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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长宁宫

    齐玄素要找龙气泄漏的源头,几乎把王宫上下都搜查了一遍,因为龙气不是太平钱,不是说用人力就可以轻松运送出去,一般需要祭坛、阵法一类的物事,对其形成引导。

    在这次的龙气泄漏之事中,幕后之人没有选择以上两种方法,而是选择阴阳人为容器,那么齐玄素要查的就是这些宦官的具体死因。

    虽然七名宦官的尸体已经不在了,王宫内也未必还有什么痕迹,但齐玄素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查下去。

    齐玄素问道:“陈郡主,你久在宫中,应该有所调查,这几名宦官在暴毙之前都有过哪些异常?”陈剑秋收拾心情,认真回答道:“最初几名宦官暴毙时,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后面几个宦官暴毙时,我便上了心,发现他们都曾经去过两个地方。”说话间,陈剑秋竟然取出一张王宫的平面图,在齐玄素面前徐徐展开。

    齐玄素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熟,因为从平面图上来看,王宫完全就是仿照帝京的皇宫建造,虽然小了许多,但结构布局几乎是一模一样,也是中轴线和三大殿那一套,宫门也叫午门,难怪大虞国自称小中原。

    进了午门之后是太液湖,太液湖上有中道桥,然后是大潮院、太圣殿,接着是大宫门。

    进了大宫门,是勤政殿,在勤政殿左右分别是文明殿和武显殿。勤政殿之后是乾成殿,也是整个王宫最大的宫殿,左右分别是贞明殿和光明殿。

    在乾成殿之后是坤泰殿,左右分别是宣徽院和养心院。这些宫殿都是位于中轴一线。

    过了三大殿便是传统意义上的后宫,包括皇帝寝宫、六院和御花园。除此之外,还有东西两路。

    东路这边略显空旷,从南往北依次是太庙、内廷二十四衙门、大片的水域和

    “瀛洲”。此瀛洲非太平道的瀛洲岛,而是一座人工小岛,假借瀛洲之名。

    西路的殿宇就比较密集了。还是从南往北,依次是显临阁、世庙、兴庙,其中显临阁类似于大玄的文渊阁,即内阁所在。

    过了兴庙之后是奉先殿,然后是寿祉宫,最后是长宁宫。其中长宁宫正是王太后的居处。

    陈剑秋指着地图说道:“这些宦官都曾去过长宁宫和寿祉宫。”齐玄素问道:“派人查了没有?”一名灵官说道:“回禀次席,寿祉宫已经查过了,现在并无人居住,不过里面的确有些阵法的痕迹残留,疑似是被人毁去,基本无法辨认。”齐玄素又问道:“长宁宫呢?”灵官迟疑了片刻,说道:“考虑到影响,我们没有过去。”齐玄素没有苛责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亲自去一趟。”陈剑仇问道:“次席,要带灵官吗?”齐玄素想了想,说道:“陈郡主领我过去就行,你们就不必跟着了,阵仗太大,显得好像我要逼宫,而且那里多是女眷,影响不好。”齐玄素又交代道:“雠正,你再去寿祉宫一趟,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陈剑仇应了一声。

    今天齐玄素没带柯青青,柯青青留在水宫协助徐教容处理有关孙钥平的事情。

    之所以带陈剑仇,是因为齐玄素很相信他的侦查能力,毕竟能单枪匹马查到巫罗的藏身之地,已经很说明他的本事。

    陈剑仇与一众灵官又去了寿祉宫,齐玄素则在陈剑秋的带领下,前往王太后所在的长宁宫。

    在途中,陈剑秋也向齐玄素介绍了这位王太后,姓杨,名叫杨娥,出身于大虞国的权贵之家,是当今国主的生母,也是曾经的王后。

    抛开道门中人不谈,可以说是大虞国最尊贵的女人,便是道门中人,考虑到影响,也要礼让几分。

    齐玄素还是要给这位王太后几分面子的,不好太过冒犯。幸好只是王太后,换成大玄朝廷的皇太后,别说齐玄素这个次席副府主,再高上几级,掌府真人、掌堂真人,也不好冒犯的。

    陈剑秋说道:“父王之所以会改信佛门,太后也有些影响。倒不是说太后是佛门弟子,而是太后这个人信得比较杂,佛也信,道也信,这些年来还信西洋的女神,那些南洋本地的巫蛊之术,她更是半点不落下,放在中原,早被以巫蛊的罪名赐死了。我看她和“天廷”之人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

    “对了,我还听说这位太后不大检点,似乎有个情人,都一大半年纪了,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年这位王太后强烈反对大虞国主迎娶陈剑秋的生母,所以陈剑秋与这位祖母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有点恶劣,此时她并不介意在齐玄素面前说上几句。

    这又不是信口编造,是客观事实。齐玄素不予置评,他有自己的判断力,不会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在陈剑秋的带领下,齐玄素来到长宁宫中。这里也复制了大玄皇宫的宁寿宫。

    第一进山石亭台,构成一个自然院落,曲水流觞,颇有雅趣。第二过垂花门,仅立几块湖石为景,环境幽雅别致。

    第三进是为翠赏阁,以整座山石围其前院,又用庑廊联系阁后斋馆,形成不同的景致和趣味。

    杨太后便在翠赏阁内。按照陈剑秋的意思,应该让王太后出迎,只是齐玄素不想那么霸道,还是让宦官通传一声,就说道府齐玄素到访。

    宦官们通禀之后,赶忙把齐玄素请了进去。阁内以竹编为地,紫藤雕梅,染玉作梅花、竹叶,象征岁寒三友,挂檐以竹丝编嵌,镶玉件,四周群板雕百鹿图,隔扇心用双面透绣,处处精工细雕,令人叹为观止。

    齐玄素也见到了这位杨太后。道门不许女道士过分返老还童,却不管外人如何,所以这位杨太后可谓是驻颜有术,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一身素衣裹体,眉如远黛,目如秋水,凛然之中又带着几分妩媚,不像个老妇人,倒像是个风韵少妇。

    再对比枯槁得不成人形的大虞国主,两人站在一起,别说是母子了,就说夫妻都不会有人信,倒更像是父女。

    这倒让齐玄素有点相信陈剑秋的话了,这个太后不简单。有些花圃道士们也许要说,这样毫无根据地揣测别人是不尊重别人,可见这些花圃道士不知世道险恶,一味占据道德高地,而不考虑实际情况,真正遇到穷凶极恶之辈,是要吃大亏的。

    说句难听的,总把人往好里想,容易被人卖到新大陆挖矿还要说声谢谢。

    齐玄素开口道:“杨太后,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是婆罗洲道府的新任次席副府主齐玄素,现经由道府授权,全权查办龙气泄漏之事,职责所在,若有什么唐突冲撞之处,还请见谅。”杨太后站起身来,微微欠身一礼:“齐次席大名,本宫虽然是深宫妇人,但也有所耳闻,可谓是如雷贯耳。”齐玄素笑了笑:“既然杨太后知道我,那我就不废话了,开门见山,我这次来见太后,只为了一件事,最近宫中接连暴毙了七位大宦官,据我所知,这七位大宦官在临死之前都曾来过长宁宫,太后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杨娥面露惊诧之色:“有这回事吗?”齐玄素道:“太后想不起来了,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地气回溯,他们是否来过,一看便知。”杨娥陷入了沉默之中。

    齐玄素也没有催促。过了片刻之后,杨娥忽然轻笑一声。不知何时,翠赏阁内渐渐弥漫了淡淡的雾气,这种气味很熟悉,经常会在林元妙的身上闻到。

    齐玄素脸色微微一变:“是“返魂香”。”杨娥道:“据我所知,天人和伪仙也不能免疫“返魂香”的作用,会在短时间内失去境界修为。”齐玄素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缓缓道:“没错,哪怕是伪仙,也不能完全无视“返魂香”的作用,只要“返魂香”的数量足够,就是让长生之人短时间内修为尽失,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不过要找到如此多的“返魂香”,只有道门才能做到。”杨娥笑了笑:“我早就料到齐次席会登上门来,不得不出此下策,也希望齐次席见谅。”齐玄素没有说话。

    杨娥笑道:“齐次席大约是想,这些数量的“返魂香”只是让你修为有损,远远谈不上修为尽失,现在取我性命,也是易如反掌。”齐玄素没有反驳,权当默认。

    杨娥继续说道:“齐次席境界高绝,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只能假他人之手成事,自己没什么出奇的本事,唯有比别人多花心思,方能取胜。所以除了“返魂香”之外,还有其他后手。”话音落下,一行青鸾卫缓步走入翠赏阁,他们未曾吸入

    “返魂香”,自然修为无损,而他们进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正在燃烧的

    “返魂香”熄灭。陈剑秋既惊且怒:“杨娥,你想要造反吗?”

第五十九章 繁文缛节

    在大虞国的王宫中,大玄朝廷册封的郡主,质问大虞国的王太后,想要造反吗?

    这一幕充斥着些许的滑稽,却又是真实存在。不免让人想起那个有名的典故——陛下何故造反?

    接着便是殴帝三拳等等,让人不免发笑。这些事情,道门中人是真干过的,那要追溯到大魏末年,大魏的末代皇帝天宝帝还未退位,玄圣的师妹去见天宝帝,代表道门责令他立刻退位,天宝帝不肯,于是玄圣的师妹便一把抓住天宝帝,照着胸口捶了他三拳。

    大概意思是就是服不服,毕竟那时候的道门不像今日这般严谨,还有许多江湖习气。

    于是殴帝三拳的典故便成了道门内部的一个笑话,流传甚广,常常用以嘲讽朝廷。

    当然,自从紫极大真人上位之后,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这个笑话,毕竟紫极大真人的境界修为摆在那里,手掌四件仙物,恐怕要玄圣亲自来了,才能殴帝三拳。

    齐玄素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这个笑话。认真说起来,齐玄素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动手了,上次在海上龙宫遇到吴光璧,是一触就走,所以齐玄素还是有点寂寞。

    毕竟他是个习惯了拳头说话的人,一直都是。齐玄素仔细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境界修为,暂时只剩下逍遥阶段了。

    不过应该足够了。毕竟他是后天谪仙人,在长生阶段之前,更甚于先天谪仙人。

    他是后天谪仙人的事情,属于机密,毕竟道门上下也只有两个后天谪仙人,在此之前,很多年都没有后天谪仙人的存在。

    知道这个机密的人,看似很多,不过都是道门高层,婆罗洲道府的人想要见这些人一面都不算容易,更不会知道这些。

    知情人中也包括李家。可李家肯定不会往外说,他们不能把李长歌卖了,那是双输。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齐玄素只是个散人,也有人怀疑齐玄素是武夫,还有人认为齐玄素是先天谪仙人,散人只是个幌子。

    没有人知道齐玄素是后天谪仙人,毕竟很多人连

    “后天谪仙人”的概念都不知道,谪仙人就是谪仙人,哪里还分什么先天后天?

    他们不可能去猜测一个自己认知中不存在的物事。这种信息上的误差,认知上的差异,会导致最后的结果出现极大的变数。

    一个逍遥阶段的散人,和一个逍遥阶段的后天谪仙人,是一回事吗?齐玄素脱掉身上的鹤氅,露出

    “幽逸云衣”,三百六十五个穴窍依次点亮,三百六十五尊身神熠熠生辉,见神不坏。

    杨娥和一众青鸾卫们并不惊讶,正如许多消息表明的那般,这位齐次席其实是个武夫。

    散人这个传承很万能,只要外在资源足够,可以转到其他任何一个五仙传承,这位齐次席发达了,资源多了,从散人转为武夫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紧接着,在齐玄素的身后出现了一尊虚影,一体三面,分别是三位女子神灵,象征着日、月、星。

    青鸾卫的脸色有些变了,这似乎是巫祝的手段?紧接着,齐玄素的身上又出现了五色气息,缭绕周身,正是庆云的前身,

    “五气烟罗”。

    “我受够这些繁文缛节了。”这是齐玄素的真心话。天天各种议事,各种法度,这个证据,那个罪名,什么明正典刑,什么要杀得光明正大,什么要顾及影响,什么程序要正确,什么为大局考虑。

    烦也不烦?他还是怀念打杀万修武,能动手,不废话。现在把这个动手的机会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放过。

    齐玄素示意陈剑秋后退。平心而论,这些青鸾卫修为还算不俗,都是归真阶段的修为,纵然比不得大玄皇室和凤麟洲皇室,也能看出大虞国王室还有几分底蕴。

    青鸾卫们纷纷按住刀柄,却没有立刻抽刀。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只怕谁先抽刀谁先死。

    在这个时候,就需要境界修为最高之人站出来领头。为首的头领名叫陈书洛,青鸾卫右都督,宗室出身,正值壮年,修为不俗,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

    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够做成的,事发之后,必然会牵扯到一大批人,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拼死一搏。

    陈书洛以手掌轻轻摸索着佩刀的刀柄,整个人渐渐绷紧,屏气凝神。齐玄素在议事上说的话已经够多,此地懒得再多说半句,大步向前,视一众青鸾卫为无物。

    陈书洛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位一身黑衣的齐次席,五指依次握住腰间的刀柄,然后死死握紧,整个人蓄势待发。

    齐玄素脚步不停。下一刻,陈书洛拔刀暴起。刹那之间,风雷之声大作。

    这一刀,气势凌厉至极,也快到了极致,陈书洛从拔刀到出刀,堪称是一气呵成,拔刀时无声无息,不显锋芒,出刀时却是锋芒毕露,几乎在瞬间绽放开来,让人难以预料,更是防不胜防。

    就像无声之中平地起惊雷。在刹那惊雷之后,迅速回归朴实无华,气息内敛。

    与之相对,是不曾停下脚步的齐玄素。陈书洛注定要无功而返。齐玄素仅仅伸出一指,轻描淡写,指尖刚好抵住了刀尖。

    然后这看似摧枯拉朽的一刀,便再也不能向前推进分毫距离。齐玄素以

    “魔刀”的神异,刚好点在了这一刀的破绽之上。陈书洛的脸色骤然苍白。

    如果直接对巅峰状态的齐玄素出刀,那么不敌也在情理之中,可此时对上被

    “返魂香”削弱了修为的齐玄素,他认为还是有五成把握能伤到对方。结果却是被齐玄素轻而易举地挡下。

    徒劳无功。这一刀一往无前,几乎没有退路可言。然后齐玄素一拳打在陈书洛的胸口位置,陈书洛身形巨震,整个胸口瞬间凹陷下去,更为诡异的是,他的后背对应位置也随之凸起。

    “澹台拳意”之

    “龙虎势”。齐玄素如虎入羊群,单臂横扫,直接将一名青鸾卫的脑袋打歪,太阳穴与肩膀来了一次亲密接触,眼看是不活了。

    两名青鸾卫同时拔刀,劈砍在齐玄素的身上。没有刀砍骨肉的声音,也没有见神不坏的金石碰撞之声。

    这两刀甚至没有破开齐玄素的

    “五气烟罗”,仿佛陷入到泥潭之中,寸寸逼近,不断压迫

    “五气烟罗”的厚度,可刀锋始终没有触及到齐玄素的身体分毫。齐玄素只是一抖双肩,便将两人震退。

    只是不等两人拉开距离,齐玄素又抓住两人的手腕,顺势一拧,两名青鸾卫的手臂立时成了麻花,仅剩下一点皮肉相连,差一点就要掉落下来。

    什么叫武夫气力?在伪仙之前,或者说在长生之前,武夫的近战实力,一直都在六仙传承中位列前茅。

    趁此时机,有人妄图从齐玄素的背后偷袭,结果齐玄素身后的法相虚影骤然凝实,卑弥呼尊被切换至三神的正面位置,刚好与齐玄素背靠背,吐出一口太阳真火,将偷袭的青鸾卫烧成了一具焦尸。

    陈书洛再度攻来,齐玄素改用

    “沧海势”,挥拳格挡。只见两道身影如同狂风纠缠一般,将满屋子的精致全部变成了无数大小、形状不一的碎片,轰隆隆的气爆声音如雷震一般,仅仅是余波扫过地面,也使得地砖开裂翻转,犁出道道沟壑。

