楔子
这是一个火器方兴未艾而冷兵器仍旧称雄的时代。
这是一个法术神通回光返照而世道人心剧烈变革的时代。
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
齐玄素只是这个时代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他曾背负血海深仇,他报了仇。
他曾九死一生,他终是活了过来。
他本以为这是结束,可以重新开始、安度余生,可他发现,这才是刚刚开始。
原来他早已没了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又到了感言时刻
《过河卒》已经三十五万字。
这三十五万字里,我在努力描绘一个后三教时代。
一个火器方兴未艾而冷兵器仍旧称雄、法术神通回光返照而世道人心剧烈变革、新旧交替的时代。
齐玄素只是这个时代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他在这个时代中的主线不是报仇,他已经报仇了,他要做的是回归到他认为的正轨上。这也是女主开篇就出场的原因所在,齐玄素和张月鹿的感情会成为齐玄素前期脱离清平会的主要动力之一。
第一卷主要还是展开背景为主,道门的等级制度,各路隐秘结社,古仙势力、佛门势力、圣廷。虽然世界观还是太平的世界观,但也定然是有所不同的,火器、飞舟、铁甲舰,不再局限于江湖的刀光剑影,西大陆、海外新大陆、凤鳞州、婆娑州,也不再局限于中原十九州。
至于清平会、八部众为何会脱离道门,古仙的结局,朝廷与道门之间的分分合合,三大派系的内斗,会在后面剧情中随着齐玄素的视角逐渐展开。
最后,是正题部分。
《过河卒》即将迎来上架,我的心绪还是忐忑的,这就像上京赶考去。
还是那句老话。在这个考场之上。考官是诸位看官,你们手中握着一支判笔,写下的分数决定《过河卒》的未来。
所以,我在此厚颜请求诸位考官大人,如果本书入得法眼,力所能及地支持订阅一二。
感谢诸位,一路相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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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
今天停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
如题,用手机发的。停的很突然,甚至没来得及保存。
第一章 “客栈”
一方黑漆柜台,后头摆着几个酒坛子,擦得锃光瓦亮,瞧着似乎有些年头,隔着老远都能嗅到酒香。
一枚通体银白的太平钱,在柜台上滴溜溜地旋转。
站在柜台后头的掌柜,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头上的青色纶巾洗得发白,用右手杵着下巴,望着旋转的太平钱怔怔出神。
伙计坐在一根长条凳上,靠着墙壁,打着瞌睡,脑袋如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
忽的,有一汉子迈大步行进大堂。
“啪”的一声,掌柜伸手将正在旋转的太平钱拍在掌心下,然后缓缓移开手掌,显露出太平钱上的“天下太平”四字。
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有了招牌性的笑容。
来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满面风霜之色,身上更是遍布伤痕。
他的左袖是空的,右腿也一瘸一拐。
不过在这个地方,这等尊容不算什么,既吓不到人,也不会让人感到多么惊奇。
因为这里是“客栈”。
不同于普通的客栈,此间“客栈”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高山上的神仙和烂泥里的蛰虫共聚一堂,有衣着华丽的富贵人家,也有上不了台面的鸡鸣狗盗之徒,更不乏藏于市井之间的高人。
面对男子,掌柜开口道:“这位客官,不知要做什么买卖?只要价钱合适,都好商量。”
这名拖着残躯来到此地的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崭新官票,将其拍在掌柜面前的柜台上,嗓音沙哑地说道:“这张官票能在各地任何一家官号立兑一千太平钱。”
掌柜瞥了眼官票,没有急于开口。
男人接着说道:“这么多的太平钱,足够很多人金盆洗手,离开这个行当去做一个安稳的富家翁。”
掌柜点头赞同道:“如果客官想要买某人的性命,这里很多人都愿意去赌上一把。”
汉子摇头道:“我不买命,我只想要保一个人的平安。”
“从青鸾卫的手中保一个人。”
汉子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在“青鸾卫”三字出口的一瞬之间,布局与寻常客栈无异的大堂鸦雀无声,所有“客人”的动作都有了片刻的凝滞,可见青鸾卫之凶名,说是能止小儿夜啼也不为过。
掌柜的把玩着手里的太平钱,缓缓开口道:“在咱们大玄朝,对于大小官员来说,最可怕的不是什么罢官免职,大不了回家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最可怕的是被青鸾卫捉拿问罪,凡事沾染上了青鸾卫,家破人亡只是等闲,落到他们的手中,往往只有‘但求一死’或‘只求速死’的奢求。自古艰难唯一死,到了青鸾卫这里,一个‘死’字反而成了最大的解脱。”
男子默然不语。
掌柜看了眼男子脚上的官靴和衣衫上的点点血渍,接着说道:“自前朝至今,青鸾卫已历两朝四百年,凶名昭著,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江湖豪客,无不忌惮三分。想要从青鸾卫手里保人,怕是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这一点,客官不会不知道吧?”
男子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但这里是‘客栈’。”
掌柜略带自嘲地笑了笑:“‘客栈’已经不是当年的‘客栈’了。我们‘客栈’平日里和青鸾卫井水不犯河水,可如果‘客栈’越过了那条线,青鸾卫也不会有丝毫客气,包括我们这些在‘客栈’中讨生活的,同样讨不到好。我这样说,客官能明白吗?”
汉子沉默了,转身望向大堂里的众人。
没有人敢于应声。
男人脸上先是流露出失望之色,然后又从失望变为了绝望。
就在这时,大堂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笔买卖,我接了。”
大堂在片刻的沉寂之后,骤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如夏夜里的扰人虫鸣,又如夜中出行的硕鼠。甚至就连一直在打瞌睡的伙计也从美梦中惊醒,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匆匆起身离去,似乎是怕被殃及池鱼。
男人的脸上重新有了希望,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披着斗篷,戴着斗笠,一身很常见的走江湖打扮。
他坐在大堂角落,没有同伴,独占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把短剑。
年轻人起身来到柜台前,瞥了眼柜台上的官票,说道:“一千太平钱不是个小数目,换成如意钱,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前朝大魏时,私铸成风,劣币横行,导致流通混乱,折算繁琐,更有官吏从中牟利。本朝有感于此,统一铸造金、银、铜三种钱币,取消方孔,变成整圆,取名为“圆”。
金圆背面刻有“承平无忧”四字,被称为“无忧钱”;银圆背面刻有“天下太平”四字,被称为“太平钱”;铜圆背面刻有“平安如意”四字,被称为“如意钱”。
掌柜瞥了眼柜台不远处已经空无一人的长凳,伸手按住那张官票,不动声色道:“这位兄弟,金山也好,银山也罢,且听老哥一句劝,太平钱虽好,就怕没命去花。”
年轻人说道:“多谢老哥提醒,我知道其中利害。”
掌柜微微叹息一声,收回按在官票上的手掌,不再多说什么。
汉子望向这个年轻人,谨慎问道:“未请教尊姓大名?”
年轻人道:“叫我齐玄素就好。”
“客栈”并不直接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而是作为一处中介所在,为买卖双方提供担保,赚的是抽成的钱。
能做这样的买卖,自然是神通广大,天下各处都有“客栈”的分号,据说还有一个总号,无人知晓其所在。
既然齐玄素愿意接下这笔买卖,那么两人就在掌柜的见证下签订约书,共是三份,掌柜将其中一份约书收好,以作留底,另外两份约书则留给当事两人一人一份。
如果齐玄素做成了这笔买卖,可以凭借约书来掌柜这里拿走九百太平钱,“客栈”抽成十分之一,也就是一百太平钱。如果齐玄素做不成,那汉子也能凭借约书从掌柜这里退回九百五十太平钱,“客栈”只抽成五十太平钱的例行费用。
若是日后起了纠纷,两人还可以凭借此约书到“客栈”调解,调解不成,“客栈”便会酌情做出相应的应对。
至于这个应对,到底是破财免灾,还是有血光之灾,那就不是外人可以知晓了。
定下了约书,交代了买卖的详情,那汉子将一千太平钱的官票交予掌柜。“客栈”的信誉极好,就是上万太平钱的大买卖也做过,不必担忧会因为一千太平钱而坏了自家的名声。
至于这笔买卖的具体要求,倒也简单,那就是请齐玄素去往城中的县衙,救下马上就要被青鸾卫带走的凤台县知县李宏文。据说这位县尊大人牵扯到一件朝廷大案之中,若是被带到京城,投入诏狱,凶多吉少。
关于这件大案,齐玄素有所耳闻,两派相互倾轧,其中波谲云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再有就是这汉子的身份,倒不难猜,从他的打扮来看,多半是那位知县的亲信之流,冒死逃到此地求救。
看到掌柜将留底约书和一千太平钱的官票一同收起封存,那汉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约书珍而重之地收起之后,就近找了张空闲桌子坐下,然后向掌柜的要了一壶酒。
掌柜打开身后的大酒坛,顿时酒香四溢,然后从中打满一壶酒,也不曾温,就这么送到汉子的面前。在途径齐玄素身边的时候,两人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掌柜的眼神略微复杂,有惋惜也有无奈,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齐玄素对此不以为意,将约书收入袖中,走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边,先把桌上的短剑挂在腰间,然后伸手压了下斗笠,遮住双眼,让人只能看到一个稍显瘦削的下巴。接着他又一抖身上的斗篷,遮住腰间的佩剑。
汉子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稍稍平复情绪,开口道:“齐兄弟,此中详情我都跟你说了,我再提醒你一句,此事凶险,切莫马虎大意。”
正要向外走去的齐玄素稍稍停顿脚步,没有回头:“多谢。”
汉子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想到自己怀里的约书,又怕把这个年轻人吓走,便熄了声音,闷闷地喝酒,不一会儿便醉倒在桌子上。
因为整个“客栈”建在地下的缘故,齐玄素在离开大堂之后,走入一条直通地上的长长甬道。
甬道中有火把照明,距离不短,走了大概半柱香的工夫,才来到出口的位置。
当齐玄素走出甬道的一瞬间,迎接他的是一支弩箭,直射他的左腿,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好乖乖束手就擒。
齐玄素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开,这一箭擦着他的大腿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箭头全部没入墙壁,黑色的尾羽还在不断颤动,可见这一箭的力道之大。
这种弩箭,他很熟悉。
这是青鸾卫的标准配备,箭头上有血槽倒钩,被这种箭矢射中,若是拔箭,会被箭头上的倒钩撕扯下一大块血肉,若不拔箭,又会被血槽不断放血,极为毒辣。
齐玄素再转头望去,一道身影从阴影中大步走出,在距离齐玄素还有十余丈的地方站定。
此人手中持有一把漆黑的弩机,显然刚才的一箭便是由他射出,再看此人的装扮,身着青色窄袖长襟锦袍,腰扣黑铁兽头,脚踏黑面白底方翘头的官靴,是青鸾卫无疑了。
第二章 青鸾卫
此时齐玄素身处一座义庄之中,在他身后是一面厚厚墙壁,进出“客栈”的门户便开在这面墙壁上,这名青鸾卫站在义庄的门口,两人之间隔着数丈的距离,左右两旁是几十具无人认领的尸体,皆是用渗人白布盖着。
这名青鸾卫有些惊讶于齐玄素能躲过自己的一箭,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才将手中的弩机丢掉,然后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
刀长三尺,柄长六寸,厚背薄刃,刀脊为直,刀刃略弧,重九斤九两,正是大名鼎鼎的“细虎刀”。
“细虎刀”是青鸾卫标配,不过在青鸾卫中,也不是人人都可悬挂“细虎刀”,普通的校尉和力士是没有这种待遇的,最起码要小旗才行。
齐玄素并未立刻出手,而是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我们无冤无仇,又是初次见面,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这名青鸾卫没有回答齐玄素的问话,而是对身后说道:“进来,看看此人是不是你所说的不法之徒。”
话音落下,又有一道身影战战兢兢地进了义庄。
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一直在打瞌睡后来又匆匆离去的“客栈”伙计。
他抬头看了齐玄素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毕恭毕敬道:“回禀大人,就是他接下了那笔买卖。”
“哦?”青鸾卫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敢从我们青鸾卫手中保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你是东海的剑客,还是西昆仑的真人?”
