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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血湖

    齐玄素在梦境中见过这幕景象,是“死之玄玉”,让梦境有了新的变化。

    这一次,齐玄素十分清楚自己在做梦,所以他开始尝试探索梦的边界在哪里。

    周围有很多宫殿,风格粗犷,充满了上古蛮荒的气息。不过这些大殿已经残破不堪,周围的各种雕像也只剩下断肢残骸。

    下方有一处惨烈的战场,完全变成了冰雪的世界,遍布寒霜,无数栩栩如生的冰雕,仍旧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还有许多虚幻的人影,面无表情地站在山路上。除了身形略显虚幻之外,与活人无异,密密麻麻,少说也有数百人。

    这些身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智,就像是泥塑木偶,似乎是遭遇了某个强力法术,神魂被强行抽离出来,而体魄却是飞灰湮灭。

    齐玄素尝试着向周围的宫殿和下面的战场走去,却发现周围有无形的墙壁,将他拘束在固定在一片小小的区域之内,下方的战场也好,或是藏在黑暗中的高大宫殿也罢,只是个可望不可即的背景。

    虽然他出不去,但可以透过这些无形的屏障和周围的黑暗看清楚大山的部分真容。

    灵山已经濒临崩解,山外有数道接天连地的巨大龙卷和雷霆,不断摧残着大山的山体,部分山体已经出现了崩裂,不过因为某种诡异的力量,这部分山体并未直接剥落脱离出去,而是保持在原来的大概位置,不过两者之间存在着极大的裂缝,也许在极远处的地方,甚至看不出裂缝,可离得近了,就会发现这些动辄十几丈的裂缝已经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许多或大或小的碎石保持着崩裂溅射的状态凝固在空中,不下坠,也不移动,在这一刻定格。..

    就好像有人以大神通定格了一切,使其维持在将要破碎又没有破碎的这一刻。又像一面摔成碎片的镜子又被人强行拼接在一起,破镜难圆,难掩镜面上的裂痕。

    山外的龙卷和雷光是活的、动的,而大山却是死的、静止的。

    一动一静之间,形成了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

    然后齐玄素看到了两个人正在激斗。

    他们无惧接天连地的龙卷风柱,游走于一道道雷光之间,斩断了风柱和雷光。无数凝固不动的碎石被他们交手的余波击碎,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开来,甚至打破了部分山体的凝滞状态,使其轰然向下落去。

    眼前的一幕竟然与齐玄素记忆中的景象对应起来了,可又没有完全对应起来,因为在梦境中,是风柱和雷光并存,而且离得灵山很近,此时只有雷光,没有风柱,关键灵山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两个人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那些巨大的风柱又去了哪里?是仍旧留在灵山附近?还是已经消失不见?

    齐玄素抬手指向这两个身影,问道:“他们是谁?”

    虽然这两个身影的声势很大,但并没有实质威力,更类似于地气回溯的投影。

    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齐教瑶还真认出来了:“驾驭魂火的人影应该是巫真,用剑气的人影应该是祖天师的儿子嗣天师。”

    “竟然是他们。”齐玄素只觉得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祖天师是二劫仙人,在世二百余年,不到三百年,如此长的时间,让他既可以在修为低的时候生下子嗣,又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变为白发老人。此时的嗣天师也不年轻了,同样修为高绝,甚至祖天师飞升之后不久,嗣天师也大限将至紧跟着飞升而去,迅速过渡到第三代天师系天师。

    正所谓上阵父子兵,所以说在情理之中。

    齐教瑶问道:“你好像见过这等景象?”

    齐玄素点头道:“的确见

    过,不过是在梦里。”

    “梦里?”齐教瑶有些惊讶。

    齐玄素含糊道:“我在梦中去过灵山,看到了山顶有一个火堆,看到了很多破败的神殿和遗骸,正是因为这些梦境,所以我才要来到灵山洞天一探究竟。”

    齐教瑶愈发惊讶:“天渊,你来真的?”

    “不然呢?”齐玄素反问道。

    齐教瑶道:“我还以为你随口编了个借口来糊弄我呢。”

    齐玄素道:“我哪有这等闲情逸致。”

    不给齐教瑶发表感慨的时间,齐玄素继续说道:“可是在我的梦中,这两个留影应该在灵山附近才对,周围还有巨大的风柱。”

    齐教瑶随口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无非是灵山洞天的崩溃程度进一步加深了,导致他们和风柱的位置发生了偏移。”

    齐玄素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长生石之心”应该是姚祖时代的产物,如今距离姚祖时代已经过去了百余年,足够让灵山洞天发生许多变化了。

    不过齐玄素又生出一个疑问,为什么独独这两位留下了投影?这意味着什么?

    齐玄素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向齐教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齐教瑶未必能解开齐玄素的全部疑惑,却总能直指要害:“这意味着巫真的葬身之所可能发生了偏移,从灵山附近来到了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是灵山洞天的变化所导致的,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齐玄素再次以目力观测了一下投影与两人的大概距离,大概估算了一下,应该还有两天左右的路程。

    然后齐玄素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迈步前行。

    很快,两人离开了这片古战场,周围的空间裂缝越来越多,分割一切,好似被裁剪的天空白云,四分五裂的大地,破碎坍塌的巨山,截断的大河,仿佛被抹去了地上部分只剩下一些地基的图腾神殿,构成了一幅萧条破败的景象,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大战的惨烈。

    这让齐玄素和齐教瑶的行进速度变得更慢,不仅不能飞掠或者狂奔,甚至还要放缓徒步行走的速度,以避开或者绕过一些过于刁钻的空间裂缝。

    如此走了大概一天的时间,两人在一处神殿废墟避开了一次血月之后,一个巨大的血湖出现在两人的面前,虽然这个湖泊已经干涸,露出了湖底的淤泥,深红近黑,但还可以看出这里曾经被灌满鲜血。

    这该需要多少鲜血?

    齐教瑶说道:“这里曾经是巫教的血祭场所,里面灌注了数不清的荒兽鲜血。你应该知道,我们道门口中的大巫在巫教被称作祖巫,祖巫之下的大巫必须通过血祭仪式,以飞升的方法进入灵山洞天。可是在天师教攻打灵山洞天的时候,巫教打破了这个规矩,让大量不是大巫的巫族也进入了此地,为了提升这些巫族的战力,巫教高层在此地开辟了这个血湖,进行大批量的简化版血祭仪式,无数巫族进入血湖,浸泡其中,让荒兽的鲜血浸入自己的体内,获得部分荒兽特征,战力大增。”

    齐玄素了然,不过这么多的荒兽鲜血汇聚在此地,也导致这里变得十分诡异,无数荒兽的凶残意念盘桓不散,疯狂侵蚀着来到此地之人的神魂。

    若是修为不足之人,刚刚靠近,就会觉得眼前血红一片,耳畔传来万千兽吼,要被拉入一片无数血色兽影游弋的血色汪洋之中,消融一切,消解一切,最终发疯失常,坠入其中,成为这片看不见的血色汪洋的一部分。

    不过齐玄素有造化武夫的灵肉合一,无惧这些针对神魂的残念,他又特意看了齐教瑶一眼。

    齐教瑶会意,伸手敲了敲脸上戴着的青铜面具,表示自己没事。

    齐玄素问道:“我们要穿过这片湖泊?”

    齐教瑶道:“不然呢?既然你不害怕这里的残念侵扰,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绕路?这片湖泊范围内的空间裂缝最少。”

    齐玄素又问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你这话问得,进了灵山洞天,哪里不危险?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要想安全,就别来灵山洞天。”齐教瑶说道。

    齐玄素无法反驳,往前走去。

    血湖干涸,踩在淤泥上有些像沼泽,又有些像是某种血肉内脏,黏黏软软,似乎还会蠕动。

    若是长久站在一个地方,还会有下陷的感觉。

    忽然之间,齐玄素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又进入了他刚刚来到灵山洞天的状态,上一次他看到了天师教和上古巫教的两军对垒,这次他则是看到了另一个景象。

    此时的血湖还未干涸,不过里面也没了巫族,唯有无尽的血水,整个血湖就像一只大碗,碗里的血水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漫出碗沿。

    然后一个人来到了血湖的上方,看不清具体面容,播下了一枚似乎是柳絮的种子。

    种子落入湖水之后,立刻沉底,消失在滚滚血水之中。

    这么大的血湖,这么小的种子,不说大海捞针,也相差无多。

    可是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血湖的水面开始下降,这个过程可能持续了数年之久,不过血湖最终还是完全干涸,露出了湖底的淤泥。

    也就是在淤泥之中,有嫩芽破土而出,茁壮生长,变为一棵柳树幼苗。

    紧接着,那个播撒柳絮的身影又出现了,以大神通将幼苗连根拔起,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此处已经彻底干涸的血湖。

第二十一章 帝柳由来

    齐玄素从恍惚中回神。

    柳絮是柳树的种子,这颗柳树种子落地生根之后,吸干了整个血湖,最终也只是生长为柳树的幼苗。

    齐玄素几乎可以肯定,这应该就是鬼国洞天中帝柳的雏形。

    是谁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

    考虑到道门重建后不久,帝柳就已经存在于鬼国洞天之中,所以大概率还是姚祖的手笔。

    应该是姚祖在这里完成种子的发芽之后,又将帝柳移植到了鬼国洞天之中。

    由此可见,姚祖不仅把灵山洞天当作是一个杂物房,还在这里进行各种造物方面的研究。不得不说,姚祖不愧是道门造物工程的奠基人之一,其许多成果至今仍旧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姚祖创造了帝柳,然后用帝柳封堵了鬼国洞天内的阴阳缝隙,帝柳吸收阴气,茁壮成长,最终孕育了小殷。

    换而言之,帝柳与灵山洞天也存在着某种联系。

    不过有一点让齐玄素没有想明白,自从他进入灵山洞天之后,就会时不时进入这种恍惚状态之中,然后就会看到过去的故事,这是什么原理?

    难道这是姚祖的某种后手?

    不对。

    姚祖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后来的地师们也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谁会有这样的动机?

    齐玄素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天师。

    齐玄素并非不知晓自己的价值,如今的他也算是道门中有一号的人物了,说一句前途无量并不过分,关键是齐玄素有着一定的中立色彩,最起码没有道门三秀那么浓重。

    在这种前提下,天师的确有这样的动机,虽然正一道和全真道结盟抗衡太平道,但并不意味着正一道和全真道好到了穿一条裤子,饭还是分锅吃,地师能从正一道挖人,正一道也可以截胡全真道。

    天师这次答应得这么痛快,不仅把“归藏灯”借给了齐玄素,而且还主动出手帮齐玄素抵御巫罗。

    天师不是齐玄素的白胡子老爷爷,更不是齐玄素的亲爷爷,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助齐玄素,必然是有所谋求的。

    换位思考,如果齐玄素处在天师的位置上,应该怎么拉拢一个对地师产生了怀疑的年轻人?

    既然这个年轻人想要知道真相,那就给他真相,不过不能一股脑地给他,那就显得假了,太过刻意,他不免会心生疑虑。所以让他自己去找,只是适当给予帮助,让他亲自找出其中的真相,他自然会做出选择。

    这就是顺水推舟。

    由此推论,这种“恍惚所见”的特殊神异,极大概率是天师给予的。

    天师要用“归藏灯”给齐玄素照亮前进的道路?

    在一旁的齐教瑶看来,恍惚和沉思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齐玄素一直在发怔出神,于是把手伸到他的眼前,使劲晃了晃,问道:“你中邪了?这得是多大邪祟,能让造化武夫中招,该不会是‘九阴幽冥尊吧。”

    齐玄素拍开齐教瑶的手,问道:“你知道帝柳吗?”

    “当然知道。”齐教瑶说道,“就是种在鬼国洞天汲取阴气的那棵大柳树嘛。”

    齐玄素又问道:“既然你知道帝柳的存在,那你知道帝柳的精灵吗?”

    其实齐玄素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小殷的存在十分特殊,且不同于三大阴物,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她的存在,更加谈不上了解,不过齐教瑶再一次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给出了一个相当确切的答案:“知道,第一代帝柳精灵死于古仙入侵鬼国洞天,第二代帝柳精灵死因不明,如今差不多应该是第三代了吧?”

    齐玄素都要惊了,不仅仅是因为齐教瑶知晓帝柳精灵的事情,更是因为帝柳精灵竟然有三代,如此算来,小殷其实已经是第三代了。

    紧接着,齐玄素立刻联想到了小殷的不死之身,再问道:“可我听说只要存在于鬼国洞天的帝柳不死,因帝柳而生的精灵就会不断地从帝柳上重生,怎么会有三代帝柳精灵的说法?”

    齐教瑶嗤笑一声:“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帝柳精灵会从帝柳上重生不假,可每次重生都会使得帝柳精灵回归到最初的状态,所有的记忆全部不会存在,等于从头来过,那么她还是她吗?你应该知道,就算一个人的先天秉性不变,可因为后天经历的不同,年龄的差异,最终形成的性格、想法还是会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才要分成三代,等同是三个不同的个体。”

    齐玄素有点后怕,幸亏没让小殷遭遇太大的危险,真要是让她从头来过,且不说如何向三大阴物交代,就是他自己这一关,也过不去。

    除此之外,如果小殷、帝柳与灵山洞天还有这样的渊源,那么他主动让小殷给自己护法,会不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尤其是他还没把真实情况告知小殷。

    齐玄素心头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只是到了如今,他也不可能有什么补救措施,只能安慰自己,小殷还是懂事的,也是听话的,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待着,不会乱动。

    至于齐玄素自己信不信,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同时齐玄素也意识到一点:“齐道友,你过去在道门究竟担任何等职务,不仅能够拿到剑秀山丙等权限,进入灵山洞天,还知道这么多秘密?”

    虽然齐教瑶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齐玄素还是感觉她好像颇为诡秘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到了如今,我们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么我也不瞒你,我其实是万寿重阳宫的辅理,算是跟随地师多年,所以才会知道这些事情,并且拿到剑秀山丙等权限。”

    齐玄素倒是没有如何起疑,万寿重阳宫的辅理,本质上还是秘书,典型的位卑权重,且知道许多常人难以知晓的隐秘,这是远离中枢的封疆大吏们难以相比的。

    认真说起来,齐教瑶此举与陈书华是有些相似的,无非是陈书华更为恶劣,勾结外敌,彻底背叛了道门,而齐教瑶并没有勾结外人,谈不上背叛道门,只是犯错误。不过真要被抓到,其后果也可想而知。

    齐玄素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更没有提起此地与帝柳的关系,只是说道:“我们继续走吧。”

    只是齐玄素不问了,轮到齐教瑶发问了:“你忽然提起帝柳,难道这里与帝柳有什么关系?”

    齐玄素知道齐教瑶不好糊弄,更明白以诚相待的道理,齐教瑶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好藏着掖着,只好说道:“我在梦里看到有人在这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汲取满湖血水,最后成长为一棵柳树,我怀疑这是帝柳的由来。”

    齐教瑶十分擅长抓住重点:“是谁种下了种子?”

    “你说呢?”齐玄素反问道。

    齐教瑶随口说道:“肯定是姚祖呗,还能是谁。”

    齐玄素道:“那我们所见略同。”

    齐教瑶若有所指道:“你的这个梦,还挺奇怪的,难道你也是大巫转世?难道你真是姚家人?”

    齐玄素笑而不语,故弄玄虚。

    两人各有各自的秘密,所以齐教瑶也没有追问到底,说道:“咱们接着走,不远就是巫真的葬身之所了。”

    齐玄素感慨道:“据说会操控魂灵的巫真。”

    齐教瑶道:“虽然是祖天师从正面击败了四位大巫联手,但最后未必是祖天师痛下杀手,由此看来,很可能是嗣天师击杀了已经被祖天师重伤的巫真。

    不过巫真在临死之前,还是挣扎了一番,留下了这个投影。在我看来,这个投影并不简单,说不定会是巫真留下的一道烙印。”

    齐玄素想起“玄玉”和十一巫的关系,道门六仙和巫教十一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如果强行对应,大概就是:巫彭对应尸解仙,巫咸和巫相对应地仙,巫阳对应天仙,巫罗对应神仙,巫相和巫姑对应人仙,巫真对应鬼仙。

    一位鬼仙的烙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鬼仙的念头分化万千,一念一世界。

    这不免让人想起许多传说,诸如夺舍重生,或者是附身了一位老前辈、老爷爷等等。

    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么岂不是说巫真就是一位还没有宿主的“老前辈”?