    其余人见此情景,无不心惊胆战,不敢贸然上前。陈书洛有苦自知,他万万没有想到,齐玄素的

    “澹台拳意”竟然兼具炼气士和武夫之长,他只觉四周真气劲力奔涌旋转,势如大海,又隐隐生出漩涡吸力,他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所发真气劲力便被吸收过去,反过来挤压自身;自身劲力越大,反转之力也就越大。

    可如果不出手,齐玄素本身发出的层层劲力也会挤压于他,就好似潜入深海之后,仅仅是水压,便让人难以承受。

    一时间,陈书洛陷入两难境地,但觉四周劲力真气未消,后劲又至,越积越厚,有如海啸时掀起的滔天巨浪,压得他呼吸艰难,眼前影影绰绰,若有无数拳掌的虚影实形,难分难辨。

    周围青鸾卫更是分不清虚实,只见得好些个齐玄素来回奔走,怕伤到陈书洛,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手。

    如此又斗了十数个回合,齐玄素抓住机会,出现在陈书洛身后,一拳打在他的后心,陈书洛向前窜了两步,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嘴角鲜血长流,再无还手之力。

    直到此时,一众青鸾卫才合围上来,只是齐玄素几大传承并用,不是寻常天人可比,这些青鸾卫自然不是对手,只见得齐玄素身入阵中,所向披靡,不断出拳,被打之人非死即伤,一时间惨叫声、闷哼声、呻吟声、骨肉断裂之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一众青鸾卫被齐玄素以一己之力扫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第六十章 神交已久

    齐玄素原本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就算能杀了自己,那又如何?不说两位一品灵官如何应对,便是王教鹤和陈书华也不可能放他们活着离开,杀人灭口是必然的。

    不过齐玄素很快便知道答案了。

    那些被齐玄素打死的青鸾卫又活了过来,不过代价是变得没有人形,这种复活并非武夫的血肉衍生,被打碎的脑袋,被打塌的胸口,被扭断的胳膊,仍旧保持着原样,七窍中不断有黑雾涌出。周身的经络从皮肤下凸显,像是一条条扭曲的长蛇。更为可怖的是在他们背上还有一个类似于“驼峰”的物事正在不断凸起,依稀可见其上有五官的轮廓。

    这一幕对于齐玄素来说可太熟悉了,当初在昆仑山口,巫罗折飞舟的罪魁祸首,那个老道人便是这副模样,若不是这个老道人,齐玄素也不会惊天一跃。

    情况已经很明白了,这些青鸾卫被司命真君赐予了神力,可能还有巫罗的神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邪教信徒,而巫罗最是擅长控制麾下信徒,她能让那个道门出身的老道人拼了性命不要,能让遗山城中的信徒们视死如归,自然也能让这些青鸾卫不顾后果地杀齐玄素。

    这些古仙的信徒表面上看还能正常思考,做事有章法,懂得趋利避害,人情世故也没什么问题,似乎与正常人没有区别,可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被打上了巫罗的意识印记,在深层意识中认为古仙赴死是理所应当之事,就像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未必是巫罗亲自下令要杀齐玄素,也可能是这些邪教妖人斟酌利害之后,认为这样做是最符合巫罗利益的,至于自己的性命,与巫罗的利益比起来,就十分微不足道了,甚至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不过那都是他们生前的事情了,在他们死后,巫罗的控制就失去了作用,死而复生的他们变成了司命真君的信徒,比起受到巫罗的控制还要凄惨,就连身体也会被本能所驱使。

    神力不同,效果也不同。

    司命真君的神力简单概括便是“不死”二字。不过这种不死只是对应正常意义的生老病死,而非伊奘诺尊那般不死不灭,更何况就算是伊奘诺尊,也殒命于天劫之下。

    对付神力最好的办法自然也是神力。

    齐玄素展开天象法身,显化卑弥呼尊,五指张开,自掌心中涌出滚滚“太阳真火”,落在这些死而复生的青鸾卫身上,燃烧皮肉,蒸腾血液,白骨成灰。

    司命真君的神力开始发挥作用,这些青鸾卫再次复生,后背的驼峰越来越高,又再次被烧死,不断重复,最终在神力耗尽之后,被齐玄素以“太阳真火”烧成灰灰。

    不过他们背后的驼峰也炸裂开来,从中飞出许多如同鱿鱼触手的物事,齐玄素对这种东西也不陌生,当初在金陵府,那些所谓的“恩赐”就是鲶鱼的身子却长了鱿鱼的触手。

    虽然卑弥呼尊是异域神灵,但她的神职不是假的,“太阳真火”乃是至阳之火,最是克制这等阴邪之物,同样是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齐玄素从凤麟洲回来的时候,还剩下两千刻神力,此时也就用了不到五十刻。

    巫祝传承的一大特点就是,境界修为越高,对于神力的利用效率也就越高。

    如果齐玄素还是先天之人,那么可能要用一百刻神力才能彻底消灭这些死而复生的青鸾卫,可他此时只用了不到五十刻。如果他的境界修为再高一些,比如说伪仙,可能只用十刻神力就够了。

    齐玄素环顾四周,发现杨娥消失不见了,整个翠赏阁受到波及,开始熊熊燃烧,随着火焰的蔓延,一些幻术也不攻自破,显露出一个向下的暗门。

    齐玄素对陈剑秋道:“你去通知灵官,让他们过来灭火,同时王宫全面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也不得离开王宫。”

    陈剑秋领命而去。

    齐玄素用太阴真君替换了卑弥呼尊,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道月光,穿过暗门,进入了一条向下的通道之中。

    长宁宫的地下另有乾坤。

    齐玄素所化的月光速度极快,虽然还不能像张无恨那般直接化作一轮满月,但月光同样能够无视一路上的各种禁制陷阱,最终来到通道的尽头,一座位于长宁宫下方的阴暗大殿之中。

    月光重新凝聚为齐玄素。

    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方祭台。

    此时杨娥正以一个比较暧昧的姿势趴在祭台上,双膝跪着,有些像某种***姿势。

    不过祭台上除了杨娥之外,再无他人。

    她摆出这么个姿势,总不会想要诱惑齐玄素,那也太下作了,也太不入流了。

    齐玄素自然是无动于衷,掌中有月光凝聚,化作皎洁素白长剑。

    正当齐玄素打算动手的时候,杨娥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喜悦的声音:“伟大、伟大的,仁慈的神啊,您卑微的信徒……祈求您。”

    说话间,杨娥开始不间断地抽搐,就像一个病人。

    齐玄素停下了动作。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在他的视线之中,只有一个杨娥,如痉挛一般抽搐着。

    “真君……您卑微的信徒,感谢、感谢您……的无上恩赐……真君……神啊……请宽恕……信徒……宽恕您的弟子……”杨娥仍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猛地仰起头,似乎正在仰望一个冥冥之中的无上存在,而她的身体还在不断抽搐着。

    然后便是一连串暧昧不清、意义不明的声音。很容易让正常男人展开一些不符合道德的不明联想。

    齐玄素随着杨娥的视线向上望去,只有漆黑的穹顶,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齐玄素用出谪仙人的“仙人望气术”,双眼之中有浓郁紫气凝聚,终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有一根垂直的、若隐若现的漆黑细线,一端穿过了地下大殿的穹顶,通往上方冥冥不可知之处,另一端便是连接在杨娥的玄牝之门。

    这算什么?

    神交已久?

    齐玄素有些迟疑犹豫,要不要出手斩断这条黑线。这可能是唯一的线索,若是贸然斩断黑线,杨娥会不会死?还是静观其变,看看杨娥到底要干什么?

    齐玄素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出手斩断黑线,免得发生更大变故,不过他很快便发现自己先前的犹豫根本没有必要。

    因为他无法斩断黑线,这条黑线就像是神降,连接了神国,无法被打断。或者说,以齐玄素现在的境界修为,还做不到这一点,换成兰大真人还差不多。

    齐玄素又尝试击杀杨娥,还是徒劳无功。那方祭台同样有着无形神力守护,不是齐玄素可以破开的。

    他叹了口气,只能看完这处诡异戏码。

    同时他也明白了,陈剑秋所说之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太后如此年轻,果然是大有蹊跷,至于陈剑秋说的“情人”,也确实存在,只是谁也不会料到,这个“情人”是如此的……抽象。

    忽然之间,杨娥身子猛地一震,好似打了个寒颤,又好似攀上了高峰,然后她张开嘴,一只虫子从她的嘴里爬了出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虫子从她的裙底爬了出来,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杨娥双目无神,还在喃喃自语:“神……神啊,这就是您的恩赐吗?我、我是如此……如此喜悦,我愿意为您诞下子嗣,啊……还在继续……我……我……”

    “天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快要受不了……”

    “神啊,宽恕我吧……宽恕、宽恕您那可怜且……卑微的弟子信徒吧……弟子并非有意不敬,弟子也不是故意动摇……”

    “我感觉自己要炸开了……要被炸成两半了……不过、不过,这正说明,我是神选,也是……唯一……”

    这位杨太后信仰太杂,一会儿高呼真君,一会儿又口称神明,时而自称信徒,时而自称弟子,倒是中西兼具。

    齐玄素只是看着。

    那些虫子只是汇聚在祭台周围,并不敢来挑衅齐玄素。

    一座大虞国宫廷。大宦官暴毙身死,成为龙气的容器,最终被榨干成干尸。青鸾卫们变成了怪物,死而复生。国主病重将死,不断梦到巫罗扮演的血衣菩萨,还有业火所化血湖和倒悬的灵山。郡主有西洋血统,是紫光社的秘密成员。如今太后又在齐玄素面前上演了一幕神交已久,多半也与古仙有关。

    齐玄素都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是被人家渗透成筛子了。

    再抓出几个圣廷的女干细,或者“天廷”的暗子,齐玄素也不奇怪。

    相较起来,凤麟洲的皇室简直强大到不讲道理,皇帝兼任天门教主,上有三贵子,下有斋王,还有大天狗坐镇、玉藻前供其驱使,就是古仙真身降临也要被赶出去,所以古仙们根本不去凤麟洲发展信徒。

    反观大虞国,简直一言难尽。

    难怪道门一直将凤麟洲视作心腹大患,认为一旦中原衰落,威胁中原的一定是凤麟洲苇原国,而不是婆罗洲大虞国。如今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第六十一章 狂妄自大

    说是神交已久,其实时间并不算长,在灵官赶到之前,那条垂直的漆黑细线便消失不见。

    齐玄素可以清晰感知到,那些笼罩着祭台的神力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杨娥的衣衫还算整齐,只是裙摆略显凌乱,披头散发,被汗水浸湿,仍旧维持着跪伏的姿态,轻声地喘息着。

    在幽暗寂静的地下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也分外撩人。

    只是齐玄素根本就无动于衷,女人不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手中月光所化长剑劈出“太阴剑气”,直接没入杨娥的体内。

    他要将杨娥置于死地,只恐迟则生变。

    原本还在轻声喘息的杨娥立时没了声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连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没有了,仿佛是一个死人,一件死物。

    齐玄素却不敢大意,将手中月光化作飞剑丢掷出去,要洞穿这个妖妇的心脏,斩下她的头颅,真正确保她已经死了。

    月光化作三把飞剑,一把穿心,两把交错如剪刀,绞杀杨娥的脖子,然而不出齐玄素所料,无论是穿心,还是斩首,都无功而返,此时杨娥的体魄竟如武夫的见神不坏一般,丝毫无损,甚至发出了金石之声。

    下一刻,一股浩大气息从杨娥的身上蔓延开来,只是在浩大之中又透出腐朽。

    这种腐朽,是麻木与死亡的腐朽,是黑暗的腐朽。

    虽然还未到最为绝望的、无可救药的地步,但已经初露端倪。

    齐玄素心中一惊。

    龙气!

    龙气从地脉而生,却又汲取人世间的香火愿力,是为人心所向。

    开国之初,人心是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故而此等龙气杀伐最重,如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尸山血海,白骨如山,赤地千里,暴烈如滚滚洪流。

    太平世道,人心奋发向上,其时龙气也最为博大宽广、中正平和,如儒门的“浩然气”,沛然莫御,镇压一切,厚重如五岳压顶。

    末年乱世,人心向下,麻木不仁,其时龙气则衰败腐朽,如毒药瘟疫,天灾人祸。

    大玄承载北龙,此时的龙气还是太平龙气。

    这南龙之气发源于昆仑,却是应在了大虞国之中,如今大虞国的气象,还算不上天怒人怨,却也谈不上太平盛世,龙气之中已然有了几分末代气象。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杨娥如何能驾驭龙气?

    难道她也是阴阳人?

    阴阳人的意思便是阴阳不分,阴阳混淆,而且必须是少了什么,而不是多出什么。阴阳混淆,近于浑沦,便有了容纳龙气的条件。身体残缺,则有了容纳龙气的空间,如此以龙气填补缺陷,与龙气共生。

    虽然世上的宦官九成九都是男人变来的,可也存在一部分女宦官,她们同样会被净身。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女子阴阳人也是存在的。qs

    想到这里,齐玄素不由心中一动。

    难道在刚才的“神交”过程中,杨娥被强行净身了?所以她变得可以容纳并使用龙气?

    如果杨娥被净身了,那么脱离了身体的胞宫部位,以及里面可能存在的胎儿,又去了哪里?

    毕竟杨娥刚才亲口说过,她愿意为“神”诞下孩子。

    齐玄素迅速回忆了一遍刚才“神交”的过程,最后结束是从杨娥的裙底涌出了大量的虫子。

    那些虫子去哪里了?

    齐玄素心中一惊,他刚才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杨娥的身上,竟然忽略了这些虫子,意识到不对,他立刻用出“仙人望气术”,开始搜索。

    在齐玄素的视角之中,没有了具体的图像,只有各色气息流动,透过祭台,可以看到有着虫子轮廓的一团团气息正不断聚合在一起,化作一个类似于胞宫的结构。

    在里面孕育着一个胎儿的雏形,正如心脏一般跳动着。

    齐玄素甚至有一种错觉,当他凝视这个还未出生降世的胎儿时,胎儿也在凝视他。

    这让齐玄素一阵恶寒,停止了“仙人望气术”,决定先将这个诡异的胚胎解决掉。

    就在这个时候,还未出生的婴儿竟然发出了一声啼哭。

    婴儿为什么会哭?

    哭的意义是什么?

    其最大的意义就是引来父母的关注。

    伴随着哭声,杨娥猛地睁开双眼,死死盯住了齐玄素。

    一瞬间,齐玄素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返魂香”的效果正在逐渐消退,齐玄素的修为正在恢复,可就算如此,他仍旧没有感到轻松,可见被龙气加持之后的杨娥是何等可怕,毕竟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会携带相当庞大的龙气,只是不能使用,一旦能够化为己用,是十分恐怖的。

    甚至可以说,此时的杨娥也算是一个半成品的神降容器。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还不是个神降容器了?

    杨娥尖声道:“鼠辈大胆!”

    在龙气的加持之下,这尖锐的叫声贯穿双耳,直击神魂,甚至就连神魂都会感受到撕裂一般的痛苦。

    齐玄素首当其冲,瞬间被震破耳膜,流血不止,同时感觉呼吸艰难,头晕目眩,甚至神智都不太清楚了。

    一叫之威,竟至如此。

    比起武夫的血吼有过之无不及。

    齐玄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根据经验初步判断,此时的杨娥应该有造化阶段的修为,与本愿寺显如相差不多。如果张月鹿在身边,那么问题就很简单了,两人直接双剑合璧,一剑斩杀,死在两人双剑之下的造化天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待到两人跻身造化,双剑斩伪仙也不是不可能。

    无奈张月鹿此时不在身边,只有齐玄素一人,空有一把“青云”。

    齐玄素将天象法身转变为紫光真君为主,借助紫光真君法身的神异,稳定神魂,然后从须弥物中取出了“希瑞经”的书页。

    在齐玄素离开玉京之前,东华真人代表地师送给了齐玄素七张“希瑞经”的书页,“希瑞经”的作用如何,不需要多言。对于齐玄素这种天人而言,不必看全文,也看不了全文,一张书页就足够了。

    说是书页,实则是以失败的抄写员的人皮制作而成。

    齐玄素的目光扫过书页上的字符,其实齐玄素并不认识这些古怪字符,更不明白其中代表了怎样的含义,可这些字符似乎有着超越认知界限的力量,就如佛门的“他心通”一般,直击阅读者的内心。

    一瞬间,齐玄素清晰感觉到一股骄傲、狂妄、自大的情绪开始迅速滋生壮大。

    什么李长歌,什么姚裴,什么张月鹿,什么李天贞,魑魅魍魉四小鬼,合手即拿。踏脚之石,根本不值一提。

    什么东华真人裴玄之,什么清微真人李无垢,什么慈航真人苏元仪,还有什么姚七娘、齐教正、王教鹤、姚懿、张拘成,不过是土鸡瓦狗,早晚要生擒之。

    什么天师、地师、国师,什么大玄皇帝,什么平章大真人,什么三大古仙,老而不死是为贼!