齐玄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说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混口饭吃。”
青鸾卫脸上的冷笑更浓,伸出左手大拇指,在自己的上唇左右抹过,说了个“好”字。
“客栈”的伙计赶忙向后退去,这次并非假装害怕,而是真怕被殃及池鱼。
下一刻,在齐玄素的视线出现了一点寒芒——那是细虎刀的刀尖,然后这点寒芒越来越大。不过齐玄素没有丝毫的惊惶,甚至没有拔剑,只是侧身向旁边躲去。
数丈的距离几乎是转瞬即至,然后两人擦身而过,这一刀轰然刺入墙壁之中,入墙二尺之深,使得墙壁上出现道道蛛网状裂痕,可见其中蕴含着怎样的恐怖力道。
若是被这一刀从正面刺中,恐怕整个人都要被钉死在墙上。
青鸾卫拔刀,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刀痕,再望向不远处躲过了这一刀的齐玄素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忌惮之意。
他盯着齐玄素,缓缓开口道:“倒是小看你了,你敢接下这掉脑袋的买卖,确实有些本事。”
齐玄素说道:“大人的刀法很好。”
青鸾卫手持“细虎刀”,森然道:“你可知道你要保的人到底是谁?他是千户大人点名的要犯!你敢跟朝廷作对?”
齐玄素语气平静道:“敢或不敢,也由不得我,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这名神情一直还算是平静的青鸾卫终于是脸色大变,厉声诘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齐玄素不再说话。
青鸾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刀柄。
他本来只是放饵钓鱼,故意放走那个汉子,依靠“客栈”这条线,顺手再抓几个小虾米,充作功劳,没想到钓出了一条大鱼。若是一个不慎,被这条大鱼给拖到了浑水之中,可就不划算了。
就在此时,齐玄素忽然动了。
他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比青鸾卫出刀的速度还要快,仿佛只用了一步,就跨越了两人之间的数丈距离来到青鸾卫面前,让青鸾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齐玄素直接一拳打在这名青鸾卫小旗的小腹上,势大力沉,隐隐有呼啸之声,竟是将其腰带上的铁质兽头击碎,迫使这位青鸾卫高手不得不弯下腰去。
齐玄素顺势一肘狠狠砸在他的背上,同时一记膝撞,顶中他的面门。
如此三击,这名青鸾卫已经没了还手之力。
齐玄素最后一脚将其直接将其踢飞,使其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这座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的义庄猛地颤抖了一下,梁柱墙壁之间有灰尘簌簌落下。
青鸾卫从墙壁上缓缓滑落,大口吐血,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内脏碎片,他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也没能有什么举动,依着墙壁,耷拉着脑袋,气息越来越弱,眼看是不能活了。
齐玄素上前,从这名青鸾卫的手中取走那把“细虎刀”,一指敲在刀身上,发出一声清澈声响。
齐玄素赞了一声:“刀不错。”
然后他又看了眼已经死绝的青鸾卫:“就是本事差了点。”
齐玄素将手中“细虎刀”归入鞘中,然后挂在自己的腰间,又抖了下身上披着的斗篷,遮住了腰间的刀剑。
做完这些之后,他转头望去。
此时那个通风报信的“客栈”伙计已经被刚才一幕吓得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不止。
那位青鸾卫大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手上,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这怎么可能?
当齐玄素的视线转来,虽然伙计已经站不起来,但仍是以双手撑地,拼命地蹬着双腿想要向后退去。
齐玄素的神情再次被刻意下压的斗笠遮住,伙计只能看到一个下巴,虽然看不到齐玄素的表情,但出于本能的直觉,他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这伙计在鱼龙混杂的“客栈”中厮混多年,也算见过些世面,哪怕是被朝廷通缉的亡命之徒也见过不少,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感到绝望。
这个看似寻常的年轻人,身上有一股“气”。
那位常年主持本地“客栈”生意的掌柜曾在酒后对他说起过这些,一个人手上的血债多了,身上会自然而然地形成杀气。都说鬼怕屠夫,正是因为屠夫长年操刀,身上有杀气,寻常鬼魅便近身不得,若是杀人如麻的大盗贼首之流,就算是有了道行的厉鬼也不敢轻易近身,这便是恶鬼怕恶人了。
伙计原本不当回事,毕竟在“客栈”待久了,看惯了那些凶神恶煞之人在“客栈”中收敛锋芒,便习以为常。
没人敢在“客栈”闹事,就算真有胆大包天的疯子,也大不过青鸾卫大人去。
这些年来,伙计给青鸾卫通风报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被青鸾卫折腾得生不如死之人还少吗?光是死在他眼前的,就有五六号极其扎手的凶悍人物,有直接束手待毙的,也有奋力反抗然后死在青鸾卫老爷刀下的。
可反过头来把青鸾卫老爷给杀了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这样的人,已经杀了一个身份特殊的青鸾卫,难道还介意再杀一个微不足道的伙计吗?
齐玄素朝伙计走去,伙计瘫在地上,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双腿之间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大片,整个人如筛糠似的抖动着。
齐玄素来到他的面前,没有痛下杀手,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他不再因为惊恐而颤抖之后,这才开口说道:“不必害怕,我不滥杀无辜。”
伙计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不过没等他开口说话,齐玄素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差点吓死过去。
“你觉得自己无辜吗?”
伙计终于是哭出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这位爷,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人这一回吧,您就、您就当小人是个屁,把小人给放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还有一家老小指望着小人……”
“嚎丧。”齐玄素猛地抬高了音量,伙计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伙计既然能在“客栈”和青鸾卫之间左右逢源,自然不是愚笨之人,刚才是被吓傻了,这会儿回过神来,灵机一动,不顾脸上的鼻涕眼泪,赶忙问道:“您有吩咐?”
“有眼力。”齐玄素赞了一声,“刚才死的青鸾卫是个从七品的小旗,有正经的官身品级,青鸾卫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肯定会派人来查问此事,你作为通风报信之人,牵连到此事之中,先不说能不能保住性命,肯定少不了要受一番酷刑折磨。”
听到这话,伙计脸色一白,双腿间又是一阵抖动——他第二次失禁了。
齐玄素对此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不过我教你一句话,也许可以免去青鸾卫的刑罚。”
伙计闻听此言,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是一个翻身跪了起来,不住磕头:“求大爷救小人一条贱命,求大爷救命,小人给大爷磕头了,给大爷磕头了……”
那头磕得砰砰作响,地上很快就有了血迹。
齐玄素没有阻止,只是说道:“若是有青鸾卫来人问你,你就对他们说,东华真人向指挥使大人问好,记住了吗?”
