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印刷术!
“如此循环反复,最终造成的后果,便是书少,读书人更少。”
几句话将大盛,乃至整个天下现如今书册价格始终降不下来的原因概括了出来,
见木老他们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云潇话锋一转:
“所以,晚辈就想着,能不能把那抄录书册的方法,稍微改进一下。”
“如何改进?”
木崇林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前了一步,面上难得浮现起些许认真的神色来:
“你有想法了?”
“木老请看。”
从袖袋里取出自己这两天雕刻的简易版小物件儿,
云潇先是将那一个个刻有“之”、“乎”、“者”、“也”等小字的拇指大小印章拿给木崇林看了一眼,
紧跟着,又取出一块儿约莫巴掌大小的木制框架,将那些小印章一个一个按顺序放进去,然后刷上墨汁,
最后再当着木崇林的面儿,将它往纸上一压。
原本干干净净的纸上,顿时就出现了几行小字——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军民,教学为先。
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
其此之谓乎!】
“这……”
木崇林惊诧地捧起了那一张纸,
以他的学识,自然能看出这纸上写的是礼记·学记中的内容。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云潇压根儿连笔都没拿,只轻轻一压,就印出了这样整整齐齐的几行字!
“晚辈这个只是匆匆做出来演示给您看的。”
见木崇林神色激动,云潇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面上,任由对方随意摆弄:
“木雕的容易损坏,其实并不禁用。
所以晚辈想的,其实是用铜块,或是别的什么更加耐用的材质来雕刻出这样一个一个的字模,就像一个个单独的印章一样,
要印什么内容的时候,就将那些需要的字找出来一个个摆好,
用完之后,还能将它们取下来,等到下次再用。”
印章这种东西,其实是很久很久之前便有了的。
像是皇帝用的玉玺,达官显贵们用的私章,
本质上其实都和云潇今日拿出来的这东西没有多大差别。
然而在她之前,竟无一人能想到要将那些字一个一个地全部雕刻成章,然后再根据需要的顺序,轻而易举地印出一张一张完整的文字内容!
木崇林就像是个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的小孩一般,爱不释手地捧着云潇雕刻得甚至还有些粗糙的字模试着又印了好几句不同的话。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抬起头来,一双苍老的眼中,甚至浮现出了点点泪光:
“天下学子之福,天下学子之福啊!!”
“木老您的意思是可行?”
明明早在自己想出这玩意儿的时候,就已经认定它绝对可以推广开了,
云潇这会儿却还故意露出了一抹好似终于放下心来的微笑:
“太好了,晚辈决定就用它来打响边城书院的名声!”
“边城书院?”
果不其然,木崇林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这四个字所吸引了:
“这边城,还有书院?”
第482章:您真的觉得难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晚辈打算开办一个。”
将自己有关书院的想法在木老面前又说了一遍,
云潇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要把女子为何也可入学的理由全部从头道来的准备。
却不想,木崇林所关注的重点压根儿就不在这里,
他老人家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个——
“你是说,你那书院里,教授的不止是科考内容,更多的其实是谋生技能。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弄出更多像印刷术这样的好东西?”
“没错。”
云潇点点头,她一眼就能看穿木崇林这会儿忧心的到底是什么,
但她从来都不觉得那会是一个问题:
“木老,您认为,这印刷术要做出来,难吗?”
“自是不难的。”
虽然不明白她好好的书院说着说着,为何又把话题重新绕回到了印刷术上,
但这东西现在也的的确确是他的心头好。
木老珍惜地捧着几块儿字模,沉吟道:
“难的是能够想到要这么做。”
“真的难吗?”
云潇低下头,从桌上散落的字模中随意捡起了一块,语气平缓地问道:
“难的到底是‘想出印刷术’,还是将眼光和思维跳出这世间已有的一切,主动去思考如何改变现有的事物?”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木崇林愣在了原处。
然而云潇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晚辈成立书院,传授给他们各种各样的知识,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不外乎便是帮助他们打破思想和眼界上的禁锢,
让更多的人愿意去思考那些或许很简单,但就目前而言,却鲜少会有人去思考的东西。”
“你说的不错。”
木崇林面上的神色,从忧虑到怔愣,再到豁然开朗后的振奋。
他扭头望向云潇的时候,眼底甚至还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热切:
“伱那书院何时开立?
便让老夫也去当个夫子如何?”
“木老愿到书院当夫子,是晚辈的荣幸,也是那些书院学子们的荣幸,晚辈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比预料中更加顺利地得到了木老的支持,
云潇也没有得意,语调仍是不紧不慢的:
“不过书院开立一事,还是要等过几日的茶会结束之后才能正式开始着手去办。
毕竟,若是得不到诸子百家的前辈们的认可,书院开立之后,必将遭受无尽的非议。
晚辈怕学生们会受不住那样的压力。
况且……书院也确实需要很多夫子。”
“这个好说!”
木崇林当然也知道云潇口中的书院,在当今世人眼中是多么的特立独行,她想要开设的那些课,以及她想让女子也入学的行为又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但他向来就不是个会在意外界眼光的人。
或许是因为墨家机关术的复杂,已经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心神,
以至于在别的方面,他压根儿就不存在任何弯弯绕绕的想法。
只要是自己认定好的东西,便是要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更何况成立书院这事儿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不为此多出点儿力!