    至于李长生、张无量、徐大成、姚恕、吴光璧、辽王、齐王、晋王等辈,不过是冢中枯骨,不足道哉。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是天选,也是唯一。

    我就是古往今来之天命人,这一世之唯一主角,大气运、大造化、大福缘,长生境界唾手可得,大掌教之位早已是囊中之物。

    我若做了大掌教,要笑六代大掌教不丈夫,要骂五大大掌教自以为是,便是玄圣,也算不得什么。

    玄圣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玄圣杀不了的人我来杀。总而言之,一句话,玄圣管得了的我要管,玄圣管不了的我更要管。昭昭天命,替天行道。

    三教合一还不够,西征圣廷,北定罗刹,五教合一,称帝作祖,建立真正的人间天庭。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态。

    狂妄的心境仿佛没有止境,转眼之间,似乎天地也要不被放在眼中了,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是轻了,古人说天覆之地载之,天也遮不住我,地也承载不了我,要让众生都服从我,要那诸天神佛全部烟消云散。

    说人话就是,这天地都装不下了。

    如果仅仅是心态的膨胀,那么至多是多了一个妄人,可“希瑞经”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力量也会随之膨胀,虽然这种膨胀只是短时间的,但也是实打实的。难怪仙人都要受到影响。

    这也佐证了仙人还是人的理念,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齐玄素的境界修为本就已经逐渐恢复到了无量阶段,得到“希瑞经”书页的强化之后,立时跻身到了造化阶段。

    这是一个虚假的境界,齐玄素的情况特殊,不可能所有传承全部晋升到造化阶段对应的境界,只能有一个传承突飞猛进,而且这种情况好像是随机的,所以最终并非齐玄素的根本传承散人晋升造化阶段,而是齐玄素最常用的武夫传承晋升了造化阶段,也就是破碎虚空境。

    一瞬间,齐玄素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拳意由内而发,仿佛铁骑纵横驰骋天下,兵锋所指摧枯拉朽,屠城灭地,尸山血海,天地山河为之变颜色,与追求天人合一的天地二仙截然不同。

    面对这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凌厉气势,若是境界修为不如齐玄素,便会觉得遍体生寒,想要抗拒,却又在心头骤然生起一股畏惧之意,为之动摇。

    此等先声夺人的手段,乃是人仙传承的破碎虚空境独有,人未至而拳意先至。

第六十二章 造化武夫

    武夫的造化阶段、伪仙阶段、人仙阶段在凝练穴窍的数量上有多少之分,境界上却没有高下之别,都是对应破碎虚空境。

    到了此境界,拳意凝聚实质,粉碎一线真空,气血达到极致,并不活跃,近乎于一潭死水,穴窍内的身神在没有气血催动的情形下,也会处于沉睡的半死寂状态,这样才能保证武夫平时不会因为体内气血逸散而伤及周围之人。

    如果将气血注入体内穴窍之中,激活身神,那么就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体魄上也会出现种种异象,此谓之人仙真身。

    可以说是

    “自我”到了极点,与讲究天人合一的天地二仙截然相反。天仙传承的五气朝元境讲究天地五行与自身五脏六腑运化形成内外共鸣,将天地元气引入人体,与自身五脏六腑元气结合。

    相比人仙的每窍一神,不够精微细腻,但胜在更加宏大,内外兼顾,更易合道。

    不过如此一来,难免重视

    “气”而轻视体魄,远不如人仙体魄坚韧。齐玄素周身骨骼血肉

    “噼啪”作响,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增至丈六之高,好似上古时代的巨人,与上古巫教的大巫们别无两样,威势骇人,无惧寻常的法术刀枪。

    杨娥则是以龙气护住自己。下一刻,齐玄素身形动了。在杨娥视线之中,齐玄素只是一个微微前倾,似乎准备发足狂奔,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残影,真正的齐玄素已经朝着杨娥冲来,杨娥只能凭借着一点灵觉而非双眼,判断齐玄素的前冲轨迹。

    齐玄素的一拳毫无花哨可言,凭借体魄血气强行破开杨娥的龙气,所过之处,龙气如冰雪消融,烟消云散。

    近乎摧枯拉朽的一拳直到杨娥身前三尺处才终于延缓下来,在这一瞬间,杨娥的龙气同样凝练到极致,与齐玄素的磅礴血气相互抵消,然后齐玄素的拳头与杨娥的手爪轰然撞在一起。

    一圈肉眼可见的巨大涟漪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直接变为类似琉璃质地的存在,实是因为此时齐玄素的武夫气血已经到了烈火灼烧的温度。

    杨娥虽然有龙气加持,但五指还是被这一拳打得寸寸碎裂。杨娥不得不向后退去,同时再次发出尖叫。

    齐玄素仰天长啸。武夫血吼。滚滚血气奔涌而出,弥漫了整个地下大殿,震得大殿穹顶不断有灰尘簌簌落下。

    长啸之声生生压住了杨娥的尖叫,甚至反噬到杨娥的身上,使其七窍血流。

    齐玄素再次出拳。虽然人仙途径寓意无比真实,但既然是六仙之一,到了天人阶段之后,还是难免沾染许多玄学气息。

    只见此拳出时只是普通大小,然后越来越大,来到杨娥面前时,已经有华盖之大,晶莹如玉,遮蔽视线,拳头周围甚至隐隐有仿佛蛛网的漆黑裂缝,所过之处,万事万物都崩解消弭,并非被大力震成齑粉,而是切切实实消失不见,好似被凭空抹除一般。

    杨娥一挥大袖,以龙气将这个拳头罩住。拳头周围的黑色裂缝虽然能不断消灭龙气,但龙气源源不绝,使这一拳如同陷入泥潭之中。

    齐玄素顺势显化出三头六臂的人仙真身,六臂分用不同拳法,全身骨骼、血液、内脏、血肉随之不断变化运动,声音清晰可闻,连成一片,仿佛是道门真言。

    三头或是血吼出声,或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或是凭借强大的胸腹之力吐出一口口凝练白气,堪比炼气士的飞剑。

    狂妄从来不分家,此时齐玄素是第一等妄人,反而更为契合

    “魔刀”的狂性,将

    “魔刀”发挥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极致的

    “魔刀”,配合三头六臂的人仙真身,以及千变万化,是为第一等人形杀器。

    齐玄素虽然一只拳头受限,其余拳头却顺势疯狂捶打杨娥,加之其他手段,如疾风骤雨。

    哪怕杨娥的体魄有龙气加持,转眼之间也打得不成人形,骨骼碎裂,仿佛一块烂肉。

    只是此时的杨娥远未死去,在龙气的加持下,她此时的不成人形,甚至连重伤都算不上。

    与此同时,随着杨娥身体的崩溃,大量的腐朽龙气逸散开来。因为龙气中蕴含了大量的香火愿力,所以龙气弥漫之处,竟然与神仙传承的神域有几分相似,其中蕴含了大量的规则。

    这种规则说不清道不明,有些像王朝末年的乱象,各种条条框框,哪怕有心振作,也要被束缚手脚,刚一起身想要做事,便有七八只手将其按住,动弹不得。

    想要从内部变革,已无可能,非要从外部彻底推倒重来不可,让日月换新天,涤荡污泥浊水。

    一瞬间,齐玄素整个人仿佛身陷泥潭之中,原本快到看不清的拳头变得越来越慢,拳头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弱。

    这些龙气还在不断侵蚀齐玄素的体魄,无孔不入,腐化身神。如果说身神们是身经百战的军士,那么这些龙气就像万丈红尘、花花世界的诱惑,使得一支百战之军逐渐堕落,沉溺其中,最终彻底烂掉。

    武夫的见神不坏并不怕刀剑法术,就像纵横天下的铁骑并不怕正面战场的敌人,唯独害怕这种软刀子杀人的手段。

    齐玄素将人仙真身一收,整个人呈现内敛态势,开始蓄势。他全身上下的所有关节骤然响起无数

    “雷声”,似是军中擂鼓,响彻天地,然后他一拳向前击出,原本略有弯曲的手臂瞬间绷直,从他的胸腹、肩膀、手肘、手腕、到拳头,依次响起一连串爆裂声响,拳势破空,响起千百声雷音。

    这一拳并没有半点柔劲,也没有半点刚柔并济的意味,只有一味的阳刚,这一拳豁然已经至阳至刚的地步,只差一步就是否极泰来的阳极阴生。

    剧烈的震荡随着他一拳发出而蔓延整个虚空,无所不至,无所不在,一时整个地下大殿中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虚空是万物寄托所在,比

    “气”更为缥缈难测,上古巫教的大巫将其称之为

    “宇”,与代表时间的

    “宙”相对应。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为宙。人仙传承便是将以力破巧发挥到极致,既然虚空是承载万物的所在,那我便一拳打碎虚空,依托在虚空上的万物自然随之湮灭消失。

    这便是人仙传承的破碎虚空境。齐玄素还未跻身人仙境界,甚至连伪仙都不是,所以不能真得打破虚空,只是震荡虚空。

    就连虚空都变形扭曲,那么依托于虚空的各种物事也不会安然无恙,如许多精妙阵法、符箓便在这样的扭曲之下偏离本来运行轨迹,不攻自破。

    龙气也不例外。武夫总是有着这样的不足或者那样的不足,在特定的条件下,甚至被谪仙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常常陷入到有力使不出的尴尬境地之中,就如

    “东主”被七娘连续放逐,但毫无疑问,只要给武夫一个合适的机会,天下万物,一拳足矣。

    滚滚龙气被齐玄素一震而散。不仅如此,整个地下大殿也摇摇欲坠。只是相较于

    “东主”的一拳,齐玄素的震荡虚空还是略显稚嫩,稍有不及,未能顺势重创杨娥。

    杨娥顺势收拢龙气,修复自身,重新恢复人形,此时她身上的衣裙已经完全破碎,不过并非赤身裸体,而是覆盖了一层细密的鳞甲,似是龙鳞,甚至整个人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龙化,就像一个直立行走的龙人。

    没了腐朽龙气的压制之后,齐玄素又恢复了正常速度,身形如鬼魅一般,欺身而近,再次出拳。

    人仙传承总是朴实无华。齐玄素的一拳直直打向杨娥的额头眉心处,有如实质的拳意所致,使得杨娥身上的龙鳞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不过在拳头距离额头还有不足寸许距离的时候,杨娥身形向后倒掠而去,堪堪躲过这一拳的余韵。

    齐玄素得势不饶人,身形紧随而至。只见齐玄素的双臂之上有根根青筋凸起,好似一条条细小蛟龙藏于皮肤之下,同时体内血液循环加速,可以清晰听到血液流淌之声,如大潮拍岸。

    一身武夫跋扈气焰展露无疑,然后齐玄素看似毫无章法地向前踏出一步,使得整个地下大殿的地面下沉一尺有余,继而凭借脚下的磅礴蓄力,齐玄素整个人仿佛一根离弦之箭暴射,瞬间贴近杨娥。

    武夫号称近战第一,哪怕杨娥也是造化阶段,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仍是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只能竭尽全力地一退再退,力图避其锋芒。

    齐玄素每踩一步,地面便是一颤,留下一个巨大的蛛网状裂痕,他身形骤然加快,同时周身关节、骨膜如擂重鼓,脊柱蜿蜒扭动,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如同一条孽龙藏于背后翻滚。

    然后从他的胸腹、肩膀、手肘、手腕、到拳头,依次响起一连串爆裂声响,拳势破空,响起千百声雷音。

    劲如崩弓,发若炸雷。然后所有声音又一同归于寂灭。这一拳也终于到了阳极阴生的地步,使得杨娥避无可避。

    没有任何声音,举重若轻,似刚实柔,杨娥的胸口位置直接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个空洞。

第六十三章 人仙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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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长宁宫已经化作火海,赶来的灵官们只能先行灭火,同时开启相应的阵法,隔绝此地,防止火势蔓延,将整个王宫化作灰烬。

    便在此时,翠赏阁的位置轰然坍塌。

    然后就见一个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庞然大物从地底钻出。

    如果非要形容,那么可以说它很像放大了无数倍的沙虫,又名星虫,形状就像一根肠子,不过与沙虫所不同的是,这个庞然大物并非光滑无毛,而是布满了类似于龙鳞的鳞片,就像一条被异化的蛟龙,无爪,无头,无角,没有龙的威严,反而有些恶心。

    星虫张开口器,里面是一圈一圈的尖锐牙齿,密密麻麻,然后从口器的最深处探出一个类似于舌头的器官,大概在“舌尖”位置,依稀还能看出是个人形的物事,同样生有密密麻麻的鳞片,胸口位置变成了空洞,其下半身则与星虫的口器融为一体,正是曾经的太后杨娥。

    此时的她已经彻底化作了怪物,与这条巨大如龙的星虫不分彼此,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们的震惊远没有结束。

    很快,大地再次震动,又有一个巨人破土而出,下半身仍旧埋在地下,探出的上半身生有六条手臂,三个头颅,背后有凤翼,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则布满了麟甲。

    这又是个什么怪物?

    不过很快,他们就通过巨人的衣着辨认出,这似乎是齐次席。

    毕竟齐玄素身上穿的是“幽逸云衣”,此衣如水无定势,可以随意变化,可大可小,并不会因为身形变化而损坏。

    灵官们毕竟是道门之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这是完整的人仙真身!