“小人记住了,小人记住了,小人谢大爷大恩。”伙计又是砰砰磕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再磕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满头满脸是血,地上也是好大一滩血,他再望去,眼前哪里还有齐玄素的踪影。
刚才的一切就好像在梦里一般,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四下张望,除了那名死不瞑目的青鸾卫小旗,周围只有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体,不知从哪吹过一阵阴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第三章 风雨将至
齐玄素这次千里迢迢赶到凤台县,当然不是为了那笔一千太平钱的买卖,也不打算牵扯到庙堂倾轧之中,他是奉命行事,要从李宏文手中拿走一样东西。
于是他借着“客栈”隐蔽身份行踪,同时也在“客栈”中打探消息,终于等到了那个花一千太平钱保下李宏文的汉子,然后又从这汉子的口中得知了李宏文的行踪——青鸾卫竟是玩了一出灯下黑,在县衙拿人之后,便将李宏文一家就地关押在县衙之中,并未押送至百户所中。
虽说那名发布委托的汉子可能是青鸾卫故意放出的一条漏网之鱼,用他当作鱼饵,大鱼虾米一起钓,但齐玄素还是决意前往。
因为他来自于清平会。
如今天下就像一个阴阳双鱼,“阳”是朝廷,“阴”是道门,双方相互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白鱼”中的黑点和“黑鱼”中的白点。
可清平会既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道门,它游走于两者之间,是个隐秘组织。
清平会的成员,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而且其成员往往会有两个身份,明面上是朝廷或者道门之人,暗地里则是清平会成员,故而会内成员不以真实姓名示人,而是以词牌名为各自代号。
齐玄素加入清平会已有两年,他的词牌名是“金错刀”。
有人误以为“金错刀”是一种宝刀,其实“金错刀”是指古时的刀币,以黄金错镂其文,也称“错刀”,泛指钱财。
可齐玄素没什么钱,这个词牌名怎么看都有些不大恰当。其实只有齐玄素自己明白,“金错刀”意味着钱,未必是有钱,也可以是欠钱,这个词牌名是在提醒他,他欠了“债”。
齐玄素的另外一重身份是道门弟子,不过是个七品道士,而东华真人则是二品道士,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像县令与尚书的差距,所谓东华真人向青鸾卫指挥使问好云云,不过是齐玄素信口胡诌,混淆视听。
……
此时“客栈”大堂中那个彻底醉死过去的汉子已是长眠不复醒。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一醉,就把自己醉到了下辈子。
掌柜来到他的桌子前,看了眼那壶还未喝完的酒,叹了口气:“‘客栈’讲信誉,可是‘客栈’也讲规矩,那就是各地分号不得参与朝堂之事,想要插手庙堂,你得去总号,今天你坏了规矩,便死有余辜。”
说罢,掌柜翻动尸体,使其变为仰躺着,然后伸手从死尸的怀里掏出那张约书,扫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与“客栈”留底的约书叠放在一起,随手一搓,使其化作飞灰,随风而散。
然后掌柜击掌三次,从一处暗门中走出两个健壮仆役。
掌柜将一千太平钱的官票撕成碎片,随手洒在尸体上,吩咐道:“老规矩,利索些。”
两个仆役沉默着将尸体抬起,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暗门中。
整个过程中,“客栈”大堂雅雀无声,有的人神色如常,视若无睹。有的人面露惊惧,低眉敛目。
掌柜又回到柜台后面,还是满面和气,不像江湖人物,倒像个笑脸相迎的生意人。
只有许多常在此处“客栈”讨生活的老人才知道,这位掌柜可不是简单人物,手上人命不在少数,否则也不能成为此处“客栈”分号的主事,不过是年纪大了,地位高了,不再打打杀杀,开始讲究人情世故,和气生财,又修身养性,这才养出了几分慈善模样。
可这种慈善也就是流于表面,江湖不是善地,哪有什么善人。
掌柜方才的举动,未尝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除了这个不守规矩的汉子之外,那个见钱眼开的年轻人,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时候,掌柜已经在话里话外提点过他,无奈他一意孤行,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怪不得掌柜。
……
凤台县城,县衙正堂。
一个高大身影正在来回踱步,他身上同样穿着青色锦衣,不过比起那位已经死在义庄中的青鸾卫小旗更为华贵,腰带变成了玉带,兽头也变为了吊睛白额的猛虎头颅。
小旗不过是从七品,总旗才是正七品,而此人是从六品的试百户,在一座县城中已经算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再往上就是正六品的百户和从五品的副千户。至于正五品的千户大人,已经属于青鸾卫中的高层人物,整个青鸾卫也才二十位千户。
周飞龙一只手习惯性地扣住腰间的青铜虎头,另外一只手则是按在腰间“细虎刀”的刀首上,手指轻轻敲击着,黑面白底的官靴踏在黑亮的地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在不远处的主位上坐着他的同僚,青鸾卫试百户李三辛。
周飞龙停下脚步,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三辛。
虽然李三辛去年刚刚升了试百户,但作为深得千户大人信任的心腹,最近已经传出风声,他再过不久就要升为正六品的百户。
李三辛好像对于周飞龙的注视一无所觉,左手端着茶碗,右手用碗盖不紧不慢地撇去茶沫,又轻轻地吹散热气,这才小呷一口。
周飞龙收回视线,心情不由晦暗几分。
这次来凤台县处理李宏文之事,本来只需要一位试百户就够,可千户大人偏偏派来了两位试百户,其用意无非是两种:一是千户大人对他周飞龙不放心,二是李三辛另外奉有密令。
周飞龙是几十年的老青鸾卫了,就连知府都捉拿过,更何况是李宏文这样一个知县,没什么不放心的,所以他料定李三辛另外奉有密令。
至于这个密令到底是什么内容,他没有半点头绪。
就在此时,李三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瞥了眼周飞龙纹丝未动的茶碗,开口道:“这茶不错,用煮沸的泉水一泡,芽尖都竖着浮在茶水里,应该是今年第一茬的新茶,赶在夜里露芽的时候采摘的,仅凭你我二人的俸禄,一年下来也买不了几两,周兄若不喝,岂不是可惜了。”
周飞龙的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坐回椅上,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
“好,是顶尖的上品。”周飞龙放下茶碗,赞了一声。
李三辛笑问道:“周兄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周飞龙端正了面容,沉声道:“正好李兄提起这茬,那我也就直说了。虽说李宏文已经归案,但他的不少余党还在外面,咱们把他的那个亲信护卫给放了出去,用他做饵,引出李宏文的余党,然后再一网打尽。按照道理说,这个计划没什么疏漏之处,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干的,可这次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李三辛的目光骤然变得幽深,又端起了盖碗,升腾的热气遮住了他的面孔:“周兄多虑了。”
周飞龙也端起自己那碗同样冒着袅袅白雾的热茶,直接一口吞下,眼神晦暗道:“希望如此吧。”
李三辛望向门外的天色,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此时像是被泼上了一盆浓墨。
周飞龙起身来到门口,负手而立,说道:“南边的天气,说变就变,喜怒无常。”
他是北人,不大习惯这边的天气。
“下雨天,从来都是杀人的好时节。”
外面乌云密布,屋内也随之变得昏暗,李三辛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声音从周飞龙的身后传来,幽幽沉沉,竟是让周飞龙有几分如芒在背的感觉。
周飞龙转过身来,望向这位同僚。
就在此时,惊雷乍起,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昏暗的正堂。
在蓝白色的雷光之下,李三辛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
李三辛朝着周飞龙微微一笑,白色的牙齿在昏暗的环境中有些渗人。
风雷总是相伴。
雷声过后,风走过城池,原本还算寂静的城池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忙着收晾晒衣物的妇人,大呼小叫的孩子,赶忙收摊准备躲雨的小贩,快步往家跑去的行人,匆匆忙忙,脚步纷乱,街道上乱成一片。
无数的声音连成一片,仿佛整座城池都在低低私语。
一场倾盆大雨骤然而至。
黄豆大小的雨滴敲击在屋檐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转瞬间便在瓦片上汇聚成一条条细流,沿着檐角飞流而下,挂出一道道银亮水线。
县衙正堂内的两人对于这场酝酿许久大雨无动于衷。
扶刀披甲守在堂外的青鸾卫力士同样也是如此,任凭雨点敲在甲胄上,声声激烈。
衙门外的长街上。
一个戴着斗笠、披着斗篷的年轻人正朝着县衙行来,与这座满是烟火气的小城不太搭调。
年轻人的斗篷也已经被雨水湿透,露出一刀一剑的形状。
下雨天的确是个杀人的好天气,尤其是这样的滂沱大雨,血刚流下来,就会被雨水冲走,雨过天晴之后,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雨水打在他的斗笠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雨水在斗笠的斜面上汇聚成道道细流,沿着斗笠的边缘,如线一般滴落下来,竟是在斗笠四周边缘形成了一圈雨帘,好似帷帽。
第四章 腥风血雨
随着齐玄素距离县衙越来越近,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三名披着雨披的青鸾卫挡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为首的青鸾卫小旗向踏出前一步,大声喝道:“青鸾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齐玄素不疾不徐地开口问道:“李宏文可在县衙之中?”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传到了三名青鸾卫的耳中。
青鸾卫们顿时脸色大变,没有丝毫犹豫,三柄长刀同时出鞘。
不过不是“细虎刀”,而是普通青鸾卫的佩刀“长羊刀”。
同样是青鸾卫小旗,也有高下之分,就像县衙中的两位青鸾卫试百户,一个熬了大半辈子才熬到试百户的位置,这辈子恐怕就要熬死在这个位置,另一个不过而立之年就爬上了试百户的位子,甚至还有希望更进一步,去掉那个“试”字。两者之间,高下立判。
三名青鸾卫以品字形的阵势向齐玄素冲来,最前面的是那名青鸾卫小旗,左右两翼是两名校尉,三人都配备了青鸾卫的“飞鼠甲”和“长羊刀”,再以三才阵势御敌,十分难缠。
可惜他们遇到了齐玄素。
齐玄素侧身躲过当头劈下的一刀,顺势握住青鸾卫小旗持刀的手腕,只是稍稍用力,这名青鸾卫小旗便握不住手中的“长羊刀”,五指松开,长刀落到了齐玄素的手中。
齐玄素反手握住“长羊刀”,随意一挡,将另外两名青鸾卫震得向后踉跄退去。齐玄素脚步不停,与已经手中无刀的青鸾卫小旗擦肩而过。
这名青鸾卫小旗的肚子被整个刨开,肠子瞬间流了一地。
他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血水很快便消失在磅礴大雨之中。
另外两名青鸾卫校尉看到这一幕,满脸惊骇之色。
“飞鼠甲”在这一刀面前,竟是好似纸糊一般。
只是不等他们两人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齐玄素已经朝两人一掠而来。
他手中“长羊刀”的刀锋划过雨幕,将正在下落的雨滴从中一分为二,变成一朵小小的水花,一朵朵水花连接成线,在漫天雨幕中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水线。
下一刻,齐玄素与这两名青鸾卫校尉也擦身而过。
然后他们两人的咽喉上分别多出了一道鲜红的线,有鲜红的血从中缓缓渗出。
两名青鸾卫校尉手中的“长羊刀”落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瞪大了眼睛,不甘倒地。
杀完三人之后,齐玄素停下了脚步。
虽然此时雨声嘈杂,但他还是从激烈雨声中听出了密集脚步踩在积水上的声音。
齐玄素举目望去,一片厚重雨幕之后,长街尽头,有一大片身披雨披的身影正朝这边快速行来。
这是大批青鸾卫赶到了。
齐玄素将手中的“长羊刀”向前一掷。
雨幕被切割开一线。
这一刀直接洞穿了处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的青鸾卫的胸膛,刀上所携带的巨力迫使他整个人向后退去,与其身后之人撞在一起。
就见“长羊刀”尽数没入第一名青鸾卫的胸口至刀柄处的同时,也将他身后第二名青鸾卫刺穿,透背而出的刀尖刚好刺入其后第三名青鸾卫的心口。
三人就这样被一刀串了糖葫芦。
眼看着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有六名青鸾卫好手死于那个年轻人的手中,此时在场官职最高的青鸾卫总旗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畏惧。
不过青鸾卫内部对待临阵怯敌之人处罚极重,迫使他将这几分畏惧之心强压了下去,大声吼道:“弩箭!”