    不过嗣天师留下的投影是什么意思?总不能说嗣天师也陨落在了灵山洞天之中,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嗣天师留下的压制巫真的手段?让巫真的这道烙印永远处于生前最后一战的无尽循环之中?

    这也不奇怪,巫罗和巫咸都各有后手,并且成功归来,没道理另外几位大巫没有后手。应该是她们的后手被破坏掉了,比如巫即被姚祖改造并且镇压,自然是无法复活,巫真的最后一点念头则是被嗣天师用手段困住。

    齐玄素说道:“如果你的这个推测为真,那么我们就要倍加小心了,若是不小心把巫真给放了出来,只怕会非常棘手。”

    齐教瑶道:“这你就错了,就算我们不招惹巫真留下的念头烙印,可是还有巫真的遗骸,同样不好对付。”

    “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第三次中招,总之,今天是难受的一天,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

第二十二章 举报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

    一个人,走得太快,走在众人的前面,必然会遭受攻击。

    齐玄素刚刚解决掉王教鹤等人的时候,可谓是如日中天,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贸然出手。毕竟齐玄素能震动婆罗洲道府,是因为他背后有人要震动婆罗洲道府,在这个时候给齐玄素上眼药,打的不仅仅是齐玄素的脸面,更会被认为是针对齐玄素的背后之人。

    情况就复杂了。

    东华真人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跟他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如果东华真人这么容易就被扳倒,那么还用等到现在吗?将东华真人视作头等大敌的清微真人是不想吗?

    不过齐玄素这次闭关,还是让许多人看到了机会。

    毕竟齐玄素不在,无法第一时间反应,这就有了很大的操纵空间。而且齐玄素作为首席副府主,与掌府真人姚恕的关系一直都比较微妙,一个强势的首席副府主,必然会让掌府真人的权威有所折损,涉及到权力,就不会一团和气了,更不会温情脉脉了。这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就在齐玄素闭关后的第三天,一个名叫郑在诗的女道士向掌府真人姚恕提交了一份长达三万字的长信,实名举报首席副府主齐玄素,道德败坏,作风堕落,信仰缺失,严重违背道祖教诲。

    第一点,虽然齐玄素从来不直接收受贿赂,但手段更为高明,他通过各种手段掌握了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大部分股权,除了直接由道府掌握的三成股份之外,第二大股东的幕后老板正是齐玄素,所以各种人事任命都出自齐玄素的意思,予取予夺。比如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董事会首席陈书文,便是齐玄素一人独断专裁,根本没有经过议事,所谓的选举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第二点,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在如今的婆罗洲道府存在着一个以齐玄素为首的小团体,其中包括徐教容、季教真、裴小楼、谢教峰、孙永枫、陆玉婷、韩永丰等人,打压排挤其他道友。

    第三点,齐玄素暗中培植心腹商人,大搞利益输送。凤麟贸易公司的幻姬本来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商人,在凤麟洲战事期间结识了齐玄素,通过自荐枕席,成为齐玄素的情妇,得到齐玄素的扶持,这才一跃成为来往于中原、凤麟洲、婆罗洲的大商人。而幻姬事实上成了齐玄素的钱袋子,每年都要给齐玄素提供多达二十万太平钱的个人花销。幻姬为了固宠,还经常亲自采买各色女子,一同侍奉齐玄素。

    第四点,勾结隐秘结社。虽然齐玄素打击了灵山巫教和知命教,但与紫光社、七宝坊、八部众往来甚密。比如紫光社的玉衡星主、七宝坊的姚坊主、八部众的上官雅等等,这些隐秘结社在事实上成为了齐玄素的黑手套,专门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通过暗杀手段铲除异己、洗白来源不明的巨额金钱,紫光社甚至还会专门挑选一些貌美成员去侍奉齐玄素。

    第五点,自然就是男女之事了。除了前面已经提到的幻姬,还有许多人,包括玉衡星主、姚坊主、上官雅、柯青青、沐妗、陆玉婷、徐教容、齐暮雨、陈剑秋、杜雨婳等十几人。除此之外,齐玄素还经常把一个姓殷的小姑娘带在身边,简直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其中柯青青是齐玄素的前任秘书,沐妗是张月鹿的秘书,齐玄素借着他和张月鹿的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后瞒着张月鹿把这两人给“吃”掉了。

    徐教容则一位货真价实的徐娘,正所谓徐娘虽老,犹尚多情,虽然徐教容要比齐玄素大上许多,做他娘亲也够了,但齐玄素从小没有母亲,最是喜欢这种半老徐娘,郎有情,妾有意,齐玄素刚来婆罗洲就跟徐教容打得火热,不仅收了徐教容的义子陈剑仇做秘书,还向金阙大力推荐徐教容,采取各种欺

    瞒手段,骗得金阙的信任,最终把徐教容推上了次席副府主的宝座。徐教容也投桃报李,不仅在掌府大真人那边为齐玄素说好话,在道府事务上也是事事附和齐玄素,几乎成了齐玄素的应声虫。陈剑仇在私下里,干脆称呼齐玄素为“义父”。

    再有就是陈剑秋,她一个小姑娘凭什么成为大虞国的国主?还不是因为齐玄素。早在玉京的时候,齐玄素就已经跟齐暮雨勾搭上了,平日里两人以姐弟相称,实质上是情人的关系。后来齐暮雨为了讨好齐玄素,又主动牵线搭桥,在迎接齐玄素的酒会上把陈剑秋引荐给了齐玄素。陈剑秋颇有异域风情,让齐玄素大为惊艳,酒会刚刚结束,便拉着陈剑秋回了房间。在此之后,两人又常常在一家西洋书店幽会。后来陈书祯被诛,齐玄素便把陈剑秋捧上了国主的位置。

    总而言之,齐玄素简直就是色中饿鬼,老少通吃,来者不拒。

    举报齐玄素的这个女道士表示,她作为齐玄素的下属主事,也受到了齐玄素的骚扰。有一次齐玄素让她单独去他的签押房,一开始的时候,齐玄素很客气,让她坐着汇报就行,可汇报到一半的时候,齐玄素就起身来到了她的身后,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并且向她的后颈吹气。幸好这个时候陈剑仇来通知齐玄素要参加一个掌府真人临时召开的议事,她才得以脱身,不过陈剑仇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可见齐玄素没少玩这种勾当。

    这样一封举报信,涉及到首席副府主,不是姚恕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更何况姚恕也没有与齐玄素撕破脸,甚至谈不上间隙,只能说没有那么亲密无间,所以姚恕同样没有秘而不发的动机,于是姚恕将这封信转交给了掌府大真人兰合虚。

    兰大真人再不管事,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毕竟这封举报信也间接涉及到了他。比如这里面提到的徐教容为齐玄素说好话,如果这一条是真的,是不是给人一种他是老糊涂的感觉?被底下的人耍得团团转,底下的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根本没有判断力,那么他这位平章大真人的颜面何在?

    不过兰大真人到底是道门老人,他再怎么不悦,也不会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轻易表态,最起码是明面上的表态,于是他把这封举报信交给了孙永枫。

    孙永枫何等人精,立时会意,通过平章大真人的特殊渠道,传给了张月鹿。

    不要忘了,孙永枫的名字也出现在这封举报信上,被列为齐玄素一党的成员。孙永枫当然会不舒服。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小团体,齐玄素是首领,那么张月鹿就是副首领,也许谋划此事之人忌惮于天师和张家,这才没有把张月鹿牵扯进去,还把张月鹿塑造成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被齐玄素蒙在鼓里。可谁也不能否认,齐玄素最信任的人还是张月鹿。

    张月鹿收到这封举报信之后,自然是恼怒的。

    她是相信齐玄素的,也知道齐玄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如果这件事闹大,不仅齐玄素的名声受到影响,她也逃不掉。说得庸俗一点,这一封信直接给她造了十几顶绿帽子,她还被“蒙在鼓里”,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兰大真人是老糊涂,她就是小糊涂。

    不过张月鹿到底是张月鹿,在平复心情之后,立刻确定了一件事。这不会是个人行为,而是一次有预谋的攻击行为,其背后是一方势力的精心谋划。

    这里面的很多事情,绝不是一个普通主事能够知道的,比如陈剑秋的那个西洋书店,还有玉衡星主和上官雅的存在。能够查清这些事情,势力绝不会小了。.z

    当然,最大的嫌疑人肯定是太平道。但是嫌疑最大不意味着就一定是太平道,也可能是有人玩了祸水东引的把戏——既然所有人都觉得太平道嫌疑最大,那正好可以嫁祸给太平道,既能打击齐玄素,又能

    给太平道找麻烦,一箭双雕。

    而且三道是个很大的概念,就像西洋人这个概念,卢恩国、尼德兰国、伊比亚国都是西洋人,可他们之间也互相争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为什么太平道显得最为强势?因为太平道最为团结。如果大家都是一体的,那就没有团结这个概念了。

    所以也不能排除自家人背刺的可能。

    就拿正一道来说,天师认可齐玄素,不意味着所有正一道大小势力都很喜欢齐玄素,认为齐玄素挡路的大有人在。甚至还可以往深处想,他们未必是针对齐玄素,说不定是通过打击齐玄素来针对张月鹿。毕竟齐玄素的中立色彩太浓,如果争夺大掌教失败,很可能会接替紫霄宫掌宫大真人的位置,这并不损害正一道之人的利益,可天师之位就不同了,这可是切身相关的。

    按照这个思路,全真道也很有动机。毕竟齐玄素还是挂在全真道名下,又很受东华真人的重视,如果东华真人成为七代大掌教,那么很有可能指定齐玄素接任地师,而非姚裴,那么姚家人就要不乐意了。

    总之,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一切皆有可能,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找出幕后黑手,而是先化解眼前危机,不要把事情闹大。

    “昨天一直在赶路,不过马上就要到家了,今晚上还有一章,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十三章 大辩论

    这件事不能闹大。

    那么能不能直接压下去?就当没有这件事。用大玄朝廷的话来说,那就是“留中不发”。

    可以也不可以。

    说可以是因为兰大真人的确有这个权力,比如上次王家攻击齐玄素,便被天师压下来了。

    说不可以,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还是拿上一次的事情举例,天师出手压了下来,没有任何后遗症,是因为王家缺少金阙中枢的相关力量,当时的李家正专注于凤麟洲战事,有求于张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张家对着干。全真道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天师没有任何顾虑。

    一个案子,要到什么程度封顶,底线在哪里,都是有着相当的灵活空间,灵活之妙,存乎一心。说得直白露骨一点,案子先讲政治,再讲影响,最后才讲案情。

    这次与上一次的不同之处在于,暂时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对手是否缺少金阙中枢力量的支持,不过在这个时候还敢针对齐玄素的,多半是金阙内的某一股势力。

    道门内部搞事也是有套路的,一般是先派个小卒子出来提出问题,最为常见的就是举报,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手段,比如公开发难、揭开盖子等等,本质上是试探。然后就是进一步跟进,进行推波助澜、拱火、扩大化等一系列行为。闹到物议纷纷、举世汹汹的地步后,真正的幕后黑手才会出面,代表某个势力提出主张,形成逼宫之势。

    如果这是个试探的举动,那么意味着后面还有各种跟进后手。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把这件事压下去就变成了心虚示弱,甚至是对举报内容的默认。

    如果你没有做这些事情,那么你压什么?

    这就会陷自己于被动之中。

    说白了,强压下去这种手段只能用于以强凌弱,若是同级对手,那就没什么用了。所以皇帝对大臣可以留中不发,上司和下属之间也可以,同僚之间就没有这样的说法了。

    所以不能强压下去。

    不能强压下去,又要把影响降到最低,就必须用一些手段。

    用什么手段呢?

    张月鹿还真想出一个办法,在事情正式发酵之前,用另外一件事吸引注意力,比如第一花魁李青奴嫁人什么的,最好闹到人尽皆知,从帝京到玉京,从凤麟洲到东婆娑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去关注李青奴的事情,自然没人关注齐玄素这边的事情。这便争取到了时间。

    等到李青奴的热度消退得差不多了,齐玄素这边的事情也能查个差不多了。毕竟本质上都是污蔑,所以想要查清还是比较容易的。

    到那时候,外人看到的消息就不是“齐玄素被人举报”,而是“齐玄素被人诬告”,虽然两者在本质上是同一件事,但造成的影响可是天差地别。

    张月鹿持身正不假,却不意味着她是个愣脑壳,该有的手段还是有的。

    不过李青奴嫁人只是打个比方,李青奴是太平道的人,张月鹿是正一道的人,她不可能去命令李青奴,所以要另外想一个法子,足够有话题性。

    这倒是让张月鹿有点犯难了。

    张月鹿并不擅长炮制话题,她更擅长的是查案子。

    不过提到案子,倒是提醒了张月鹿。古往今来,各种奇案同样能吸引人的注意,尤其是事关本身利益的。

    张月鹿如今是次席副府主,掌管律法,她立刻让人调来各种卷宗。

    不看不知道,最近还真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案子。

    岭南道府与婆罗洲道府不同,后者属于道府直管,而前者因为位于大玄的国境之内,所以是道府和官府并行。这个案子并不归属道府处理,而是归地方官府处理的民事案件。所以张月鹿事

    前并不知道这个案子,直到张月鹿今天要查找有关奇案,才从官府那边的卷宗里翻找出了这个案子。

    案情并不复杂,有个当红的名伶到岭南献艺,在此过程中与一位富商千金相识相恋,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最终两人在私下里结成眷侣。这位富商千金的叔父得知此事之后,大为恼怒,一纸诉状将这个名伶告上了公堂,称其拐带良家妇女。县令当即派遣衙役在两人的新婚之夜将其带走。

    这个案子如今已经宣判,结果是县令重判此案,女子被判掌嘴二百,判给普善堂另择婚配,名伶被判流放。这位县令是儒门之人,判案的依据是良贱不通婚。

    因为名伶的名气很大,所以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一定的争论。

    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同情派”,对小夫妻二人的遭遇表示同情,认为女子的叔父以及众乡党实属越俎代庖之举。另一派则是“严惩派”,主张夫妻二人不守礼法理应严惩。

    两派的争论焦点主要集中在这个判决是否合理上面。毕竟道门已经讲究平等了嘛,可惯性的力量仍旧巨大,儒门的那一套仍旧是深入人心。这就导致两派相持不下。

    张月鹿觉得这个案子有些意思。

    她的立场是一贯的,一直对儒门持批判的态度,这在三教大会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了。在她看来,门当户对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可是门当户对不能等同于良贱不通婚,这是潜规则和明文律法的区别,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因为其有合理的地方,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在道门的理念中,没有因为道士嫁给平民或者迎娶平民就被论罪开除道籍的说法。

    这个儒门县令明显违反了道门的平等精神,道门中人都只敢暗中违反,你竟然敢公然违反,你想要干什么?

    这就给了张月鹿插手的理由,涉及到精神、理念、想法、教义,必然是要以道门为主的,大玄朝廷也不能多说什么,

    张月鹿觉得,可以通过青萍书局将这个案子宣扬出去,形成影响,来一场全民大讨论,该不该平等,什么才是平等。张月鹿也定下了一个基调,能力有高低,出生无贵贱。

    张月鹿仔细斟酌之后,联系了姜大真人。

    按照道理来说,姜大真人这种地位的平章大真人,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更不是想联系就能联系的,不过张月鹿的身份不同寻常,毕竟是八代大掌教的候选人之一,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六代弟子们也乐得在晚辈面前展现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

    张月鹿之所以要联系姜大真人,是因为青萍书局归属在紫霄宫的名下,而姜大真人掌管着紫霄宫,这不是随便安排个作者的小事,涉及到意识理念,想要让青萍书局全面配合,还得姜大真人出面。

    对于张月鹿的要求,姜大真人没有为难,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一场席卷大半个东方世界的大辩论拉开了帷幕。

    什么是平等?该不该平等?