    人仙真身是道门的说法,在此之前,又名大巫真身。根据典籍记载,传说中的大巫虽然有人的外表,但都是巨人,而且有诸多荒兽特征。

    巫道不分家,道术继承了巫术,而人仙传承则传承了大巫们的体魄。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在荒古时期,荒兽横行,人族凭什么成为最后的赢家?就是因为古时的人族与现在的人族大不相同,而是如同巨人一般,体魄坚韧,哪怕是正面肉搏,也不会逊色荒兽。而这种古人族又被称作“巫”。

    人仙传承便是回溯祖先的血脉,打开枷锁,激发蕴藏在血脉深处的潜能,恢复本来面貌,“真身”的“真”字便是由此而来。

    道门讲阴阳,所以不会一味光明,也有许多看似恐怖的手段,如心魔降世,如三大阴物,人仙真身就全然没有仙家气象,反而透出蛮荒的气息。

    人仙传承的无量阶段只能驾驭不完整的局部真身,化出凤翼的时候不能使用龙尾,三头六臂的时候不能生出麟甲,而完整的人仙真身便是将这些要素全部融汇于一处,可以同时用出。

    已经用出完整人仙真身的齐玄素六条手臂同时发力,撑开大地,整个人从分开的巨大沟壑中爬上地面,身后还拖曳着一条龙尾,背后的凤翼完全展开,当真是遮天蔽日一般,羽毛如同被烧得通红

    的钢铁,透出炙热气息,不断有羽毛脱落下来,如落叶,似蝴蝶,环绕齐玄素不住飞舞。

    齐玄素的面容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三个头颅分别对应三位神灵,左边的头颅是卑弥呼尊,正中的头颅是太阴真君,右边的头颅是紫光真君。

    从左到右刚好是日月星。

    因为“长生石之心”的原因,人仙真身竟然与天象法身有了某种程度的融合,正是后天谪仙人不讲道理的地方。

    这也是许多人一开始没有认出齐玄素的缘故。

    三个头颅,六只眼睛死死盯着巨大的星虫。

    星虫口器大张,其中的杨娥再次发出尖锐嚎叫,响彻了整个王宫。

    许多宫女宦官当场暴毙。

    哪怕是披着甲胄的灵官也承受不住,许多灵官的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哪怕是陈剑秋,也忍不住双手抱头,只觉得脑袋几乎要炸开一般。

    只有天人以上的境界修为才能勉强抵挡,而且必须是保持一定距离。

    已‏‏​​‎‏‎‏​​​​‎​‏‏经是造化阶段的齐玄素完全无视了这种尖叫,三张面孔,三种神态,卑弥呼尊暴怒,紫光真君阴沉,太阴真君冷漠。

    六条手臂各司其职,其中最上方的双手捧着一面宝镜,其中映出一轮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太阳。中间的双手握着一把双手大剑,由月光和阴火构成,如月夜一般静谧,又透着神秘幽深的气息。最下方的双手空空如也,不过十指之间有星芒闪烁,星星点点,与上方“月夜”极为融洽。

    齐玄素背后的巨大凤翼扇动,他整个人拔地而起,飞上天空,投下的巨大阴影遮蔽了小半个长乐宫。只见宝镜中射出一道光芒,定住了星虫,使其动弹不得,继而双手大剑朝着星虫的口器斩下。

    月光与阴火之剑直接削去了星虫的半个头颅——如果这种东西有头颅的话。原本位于口器内部的杨娥一下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此时此刻,已经看不出半点太后的影子,她的皮肤被异化的龙鳞覆盖,甚至头发也化作了类似于触须一类的物事。

    先前在地下大殿,齐玄素已经将杨娥打得半死,只是最后关头,杨娥的“孩子”终于降世了,化作巨大的星虫,一口将杨娥吞入腹中。

    因为这个所谓的“神子”是借助南龙的龙气才能顺利降世,所以又有部分龙的特征,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很显然,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看似正常的太后早已被彻底控制,这一切都在提前的计划之中,如果齐玄素只是无量阶段的修为,那么单独面对杨娥的下场就很难说了。

    正常而言,幕后之人在不知道齐玄素是后天谪仙人的前提下,这样的安排已经是足够了,一个阴阳人杨娥,加上一个“神子”,齐玄素无论是先天谪仙人,还是武夫,都会是死局。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齐玄素不仅仅是后天谪仙人,还有“希瑞经”这种东西,造化阶段武夫外加无量阶段后天谪仙人,可太不讲道理了。

    所以局势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原定的计划,同样是造化阶段,在

    近战的情况下,杨娥没有太多还手之力,还未等“神子”降世,杨娥已经被齐玄素打得半死,待到“神子”降世,只能选择吞掉杨娥,而非是原定计划那般二打一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神子”与半残的杨娥合为一体,纵然有所增强,也相当有限。

    齐玄素斩去星虫口器的上半部分之后,最后剩下的双手钳住杨娥的上半身,星芒环绕,身神显现,同时青筋暴起,要以武夫的无匹气力,将其连根拔起。

    杨娥顿时发出极为痛苦的尖锐嚎叫,巨大的星虫身躯疯狂扭动,胡乱拍打,地动山摇。同时星虫的表面生出无数尖刺,疯狂激射,从口器中又喷出大团大团的腐朽龙气。

    齐玄素完全不为所动,在“魔刀”的狂性和自大的妄想之中,他已经不是平常状态下的齐玄素,过于“自我”,任凭腐朽龙气加身,继续疯狂撕扯杨娥。

    最终,随着杨娥的一声哀叫,齐玄素凭借蛮力将已经与星虫融为一体的杨娥生生撕了下来,鲜血泼洒,落在齐‏‏​​‎‏‎‏​​​​‎​‏‏玄素的麟甲上,嗤嗤作响。

    星虫遭受重创,挣扎着要钻入地下,就此遁走。

    就在此时,道府的援军终于赶到,“应龙”高悬于王宫的上方,“碎星”已经准备完毕,“应龙”猛地下沉,一发“龙睛甲二”正中星虫,将其拦腰炸成两半。

    与之同时,又从“应龙”上跳下一个身影,

    正是甲寅灵官。

    在下落的过程中,甲寅灵官身上的灵官甲胄开始变化,身后出现一个玄色圆盘,然后如拼图一般分解成无数不规则碎片,重组的同时向外层层延伸,最终化作一个太极八卦的道门标识。

    这是一品灵官的第二重形态,圆盘的作用便是连通玉京的“三十三天”,隔空获得更为磅礴的神力,类似于古仙们的神降。

    惟道是从。

    甲寅灵官手持双刀,落在星虫的半截身体上,双刀刺入星虫体内,因为星虫的身体结构如一环一环,甲寅灵官便绕着星虫一周,手中双刀随之沿着这个环形结构一周,星虫再次断裂成两截。

    甲寅灵官动作不停,不断重复,如切腊肠一般,要将偌大的星虫切成一片一片。无数透明汁液从星虫体内喷射出来,落在甲寅灵官的身上,转眼间便被浩荡神力涤荡一空。

    星虫的另外半截躯体则落在了齐玄素的手中,齐玄素舍弃了神力所化的大剑和宝镜,六拳齐出,虽然每一拳的威力都远逊于他先前的全力出拳,但六拳的力道更为分散,同样是震荡虚空,从根本上破坏星虫的存在的基础。

    相较于甲寅灵官的血腥,这半截星虫则是不断崩解,就像画卷上的颜料,随着画卷的剧烈抖动而簌簌落下,亦或是出现了明显的“折痕”。

    在不间断的小幅度震荡虚空之下,空间折叠错落,星虫竟是随之出现了残影,不断地分离重合,就好像星虫正在高速地来回移动。

    实际上星虫从未动过,而是空间正在发生变化。

    在齐玄素和甲寅灵官的联手夹击之下,星虫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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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公正

    张月鹿抵达了东都府,进行了简单的巡视。简单来说,她和齐玄素的遭遇有些类似,倒不是说张月鹿也遇到了强逼着她喝酒的副府主,而是看到了一些情况,这让她很不满。

    于是她找到了东都府的副府主。说起来,这位东都府的副府主还是张月鹿的半个熟人,名叫张文月。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张月鹿的同辈人,也是出身张家。不过张文月的年龄要比张月鹿大上许多,仅从年龄而言,差不多是张月鹿的父一辈人物。

    正因如此,两人之间的谈话也没有太多官面文章,可以算是开门见山。

    道宫的签押房中,张月鹿和张文月隔桌相对而坐,再无第三个人。张月鹿轻轻拍打着椅子的扶手:“那个案子,我看过了。林寅按照规矩,向你们反映情况,举报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种种不法情事,你们不管。然后林寅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你们又说林寅不讲道理,不讲规矩,不讲律法,对抗道府,罪大恶极。你们到底要别人怎么做?”张文月没有回答,亲自斟了一杯茶,轻轻推到张月鹿的面前。

    张月鹿没看这杯茶,说道:“现在,林寅已经死了,问题呢?还是没有解决。你们要怎么样?”张文月终于开口道:“青霄,你是谁?这个‘你们’又是谁?一口一个‘你们’,不大妥当吧?”张月鹿冷冷道:“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这是一张大网,关系到网中的每一个人,这又是一口大锅,不能随便掀开盖子,是吗?”张文月叹了口气:“你什么都懂,可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什么都看不惯……”张月鹿抬起手做了个停下的动作:“我叫你一声族兄,这不是看惯看不惯的问题,这是应不应该的问题。林寅讲道理,他们玩手段。林寅玩手段,你们讲律法。我现在跟你讲律法,你又要跟我说人情世故。我知道什么是和光同尘,不必别人来教。我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那就没打算跟你们,或者跟他们,和光同尘。”张文月久久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说道:“我听说齐次席在婆罗洲道府翻云覆雨,让好些人不安生,难道你这位张次席也要效仿他吗?你们两个这样树敌无数,就不担心以后没有退路吗?”张月鹿道:“无非一死而已。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张文月无话可说了。

    张月鹿继续说道:“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这个名字很洋气,效仿西洋人的西婆娑洲公司,据我所知,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叫孙教风,是老真人孙合玉的儿子,还牵涉到了王家,你们这般投鼠忌器,是不是也在里面参股了?”张文月立刻否认道:“没有这回事。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利益纠葛,只是人情面子的事情,不好……”

    “不好为了一个连道士身份都没有的人去得罪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真人,是不是?”张月鹿直接替他说了。

    张文月望着张月鹿。张月鹿也望着张文月。张文月最终还是退却,主动收回了目光。

    张月鹿道:“对人不对事,还是对事不对人?我没有说林寅做得对,我现在只问你,为什么不解决问题?事前不解决,事后也不解决。一个老真人的面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吓得住别人,难道还吓得住你这个张家人吗?既然你说你们和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没有利益纠葛,那就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张文月没了退路,只得道:“好,我给你一个说法。你知道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养活了多少人吗?带动了多大的贸易吗?每年上缴多少太平钱吗?你去动它,让它垮了,拿什么来填补这个窟窿?道府不会满意,金阙更不会满意。这是大局。你一口一个‘你们’,殊不知你也在这个‘你们’之中,你也是道府的一份子,若是搞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张月鹿没有立刻回答。

    张文月又道:“青霄,我知道你要进步,要成绩,要跟李长歌、姚裴去争,可你也要适当地考虑一下实际,少唱一点高调,踏踏实实地解决一些实际问题,这样不好吗?难道非要踩着别人上位才肯罢休?”张月鹿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是在唱高调,是为了拿你或者其他什么人当踏脚石?”张文月的脸色微微一变:“我没有这样讲。”

    “可你这样想了。”张月鹿道,

    “你说大局,那么我就谈一谈大局,你们执意保住这个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为的又是什么?这南洋上的买卖,他们不干,就没人能干了是吗?”张文月道:“毕竟是十几万人的大买卖,谁能轻易顶上?”张月鹿道:“那我问你,这件事是不是只有两个选项,一个选项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另一个选项是将其连根拔起,十几万人都要受到牵连。就没有一个灵活折中的处理方式?只诛首恶很难吗?这就是你们的水平?”张文月无言以对。

    张月鹿道:“可见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张文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青霄,地方道府与玉京九堂不同,你久在玉京中枢,对于来。”张文月斟酌言辞,问道:“青霄,你认为一个道府好与坏的标准是什么?”张月鹿道:“道府镇守一方,自然应以其所在之地的实际情况为标准。”张文月摇头道:“你这句话我不能同意,应该说首先让金阙满意,然后再结合其所在之地的实际情况,这才是衡量一个道府好坏的标准。”张月鹿道:“我认为这是一回事。一个道府的实际情况很好,金阙会不满意?反过来说,一个道府的实际情况不好,金阙会很满意?”张文月道:“青霄,你到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真就这么天真?”张月鹿道:“也许是我天真了。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们既然自称天下之主,将这个天下视作是囊中之物,那就应该善待它,好好地经营它,而不应一味索取和压榨。太上道祖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我们应当极力避免人之道,力求做到天之道。”张文月摆手道:“天之道也好,人之道也罢。唯有一点是应该明确的,就算以道府所在之地的实际情况为标准,也应以大局为重。一些人,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的方寸之地,却看不到更长远的未来,不顾大局,不懂得体谅道府的难处……”张月鹿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要别人体谅道府的难处,可你先扪心自问,道府体谅过别人的难处吗?”张文月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月鹿质问道:“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一件有律法可依的事情,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非要扯什么大局,无非是找借口不愿意做罢了。怕得罪人,怕损害自己的利益,怕这怕那,不如什么也不管,大家自己人一团和气,是不是?”直到此时,张文月才深深明白一件事,这个族妹果真就如传说中的那般难缠,她不是不懂,也不是天真幼稚。

    恰恰相反,她很明白这里头的歪歪绕绕,她就是不满于这些弯弯绕绕,有

    “多管闲事”的嫌疑。要不怎么说张月鹿人缘不好呢,行事霸道根本不算什么,关键在于她不愿意一团和气。

    张文月该怎么回答?他只能闭口不言。张月鹿道:“当年玄圣与徐祖论道,徐祖只讲了一个道理,当时的问题是不够吃,最关键的解决办法在于将饼做大,保证人人够吃。所以从玄圣开始一直到四代大掌教,我们道门就在做这一件事,从中原开始,西定西域,东平凤麟,南征婆罗,北定金帐,大力发展海贸,实现了从年入一千万太平钱到年入一万万太平钱,又在四代大掌教和五代大掌教交接之际,拿下了东婆娑洲。”

    “走到这一步,饼已经够大了,也到了我们所能达到的极限。于是五代大掌教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分配的问题,大饼就在这里,道门决定了怎么分配,谁分多?谁分少?有人分得多了,就必然有人分得少了。分多了的人固然欢喜,分少了的人则要心怀怨愤。”

    “天师曾经在‘归藏灯’中看到,帝冠落地,君王梦破。前赴后继,血染山河。天崩地裂,世事新说。到底是何缘由让这些人舍生忘死?归根究底,不过是‘不公’二字罢了。”

    “所以,我认为,道府做事首先要从‘公正’二字做起,不求你毫无私念,只求你把一碗水端平而已。这样也做不到吗?”张文月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沉默,最后问道:“张次席到底想要如何?”张月鹿斩钉截铁道:“我只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第六十五章 林寅

    张文月实在是被张月鹿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把林寅案有关的情况对张月鹿说了。

    林寅,原本也是做海贸生意,谈不上大富大贵,只有一艘船,顶多算是一般人家,混口饭吃。

    就在前几年的时候,林寅接下了一个与道府有关的买卖,运送一批货物去一个不在正常航线之内的海岛。

    道府在那个海岛上修筑了一些工事,最开始的时候,是通过飞舟过去的,而非通过海船,所以也无所谓是否在正常航线范围之内。

    后来道府认为通过飞舟运送物资花费太大,就把这部分外包了出去。由不在道府编制之内的下辖商会出面,招聘船只。

    因为不在正常航线之内,又要经过一片暗礁,还有海妖出没,风险较大,虽然道府给的价格相当不低,但还是没有多少人愿意接,林寅接下了这个买卖后,几经波折,历经艰险,终于是顺利抵达,并绘制了相应的海图,标注了如何避开暗礁和海妖,算是开辟了一条新的航线。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是林寅负责这边的物资运输,因为需求量很大,再加上商会出价够高,所以林寅赚得很多,甚至开始计划着攒钱买第二艘船。

    就在此时,商会突然要求林寅上交海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寅要指望着商会做生意,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海图交了上去。

    不曾想,就在林寅将海图交上去之后不久,商会就把他踢了出去,转而把这个买卖交给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

    这个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背景深厚,家大业大,什么买卖也做,触角伸到了海贸的各个角落,这点蝇头小利也不放过。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也没有什么。林寅虽然愤恨恼怒,但知道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家大业大,实在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

    后来,林寅听人说,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总是沉船,不是触礁,就是被海妖劫了去,损失很大。

    这让林寅大感奇怪,自己明明将海图交了上去,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怎么还是沉船?

    难道这里面有猫腻?于是林寅找了个机会,决定偷偷跟着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船只出海,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结果林寅发现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根本没有沉船,而是假借沉船之名,侵吞货物,这部分损失其实是由道府承担了。

    换而言之,是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在挖道府的墙角。林寅发现这个情况之后,认为仅仅凭借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一家是办不成这个事情的,肯定与商会勾结一气,所以不能去找商会,他决定向道府举报此事。

    林寅来到了道府风宪堂分堂举报此事。道府风宪堂分堂对于林寅的举报,十分重视,反应也很迅速,很快就批到了东都府的风宪堂分堂,东都府的风宪堂分堂再次下压,又批到了商会这边。

    然后便了没动静。商会这边整整压了大半年。林寅后来数次举报,最终都会批到商会这边处理。

    正如林寅所预料的那般,商会早就与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沆瀣一气,怎么会自己查自己?