朝廷镇压江湖武人,最惯用的武器便是弩箭,尤其是成建制的弩箭,一般武人很难讨得好去。
在众多弩箭中,青鸾卫最常使用的是“寒鸦弩”,因为其外形类似振翅的黑色寒鸦而得名,先前死在义庄的青鸾卫小旗用的就是“寒鸦弩”。
随着这名青鸾卫总旗的一声令下,足足二十张弩机举起对准齐玄素。
下一刻,只听“嗡”的一声震响,在嘈杂雨声中也显得格外刺耳。
虽然听上去仅有一声,但有二十余根弩箭激射向齐玄素。
几乎就在同时,齐玄素一挥身上已经湿透的宽大斗篷,将射向自己的弩箭悉数扫落在地,无一漏网。
青鸾卫总旗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这个不知名姓的年轻人。
竟然是个真正的高手。
不是不可以用人命堆死一名高手,关键在于他们如今没有这么多的人手,仅凭二十个普通青鸾卫力士就想将一名高手围攻至死,无疑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县衙。
在滂沱大雨中,县衙的漆黑大门紧紧闭着,显得格外安静。
在这座官衙中,还有两位试百户大人。他们才是青鸾卫中的高手。
有些时候,只有高手才能对付高手。
……
雨水不断落在地面上,不仅使外面的街道变成了一条小河,就连县衙的庭院中,也迅速有了积水。
不过此时的庭院中却是出人意料的安静,除了嘈杂雨声,因为庭院内还种了几株芭蕉的缘故,只听得雨打芭蕉,声声作响。
周飞龙站在庭前,望着雨中芭蕉感慨道:“雨打芭蕉叶带愁,一片痴情付水流。客人到了,可惜不领情。”
“可惜”二字被他咬得很重,“领情”二字又变得很轻,一下子便添了许多肃杀意味。
李三辛仍旧是留在屋内,又重新端起盖碗,小口抿茶。
在庭院中,数十名披着雨披的青鸾卫校尉正沉默无声地站立,雨披之下是“飞鼠甲”,腰间是“长羊刀”,手中是已经弩箭上弦的“寒鸦弩”。
县衙外面如何,好似与他们没有半点干系,这些青鸾卫甲士不动无声,就像一尊尊石雕,无论是狂风骤雨,还是即将到来的厮杀都无法让他们面上的表情有丝毫变化。
李三辛单手端着盖碗从椅上起身,踱步来到堂前雨檐下,听着县衙外越来越小的厮杀声,望着眼前的茫茫雨幕,轻声说道:“居然是个高手,最起码是抱丹阶段,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说明我们那位李大人的确不简单。”
周飞龙笑道:“过河最怕不知深浅,知道了深浅就心中有数,刚才不明虚实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悬着,现在反而是能落到实处了。”
李三辛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周兄如此说了,那就有劳周兄将此人拿下,我去见一见那位铁骨铮铮的李大人,看看他还有何话说,还能不能说自己不朋不党。”
李三辛的声音不大,却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
毕竟他与周飞龙不同,他是千户大人的心腹,有着大好的前程,别看今天两人还是平起平坐的同僚,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了上下从属。
周飞龙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应下:“好。”
李三辛抬了抬手,立时有两名站在廊下的青鸾卫校尉过来,在头前引路。
紧接着又有两名青鸾卫校尉随于其后,李三辛就这么在四名青鸾卫校尉的簇拥下,手里端着盖碗,不紧不慢地往后宅行去。
周飞龙望着李三辛离去地背影,虽然心中颇为恼怒,但是官做到这个位置,公门修行多年,“制怒静气”早已是必然的功夫,所以他脸上表情还是丝毫不显,收回视线后,望向面前的满庭青鸾卫,挥了挥手。
所有青鸾卫同时转身,往衙门大门行去。
县衙外的大坪按规制有半亩见方,除了两只巨大的石狮,再无他物,以空阔见威严。
然而现在的大坪上却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被雨水浸泡着,血水混在在雨水中,流入阴沟暗渠。
在大坪中间,齐玄素是唯一站着的人,他望向漆黑的县衙大门,沉默不语。
下一刻,县衙大门轰然开启,众多青鸾卫校尉从大门内一涌而出,沿着大门两旁的两面八字墙,一字排开,气势惊人。
然后便是身着试百户官服的周飞龙跨过高高门槛,来到大门前的石阶上。
周飞龙看了眼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望向齐玄素的眼神中满是阴郁之色。
齐玄素兀自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惧色。
周飞龙不得不开口了,声音低沉且威严:“当街杀我青鸾卫的甲士,意图救走朝廷钦犯,此乃杀头的大罪。”
齐玄素没有说话,只是一抖身上的斗篷,露出了右侧悬挂的“细虎刀”。
周飞龙看到这把刀之后,心中顿时明了,那个被派往“客栈”收网的心腹属下,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虽然这名心腹手下只是个小旗,但身手相当不俗,就连许多总旗都比不上他。
不过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守在‘客栈’的人被你杀了?”
齐玄素上身微微前倾,示意正是如此。
周飞龙看着他,森然道:“你真是该死了。”
第五章 狂风暴雨
齐玄素伸手握住“细虎刀”的刀柄,终于开口道:“我不想杀人,可又不得不杀人,其实我们可以谈一谈,各退一步。”
周飞龙怒极反笑:“笑话!”
齐玄素不再多言,缓缓拔出那把雪亮无比的“细虎刀”。
雨一直在下,落在衙门大门的山檐上,落在青鸾卫们的“飞鼠甲”上,落在齐玄素手中“细虎刀”的刀背上。一滴雨水被刀背分成两半,然后沿着刀身两面缓缓滑落至刀锋位置。
在两者重新归一的时候,齐玄素开始持刀前冲。
几乎就在同时,立在八字墙外的青鸾卫们纷纷扣动扳机,箭矢同样是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道白亮水线,激射向齐玄素。
箭矢的速度肯定比齐玄素的速度更快,可是青鸾卫们的视线和扣动扳机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齐玄素,所以伴随着“笃笃笃”的连串声响,这些弩箭无一例外地落在齐玄素身后的大坪上,入地尺余,只剩箭羽还露在外面,微微颤动,可见弩箭的力道之大。
从大坪到县衙大门台阶之间的距离,齐玄素几乎是一掠而过。
在众多青鸾卫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道水线,这种刀法,实在骇人。
周飞龙在齐玄素前掠的同时就已经拔出腰间的“细虎刀”,不过却是横刀于身前。
一声刺耳的金石碰撞之音响起。
齐玄素的刀尖刺在周飞龙的刀身上,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撞入县衙中。
齐玄素是进,周飞龙是退。
周飞龙的两条小腿直接撞碎了县衙的高高门槛,双脚在青石地面上摩擦出两道肉眼可见的痕迹,直到后背撞到影壁,在影壁上撞出一圈蛛网状的裂痕,这才止住退势。
此时两人之间不过近在咫尺,齐玄素背光而立,脸庞完全隐藏在斗笠的阴影下。
周飞龙望着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脸色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好本事。”
齐玄素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整面影壁轰然破碎,乱石四散纷飞。齐玄素和周飞龙两人也随之分开。
齐玄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轻轻弹刀。“细虎刀”的刀身上发出一声清脆颤音,同时也抖落了刀身上的雨水,水花轻溅。
周飞龙则是从影壁的位置向后滑退出去十余丈的距离,双脚将满地的积水高高溅起。
两人都站在雨水之中,虽然没能分出生死,但已然分出了高下,齐玄素占据了无可置疑的绝对上风,只是没能伤到周飞龙。
周飞龙伸手扯下身上那件已经残破不堪的试百户官服,露出其下的漆黑软甲。黝黑的甲叶被雨水淋湿之后,发出淡淡的暗沉光泽。
此乃“囚牛甲”,由三百六十片甲叶组成,每片甲叶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仅仅只比硬纸板厚上稍许。
如果说“飞鼠甲”只能防御寻常刀剑和拳脚,挡不住江湖高手的真气透体,那么“囚牛甲”就是专门用来应对江湖高手的御气伤人,刚才两人交手,齐玄素的真气直接将一面影壁生生崩碎,可没能渗入周飞龙的体内分毫,所以周飞龙只是看起来稍显狼狈,实际上并未伤到分毫。
周飞龙眼神阴沉,举起手中“细虎刀”,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
齐玄素将身上的宽大斗篷扯下,随手丢弃在脚下的积水之中,手持“细虎刀”快步向前,“细虎刀”微微颤鸣,若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刀锋正在飞快颤动,将一滴滴落在刀锋上的雨水震散成更为细小的水花。
虽然两人同样都用“细虎刀”,但两人的刀势却浑然不同。
周飞龙的刀,像一尾蟒蛇,既有蛇的阴狠,又不乏蟒的霸道。
可齐玄素的刀却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没有花哨,也不存在什么阴诡。
两柄“细虎刀”各自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弧形水线,然后猛然相撞。
剧烈的气机震荡将双方周围的雨幕直接震碎成一片茫茫白雾。
下一刻,一截断刀被崩飞,穿过雨幕,穿过前廊,直接钉在了正堂内的墙壁上。
周飞龙闷哼一声,向后退去,脸颊被崩飞的断刀划开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有鲜血渗出。
止住退势之后,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已经只剩下半截的“细虎刀”,满是不敢置信。
两人的一番交手,看似很慢,实则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时,门外的青鸾卫们才从县衙的大门涌入。
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任何命令,同样没有任何犹豫,这些青鸾卫们直接举起手中的弩机,瞄准齐玄素的背影,然后扣动扳机。
密集的箭雨再次射出,几乎封死了齐玄素的所有躲闪空间,可这一次,齐玄素没有丝毫想要躲闪的意思。
他只是一呼复一吸。
一股磅礴真气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好似端午讯时的大潮,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落在自己身上的弩箭尽数弹开,甚至就连衣物都没被伤到分毫。
这便是江湖中常说的“罡气护体”了。
然后就见齐玄素一脚踩在脚下的积水上,溅起一蓬水花,然后他再回身挥袖,这些水花以毫不逊色于弩箭的速度朝着他身后的青鸾卫们激射而去。
处在最前面的青鸾卫在顷刻之间就倒了一片,好似秋收时的庄稼。
齐玄素不再去理会身后那些青鸾卫,持刀冲向周飞龙。
这是齐玄素的第三刀。
先前两刀。第一刀,齐玄素崩碎了一面影壁。第二刀,齐玄素砍断了周飞龙手中的“细虎刀”。
此时的第三刀,直接撕裂了周飞龙身上的“囚牛甲”。
周飞龙的胸口炸裂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再次倒退,撞入正堂之中,最后直接撞到正堂的南墙上,不远处就是被崩飞的半截断刀。
他朝齐玄素手中的“细虎刀”望去,只见整个刀身上笼罩着一层白芒,流转不定。
周飞龙瞪大了眼睛:“这是剑气?”
令真气凝聚成剑气外放体外,已经是先天真气的范畴,周飞龙只能在毫无干扰且运功多时的情况下才能勉强凝聚出一丝,绝无可能在与人激斗时用出半分,更不用说像齐玄素这样使整个刀身都被剑气所笼罩。
此人难道是先天之人?