    两派人围绕着名伶娶妻的案件,以青萍书局的邸报为战场,开始唇枪舌剑。

    这两个问题中的第二个问题本来不是一个问题,无论是道门中人,还是儒门中人,都不敢否认这一点,自然是应该平等,这是最大的正确。

    不过第一点就很有说道了。

    见仁见智。

    所以最多讨论的就是:什么是平等?

    人人平等,万物平等,生而平等,死而平等,这都是平等。

    这些平等并不一样。

    这些讨论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不温不火,不过一个人的下场发言让这场讨论直接进入了白热化。

    秦凌阁。

    他出身宗室,身上带着一个亲王的爵位,不过没什么实权。因为

    他自小没了父母,皇帝陛下便将他接到宫中亲自教养,让他与诸位皇子一起跟随大学士们读书。皇室一向崇道,历代帝王都身兼道门大真人名号,与大掌教并列,皇室成员信奉太上道祖,虽然也学儒家经典,但必须以道门为主以儒门为辅。可秦凌阁却对儒学十分痴迷,不愿拜入道门,宁可放弃亲王爵位,也要拜在一位儒门大祭酒的门下,此举让他名声大噪,许多儒门中人盛赞他是百年难见的读书种子。

    秦凌阁拜入儒门之后,得到了儒门一件仙物的认可,成为一座洞天的主人。他与儒门的三位大祭酒都有过交集,三位大祭酒皆有学问传授。如今的秦凌阁在儒门颇有声望,成为了最年轻的宗师。

    除此之外,秦凌阁还是张月鹿在三教大会上的对手。

    这样一个人物出面参与讨论,立刻把讨论推向了顶峰。

    关键秦凌阁语出惊人,不讨论第二个问题,而是讨论第一个问题——该不该平等。

    秦凌阁说:“平等?有些人需要平等,有些人不需要平等,他们需要生存,对于这些来人说,平等是一种奢求。过去多年以来,道门已经在各地尝试植入平等,而它没有奏效一次,因为这些地方不具备必须的最基本根基来支撑平等。在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支撑下,难道推翻一个旧君主,扶持一个新领袖,就能建立平等的国度了吗?”

    在秦凌阁下场之后,张月鹿忽然感觉到,事态好像有点失控,她也不得不亲自下场去驳斥秦凌阁。

    无形之中,又让这场辩论的热度更上一层楼。

    甚至许多大真人、大宗师都被惊动了。

    到了此时,不管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再怎么推波助澜,谁还会去关注一个小小的首席副府主被举报呢?如今可是在讨论儒道教义!与此相比,其他的事情都太渺小了,也太微不足道了。

第二十四章 论平等

    儒门的势力大不大,这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话题。

    如果说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那么儒门肯定居于三教末尾,甚至是不值一提。可如果说论道以及影响力,儒门就很有实力了。毕竟儒门已经为天下订立规矩两千年了。

    张月鹿这次掀起了一场关于“平等”精神的大辩论,其本意只是转移视线,讨论范围也局限在民事的范畴之内。

    可她没有想到,秦凌阁等儒门之人用心不轨,借此机会直接把重心从“什么是平等”转移到了“该不该平等”,这就脱离了所谓的民事范畴,而冲着道门而来了,说得严重一点,这是动摇国本的。

    张月鹿也必须给出相应的驳斥,否则便是她的罪过。

    秦凌阁又撰文在前文的基础上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人们不需要这种虚假的平等,他们需要规矩和保护,他们需要的是秩序,无论是规矩,还是秩序,都必然划分等级,这就是纲常。蛇无头不行,建立了规矩和秩序,还需要一位领袖,为百姓提供保护和约束,那就是君。天地是天道规矩的体现,君是人道规矩的体现,故曰:天地君亲师。”

    随后,张月鹿在青萍书局的邸报上公开撰文驳斥了秦凌阁。

    “平等其实是一种公平的体现,也是人之本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的内在核心便是平等,难道那些王侯将相就一定比我们高贵吗?”

    “在儒门的语境之下,因为纲常,所以君压迫民是有道理的,官剥削民也是有道理的,唯有百姓造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后者乱了纲常,是大逆不道。”

    “这便是道门提出‘平等的原因,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百姓反抗压迫和剥削是有道理的,造反是有道理的。所以儒门将各种造反行为称之为天地否闭,反逆乱常,是逆乱,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而我们道门则将其称之为起义,是顺应天道、革故鼎新之举,是有天然正义性的。”

    “也许起义过程中伴随着各种错误和混乱,但不可否认的是,起义本身是底层百姓在活不下去之后的无可奈何之举,不可否认其天然的正义性。这便是‘平等的由来,大家是平等的,所以别人欺压我们的时候,我们可以反抗,这是正义的。本质上是人人平等你凭什么压迫我?”

    “可如果有了等级,并认可等级,那就成了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天底下无不是的君父,既然君父必然正确,那么压迫也变得天经地义,反抗反而成了错误。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所以我压迫你是天经地义的,甚至变成你生来便是被压迫的。”

    “道门近二百年来,力求让‘平等之观念深入人心,打破纲常,便是赋予所有人反抗压迫的正当权力,难道会是错的吗?”

    张月鹿此文一出,更是举世震动。

    如果说秦凌阁在挑战道门的“平等”根基,那么张月鹿就在挑战皇权根基。这就好像两个人只攻不守,各自持有利剑,朝着对方的软肋刺去。

    大玄的礼部尚书立刻向道门提出抗议,要求严惩张月鹿。

    甚至道门内部也有很多看法,不少人批评张月鹿的立场很成问题,任其发展下去,后果太可怕了。

    不少人也为张月鹿捏了一把汗,这种话当然不能算错,可也要看谁来说,玄圣来说,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甚至会被奉为金科玉律,你一个晚辈来说,真就不怕掉脑袋?

    在道门的高层,天师第一个发表了看法,仅有四个字,那就是“言者无罪”。

    姜大真人也表示“道门从不因言获罪。”

    石大真人说得更为具体一点:“这只是一场争论、讨论、辩论,仅仅是两种不同想法的碰撞

    和探讨,而且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并非现在的事情,与实际情况是不相干的,更与国策、政治、体制无关。从理论上来讲,平等和纲常就像是阴阳双鱼,相生相克,没有平等,如何体现纲常?没有纲常,又如何体现平等?”

    这似乎定下了一个基调,道门方面的争论暂时平息了。

    只是这场争论并没有停下,仍旧持续发酵着。

    这让张月鹿达成了本来的目的,再也没有人去关心一个捕风捉影的举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边大真人、大宗师们都差点亲自下场辩论,谁还在乎其他小事?或许本来算是大事,不过相比较起来,那就都是小事了。

    不过张月鹿多少还是有些后怕的,她没想到儒门之人会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搞事,真要是失控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与秦凌阁进行论道并非张月鹿的本意,她在撰文的同时,也下令让人尽快查清这次举报的真实情况,在大辩论的热度完全退去之前,查一个水落石出。

    当然,也不仅仅是张月鹿这边发力,徐教容方面也会有所动作,两大道府的次席副府主联手彻查,总不会一无所获。关键是齐玄素没做这些事情,虽然陷入了自证清白的困境之中,但这种举报信,不必全部查实,只要证实其中一两个关键点是子虚乌有,就可以全面否定这封举报信。

    事实上,这次举报本质上也不是要扳倒齐玄素,就是为了搞坏齐玄素的名声,齐玄素已经是年少高位,再出这些事情,不管真假,都会让人把他与“太子”一类的人物联系起来,一旦形成了固有的刻板印象,就算能够证实举报是假的,也已经不重要了。

    故而当张月鹿冒着影响前途的极大风险,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之后,这个难关已经迈过去了一半。

    所以说,张月鹿不仅仅是齐玄素的道侣这么简单,她还是齐玄素的坚定盟友。做一个道侣很简单,做一个盟友就不那么简单了。

    另一边,齐玄素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他此时正和齐教瑶在一处小营寨中躲避血月。

    这是一个已经荒废的营寨,空无人烟。不过随着血月的升起,死寂的营寨突然有了生气,出现了一个个黑影。

    齐教瑶倒是见多识广,说道:“阴影的世界侵蚀了现实的世界,两者开始融合了。”

    按照西洋人的说法,有一种名为“亚空间”的概念,其实洞天就是一种巨大的亚空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亚空间其实是与现实平行的,只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与现实重合重叠。在道门的历史上,大规模的空间重叠只发生过一次,那就是昆仑洞天落地,说是落地,实际上是昆仑洞天与现实世界的重合。

    只是因为昆仑洞天太过庞大,整个重合过程也变得极为漫长,数以百年计,所以昆仑洞天的面积正在不断缩小,待到完全重合,也就是昆仑洞天彻底消亡了。

    灵山洞天本身就是西洋人概念中的亚空间,齐教瑶说阴影的世界侵蚀了现实的世界,这里的“现实世界”无疑是指他们所在的灵山洞天,而非人间。其实也说得通,像昆仑洞天和灵山洞天这样的巨型洞天,是存在次级洞天的,大洞天依附于人间,小洞天依附于大洞天,这里所谓的“阴影世界”,其实就是一个依附于灵山洞天的次级洞天。

    齐玄素作为一名三次进入万象道宫学习的高品道士,当然明白这些概念,不必齐教瑶去过多解释,说道:“看来我们已经进入了巫真的领域。”

    齐教瑶道:“巫即是第一个战死的,在天师教进攻灵山的第一次大战中,巫即是唯一当场毙命的,巫即死后,对她的镇压也是最严酷的。再加上姚祖对其彻底改造,只要我们有剑秀山的丙等权限,便没有什

    么危险。可巫真不一样,她多半没有被改造,十分危险。”

    齐玄素问道:“那你以前是怎么过去的?”

    齐教瑶回答道:“虽然姚祖没有改造巫真的遗骸,但在这里架设了一道虹桥,每六十个血月出现一次,我去灵山也好,从灵山回来也罢,都是走虹桥的,如今距离虹桥下次出现还有几十天,你要等吗?”

    齐玄素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多时间,还是不等了。”

    天师给了他三百天的时间,看起来是很宽裕,可关键是灵山,现在只是灵山外围,所以必须提前留出一定的余地,他不可能在这里等上几十天。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阴影越来越多了,就连他们所在的这座神殿中,也有一道阴影生出。

    看其轮廓,应该是巫教之人,对着神殿中的图腾虔诚祭拜。

    齐玄素和齐教瑶随之望向这个身影,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无上的人皇,四位祖巫密谋,联手杀害了您钦定的首领教主。这种举动果然招致了灾祸,天师教要来了。”

    “天师教自称奉天行道,您是人皇,您是天帝,难道毁灭巫教是您的旨意吗?”

    “若是您的意旨,我们未曾参与谋害首领,何罪之有?若不是您的意旨,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过去的人皇,现在的天帝,请您降下旨意,为我们指引日后道路。”

    “第二章会晚很多,建议不要等了。”

第二十五章 古巫

    齐玄素感慨道:“看来巫罗弑杀巫咸篡夺首领位置之事,给巫教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打击,内部人心尚且如此,又如何能战胜号称奉天行道的天师教?”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身影竟然凝实了,由阴影化作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褪去黑色,有了鲜活的色彩。

    正如齐教瑶所说的那般,阴影世界正在侵蚀现实世界。

    这是一个身着长袍头戴羽冠的古巫,只有常人之高,应该不是那种伪飞升的大巫。不过其身上的气息晦涩难测,仍旧不可小觑。

    齐教瑶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默默退至齐玄素的身后。

    齐玄素当然是退无可退,只能选择直面这个古巫。

    古巫停止了自语,目光落在齐玄素的身上,双目中满是憎恨。

    然后这个古巫动了。

    武夫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根本不会拘泥于某一招某一式,只会选择最适合的招式,此时他便中宫直进,力求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一拳落在齐玄素的身上。

    齐玄素双手交错拔出刀剑,以“清净菩提”为守,以“青云”为攻。

    这一拳落在“清净菩提”的刀身上,古巫立时察觉到一股特殊气息汹涌而来,先是渗入他的手掌,然后逆流而上,一直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这正是“清净菩提”的第三种变化,是为助他人清净,不过此清净之程度更甚于第一重变化的自身清净,会使人失去六识,如坠虚空之中,不见大千世界,一切诸相皆消失无踪。

    此招并无杀力,只是让人断去六识,进入到某种玄妙境界之中,清净自在,不受外界一丝一毫的影响,是感悟佛法的极佳状态,说不定还有裨益。只是与人激战之时,突然目不能见,耳不能闻,口不能言,鼻不能嗅,身不能触,意不能感,无疑是落入了任人宰割的境地之中。

    虽然古巫并未落入此等境地之中,但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混乱迟缓。

    与此同时,齐玄素的“青云”已经攻到。

    剑气流转,使得古巫不敢硬接,不过古巫也有应对的办法,整条手臂上瞬间笼罩了一层幽绿色的罡气,迎上齐玄素的一剑,虽然幽绿罡气被剑气撕扯得“嗤嗤”作响,但还是勉强挡下了这一剑。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向后退去。

    古巫的双手“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裂开一道细细的红线,有鲜血从中渗出。

    古巫五指一握,鲜血倒流回伤口之中,伤口愈合,然后从他的指缝之间透出道道幽绿光芒,极为渗人。

    古巫一步踏出,缩地成寸一般,瞬间来到齐玄素的身后。

    齐玄素早有察觉,倒转“清净菩提”,使其穿过自己的腋下,刺向身后。

    古巫没有硬接,五指张开,只见他的掌心之中射出无数幽光,落向齐玄素的后背。

    齐玄素凭借“魔刀”神异,动作更在古巫之前,已然转过身来,一剑刺向古巫的眉心。

    古巫因为受到“清净菩提”的影响,反应慢了一分,直到“青云”距离眉心还有三寸距离时,才以双手死死锁住,使得“青云”动弹不得,可就算如此,扑面而来的剑气也让古巫的脸上一阵刺痛。

    不过齐玄素是手持双刃,就算他封住了一剑,还有另外一刀,然后古巫就被齐玄素一刀横扫在腰间,固然没能将他拦腰斩断,却也使他横飞出去。

    古巫落地之后,浑身上下发出“咔咔”爆裂之声,缓缓起身,原本就高大的身形暴涨至丈六之高,长袍破裂,可见他的上身绘有无数诡异兽纹,栩栩如生,隐隐之间有兽吼之声。

    古巫一拳打出。

    齐玄素这次以“青云”回防,与此拳相交,力道之大,竟是让

    齐玄素险些握不住剑柄。

    齐玄素向后飘退,干脆五指张开,松开了“青云”。

    “青云”没有坠地,悬停空中,哪怕没有被齐玄素握住,仍是剑身微微颤动,剑身上荡漾起阵阵剑气涟漪,然后直指古巫,一闪而逝。

    剑光掠过,抹过古巫的咽喉。

    只是对于气血极为夸张的古巫而言,这点伤势根本不算什么,就像一头巨象被人射了一箭,哪怕羽箭可以破开皮肤,刺入血肉,会痛,但绝对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古巫的双眼随之染上了一层血红。

    巫教血祭,以荒兽之血为材料,兽性大增而人性减弱。

    古巫发出一声怒吼,狠狠一踏脚下地面。

    整个神殿瞬间下沉,地面上随之出现道道裂缝。

    这不是将真气导入地下所致,纯粹是以巨力为之。

    下一刻,古巫朝齐玄素冲来,所过之处,犁出一道沟壑。

    就在此时,一道极淡的红线在古巫身后诡异闪现,细如毫发,若不凝神细看,根本让人无从觉察。在接近古巫后脑的时候,那丝血线刹那间凝实,化作一柄血红色的三尺长剑,剑身上波光粼粼,似是血光涌动,却不见持剑之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古巫猛地停下身形,堪堪偏开头颅,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夺命一剑。不过还是被剑气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剑痕。