第483章:北漓中郎将招了?
飞快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就他自己知道,已经来到了边城的人,
木崇林捋了捋胡子,信誓旦旦地道:
“老夫这些年攒下的名望也还是有些的,多的不敢说,
至少我墨家,还有名家、杂家、法家、小说家的人,在几日后的茶会上,绝对不会对书院成立一事提出半分异议!”
“那晚辈就先谢过木老了。”
……
*
因为除夕当日传遍全城的那句“元帅万岁”,不少此前还算活跃的诸子百家中人都低调了许多。
生怕云潇在他们这些人还不够了解她的时候,就提前找上门儿来,
到时候不接受她的示好吧,他们可能会错过从龙之功,
早早接受她的示好吧,又怕会站错了队。
所以大家这会儿都在暗中观察着云潇的一举一动,
自然而然的,也就让云潇失去了许多能与人结交的机会。
在她的预期当中,原本这一趟只要能够让木老认可书院的事情,就已经非常完美了。
结果现在居然还多了那么多个意外之喜,
云潇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明朗。
更不必说,她才刚刚回到军营,就又接到了一个新的好消息——
“北漓那个中郎将招了?”
惊讶地偏眸望向前来禀报的黑鹰卫,云潇一边跟着他往那北漓中郎将所在的地方而去,一边疑惑道:
“之前不是说那人是个硬骨头,所有重刑都受过了,也还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怎么突然就招了?”
“这……”
行事风格向来粗犷的黑鹰卫在听到她的问话之后,面上竟还浮现起了一抹疑似是尴尬与难为情的神色来:
“这个,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云潇:“?”
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迷惑地同裴翊对视了一眼,云潇用眼神询问他:
“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后者毫无疑问地回了她一个不知道的眼神。
云潇:“……”
难道是十五捣鼓出了什么药效比较离谱的玩意儿,让人吃下去之后就会说实话的同时,还会疯了一样光着屁(河蟹)股满地乱爬?
还是说……
就在云潇的思维已经发散得逐渐开始离谱的时候,
前方不远处的营帐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恐而又愤怒的吼叫声:
“老子让你滚!滚啊!别靠近老子!你他娘的不许碰老子!脏!!啊!!!”
云潇:“……”
裴翊:“……”
这粗犷的男声是怎么回事?
怎么叫得好像……
生怕自己管辖之下的军营里,会出现什么不好的风气,
云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那营帐跟前,正要抬手之际,
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赶在她前面掀开了帐门,顺带着,还将她的视线也一并牢牢遮挡住了。
“怎么了?”
账内的声音戛然而止,云潇疑惑地推了推挡在她前面的裴翊: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本来还担心她会看到什么污了眼睛的裴翊默默让开身子,终于将营帐内的场景,完完整整地呈现到了云潇面前。
第484章:什么正经大夫会那样做?
预料中那些不堪的画面一样也没有发生。
十五和冬筠站在桌案边上,手中的毛笔还沾着饱满的墨汁,看样子是正在书写着什么,
另一边,穿着一身医家白袍,发须花白的老者手里还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似是要递给那身上重伤未愈,至今都还只能躺在榻上的北漓中郎将喝。
至于北漓中郎将……
这么粗犷魁梧的黑脸汉子,难不成竟还害怕喝药?
神色古怪地盯着那北漓中郎将看了一阵儿,云潇正要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见那中郎将蓦地扭过头来,挣扎着发出了与方才如出一辙的愤怒嘶吼声:
“你就是边疆军如今的主帅?
老子记得你们大盛有一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
你他娘的有本事直接杀了老子!派个糟老头来恶心老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
糟老头子?
恶心??
眉梢不自觉地轻挑了一下,云潇略微偏了下眸,示意另外几个人也可以出点声儿:
“怎么回事?”
“还不是他不知好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污了名声,那端着药汁的老者也怒了:
“老夫行医多年,行得正坐得直,自问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人心!”
“伱他娘的放屁!”
北漓中郎将这会儿也涨红了脸,不知究竟是气的还是羞的,那一双瞪大的眼里,甚至都布满了红丝:
“什么正经大夫会扒了老子的衣服,在老子胸口摸来摸去按来按去的?
你可别说什么你是在上药的屁话!你手上有没有药,老子难道会不清楚?
更何况……更何况你他娘的居然还上嘴亲老子!!”
云潇:“?”
裴翊:“……”
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观察了一下云潇面上的神色,
见她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瞬的震惊和迷茫,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无意识的嫌恶与排斥之意,这才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垂下眸去的那一瞬间,还悄然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被指控为“不是什么正经大夫”的老者也愤怒地将瓷碗重重放到了桌面上:
“老夫再说一次!
你那时候都已经断气了,老夫那么做只是为了救活你!”
“呵!”
北漓中郎冷笑一声,对于老者的话,他是一句也不信:
“断气了的人你也能救活?你怎么不说你是神仙呢!”
“你,你这莽夫懂个屁!”