道门将长生之途分为三个大的阶段,分别命名为:后天之人、先天之人、天人。
后天之人,分为修持和抱丹两个阶段,始也不悟大道,但求速成,年老之后,气血日益衰,意气日益微,形如槁木,色若死灰,终究难逃一死。
先天之人,不悟上乘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改,神气日清,形骸日固,人间之疫不能为害。
至于天人,已经是世人眼中半仙半人的人物。
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
或驾龙乘云,上造天阶。
或化为鸟兽,浮游青云。
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
或服元气,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间而人不识,或隐其身而莫之见。
面生异骨,体有奇毛,率好深僻,不交俗流。
寻常地方,难见天人,故而先天之人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高手。
齐玄素没有答话,只是身形向前一掠,也从雨幕中进了正堂。
第四刀,谐音“死”字。
在周飞龙的视野中,一点光芒骤然亮起,然后这一点光亮迅速变大,正是“细虎刀”的刀尖。
周飞龙在刹那间心神失守。
这简简单单的一刀,来势之迅猛,超乎周飞龙的想象太多,以至于周飞龙心思几转,到头来悲哀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刀。
不过惧极生怒,周飞龙在最后关头也被激起了多次与人生死相斗的凶性,在齐玄素手中“细虎刀”刺穿自己胸膛的那一瞬间,双拳以开山裂石之势,狠狠砸在齐玄素的胸口。
这两拳让齐玄素的身形猛地一震,可到底没能让齐玄素这一刀的前冲之势有半分停滞,仍旧是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周飞龙的胸膛。
齐玄素的手腕一抖,将这位青鸾卫试百户的心肺搅烂,彻底断绝其最后一线生机,然后才拔刀而出,带起一抹刺目血花。
这个先前就曾说过心中不安的青鸾卫试百户,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一语成谶,在凤台县这个他眼中的阴沟里,翻了大船,死不瞑目。
如果可以后悔,周飞龙一定不会来凤台县。
不过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并不恨杀掉自己的齐玄素,毕竟江湖就是如此,生死由命,若是死了,那也是自己的本事不济。
真正让他心生滔天恨意的,是那个一直未曾援手的同僚李三辛。
周飞龙简直是恨不能食其肉。
第六章 凄风苦雨
县衙有前后之分,前面是官衙,处理公务之用,后头是住宅。
青鸾卫将现任凤台知县李宏文缉拿之后,便把其全家老小关押在县衙的后宅之中,倒也没有如何大动干戈,只是让其在各自的房间里不许出门而已。
李宏文便被关押在自己的书房中。
正当周飞龙和齐玄素在前衙大打出手的时候,李三辛一行人沿着回廊不紧不慢地来到李宏文的书房前,此时门前正有两名青鸾卫校尉负责值守,见到李三辛之后,立刻恭敬行礼,接着在李三辛的示意下,将反锁的屋门打开。
李三辛让其他人留在外面,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陈设很是简单,只有一案两椅一书架,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可是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以及笔洗、笔架、镇纸等物之外,却是没有什么案头清供等物,实在是清苦,与县令的身份不太相符。
此时凤台知县李宏文就坐在书案后,身着七品朝服,看上去大概有知天命的年纪,面容清癯,三缕长髯,单以相貌而言,很是符合民间百姓对于清官忠臣的想象。
李三辛单手把那张靠在侧边墙根的椅子拎起,放到李宏文案前的对面位置,然后在这个下属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李宏文低垂着眼帘,对于李三辛的到来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
李三辛将手中的盖碗放到案上,开口道:“依照大玄律法,阁下虽是革员,但在没有定罪之前,仍是官身。本官虽是奉上命办案的钦使,但也不好直呼其名,所以于情于理,我还是要称呼一声李大人。”
李宏文仍是不开口。
李三辛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李大人做的是朝廷的官,本官做的也是朝廷的官,共事一君,讲究一个‘忠’字,李大人以忠臣自居,可如今却有乱党杀进了县衙,要救走李大人,不知李大人对此有何解释?”
这句话不亚于一道炸雷响彻了李宏文的耳畔,他猛地抬头望向李三辛,沉声说道:“好一个共事一君要讲一个‘忠’字,你莫拿什么乱党来诈我,我李宏文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我倒是要反问阁下一句,你还有你身后的青鸾卫千户所,忠的是哪个君?”
“自然是朝廷。”李三辛稍稍拔高了音调,同时朝着京城的方向一拱手,“李某人和青鸾卫从来都是忠于朝廷。”
李宏文冷笑道:“朝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李三辛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身子倏地站起,森然道:“李大人此言何意?”
李宏文夷然不惧:“你们青鸾卫这次奉旨捉拿李某,奉的是谁的旨意?恐怕不是陛下的圣旨,而是内阁的钧旨,你们说我结党营私,敢问我结党何人?又营何私?只怕是欲加之罪。”
李三辛忽然笑了笑,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这才开口道:“好啊,李大人终于是招了。”
李宏文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三辛抿了一口盖碗中已经有些凉的茶,沉声道:“李大人,无端捏造,诬陷内阁,你知道大玄律是怎么定罪的吗?”
李宏文凛然道:“区区一死,何足为惧?”
“要找死,一尺白绫,一把尖刀,一杯毒酒,哪样不行?若是李大人没有,我们青鸾卫有,保证分文不取。”
李三辛嗓音低沉道:“李大人又何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其实我们可以谈一谈。”
李宏文脸色肃穆道:“到了这一步,你说我们可以谈一谈,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
李三辛低声说道:“这关乎到李大人一家老小的生死。”
李宏文默然不语。
李三辛接着说道:“我在来凤台县之前,千户大人有交代,只要李大人肯交出那件东西,那就有的谈。李大人的性命,千户大人保不住。可李大人一家老小的性命,千户大人还是能保下来的,无非是在卷宗上增减几笔,就算判个抄家流放,也好过满门抄斩。”
李宏文问道:“如果我不肯交呢?”
李三辛无奈叹息一声,再度从椅上起身:“若是李大人不肯谈,千户大人也有交代。”
李宏文望着李三辛。
李三辛轻声道:“那就请李大人的一家老小都留在凤台县,交还是不交,还望李大人好好考虑。”
“不必考虑了。”李宏文神色坚定,断然拒绝,“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
李宏文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李宏文的书房,挥了挥手。
原本四散于周围的青鸾卫立即来到他的面前,静等吩咐。
李三辛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千户大人也有仁慈之心。”
几名青鸾卫都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李三辛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这才接着说道:“可总有些人不体恤千户大人的一片仁慈之心,冥顽不灵。”
都不是第一天做公当差的青鸾卫们心里头明白了七八分,试百户大人这是要杀人了。
一名为首的青鸾卫总旗轻声道:“请大人示下。”
李三辛闭上双眼,轻轻说道:“李宏文这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真要送到诏狱去,牵扯甚广,会有些麻烦。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就让他留在凤台县吧。”
青鸾卫总旗的脸色一肃,明白试百户大人口中的留下可不是就这么留下,而是让他永远地留下。
李三辛继续说道:“李宏文有许多同年故交,此事若是做得不干净,落人口实,惹起了朝野议论,就会对我们很不利,所以按照老规矩,活不见人……”
青鸾卫总旗立刻接话道:“死不见尸。”
李三辛睁开眼睛,望着青鸾卫总旗,稍微压低了声音:“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一家老小,一个不留,杀得一定要干净。”
青鸾卫总旗沉声道:“是!”
李三辛又望向另外一名好似白面书生的青鸾卫小旗,吩咐道:“预备好案卷,把杀害县令的罪名丢到乱党身上,就说乱党袭击青鸾卫,阻挠办案,杀人灭口,正好这会儿在前衙也死了不少弟兄,都算在乱党的头上,这次一定要办成个铁案,不能有半点疏漏。”
那名青鸾卫小旗连忙道:“请大人放心。”
李三辛挥了挥手。
一众青鸾卫立时四散而去。
很快,后宅中便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开门声,抽刀声,以及临死前的哭喊惨叫声。
李三辛对此充耳不闻,站在雨檐下,望着外头的雨幕,仍是端着盖碗,小口呷茶。
下雨天,的确是杀人的好时节。
当李三辛终于将最后一点残茶饮尽的时候,有一人从前衙来到后衙。
来人虽然浑身上下湿透,但没有半分血迹,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没有。
他右手中提着一把“细虎刀”,左手则是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这名戴着斗笠的年轻人丢出头颅,开口说道:“这位试百户大人不愿与我谈,我只能杀了他,不知这位大人是否愿意与我谈一谈?”
李三辛低头望向滚落到自己脚边的头颅,周飞龙那双死了也未曾合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不过既然入了青鸾卫这个行当,自是无惧鬼神,你活着时候都不能把我如何,更何况是已经死了?
所以李三辛抬起一只脚,直接将这个不久前还在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同僚的头颅踩碎,然后又把沾满了污秽之物的靴底在台阶的棱上刮了刮。
他做完这些之后,抬起头来望向来人,眯起一双本就狭长的眼眸,轻声赞了一句:“好手段。”
来人无动于衷,看不出丝毫喜怒。
李三辛的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极难察觉的忧虑。
一介匹夫,当然不足挂齿,可如果这个匹夫是先天之人,那就是谁也无法轻视的,那些京城的权贵世家为何不遗余力地想要拉拢这些高手人物?
除了做一些见不得人的活计之外,还不是为了护佑自家老小。
如果李宏文身边有一位能比拟眼前之人的高手,那么他们来拿人的时候,就不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不过李三辛也就是担忧而已,还谈不上惧怕,他可不是周飞龙那个废物,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从六品的试百户,甚至很快就会升为正六品的百户,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李三辛再次开口,嗓音骤然低沉了许多:“阁下孤身前来,杀我青鸾卫弟兄,到底是所为何事?”