    古巫迅猛转身,朝着自己身周八方出拳,不留丝毫间隙,一阵气机涟漪之后,终于逼得出剑之人从虚空中显出身来,正是方才退至齐玄素身后的齐教瑶。

    齐教瑶敢孤身闯入灵山洞天,自然也不是易于之辈,只见得齐教瑶剑出如龙,一道道血光闪烁,掠出一道道久久不能消散的轨迹,剑气蜿蜒纵横,犹如无孔不入的绵绵春雨,散布古巫的周围,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结丝成网,疏而不漏,若是古巫不敢正面硬拼或者稍为犹豫,立即就要被千万剑气形成绞杀之势,所以即使不想拼也非拼不可了。

    古巫体内的鲜血也随之涌动,竟是生出一股要破体而出的感觉,若非古巫类似道门的武夫传承,体魄凝练,近乎于不漏之身,可以自如掌控自身气血,换成其他人,早已经是七窍流血。可就算如此,古巫的几处皮肤也向上凸起,其下仿佛有活物一般不断游走各处,似是有什么事物想要破体而出。

    古巫只得不断出拳。

    拳发无声,但带动此处一方小天地随之震荡,血色剑气在震荡中出现肉眼可见的剧烈扭曲,同时伴随着一连串的气爆声响。

    一时只听得剑器铮鸣之声,无数血光纷纷炸落,无数剑气滚滚散开,好似血海荡漾,又似血落如雨。

    这一番气机涟漪,就连古巫也受到波及,本就受到“清净菩提”影响的六识被滚滚血气遮蔽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古巫忽觉后心位置一点刺痛,然后周身的护体罡气开始急速溃散。qδ.ne

    这一刻,天地寂静。

    古巫低头看去,胸口露出一截剑尖,正是“青云”。

    古巫怒喝一声,回身横臂而扫。

    齐玄素已经抽剑后撤,不过还是慢了一步,被扫飞出去,落地之后,左腿弯曲,右腿后撤支地,以手中双刃刺入地面,犁出两道丈余之长的沟壑,才堪堪止住退势。

    虽然古巫的自愈能力极为恐怖,伤口两侧的肌肉不断收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随即被盘踞在伤口上的剑气撕裂,旋生旋灭,极为玄奇。

    古巫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又是贴身而进,化掌为爪,带出凌厉煞气,抓向齐玄素。

    齐玄素也是造化武夫,论体魄,不输于古巫,并不避让,与之正面对攻。

    两人又是激

    斗十几招之后,古巫的身形突然加速,所过之处,地面悉数崩裂,化作齑粉,古巫一肘抬起,横击而去,却是肘用枪式,其势如大雪山崩,滚滚而落,不可阻挡。

    一肘击出,竟是响起剧烈的气爆之声,呼啸如风雷。当肘部撞在“清净菩提”的刀身上时,如同大潮的气机涟漪向外扩散开来,如狂风扫过,地面破碎不堪。

    齐玄素的双手微微震颤,眼角和鼻孔中甚至有些许鲜血渗出。

    古巫招数再变,化爪为拳,整条手臂青筋暴起,如老树之根浮出地表,又似细小蛟龙环绕,随之而来的是汹涌巨力,劲道之大,堪比龙象。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又是如此重的力道,齐玄素虽然一刀刺穿了古巫的拳头,从中切割开其手臂的血肉经络,但他也被古巫拳上的磅礴力道震得握不住刀柄,不得不弃刀后退。

    古巫狠狠一甩手,将刺入手掌的“清净菩提”甩脱出去。

    两人再次交手,齐玄素全力催动仅剩的“青云”,纵然古巫的体魄也难以抵御,就如寻常人的血肉之躯遇到了金铁兵刃,不过十几招之后,古巫已经遍体鳞伤,只是古巫此时对于痛楚近乎于麻木,反而被激得凶性大发,不顾伤势与齐玄素以伤换伤,两人几成两败俱伤之局面。

    就在此时,齐教瑶看准时机,再次出手,只见得剑气如水银泻地,落在古巫的身上,元气大伤的古巫再无抵挡之力,血肉消融,形销骨立,最后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极为可怖。

第二十六章 齐教瑶的算计

    不得不承认,齐教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大约介于无量阶段和造化阶段之间,可以说是准造化阶段,也可以说是所谓的半步造化,较之齐玄素固然是稍逊一筹,可比起张月鹿等人并不逊色。

    这尊古巫毕竟不是伪飞升的大巫,在齐玄素和齐教瑶的联手之下,死得不能再死,在其骨架的心口位置有一颗血红色的石之心。

    齐玄素收起双刃,仔细端详着这颗石之心,血红的光芒一闪一闪,就好似真正的心脏一跳一跳。

    齐教瑶先一步把这颗石之心抢到手中,齐玄素正要出声提醒小心,就见这颗石之心一触即碎,化作飞灰。

    齐教瑶看着手心里的些许残灰,久久无言。

    齐玄素道:“看来这些都是‘长生石的仿制品或残次品。”

    齐教瑶猛地握拳,灰烬从她的指缝间流散下来,语气悲愤道:“我这次真是亏大了,浪费的时间就不说了,我花了那么多钱才打通的关系,到头来连‘长生石的面都没见到,现在想弄点稀罕物件回本止血都不行吗!”

    齐玄素本来是不想置评的,不过考虑到两人好歹是联手抗敌的同伴,还是说道:“你难道是来做买卖的吗?”

    “富贵险中求嘛。”齐教瑶理所当然道,“不为了富贵,难道我来磨练心性吗?”

    齐玄素摇了摇头,只觉得齐教瑶这张嘴跟七娘有一拼,简直是不饶人。

    难道说全真道净出这种娘们?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那些阴影似乎也被惊动了,开始朝着神殿涌来。

    好在这些阴影与先前的古巫无法相提并论,这也在情理之中,境界修为越高,身份也就越尊贵,只有地位高的人才能在神殿里,所以先前在神殿里祈求天帝的古巫最为强大。

    外面的就是些普通巫族。

    齐玄素很好奇,这个次级洞天到底有什么玄妙,为什么会存在如此多似乎并没有死去的巫族。

    齐教瑶道:“你知道‘通幽灯吗?道门三灯之一,能够照出亡者的投影。你可以把这些阴影理解为类似的投影,这些阴影的本体早已死去多年,他们就只是影子而已,存在于一个次级洞天之中,我将其称之为‘阴影界。”

    齐玄素若有所思道:“你说的这个‘阴影界是不是与巫真有关?”

    齐教瑶道:“没错,巫真就是‘阴影界的主人。”

    齐玄素恍然道:“原来如此。”

    说罢,齐玄素显化出卑弥呼尊的法身,张口吐出滚滚太阳真火,将众多黑影一扫而空。太阳真火至阳至刚,最是克制这些特殊的阴物。

    只是阴影的数量有些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转眼之间,又有大批阴影衍生出来。

    这些阴影不同于复活的巫族,后者哪怕是复活,也实力大损,而前者却能保持大部分战力,就如兰大真人以“通幽灯”召唤出的宋政投影。

    “撤吧。从后门撤吧。”齐教瑶提议道。

    齐玄素只是略微思量,便答应下来,留下一道火墙之后,与齐教瑶一起从另外的方向离开了神殿。

    虽然血月当空,但两害相较取其轻,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进入血月笼罩的范围之后,齐玄素和齐教瑶都感觉到体内气血变得“沸腾”起来,活跃无比,仿佛要透体而出,而且不断有复活的巫族前来拦路。

    好在齐玄素和齐教瑶修为足够压制体内气血,且战且行,如此走了大半夜的时间,终于甩掉了背后的那些阴影,来到一片陌生所在,甚至连复活的巫族都

    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极端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让人脊背发寒。

    齐教瑶打破沉寂,提醒道:“我们可能偏离了正常路线,进入了某处禁地之中。不仅没有远离巫真,反而离得巫真更近了。”

    齐玄素心头生出疑虑:“齐道友,莫不是你想回本,故意领我一探巫真的究竟,想要趁机找些宝贝?”

    齐教瑶陷入沉默之中,没有说话。

    齐玄素心中明了。

    这也怪不得齐玄素,如果是白天,自然能够看到灵山,朝着灵山走总不会错。可在夜晚,血月笼罩,就看不到灵山了。再加上情况比较混乱,齐教瑶主动提出撤退,齐玄素自然是跟着齐教瑶走,结果就被齐教瑶带到沟里了。

    齐玄素深吸一了口气,也不好深究,转而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齐教瑶这才开口道:“穿过巫真的葬身地,然后就是灵山了,这是一条近路。”

    齐玄素道:“却不是一条常规路线。”

    齐教瑶没有否认。

    齐玄素叹了口气:“既然走到这一步,那也只能如此了。活着的巫真,我们惹不起,死了的巫真,我们总能碰上一碰。”

    齐教瑶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

    齐玄素干脆一条路走到黑:“请带路吧。”

    齐教瑶满嘴谎话,不过有一条没说谎,她的确在灵山洞天待了很长时间,所以对各个地方都很熟悉,领着齐玄素一路前行,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一条类似刀背山的道路上。所谓刀背山,顾名思义,好似行于刀背之上,十分狭窄,也就是山脊一线,两侧都是峭壁,没有半点坡度。

    齐玄素望向左右两侧,已经彻底崩裂成深渊一般的存在,若是跌落下去,不知会去往哪里,也许会离开灵山洞天,也许会永远迷失在空间乱流之中。

    这条位于刀背山上的道路足有十余里之长,想要走过去,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在道路尽头有一尊巨大的古巫遗骸,足有三丈之高,背后生有双翼,生前显然是一尊经历了血祭仪式并伪飞升的大巫,已经战死,不过在血月的照耀下,又死而复生。虽然战力无法与生前相比,但占据地利优势,可以半渡而击,齐玄素和齐教瑶难以躲闪,威胁还是很大。

    齐玄素见此情状也不客气,直接高举“青云”,再次高呼祖天师的名讳,引下天雷,直接将这尊大巫遗骸化作飞灰。

    天师之威,不用白不用。

    解决这尊古巫遗骸之后,齐玄素和齐教瑶继续前行,终于走过了长长的刀背山,跨越深渊,来到了对岸。

    在这里是一片黑沉沉的森林。

    巫族是巨人,这里的森林也是高耸入云,并非树木,而是蕨类。不过此时的森林并无万物竞发、生机勃勃之感,反而透着破败凋零、腐烂枯萎之意。

    这些蕨类的叶子藤蔓纠缠在一起,遮天蔽日,虽然阻挡了血月的落下,但也使得林内黑暗阴森。

    齐教瑶说道:“这里是上古巫教的药园,也是巫真陨落的地方。”

    齐玄素凝视着森林入口:“我要提醒你,我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一旦遇到无法化解的危险,我可以立刻离开灵山洞天,无非是损失一次进入灵山洞天的难得机会,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也许会遭遇真正的不测,你也不要打量着拿我来垫背,只能自求多福,所以我希望你三思而行。”

    齐教瑶道:“这是什么话,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一旦出事,你尽管走就是,我自有保命办法,谁也别管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齐玄素沉默了片刻:“我已有婚配。”

    “我是说这么个意思,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不

    是夫妻,谁要跟你做夫妻了?”齐教瑶多少有些羞恼道,“你个后生小子,给我做儿子差不多,还敢宵想起老娘了!”

    齐玄素也不分辩,当先而行:“说不定,你还真认识我娘,就算你愿意,她也是不肯的,老牛吃嫩草,怕我吃亏。齐阿姨,跟紧了。”

    “谁是你阿姨。”齐教瑶低低骂了一声,“毛头小子年纪不大,嘴是真不饶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七娘学的。

    张月鹿可不会这般阴阳怪气。

    林内弥漫着一种腐败的雾气,侵蚀性极强,而且各种植物也呈现出一种极为扭曲的状态,如同深海怪物的触手,又似狰狞纠缠的鬼影。

    如果是寻常天人进入此地,这些雾气和异变的植物都会成为拦路虎,不过对于已经跻身造化阶段的齐玄素而言却不算什么,两把半仙物开路,所向披靡。

    如此走了大概三四里之后,齐玄素看到了一块已经被丛林半掩的斑驳石碑。

    两人驻足在石碑之前,凝神望去,上面并非巫教的甲骨文,而是正宗隶书。

    这意味着石碑应该不是巫教之人留下的,而是天师教或者道门之人所留。

    果不其然,这块石碑记载了天师教征讨巫教的部分经过,作为胜利者,天师教立下此碑以作纪念,同时也告诫后来之人,这里镇压了一位祖巫的遗骸。

    走了这么久,一夜的时间已经过去,血月隐去,天亮了。

    齐玄素抬手以剑气击穿树冠,开了个“天窗”,举目望去,除了亘古不变的灵山之外,那两道激斗的身影已经就在头顶了。

    齐教瑶道:“过了这道石碑,就正式进入巫真的葬身地,据说巫真有一件仙物……”

    齐玄素一惊:“难怪你甘冒奇险,原来有这等原因!”

    “最近很疲乏。总是很困。明早更第二章。”

第二十七章 讨价还价

    齐教瑶没有等到发现仙物的时候才跟齐玄素挑明,那样会让齐玄素有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而是选择在此时说明。

    齐玄素当然会对仙物动心,不过又有着自知之明:“如果真有仙物,祖天师或姚祖早就将其带走了,怎么会留到现在?”

    齐教瑶道:“祖天师和姚祖之所以没有拿走这件仙物,自然是有原因的。不过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问一句,你知道仙物是怎么炼成的吗?”

    齐玄素一怔,这个他还真不太清楚。

    比如“三五雌雄斩邪剑”和“阳平治都功印”,据说是道祖赐下,祖天师又进一步完善。道门三灯、“七禽五火扇”原本是昆仑洞天的仙物,后来随着昆仑洞天落地,这才现世。

    绝大部分仙物,似乎都是前人传下来的。道门的造物工程虽然也曾有过仿造仙物的想法,但最终止步于半仙物。

    要说仙物是怎么炼成的,他还真不知道。

    齐教瑶道:“许多仙物都是道祖炼制的,为什么道祖能够炼制仙物?除了道祖境界修为够高之外,还因为道祖的年代最早,有人说道祖是开天辟地之祖,也有人说道祖与此世界同龄,总而言之,太上成道之时,世界还处于五太中的太易阶段。那个时候,世界模糊不清,界限不明,介于真实和浑沦之间,各种大道法则未曾隐去,显化于天地之间,一切就好像铁水还未冷却之时,水无常形,可以随意改变,在这个时候,造物炼器是十分简单的。反之,到了如今的太极阶段,世界越发真实,一切大道规则隐去,就好似铁水凝固成铁块,再想去改变形貌,就需要一锤子一锤子敲打了。”

    齐玄素听明白了,世界的改变,是导致后世很难造出仙物的关键所在。

    齐教瑶话锋一转:“不过很难造出仙物,不意味着不能造出仙物,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比如‘长生石,也算是仙物,不就有人炼制出来了吗?”

    齐玄素心中一惊,不由审视着齐教瑶:“你说你一直被困在灵山洞天之中,你怎么会知道陈书华的事情?”

    “陈书华是谁?”齐教瑶反问道,“听这个名字,好像是大虞国王室之人?我连大玄皇室都不关心,***嘛要知道一个小国王室的事情?”

    齐玄素道:“那你刚才说的炼制‘长生石之事……”

    齐教瑶理直气壮道:“我说的是当年萨满教首席大萨满、金帐国师炼制‘长生石的事情,你说的是什么?”

    齐玄素陷入沉默之中。

    是他想岔了。

    齐教瑶也反应过来,说道:“听你话中意思,这个叫陈书华的也炼制了‘长生石?”

