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世子爷她又翻墙跑啦
阳春白日风在香。
燕王府东北角一处幽静雅致的院子里,佳木葱茏、奇花熌灼。
一小丛清泉自院中假山间隙内折泻而出,最后汇入院中养着名贵娄兰锦鲤的池塘中,发出淙淙流水声。
偶有从院中穿行而过的丫鬟小厮们无不放缓脚步,生怕惊扰到了一旁桃花树上,正倚枝小憩的白衣公子。
春风拂面,阳光温柔。
悦耳的流水与清脆鸟啼声交织在一起,越发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谧之感。
可惜这样和谐的一幕,很快就被一道喘着粗气的叫喊声破坏殆尽——
“不好了不好了!世子爷,不好了!!”
哗啦~
回笼觉被人打断,云潇随意搭在额上遮太阳的手臂垂落下来,
宽大的流云广袖拂过枝头,花瓣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她懒洋洋地坐直身子,仅用一根暖玉发簪随意挽起的发髻松松垮垮的,
那双一笑起来就显得格外多情的桃花眼里,还带着几分刚被吵醒的惺忪。
“你家世子爷好得很,瞎嚷嚷什么?”
“王,王爷他……”
前来报信的小厮话还没说完,院外便又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喝:
“那个混账东西在哪儿?
小小年纪不学好,如今竟都敢在拾香楼里过夜了!
看我不打断她的狗腿!”
怒喝声中,隐隐还能听到一些杂乱的动静,其中有一道像极了她爹行走间,戒尺带出的风声!
云潇一个激灵,残余的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熟练地起身,踩着树枝轻灵起跃,头也不回地翻过院墙,只留下一句略显仓皇的话:
“就说我去找镇北王世子温习功课去了!”
小厮:“……”
眼睁睁看着自家墙头飞下来一个人的镇北王世子:“……”
见惯不怪地收回目光,继续雕刻着自己手里那截儿木头,裴翊招呼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波澜不惊:
“来了。”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老师就要来检查功课了,我可不得这会儿来么~”
燕王府和镇北王府中间的这道院墙,云潇都已经翻了十二年了,
她爹抡着戒尺满府寻她更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
云潇在裴翊面前从不知什么叫做不好意思,
她大大咧咧地走到裴翊对面坐下,并不在意这即便是春日里,也仍显得有些萧瑟的院子,
随手拿起石桌上的茶具,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仰头喝尽之后,这才有空去看他手中的木雕。
“你这佛像若是给皇后准备的生辰礼,倒不如送我算了。
反正那天肯定不会太平,生辰宴还能不能顺利举办都是个问题。
你这礼送或不送,皇后大概也顾不上。”
“我雕这佛像之时,一刀一凿,半句祝福也无,虔诚的诅咒倒是不少。”
裴翊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淡淡地看她:
“你要?”
“那还是算了。”
唰的一声甩开手中折扇,云潇手腕微动,像是要把那晦气扇走:
“你这嘴毒得很,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
————
新书开更啦~
一些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我就先放在这里了哈~
首先是1V1双洁he这个无悬念嗷~
然后……
1、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文中提及女主都会用女字旁的“她”,但只要我没明确写过,那就是还不知道女主的女儿身;
2、为避免看文过程中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猜测……男女主无血缘关系无血缘关系无血缘关系!重要的事情我先说三遍!! ̄ω ̄=
3、架空背景,不要代入任何朝代,历史细节请勿考究谢谢~~o(* ̄3 ̄)o
ღ(´・ᴗ・`)比心
第2章:暗潮涌动
云潇性子跳脱,惯会贫嘴,这点裴翊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早已习惯。
他垂眼将手中锋利的刻刀仔细收进盒子里,绸缎般的墨色长发规规矩矩的披散在身后,头顶上那银质发冠将他的发髻束得服服帖帖、一丝不苟。
那看上去十分简洁,甚至是有些质朴的墨色长袍分毫不能掩盖他骨子里透出的清贵。
人如修竹衣似帆影,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但这样的人,却是她养出来的……
云潇眉梢轻挑,摇着折扇的动作也带了几分得意。
“你昨夜歇在拾香楼了?”
并没有在意云潇眼底那些丰富的情绪变化,裴翊指腹摩擦着已经收拢的木盒,轻撩了下眼:
“可是同皇后的生辰宴有关?”