老者身为一名医术极佳的大夫,便是在神医辈出的医家之中,都算得上站在最顶端的那一批人。
从前向来是走到哪儿都被人奉为座上宾的,一辈子都没怎么跟人吵过架,词汇量显然不太够用。
这会儿被逼急了,充其量也就只能学着对方骂一句“屁”。
云潇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瞥了那老者一眼,心里其实对他那“连断气之人都能救活”的医术也是非常感兴趣的。
只不过……要问,也不能现在问。
唇角轻轻向上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云潇先是好声好气地让冬筠她们将老者带出了营帐,
随后周身气场蓦地一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北漓中郎将。
第485章:君子之风只对我们自己人
“听说你愿意招了?”
“我呸!你这个卑鄙无耻的……”
北漓中郎将方才与老者对骂的劲儿显然还没过,见云潇过来,那瞪着眼睛脸红脖子粗,不把人骂得狗血淋头誓不罢休的架势立马就对准了她。
然而云潇显然是没老者那么好欺负的。
她只需微垂下眼睑,然后漫不经心地用短剑剑鞘压在他尚未愈合的狰狞伤口之上,并缓缓加重力道,
他口中那些难听的话便立刻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声几乎要穿透帐顶的惨叫。
“虽然本帅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了你这样的错觉,但是……”
云潇带着冷意的浅淡笑容,落在北漓中郎将眼中,比前些日子疾言厉色对他上大刑的黑鹰卫还要令人脊背发寒。
偏偏她的语调却还诡异地温和着:
“伱该不会以为本帅脾气真的很好吧?
你之前是为什么会绝望到想要招供的?
怎么,现在后悔了,还想再多尝试几次?”
“我就知道是你!”
碍于云潇身上的威慑力,还有……刚刚那个老头儿带给他的心理阴影。
北漓中郎将连他最顺口的那句“老子”都没敢用,从自称开始就已经露了怯,
后面纯粹就是在硬着头皮跟她呛:
“你们大盛男子不都喜欢装君子吗?
如此,如此卑劣的手段,哪里称得上是君子!”
“那你可能是不太清楚,我们大盛的君子之风,只对我们自己人。”
云潇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笑容凉薄:
“至于敌人,我们从来不讲手段,只管成王败寇。”
“你!”
北漓中郎将还想再接着骂上几句,
可紧跟着,云潇那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来,顿时就将他所有的咒骂全都堵了回去。
毕竟这位边疆军的主帅看上去着实不像是讲究人。
万一她一个不高兴了,真又把那老头儿叫进来,那他岂不是……
北漓中郎将越想越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寒,面上更是青红交错,生生给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名字。”
“乌孙什。”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乌孙什回过神来之后,面上神色挣扎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透出了浓郁颓丧与妥协之意,就连那一双总像是要喷火了的眼睛,也都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神采:
“我招了之后,你是不是就能给我一个痛快了?”
“那就要看你招供出来的东西,是不是能让本帅满意了。”
云潇连一句忽悠他的假话都懒得说,她只关心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北漓跟楚朝余孽是怎么勾搭上的?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我只是一个中郎将,很多事情本来也不是特别清楚!”
乌孙什话音一落,注意到云潇眸光一暗,明显是对他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的样子,连忙又咬牙道:
“但大致情况还是了解的!
是楚朝余孽先找上我们当今王上,帮王上除掉了先王,登上王位,
之后又不知从哪儿弄出了五万大军,和我北漓军一同出征,攻打边城……”
第486章:国师?
“楚朝余孽帮忙篡的位?”
云潇扬了下眉:
“本帅好像听说,你们现在那个王自称是被天神选中的人,还会徒手召雷。
这也是楚朝余孽搞的鬼?”
“……是。”
实在是云潇问话的那个语调,一听就知道她从来就没信过什么“天神选中”之类的屁话,
乌孙什就算想忽悠她一番,都不好意思开口。
最后只能木着脸说了实话:
“楚朝余孽派去我北漓的人中,有一个特别厉害的道长,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打雷,
甚至……一个人的命格,还有过去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他都能推算得出来!”
乌孙什说到这儿的时候,大概是心里实在憋屈得慌,
面上竟还露出了一抹极为恶劣的笑来:
“你说,他明明都能算得出未来,为何还要同我北漓联手攻打大盛?
是不是因为,大盛的气数已经要尽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完,肯定就能从云潇眼中看出或慌乱惊惧,或愤怒失智的神色来。
然而,就在他满目的期待之下,
云潇蓦地轻笑了一声:
“什么都算得来,那他应该也算出你会背叛北漓了吧?
他怎么没杀了伱?”
“你!”
乌孙什一噎,还想再反驳两句,
云潇却不给他机会,轻描淡写地继续道:
“大盛随随便便一条稍微繁华点儿的大街上,都能有几个据说是可以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就能推出前世今生的神棍在边上摆摊。
也就是糊弄糊弄你们北漓人没多少见识罢了。”
“不可能!”
乌孙什傻眼了,他一点也不想相信云潇说的话,
可她的神色和语调都太过自然,自然得……完全不像是在胡扯!
难不成,是真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明明内心都已经在疯狂地动摇了,乌孙什嘴上却还喊得比谁声儿都大:
“国师的本事我们都是亲眼见过的,绝非欺世盗名之徒!”
“你说是就是吧。
所以那个老神棍……哦不,你们国师是怎么说的?”