    齐玄素想了想,便把陈书华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齐教瑶啧啧道:“此人着实了得,不过炼制‘长生石就这点不好,要么盗窃龙气,要么滥杀无辜,当年金帐国师可是用了几十万人的性命,陈书华也好,金帐国师也罢,都是死有余辜。”

    她又转回正题:“继续说仙物的事情,据我所知,巫真临死的时候,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她与随身携带的一件半仙物融合了。要知道,仙人遗蜕也是好东西,毕竟仙人长生不死,不会坐化,想要杀死一位仙人,或者仙人遭劫而死,大多数时候都是形神俱灭的结局,很难留下遗蜕。能够留下遗蜕的情况,少之又少。”

    “偶尔有仙人遗蜕,比如道门战死的仙人,道门肯定会好生安葬,并严加看守。能够用于造物的就更少了。就算有能够用于造物的仙人遗蜕,也不意味着能炼制仙物。”

    “巫真的遗蜕与半仙物融合之后,就有了晋升的仙物的

    趋势。这是概率极小的事情,难以重现,所以姚祖没有动巫真的遗骸。因为遗骸与半仙物的融合过程极为漫长,所以姚祖也没有将其带走。”

    齐教瑶掰着手指说道:“算算日子,这件仙物也差不多了,就算不是真正的仙物,也是一件准仙物。”

    齐玄素提出异议:“如此重要的事情,姚祖肯定会告知后人,真有仙物,地师也会亲自取走,哪里轮得到我们?”

    齐教瑶道:“因为距离彻底融合完毕还要几十年,所以本代地师并没有取走这件准仙物,这就给了我们截胡的机会。”

    齐玄素更加疑惑:“你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么多隐秘?你该不会是地师的情人吧?”

    “说什么呢!”齐教瑶猛地拔高了音调。

    齐玄素双手合十,表示歉意。

    也不怪齐玄素有这种想法,这么多秘密,估计姚裴都不敢说完全清楚,比孙女还亲,唯一的解释就是枕边人了,上司和秘书,也很“正常”。

    齐玄素就是为了避嫌,才专门换了个男秘书。

    齐教瑶余怒未消:“你说话注意一点,你们这些男道士,满脑子就是这种事情。”

    齐玄素只得再次表示歉意。

    不过齐教瑶很快便图穷匕见:“得手之后,我们本该是五五分成,就冲你这句话,改成四六分成,我六,你四。”

    这熟悉的味道,让齐玄素想起了七娘。看来齐教瑶根本没动怒,生气是假,借着生气趁机砍价是真。

    齐玄素笑了笑:“一件仙物怎么分?你的意思是拿到仙物之人补偿没拿到仙物之人?”

    齐教瑶点头道:“就是这样。”

    齐玄素倒是无所谓。

    虽然仙物难得,但道门家大业大,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往上升,总会有的。他现在不就正在使用一件仙物?

    而且仙物是有门槛的,就算拿到了仙物,也未必能用。

    齐玄素道:“我可以不要什么仙物,不知齐道友能补偿我什么?就算是四成,那也得是一件半仙物才行。”

    “你不要?”齐教瑶有些吃惊,她本来还准备了好些说辞劝说齐玄素放弃仙物,结果齐玄直接表示不要,这可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齐玄素道:“如果能做大掌教,那么别说区区一件仙物,偌大道门也在手中。我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件仙物去得罪地师。”

    “大掌教,真是好大的口气。”齐教瑶小声道,“你要能做大掌教,我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齐玄素已经提出了自己的十二字理念方针,正式加入大掌教的争夺,自然也不需要遮遮掩掩避讳什么:“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如果我真能登临尊位,那么升座的时候,我一定邀请你前去观礼。”

    齐教瑶朝着齐玄素翻了个白眼,只是戴着青铜面具,齐玄素看不到。

    齐教瑶说道:“半仙物……我也没有,不过我有一些其他的好东西。”

    说罢,齐教瑶从袖子里摸出一样物事,煞有介事道:“这种东西叫‘玄玉,是从化生堂流传出去的,据说李家一直在搜集这种东西,能让人修为突飞猛进,得道成仙。”

    齐玄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不是巧了吗?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玄玉”了。

    这东西的确能让人得道成仙,不过前提是有“长生石之心”。如果没有“长生石之心”,那么“玄玉”就是废物。

    齐教瑶并不知道他有“长生石之心”,所以她就想用这种东西来糊弄人?真是黑心到家了。

    齐玄素道:“据我所知,李家之所以收集‘玄玉&am

    p;quot;,是因为李家有代代相传的‘长生石之心,配合‘玄玉可以造就后天谪仙人,我先前跟你提起过的李长歌,便是后天谪仙人。我可没有‘长生石之心,这‘玄玉对我来说,是全然无用了。”

    齐教瑶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没想到齐玄素这么识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齐玄素还是对“玄玉”很动心的,因为齐教瑶的这块“玄玉”是一块大号“玄玉”,堪比姚家给的那块,于是接着说道:“李家肯定会感兴趣,所以还是有价值的,不过一块‘玄玉不够,还要一点其他的东西。”

    齐教瑶无赖道:“我为了进入灵山洞天,已经掏空家底,实在没有其他东西了。总不能让我以身相许吧。”

    齐玄素面无表情道:“齐道友,我已经婚配,我不会背叛我的道侣。”

    齐教瑶冷哼一声:“你小子真是女干猾,也罢,我还有些太平钱你要不要?大约三十万左右。”

    齐玄素摇了摇头:“我的衣食住行皆由道门负责,实在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就算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比如给小殷零花钱,还有七娘和张月鹿,都是自家人,不寒碜。

    齐教瑶只能一狠心,说道:“算你狠,我这里还有一颗得自佛门的舍利子。”

    齐玄素好奇问道:“有什么用?”

    “虽然不是佛祖舍利,但也是一位佛陀的舍利。”齐教瑶道,“只要用掉这颗舍利,就能使用一次‘施无畏印,大约相当于一位顶尖伪仙全力出手,算是保命的好物件了。如果是佛祖舍利,那就更了不得,当年的巫彭便是死于佛祖舍利的佛掌之下。”

    齐玄素心中微微一动,难怪齐教瑶敢跟他讨价还价,不怕他黑吃黑,原来还有这等保命手段。

第二十八章 世道又变了

    商议好了价格,两人便绕过天师教所立的石碑,往蕨林深处走去。

    现在已知,巫真其实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念头神魂,被嗣天师以手段困住,沉沦于生前最后一战的幻境之中,不断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另一部分是遗骸,与随身携带的半仙物融为一体,开始转变为仙物。

    现在他们就是要避开巫真神魂的影响,找到遗骸所在,取走仙物。

    其实齐玄素并不看好这次谋划。

    首先,仙物大多并非孤立存在,比如“三五雌雄斩邪剑”与“刑柱”息息相关,“三宝如意”是昆仑洞天的“钥匙”,“传国玺”与龙脉密切关联,如此等等。这类仙物的要求相当高,除了仙物本体,还要掌握对应的地域。

    其次,就算有些仙物是孤立存在,其本身也十分危险,比如“七禽五火扇”,生出了精灵,那个道姑可以自己驾驭自己,不是仙人,根本别想驾驭此等仙物。西洋的“希瑞经”,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仙人看了都要遭受重创,寻常人只怕要身死当场。

    亦或是“素王”等仙物,修为不到,根本看不到,拿不起。强行使用,反而会伤到自己。

    再有就是,姚家人可不是善茬,从姚祖到历代地师会不会设下什么手段?就算他们不动巫真的遗骸,在周围布置一些阵法总是不难。

    先不说这些阵法能不能破,就算能破,会不会惊动布阵之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一切顺利,破了阵法,也没有惊动布阵之人,成功拿到了仙物。事后地师发现仙物不翼而飞,岂会善罢甘休?定然搜山检海也要把盗贼给找出来,天师的“归藏灯”能让齐玄素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难说地师有没有此类手段。

    总之,齐玄素并不认为仙物是那么好拿的,只是齐教瑶自信满满,他也不介意试上一试,毕竟富贵险中求,而且他如今是造化阶段,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不能算是庸手了,最起码有相应的自保能力。

    不过就算真拿到了仙物,齐玄素也不打算要,而是主动让给齐教瑶。

    谁想要仙物,谁去面对地师的怒火。

    他以后还要在道门混呢,不能跟这种八成被开除了道籍的人一概而论。

    结果出乎齐玄素的预料之外,这里竟然没有设置任何阵法。

    齐教瑶似是看出了齐玄素心中所想:“没见识了吧,还得齐姨给你答疑解惑,设置阵法,要勾连地气,灵山洞天破碎成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地气可以勾连,此其一。这个地方作为嗣天师与巫真最后交手的地点,破碎尤为严重,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还维持着一种十分微妙且脆弱的平衡,没有彻底崩溃,在此情况下设置任何阵法都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使得此地彻底毁灭,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此其二。”

    齐玄素道:“原来如此。”

    齐教瑶自得道:“你真当我是愣头青,什么也不管就愣往里面闯?我都是提前调查好了的。”

    如此走了大概四五里左右,齐玄素发现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不仅阻碍视线,而且连修为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他已然从造化阶段降至无量阶段,甚至还有往逍遥阶段滑落的趋势。

    不过这种情况不能等同于跌落境界,境界修为仍旧存在,只是被压制封印了。离开这片区域之后,应该就能恢复。

    齐玄素疑惑道:“这是……”

    齐教瑶道:“很近了,这应该就是仙物的神异。”

    齐玄素心中一动,这仙物的表现可不怎么“仙”,倒是透出几分诡异,类似于“长生石”、“阴阳仙衣”一类。

    又走了一段之后,一座建造在林中的寨子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与此同时,齐玄素也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境界修为已经被压制到了先天之人的地步。

    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体验,虽然修为还在,但被封锁得十分彻底,齐玄素凝聚的身神已经消失不见,武夫体魄不仅不能千变万化,就连见神不坏也没有了。同理,谪仙人的真元、巫祝的法身等等,都暂时消失不见了。

    齐玄素的体魄自然也大不如从前。

    在此等境界修为之下,齐玄素甚至没法使用“青云”和“清净菩提”,只得将其收回须弥物之中。

    不过齐玄素又取出了“画龙手铳”。

    如果这个区域内的所有人都被压制了境界修为,不存在天人,那么“画龙手铳”就大有发挥余地了,这玩意可比刀剑好用多了。弹丸也足够,毕竟弹丸体积不大,不怎么占地方,齐玄素也没有刻意清理,还有些没用完的存货。

    齐玄素没想到,时隔数年之后,还有这个老伙计的用武之地。

    齐教瑶显然对此地颇有了解,也有准备,竟是取出了一把“迅雷铳”。

    所谓“迅雷铳”,装有五根铳管,可以转动铳盘,依次发射五根铳管,一气发射十八弹。其体积自然很大,齐教瑶一个不算强壮的女子,抱着这么大的火铳,视觉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齐玄素指了指“迅雷铳”,问道:“你要干什么?屠村吗?”

    齐教瑶道:“你不是疑惑地师用什么手段保护仙物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先把所有人的修为都压制到先天之人的范畴,然后再在这里安置一些罪民,如果你还是造化天人,这些罪民自然不是你的一合之敌,可你我如今只是先天之人,想要对付这些罪民,就得依仗火器之利了。”

    齐玄素问道:“那些罪民有没有火器?”

    齐教瑶嘿然道:“这些罪民尽是些老古董,哪里会用这些。”

    齐玄素又问道:“这些人被称作‘罪民’,到底犯了什么罪?”

    齐教瑶道:“谋反大罪。”

    “谋反?反谁?”齐玄素愈发好奇。

    “当然反道门。当年这些人趁着道门与佛门相争,在背地里搞鬼,意图谋害东皇,罪魁祸首们自然已经伏诛,这些从犯则落到了姚祖的手里。”齐教瑶解释道,“也不知该说他们幸还是不幸,姚祖没有杀他们,也没有罚他们,反而赐了他们不死之身,却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经二百余年了。”

    齐玄素倒是知道此事,三大阴物都参与了这次平叛,殷先生还偷偷私藏了一件半仙物,就是后来送给小殷的“天马行空”。至于姚祖此举,也谈不上让人如何震惊,毕竟是能干出用琉璃珠子“钓鱼”的人,在道门列位祖师之中,属于比较“邪”的一类。

    齐教瑶接着说道:“当然,所谓的不死之身,其实是一种诅咒,并非长生之法,生不如死就是最好的评价,正常人谁也不想用这种法子活上几百年。”

    齐玄素沉思了片刻,说道:“果然,你还是打算屠村。”

    齐教瑶理直气壮道:“这些人拥有不死之身,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今天死了,明天就活了。我只是让他们睡上一觉而已。”

    说罢,齐教瑶便抱着“迅雷铳”朝寨子冲了过去。

    齐玄素只得跟在后面。

    虽然两人只剩下先天之人的修为,但速度仍旧远胜常人奔跑,转眼之间便来到了寨子的跟前。

    不过在此过程中,两人的境界修为又进一步降低,已然到了最低谷,也就是昆仑阶段。再往下便是后天之人的范畴了。

    寨子里的人也发现了两人。

    直到此时,齐玄素才明白为什么齐教瑶说这些罪民生不如死。

    一眼望去,所有人都是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皱纹纵横,血肉干瘪,如同干尸一般,分明是早该寿尽而死,可偏偏不死,一个个状若活死人。

    这些人不管原本修为如何,此时也都被压制在昆仑阶段。

    按照道理来说,大家都是昆仑阶段,罪民人多势众,自然是稳操胜券,不得不说姚祖的心思巧妙。只是姚祖没有料到后世火器的进步如此之大,能极大消弭人数的优势。

    又因为这里一直没出过事情,后世的历代地师也没有去填补这个疏漏,正是秉持了只要没出问题就别去乱动的信条。

    齐教瑶端着迅雷铳,铳盘转动,五根铳管轮流喷吐焰光。

    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割草。

    罪民们成片地倒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迅雷铳”之所以作用不大,是因为威力太小,别说天人,遇到归真阶段的先天之人就很难破防了,射速再快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射日长铳”一发击毙,最不济也是重伤。

    不过对上昆仑阶段的先天之人,“迅雷铳”还是能够破防的,而且这些罪民也没什么甲胄可言,更没有应对火铳的经验,甚至因为不死之身,十分麻木,只是扎堆无脑硬冲,自然是死伤惨重。

    齐教瑶一边扫射,一边哈哈大笑:“老古董们,世道变了。”

    齐玄素跟在齐教瑶身后,只是点射,清除漏网之鱼。“画龙手铳”威力太大,经常是一铳过去,两三个罪民被炸成血雾。

    一炷香之后,齐教瑶的弹药用完,铳盘停止了转动,此时的铳管已经发红,甚至有了融化的趋势。

    齐教瑶丢掉“迅雷铳”,又摸出两把普通手铳,继续开铳。

    小半个时辰后,整个寨子再也没有能够站着的罪民。

第二十九章 地下城

    齐教瑶招呼齐玄素道:“快找入口,等到明天这个时候,这些罪民就会复活,我可没有弹药了。”

    齐玄素只得跟齐教瑶分头在寨子里寻找所谓的入口。

    这个寨子十分简陋,基本没什么特殊的,既没有阵法,也没有机关,就是普通的村寨格局,用来住人的。根据齐教瑶所说,这些罪民能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乍一听还不错,仔细一想就有点毛骨悚然了,这无疑是一种酷刑。

    最终,两人找到了一口枯井,这就是入口了。

    井口不大,只能供一人出入,齐玄素自忖有“归藏灯”的保护,当先进入井口之中,以双手双脚分别撑着井壁,缓缓下降。

    然后齐玄素发现越往下走,空间越大,他的双臂很快便无法触及到两侧井壁了,只能变为自由下落,十余丈的高度,把只剩下昆仑阶段修为的齐玄素摔得不轻。

    不过齐玄素到底是曾经从飞舟上跳下来的人,这点高度还摔不死他。

    再抬头望去,就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光点,那就是井口了。

    齐教瑶有了齐玄素的探路,心中有数,提前找了根绳子,顺着绳子滑下来。

    枯井的下方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这里明显有一些人为开凿的痕迹,不知通往何处。

    齐玄素问道:“你我如今只剩下先天之人的境界修为,就算遇到了仙物,又要如何收取?”