“有关,也无关。”
手中折扇扇动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
说起她昨夜刚查到的事情,饶是云潇这样玩世不恭的性子,眉宇间也不由得多了几许凝重之意:
“西凌国使臣昨日便已扮作西凌商人提前抵达京城,为了掩饰身份,还特意跑去拾香楼寻欢作乐。
我也是探听了许久才知,龙椅上那位,今日会暗中接见他们。”
“西凌?”
这个消息着实是裴翊没有想到的。
毕竟当今圣上能力平庸,他在位这十年,大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实力雄厚的五国之首。
相反,西凌国这些年却是日益强大,与大盛相邻的边境线上,近两年来各种摩擦不断,
朝中早有人猜测西凌国这是想要试探大盛,意图开战。
这次皇后四十三岁的寿辰,按说也不是什么大寿。
偏偏西凌和北漓都派了使臣前来祝贺,
这要不是还有点儿别的什么目的,谁信?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居然还要暗中接见西凌使臣……
“是为了燕王叔?”
“约莫是了。”
云潇垂眼,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能让当今圣上和西凌国同时忌惮的,恐怕也只有我爹了。”
想当年高祖皇帝打下这万里江山,救万民于水火的时候,陪在他老人家身边出谋划策的是先太子;
一人一马一长枪,杀出赫赫功名威震四海的,是燕王。
可谁也没想到,后来先太子英年早逝,
燕王被迫交出兵权闲赋在家。
最后继承皇位的,却是文武皆平庸,唯在玩弄权术一途上堪称呕心沥血的当今圣上!
这些年大盛国力渐弱,邻国各种大大小小的动作不断,
朝中早有想要让皇帝重新起用燕王的声音。
可惜狗皇帝满脑子想的都是燕王恐会功高震主,非但不听劝,现在竟还连暗中联络西凌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恐怕这次……”
云潇声音一顿,二人齐齐偏头看向这院子东南角的那处墙头,
不出意料,那边很快就冒出了一颗毛毛躁躁的脑袋。
翻墙被人抓包,那脑袋的主人非但没有心虚,反而还理直气壮地瞪了裴翊一眼:
“好哇!我就知道,肯定又是你拐走了我大哥!”
云潇:“……”
第3章:我和裴翊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
云枫比云潇小三岁,大概是天生就和她特别有缘。
刚出生那会儿,丁点儿大的小东西在产房里哭声震天,偏偏云潇一去,他就止了眼泪,咧着嘴巴开始傻乐起来。
长大点儿会走路了之后,更是化身为云潇的小尾巴,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她身边。
自然而然的,裴翊这个经常跟他“抢大哥”的人,就成了云枫从小到大敌视的对象。
两个人见面就掐,
十多年来,从无例外。
就像现在,云枫翻墙的同时,袖子都已经撸好了:
“裴翊我告诉你,我……”
咚!
眼睁睁看着自家憨货弟弟从墙头一跃而下,然后咚地一声落进坑里没了影子,
就连云潇都惊了一下。
好在下一瞬,那坑里又传出云枫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裴翊你个狗东西居然敢算计小爷我!”
“你想多了。”
裴翊不动如山,微风拂过,他肩头的墨发轻扬,
袖袍拂动间,端得是清逸从容:
“那是我预备种花时,让下人挖的。”
“你放屁!”
云枫气急:
“谁家种花的坑挖这么深,上面还故意虚掩一层?”
“花种出了问题,索性就改成陷阱了。”
裴翊抿了口茶,垂下眼,浓密的长睫轻覆在眼睑上,落下两道青影,
点缀在他精致的脸上,如远山墨画般的眉眼映着淡漠,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离着他极近的云潇才能勉强从他那半掩着的墨眸里,窥见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缓缓开口,补充道:
“防贼。”
云枫:“!”
这狗东西还骂他是贼!
黑着脸从坑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一转脸又瞧见云潇居然还坐在原处动也没动一下,
云枫心里越发委屈起来:
“哥你都不帮我说两句,就看着这狗东西欺负我!
你说!
若是,若是哪天我和裴翊一同落进水里了,你先救谁?”
“谁都不救。”
云潇抬起手,用折扇在走过来的云枫脑袋上轻敲了一记,月白的袖袍带起一阵淡淡的桃花香:
“你们两个都会凫水的,还需要我一个不会凫水的去添乱?
见面就吵吵,也不嫌累。”
无奈地摇了摇头,云潇熟练地开始转移话题:
“你刚才过来之前,可见过爹了?”