    商会这边的管事甚至对林寅叫嚣:“你就是去玉京风宪堂总堂告状,我不给你办,你也没办法!”另一边,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人知道了林寅举报自己的事情,立刻派人找到林寅,进行威胁,将林寅狠狠教训了一顿,把林寅打得遍体鳞伤,还将林寅的船凿沉。

    船是林寅的命根子,不过到了这一步,事态还在控制之内。林寅再次向道府举报,道府的反应仍旧迅速,又将案子压到了东都府的府观这边,林寅这次没有提及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与商会勾结贪墨的事情,而是举报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凿沉了他的船。

    东都府的府观这边又像模像样地查了几天,最终还是无疾而终。林寅又去找了几次,结果被府观的人以人手不足、经费不足的理由搪塞。

    正因如此,张月鹿才会说,林寅按照规矩向你们反映情况,举报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种种不法情事,你们不管。

    不过根据张文月所说,府观这边不是不管,其实是管了的,府观的主事找到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人,让他们出钱赔偿林寅,尽快解决此事,不要把事情闹大。

    结果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横行霸道惯了,表面上应承下来,转头就第二次找到了林寅,不过不是赔偿,而是威胁,这一次,他们绑架了林寅的老婆。

    双方展开谈判,具体是如何谈的,外人不得而知,结果却是林寅的老婆被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人给卖了,也有说是被塞到木桶里沉海的,总而言之,彻底谈崩了。

    到了这一步,事态彻底失控,进入到林寅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的阶段。

    经过这么一连串的变化,林寅已经失去了对道府的信任,他本身就是先天之人,此时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直接找到了七宝坊,散尽家财,从黑市上购置了一把

    “射日长铳”和七发

    “龙睛乙一”,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摸查,展开了对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商会、道府的报复。

    “射日长铳”的威力如何,不必多言,只有天人才能扛得住,一般先天之人遇到之后,难逃一死。

    于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林寅连续击杀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管事三人,其中就有与他谈判的两人,以及当初教训他并把他的船给凿沉的一人。

    商会的管事两人,包括说让他去玉京告状的一人。道府这边有一人受伤,保住了性命。

    这件事惹得道府极为震怒,派出灵官缉拿林寅。这一次,道府的动作十分迅速,再没有推诿、敷衍、搪塞,也没有人手不足和经费不足的问题。

    林寅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最终选择自杀身亡。事后道府给林寅定了个罪大恶极的罪名。

    这也是张月鹿为什么说,你们又说林寅不讲道理,不讲规矩,不讲律法,对抗道府,罪大恶极。

    这其中,最让张月鹿震怒的不是林寅的绝望复仇,也不是内外勾结挖墙脚,而是道府对于下面失去了控制,麻木不仁,例行公事。

    道府有明确规定,这种事情必须是有来有回。道府上面把事情批给下面处理,肯定不是一句话就算完事,而是要出具公函,这就是

    “来”。下面的人接到上面的公函之后,根据公函处理之后,必须再给上面回函,写明具体处理结果,这就是

    “回”。如此才算是一个完整的流程。往大了说,关系到副府主一级,还要再多一道流程。

    下面的人给副府主呈送公函,是

    “来”,副府主进行

    “批红”,签署自己的命令或者处理意见,再交还回去,这是

    “回”。最后多出的一道程序是下面的人根据副府主的意见进行执行,然后将执行的具体结果再汇报给副府主。

    如此算是一个完整的流程。结果这件事是只有

    “来”,没有

    “回”。上面的人看似反应迅速,给下面发公函,然后就不管不问了。下面就拖着,没有回函,没有结果,最终不了了之。

    这便是例行公事,这便是麻木不仁。这件事,完全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扼杀在萌芽之中,结果因为道府的不作为,导致事情一步一步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最终变成现在的局面,林寅家破人亡,那些管事也没有幸免。

    这也就罢了,因为这仅仅是张月鹿所说的事前不解决问题。可在发生了这件事后,这一切的导火索,那个最初由林寅负责的生意,还是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人在做,还是每月沉船,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就是张月鹿说的事后不解决问题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切照旧。不说反思了,就连一点警醒和补救都没有。

    张月鹿如何能不恼怒?所以她一再质问张文月,到底是对事不对人,还是对人不对事。

    她可以暂且不问林寅是对是错,她只问一点,这里面是否存在问题,如果存在问题,为什么不解决问题?

    这与齐玄素的思路是一样的,齐玄素处罚黄教清的时候,也是将具有争议的地方暂且抛开,且不问黄教清这样处理是对是错,而是抓住关键点不放,问责黄教清私自调用灵官的事情。

    两人作为初来乍到之人,在没有足够力量快刀斩乱麻的情况下,想要迅速打开局面,必须要从这一团乱麻中找出一个线头,然后顺着这个线头抽丝剥茧。

    至于张文月,张月鹿认为他多半与南洋贸易公司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毕竟他是出身张家,又不像张拘全要养那么多情妇,再加上他相对年轻,家族给予的支持很足,根本不缺太平钱,他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脏了自己的手,还是比较爱惜羽毛。

    不过这并非是说张文月没有问题,一个怠惰不作为是逃不掉的,和光同尘、一团和气、胆小怕事。

    张月鹿明令让张文月立刻缉捕涉案的有关人等,包括那些不作为之人。

    她要彻查此案。

第六十六章 横行到几时

    另一边,齐玄素在甲寅灵官的协助下,解决了杨娥和星虫。不过他的情况也很不好。

    问题主要来自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自然就是

    “希瑞经”书页的反噬,这在意料之中,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慢慢休养就是了,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

    “希瑞经”的书页,以免造成不可逆转的永久性伤害。第二个方面则是腐朽龙气的侵蚀,在齐玄素生生撕裂杨娥的时候,被其喷吐出的龙气侵蚀了体魄,这种腐朽龙气十分阴毒,如附骨之疽,不断蚕食齐玄素的体魄,很难被清除。

    换成其他人,基本可以等死了,好在齐玄素拥有

    “长生石之心”,可以保护齐玄素的根本要害不受腐朽龙气的侵蚀,而且齐玄素拥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也不是好相与的,比如说伊奘诺尊的恶火,不仅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腐朽龙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化解。

    最关键的一点,不能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药三分毒,适量就是良药,过量便是毒药。

    同样是阴火,二次天劫的阴火能把伊奘诺尊烧死,齐玄素的阴火只能烧一烧天人,根本上还是量多量少的问题。

    腐朽龙气也是如此。当年玄圣曾受制于腐朽龙气,也要看腐朽龙气的数量多少。

    儒门末代魁首虽然不是阴阳人,但是能以仙物驾驭龙气,滚滚龙气如同大江长河,自然让玄圣吃不消,而杨娥所驾驭的龙气,至多就是小溪流罢了,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齐玄素还是能通过

    “长生石之心”的自净功能,慢慢祛除体内的腐朽龙气。按照道理来说,齐玄素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进行一次闭关,专心解决自己的问题。

    只是如今的情况容不得齐玄素去闭关。现在兰大真人正在闭关,齐玄素勉强顶上,如果齐玄素再去闭关,还有谁能顶上?

    那么他苦心竭力打造出的局面会立刻毁于一旦。从这一点上来说,那些幕后之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所以齐玄素不能歇息,必须强撑着,而且不能显露出半点颓势,甚至还要在人前展露出强势霸道的姿态,以显示他根本没有受伤,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他并非无量阶段,而是一位造化阶段的武夫。

    事实上,齐玄素的这次出手也有一些正面影响。因为许多人亲眼目睹了齐玄素的人仙真身,所以不必齐玄素如何假装,关于齐次席其实是造化武夫的传言已经满天飞了。

    毕竟百闻不如一见,这可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在道门内部,境界修为的高低还是影响很大,兰大真人凭什么能压住许多人?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的长生修为,职位的因素不能说没有,只是要稍次一点。

    毕竟隐秘结社可不管你是什么职位品级,最终还是要靠武力说话。如果兰大真人没有一战灭二神的本事,谈何镇压?

    如果齐玄素也是长生之人,那他就不必花费如此多的心思了,不说为所欲为,最起码谈不上一个

    “难”字。当然,造化阶段也能震撼许多人了。哪怕是放眼整个道门,造化阶段也能归入高端战力的范畴之内。

    齐玄素没有返回水宫,而是在甲寅灵官的护卫下,继续留在王宫,全面搜查王宫上下。

    名义也是现成的,公然刺杀一位道府次席副府主,不应该查吗?说句不那么正确的话,就是大肆株连,也说得过去。

    与此同时,也有人在密切关注着王宫的局势发展,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齐玄素老熟人,也算是冤家,王儋清。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王儋清借着道府大议的机会,悄然返回了升龙府。

    此时王儋清就在自己的一座私宅中,周围侍女如云,正在伺候他用餐。

    这些侍女都十分貌美,体态婀娜,时值夏日,衣着单薄,许多妙处若隐若现,让人不免遐想。

    被这么多侍女围着,可见王儋清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这也是许多道门世家子不乐意走道士路子的原因所在,多么苦多么累就不说了,在仆役、女人的事情上,更是处处受制。

    齐玄素够威风了吧?平日里却像个苦行僧一般,不近女色,没有各种享受,事事亲力亲为,大部分时间就在那个签押房中,不管签押房多大多好,终究只是个签押房而已,哪里比得了秦楼楚馆?

    就算成亲了,两情相悦,还不是两地分居,一个月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玉京的大宅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的,再好也是白搭。要再熬上好些年,做了掌堂真人,常驻玉京,才算是苦尽甘来。

    正是有得就有失。更不必说关键时刻还得身先士卒,九死一生。也许有人要问,王儋清如此不检点,怎么敢去宵想张月鹿的?

    要知道张月鹿可是最恨三心二意之人。不说别人,就说李天贞,虽然跋扈,但在这方面却是没有太多说法。

    道理也很简单,王儋清不把这些侍女看作是人,既然不是人,那么自然不存在三心二意,他还是很

    “痴情专一”的。张月鹿曾跟齐玄素闲聊时玩笑道:“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然被这么两个人物看上了,还把你连累了。”齐玄素说:“不是只有这么两个人物,而是其他人不敢贸然表露出来,不敢奢求张家贵女,只有李天贞和王儋清的出身够好,家世够高,这才敢光明正大地表达出来。”张月鹿问齐玄素:“那你呢?你也是家世够高?”齐玄素说:“我不一样,我是胆子够大。”王儋清正在吃螃蟹,哪怕有侍女从旁服侍,还是不免吃得满手油腻。

    这本不是吃螃蟹的季节,不过这是海蟹,与湖蟹还是不一样。继续发扬世家子们一贯不把人当人的传统,王儋清随手用一名侍女的胸前衣襟擦了擦手,然后对外面说道:“老兄,看得怎么样了?”外面是一方庭院,有湖水假山,一个身影正站在假山上,高出院墙,眺望王宫的方向。

    那么大的一艘

    “应龙”,还开了一炮,自然是该惊动的都惊动了。这里距离王宫并不算远,再加上天人目力,把齐玄素振翼飞天激战星虫,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从假山上跳下来,正是郑教何。认真说起来,郑教何和王教鹤、王教鹰都是教字辈,王儋清又不像齐玄素这般有职务在身,能直接以职务相称。

    于情于理,郑教何都是他的长辈,可他却偏偏喊一声

    “老兄”,郑教何还不恼怒,而是习以为常,可见这位王大公子在婆罗洲的地位。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若是在玉京,他的确不算什么,可如果在婆罗洲的一亩三分地,那就不一样了。

    郑教何返回屋内。王儋清挥了挥手,这些美貌侍女都识趣地离开了此地。

    郑教何坐在了王儋清对面的位置,脸色凝重,说道:“造化武夫。”

    “他?”王儋清一挑眉,

    “确定吗?”郑教何道:“三头六臂的人仙真身做不得假。”王儋清只觉得生出一股郁气,语气阴沉道:“此人惯会藏拙,当初在玉京紫微堂,我打了他一铳,他分明没有什么大碍,眼见裴玄之过来,便假装受伤倒地不起,这才给了裴玄之整治我的借口。”郑教何道:“只是有一点,齐玄素今年才多大?不到三十岁的造化阶段,还是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了。小国师有李家的鼎力支持,也没他这么快。这等速度,几乎要赶上当年玄圣、东皇和澹台云了。”王儋清疑惑道:“你的意思是?”郑教何道:“可能是某种半仙物。我听说清微真人有一件仙物,名为‘青雘珠’,可以让清微真人在伪仙阶段发挥出长生之人的实力,玄妙非常。也许齐玄素有类似的半仙物,可以发挥出造化阶段的实力。”

    “半仙物。”王儋清冷哼一声,

    “‘青云’和‘清净菩提’已经是两件半仙物,再加上一件半仙物,岂不是三件半仙物?难道他真是裴玄之的私生子?”郑教何清了清嗓子:“不好乱说。如果他真是东华真人的儿子,那么东华真人没必要藏着掖着,裴小楼不成器,扶不起来,眼看着裴家后继无人,要是真有这么个儿子,东华真人只怕做梦都要笑醒。要我说,东华真人恨不得齐玄素是他的儿子才对,就算他输给清微真人做不了大掌教,也可以培养这个儿子去争下一届。”王儋清微微点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对了。”王儋清话锋一转,

    “齐玄素是靠着半仙物才有了造化阶段的实力也好,还是他真正有了造化阶段的修为也罢,总不能由着他这么折腾,得想个办法让他消停一点。”郑教何道:“我看这番安排,有这么两重意思,如果能让这位齐次席永远闭嘴是最好,反正是古仙的责任,与其他人不相干。如果杀不掉齐玄素,那么也没关系,就拿杨娥堵住他的嘴,让这个案子到此为止,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杨娥的头上。”王儋清皱眉道:“看他的架势,可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郑教何道:“若是如此,自然还有后续安排。”王儋清看了眼桌子上的螃蟹壳,冷哼道:“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

第六十七章 事后

    这次的太后案涉及到了青鸾卫,所以齐玄素第一时间就让灵官进驻青鸾卫都督府,控制青鸾卫都督府的一众高层。

    从来都是青鸾卫抓别人,几时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对上凶神恶煞的道门灵官,青鸾卫们也耍不起威风,更不敢反抗,毕竟“应龙”还高悬于升龙府的头顶上。整个青鸾卫都督府很快就被灵官们拿下,一个个青鸾卫在青鸾卫都督府的大院里蹲下抱头,灵官们站着旁边,用黑洞洞的铳口指着他们,稍有异动,就要格杀勿论。

    这昭示了一个事实,所谓的“上皇”之说,真不是戏言。不在于道门能不能,而在于道门想不想。

    一般而言,道门要顾忌影响,不会随意大动干戈。只是这次师出有名,齐玄素被设局刺杀,有青鸾卫参与,是道门占理。就是王教鹤和陈书华,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齐玄素这样做会影响不好,反而还要在口头和名义上支持齐玄素。根本道理在于要分得清内外,在私底下,双方势同水火,近乎于撕破脸皮,可在明面上,齐玄素还是自己人。

    在甲寅灵官的亲自护卫下,已经换了一身崭新鹤氅的齐玄素大步走入青鸾卫都督府,院子里抱头的青鸾卫们只能看到下摆和云履,不敢抬头。

    齐玄素径直走入大堂,问道:“青鸾卫都督何在?”