    齐教瑶不交实底:“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我们都走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半途而废,先找到仙物再说吧。”

    齐玄素没再说什么,沿着地下洞窟中的人工开凿痕迹前行。

    洞窟不知多深,整体还是往下的,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座神殿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这一座建造在地下的神殿,与地下环境完美融为一体,不过看得出来,这座神殿并非上古巫教的遗留,反而带了一些道门的风格色彩。

    齐玄素推测,这可能是姚祖修建的神殿,她既是巫教之人,又是道门之人,算是两相融合了。

    神殿并不大,直接开凿在岩壁上,以一条长长台阶与洞窟相连,大门没有关闭,可以直接走入其中。进入其中之后,脚下是一个类似同心圆的结构,齐教瑶踩在凸起的小圆上,地面上所刻的各种符箓被依次点亮,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盘形状,然后齐玄素和齐教瑶就随着脚下的圆盘猛地向下降去。

    环顾四周,是井壁一般的存在,左右两侧还有两条完全以虚幻符箓连成的“绳索”,负责牵引正承载着两人的圆盘,控制下降速度。

    很快,四周的井壁也不存在了,只剩下两条由符箓构成的“绳索”牵引圆盘下降。

    向外望去,依稀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地下城,屹立于已经开始崩溃的各种深渊裂缝之间,上方是一片伪造的星空,虚假的星辰密密麻麻,使得这里不是漆黑一片,有了微弱光亮,仿佛这里不是位于地下,而是位于浩瀚星空之下。

    一炷香的时间后,圆盘落地,下方是个类似祭坛的存在,刚好承接下落的圆盘,严丝合缝。

    齐玄素和齐教瑶从祭坛上走来,这里是一处制高点,可以俯瞰星空下的地下城,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这是何等壮阔的地下城池。

    除了各种层层叠叠的神殿之外,还有一些巨大的雕像,几乎有百丈之高,都是巫真的模样,没有十一巫中的其他大巫。看来这座地下城是巫真的私人“宅邸”,与其他祖巫不相干。

    不敢想象,当初建造这样的地下城,耗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

    因为太多的空间裂缝,所以地下城的许多地方已经无法前往。也许原本另有道路来到地下城,不过在灵山洞天崩溃之后,

    道路已经被阻断,于是姚祖另外开辟了这条道路。

    地下城的正中位置是一座山,许多建筑依山而建,在最高处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宫殿,距离“星空”最近,远远望去,如同天上仙宫。

    齐教瑶伸手指向那座宫殿:“仙物就在那里,巫真的遗骸也在那里。”

    齐玄素皱眉道:“要穿过半个地下城,就凭我们现在的境界修为,恐怕并非易事。”

    齐教瑶道:“放心,这是一座空城,这里的巫族都被巫真吸干了,反倒让我们省事了。”

    说罢,两人沿着祭坛下方的道路往地下城走去,果真如齐教瑶所说,这是一座空城,没有守卫,也没有什么罪民。

    一路上反倒是可以看到许多空壳,之所以说是“空壳”,而非尸体,因为这些遗骸还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内里却已经空空如也,就像蝉蜕之后留下的空壳,一触就碎。

    眼看着那座位于地下城中央位置的大山越来越近,齐教瑶有些兴奋:“一件仙物!”

    齐玄素给她泼冷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上一个私自拥有一件仙物的人叫陈书华,她可是堂堂仙人,至于她是什么下场,我也告诉你了。你怎么用仙物,我不管。我只要‘玄玉和舍利子。”

    齐教瑶倒是自信满满:“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齐玄素再次试探道:“齐道友,你果真姓齐吗?我怎么觉得你姓姚呢?”

    齐教瑶嘿然道:“你不是与姚家有些关系吗,我是不是姚家人,你会不知道?对了,你不是会猜吗,你可以猜啊。”

    齐玄素道:“我猜,你肯定姓姚。毕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齐教瑶看了齐玄素一眼:“小子,疑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我要是姓姚,我就不是爹娘生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齐玄素也只能相信了。

    很快,两人来到了山脚下。

    到了这里,齐玄素感觉到自己的境界修为又被进一步压制,几乎要变成后天之人,就连“画龙手铳”都要拿不动了。

    齐玄素只能把“画龙手铳”收回到须弥物中,取出多年不用的“青渊”。

    这可是齐玄素的宝贝,既是师父留给他的遗物,又是齐玄素和张月鹿的半个定情之物,毕竟名字就是青霄加上天渊。

    齐玄素本来打算将其当作一个念想物件,万万没想到还有再拿出来当兵刃的这一天。

    到了现在,齐玄素也能大概推断出这件仙物的神异,算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能无差别削弱境界修为,可齐玄素不认为这件仙物能够削弱压制仙人的境界修为,至多是有些影响,就如“天师印”、“传国玺”等加持类仙物也只是让仙人修为大增,而不足以提升一个境界。那么用在仙人交手之中,就显得异常鸡肋。

    仙人对付仙人之下的对手,不用这件仙物也是碾压,仙人对付同境界的对手,只要不跌落境界,恐怕还不能左右胜负。如果是不分敌我,两个人一起削弱,那就更鸡肋了。

    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以寡敌众,遇到众多天人围攻仙人的情况,就像陈书华的处境,这件仙物便可以发挥奇效了。只是这种情况并不算多,就算是围攻,也必然有一位仙人亲自坐镇。

    而且说实话,齐玄素的境界修为被压制到如此地步,实在不知该怎么去拿取仙物。也难怪地师干脆不设守卫——仙人当然不受影响,如果真是仙人潜入此地,除非地师把“帝释天”安置在这个地方,否则设置什么守卫都是白搭。

    不过看齐教瑶信心满满的样子,说不定从地师那里偷了什么宝贝,或者是有什么办法。

    “这种探索类情节,写的比挤牙膏

    还煎熬。”

第三十章 照骨镜

    齐玄素和齐教瑶越往那座大山走,越是觉得渗人。太多所谓的“空壳”了,都是被巫真吸干的。

    由此可见道门和巫教的区别,道门的祖师是把道门当作千秋万代之基业来经营,都是为了道门如何如何。祖巫则把巫教当作一个挂件,巫教与她们手中的法器宝物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更大一点,到了关键时刻,说舍弃了也就舍弃了。

    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这里更是可怖,放眼望去,成千上万的木桩,一头被削得很尖,一头扎根在地下,被摆成没开花的凤尾兰模样,每根木桩上都串着一个人,就是从排泄的部位插进去,木桩的尖头再从嘴里探出来,整个人贯穿插在木桩上,十分残忍。这些死去之人并非都是空壳,有些已经化作白骨,有些还是干尸,可见他们死于不同时期,更在巫真将此地的巫族全部吸干之前。..

    如此多的木桩就像一丛丛荆棘分布在山麓各处,形成了可怖的“风景”。

    还有些被吊起来的风干尸骨,悠悠荡荡。

    齐玄素久经阵仗,固然不会被这等景象吓到,却也不会觉得舒服。

    齐教瑶看了看这些尸体,叹道:“这是巫教献祭的‘祭品’,生前应该是罪犯刑徒,被活活饿死之后,再慢慢风干,然后摆在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十分野蛮的行为,巫教不灭,天理难容。文明取代野蛮是必然。”

    上山道路的两侧都是各种建筑,这些建筑已经被某种类似尸蜡的物事彻底封住了,不过建筑的外面还有各种简单壁画,时隔多年,仍未褪色。

    齐教瑶站在一幅壁画前:“这些画里记载的故事都跟巫真有关。”

    齐玄素也随之望去。

    十一巫的时代,每个祖巫都有自己的追随者和信徒,平日里各行其是,每位祖巫都好似是一国之主,享受供奉。

    这一幅画展现的就是巫真坐在一个巨大王座上,如同巨人,身着绘有奇异花纹的长袍,戴着遮挡面容的青铜面具。在她的脚下围绕了许多身影,还没有王座的扶手高。有跪着低头祈祷的,有匍匐行礼的,也有站着却双手做托举状,双眼虔诚地望着巫真,似乎在等待巫真的恩赐。

    下一幅壁画就古怪了,巫真仍旧坐在王座上,作势要揭开脸上覆盖的青铜面具,那些人影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极为惊恐,四散而逃,有些人欢欣雀跃,似乎正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第三幅壁画,巫真揭开了脸上的青铜面具,因为壁画的表现形式有限,所以巫真的相貌并没有被具体描绘,只是漆黑一片,也可以理解为被阴影笼罩。而那些围绕在巫真周围的人,无论是惊恐的,还是欢欣雀跃的,其轮廓都变成了虚线,似乎意味着他们化作了阴影。

    这就与巫真的“阴影界”对应起来了。

    齐玄素问道:“为什么巫即和巫真相差这么多?巫真有这么多遗迹,巫即却什么也没有。”

    齐教瑶回答道:“巫即是第一个死的,对她的镇压也是最严酷的。”

    齐玄素点了点头,继续往上走。

    这三幅壁画之后,因为地形的缘故,很长一段山路的两侧没有建筑,自然没有壁画。

    待到山路两侧重新有了建筑,又是一幅长壁画,这次是十一巫全部出场,一张长桌,巫咸坐在正中,其余祖巫分坐左右,神态各异。巫阳在最角落的位置,没有入座,依桌而立,姿态轻佻。巫阳也是唯一普通人身高的,在巨人一般的灵山十巫面前,显得十分玲珑小巧,还没桌子高。

    桌上没有珍馐佳肴或者美酒,只有一颗石头。

    齐玄素扫过这些壁画,脚步不停。

    齐教瑶跟在齐玄素的后面,经过壁画上的巫真身前时,脚步微微一停,复而前行,说道:“从几幅壁画的内容来看,巫真拥有把人化作阴影送入阴影界的神通,所以我们要小心了,虽然巫真的遗骸已经与半仙物融合,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双眼的存在,但还是尽量避免与其双眼对视。”

    齐玄素应了一声。

    终于,两人登上了山顶,来到了位于山巅的神殿之前。

    虽然离着很远的时候,看这里好似天上宫阙,辉煌雄伟,但真正离得近了,就会发现这座神殿满是破败,除了最基本的架构,其余能毁的差不多都已经毁了,就连墙壁和穹顶也残缺不全,真正的断壁残垣,只是这里被某种奇异力量所笼罩,被照得通明,在黑暗的地下城中才会显得格外显眼。

    在神殿的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石座,正是壁画中巫真所坐的王座。

    此时王座上并无巫真的存在,只有一个由无数阴影纠缠而成的巨大黑球。

    透过阴影,隐约可以看到在黑球的中心位置有一面铜镜。

    齐教瑶见状笑道:“果然是‘照骨镜’。”

    齐玄素吃了一惊。

    他当然听说过“照骨镜”。

    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此镜号称“照骨”,就是因为其能够照出一切本来面目,无论是武夫的千变万化,还是方士的幻术,亦或是大妖的化形,被此镜一照,都要显出原形,故而“照骨镜”是绝佳的镇妖器物。

    现在看来,应该是“照骨镜”与巫真融合之后,产生了某种异变,本来是镇压妖物,如今不仅仅是镇妖,变成了不分彼此全部镇压,这才导致两人的境界修为被压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至于那个包裹着“照骨镜”的阴影黑球,应该就是巫真遗骸的剩余部分,正应了两者还未完全融合的说法。

    齐玄素问道:“齐道友,我们要如何带走‘照骨镜’?”

    齐教瑶道:“要先把‘照骨镜’暂时‘关上’,没了‘照骨镜’的压制之后,你我恢复本来修为,自然能够轻易带走。”

    不等齐玄素接着发问,齐教瑶已经继续说道:“至于如何暂时压制‘照骨镜’。我也有办法。”

    说罢,齐教瑶同样取出了一面镜子,解释道:“这是造物工程仿造的‘昊天镜’,宝物品相,不过仿制的时候出了一点偏差,神异大减,最大的特点是坚固,不逊于许多半仙物,甚至能当盾牌用。”

    然后齐教瑶双手举起这面镜子,用镜面对准了“照骨镜”。

    两面镜子对着照,两者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就像一条狭窄的隧道,向两侧无限延伸。

    在这一瞬间,“照骨镜”施加的镇压神异被齐教瑶手中的镜子给全部“吸收”了。

    毕竟是无人驾驭的仙物,又不曾生出精灵,所以才能如此取巧,如果换成有人驾驭,万不会如此。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齐玄素感觉到自己的境界修为又回来了,从快要跌落到后天之人的地步,重新回归造化天人。

    重新掌握力量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过齐教瑶手中的镜子显然无法承受“照骨镜”的力量,虽然是宝物品相,坚固程度堪比半仙物,但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已经出现了裂痕。

    齐玄素不再犹豫,立刻出手。

    不过他不敢直接伸手去拿“照骨镜”,而是用出了“伊奘诺尊的左手”,火焰手掌深入阴影之中,将“照骨镜”抓到了手中。

    几乎就在同时,齐教瑶手中的镜子也彻底崩碎,化作漫天流萤,前后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照骨镜”又要发挥威力,压制所有人的境界修为,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齐玄素就已经从造化天人跌落至无量天人。

    齐玄素想也不想,直接把“照骨镜”收入自己的须弥物中。

    凡是须弥物,最低层次也是宝物品相,只是寻常须弥物不仅无法隔绝仙物的影响,甚至无法承载仙物。

    齐玄素的须弥物是姜大真人给的,本就是针对仙物设计、炼制,算是半仙物品相,所以在齐玄素将“照骨镜”收入“玉龙环”之后,无形的压制也随之消失不见。

    不过事情的发展远没有这么简单,随着齐玄素收走了“照骨镜”,那个由无数阴影组成、原本包裹着“照骨镜”并且十分安静的黑球开始躁动起来,不断扭曲变化,不断有游散的黑影脱离黑球,开始在大殿内自由飞舞。

    齐教瑶丢掉手里的镜框,来到齐玄素的身后,快速说道:“‘照骨镜’不是巫真的物事,而是天师教留下来镇压巫真遗骸的半仙物,只是没想到两者会合为一体。如今我们取走了‘照骨镜’,两者又没能完全融合,等同是我们拿走了镇压器物,释放了剩余的巫真遗骸。”

    “巫真遗骸的大部分力量都被‘照骨镜’汲取,剩下的残骸本身不足为虑,不过巫真残骸又撬动了阴影界的力量,这让嗣天师的封印有所松动,我们恐怕要直面一个巫真化身了。”

    齐玄素已经有些麻木。

    既不惊讶,也不震怒,好似理所当然。

    他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过仙物在他的手里,他也懒得说什么了。

    转眼之间,阴影组成的黑球已经不再是球状,而是逐渐化作一个虚幻的半透明人形,戴着青铜面具,身着花纹繁复的长袍,端坐在王座上面。

第三十一章 拳震虚空

    齐教瑶这种人就是谎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

    先前她说巫真与随身携带的半仙物融合,这就给人形成了误导,既然是巫真随身携带的半仙物,那就肯定是巫真的东西。

    可实际上是天师教留下的半仙物,放在了巫真的遗骸上面,也能勉强说是巫真随身携带。你就说是不是随身吧。

    可两者的性质全然不同,巫真自己的物件,当然可以随便拿走,因为巫真不会自己镇压自己。可天师教总不会专门留下一件半仙物给巫真陪葬,天师教还没有这么大方,一定是有用意的,那就镇压巫真,把这种镇压器物拿走,必然会引起严重后果。

    如果齐教瑶一开始就说“照骨镜”是天师教的东西,那么齐玄素未必会跟她一起过来,就凭她自己,能暂时压制“照骨镜”,却无法分身拿走“照骨镜”,必须两个人配合才行。而且别看齐玄素拿走“照骨镜”的时候轻描淡写,换成另外一个人,没有“伊奘诺尊的左手”,还真不一定能穿过包裹着“照骨镜”的阴影。

    不过此时“照骨镜”落到了齐玄素的手里,齐玄素也是心安理得。

    天师教的东西,那就是正一道的东西。嗣天师留下的东西,就是张家的家传之物。他是张家的女婿,这不是物归原主了吗?