“没有,但我问过府上下人了,都说爹从你那儿离开之后,就径自去了他的巧木园。”
云枫撇撇嘴,明知这是自家大哥惯用的套路,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了:
“听娘亲说爹爹当年是因为兵权上交,闲赋在家无事可做时结识了墨家的人,才有了削木头的爱好,
可我瞧着他把那些木头看得比儿子还宝贝的劲儿,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年轻时在战场上是何等英武威风的模样!”
“墨家机关术精巧绝伦、变幻莫测,可不只是削木头那么简单。”
云潇算了算时间,估摸着林先生这时候也该到府上了,
偏眸冲着裴翊轻挑了下眉,熟稔地伸出手去:
“昨儿交给你的功课做完了吧?”
第4章:这有什么可偷听的!
拿着裴翊特意模仿她字迹写完的功课,云潇再原路翻墙回去的时候,果然就见自己的书童子吟正撅着屁股,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直接怼到墙那头去!
那犯蠢的模样,看得云潇脑仁儿直突突:
“偷听呢?”
“哎哟!”
头顶上方骤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子吟一个起身,脑袋就撞到了一根较为低矮的树枝上。
抬头瞧见来人是云潇,他还颇有些委屈地给自己揉了两下:
“不就是去找裴世子拿他替您代写的功课么,这事儿基本上从您第一天念书的时候就开始了,有什么可偷听的!”
他就是在这边等了一阵儿,刚刚好像突然听到了一点脚步声,估摸着是不是自家世子爷回来了,而且已经走到了墙边,这才上前想听听清楚。
谁成想他才刚有动作,就被当场抓包。
郁闷地小声嘀咕了两句,子吟这才想起他过来找云潇的目的:
“世子爷,林先生已经到前院了。”
“知道了,我先换身衣服。”
云潇昨夜在拾香楼呆了一宿,早上回来后知道她爹肯定又得气势汹汹地往她这院子里走上一遭,索性就直接躺在墙边的桃树枝上小憩了一会儿,
到现在也没换身衣服。
林老先生是当世大儒,
云潇自幼受他教导,对老先生的敬意也是货真价实的,自然不愿在先生面前失了礼。
她将手中那卷写满了功课的纸张递到子吟手中,一边走一边吩咐:
“请老师先去书房歇息片刻,我随后便到。”
“诺。”
子吟放下自己揉着脑袋的手,躬身接过那卷功课,一路小跑着向前院那边去了。
*
幽静的书房内,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在书桌一角打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青铜制成的三足金兽香炉中,还燃着凝神静气的熏香,
穿着一身宽大儒袍,仅用一根木簪拢住花白头发的老者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手中那篇文章。
云潇从外面绕过屏风走进来的时候,老者刚好也看完了那文章的最后一个字。
那双睿智祥和的眼睛在看向自己耗费了最多心思的这个学生身上时,缓缓漾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还有一份呢?”
“您这么快就看完刚才那份了?”
熟练地走到书桌前,云潇从手边那一摞乱七八糟的废纸中精准找到了真正是她自己写的那篇文章,双手递到老者面前,
恭敬中透着几分随意,随意中,又透着些许的亲昵:
“正好,老师您看看哪份更好一些。”
“这两篇文章选择的切入点不同,那篇说的是……”
和往常一样,林老先生先是认真地讲评了她交上去的那两篇文章,然后再教授一些新的内容。
浮着淡淡檀木香气的书房内宁静而又祥和,只偶尔传来一些经卷翻动的声响,和那一老一少围绕着某个核心论点展开的思辩与讨论。
云潇从昨夜得知那消息后,就一直沉甸甸的心情,好似也在这书房中,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第5章:你看而今这大盛,如何?
可惜,像这样不用思虑太多的时间,还是太过短暂。
一转眼便到了快要结束今日授课的时候,
林延卿放下手中的经卷,望着云潇静默片刻,忽然开口缓声问道:
“你看而今这大盛,如何?”