    一个被两名三品灵官看管的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属下在。”

    到底是青鸾卫的高层,还是有些特殊待遇,可以在大堂站着,不必在院子里抱头蹲着。

    齐玄素转身望向此人:“你不是我的属下,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是青鸾卫都督,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但此时只能毕恭毕敬地回答道:“陈书弘。”

    “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齐玄素又问道。

    “略知一二。”陈书弘硬着头皮回答道。

    他正是因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低声下气,如果齐玄素无缘无故就强行接管青鸾卫都督府,他早就跳起来抗议了,轻则搬出陈书华这个本家,重则威胁去玉京告状。玉京考虑到影响,多半要斥责齐玄素,也就是许多大人物很喜欢使用的两个字——胡闹。

    可这次是齐玄素占了理,他哪里还有如此底气,只求不要牵连到自己,根本不敢顶撞或是威胁齐玄素,只能低声下气。

    齐玄素道:“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再重复了,我要你协助道府侦破此案,将功折罪,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没有。”陈书弘连声说道。

    齐玄素微微点头,稍稍拔高了嗓音:“雠正。”

    “在。”陈剑仇大声应道。

    齐玄素吩咐道:“你曾经在青鸾卫任职,对于这里面的情况比较熟悉,就由你负责这一块。”

    陈剑仇应道:“是。”

    陈书弘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当然知道陈剑仇这小子,别看两人都姓陈,都是宗室,可实际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毕竟姓陈的多了,总要分出个远近亲疏。他万万没想到陈剑仇不声不响地抱上了齐玄素的大腿,成了齐玄素的跟班。关键是这小子对青鸾卫的许多内幕都知之甚详,很难糊弄过去,这下麻烦了。

    齐玄素第一时间接管青鸾卫都督府当然不是为了耍威风,也不是为了大肆株连,而是看中了青鸾卫掌握的大量资料。

    当初陈剑仇暗中查案,想要查阅很多卷宗,还要偷偷摸摸,甚至是巧立名目,现在齐玄素光明正大地接管青鸾卫都督府,各种卷宗自然是随便查阅。许多当初没能查下去的事情,现在又可以继续查下去了。

    陈剑仇走到陈书弘的面前,行了一礼。

    陈书弘笑得勉强:“雠正,说起来,我和你爹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当年我们……”

    陈剑仇轻声打断道:“都督,请交出库房的钥匙。”

    青鸾卫都督府不是银库,也不是武库,这里的库房自然是存放了历年的卷宗。

    齐玄素在侧,容不得陈书弘不答应,他只好将钥匙交到陈剑仇的手中。同时在心底大骂,小人得志便猖狂,现在傍上了齐玄素,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齐玄素没打算在青鸾卫都督府过多停留,留下足够的灵官后,便离开了。这些灵官大多是甲寅灵官的亲信下属,可以信任。

    现在王宫和青鸾卫都督府都在齐玄素的掌握之中,大有可为。只是也不好急于求成,还是要按部就班。

    直到安排完这一切之后,齐玄素才返回水宫。

    仅从表面上来看,齐玄素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只是齐玄素有苦自知,这一番折腾下来,只能用“煎熬”两字来形容,现在他只想睡上一觉,好好恢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仙传承与蛟龙、荒兽有许多相似之处,体魄强大,血气旺盛,最好的恢复手段就是沉睡,诸如蛟龙此类,遭受重创之后往往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之中,待到醒来后,伤势便恢复得差不多了,人仙同理。

    只是齐玄素还不能睡,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

    陈剑秋也跟着齐玄素回了水宫,因为是她领着齐玄素去见太后杨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难辞其咎,甚至还有几分嫌疑。她既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还要将功折罪。

    齐玄素并没有怀疑陈剑秋是幕后主使,不过也想看看陈剑秋到底要怎么将功折罪。

    其实陈剑秋赎罪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给齐玄素贡献更多的情报。直接情报,一锤定音的那种,她是没有的,如果她有这种情报,那么她多半活不到齐玄素来婆罗洲,早就被人灭口了。不过她可以提供一些间接情报,或者说线索。

    齐玄素早就有一种感觉,陈剑秋知道的东西很多,可因为立场问题,她不会轻易说出来。齐玄素按她一下,她就吐出一点,齐玄素不按她,她就闭口不言。兰大真人出事之后,齐玄素忙于各种事情,一直没有时间管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逼她一下。

    来到齐玄素的签押房,齐玄素坐在书案后,陈剑秋则是站在旁边,就像个准备找先生背书的学生。

    陈剑秋略微斟酌言辞,开口道:“次席,你知道王教雁吧?”

    齐玄素道:“我知道。此人是王掌府的妹妹,与老真人孙合玉的儿媳是师出同门的师姐妹。”

    陈剑秋说道:“那次席也一定知道王教雁与孙教风合伙经营生意,效仿西洋人开了一家公司,名叫南洋联合贸易公司。”

    齐玄素眯了眯眼:“我听说这家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多有横行不法之事,你知道此中的内幕?”

    陈剑秋摇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家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而是王教雁本人。”

    齐玄素道:“说来听听。”..

    陈剑秋道:“次席应该知道,道门大家族大多都是一种模式,即顶梁柱在道门担任高位,是为面子,也是整个家族的靠山。而家族中的其他成员在面子的荫庇之下,经营各种产业,充当里子,为家族提供财力上的支持。王掌府和王副府主在道府内部发展,掌握大权,是面子,王教雁其实就是王家的里子。”

    齐玄素点了点头:“说下去。”

    陈剑秋道:“王教雁的丈夫是市舶堂的辅理林天河。”

    在婆罗洲道府有三位玉京九堂派遣的辅理,天罡堂辅理和祠祭堂辅理都是齐玄素这边的人,市舶堂的辅理则是王教鹤那边的人。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信息,齐玄素早就知道,所以他还是静待下文。

    陈剑秋接着说道:“其实林天河并不是婆罗洲人,而是岭南人士,他之所以会到婆罗洲道府任职,也是王家暗中运作的结果。”

    齐玄素来了兴趣,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陈剑秋一边察言观色,一边继续说道:“王教雁和林天河是在万象道宫的上宫认识的。只是王教雁升了四品祭酒道士之后,没有谋求任何职务,而是办理了游方道士,不从道门领例银,一般情况下也不必听道门的号令,等于是自谋出路,林天河则进入了市舶堂担任主事,后来又稳步攀升,最终外放至婆罗洲道府担任分堂的辅理,并与王教雁结成道侣。”

    齐玄素做过游方道士,自然知道游方道士是怎么一回事,不能说完全不听道门号令,如果遇到全面战事,道门发布甲等动员命令,不管是退隐山林,还是游方道士,都得回来效力,只是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所以一般情况下,游方道士就是自谋出路,也可以叫自生自灭。

    像王教雁这种挂个四品祭酒道士身份的情况,也十分常见,比如齐暮雨、李天月,都是如此,她们不在道门任职,而是各干各的买卖。再往高了说,七娘也是四品祭酒道士。只是七娘另辟蹊径,不仅仅是经营生意,还暗中发展势力,甚至有点脱离家族自立门户的意思,能量极大,比起这些人明显要高出一个层次,不好一概而论。

第六十八章 王教雁

    紫光社极为擅长收集情报,曾经号称,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她们的耳目。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确有其事。毕竟道门已经亲自验证过了,的确能渗透进来,防不胜防。

    王教雁也是女子,她接触的人中也有许多女子。齐玄素怕被再次诬告,怕影响名声和前途,十分忌讳与张月鹿之外的女子建立太过亲密的关系。

    王教雁则没有这个顾虑,有许多闺中密友,这些闺中密友当中,说不定就有紫光社的人。

    不过齐玄素还是很好奇,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恐怕不是道听途说吧?”陈剑秋微微一笑:“不知次席有没有听说过碧青山庄?”齐玄素想了想:“未曾听说过。怎么,这也是个隐秘结社?”陈剑秋摇头道:“当然不是什么隐秘结社,不过可以算是小型结社,是被道门承认的。帝京城中有各个会馆,比如江州会馆,齐州会馆、吴州会馆等等,主要是同乡官僚、缙绅、士子们居停聚会之处。这个碧青山庄也可以算是会馆性质,不过与同乡无关,而是一些身份特殊的女子喝茶聚会的地方。”齐玄素问道:“都是些什么特殊身份的女子?你也算在其中吗?”陈剑秋道:“我的确受到邀请,是这个结社的成员之一,不过也只是普通的成员,在我上面还有比较核心的成员,以及山庄的几个庄主。”齐玄素愈发好奇:“你这位大玄朝廷册封的郡主仅仅只是普通成员,那么所谓的庄主又是何方神圣?难不成是大玄的公主?”陈剑秋道:“不是大玄的公主,也是些大有来头的人,最早的时候,是几位权贵世家的闺秀们举办的诗社,这也算是碧青山庄的前身了,那时候还风雅得很,各家小姐轮流做东发帖,主要就是吟诗作画。后来这几位千金小姐陆续嫁做人妇,需要支撑门户,不比在家做女儿那般清闲,便没了吟诗作画的闲情雅致。这个诗社也逐渐变味,成为贵妇人们的聚会所在,后来干脆变成了一桩买卖,拓展了业务,想要加入其中,必须缴纳一定的会费,同时在这里可以享受各种服务,不比帝京的梧桐苑差。”齐玄素问道:“你说的各种服务,是不是涉及到男女之事?”陈剑秋道:“我年纪小,没经历过,偶尔去了几次也只是喝茶而已。不过据我观察,多半是有的。那些贵妇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家里的男人虽然谈不上精力不济,但对她们多半是没什么兴趣,偶尔为之,也是敷衍了事,她们有这方面的需求,并不奇怪。”齐玄素心中有几分明了。

    难怪叫碧青山庄,可不是又碧又青,总之逃不出一个

    “绿”字。正如陈剑秋所说,这不奇怪。因为道门内部就分为两派,一派是保守派,道门四秀基本都是这一派的,可以说这一派在道门高层占据了绝对上风,包括大掌教和三师在内,以及七位平章大真人、三位储君,都是保守派,要么不嫁不娶,要么从一而终,因为男女之事极容易与道德挂钩,以道门对道德的苛求程度而言,想要走得更远,还是不能在这方面落人话柄。

    另一派就是逍遥派,主张及时行乐,这些人大多位置不高,不过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权势,各大家族的

    “里子”们就多是这一派的人。正因为逍遥派的存在,

    “天乐桃源”、梧桐苑、碧青山庄才有存在的价值。这些女子的丈夫们未必不知情,只是对于逍遥派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家各玩各的,甚至还有些年轻貌美的男人靠着这条捷径一步登天的。

    严格说起来,七娘也是保守派的,因为她没有嫁人,虽然她宣称曾经有个儿子,但谁也没见过这个儿子,包括她的旧相识们。

    而且她收义子是真当儿子养,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该支持就支持,主打一个培养。

    有些人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甜言蜜语,主打一个陪伴,跟干儿子睡到一张床上的也大有人在。

    培养和陪伴,那可是天差地别。齐玄素问道:“你刚才提到了王教雁,现在又提到了碧青山庄,你的意思是,王教雁和碧青山庄有关?”陈剑秋道:“次席明鉴。据我所知,王教雁就是碧青山庄的幕后庄主之一,不仅如此,她还在碧青山庄中有一个相好。”齐玄素忍不住看了陈剑秋一眼。

    陈剑秋继续说道:“我也是去了碧青山庄之后才知道的。在碧青山庄中也有‘花魁’一说,不过这些‘花魁’不是女子,而是男子,个个都容貌出众,肤白貌美,体弱多娇,我见犹怜。”齐玄素感慨道:“这下是真平等了。”陈剑秋差点被这句话逗笑,忍着笑意接着说道:“在这些‘花魁’中,有个叫熙烨的。”齐玄素道:“这个名字有点怪,姓也不多见。”陈剑秋道:“是花名,不是真名,现在的女子都喜欢这种风格。”齐玄素

    “哦”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陈剑秋继续说道:“这个熙烨,我见过一次,长得的确很美,是毋庸置疑的美男子,乍一看还挺儒雅,有点谦谦君子的意思,又瘦不经风,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看了,都恨不得将他搂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据说好几个会员为了他争风吃醋,甚至是大打出手。这样的人,自然也被王教雁看上了,王教雁霸道惯了,不想与别人分享熙烨,只想让熙烨成为自己禁脔,便找了个由头,把熙烨从碧青山庄调到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担任她的秘书。”齐玄素道:“近水楼台先得月。”陈剑秋作为紫光社的成员,谈及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害羞的意味,直接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也是听说,据说王教雁每次出门,都要带着这个秘书,而且她一般不和丈夫住在一起,而是有一座独栋的宅邸,她的这位秘书为了照顾她,也是经常留宿其中。至于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不敢妄下断言,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齐玄素问道:“关于这件事,林天河知道吗?”陈剑秋摇头道:“不好说。可能知道,最起码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碍于王教鹤、王教鹰两人的势力,他不敢把王教雁怎么样,只能装作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林天河压根就不在意,我听说林天河在外面也不是那么洁身自好,同样有着好些个红颜不知己,红的,白的,黑的,都有。”

    “什么红的、白的、黑的……”齐玄素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于是话语戛然而止。

    这个颜色当然不会是酒,而是肤色。不得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二人玩得倒是挺花。

    也可以说,这才是许多人的常态,像齐玄素和张月鹿这种胆敢背叛就要拔剑杀人的,才是少数中的少数,简直算是异类了。

    齐玄素轻咳一声:“不说这个了,你继续说王教雁的事情。”陈剑秋点点头,接着说道:“这个熙烨倒也有些野心,不满足于只是做王教雁的男宠,想要做道士。次席你知道,道士身份首要就是清白,上查三代,所以要么是孤儿平民出身,要么是世家出身,多少大人物都求而不得,只能得个同道士出身,他这种出身,怎么能做道士呢?就是混个同道士出身都十分勉强。王教雁自然是不能答应下来,熙烨便跟王教雁耍脾气,闹情绪。王教雁没有办法,只好许诺在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内部提拔他。”齐玄素心中一动。

    说到这里,终于是把碧青山庄、王教雁、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全都连起来了,关键就是这个熙烨。

    陈剑秋继续说道:“虽然王教雁名义上是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老板之一,但在实际上,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还有许多股东,都是南洋的地头蛇,包括孙家。而且王教雁只是代表王家,她上面还有王教鹤,所以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并非王教雁的私产,王教雁也不是什么都能说了算,更不可能一下子便把熙烨提拔成公司的高层。毕竟这样很难服众,公司的老人们若是闹起来,去找王教鹤告状,王教雁也要倒霉。”

    “于是王教雁便想了个办法,让熙烨先从底层做起,其实就是镀金,最起码资历上说得过去,她才好提拔熙烨,不至于太过难看。熙烨先是在婆罗洲这边的总公司干了几年,他不懂得贸易,却懂得和人打交道,还有在碧青山庄的人脉,再加上王教雁的照拂,倒也小有成就。只是熙烨此人得志便猖狂,不小心捅了个篓子,因为某事惹恼了王教鹰。王教鹰扬言要阉了他,王教雁只好把他送到岭南那边避避风头。”

    “据我所知,熙烨此人掌握了王教雁的很多秘密,若是能把他拿下,王教雁便逃不出次席的手心。”齐玄素听完之后,若有所思道:“岭南。”

第六十九章 权力真空

    面对张月鹿的强令,张文月不得不从命行事。

    不说次席副府主要比普通副府主高出一筹,从家族关系上来说,张月鹿已经被天师认可为张家第三代的领袖。这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个空名头,而是实打实的,张拘成等张家大宗也是认可了的。

    现在已经过了争议阶段,变成了决定,张文月作为张月鹿的同辈人,反对张月鹿,实际上就成了反对天师的权威,大宗也不会为他说话,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更关键的一点,张月鹿占着道理呢。

    于是张文月命令手下的人缉拿有关涉案人等,包括道府内部的不作为之人。

    做完这些之后,张月鹿在东都府主持召开了一次议事,一直下沉到执事一级,诸多副府主也通过“子母镜”远程参加了议事。张月鹿在议事上没有直接提及林寅案,只谈了一个问题。

    权力是不存在真空的。

    一旦退了出去,造成真空,立时就会有其他势力填补这部分真空,从而掌握对应的权力。

    说得更明白一些,该管事的人不管事,就会有别人来管。

    具体来说,各大城镇内部为什么存在丐帮?因为许多本该是官府衙门管的事情,官府衙门不管,于是丐帮便发展壮大,什么清理沟渠、搬运尸体、看守义庄、巡夜打更等等一系列事情,都成了丐帮的差事。与此同时,丐帮得以壮大,成为一种介于隐秘结社和正常结社之间的灰色存在,继而垄断一些特殊行业,甚至发展成为地方一霸。

    在新大陆,圣廷的人不管事,于是一种名为“黑手党”的非法结社便填补了部分空白,他们为百姓主持“公道”,其头目成了类似于教士的存在,被称为阁下。

    为此,张月鹿还举了一个例子。一个人被别人抢占了田地,他去报官,结果衙门只是敷衍,并不管事。在这个时候,他的宗族站了出来,为他主持公道,通过械斗夺回了田地。你说这个人是认可宗族的族规呢?还是认可官府的法令呢?

    权力是自下而上的。

    底下的人认可宗族而不认可官府,那么官府就会被架空,宗族就掌握了这部分权力。

    久而久之,宗族就壮大了,进而便是士绅乡贤掌握了底层的权力,又是皇权不下乡。

    这部分权力,到底是士绅们抢夺去的?还是官府主动放弃的?