    说回巫真,她已经死了多年,其遗骸纵然有些神异,至多与巫罗的化身在伯仲之间。更何况巫真的遗骸已经被“照骨镜”汲取了大部分力量,只剩下部分残骸,实在不值一提。

    只是这里有一个变数,那就是阴影界。

    正是因为阴影界的存在,巫真才存在着复活的可能,让嗣天师不得不将其分成两部分封印,神魂沉沦于最后一战的幻境之中,不能自拔,遗骸置于王座之上,以“照骨镜”镇压之。

    这也是地师没有取走“照骨镜”的原因之一。

    巫真遗骸本身的力量已经十分虚弱,可撬动了阴影界的力量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无数阴影自虚空之中涌出,围绕着王座飞舞,然后依次涌入那个虚幻人影的体内,不断填充,使其凝实。

    可惜齐玄素刚刚用过一次祖天师的天雷,此时还在间歇阶段,无法再次使用。只好显化出天象法身,以卑弥呼尊为主,抬手往下一扯,一轮耀阳坠落人间。

    就在此时,一双完全由阴影构成的巨大手掌凭空伸出,将这轮耀阳托住。

    齐玄素抬头望去,只见在王座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接天连地的深沉“帷幕”,好似从上方的虚假星空中垂落,这双阴影大手便是从“帷幕”的缝隙间探了出来。

    接住耀阳之后,双手一合,所有的火光瞬间消失不见,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帷幕”之后大约就是阴影界了。

    巫真的神魂也在其中,只是被嗣天师以大神通困住了。

    不过嗣天师的封印此时有了些许松动,刚才的巨大手掌大概就是巫真神魂驾驭阴影界的力量所显化,只是嗣天师的封印仍旧存在,巫真也仅仅如此了,终究是无法亲自下场。

    齐教瑶道:“巫真神魂一直在沉睡之中,巫真遗骸的复苏,在一定程度上惊醒了巫真的神魂,这便是外患引动内患,只要我们把巫真的遗骸解决掉,巫真的神魂便会在嗣天师的封印下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齐玄素收起法身,转而显出人仙真身。

    到了造化阶段的武夫,体内气血并不活跃,近乎于一潭死水,穴窍内的身神在没有气血催动的情形下,也会处于沉睡的死寂状态,这样才能保证武夫平时不会因为体内气血逸散而伤及周围之人。

    换而言之,这只是常态,如果将气血注入体内穴窍之中,激活身神,那么就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体魄上也

    会出现种种异象,此谓之人仙真身。

    随着齐玄素搬运气血,周身骨骼血肉“噼啪”作响,“幽逸云衣”膨胀,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增至丈六之高——到了造化阶段,人仙真身已经彻底完整,与上古巫教的大巫们并无二致。

    下一刻,齐玄素一个微微前倾,似乎准备发足狂奔,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残影,真正的齐玄素已经来到了王座前的三尺位置。看書菈

    齐玄素的一拳毫无花哨可言,凭借血气拳意强行破开重重阴影,所过之处,阴影如冰雪消融,烟消云散。

    无数阴影不断与齐玄素的磅礴血气相互抵消。

    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变为类似琉璃质地的存在,实是因为武夫气血已经到了烈火灼烧的温度,就连铺地的石砖也承受不住。

    拳意激荡之下,巫真的身形忽明忽暗。

    齐教瑶早已远远躲开,大声叫好:“天渊,打得好,打死她。”

    从这一点上来说,齐教瑶就比小殷聪明多了,小殷有事是傻乎乎地真上,然后就被人家抓着后颈提起来捅了一剑,汩汩冒血。要不是她体质特殊,就要丢了小命。

    到底是年轻了。人老女干马老滑。

    一拳无功,齐玄素用出“人仙百相”,右手化作龙首,一口咬在巫真的肩膀上,却是以实击虚,哪怕巫真的遗骸已经完全阴影化,并非实体,仍旧躲不过这一击。

    齐玄素的左手则是燃烧起“恶火”,一拳砸下。

    恶火乃是天底下最诡异的火焰之一,更在卑弥呼尊的太阳真火之上,不仅能够将活人强行转化为妖怪,也能烧灼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甚至伊奘冉尊也是在诞下火神时被这种火焰所重创,可见其厉害。

    巫真自然也不能幸免,“恶火”迅速蔓延开来,烧灼阴影,火焰所过之处,躯体扭曲变形。

    如果是修炼“五雷天心正法”、“浩然气”、“大日经”这等天下至正之法,那么还能依靠功法特性以正克邪,无奈巫真本身也是偏向邪道一途,自然是无从化解。

    巫真只能暂时压制,然后就如壁画中那般,作势要揭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本来面容。

    只要将齐玄素拉入阴影界中,就算齐玄素再大的神通,也奈何不得她,反而齐玄素自己要置于十分凶险的境地之中。

    齐教瑶高声道:“天渊,不要看她的眼睛!”

    话音未落,巫真已经揭下了脸上同样由阴影构成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容。

    正如壁画中所表现的那般,根本无法看到巫真的面容,她的整张脸仿佛虚空一般,唯有在双眼的位置,浮现出两点深沉的光亮,仿佛两个漩涡,深不见底,吸摄万物。

    齐玄素闭目不看,凭借“魔刀”的感知和直觉,打出全力一拳。

    只见齐玄素周身穴窍浮现三百六十五尊身神,皆是齐玄素的模样,也齐齐出拳。

    齐玄素全身上下的所有关节随之响起无数“雷声”,似是军中擂鼓,响彻天地,一拳击出,原本略有弯曲的手臂瞬间绷直,从他的胸腹、肩膀、手肘、手腕、到拳头,依次响起一连串爆裂声响,拳势破空,响起千百声雷音。

    这一拳没有半点柔劲,更没有半点刚柔并济的意味,只有一味的阳刚,但这一拳豁然已经至阳至刚到否极泰来的地步,阳极阴生。

    剧烈的震荡随着他一拳发出而蔓延整个虚空,无所不至,无所不在,一时整个神殿范围内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虚空是万物寄托所在,比“气”更为缥缈难测,人仙传承便是将以力破巧发挥到极致,既然虚空是承载万物的所在,那我便一拳打碎虚空,依托在虚空上的万物自然随之湮灭消失。

    这便是人仙传承的破碎虚空境。

    齐玄素还未跻身人仙,所以不能直接打破虚空,但足以震荡虚空。

    就连虚空都变形扭曲,那么依托于虚空的各种物事也不会安然无恙,如许多精妙阵法、符箓便在这样的扭曲之下偏离本来运行轨迹,不攻自破。

    武夫总是有着这样的不足或者那样的不足,在特定的条件下,甚至被谪仙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常常陷入到有力使不出的尴尬境地之中,但毫无疑问,只要给武夫一个合适的机会,天下万物,一拳足矣。

    齐玄素再无半点留手,顾不得灵山洞天十分脆弱的空间是否能够承受,不过这里既然还有一个次级洞天,那么空间应该是比较坚固的。

    只见上方虚假的星空扭曲变形,星落如雨。

    巫真身后的深沉“帷幕”被齐玄素一震而散。

    这一拳去势不止,震荡的虚空一路蔓延至巫真全身上下,使得巫真也随之扭曲不定,仿佛一个狂乱的影子。

    原本被巫真暂时压制的恶火又开始肆虐起来。

    任你何种手段,一震即散。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齐玄素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随着他震荡虚空,有一道空间裂缝骤然变长变粗,原本如小河流一般,转眼之间已经是江河一般。

    若是好几道空间裂缝连在一起,就可能导致一片区域直接崩溃,形成类似于深渊黑洞的存在。

    世界如树,跌落深渊,就好似落入“叶海”之中,除了有翅膀的“蝴蝶”、会吐丝的“蜘蛛”,其余就要听天由命了,运气好的是从这个树枝跌落到另一根树枝,还在大树的范围之内,就像挪移之法,运气不好,直接脱离了大树的范畴,便再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二章 崩塌

    虽然齐玄素的这一拳让周围空间有了不稳的趋势,但这一拳的战果也相当不错,让巫真无法维持人形,有了再次溃散成一团阴影的趋势。

    如果齐玄素能紧接着第二次震荡虚空,必然能让巫真的身形彻底崩溃,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齐玄素再出一拳,他也只能错过这个机会,改为普通一拳,以拳意伤敌。

    这一拳虽然比不得破碎虚空,但也不容小觑,以实击虚,在巫真的胸口生生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贯穿洞口。

    便在这时,齐教瑶终于出手了,她并非凭借自身的神通克敌制胜,而是依仗外物,只见她一剑横扫,同样是以实击虚,在巫真的阴影之躯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而且在伤口处有一团阴影状的物事盘踞,仿佛活物。

    齐玄素见过此类手段,正是天下第一奇毒“奢比尸毒”,开明六巫的陨落便与此毒大有干系,此时用来对付巫真,倒也对症。

    此毒厉害自然是厉害,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而且属于道门严格管制的物品,等闲难以弄到。不过考虑到齐教瑶连灵山洞天的各种机密都能偷窃出来,弄一些“奢比尸毒”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恶火”和“奢比尸毒”双管齐下,加速了巫真的崩溃,不断有阴影从巫真的躯体上逸散出来,重归阴影界。

    不过随着巫真的崩溃,这座神殿似乎也不堪重负,不仅逐渐褪去了光华,而且呈现出崩溃的趋势,开始不断摇晃。

    也许是齐玄素先前的震荡虚空不小心损坏了这座神殿的根基,也可能是这座神殿与巫真的遗骸息息相关。

    总之,这座神殿要塌了。

    齐教瑶第一个向山下跑去:“巫真的遗骸已经解决,我们赶快风紧……扯呼。”

    “风紧”二字出口的时候,齐教瑶还在齐玄素的视线范围之内,待到“扯呼”二字出口的时候,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齐玄素暗骂一声,也紧跟着向山下跑去。

    之所以两个天人是用跑的,还是因为此地的空间裂缝太多,实在不好贸然飞行,哪怕恢复了境界修为,也是用腿比较稳妥。

    齐玄素很快发现,不仅仅是上方的神殿不堪重负,而是整座山都开始崩塌。

    忽然之间,仿佛整个天地都摇晃了一下,齐玄素不由一惊。因为这不是错觉,而是整座山切切实实摇晃了一下。齐玄素当然不怕天崩地塌,就算把他埋在山底下,他也能一点一点爬出来,只是这里太特殊了,到处都是空间裂缝,万一掉落到空间裂缝之中,那就是九死一生。

    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然后在齐玄素的视线之中,一座位于半山腰的殿宇轰然坍塌,转眼间只剩下一片废墟。在这座殿宇坍塌之后,其余建筑也没能幸免,相继坍塌,烟尘四起。

    整个天地的晃动越发剧烈,地面上铺就的砖石开始跳动,所有的建筑都在左右摇晃,轰隆隆的连绵巨响由脚下地底由远及近,排山倒海而来。

    齐玄素脸色微变:“地龙翻身!”

    所谓“地龙翻身”又称“地动”、“地震”,每每出现之时,毁城灭国,山崩地裂,不在话下。

    整座山乃至于整个地下城的摇晃愈发剧烈,有些地方的地面已经开裂,一条条沟壑仿佛择人而噬的大嘴,不断张大,城墙、宫殿,地下城的房屋街道,都在这片震动中,不断倒下化为废墟,那些尸体空壳也难以幸免,落入沟壑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谁也没有想到,巫真的遗骸覆灭之后,竟然会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逆转,地底迸发出的巨力,要将这座地下城彻底湮灭。

    剧烈的震动之下,不断有山岩崩塌而下,或是大批泥石如海啸雪崩一般奔流而下,淹没所有。伪造的星空已经彻底崩碎,一切被这忽如其来的天地伟力笼罩,因为此处位于地下,在这股天地伟力的作用之下,不仅仅是大地震颤开裂,上方也不断有巨石落下,蕴含千钧重力,若是被巨石砸到,天人之下就要变成一滩血泥。

    齐玄素不得不拔剑而行,挥动剑光,从上方掉落的巨石,刚刚接触到齐玄素的剑光,便直接化作齑粉,不留半点痕迹。

    很快,齐玄素追上了齐教瑶的脚步。

    两人一起回到先前来时的祭坛位置,却发现那个可供升降的圆盘已经损坏,毫无动静。

    齐教瑶取出一个罗盘,脚下凭空生出一张巨大阵图,呈太极双鱼状,承载两人,然后齐教瑶再一挥大袖,阵图代替圆盘托着两人缓缓向上升起。

    两人节节而上,拔高而起,不过行至中途,这条通道也开始崩塌,落石如雨,齐玄素不断出剑,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齐教瑶全力催动手中圆盘,使得阵图速度再快一分,终是在地下城崩塌之前,逃出生天。

    虽然这个地下洞窟还未坍塌,但也不保险,两人不敢过多停留,原路返回上方的寨子,此时那些罪民还未复生,齐玄素和齐教瑶又离开了寨子,一直回到天师教立下石碑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

    脱得险境,接下来就要“分赃”了。

    “照骨镜”在齐玄素的手中,就算是齐玄素不想给了,齐教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别看齐教瑶的手段不少,又是舍利子,又是“奢比尸毒”,可齐玄素身为后天谪仙人,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两件半仙物,真要动起手来,哪怕齐玄素没有“希瑞经”书页,也是占据上风。

    只是齐玄素并不打算留着“照骨镜”,一则是“照骨镜”的作用比较鸡肋,对他而言用处不大,如今他身居高位,麾下有的是人手,怎么会以寡敌众?二则“照骨镜”算是地师的东西,他想要查清“长生石之心”的真相,不意味着他想要跟地师撕破脸,最起码现在还不想从地师的口里夺食,惹得一身骚。

    不过想要让他直接交出“照骨镜”那也是不可能,齐教瑶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齐教瑶是老生意人了,自然明白这一点,取出了“玄玉”和一颗闪烁着金光的琥珀色舍利子,这便是齐教瑶所说的佛陀舍利了,固然比不得佛祖舍利,也是一等一的珍贵之物。

    齐玄素并不满意,摇头道:“还不够。”

    齐教瑶不满道:“我们事前说好的,就这些。”

    齐玄素道:“你在事前可没交实底,‘照骨镜’分明是天师教的镇压之物,结果弄得又是巫真遗骸复活,又是地下城坍塌,我们先前谈好的就不作数了。”

    齐教瑶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齐玄素稍稍拔高了音量:“我出了很多力,承担了很大的风险……”

    说到这里,齐玄素微微一顿:“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关键是。”齐玄素伸手拍了拍心口位置,“你不说实话,背叛我,伤了我的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拿你当伙伴,你却在我的心上割了一刀。所以,得加钱。”

    齐教瑶怒极反笑:“你这是敲竹杠!”