正在经卷上作着最后一行注释的云潇闻言,握笔的手顿了一下,沉吟道:
“学生曾听闻,这世上有一种白色的蚁,喜好啃噬木材。
若是有人家中遭了白蚁,主人又不够心细的话,或许还要等到家里的木制用具被蛀成了空壳才会察觉到异常。
如今的大盛在学生看来,便似一座美轮美奂的巍峨建筑,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内在早已被白蚁啃噬一空。”
摇摇欲坠矣。
最后这几个字,云潇并未直接言明,
但她话里话外那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晰了。
林延卿听得出来,云潇的语气中对大盛如今那位陛下,可以说是毫无敬畏之心,
他浅浅地叹了口气,那双仿佛早已看尽了沧海桑田的眼里,带着对这世间的悲悯之色:
“若是这世间真乱了,你又当如何?”
“学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愿尽我所能,护我所爱之人一世安康。”
云潇声音温和,说这话的时候,还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林老先生行了个儒生礼。
但林延卿知道,云潇这是提前在向他告罪了。
她那看似不争不抢,只愿坐看闲庭花开花落慢观云卷云舒的淡然之语中,暗含的却是血雨腥风。
如果可以,林延卿当然也是希望面前这个自幼由他教导的弟子能够安安心心地钻研学问,不必去理会那些充斥着各种欲望与算计的斗争。
可燕王府众人所处的位置注定他们逃不出那漩涡的中心,更不用说云潇的身份也……
“罢了。”
林延卿释然一笑,从腰间解下一块看上去十分古朴的玉牌递到云潇手中:
“形势如此,你便是不想入局也难。
只是未来你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谁也无法预测。
这玉牌,为师随身携带了数十年,识得它的人不少,
或许哪一天,你就能用上了。
这便算是……在这乱世来临之前,为师给你的最后一份帮助吧。”
“老师……”
云潇手里捧着那块玉牌,还想再说点什么,
林延卿却已经缓步踏出书房,只背对着她,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
余下云潇仍站在书房内,对着手中那块玉牌怔然出神。
“……世子爷?”
外间,久等不到云潇出去的子吟试探着敲了敲那敞开着的大门,在门边儿探头探脑地试图去寻找她的身影:
“世子爷,午膳要让人给您端过来吗?”
“不必。”
回过神,将那块玉牌仔细收好,
云潇神色如常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爹还在巧木园?”
“是。”
子吟点点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明显就是很想说,但又怕被打。
云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要说赶紧说!”
“哦,那我说了!”
第6章:聊聊吗?
子吟嘿嘿一笑,迅速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语速飞快:
“世子爷您要是想去巧木园的话,那我建议最好还是不要。
听说王爷今儿个挺生气的,锯木头都是直接拿大刀砍的!
您要是现在过去,指定又得被追的跟狗似的满府乱窜!”
云潇:“……”
她就不该大发善心,
就应该让子吟这个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的憨货憋死自己!
手中折扇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扇花,最后拢在一起的扇骨精准敲在了子吟双手没能捂住的地方,
云潇冷笑一声:
“站这儿念一百遍‘子吟是狗’,念不完不许用午膳!”
子吟龇牙咧嘴的脸瞬时间就垮了下去,目送着云潇悠然走远的背影,
他郁闷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欲哭无泪:
“我这破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
*
巧木园位于燕王府最西边儿的角落里,是燕王十几年前让人拾掇出来的。
这院子位置虽偏,但面积却相当大。
云潇才刚进院门,迎面儿就有一只木头小鸟扑簌簌着向她飞了过来,
薄木片儿削成的翅膀,每扇一下都还能听见咔嗒咔嗒的响动。
“小兔崽子你还敢过来!”
追着那小木鸟出来的燕王一见到云潇,就瞪着眼睛怒喝了一声,
嗓门儿大得隔了半个王府的距离都能听清。
他一手抓住小木鸟儿,一手攥住云潇的手腕,把人往院内带的路上,还一连踹翻了两个木架。
那动静任谁听了都觉得燕王这次是真的气狠了,肯定要把云潇抓起来暴揍一顿!
然而谁也想不到,事实上,他们以为正在暴怒中的燕王拽着云潇进了内院之后,却是瞬间就变了脸——
“潇儿你看爹爹这小木鸟做的怎么样?是不是神乎其神!”
“确实奇妙。”
若是放在以往,云潇这会儿兴许就要兴致勃勃地把那小木鸟拆开研究研究了,
但今日不行。
她当着燕王的面儿将那小木鸟塞进袖袋中,就是明目张胆要没收了的意思。
燕王眼巴巴看着他研究了许久,才终于成功一次的小木鸟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易了主,
一边高兴自家闺女喜欢这玩意儿,一边又觉得实在有些肉疼。
他犹犹豫豫地张了下嘴,像是想要说点儿什么,
云潇却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爹,聊聊吗?”