一个注定翻不起多大浪花来的阶下囚罢了,云潇也懒得花太多心思去忽悠他。
可偏就是她这种满不在乎的姿态,越发灼伤了乌孙什的眼。
为了证明国师是真的厉害,他们北漓一定会打赢大盛,
乌孙什语气急促而又混乱,到最后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向云潇证明,还是在单纯地说服他自己:
“国师早几个月前就已经预知到了今年边疆必会下大雪!
他还说你们军中有些将领完全是可以拉拢的……
既然如今边疆军的主帅变成了你,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发现那几个叛徒了吧?
国师他甚至还算到了即便如此,我军想要攻破边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国师还提前准备了后手!
你以为你们这次能够击退我北漓大军就是赢了吗?
我告诉你,你做梦!”
“后手?”
云潇顿了一下:
“什么后手?”
“这我怎么知道!”
乌孙什语调蓦地扬高:
“我只是一个中郎将,又不是北漓主帅,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第487章:你是楚朝太子!
“是吗?”
云潇勾了下唇,凉凉道:
“那你这个中郎将还真是废物,连楚朝余孽在渝州囤兵三万,打算跟你们北漓大军在边城来一场里应外合的事情都不清楚……
这要是真到了战场上,和自己人厮杀起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中郎将虽说在军中的地位的确不如主帅和副将,
可怎么说,那手下也是号令了一大批人的。
别的什么军中机密他不清楚都还好理解,这种需要配合的事情也不知道,难不成是要考验他的临场反应?
乌孙什面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但很快,他就替那位国师想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也许是国师早就算出来,我那时候已经不在军中……”
“哦?那他怎么没算出来他的三万大军现在已经没了?”
像是嘲弄,又像是不屑地轻嗤了声,
云潇似乎对他口中厉害无比的国师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相比起来,她更在意的还是北漓主帅,兰裕赫。
“之前收买我边疆军将领一事,兰裕赫是全权交给贺知州童昶他们去办了?”
“怎么可能?”
乌孙什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一句“渝州的三万大军已经没了”,
听到云潇的问话,直接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
“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主帅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全然交给楚朝余孽?”
“倒是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云潇点了点头:
“所以他做了什么?”
“自然是暗中派人盯着,然后再背着楚朝余孽的人拉拢徐振南他们……”
也不知道是因为前面已经吐露了太多的消息,导致他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还是因为徐振南等人已经暴露,这事儿说不说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乌孙什这回倒是说得无比详细,几乎是将他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毫无保留地倾倒了出来。
本以为云潇这回定然就能放过他了,
可乌孙什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前一刻还神色温和着连连点头的云潇,下一刻却忽然变了脸——
“孤就知道,我楚朝五万大军之前那一战几乎尽数折在战场的事情,就是你们北漓人刻意为之!”
“不是……我,伱……”
乌孙什整个人都傻了: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大盛的燕王世子!”
“孤当然不是燕王世子。”
云潇冷笑一声,眼神阴鸷:
“北疆这么荒蛮的地方,孤打一开始便看不上它。
本想着将这地方赠予你们北漓,换取北漓出兵助孤一臂之力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可现在看来,孤到底还是低估了你们的野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右手已经用力地掐在了乌孙什的脖颈上,
像是要将她损失了四万大军的怒火,尽皆发泄在乌孙什这个北漓中郎将的身上!
“你是……楚……楚朝……太……”
乌孙什挣扎着想要从她的掌心中逃脱出来。
他的脸已经开始有些充血了,
那一瞬间,云潇之前说过的话又在他脑海中一一划过,
很多事情,他也忽然间全都想明白了。
第488章:这是孤给北漓最后的机会
国师口中的后手是什么?
渝州的三万楚军或许是的,
但最最可怕的后手,分明就是眼前这位楚朝太子!
还有什么能比自家主帅竟然是敌方太子更离谱的事情?
边疆军都他娘的是没有脑子吗?
怎么能……
怎么能让……
钳制在他喉间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就在乌孙什的意识都已经快要消失了的时候,
一直站在营帐之中,安静像是不存在的裴翊终于缓步上前,轻轻握住了云潇的手腕:
“他暂时还不能杀。”
“为何?”
云潇眉梢一挑,手上的力道却已然放松了不少。
乌孙什稍稍缓了口气,却是动都没敢再动一下,
生怕自己惹恼了云潇,她心下一个不痛快,直接就掐断了他的脖子——
虽然他之前总嚷嚷着说让人给他一个痛快,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心中的恐惧与不甘,还是远远超过了解脱感。
能活着,谁想死?
乌孙什费劲地转动着眼珠子,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裴翊身上。
好在后者也没让他失望,握在云潇手腕上的那只手看似是没用多大力道,
可他的的确确是在不动声色地让云潇放松了钳制:
“我知道北漓这次叛变,让我们故意损失了四万大军的事情让你十分恼怒,
但只要你想建立起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这个念头还没变,
将边疆这样贫瘠落后的地方划给北漓,换取他们的帮助就是最佳的选择。”
云潇:“……”
真不愧是裴翊啊!
临场发挥胡编乱造的本事一点也不输她!