    所以权力不存在真空,你退出去了,必然会有其他势力填补空缺。

    同理,所谓隐秘结社的生存土壤也是如此。

    看似十分难以解决的隐秘结社问题、士绅宗族问题,真想要根治,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建立行之有效的体系,把该管的事情管好,不让权力存在真空,自然没有隐秘结社和士绅宗族的存在空间。

    这便引申到另外一个问题,权责一体。掌握权力的前提是承担责任,没有只掌握权力而不承担相应责任的。

    张月鹿指出,现在道府的许多道士便存在这种想法,既要大权在握,遇到事情的时候又想滑过去,不想承担责任。有权无责,有责无权,大权小责,那么权力能够稳固吗?最后损害的是道门的根基。

    直到此时,张月鹿才点出了林寅的案子。

    这个案子,反映出一个根本问题,不作为。

    上面敷衍了事,决问题,同时还存在沆瀣一气、利益勾结等问题,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小问题变成大问题,最终不可挽回。

    这是事情本该有的样子吗?

    张月鹿还谈及了话本,如今话本十分流行江湖侠客,一种是快意恩仇,还有一种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十分受欢迎。为什么侠客会受到普通人的欢迎?或者说,普通人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于这些所谓的侠客身上?这种侠客精神反映出的到底是什么现状?

    林寅案发生之后,多少人是站在林寅这边的?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不该引发深思吗?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无法挽回,可为什么还是一切照旧?似乎死了这么多人也没有产生一点点的触动,就这般麻木不仁吗?

    张月鹿在议事上连续问了很多问题,包括众多副府主在内,没有人给出回答。并非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无法回答,难道要他们直接承认吗?

    张月鹿并不想只是局限于林寅的案子,如果仅仅是局限于林寅的案子,那么与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没什么区别,治标不治本,以后还是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她要以这个案子为契机,进一步整肃道府内部存在的怠惰风气。

    齐玄素和张月鹿到任之后,都已经各自提出了自己的宗旨,或者说自己的重心所在。

    齐玄素因为形势所迫,将重心放在了隐秘结社的问题上,包括他谈及的隐秘结社的生存土壤等等。

    张月鹿所在的环境没有那么紧迫,更为宽松,所以她在齐玄素基础上更进了一步,提出了改良风气,收拾世道人心。

    两者并无高下之分,齐玄素面对具体的问题,自然不能去谈比较空泛的风气问题,只能选择解决面前的问题,甚至要做出一些妥协。在这其中,主要体现为一个“破”字,齐玄素要打破婆罗洲原有的权力格局,建立一种新的平衡,形成对抗局面。这个主旨,其实是他的一把剑,用来对付敌人,而非是他的根本目的。

    张月鹿更自由一些,所处的环境也更轻松一些,便可以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谈一些更为宏大的命题。因为岭南紧挨着吴州,是张家的势力范围,张月鹿带着天师的支持来到岭南,其本身便已经打破了岭南的权力结构,建立起一种新的权力平衡,甚至可以说,她在这里是没有敌人的,所以她不必在这方面多费工夫,便可以直抒胸臆。

    议事结束之后,有人在私下里说,早就听闻张月鹿霸道,今天算是见识了,明明是次席副府主,说话做事却像是掌府真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有人说,现在她只是次席副府主,顶多就是三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如果让她做了大掌教,只怕又要回到五代大掌教的时代,现在的好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也有人说,如果非要从道门四秀中选一个,随便是谁都行,只要不是张月鹿。

    不过这个说法又遭到了别人的反对,只要不是张月鹿,那么正一道怎么会同意?想要胜出,最起码要兼顾两道。

    这个时候,一个人选浮了上来。

    他是全真道的人,却能兼顾正一道。

    齐玄素。

    他不像张月鹿这么严苛激进,用他来取代张月鹿,既能有好日子过,又能兼顾正一道的利益。

    从这一点上来说,齐玄素的作用可比只能代表全真道的姚裴大多了,也比不让大家伙有好日子过的张月鹿好多了。至于小国师,想要搞李家世袭那一套,更是不能容忍。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大掌教谁做不是做,一个没有根基的齐玄素反而更好,便于拿捏。根基雄厚、太过强势的张李二家,未必就是好的选择。

    这体现了道门中人的一种心态。

    如何在个人利益与道门利益之间达成平衡。

    个人利益通常会损害道门利益,可如果没有道门,那么个人利益也无从保障。

    过去的多年里,三师也在纠结这个问题,所以三师的形象十分复杂,他们既有维护道门利益的举动,也有损害道门利益的举动,很难用简单的“好”或者“坏”来总结他们。他们就像道门的标志,阴阳交错,黑白相交。

    可以想象一个画面,三师的面孔,一半沐浴在光明辉煌之中,一半隐藏于黑暗阴影之下。

    只是到了如今,三师已经进入自己的“晚年”,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会打破他们维持了许久的平衡。是为身后名考虑,以道门利益为重?还是为现实家族考虑,以个人利益为重?总之不能再平衡下去了,应该有个抉择了。

    现在看来,三师似乎还都是以道门的利益为重。在他们的晚年,不约而同地开始解决一些问题,开展一些改良措施。比如凤麟洲问题、婆罗洲问题,以及道门的风气问题,对于张月鹿的提拔重用就是明证。

    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说这是三师的最终选择,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图穷匕见的。

    从七代接班人来看,慈航真人希望渺茫,张家无人挑起大梁,天师在张家已经于七代之争中明确出局的情况下,侧重道门利益,是说得通的。因为就算争夺个人利益,也争不过人家,没有利,就要名,不如占住道德的高地,把主张改良的张月鹿推上去。

    反之,全真道和太平道都有希望赢下七代之争,可能更能侧重于个人利益,毕竟一位大掌教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议事结束之后,张月鹿让青鸾卫出身的许寇主抓这个案子。她不想仅仅局限于林寅的案子,不意味着她不管这个案子。案子还是要查,而且要一查到底。

    便在这时,她的经箓亮了起来。

    能通过经箓联系张月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齐玄素。

第七十章 盘外招

    张月鹿坐到书案后,将展开的经箓放在书案上,从经箓上升起光幕,显现出齐玄素的半身投影。

    看得出来,对面的齐玄素也是坐着的。如此一来,两人就是相对而坐了。

    “齐次席,你百忙之中怎么有空联系我?”张月鹿玩笑道。

    齐玄素道:“我怎么听着话里有一股怨气?这可不像我们张次席的风格。”

    张月鹿道:“我不是有怨气,而是说事实,我听说你那边很不容易,我几次想要问你,又按捺住了,你也一直不给我个音信。”

    子母镜或者子母符这种手段,并不十分可靠,因为是多头联系,纵横交织,如同一张大网,所以存在被窃听的可能。七娘甚至能隔着子母符给齐玄素一巴掌,可见其中漏洞之多。相反,经箓的私密性就十分可靠,因为是一对一绑定,其原理有些类似于细作间谍的单线联系。

    齐玄素笑道:“这不是给你音信了吗?不容易是有的,不过问题不大,我如今是大权在握,婆罗洲上下灵官尽归我节制,便是给个首席副府主也不换。”

    张月鹿的心思何等敏锐,立时从齐玄素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会是你节制灵官?兰大真人就是要放权,也不是这么个放法,难道说兰大真人出事了?”

    齐玄素不得不佩服了:“还是你厉害,自从咱们相识以来,只要我稍不留意,就瞒不过你。兰大真人的确是遭遇了意外,不过问题不大,正在闭关,暂时由我代行部分掌府大真人权责。所以我说我是大权在握。”

    齐玄素想着,如果自己也想学某些人找几个红颜知己,只怕瞒不过张月鹿的法眼,立时就要杀上门来。红颜是昨天找的,自己是今天走的。

    张月鹿问道:“什么意外?”

    齐玄素道:“兰大真人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没有上报金阙,所以我只跟你说,兰大真人遭遇了巫罗和司命真君联袂降世,而且是以南龙的龙气为神降容器,能够发挥全部实力。虽然兰大真人击溃了两大古仙的神降化身,但也遭受了反噬,正在闭关。”

    张月鹿没有再追问兰大真人的近况,说道:“南龙的龙气泄露,我这边顶多是不作为,你那边是太想作为了,已经视规矩和底线为无物。”

    齐玄素道:“胆子大,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干,你是不知道,一个大虞国的宫廷,就没有几个正常人,让他们给祸害成一帮牛鬼蛇神,我算是开了眼界,我现在主要就是调查这件事。”

    张月鹿仔细端详着齐玄素的面容,忽然说道:“天渊,你的脸色可不大好。”

    齐玄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不应该啊,这又不是什么体魄伤势……”

    话刚说到一半,齐玄素猛地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不是他太天真,关键是在张月鹿面前比较放松,没有防备。或者说,齐玄素大意了,没有防出去。

    “青霄,你不讲武德,有备而来,来骗我这个未来道侣,这样好吗?”齐玄素无奈道。

    张月鹿不接茬,而是道:“老实交代,你又受什么伤了?我跟你说过多次,要爱惜自己,不要事事行险。”

    齐玄素赶忙道:“打住,第一,你自己也挺喜欢冒险的,可没这个立场说我。第二,你怎么有点像七娘了?”

    张月鹿道:“现在的情况是,我在岭南道府几乎没有什么危险,你在婆罗洲道府可是杀机四伏。轮不到你来关心我。”

    齐玄素叹息道:“这次是大意被人算计,不会有下次了。你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真要撑不住了,我肯定是保命为先,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张月鹿并不是一个婆妈的性子,所以没有在这一点上过多纠缠,转而说道:“你在那边那么艰难,还要带伤上阵,现在联系我,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知我者,青霄也。”齐玄素道,“我还真有正事找你。你知不知道南洋联合贸易公司?”

    张月鹿微微一怔:“知道,这个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很了不得,横行不法,绑架道府,究其源头,还是你们那边的问题。最近几天,我就在处理有关事宜。”

    “正好,既然你打算查一查南洋联合贸易公司,那么你帮我留意一个人。”齐玄素说道,“此人叫熙烨,是南洋贸易公司幕后老板王教雁的姘头,如今被王教雁派到了岭南那边,据说此人手中掌握了很多与王教雁有关的秘密,若是能将他拿下,那么王教雁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然后我们就能通过王教雁去打王教鹤兄弟二人。”

    张月鹿迅速回忆了一遍最近看过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岭南分公司的有关人员名单,说道:“据我所知,没有这个人。”

    齐玄素道:“对了,熙烨并非真名,其本名是徐幼义。”

    张月鹿道:“有这个人,还是岭南分公司这边的高层之一,因为一个案子,已经被拿下了,正关在幽狱之中。不过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的,你若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大的来头。”

    齐玄素没想到张月鹿那边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倒是省了工夫,说道:“你可得帮我把这个人给看好了,不要让他跑了,更不要让他死了,我有大用。”

    张月鹿笑了笑:“那我得赶紧跟许寇说一声,许寇你是知道的,隐秘结社的妖人都扛不住他的手段,更不必说靠出卖色相上位的这个徐幼义了。”

    倒不是张月鹿授意许寇用刑,而是许寇作为一个刺头,经常会擅自行事,他的履历档案中写得明明白白。张月鹿知道这一点,一般不会轻易用他,这次也是决心要把案子彻查到底,必须痛下狠手,才会让许寇负责此事。

    齐玄素好奇道:“老许负责这个案子?看来这个案子不小。”

    “案子不大,影响很坏。”张月鹿道,“比起你那里的案子,自然是算不得什么,毕竟根源大头都在你那边呢。”

    齐玄素立刻明白了:“这个案子的元凶也是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我不想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什么,也不想说太多大义凛然的话语,不过这个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确是一个脓疮,如今也到了该挤的时候。”

    张月鹿道:“不说这个了,我会处理。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代表岭南道府去一趟婆罗洲。”

    “你一个次席副府主能代表岭南道府?真是好大的面子。”齐玄素笑道,“我现在代行部分掌府大真人之权,仍旧不能代表婆罗洲道府,在府主议事上是少数派,还得辛辛苦苦召开道府大议,才能勉强推动一些事情。”

    张月鹿倒是不避讳:“岭南毗邻吴州,这里是正一道说了算,天师和师父都支持我,道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要给我面子,不能与你那边相提并论。”

    齐玄素道:“你放心,我现在还撑得住,不需要你来帮帮场子。等我撑不住的时候,也不会跟你客气。”

    张月鹿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齐玄素道:“好,你这边先慢慢审着,有结果之后跟我说一声,咱们两家也来个联合办案。”

    齐玄素结束了这次远程通话,暂时不再管这件事情。

    现在千头万绪,他还是要把精力放在隐秘结社上。

    现在坐实了一件事情,古仙的降世与宦官之死有关,宦官之死又与太后有关,太后也与古仙有关。那么这几个案子可以并在一起,其本质上是一件事。

    如果现在结案,那也说得过去,太后就是幕后主谋,宦官是她杀的,大虞国主的病也是因她而起,太后在事情败露之后负隅顽抗,还妄图杀害齐次席,最终被英勇的齐次席击毙当场。

    可齐玄素并不想结案,很显然,太后杨娥只是个棋子,至多是个比较大的棋子,远远谈不上棋手,幕后还有其他人。

    由此可见,幕后之人这一招是进可攻退可守。进可攻,让杨娥把齐玄素杀了,然后把罪名推到隐秘结社的头上,因为杨娥的确与古仙有关,这是说得通的。退可守,杨娥没能把齐玄素杀了,那就让所有线索断在杨娥这里,把所有罪名推到杨娥身上。

    齐玄素凭借第一直觉认为王教鹤、陈书华肯定脱不开干系,没有道府的力量作为遮掩,事情不可能发展到这个程度,可又缺乏实质的证据。

    查王教雁也好,查青鸾卫也罢,具体结果还存在很大的变数,也需要时间,齐玄素不能干等着,于是齐玄素思来想去,还剩下最后一个线索,那就是从大虞国主的身上着手。

    大虞国主不是病了吗?而且病得蹊跷,肯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虽然化生堂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不意味着别人就查不出来。

    王教鹤和陈书华有盘外招,齐玄素也有盘外招。

    不就是隐秘结社吗?谁还不能动用几个隐秘结社了。齐玄素在离开玉京之前,慈航真人专门告诉他,七娘在五个隐秘结社担任高位,其中就包括八部众。

    化生堂和八部众同出一脉,都是当年造物工程的分支,如今化生堂查不出来,他便让八部众来查。

    想到此处,齐玄素再次尝试联系七娘。

第七十一章 明算账

    齐玄素上次尝试联系七娘,未能成功。因为他和七娘的联系手段并非经箓,而是鱼符,清平会的鱼符有一大限制,就是离开中原之后会失效。

    也不能说完全失效,如果两人都在中原之外的某个区域,比如说南洋,还是能够联系的。如果一个人在中原,另一个人在南洋,便会出现距离过远联系不上的局面。

    齐玄素上次联系失败,便说明七娘没到南洋,还在中原的某个地方。

    不过这一次,七娘没让齐玄素失望,鱼符在闪烁之下,显示出七娘的投影。

    七娘还是老样子,万年不变的铜钱花纹,似乎永远也不会摘下的墨镜,袅袅生烟的烟斗。

    此时齐玄素已经开启了签押房中的阵法,既能防止他人窥探,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包括地气回溯和留影石。

    齐玄素将鱼符托在掌心之中,习惯性地在签押房中来回走动。

    然后引起了七娘的不满:“你晃什么呢?晃得我眼晕。”

    自从齐玄素成为次‎‏​‏‏​‏​‎‏​‏‎‏‏‏席副府主之后,就很少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了,哪怕是他的上司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这么不留情面。

    唯有七娘不忘初心。

    齐玄素只好停下脚步:“七娘,你是什么时候来南洋的?”

    七娘不客气道:“你连我什么时候来南洋都不知道,可见你心里是没我的,果然是有了媳妇……”

    齐玄素赶忙道:“打住,打住,我刚到南洋就联系过你,你那时候不在。接下来就是各种事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孤身一人,单枪匹马,要跟一大帮地头蛇过招,内外交困,你问都不问一句,就当没有我这个人一般,可见你心里是没我的……”

    人是会进步的,齐玄素现在就悟到一点,不能总是被动挨打,要用道术对付道术。

    七娘越听越不对劲,打断道:“谁让你小子说我的词?”