燕王一愣,这时候才注意到云潇今天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他面上笑容微敛,定定地看着云潇沉默了片刻,终是轻叹了口气:
“进屋说吧。”
只这四个字,云潇就知道了,
她爹看上去好像每天只知道在巧木园里敲敲打打,实际上很多事情心里都门儿清。
想想也是,毕竟那狗皇帝十年前都能逼着她爹上交兵符,
她爹只要不是个傻的,就必然会对狗皇帝抱有戒心。
或者这件事情并没有她想象那么难以破局?
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左边袖袋里那只小木鸟,云潇跟在云泓清身后,抬步走进了他那间满地都是图纸的屋子。
第7章:要去国子监了
三天后。
云潇正在书房里研究她那天从她爹那儿顺来的小木鸟图纸,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有些喧闹的声音,
没过多久,就见云枫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声比人先至:
“哥你明天得跟我一起去国子监了!”
他穿着一身干脆利落的湖蓝色骑马装,墨发用玉冠随意地束了个高马尾,额上还有一层薄汗,
一看就是刚从外面撒野回来。
云潇放下手里的薄木片儿,轻挑了下眉:
“这是逃课次数太多,国子监的夫子们终于看不下去了?”
“怎么会?
真要是那种挨念叨的事情,我就让咱爹去了!”
云枫嘿嘿两声,拎起她书房里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半点不见外的模样,简直和云潇如出一辙。
一口气连喝了三大杯茶水,云枫这才随意地抹了抹嘴,解释道:
“昨天西凌和北漓的使臣不是抵达京城了么,皇上今天早朝之后接见了他们。
西凌那边儿跟着使团一起过来的六皇子说什么听闻咱大盛年轻一辈的人才众多,想去国子监长长见识,
北漓的大王子听了之后也跟着说想去看看。
皇上就准了。
不过听闻西凌这次来的使臣团里,除了六皇子之外,还有一个才学特别出众的年轻人,
皇上估计也是怕六皇子明天突然搞个才学大比,国子监的学子们输了会给大盛丢人,
所以又借口说什么为了让六皇子能够见到更多的青年才俊,
下令让年满十五,已经从国子监结课离开,但还未及弱冠的王公贵族子弟明日都务必去国子监露个脸。
估计口谕马上就该到了!”
像是为了应证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云枫话音刚一落下,外间便传来了子吟的声音:
“世子爷、二公子,陛下身边的荣公公到前厅了,说是来传陛下口谕!”
“知道了。”
云潇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的同时,还不忘抬手轻飘飘地给云枫脑门儿一下:
“明知荣公公要来传口谕了,还不赶紧换身衣服?”
虽说口谕不如圣旨那般正式,可云枫要真就这么跟她一起去前厅领口谕了,皇帝不追究一切好说,
真要追究起来了,那就是失仪,是不敬!
将云枫轰回他自己的院子里去梳洗并更换衣物,云潇领着子吟先一步去往前厅。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就能看见那一抹将绛红色太监服撑得滚圆滚圆的身影。
云潇唇角噙了笑,朗声上前:
“我那院子离着这前厅有些远,让荣公公久等了。”
“云世子这说的是哪里话,可莫要折煞咱家了!”
正在喝茶的荣公公见到云潇进门,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
那双看上去乐呵呵,亲和力十足的眼里,有一缕难以察觉的复杂之色飞速掠过。
他笑着往云潇身后看了一眼:
“不知府上二公子……”
“阿枫顽劣,今日不知又去哪儿疯玩了半天,不久前才刚回来,我让他先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劳荣公公再多等一会儿了。”
第8章:招式不在多,管用就行
云潇嘴里说着客气的话,但姿态和语调却是从容而又随意的,
就好像自己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位关系比较亲近的长辈,而非是连中宫皇后都要对其敬让三分的帝王贴身大太监。
荣公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当今圣上明面儿上还是相当宠爱云潇这个燕王府世子的。
她在皇帝面前都是一口一个皇伯伯的随意叫着,
他荣公公再厉害,还能越过陛下去?