冷着脸放开了乌孙什,看着他劫后余生,大口喘着粗气的模样,云潇余怒未消地冷哼了一声:
“便宜你了!”
从裴翊手中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刚才碰过乌孙什的手,
云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乌孙什,浑身阴鸷的气息将大反派人设直接拉满。
“孤会放伱回到北漓。”
就在乌孙什惶惶不安,不知云潇到底会如何处置自己的时候,
这一句于他而言宛若仙乐般的话,令乌孙什猛然抬起头去,不敢置信地望着云潇,
声音沙哑地询问道:
“真的……会放我回去?”
“放你回去也是有条件的。”
云潇冷漠地抬了下眼,提醒他不要高兴的太早:
“记住,这是孤给你们北漓最后的机会了……”
“……”
*
解决完乌孙什这边的事情,从营帐中走出来的一瞬间,云潇满身地阴鸷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配合得不错啊~”
笑眯眯地冲着裴翊挑了下眉,云潇半是赞叹半是调侃地道:
“我差点都以为真是那么回事儿了。”
“我以为你出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应该是去找刚才那位医家的老者。”
擅于胡编乱造这种事情,在挑选“夫婿”的时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优点。
裴翊不动声色地开始转移话题:
“你觉得,那老者口中的起死回生之术,真的有可能么?”
第489章:起死回生术?
“可不可能的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提起这个,云潇果然就无暇在意裴翊方才配合着她信口胡编的事儿了。
两人在另一个营帐中找到那名医家老者的时候,他正好就在跟十五还有冬筠细说“起死回生之术”的原理,
向来沉默寡言,面上永远都看不出情绪变化的十五,这会儿也像个正坐在学堂里的小孩儿一样,认认真真地提笔在纸张上飞快地记录着——
“起死回生术,当然没有它的名字听起来这么厉害。
像那些已经咽气许久的,老夫便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把人重新救活。
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能够救活的人,其实仅仅只是一小部分陷入了假死状态中的人。
比如溺水之后,虽然很快就被人捞上了岸,但却还是因为呛了水,暂停了呼吸的人。
比如像方才那个家伙……
当然,因为你们可能有些时候会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假死还是真死,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都可以先进行尝试。
具体方法就是先扒开对方胸口的衣服,找准两胸之间的位置,用力按下去。
必要时,还可以通过嘴对嘴渡气的方式……”
因为医家老者并非习武之人,再加上云潇他们过来的时候,为了不打断他的话,还特意放轻了脚步,
所以那老者还是讲到一半儿的时候,才注意到了云潇和裴翊的到来。
想着方才那名北漓俘虏在云潇他们面前疯狂污蔑自己的话,
老者生怕这两位不通医术的世子爷不信他说的话,顿了顿,又接着开口解释道:
“也许你们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起死回生之术,
但事实上,早在好几百年前,我医家先祖扁鹊便已在他流传下来的残缺秘典上提到过此术。
除此之外,医圣张仲景所留下的《金匮要略》中,也同样记载了他老人家在外行医时,利用此术救人性命的事例。
只是因为后来很多行医之人手法不到位,又或者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的病人,都胡乱地使用这套方法,
甚至……还有人因为用力过猛,将病人的胸骨直接按断,
导致病人当时虽然救活了,但很快又因为断骨戳进了内脏中而无法医治。
这种情况下,有些病人的家眷,甚至会把大夫告到衙门去,让那大夫背上命案官司……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久而久之,很多大夫们为了不给自己招惹麻烦,就直接放弃了起死回生之术。
若非老夫此前曾无意中在一本古医书中看到此法,老夫也不相信,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厉害的救人手段!
若是能有机会,老夫只希望能将此法广授天下医者,以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实不相瞒,晚辈这里,还有个可供前辈将此法传授下去的机会!”
云潇原本脑子里想的都还只是起死回生术的事儿,
冷不防听到老者最后那一句话,她的眼神登时一下就亮了:
“不知前辈可愿到边城书院来传授医术?”
第490章:与虎谋皮了
不得不说,云潇的运气还是相当不错的。
前面的道家、墨家、名家、法家……就不用说了,十五和冬筠出去转了一圈,随随便便带回到营中的老者,竟然就是医家医痴,柳其松。
一辈子醉心医术,毕生所愿就是将自己那一身精妙医术传承下去的柳老,听到云潇打算在书院里专门单开一个教授医术的课程时,
甚至都等不及听云潇把后面的话说完,就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书院什么时候开?学生人数有多少?
不够的话,老夫这些日子也可以出去多游说游说,应该还能再多收点学生进来!”
“晚辈的计划,是在三日之后的茶会上……”
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地都同柳老说了一遍,
云潇回到营帐之后,琢磨着渝州的那三万兵马今日也差不多该到边城了。
她正要唤十九出来问问情况,十九就自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主子,渝州的三万兵马今日已经抵达边城,属下先一步将岑八声和刘义全等人带回了军营,主子可要传召他几人?”
“传!”
云潇拂了下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同裴翊对视一眼,
等到岑八声他们再进来的时候,她面上已然扬起了一抹热切的笑容:
“岑大人,几位大人,你们可算是来了!”