    齐玄素道:“熟读诗词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听得多了,难免脱口而出,不过情感是真的。”

    七娘才不信这一套,哪怕墨镜遮挡了眼神,齐玄素仍旧能感受到她的鄙夷:“少贫嘴,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什么事?”

    齐玄素稍稍斟酌言辞:“七娘,古人曾佩六国相印,我听说你也相去不远,在五个隐秘结社身居高位,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七娘没有否认。

    齐玄素道:“慈航真人。”

    “我猜就是这个臭娘们,就她多嘴,叽叽喳喳。”七娘道,“裴东华就不会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然后七娘审视着齐玄素:“你想干嘛?我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齐玄素清了清嗓子:“我不要钱,道府这边负责我的一切衣食住行和日常开销,用不上钱,至于命,我要命干什么。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七娘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母子二人斗智斗勇很多年了,齐玄素过去的时候不是没玩过大迂回策略,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想

    要钱。而且过去的时候,齐玄素只要有个三瓜两枣就满足了,如今的齐玄素可不一样,一方大员,封疆大吏,个人方面是不怎么需要太平钱了,一旦需要太平钱,那必然是狮子大开口——齐玄素让她去投资怎么办?

    齐玄素先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然后道:“七娘,我听说你是八部众的天众副首领?”

    “我不是什么天众副首领。”七娘摇头道。

    齐玄素不由一怔:“不是?”

    “不是。”七娘淡淡地吐了个烟圈,“我是天众之首,八位首领之一。”

    齐玄素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是欲扬先抑?

    齐玄素轻咳一声:“这样就更好了,我想请七娘你调派一些八部众的人手,帮我检查下大虞国主的病情,如果七娘你能亲自来一趟,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凭什么调动八部众的人手帮你?”七娘不紧不慢道,“亲兄弟,明算账。结社里没有这笔经费,我也不好随意差遣别人干这干那。”

    齐‎‏​‏‏​‏​‎‏​‏‎‏‏‏玄素无奈道:“要多少?”

    七娘伸出一根手指:“看在咱们娘俩的情分上,给你个优惠价格,最少一万太平钱。”

    齐玄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下来:“成交。”

    七娘有些诧异:“你小子这次怎么这么痛快?”

    齐玄素无所谓道:“虽然我没钱,但我可以报销。就算不能报销,我也能让大虞国出这笔钱。退一万步来说,我还有幻姬保底。总之,你不必担心我给不起钱就是了。”

    七娘啧啧道:“到底是做了次席副府主的人,一朝大权在握,说话就是硬气。一万太平钱也不当一回事了。”

    齐玄素没有接茬。

    七娘又道:“既然你这么大方,那么等你做了大掌教,封为娘一个市舶堂的掌堂真人没什么问题吧?”

    齐玄素道:“且不说我能否做大掌教,就算我能做大掌教,少说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到那时候,东华真人、清微真人、慈航真人都已经飞升,七娘你也差不多要离开人世了吧?”

    七娘道:“你管我呢,我过把瘾就飞升,不行吗?”

    齐玄素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不合法度的话语,那必然会招来七娘的道德拷问,说道:“当然可以,前提是我能成为八代大掌教。”

    “我说你能,你肯定能。”七娘信誓旦旦道。

    其实齐玄素并不觉得自己有希望成为八代大掌教,也不认为七娘会对市舶堂掌堂真人的位置多感兴趣,如果七娘真有类似的想法,那么她完全可以做到,只要当年不离开道门就行了,这么多年按部就班,就算没有太大作为,熬也熬到这个位置了。以她做生意的手段,也算是物尽其用。

    齐玄素又拉回正题:“七娘,八部众的事情……”

    七娘道:“我这边还有事,有几笔生意要谈,不会亲自过去,我会派人过去。”

    齐玄素问道:“应该怎么联系?”

    七娘道:“你如今声名赫赫,找你并不

    难。只是你如今的位置太过关键,太多眼睛盯着你,想要不走漏风声,还需要你派人接应一二,你有没有什么心腹属下?最好不怎么起眼的那种。”

    齐玄素略微沉吟,说道:“我在狮子城留了一个主事韩永丰,我的飞舟也停在狮子城,我可以跟韩永丰交代一下,让你的人去找韩永丰,然后坐我的飞舟过来。”

    七娘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然后七娘又不免感慨道:““我的飞舟”,真是好大的气派。你为了一张船票跟我哭穷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已经有了自己的飞舟。”

    齐玄素道:“应该说是道府的飞舟,只是归我使用。”

    道门共有二十艘公用飞舟,每艘飞舟可乘坐百人,因为班次和人数的限制,非道门弟子不可乘坐飞舟,就算道门弟子,也不能免费乘坐飞舟。

    【鉴于大环境如此,

    因为蛟龙亲水,龙珠需要汲取水气补充自身消耗,若是在水气浓郁的海上,飞舟就好似顺风而行,消耗极小,若是在干旱陆地,水气稀‎‏​‏‏​‏​‎‏​‏‎‏‏‏薄,

    飞舟就好似逆风而行,消耗极大。昆仑位于西北内陆,水气稀少,为了确保飞舟能够顺利抵达昆仑,要以“玄黄”补充龙珠的水气。

    所以这些飞舟的花销极大,必须通过收取船票来弥补开支。

    不过南洋这边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靠近大海,水气旺盛,消耗微乎其微,近乎于无,不仅是南洋,所有沿海道府都很喜欢使用飞舟,除了折旧维修,基本没什么成本,不用白不用。

    七娘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的人叫上官雅,不要忘了准备太平钱。”

    两人结束对话之后,齐玄素把柯青青叫了进来。

    “次席。”柯青青来到齐玄素的面前。

    齐玄素吩咐道:“你去告诉徐辅理一声,准备一万太平钱的官票,用我的名义,从水宫出。”

    在道府内部,最为重要的权力是人事权和财政权。

    婆罗洲道府的府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是正常道府的府库,由首席副府主掌握着,另一部分则是专供灵官开支的府库,名义上由掌府大真人掌握。养兵是最花钱的,仅仅靠一地道府的财政,不能说养不起,只是难免捉襟见肘。而且让道府养兵,容易出现割据态势,所以地方驻守灵官都是由玉京统一拨款,这便是两个府库的来源所在。

    不过掌府大真人一般不会亲自处理这些“琐事”,都会交给秘书处置。

    换句话来说,这个府库一直是由徐教容掌握的。徐教容这位辅理,是典型的位卑权重,如果兰大真人没有出问题,那么王教鹰还不配跟她叫板,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对标陈书华。

    齐玄素自然没办法从陈书华掌管的府库中掏钱,不过徐教容是他这边的人,从这边的府库中拿钱却是轻而易举。

    对于一洲道府的府库而言,一万太平钱实在算不得什么。

    齐玄素又通过子母镜联系了韩永丰,不过齐玄素没有明说具体任务,只说会有一个名叫上官雅的人会去见他,让他用飞舟把上官雅送到升龙府。

第七十二章 上官雅

    韩永丰接到齐玄素的消息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先前齐玄素把他留在狮子城这边,等于是留了个后手,他难免忐忑。现在齐玄素主动联系了他,让他返回升龙府,那么意味着局势大体稳定了,双方还是要继续争斗,不过应该在框架范围之内,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太过出格。

    至于上官雅,韩永丰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因为道门内部也有上官家的人,是玄圣重建道门后第一代地师的后人,所以韩永丰并未多想,只当是道门中人。

    正巧上官家也是全真道之人,韩永丰想当然地以为这个上官雅就是上官家之人,而且还是全真道那边派来的援军。

    至于上官雅为何不直接去升龙府,而是要从狮子城绕上一圈,自然有避人耳目的意思在里面。

    总之,这是次席的吩咐,韩永丰自然要严格执行。

    韩永丰并没有住在南庭都护府,而是住在狮子城内的太平客栈之中。平心而论,韩永丰这段时间的生活并不无聊,毕竟狮子城是一座贸易兴盛的‎‏​‏‏​‏​‎‏​‏‎‏‏‏港口城市,号称南洋最为繁华的所在,更胜升龙府。在这里,汇聚了天南海北的海客商人,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发色,不同的语言,不同的长相,自然还有不同的货物。

    韩永丰无聊的时候就喜欢逛一逛这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集市,点缀各种鲜花,除了各色货物之外,还能看到一些美貌的异族女子,就算不做什么,赏心悦目也是好的。

    得到齐玄素的传令之后,韩永丰还是每日照旧,没有刻意寻找,因为齐玄素说过,是上官雅来找他。

    因为韩永丰有着官面上的身份,也没有遮遮掩掩,想要找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傍晚时分,太平客栈的伙计前来通报,说是有一位复姓上官的客人要见他。

    韩永丰知道这是次席交代的人到了,于是立刻让伙计把人请过来。

    很快,一个带着大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

    帷帽垂着厚厚的黑纱,不仅能隔绝视线,而且还能阻挡神念一类的手段探查,算是完全遮挡了面容。

    韩永丰起身相迎:“上官道友,我接到次席的命令,已经等候多时了。”

    女子撩起帷帽上的黑纱,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庞,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样子,面无表情,气态清冷,而且如七娘一样,她也戴了一副眼镜,不过不是七娘那种墨镜,而是透明的玻璃镜片。按照道理来说,有境界修为在身之人,不会老花眼,没有必要佩戴眼镜,想来这副眼镜会有什么妙用,是件宝物也说不定。

    美中不足的是,女子只有半张脸是好的,另外半张脸则是遭受了某种程度的腐蚀伤害,满是疤痕,十分狰狞可怖,嘴唇、鼻子甚至都难以分辨,唯有这半边脸的耳朵和眼睛还算完好。不过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只眼睛并非凡胎肉眼,而是一只义眼。

    韩永丰见到女子的尊荣,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谈不上害怕,却是有些吃惊,因为肌肤再生并非什么难事,一般而言,道门中人不管受到多重的伤势,都不会弄得满身疤痕。

    女子

    似乎看出了韩永丰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是上官雅,我的脸因为造物工程试验遭受了不可逆转的永久性损伤,除非是脱胎换骨,或者换一张脸,否则很难复原。若是吓到了你,或者让你感觉到不适,我很抱歉。”

    韩永丰赶忙道:“上官道友言重了,没有这么一回事,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关于上官道友的经历,我也很难过。”

    同时韩永丰心中暗忖,造物工程试验,那就是化生堂的人了,早就听说化生堂经常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闹出人命也不稀奇。不过话说回来,不是说那些过于危险的试验都被叫停了吗?看来也就是表面上说说罢了,私底下还是我行我素。

    他转念一想,反正我又不是化生堂的人,操这些闲心干嘛?

    上官雅露出自己的真容更像是一种表达诚意的方法,在表达完诚意之后,她又把帷帽的黑纱放了下去:“我奉上面的命令,前往升龙府面见齐次席,听从齐次席的调遣,还请带路。”

    韩永丰问道:“现在就动身?”

    说‎‏​‏‏​‏​‎‏​‏‎‏‏‏话的同时韩永丰也在暗暗打量着这位上官道友,他发现自己竟是看不透上官雅的深浅,要知道他已经是归真阶段九重楼,距离天人只剩下一步之遥,如果对方是天人逍遥阶段,那么至多是打不过,没道理让他看不清深浅。

    难道说这位上官道友其实是无量阶段的天人?

    乖乖,这可了不得,就算放在化生堂,也是副堂主一级的人物,能让这样一位人物听从调遣,齐次席真是好大的面子。

    事实上,上官雅虽然不是化生堂的副堂主,但也不逊色太多,因为她是八部众天众的副首领,也就是七娘的副手,地位很高。一般七娘不在的时候,就由上官雅负责主持天众的日常事务,若非七娘的境界修为太高,地位也太过特殊,就凭七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不见人影的行事风格,早就被上官雅架空夺权了。

    除此之外,韩永丰有一点没有猜错,上官雅的确是上官家的后人。这也不奇怪,八部众成员本就是道门中人,在玄圣裁撤造物工程的时候,因为理念不合,才离开了道门。而玄圣重建道门后的第一代地师就是造物工程的负责人,或者说历代地师都是主掌造物之人,所以这位初代地师的后人是八部众成员并非什么稀奇事。

    八部众这个名称并非来自于佛门,而是起源于制造“帝释天”的八部众计划,也就是造物工程的前身,大有显示他们才是正统的意思。

    虽然七娘嘴上讨价还价,似乎很不情愿,但在实际上还是很有诚意的,除了她亲自过来之外,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上官雅言简意赅道:“迟则生变。”

    韩永丰道:“好。”

    两人离开了太平客栈,一路直奔城外港口。

    因为齐玄素是乘坐“应龙”离开狮子城返回升龙府,所以他的飞舟仍旧停泊在这里,就是留给韩永丰的,一旦出现不测,就让韩永丰乘坐他的飞舟去找张月鹿。

    飞舟上留了部分灵官,负责飞舟的正常运行。

    港口还有黑衣人驻守,隶

    属于南庭都护府。

    这些人都认得韩永丰,有韩永丰带路,也没人询问上官雅的身份,就这么上了飞舟,趁着夜色直接起航。

    从狮子城去升龙府,走直线距离,其实并不算远,道门的飞舟更是畅通无阻,不存在各国边境的问题。

    上官雅在船舱中打量着四周,她不是没有坐过飞舟,不过这种专供掌府、首席、次席一级的飞舟,她还是第一次乘坐。把大部分房间打通,去掉不必要的结构,变成客厅、卧房、书房、丹室等等,装饰考究,陈设华贵,铺设阵法,几乎如同一座空中府邸。可供这些道门高层在旅途中修炼或者处理公务。

    闭眼小憩就能抵达目的地,与自己飞着去目的地,差别可太大了。

    普通天人靠自己飞,且不说消耗如何,也不说风餐露宿,仅就方便性和舒适程度而言,便是天差地别。

    这种享受,任你有多少太平钱都买不到。

    也不怪那么多人都希望在道门内部得到晋升,爬上更高的位置。

    想‎‏​‏‏​‏​‎‏​‏‎‏‏‏到这里,上官雅不由暗自感叹。

    不到三十岁的次席副府主,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很快,飞舟已经进入了大虞国的国境之内,这些婆罗洲小国毕竟不能与中原天朝相比,国土较小,过了边境没多久,首府就已经遥遥在望。

    不过因为齐玄素宣布戒严的缘故,在升龙府照常有“紫蛟”巡逻,发现这艘“白鲤”靠近之后,立刻拦住盘查。

    上官雅留在船舱里没有露面,韩永丰出面交涉,灵官们认出他是跟随齐玄素来到婆罗洲的两位主事之一,也认出了这是齐玄素的飞舟,韩永丰带着齐玄素的飞舟返回升龙府,合情合理,便没有过多阻拦,选择放行。

    飞舟进了升龙府,没有降落在归剑湖,而是直接落在了水宫——这也是水宫的天然优势,火宫就没有这个条件,除非要旱地行舟。

    今天的升龙府有雨,雨势不小。

    齐玄素亲自冒雨等候,没有撑伞。

    韩永丰第一个下了飞舟,远远朝齐玄素行礼:“次席!”

    齐玄素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上官道友也到了?”

    “到了。”韩永丰大声回答道。

    齐玄素微微点头。

    直到此时,上官雅才从船舱内现身,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下舷梯。

    不必齐玄素吩咐,旁边已经有人为上官雅撑起一把大伞,遮风挡雨。不管上官雅需不需要,最起码面子功夫做足了。

    面对齐玄素这般礼贤下士的姿态,上官雅并不厌恶,大家都是俗人,别管是否真情实意,有姿态总比没姿态好,礼多人不怪,少弄狂士不羁的那一套为好。

    上官雅见礼道:“见过齐次席。”

    齐玄素笑道:“家慈说了,她一直把上官道友当作是妹妹一般,真要说起来,我还是晚辈。上官道友远道而来,旅途劳顿,我已经让人备好宴席,为上官道友接风洗尘。”

    上官雅没有拒绝,只是道:“不敢当。”

    齐玄素做出请的动作:“当得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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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棋,苍生作子,而齐玄素便是那过了河的卒子,有进无退,一往无前。过河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过河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过河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