更何况云世子平日里皮是皮了些,可那性子也是真讨人喜欢。
就连国子监里那最是古板正经的祭酒提起云潇来,都是又爱又恨,
荣公公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非但不介意云潇这样的随性,相反还觉着无比的受用。
只不过……
“燕王府的茶水点心可都不是凡品,咱家当然也是乐意等等二公子的。
可惜陛下那边还需要咱家尽早回去伺候,却是不好多留。
况且二公子原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今日这口谕说起来,实则只是给府上云世子你一人的。”
婉拒了云潇让他留下来再等等云枫的那番话,荣公公传完皇帝的口谕之后,踌躇片刻,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云潇说,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
翌日清晨,
已经许久没有在卯时起过床的云潇,还是被她的贴身婢女冬筠从被窝里捞出来的。
彼时天还未亮,
前一天就没睡过觉的云潇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往床榻里边儿缩了缩,不愿撒手。
睡意惺忪的嗓音里还透着几分沙哑:
“别闹,我再睡会儿……”
“时候已经不早了,您再不起的话,就赶不上国子监的早课了!”
冬筠无奈地拽住被子另一头,同云潇展开“博弈”。
她自幼和云潇一起长大,作为这府上除了燕王和燕王妃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云潇女儿身的人,
这些年云潇的日常起居全都由她一人负责。
早两年云潇还没从国子监结课的时候,早晨起床就一直是件大难事儿,
她应付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用力地连人带被子一并拽到床沿边缘,冬筠弯下腰,将还闭着眼睛想要继续睡觉的云潇直接抱坐起来,
动作麻利地替她梳洗一番,
然后俯身凑到仍在半梦半醒之中的云潇耳边,轻声低语:
“世子爷,您若是再不醒的话,奴婢可就要替您更衣了。”
“……嗯……嗯?”
云潇豁然睁开了双眼,入目便是冬筠那正在抿唇偷笑的脸,
不由泄了防备,有些无奈地往后一躺,有气无力地开始控诉她:
“冬筠啊~你这招都用了多少年了?”
“招式不在多,管用就行!”
冬筠收拾好她手边的一应物件儿,笑盈盈地起身往外走:
“奴婢就在门外候着,过一盏茶之后,再进来替您束发。”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担心云潇会在她离开之后又睡过去。
毕竟云大世子害羞的紧,沐浴换衣服这种事儿,从来就没让她掺和过!
第9章:你们这就是讹人!
果不其然,当冬筠在外面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再度回到房间内时,云潇已经换上了一身银白色的直襟长袍。
垂坠感极佳的衣料披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少年”身姿颀长单薄。
勾着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上,还挂了一只上好的墨玉坠子。
这打扮倒是半点没有敷衍,
只是换完这身衣服的人仿佛已经耗尽了她醒来后刚刚攒起的那么丁点儿力气,这会儿又懒洋洋地躺回了她温暖的大床,半点儿没有翩翩公子该有的仪态。
冬筠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到妆奁前,
眸光从面前那整整齐齐的几大排发冠和发簪上轻扫而过,最后落到一根和云潇身上衣服同色系的银丝带上,
她这才伸出手,将那根银丝带拿了起来:
“世子爷,该束发了。”
“啧~麻烦。”
折腾了一圈儿,其实早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只不过总觉着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的云潇不情不愿地起身坐到凳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阿枫来过吗?”
“二公子卯时还未到时便来过了,
只是您那时还未醒,二公子也只能先行离开。”
冬筠灵巧的手指穿过云潇那一头如绸缎般柔滑的发丝,从耳侧两边往中间带起一缕乌发,然后用她之前挑选的那条银丝带仔细绑好。
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阵,这才满意地推开半步:
“好了。
糕点奴婢也已经子吟带去马车上了,
您现在出门的话,让子吟把马车稍微赶快些,应该刚好能赶上早课。”
“赶不上也没事儿~”
云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起身往外走:
“西凌和北漓的那什么皇子王子的只要脑子没毛病,就不会无聊到连早课都要去掺一脚。”
早课那是什么?
无非就是用来温习之前学过的内容。
一群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摇头晃脑地背着那些之乎者也,稍微厉害点儿的夫子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场!
西凌和北漓的人若真只是想试试大盛王公贵族子弟们的能耐,着实没必要折腾自己天还没亮就跑去国子监蹲着听人背书。
特意吩咐子吟把马车速度放慢,
云潇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厢里吃完了糕点,又倚在软垫上闭目养了会儿神。
她本以为自己到国子监的时候,听到的定然是朗朗读书声。
然而……
“你再说一遍!谁野蛮人?
不小心撞到你们我没道歉吗?