“萧先生。”
岑八声眯了下眼,先是礼貌地招呼了一声,随后毫无意外地开始发起了试探:
“萧先生这些日子在边城闯下的名声,岑某略有耳闻。
萧先生果然大才!”
“大才什么?”
云潇自嘲般地苦笑一声:
“那日在战场上,兰裕赫当着我的面坑杀了我大楚四万余将士,就连贺大人和童大人都惨遭毒手!
而萧某却只能在城墙上看着,实在是……”
“什么?!”
边城和北漓那一战,很多人都只知道边疆军在云世子和裴世子的带领下大胜而归,连这里面其实还掺和着楚军的事儿都不知道。
岑八声他们这些日子又一直在赶路,消息自然也说不上多么灵通。
猝不及防听到五万楚军损失了四万,就连贺知州和童昶都没能逃过毒手的消息,岑八声震惊之余,看着云潇的眼里,也更多了几分怀疑之色:
“北漓此前分明答应过,要同我等合作攻打大盛,
突然这般反水,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与虎谋皮了!”
云潇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怕北漓从一开始心便不成,就同……我等一样。”
表面上说着双方合作,事成之后和平共处,互补侵犯。
可实际上大家心里想的都是事成之后反手就把对方也干掉!
岑八声闻言,面色微变,却仍旧没有被完全说服——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该是在攻破边疆之后再反戈相向,明明还没拿下边城,就先损我四万楚军是何道理?”
“大概也是和萧某有着一些脱不开的关系。”
云潇垂下眸,清润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愁绪。
第491章:忽悠岑八声
“萧某从前和贺大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贺大人不知怎的,许是认出萧某来了,兰裕赫下令进攻时,贺大人却让他那五万楚军不要动手。
这才激怒了兰裕赫,当场便斩了贺大人,随后还让那五万楚军冲在最前面当肉盾……”
云潇说着,还颇为懊恼地轻叹了一声:
“可萧某明明都已经打扮成这幅模样了,贺大人合该认不出来才是!”
“许是身形和气质的缘故呢?”
刘义全适时地插话进来:
“战场上两军距离那么远,贺大人又不是武将,恐怕连您的五官都看不清楚,
只能根据您的身形和气质来判断……”
“贺大人在去往北漓之前,一直是待在西凌国的。”
岑八声语调一顿,神色幽幽的:
“萧先生又是何时与贺大人有那一面之缘的?”
“大概几年前吧。”
云潇极不走心地随口应付道:
“岑大人若是不信萧某的话,大可以出去随便找个将士问问,就问那日战场上,兰裕赫是不是自己动手斩了他身边看着像是副将打扮的人!
另外,还请岑大人小心,切莫暴露身份,
毕竟萧某对外都说这次过来的这三万将士,是云世子豢养的私兵。”
“……”
半真半假地将岑八声他们忽悠了一通,
末了,她还特意将刘义全和杨炳二人单独留了下来。
“太子殿下!”
几乎是在岑八声等人走出营帐的那一瞬间,刘义全和杨炳两人就扑通一声跪到了云潇面前。
云潇挑了下眉,眸光落到帐门处,察觉到那里明显还有几道没离开的呼吸声,
她轻飘飘地瞥了刘义全一眼,后者立马会意地迟疑道:
“殿下您为何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岑大人他们?”
“想要孤性命的人太多了。”
云潇撩了下眼,淡声道:
“现在知道孤身份的人越少越好,你二人记住,切莫说漏了嘴。”
“是……”
刘义全小心翼翼地道:
“可是小的之前好像就已经无意间说漏过几次,岑大人怕是已经有些怀疑了。”
云潇:“……”
“罢了。”
她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上次那一战,军中有人俘获了一名北漓中郎将。
孤已经让人严加拷问过,并将他暗中放回北漓,让他告诉兰裕赫,三个月后,孤会派人在关键时刻打开边城城门,
届时,我等可联手踏平边疆。”
“殿下?”
刘义全这回的错愕,总算不是装的了:
“那北漓人坑杀我大楚四万大军,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殿下还要与他们联手么?”
“自然不会。”
云潇眸光一暗,看似平和的语气中,还透着几分冷厉:
“我大楚四万将士不会白死,贺大人和童大人的仇也必须要报!
三个月后,孤会率领边疆军和我大楚的三万将士,在边城设伏,只要他兰裕赫敢来,孤必将让他有来无回!”
“殿下圣明!”
刘义全忙不迭地拍了句马屁,紧跟着,又略有些迟疑地道:
“可兰裕赫万一不信呢?”
第492章:茶会开始
“他会信的。”
云潇勾了下唇,声音笃定地道:
“孤自有办法让他相信孤的身份。”
“那就好,那就好。”
刘义全这才松了口气,机灵地又是一句马屁接上:
“殿下果然算无遗策!”
“行了,少说那些没用的。”
云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斥责之意:
“本来单独留你们下来,就是想让你们把嘴巴管好些,莫要将孤的身份透露出去,
谁知你二人竟这般不中用!”