齐玄素道:“奉命行事,你应该明白。”
“明白,当然明白。”李三辛点了点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生死相拼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那就请出招吧。”
齐玄素不再废话,将脚下的青石地面踩踏出一圈蛛网状的裂纹,身形前掠。
李三辛淡淡一笑,以腕力将手中一直端着的盖碗丢掷出去,一闪而逝。
下一刻,这只盖碗直接出现在齐玄素的面前。
只见这只飞旋而至的盖碗滴溜溜地旋转不停,如有灵性一般,围绕着齐玄素盘旋一周,使得齐玄素不得不停下前冲的脚步。
第七章 各为其主
刀光一闪,这只上好的官窑盖碗被从中分为两半,不过与此同时,在雨幕中却是又炸出一朵水花,好似是一朵缓缓绽放莲花,随即消弭在茫茫雨幕之中。
几乎同时,齐玄素闷哼一声,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周身气机鼓荡,使得周围的雨幕也随之飘摇不定。
李三辛仍是站在雨檐下,寸步未动。
刚才的那只盖碗暗藏玄机,在齐玄素一刀将盖碗劈成两半的一瞬间,又有一股暗藏气机趁机炸裂开来,使得来不及收刀的齐玄素吃了个暗亏。
李三辛的嘴角微微上翘,他先前一直端着这只盖碗,可不是附庸风雅,而是将自己真气不断注入其中,现在建功,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名年青刀客竟是没有就此退缩,甚至省去了平复体内真气的过程,再度前掠。
此人是自信?还是自大?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九十步左右。
李三辛轻描淡写地扣住腰间的青铜虎头。
后天之人和先天之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真气能否外放,抱丹阶段的后天之人也能修炼出一口真气,只是真气不能离体,局限颇大。可先天之人却能在轻描淡写之间御气于外,让人防不胜防。还可藏于外物之中,就好比李三辛将气机藏入茶杯之中。
这一刻,庭院内正在下落的雨点瞬间悉数碎裂,变成一团茫茫白雾,落在地面上,激射在两旁的廊柱上,留下一片细细密密如针孔的坑洼小洞。
齐玄素脚步不停,一刀破之。
刀身之上,有剑气流转,如乘风破浪,破开这片障眼的白雾,同时一鼓作气将里头蕴含的真气也给彻底斩碎。
真气回荡于四周,使得夹杂着充沛气机的雨水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上缭乱纷飞,划出一道道清亮水线,落地之后,又使得地面上出现了许多细小沟壑,
趁此时机,齐玄素将两者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六十步。
李三辛微微皱眉,置于小腹处的五指猛然握拳。
满地积水在一瞬间被他的真气牵引,汇聚成一条水龙,好似是青龙出水,拔地而起。然后在庭院中肆意游曳滑行,如同走江入海的蛟龙,扑向不愿停下脚步的齐玄素。
前行之中的齐玄素仍旧是丝毫不退,手中“细虎刀”上的剑气骤然高涨,然后照旧一刀斩去,与这条水龙从正面轰然相撞。
水花四溅,水龙固然短了一截,但齐玄素也向后滑行退去,双脚在积水地面上溅射起无数水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到了大概七十步。
齐玄素面无表情,手中“细虎刀”上的剑气一涨再涨,便是在茫茫雨幕之中都清晰可见刀身周围白芒缭绕,不再虚幻,近乎实质。
先天之人,飞叶摘花可杀人,草木竹石亦是剑。
齐玄素再度前掠,整个人直接穿过了水龙,发出一连串不符常理的铿锵金石声,尖锐刺耳。
下一刻,整条水龙彻底崩溃,无数水花猛地溅射开来,好似莲塘莲花齐齐绽放。
此时两人之间只剩下三十步。
齐玄素丢出手中“细虎刀”,披风破雨,划开重重紧锁雨幕,直刺李三辛头颅。
只见李三辛双脚不动,身形猛然向后仰去,整个人仍是笔直一线,与地面出现一个极为夸张的倾斜角度。
“细虎刀”从李三辛的上方掠过之后,李三辛刚刚直起身子,却见齐玄素右臂做出了一个扯引回拉的动作,然后那柄“细虎刀”在真气的牵引之下,竟是又在李三辛身后强行转出一个浑圆弧度,好似燕子绕梁回旋,再次直刺李三辛的后心位置。
李三辛终于按住腰间的细虎刀的刀柄,来不及转身,也来不及拔刀,直接将带着刀鞘的“细虎刀”负在后心位置,挡下了这从背后来的凌厉一刀。
齐玄素的“细虎刀”刺在李三辛的“细虎刀”的刀鞘上,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金石碰撞声,刀鞘被生生震碎。
李三辛顺势向前疾步奔走,从雨檐下离开,同样来到庭院的雨幕之中,距离齐玄素只剩下不过十步之遥,然后猛地转身,反手握刀,磕开那把一直紧随在自己身后的“细虎刀”。
“细虎刀”一个回旋,回到齐玄素的面前,被齐玄素重新握住。
方才一番交手,两人可谓是势均力敌,一时间,谁也没有贸然出手,而是陷入到对峙之中。
过了片刻,齐玄素开口问道:“凤台县令李宏文呢?”
李三辛嘴角翘了翘:“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如果你想救人,那我只能说你来晚了,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齐玄素并不在意李宏文的生死,只是说道:“你们竟敢擅杀一位县令,胆子未免太大了。”
李三辛冷笑道:“谁说是我们杀的?分明是你这个乱党所为,我们青鸾卫为此还折损了许多弟兄和一位试百户。待到结案之后,我定要亲手将抚恤银子送到周兄的府上。”
说到这里,李三辛瞥了眼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的周飞龙头颅,皮笑肉不笑道:“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周飞龙本就是一颗弃子,他的生死早已注定了,不管李宏文会不会交出那件东西,李三辛都会按照千户大人的命令,在凤台县就地处决李宏文。不过李宏文毕竟是正经科甲出身的堂堂县令,就算是青鸾卫杀人,也要有一个遮挡,周飞龙便是这个遮挡。
用周飞龙的性命来洗脱青鸾卫的嫌疑。
所以李三辛才会让周飞龙一人送死。
他若不死,又怎么堵住别人的嘴?
齐玄素手中刀势再起。
此时两人之间不过十步之距,转瞬即至。
齐玄素的这一刀好似是于无声处听惊雷。
面对这一刀,李三辛也不得不出刀了。
两刀相撞,两人各自后退,无数碎石和积水四散激射。
下一刻,齐玄素再次出刀,身随刀走,使得这一刀的气势格外充沛,便是李三辛也没有直面这道锋芒,而是碎步疾走,在刹那之间与前冲的齐玄素错身而过。
就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齐玄素的刀锋在李三辛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李三辛则是一刀掠过齐玄素握刀的手腕,虽然只是伤及皮肉,但也足以让齐玄素运刀受到影响。
两人同时在积满雨水的青石板地面上向后滑行出去。
待到两人重新站定,李三辛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脸色阴沉。
齐玄素面无表情地将“细虎刀”从右手交到了左手。
左手刀,他也会。
以左手持刀的齐玄素再次前冲,李三辛脚下一点,急急后撤,在毫厘之间,躲过了齐玄素的一刀。
只见齐玄素的这一刀比之先前的右手刀少了三分灵动,却是多了三分沉重,仅仅是一刀,便将李三辛方才的立足处斩出一个宽丈余深尺余的大坑,无数碎石泥土激射。
李三辛在后退的同时,手中“细虎刀”顺势扫出一个弯月弧度,刀身上同样显现丝丝缕缕的剑气,直斩齐玄素的头颅。
齐玄素将手中长刀一横。
同样的“细虎刀”,同样的剑气,无非是一横一竖。
齐玄素手中“细虎刀”与李三辛的“细虎刀”相触,在一瞬间以肉眼难见的频率颤动九次,分作九次将李三辛的刀势化解,甚至还有余力反攻。
当分散在后宅各处的青鸾卫聚集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名乱党将试百户大人逼得一退再退,试百户大人手中的“细虎刀”已经弯曲出一个极为骇人的弧度。
“细虎刀”虽然已经是难得的利器,但终究不是灵物、宝物,最终还是不堪重负,砰然作响,崩碎成数截,李三辛手持光秃秃的刀柄不得不向后飘退。
齐玄素得势不饶人,随之欺身而进,刀锋始终直指李三辛的胸口,似是蟒蛇吐信的剑气吞吐不定,已经将李三辛的胸前衣衫从中撕裂,露出其下的“囚牛甲”。
便在这时,李三辛袖间有一抹青芒一闪而逝。
仿佛是一条青色小蛇盘起身躯蓄力之后激射而出。
一直游刃有余的齐玄素在这一刻终于显得有些狼狈,虽然已经提前做出躲闪的动作,但胸前衣襟还是被这道凌厉青芒削开一道大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
刚才那一刻,齐玄素几乎是在鬼门关附近徘徊了一次,只是没有迈过门槛而已。
青芒流转之间跳跃不定,几次闪烁之后,再次激射向齐玄素。
好在齐玄素这次已是有了防备,在千钧一发之际,横刀一挡,险之又险地将青芒格开。
这一抹青芒终于显露出真容。
只见一柄通体碧绿如翡翠的短剑正悬停空中。
宽不过寸许,长不过一指,周身有青色剑气萦绕。
齐玄素的脸色骤然变得凝重。
竟然是飞剑。
第八章 昆仑东海
先天之人也有高下之分。分别以“昆仑”、“玉虚”、“归真”依次对应先天之人的三个阶段。
昆仑阶段,又称“可见昆仑”,寓意看到昆仑算是迈出了登天长阶的第一步,初窥门径。
李三辛就是一位可见昆仑的炼气境炼气士。
此等境界的炼气士孕育出一口先天真气,由气海上雪山,过二十四节脊椎,突破风池穴,直达玉鼎玄窍,继而运转周天之数,使得体内气机日夜周流不息,最后再还合于丹田,入窍归元。如此循环一周,身子便如灌甘露,丹田气海里的真气氤氲缭绕。
到了此等境界,便可驾驭飞剑,只是修为易得,飞剑难求,需要孕育剑胎,养出灵性,哪怕是最寻常的飞剑,也是千金难买,由此可见,李三辛颇有些来历。
只见李三辛以右手的是食指和中指并作剑指,朝着齐玄素一指,默念一个“去”字。
悬停空中的青色小剑应声而动,再次激射向齐玄素。
齐玄素的肩头毫无征兆地爆开一簇刺目血花,却是没能挡住这一剑,被飞剑所伤。碧绿小剑仿佛是邀功一般飞回主人身边,盘旋不停。
齐玄素眼神沉静,不怒反笑,且无半分讥讽之意:“东海的飞剑。”
李三辛略有惊讶,笑道:“好见识,用它来杀你,也不算辱没了你这一身本事。”
齐玄素还是举起手中仍旧完好无损的“细虎刀”,说道:“想要杀我,先问过我手中兵刃。”
“好气魄。”李三辛无甚诚意地赞了一句,原本围绕他盘旋飞行青色小剑应声激射。
齐玄素再次被飞剑刺伤小腿,鲜血直流,万幸是没有伤到骨头,仅仅是皮肉之伤,这对于一位先天之人而言,并无大碍。
李三辛眼中满是森冷之意,剑指连点,青色小剑不断跳跃辗转,速度极快,诡异难防。
齐玄素脸色平静,只要不是致命伤势,他都不会去刻意格挡,而李三辛似乎有意要慢慢折磨死齐玄素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没有急着要痛下杀手,毕竟他这次险些在齐玄素的手中栽了跟头,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而言,如何不能记恨入骨。
如此连续六剑之后,齐玄素的身上也多了六处皮外伤,李三辛终于觉得有些无趣,决定一剑毙命。
青色剑气暴涨。
本来就已经十分迅捷的青色飞剑,在主人再次灌注真气之后,如火上浇油,速度猛然提升,直刺齐玄素的眉心。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齐玄素横刀上掠,竟是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这一剑。
李三辛眉头微皱,稍感出乎意料之外。不过齐玄素先前已经挡下过他的一剑,也算不上不可思议,应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再多费点功夫就是了。
李三辛手中再次掐剑诀。
不过伴随着“叮”的一声,飞剑又被齐玄素一刀格开。
青色小剑倒飞而回,颤鸣不休,围着李三辛盘旋不止,好似是在外被人欺负了的孩子,哭着回家找大人。
李三辛已是脸色大变。
齐玄素平淡道:“炼气士的‘御剑术’,终归还是外放真气的范畴,自有轨迹规律可循,只是想要找到这个规律,需要些许时间,所以我先前被你刺上几剑也不全是白挨。”
即便是心性坚定如李三辛也在这一刻心神大乱,咬牙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洞悉我的‘御剑术’?”