    齐玄素无所谓道:“就问你要不要吧。”

    齐教瑶一咬牙:“要,当然要!我再加一份‘奢比尸毒’,这样总行了吧。”

    齐玄素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虽然齐教瑶戴着面具,但也可以想象她一定是臭着一张脸,从须弥物中又取出一个玉瓶,依稀可见里面阴影缠绕,正是“奢比尸毒”。

    齐玄素也取出“照骨镜”,丢给齐教瑶,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齐玄素又感觉自己的修为差点跌落到无量阶段,好在齐教瑶很快便将“照骨镜”收入特殊的须弥物中。

    交易完成,齐教瑶小声咕哝道:“你可别让我逮到机会,要不然我肯定让你身无分文。”

第三十三章 喝茶

    齐玄素不在,陈剑仇也有了几分空闲。

    今天有人约陈剑仇吃茶。

    这是岭南的习俗,传到了南洋。

    大约是秘书当习惯了,陈剑不喜欢迟到,更不喜欢卡着时间进门,而是习惯了早到——为上司打前站。

    所以哪怕是别人请陈剑仇吃茶,陈剑仇也早到了一个时辰。

    这座茶楼位于狮子城的西北区,鱼龙混杂,陈剑仇没急着去二楼雅座,而是在一楼大堂随便找了个位置,要了一碗寡淡茶水,不紧不慢地喝着。

    如今的陈剑仇已是今非昔比了,在旁人的眼里,他也是大人物,齐首席的秘书,徐次席的义子,两边都说得上话,他甚至因为调查古仙的事情还跟兰大真人有点渊源,在旁人看来,这便是手眼通天。

    齐玄素不在的时候,陈剑仇也自有一股雍容沉稳的气势。不过在齐玄素身边的时候,陈剑仇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并没有太多存在感。

    这不奇怪,在东华真人、七娘面前的齐玄素与在道府下属面前的齐玄素,也是两个样子,在一众平章大真人面前的齐玄素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在属下面前,没有威严便很难推行命令,容不得太多平易近人。而在长辈的面前,又要摆正晚辈的位置,不能逾越。

    这便是传统的东方式关系,谁也跳不出这个樊笼。

    陈剑仇的心思有些杂乱,关于齐玄素被举报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是齐玄素的身边人,如果齐玄素倒了,谁都能跑,唯独他跑不掉。看看王教鹤、王教鹰、郑教何等人就知道,这些人的秘书一个也没逃掉。

    万幸,齐首席不在,张次席把事情接了过去,还真就没让这件事溅起太多水花,这让陈剑仇不得不佩服了,难怪齐首席这样的人物也从不敢小觑张次席。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义母和张次席都在查这件事的幕后推手,多少有点端倪,只是线索不多,因为寻根溯源,就一路查到玉京去了。

    涉及到玉京,那就复杂了。

    那才是大人物扎堆的地方,过去的王教鹤何等权势,在玉京也算不得最顶尖人物,最起码金阙议事的时候还没资格坐最前排。

    表面上扳倒王教鹤的是齐首席,可大家都知道,齐首席只是具体执行之人,真正下令的是齐首席背后的东华真人。扳倒一位南洋皇帝,东华真人都没亲自下场,只是高居幕后,这是何等权势?

    像东华真人这样的参知真人,有三位。

    正当陈剑仇思绪飘远的时候,约他吃茶的客人到了。

    来人见到陈剑仇后明显一愣——他已经特意早来了半个时辰,却没想到陈剑仇更早。

    既然两人都早到了,那也没必要非要卡着定好的时间谈事情,直接去了楼上的雅座。

    此人姓邓,江湖诨号“雨师”,与被万师傅一拳打死的风伯并列齐名。

    在“天廷”的派系之中,邓雨师谁的人也不是,他只听令于金公祖师,且独当一面。

    两人坐下之后,邓雨师亲自斟茶,然后开门见山:“通过唐辅理约了您几次,想见您一面,实在不容易。”

    陈剑仇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答非所问:“这茶不错,应该是今年第一茬的新茶,喝茶。”

    邓雨师扶了下茶杯,却没有喝:“我也不绕圈子了,都是生意上的事情。”

    陈剑仇放下茶杯,微笑道:“南洋里里外外多少年了,阁下不是第一天出来做生意,该拜的码头都拜了,该烧的香也烧了,没必要再多走我这里一遭。”

    “陈法师这话就见外了。”邓雨师有意放低了姿态,“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南洋终究是

    变天了,以前的那些老关系已经时过境迁,进新庙,拜新佛。”

    陈剑仇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且不说其他,齐首席到南洋三年了,庙也好,佛也罢,都谈不上一个‘新字。过去两年怎么干,以后还怎么干就是了。”

    邓雨师道:“陈法师说笑了,这不是西婆娑洲开战了吗,这么多难民涌入,许多地方都开始战时管制,生意不好做了,尤其是来往通关,还得跟道府汇报一下。”

    陈剑仇摆手道:“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我可代表不了道府。”

    邓雨师又帮陈剑仇把茶倒满:“陈法师过谦了,谁不知道您是小首席,是齐首席最信任的人,只要您一发话,这事就十拿九稳了。”

    “抬举我了。”陈剑仇用手一罩茶杯,“且不说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就算有,我也不敢胡说八道。你要问我,我的回答肯定是照着规矩办。不过,战时管制不会长久,主要是针对各种火器和粮食,甚至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还是那句话,我的主要任务、唯一任务是服务好首席副府主,除此之外,我不直接参与任何道府事务。既然你提到了唐辅理,那就与唐辅理继续联络吧,唐辅理知道怎么办。”

    邓雨师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明白。刚才我们是开门见山,都没有自我介绍,陈法师应该知道我代表了谁。”

    陈剑仇抬手扶了下簪子,点头道:“知道,当然知道。只是阁下也应该知道如今的道府是谁在‘掌盘子。”

    邓雨师道:“所以我才说今时不同往日。”

    陈剑仇微微一笑:“我人微言轻,办不成阁下的事情,阁下不会怪我吧?”

    邓雨师挤出几分笑意:“陈法师说笑了。”

    陈剑仇再次举起茶杯:“喝茶。”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陈剑仇主动起身离去,也主动结了茶钱。

    邓雨师独自坐在雅座中,以两根手指轻轻旋转着轻薄到半透明的茶杯,沉默了很久。

    现在的他,根本没资格直接求见齐首席齐玄素,只能拐着弯邀请到这位陈大秘,结果还吃了个软钉子。

    秘书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那位齐首席的门槛该有多高。

    门槛高低与权力基础是息息相关的。

    据说这位齐首席最近正在闭关,不知搞什么名堂。

    在邓雨师看来,这位齐首席有些过于爱惜自己的羽翼了,也有些吓人了。

    一个男人,在没有发迹之前,常常会被别人以女人来衡量其价值。比如说,在底层衡量一个男人的家境,很多时候会以能否娶上媳妇为最简单直接的标准。如果一个男人能够经常更换身边的女人,虽然要在道德上谴责他,但很多人会在心底里下意识地承认其很有本事。

    可一个男人发迹之后,就不能这么衡量了,要反过来,能够在女色方面洁身自好,那就有些恐怖了。

    因为身居高位之后,攻守之势异也,反而变成想要完成阶级跃迁的女人开始狩猎这些高位男人。换而言之,周围的诱惑实在太多了。放纵自己,搞上几十个、上百个情人,那不叫本事,因为只要在这个位置上,根本不难做到。反过来说,克制自己,抵御诱惑,那才是真本事。

    追逐钱财,男人追逐女人,是本能。逆着本能,压着天性,是自制。

    一个人,把“财”和“色”都给戒掉了,这个人该有多狠心?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是真狠。

    这往往意味着这个人有更大的追求。

    要么是理想抱负,要么是野心勃勃。

    这位齐首席是哪一种?

    欲要

    振兴道门?还是单纯谋夺道门大权?

    邓雨师不知道,不过他很确定一点,齐玄素肯定不会满足于一个首席副府主的位置,甚至不会满足于掌府真人的位置。

    想要在南洋立足,是绕不开齐玄素这个人的。

第三十四章 调查

    张月鹿与秦凌阁的“骂战”持续了好一段时日,吸引了足够多的视线,最后变成石大真人与一位儒门大宗师亲自下场,各自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万言文之后,算是告一段落。

    这就体现了一个怪现象,道门不容许底层道士和道民妄议道门,却对于上层精英的出格言论总是宽容,允许存在异议,营造出善纳人言、兼听则明的形象。毫无疑问,儒门便在这个范畴之内,所以道门并非禁言了之,而是展开辩论。

    趁着这个机会,张月鹿虽然没能查清幕后黑手,却已经查清了这封举报信的有关内容,比如说举报信中说齐玄素跟某个女人存在不正当关系,总不能空口白话,要列出具体时间地点,如果给不出相应的细节,或者给出的细节被证实是虚造的,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就能断定此内容是为编造。

    张月鹿就是抓住这么几个点,很快便被整封举报信的内容推翻,定性为诬告,然后再把消息放出去。

    世人就没什么兴趣了,甚至懒得了解具体经过,此事就像没有发生过,根本没有扩散,也没有激起什么涟漪,甚至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此事。所以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在旁人看来,这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可张月鹿在幕后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换来了“微不足道”四个字。

    至于那个“举报”齐玄素的女道士郑在诗,自然被看管起来。

    谁都知道,她只是个棋子,而且是个弃子,甚至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想要从她身上打开局面,恐怕很难。

    不过张月鹿没有放弃,还是让人仔细调查郑在诗的背景,发现郑在诗父母早亡,有个弟弟,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很深,就在不久前,她的弟弟失踪不见了。

    这让张月鹿意识到,郑在诗之所以会站出来诬告齐玄素,很可能是受到了胁迫。可张月鹿再去查郑在诗弟弟的踪迹,却没能查到有价值的线索。一则是有段时间了,二则是出手之人十分老练,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唯一查到的是,郑在诗的弟弟最后一次露面是在玉京的太清市。

    这就有意思了,玉京差不多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能在玉京把人绑走,这不是一般人能干到的。尤其是这般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就更难了,就算王教鹤这种地方实力派,也很难做到,把人绑走不难,难的是不留半点痕迹。

    这也间接表明了,幕后黑手正是来自玉京,就在金阙之中。

    张月鹿没有放弃,一边让人继续追查这条线,一边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表面看来,幕后之人的根本目的还是坏掉齐玄素的名声,阻止齐玄素参与大掌教的争夺,有这个动机的无非是李长歌、姚裴、张月鹿,刚好对应了三大家族,这三家都有能力谋划此事。

    张家也不例外,张家的某些人完全可以瞒着张月鹿干出这件事,不要忘了,张家大宗始终对张月鹿抱有戒心,他们十分警惕张月鹿在齐玄素的帮助夺取张家大权。

    李家就不说了,最大嫌疑人。

    至于姚家,别看明面上是齐玄素最大的臂助,也许在姚家人看来,齐玄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齐玄素与姚恕的微妙关系就是一种佐证。齐玄素相信七娘却怀疑姚家,执意进入灵山洞天一探究竟,姚家是一无所知,还是有所察觉?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如此一来,张月鹿就不好直接动用张家的力量去调查此事,她能依赖的反而是师父慈航真人。

    除此之外,张月鹿也没有联系七娘,因为举报信里明确说了齐玄素勾结隐秘结社,这就存在一种可能,这封举报信其实是个诱饵,引诱着齐玄素这边动用隐秘结社的手段去追查此事,然后再抓个现行,刚好坐实了这条

    罪名,那齐玄素就万劫不复了。

    虽然张月鹿和齐玄素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竞争对手,但张月鹿此时完全是站在齐玄素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如果张月鹿想要对齐玄素不利,甚至不必做什么,只要坐视不理,让这件事发酵,也许齐玄素以后就只能做她的“贤内助”了,可张月鹿没这么干。

    齐玄素可以不相信张家,也可以不相信姚家,对天师和地师报以审视怀疑的态度,唯独会相信张月鹿。

    这种信任甚至超越了道侣的关系范畴。

    信任对象不仅仅要看人品,还要看能力。关键时刻,能力不足也会辜负信任。

    张月鹿的独立自主不是装出来的。

    有些女人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能力十足、生人勿进的模样,到了强势的男人面前,又变成了乖巧的小猫咪,温婉顺从,其本质上还是一株依附大树而生的菟丝花。

    张月鹿的能力毫无疑问,无论在谁面前,她都是张月鹿,不是谁的附庸,能够遮风挡雨,能够独当一面,足够担得起这份信任。

    许多人都能看出来,齐玄素对女色很不上心,甚至有些排斥,他渴望父母,也想要儿女,来弥补他那天然缺失的亲情,唯独不怎么需要伴侣,若无意外,他本该是一辈子都是孤身一人,这在道门之中也是常态。

    这样一个人,凭什么对张月鹿死心塌地?可见张月鹿自有过人之处,这可不是市井妇人所谓的驭夫之术,那太肤浅了,真要把这种手段用在齐玄素的身上,只会把齐玄素往外推。说白了,唯有一个“诚”字和一个“真”字。

    说白了,张月鹿以诚心和真心待齐玄素,齐玄素自然也要以真诚待她,听起来老套,做起来很难。

    张月鹿此时有些担心齐玄素,无奈通真宫封闭之后,与外界隔绝,她也不知道里面如何了。看書菈

    有些心神不宁的张月鹿正下意识地来回踱步,就在这时,柯青青快步走了进来,轻声禀报了一个消息。

    张月鹿听完之后,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十分冷静地吩咐道:“联系慈航真人。”

    柯青青应道:“是。”

    很快,子母镜接通了。

    “师父。”张月鹿沉声道。

    另一边的慈航真人正坐在签押房的书案后面,直接问道:“青霄,有什么事?”

    张月鹿道:“师父,我刚刚收到消息,关于天渊的那个案子,有些眉目了。”

    慈航真人挑了下眉头,静待下文。

    张月鹿道:“郑在诗的弟弟找到了,是姜大真人的人找到的。”

    慈航真人并不如何意外:“这些年来,姜老号称绝对中立,能让他出面,天渊的分量不轻,看来他很看重天渊。也是,总是三道轮流坐庄,大真人一脉不会甘心。”

    张月鹿继续说道:“不过,人已经死了。”

    慈航真人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张月鹿回答道:“就在星宿海,姜大真人的人去晚一步,被灭口了,负责看管他的人也自尽了。”

    “死士?如今不比过去,可是不多见了。”慈航真人终于有些惊讶了,“这不是一般势力的手笔,难道真是那几家出手了?”

    张月鹿道:“现在还不能证实,不过庙大菩萨多,往好处想,未必是三师或者另外两位真人的直接授意,也可能是某些人自作主张。”

    慈航真人自然是没有精力去仔细斟酌案情,只是知道个大概,所以此时直接问道:“你需要什么帮助?”

    张月鹿也不客气:“我想请师父帮我查一查,昆仑道府的人最近是否有异动。”

    慈航真人明白了:“你觉得与昆仑道府有关。

    张月鹿点头道:“是,我思来想去,昆仑道府嫌疑最大。”

    昆仑道府作为直接拱卫玉京的道府,扮演了中央禁军的角色,就如诸多海外道府,直接掌握灵官武力。

    张月鹿并非怀疑昆仑道府的人是幕后真凶,而是怀疑有人动用了昆仑道府的武力绑架了郑在诗的弟弟,这是一条可以继续追查下去的线。只是昆仑道府的地位太特殊了,张月鹿作为地方道府的一员,在不动用张家力量的前提下,还不足以把手伸到昆仑道府去,不过慈航真人作为天罡堂的掌堂真人,直接领导灵官府,反而可以插手拥有大量灵官的昆仑道府。

    因为昆仑道府太过重要,无论哪方势力都能无法独自完全掌握昆仑道府,其内部几方势力互相牵制,也给了极大的操纵空间。

    慈航真人只是略微思量便答应下来,她虽然是正一道成员,但不是张家人,眼看着争夺大掌教无望,她很可能成为平章大真人,也会寄希望于自己的徒弟和女婿成为八代大掌教,天然反对姚裴和李长歌。在这一点上,三人的利益是比较一致的。

    总的来说,天师、地师、国师、慈航真人、东华真人、清微真人,这六个人各有各的想法,这里面的东华真人和慈航真人应该站在齐玄素这边的,另外四人就不好说了,包括天师。

    在这六人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势力,比较姜大真人、石大真人,以及张家的张无量、李家的李长生、姚家的姚懿等等,也不可小觑,也有嫌疑。

    如今张月鹿还不知道对手是谁,远远谈不上反击。

    另一边的齐玄素,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他和齐教瑶正走在去往灵山的路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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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棋,苍生作子,而齐玄素便是那过了河的卒子,有进无退,一往无前。过河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过河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过河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