况且我也就是那么轻轻一撞而已,今儿哪怕换成是个三岁小孩儿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倒好!弄得好像我捅了他一刀似的!
你们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讹人!”
熟悉的嗓音自国子监内院传出,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云潇豁然睁开了双眼。
恰好这时候身下的马车也刚刚停稳,
不等子吟转身过来帮她放下马凳,云潇就自己撩开帘幕,利落地跃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内院中,一道比云枫更为嚣张的声音也紧跟着传了出来——
“笑话,我堂堂西凌六皇子,还要讹你一个野蛮人不成!”
第10章:不知六皇子想要如何?
毕竟是专门供给王公贵族子弟读书的地方,国子监的占地还是非常广的。
哪怕云潇下马车的地方就在靠近内院的一处偏门,
她从外面走进去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也还是足够让云枫和西凌六皇子的冲突由口头争端上升到快要打起来的程度——
“就说你弱怎么了?我大盛的闺阁千金们都没你们那么娇气!”
“你这该死的野蛮人!信不信本皇子……”
“六皇子息怒,方才之事泷也有错,况且这位公子确实也道了歉……”
内院里来自各方的声音交织在一处,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混乱。
云潇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全身上下都金灿灿,恨不得直接把“老子有钱”四个大字刻在脸上的嚣张青年正冲着云枫怒目而视,
旁边一个身着白衣,春天里还披着厚厚大氅,病弱贵公子气十足的男子则是劝阻地挡在嚣张青年身前,试图打圆场。
哄完嚣张青年之后,还不忘再向云枫这边道个歉:
“在下身子向来不好,六皇子也是太担心了才会有所误会,还请公子见谅。”
和那位嚣张的西凌六皇子比起来,这位病弱青年的态度简直不要太好。
云枫本身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况且之前确实也是他走路时不小心撞了人家一下,
眼下见对方都道了歉,他顺势就想应下。
不料那头的西凌六皇子见到病弱青年道歉,反而火气更大了:
“楚泷你凭什么道歉!我跟你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像他这样的野蛮人要是在我西凌,本皇子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还知道这里不是你们西凌呢?
本公子告诉你,你……”
云枫抖狠的话说到一半儿,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先前的那股子狠劲儿和硬气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大步走到云潇身边,拽着她的衣袖熟练地开始告起状来,那样子活像是个在外头被欺负狠了,希望哥哥能给帮着找回场子的小孩儿——
“哥你终于来了!这个西凌六皇子嫉妒我力气大不说,居然还想讹我!”
“哦?”
云潇从外面一路走进来,也算是大概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
她安抚性地用折扇轻拍了下云枫的手臂,
漫不经心的一个抬眼,一个勾唇,就将自己要维护云枫的态度表达的明明白白:
“不知六皇子想要如何?”
“你就是这野蛮……小子的哥哥?”
西凌六皇子嚣张归嚣张,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之前他跟云枫起争执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提到过这云枫的身份。
如此一来,云潇是谁自然也就不难猜到了。
他西凌六皇子的身份固然尊贵,但大盛燕王的嫡长子也同样不差。
若是贸然提出让对方跪下磕头道歉,云潇定然不会答应,
万一最后闹大了,搞不好还会演变成两国之间的矛盾。
可若是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他面子上又觉得过不去……
第11章:你们可敢?
“不若我们打个赌吧!”
脑海中突然飘过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西凌六皇子高傲地挑起了下巴:
“本皇子听说你们大盛的国子监除了读书之外,礼乐射御书数这些也都有教习。
正好,我们西凌贵族之中流行一种名为‘战车’的游戏,
三人为一队,每队中都有一人驾驶马车,另外两人则是坐在马车内手持弓箭,射击场内的十个固定靶心。
在这个过程当中,马车与马车之间可相互撞击,进行干扰。
一圈跑完之后,哪一队上靶的箭数更多,位置更精准,就是哪一队获胜。
你们可敢?”
“听起来还不错~”
手中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云潇随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是打赌,那自然也少不了彩头。
若是我们赢了,六皇子你便要当众向我弟弟道歉,如何?”