齐玄素不再多言,只是持刀前行。
李三辛硬着头皮催动飞剑,结果真如齐玄素所言,任凭飞剑如何闪烁飞掠,如何让人眼花缭绕,再没有一剑能伤到齐玄素分毫。
齐玄素就这么以手中凡刀,挡下了世人眼中的“仙剑”。
青色小剑哀鸣阵阵,每与齐玄素手中之刀触碰一次,剑身上所萦绕的青色剑气便淡上一分,十余刀之后,终于是不堪重负,“当啷”一声,从空中落到地上,再无半分剑气。
也就在此时,齐玄素一步踏前,一刀如惊蛰春雷炸起。
只见庭院大雨之中,掠起一道璀璨流华。
白如月华,流泻而过。
李三辛身上的“囚牛甲”被直接撕裂,胸前爆开一团浓郁血雾。
不过齐玄素手中的“细虎刀”也终于是不堪重负,寸寸碎裂。
李三辛胆气已丧,再没有想要斩杀或是擒拿齐玄素的想法,直接撞破墙壁逃走,其余幸存的青鸾卫也随之四散逃走。
此时的县衙中,一眼望去,除了死人还是死人。
有青鸾卫的,也有李宏文的家眷。
齐玄素站在雨檐下,默默运转真气将身上各处伤口止血,转头望向被李三辛撞出一个巨大缺口的墙壁,有些遗憾。
自己若是不顾伤势去追李三辛,固然能将其毙命,也难免要留下一些隐患。正所谓来时路短去时路长,他来凤台县时自然是一帆风顺,可招惹青鸾卫后再想走出凤台县,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所以齐玄素最终还是决定稳妥行事,没有再去追杀李三辛。
不过这次负责缉拿李宏文的李三辛着实有些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会东海驭剑术不算稀奇,可李三辛竟是能有一把灵物品相的飞剑,这就很是稀奇了。
想要铸造一柄飞剑,首先是选材,寻常的金银铜铁必然不行,必须是精金、陨铁、寒玉等稀有材料。然后是铸剑手法,铸剑一途,千头万绪,就像真人炼丹,何时用何种火候,是用石中火,还是木中火,或是空中火,都极为讲究,铸完剑胚之后,又要在剑身上刻画纹理,难度不亚于画符写箓,整个过程中不得有丝毫分神,而且每一个笔画,一丝一毫都不能偏离,至于用气几分,轻重几分,何种材质用何种工具,同样是讲究。
耗费如此工夫才能铸就一把取人头颅的飞剑,自然价值不菲,不是一个六品的试百户可以承担的。
齐玄素将李三辛掉落的飞剑捡起,略微端详了片刻。
这把飞剑的底子还在,没有伤到根本,若是能以合适的手法养剑一些时日,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不懂如何养剑,就只能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将这把飞剑卖出。
齐玄素将飞剑收起,开始挨个房间查看。
首先是卧房,这里只有一位衣着不俗的妇人,躺在床榻上,衣衫整齐,喉间有一线细细伤口,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红线。
想来这就是李宏文的夫人了,被人一刀致命,血花都没多溅出半点,可见杀人之人是何等干净利落,又是何等熟练老道。
因为这里已经被青鸾卫上上下下都搜查过一遍的缘故,所以齐玄素没有动任何物件,徐徐退出。
接下来的几个房间,都是如出一辙的光景。
除了死人,就是青鸾卫搜查之后的遍地狼藉。
最后是李宏文的书房,青鸾卫捉拿李宏文之后,第一时间就搜查了李宏文的书房,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又将李宏文关押在书房之中,大概是李宏文自行整理了书房的缘故,书房倒还算整齐。
如今这位凤台知县仍旧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不过已经死去多时,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处刀伤,杀人者出刀迅捷,一刀毙命,是个老手。
齐玄素不由心生感慨,其实本朝高祖皇帝曾经废黜青鸾卫,只是太宗皇帝继位之后,又重新恢复了青鸾卫,极为倚重,使得青鸾卫横行世间,有种种不法之举。时至今日,仍旧是如此,无论是江湖的豪客,还是官府的官吏,无不畏惧三分,他今天杀了如此多的青鸾卫,注定不能善了。
第九章 玄玉
齐玄素要寻找的东西名为“玄玉”,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玉石,他在清平会中的联络人交给他一个特制的罗盘,只要靠近“玄玉”,便会生出感应,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直接用以搜寻“玄玉”大概方向。
先前各个房间,罗盘并无半分异常,直到齐玄素进入书房之后,罗盘才骤然生出感应,开始轻微震动。
齐玄素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罗盘。
据说世上有一种宝物,可以纳须弥于芥子,根据宝物品相,其中内藏乾坤的大小有所不同。不过在道门中,只有三品幽逸道士才能拥有此等宝物,齐玄素区区一个七品道士,自然是没有的,只能用江湖人常用的挎包,用一根带子斜挎在肩上,不妨碍行动,包裹刚好在腰间位置,便于取物。
齐玄素单手托着罗盘,就见罗盘正中的指针先是飞速旋转,然后越来越慢,最终指向书案上的镇纸。
镇纸不是纸,而是写字作画时用以压纸的东西,常见为长条形,也称镇尺。
李宏文的镇纸只能算是寻常,非玉非木,而是石质,不值几个钱。
齐玄素收起罗盘,拿起镇纸,手掌缓缓发力,就见镇纸的表面出现许多裂纹,接着不断有碎片剥落,逐渐显露出内里的一抹碧绿。
石中藏玉。
李宏文竟是将“玄玉”藏在了镇纸中,又将镇纸光明正大地放在书案上,青鸾卫认定李宏文将东西藏在了极为隐蔽的地方,反而是忽略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齐玄素将碎片悉数剥掉,藏于其中的“玄玉”终于显露真容,与古时候的刀币有几分相似,又似是一弯弦月,通体碧绿,半是透明,内里有许多细细血丝。
齐玄素将“玄玉”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似乎与普通的玉石没什么区别,想来是他修为不足或是见识不够之故。齐玄素没有深究,将“玄玉”放在挎包之中,直接离开此地。
……
大雨磅礴,凤台县城外的江面上有一艘乌篷小舟随波逐流。
船舱中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着华服,蓄有三缕及胸长髯,满头乌发被一支玉簪束起,相貌清奇,让人见之忘俗。
在他身前的小案上,燃着一只香炉,袅袅紫烟升腾,男子伸出手掌,看着烟雾绕掌而旋,轻吸一口龙诞香气,晶莹如玉的皮肤上竟是亮起淡淡光泽,看上去即神奇又诡异。
乌篷之外的船头上,狼狈不堪的李三辛单膝而跪,任凭滂沱大雨将他浇透。
李三辛有两重身份,第一重身份自然是青鸾卫的正六品试百户,第二重身份则是道门太平道弟子。
道门内部有三大派系,分别是正一道、全真道、太平道。
正一道不忌荤腥,不忌嫁娶,用本名而不用道号。
全真道食素不娶,大部分弃用本名而用道号,不过也有部分人保留本名。
太平道百无禁忌,与俗世人间最近。
三大派系除了共尊祖庭之外,又各有“圣地”,分别是正一道的大真人府,全真道的万寿重阳宫,以及太平道的真境别院。
真境别院位于东海仙岛之上,故而先前李三辛所言的“东海”便是指太平道。
不过无论是哪个派系,所有道门弟子皆称道士,意思是修道之士,共分九品,九品最低,仅仅比普通道民、道童稍好一些,一品最高,仅次于道门大掌教。
李三辛在道门中是七品道士,与齐玄素不相上下。
至于船舱内之人,是李三辛的一位师长,名叫江别云,四品道士。
五品道士和四品道士之间是一个槛,就好似官和吏的区别。
从九品道士到五品道士,都是普通道士,没有收徒传法的资格。
四品道士称祭酒道士,世人称之为“法师”,意思是有了收徒传法的资格。
部分祭酒道士甚至可以负责一府之地的道观香火,或是在西昆仑祖庭担任重要职务,手中权势相当不俗。当然,能够晋升为四品祭酒道士,也要相应的资历和境界修为。如果没有背景,也没有功劳,那么最起码要归真阶段的境界修为才能成为四品道士。
换而言之,江别云是一位归真阶段的先天之人,如果是炼气士,那便是炼神境界。
此时的江别云脸色阴沉,眯起眼眸。
按照李三辛所说的情形,似乎另有道门弟子在县衙中大开杀戒,不但将周飞龙杀死,而且还破去了李三辛的飞剑,险些让李三辛也栽在那里。
江别云倒是不太在意李三辛的生死,虽说李三辛也是太平道弟子,但并非什么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真要死在了凤台县,只能怪他自己本事不济,怨不得旁人。
真正让江别云上心的,还是那个神秘的道门弟子。
自从六代大掌教飞升之后,大掌教尊位就一直空悬,三位副掌教明面上共同执掌道门大权,可实际上却是各有谋划,如果是出手击败李三辛之人是其他两大派系的弟子,那就要让人好好斟酌了。
这次寻找“玄玉”是一位太平道真人亲自交代下的任务,至于其中因由如何,江别云不敢妄自揣测,只是隐约知道此事关乎到那位真人的“证道”,不好大肆声张。
正因为如此,他才买通了青鸾卫的千户,又派出了李三辛,借着青鸾卫的名义行事。
这其中曲折幽深的内幕,只有江别云这个幕后之人知晓,就连李三辛也被蒙在鼓里。
李三辛以为寻找“玄玉”只是顺带之事,杀死李宏文才是正事。
事实恰恰与李三辛所想的相反,寻找“玄玉”不单单是正事,还是大事,至于杀掉李宏文,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遮挡罢了。
先前李三辛将周飞龙视作弃子,殊不知在江别云的眼中,李三辛也是个随时都可以丢弃的棋子,李三辛与周飞龙之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只是江别云出于某种考虑,并未对李三辛明言。
如今“玄玉”落到了其他道门弟子的手中,却是有些难办。
李三辛身后有江别云这个幕后之人,难道其他两大派系的弟子就没有靠山吗?说不定还是老熟人。
想到这里,江别云对船舱外说道:“进来吧。”
一直被江别云晾在船头淋雨的李三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进了船舱,向江别云恭敬行礼。
江别云收起那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向李三辛问道:“事后还有什么发现?”