“……”
*
三日后,诸子百家各派之间的学说探讨茶会终于开始了。
云潇一大早就换了身极为儒雅的月白色衣袍,同裴翊一道骑马去到了茶会所在的那一条街上。
说是茶会,但其实因为每年来参加的人实在太多,根本不可能人人都坐在茶馆里,一边品着香茗,一边优哉游哉地指点江山。
更多的人,根本就是在哪儿遇到了,便在哪儿就地论起道来。
云潇和裴翊因为军营离着这边儿较远的缘故,来的时候路边都已经有不少年轻的弟子们因为那么一两个大相径庭的观点,争得脸红脖子粗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妇纲,兄为弟纲,这本就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若是有人违反了这样的规则,这天下岂非都要乱了套?”
“照伱这么说,前朝末代皇帝,还有当今这位圣上,他们的所作所为,我等作为子民,就该毫无怨言地承受着?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才是国泰民安的根本!”
……
“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
“呵!我儒家讲究的是奉法以利民……”
……
两人一路走过去,各家的弟子几乎都遇到过了,
可惜周围并没有多少普通老百姓乐意停下脚步围观。
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比较悠闲的,看似听得还十分津津有味,可细一听,就能听清对方嘴里嘀嘀咕咕的其实是——
“嘿,这些读书人吵架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嘿!”
“那可不!这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还非得整两句咱听不懂的……
啧,那青筋该不会就是憋那些之乎者也憋出来的吧?”
“还真说不准,谁没事儿脑子里放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啊?
每次开口之前那可不得好好扒拉扒拉!”
“嘶……你刚刚说了个成语!花里胡哨!”
“嚯!你不说我自己都没发现,咱这也算是有点儿文化了吧?哈哈哈哈哈!”
云潇:“……”
裴翊:“……”
幸好那些弟子们这会儿都正热血沸腾着,压根儿也没心思去注意旁边的普通老百姓们在说些什么。
不然……
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儿,
大风渐歇,原先飘扬起来,恰好遮住了云潇前面那一片视线的酒旗缓缓落下,露出了前面被人群挤得密不透风的一段路。
她有些诧异地抬了下眉,眼中满是兴致盎然:
“之前说能不能吸引到普通老百姓驻足倾听,还得靠他们自己本事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抱希望的。”
第493章:你们这是在看啥呢?
也许来边城的百家中人里,是有擅长讲学,也可以引经据典,将那些枯燥乏味的论点放在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小故事中讲出来的。
可茶会就是个辩论的地方,再说难听点儿就是文雅地吵架。
谁吵架时,还会给对方长篇大论讲故事的余地啊?
但言简意赅的学术辩驳,按理来讲又很难吸引到什么普通百姓的围观……
处于好奇,云潇又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就看见同样有不明所以的人,正在扒拉外圈一个显然已经听了有一阵儿的家伙:
“你们这是在看啥呢?有人表演手撕北漓大兵啊?”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恐怖故事呢?”
原本正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的人突然被扒拉下来,一脸不高兴地扭过了头:
“里头那些人正在说云世子打算在咱们这边城开立书院的事儿呢!”
“你糊弄谁呢?”
先前扒拉他的人明显跟他是认识,闻言当场就翻了个大白眼儿: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家就只有三个大闺女儿,又没个儿子,
先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愿意在咱这穷地方开书院,就算真开了,那跟伱又有啥关系?”
“嘶……你这人烦不烦!”
正听到关键地方,却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
那汉子面上神色明显是有些不耐了,只不过是因为两人可能真的很熟,他才勉强压了压火气,语速飞快地道:
“云世子这书院,儿子闺女都一样能送进去念书。
而且还可以自己选择到底是要念科举的书,还是医书或者别的什么书,就连绣花儿都行!
我家那三个丫头若是能在这书院里习得个一技之长,以后就不怕没饭吃了!”
“真的假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书院!”
后面那人顿时惊了,也跟着踮起脚尖儿,铆足了劲儿地往里张望起来。
一边瞧着,一边还不忘继续碎碎念:
“就算有这样的书院,束脩只怕也不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能够负担得起的吧?”
边城百姓皆是贫苦之人,书院想要开立起来,束脩这个问题是怎么也绕不开的。
几乎是在那人脱口而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人群的中心,稳坐在木崇林对面的老者,也冷哼一声,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那束脩呢?
就算你前面说的那些全部成立,束脩又该谁来出?
你不会以为,这边城的百姓没一个人念过书,真就只是因为这边城没有书院的缘故吧?
又或者说,你以为,这边城为何会没有书院?”
“束脩……”
木崇林微微一愣,这个问题,上次在客栈的时候,他倒是还没来得及同云潇问清。
这会儿冷不防被人提起,他下意识地就想说大不了他自掏腰包,
但下一刻,坐在他对面的那名老者却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冷声道:
“是你出,还是那云世子出?
可倘若老夫没有理解错的话,云世子应该是想将这书院开遍各地吧?
她能出得了一家两家的钱,还能出得起几百几千家的钱?”
第494章:法家之首谢为崊
“前辈说的不错。”
就在木崇林不知该作何回答的时候,一道清越含笑的嗓音夹杂着点点温和的内力,穿透了外面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木崇林一听到这声儿,噌一下就直接站了起来,那双目晶亮,眼巴巴瞅着声源地儿的模样,着实是跟他墨家大师的身份极为不符。
但他向来也不是个什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
当着周遭那么多围观百姓的面儿,直接就咧嘴乐了起来:
“行了,她本人来了,你问她吧!”