李三辛轻声回答道:“回禀师叔,根据去‘客栈’那边探查情形的弟兄禀报,此人曾经向我们的线人亮明身份,说是……”
见李三辛面露迟疑之色,江别云抬了抬眼皮,加重嗓音:“说是什么?但说无妨。”
李三辛这才继续说道:“说是东华真人向指挥使大人问好。”
江别云的脸色微变,轻声道:“东华真人。”
李三辛恭敬道:“正是。”
涉及到一位真人,饶是江别云这位四品祭酒道士,也不敢有丝毫轻忽大意。
“真人”是二品道士的别称,又称“太乙道士”。整个道门共有三十六位真人,地位超然,而东华真人在三十六位真人中也是位列前茅的存在。
如果真是涉及到一位二品太乙道士,那么此事便不该他这个四品祭酒道士来做决断,于是江别云略微沉吟后对李三辛说道:“待会儿我会亲自传书给真人,详细禀明如今的形势,请真人定夺。至于此人,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擅自动手。此人若真是东华真人的亲信或者弟子,杀了此人,别说是你我,就连真人也会有些麻烦。”
李三辛恭敬应诺,徐徐退出船舱,然后纵身跃入江面,立而不沉,在滂沱大雨之中,踏着滚滚江水往堤岸方向行去。
船舱中还剩下一位美貌女子,身份复杂,既算是江别云的亲传弟子,也算是半个妾侍丫鬟,其中腌臜之事,不为外人所知,亦是不足为外人所道。
女子低眉顺眼地跪坐在江别云的身旁,芊芊素手拿起一只长柄香铲,从香炉中的龙涎香块上刮下几两香料。
船舱内顿时又是烟雾袅袅。
江别云盘膝而坐,两只手掌分别置于双膝的膝盖之上,脸色隐藏在重重烟雾之中,看不真切。他轻吸了一口檀香,使得烟雾稍淡,眼神淡漠道:“凤台县刚好是我们太平道的地盘,你拿我的箓牒和拜帖,去拜访本地的祭酒道士,请他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全真道弟子的来往记录。”
正在焚香的女子柔柔地应了一声,嗓音娇娇糯糯,直往人的心头上飘,让人心里痒痒的,再配上那正值青春年华的诱人身段,当真是让人骨头都要酥了。若是在平时,江别云难免被勾动几分旖旎心思,可在这个关口,他却是半分杂念也没有,他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东华真人身上。
一位堂堂二品太乙道士,放在祖庭,可以担任一堂正职,放在地方,可以总领一州之地的道府,何等势大,谁敢贸然招惹?
再有就是,差事是公家的,得罪人可是自家的。
江别云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待局势明朗。
正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功。
第十章 三方势力
急风骤雨难有长劲,在入夜的时候,雨势稍歇,虽然没有完全停下,但已经变成了一场蒙蒙细雨。
夜色中,一个老人越过城墙,进入凤台县,穿过几条泥泞巷弄,来到县衙前的那条长街上。
此时的长街一片惨淡景象,街道两旁的人家都是大门紧闭,就连灯笼和气死风灯也未曾挂上半个,显得漆黑渗人。县衙已经空无一人,敞开着的大门在夜色中就像是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嘴,分外狰狞。
眉发皆白的老者穿过长街来到衙门前的大坪上,手里提着一个白纸灯笼,灯笼中的烛光微微晃动,将他的身影映照得摇曳不定。
他借着灯笼之光,望向脚下地面,走走停停。
虽然先前激战的痕迹被大雨冲走,青鸾卫们也收走了尸体,但他每次停下脚步,都准确无误地停在先前躺着尸体的地方,分毫不差。
他就这么一路来到县衙的大门前,看了眼门槛上的两个缺口,跨过门槛,在破碎的影壁前又驻足片刻,然后才进了前堂。
前堂中的打斗痕迹仍在,老人仔细端详许久,觉得应该是道门弟子的手笔。
不过老人还不能完全确定,于是他继续往后衙行去,来到齐玄素和李三辛交手的地方,缓缓蹲下身去,将手中的白纸灯笼放在一旁,双手按住地面,缓缓闭上双眼。
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好似浮光掠影的画面,正是齐玄素与李三辛相斗时的情景,只是两人的面容始终难以看清,模糊一片。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老人缓缓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些许如释重负之意,现在他终于可以断定,就是道门弟子内斗无疑了。
老人重新提着白纸灯笼直起身子,兴许是身躯太过老迈的缘故,竟是发出一连串好似黄豆爆裂的轻微响声。
可如果有一位先天之人在此,就绝不会将眼前之人视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为方才老人借助地气回溯此地曾经发生之事的神通,乃是方士一脉特有的手段,此人是一位入梦境界的方士,对应先天之人的玉虚阶段。
所谓入梦之境,顾名思义,就是能够阴神出游,并以阴神进入他人的梦中。
在许多传说中,某人在梦中遇到世外高人或者神仙鬼怪,给予指点或者传授法术,这并非是杜撰,多半就是遇到了入梦的方士。
也有那居心不良之辈,有了此等境界之后,专门进入女子的梦境之中,与女子行欢好之事。女子醒来,只当是春梦一场,也不疑有人暗行不轨。
道门对于此类事件三令五申,可还是时不时有流言传出,有去某某道观上香的女香客在梦中遇到英俊男子云云。
一位玉虚阶的方士来到凤台县,自然不是因为一个七品县令的生死,而是因为“玄玉”。
其实江别云所料不错,这次道门三大派系都曾派人前来,这位老人便是来自正一道。
还有一位来自于全真道,正在城外的茅仙山上守株待兔。
……
齐玄素冒着大雨一路出了凤台县的县城,来到城外茅仙山的一处破庙中避雨。
常年在外之人,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宁可睡坟地,也不住破庙。
坟地虽然阴森可怖,但有子孙后代年年祭祀,就像循规蹈矩之人,是可以讲道理的,一般而言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破庙就不同了,尤其是这等年久失修且无香火供奉的庙宇,极为容易藏污纳垢,被妖邪之流鸠占鹊巢,若是贸然闯进去,很可能会被修炼成精的妖物觊觎血肉,或是被鬼物吸取阳气。
小说演义中不乏此类故事,书生进京赶考,无钱去住客栈,只能夜宿古庙,夜半时分读书时,有美女夜游至此,随后就是干柴烈火,成就好事。自此之后,书生沉迷于此,夜夜快活,可身体精神却也随之萎靡,到最后,整个人麻木不仁,三魂丢两魂,七魄少四魄,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全身瘫软,不能动弹分毫,即使侥幸被人发现救走,也已经精气衰败,身体腐朽,活不过几天。
亦或是拦路抢劫的强盗之流,也常常会驻扎于破庙之中,贸然闯进去,反而会被强盗害了性命。
不过齐玄素却是不怕这些,身为先天之人,手中三尺既能杀人,当然也能破邪,一身血气极为旺盛,对于鬼物而言,好似是熊熊烈火,根本不能近身分毫,更别提什么吸取阳气。至于强盗之流,难道还能与青鸾卫相比?自是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齐玄素完全可以冒雨前行,只是先前与李三辛争斗,还是受了些外伤,体魄有损,便不能不受外疫侵害,继续被大雨的凉气侵袭,会让伤势恶化,所以他还是决定先行避雨。
齐玄素环顾一周,这座破庙显然已经多年未有人踏足,毕竟这里距离凤台县城不远,偶尔有过路之人,多走上几步就能进城,也不会在此过夜,至于魑魅魍魉,或许没有,或许是被齐玄素身上的生人血气吓退逼走,总之齐玄素进到庙中的时候,这里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当然,这个干净指的是鬼魅之物,该有的灰尘还是到处都是。
齐玄素挥了挥袖子,在遍地灰尘中扫出一块干净地,开始打坐调息。
人体有三大丹田,分别是下丹田藏精之所,中单田聚气之地,上丹田养神之舍。
从尾闾到命门这一段脊柱最冷,名为雪山,真气在冲动此关时,用力最小,道门称之为“羊拉车”,对应下丹田。
雪山之后即是脊柱,人之脊柱二十四节,上应二十四节气,头尾两处称龙虎双关,上龙下虎,此关最长,真气冲动此关时,用力最大,道门称之为“鹿拉车”,对应中丹田。
过龙虎关之后,再往上至头部脑后风池穴,名为玉鼎关,其窍最小而难开,真气运行至此不易通过,用力最精,道门称之为“牛拉车”,对应上丹田。
后天之人的修持阶段对应下丹田,抱丹阶段对应中丹田,只有昆仑阶段的先天之人,方能打开上丹田,贯通三大丹田,使得体内真气运转自如,随心而动,如此才能将体内真气释放出体外,或是隔空摄物,或是劈空伤人,或是温养伤势。
齐玄素虽然不是炼气士,而是诸脉传承中地位较低的散人,但运气疗伤的道理是一样的,体内真气所过之处,经脉堵塞之处逐渐化开,气血为之活跃,外在伤口愈合的速度也随之变快。
雨势转小,天色也暗了下来,在夜晚于雨中山间赶路,殊为不智,所以齐玄素在略微犹豫之后,还是决定暂且在破庙中栖身一宿,继续养伤。毕竟青鸾卫也不是神仙,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搜索到茅仙山来。
入夜之后,破庙中黑沉沉一片,齐玄素运气三十六个小周天后,感觉伤势已经恢复,又取出李三辛的飞剑,以指肚轻轻摩挲剑身,在剑身上刻有“青蛇”二字,想来这就是此剑的名字,以剑身上的纹路来看,应该是太平道中的陆派手笔。
道门有三大派系,太平道是其中之一,太平道内部又有三个派系,分别为李派、沈派、陆派,李派最为势大,陆派次之,沈派再次之,李三辛就应该是出自李派。
齐玄素身为道门弟子,对于陆派的手法也算略知一二,此剑无论是铸造手法还是铸剑所用的材质,都算是上佳。只可惜明珠暗投,落在了李三辛的手中,李三辛本身只是昆仑阶段,驾驭飞剑已是勉强,更何况还是如此高品相的飞剑,就好似是牛犊拉大犁,力有不逮。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好如此,如果李三辛是玉虚阶段,能将这柄飞剑的威力发挥出十成,齐玄素再想打落这柄飞剑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齐玄素尝试着往这柄“青蛇”中注入少许气机,发现李三辛的驭剑手段不怎么样,可养剑的功夫还算深厚,关键是舍得下力气,所以这把飞剑的剑胎算是圆满。
要知道飞剑一道,其品相高低除了先天材质和铸剑的技艺之外,还与养剑功夫大有关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齐玄素打算把此剑卖个好价钱,那么要尽早出手,若是晚了,只怕会跌落品相。
说起这些身外物,也笼统分为四个品级,分别是:凡、灵、宝、仙。
凡物对应后天之人,无非是以精铁铸造而成,对于先天之人算不得什么。青鸾卫的“长羊刀”和“飞鼠甲”便是凡物,而“细虎刀”和“囚牛甲”已经是凡物中的顶尖。
再往上便是对应先天之人的灵物,多是以稀有材质铸造,其中蕴含灵气,孕育灵性,不再是死物,玄妙非常,飞剑“青蛇”便是灵物。
在道门之中,若是弟子修为有成,跻身玉虚阶段,就会被酌情赐下一件灵物,而那些没有道门背景之人,想要得到一件灵物,要花费许多力气。
对应天人的是宝物。顾名思义,宝而贵之。已经不仅仅是有灵性那么简单,更有诸多玄妙之用。
宝物之上是半仙物,齐玄素还从未见过,只是听说最近祖庭中出了一位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是归真阶的修为,距离天人只剩下一步之遥,被特赐了一件半仙物。
半仙物之上自然是仙物,非是常人能够知悉。
恐怕只有三十六位真人手中才能有此类物事。
齐玄素开始尝试以“驭剑术”炼化这把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