“……”
坐在她对面的老者微眯了下眼,同周围百姓一样,下意识地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不多时,就见原本极为拥挤的人群,随着一名白衣公子的脚步,缓缓让开了一条还算宽敞的路来。
白衣公子模样极为明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宛若朝阳般的意气风发,
可偏偏她身上却没有一点儿少年得志之后的浮躁感,反而……带着一种已经沉淀下来的,令人心安的感觉。
至于那个跟在她身后,看上去很是沉默的玄衣公子,在一般人看来,他或许并不怎么起眼,
可在老者和木崇林这样阅人无数的智者眼中,裴翊毫无疑问就是一柄尚未出鞘的绝世宝剑!
明明同样身怀宝藏,却心甘情愿地暂敛了锋芒,跟在云潇身侧的时候,隐隐的还呈现出了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
无声,但却有力。
一个有卓越能力的人,值得让人重视。
而一个自己有着卓越能力的同时,还能让另一个有着同样卓越能力的人心甘情愿追随于她的人……
老者缓缓放下自己学生方才递过来让他润口的茶盏,
仅这一个照面的工夫,他心中对云潇的评价,便不由得又往上提了一个台阶。
“怕你们不认识,先介绍一下!”
一片寂静之中,木崇林忽然笑眯眯地站出来往前迎了两步。
说起来,他和他边上这老者其实也算是老相识了。
对方那茶盏一放,眼睛一眯,木崇林立马就能将对方的心思猜出个八(河蟹)九不离十。
知道云潇这回又给他狠狠地长了次脸,他乐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指着云潇要介绍的时候,那面上的表情也极为嘚瑟:
“这就是我那挚交好友的儿子,云潇,云世子!
她旁边的是镇北王世子,裴翊。
这个么……”
右手挥到了老者面前,木崇林语调立马变得敷衍了许多:
“这老东西是法家之首,谢为崊,老古板一个,我每次跟他说话烦都要烦死了!”
云潇:“……”
堂堂法家之首,木老可以说得这般嫌弃,她却是不能真就顺着对方那态度来的。
轻笑着双手交于身前,行了个文人之间惯用的礼,云潇直起身,一双澄澈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了谢为崊:
“晚辈方才路过此地,无意间听到二位前辈正在讨论书院一事,实在情难自禁,这才出声打断了二位,还望二位前辈海涵。”
第495章:束脩由学生们自己赚取
“说的本就是你的事情,你开口说两句话还需要什么海涵不海涵的?”
木崇林压根儿不给谢为崊摆臭脸的机会,直接就把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
“我听你刚才那意思,束脩的事儿伱是已经有想法了吧?”
“的确是有一些初步的想法。”
木老架子都给她搭到这儿了,云潇要是还不会接手,那她也不用再去打什么天下了。
含笑的眸光从周围翘首以盼的普通老百姓们身上轻扫了一圈,云潇温和的嗓音,恰到好处地覆盖到了这一片所有想要听到答案的人群:
“首先束脩,肯定是要的。”
“我就说没那么好的事儿!”
云潇才刚说了第一句话,下面立马就有沉不住气的百姓唉声叹气起来:
“哎……要束脩的话那就还是算了吧,谁家出得起那个钱啊?”
“本来我还说咱家那两个丫头要是有机会的话,也可以送到书院去试试。
可要钱的话……算了算了,小丫头片子浪费那钱做什么?
迟早得是别人家的!”
“散了吧散了吧,要钱的!”
“……”
负面的情绪一瞬间就像浪潮般席卷了在场的所有百姓,
眼看着原本都在努力往这边挤过来的人群已经隐隐有了点儿要散开的意思,
云潇这才又不紧不慢地补上了第二句:
“但这束脩并不一定非要由学生们的爹娘来出,而是由学生们自己赚取,自己交。”
此言一出,吵嚷的人群顿时又重新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可是娃儿们都那么小,根本不会赚钱啊!”
“这个问题,本世子也考虑过。”
云潇点点头,示意对方问得很好:
“书院会设立考核制度。
所有学生们在进入书院学习一段时间之后,都必须要参加考核。
比如学习刺绣的,就要按要求交上一只小荷包;
学医术的,就要到医馆去帮忙分拣药材;
学木工的,就要自己做出一只凳子等等。
而这些都可以用来慢慢抵做束脩的费用。”
“一只小荷包,一个初学者做出来的小凳子又能值几个钱?”
之前三番两次都被木崇林拦住,没能开口的谢为崊终于找到机会,面无表情地指出了她这话里的问题:
“照你这么个做法,你有多少银子都不够往里扔的!”
“考核任务当然不可能一直这么简单。”
云潇不慌不忙地从容应对道:
“一只小荷包不值钱,一幅上佳的双面绣品呢?
一个小木凳子不值钱,一个……类似于印刷术的又一项能够造福于社稷的新物件呢?
学生们总也是会成长的。”
谢为崊皱了下眉,很想说就凭那些学生,要弄出另一个像印刷术这般厉害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张嘴,木崇林的那张老脸便又蹭到了他跟前:
“你是不是又想说不可能?
行了行了,她的回答我刚才又不是没说给你听过,你还能反驳咋的?”
谢为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