“这也正是本皇子想说的。”
西凌六皇子轻蔑地扫了云枫一眼,嚣张得仿佛他们已经赢得了胜利一般:
“若是我们赢了,这小子就得当众给我们磕三个响头,并大声承认他是个不开化的野蛮人!”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云枫性子急,一听这话当场就炸毛了:
“就你们还想赢?我看你还是先想想一会儿怎么跟我道歉吧!”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
六皇子不屑地嗤了声,索性连看也没再多看云枫一眼,直接把鼻孔对准了云潇:
“我们这边就是本皇子和楚泷,还有本皇子的贴身护卫了,
你们最好也尽快把人选定下来,省得一会儿又借口说什么找不到人所以不赌了。”
“我们的人也齐了~”
云潇看了眼人群中,似乎是刚刚才到不久的裴翊,轻笑一声:
“裴世子,一起玩玩啊~”
大盛姓裴的人或许很多,但姓裴的世子,却仅有一人,
那便是领军三十万镇守北疆数十年,让北漓骑兵至今未能踏进大盛半步的镇北王裴朔之子,裴翊!
西凌六皇子虽说是不至于听到这个名字就怕了什么,
但也下意识顺着云潇的视线往那裴翊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去,压低声音同他身后的护卫说了些什么。
云潇也只当没看见,和往常一样神态自若地上前去和裴翊打招呼:
“你今儿怎么来这么晚啊?
我还以为你又跟之前一样,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呢~”
“半道上马车坏了。”
裴翊微颔了下首,目光在不远处的西凌六皇子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云潇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
“小事儿,回头有空再跟你细说。”
眼见着西凌六皇子一行已经在下人的带领下,向着国子监西面儿的专门用来让学子们练习骑射的场地走去,
云潇也忙用折扇敲了敲裴翊的肩膀,示意他和云枫赶紧跟上:
“你刚到不久,前面那个西凌六皇子说比试规则的时候,你听到了吗?”
“嗯。”
裴翊本就是刚好在六皇子讲规则的时候进到内院的,
他淡淡地应了声:
“我可以在车厢内射箭。”
第12章:楚泷
“我也是这么想的~”
趁着周围人都没注意,弟弟揍了也不用担心他太没面子,
云潇反手照着云枫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臭小子专门给我惹事儿,待会儿驾马车的时候自己看着点儿,不然真要是输了,那赌注可有你哭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
云枫委屈地小声反驳:
“当时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那个楚泷跟六皇子从拐角处出现的时候我还看见了,
按理说那距离根本就不可能撞上,谁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被我撞了一下,还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
要我说,他们就是故意想讹我!”
“人家是不是故意的先放在一边,你傻啊那么经不起激?”
见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云潇抬手又给了他一下:
“你赢了赌注是什么?人家赢了赌注又是什么?
这明显不对等的赌注,也就只有你会上赶着答应!”
“我那还不是因为相信你吗?”
云枫摸着脑袋,更加委屈了:
“哥你肯定会赢的!”
“这可不好说。”
揍完弟弟之后神清气爽了许多的云潇轻哼一声,故意吓唬云枫:
“万一你那马车没驾好,我和裴翊射箭的时候手抖了,
或者人家六皇子的马车已经跑到终点了,你还在半道上,那结局可就惨咯~”
咕嘟。
云枫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
也不知是说给云潇听的,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驾个马车而已,又不是多难,我肯定能做好的!”
“还是要多加注意六皇子的那个护卫。”
察觉到云枫是真的已经开始有些慌了,而云潇还在玩儿似的故意逗着云枫,
一直沉默着的裴翊无奈开口提醒道:
“若是正常情况下,驾马车自是不难。
但六皇子刚才说了,比试过程中,是允许两辆马车互相碰撞的。
那护卫既是六皇子身边的人,想必之前在西凌时就没少接触这些,
他比你更清楚怎样在保证自身马匹正常奔跑的情况下,让对手的马受惊。”
“谁还不知道这些了?
小爷我的御车也是很有一套的!”
云枫将裴翊的话全都仔细记在了心里,只是口头上却死活不肯认输,
连带着刚刚还有些低迷的气势都跟着燃起来了:
“只要你待会儿别被吓到拉不开弓,这场比试,小爷我就赢定了!”
“行了少废话,赶紧先去马厩那边挑匹好马,
马车也记得仔细检查检查,别让人动了手脚。”
需要说的话已经有裴翊先替她说了,
云潇将云枫撵去挑选马匹和马车之后,又若有所思地往六皇子他们那边看了一眼。
正巧那个叫楚泷的病弱公子这时候也刚好偏头看向了云潇他们这边,
四目相对,楚泷微微一怔,继而露出了一个如梨花初绽般纯粹而又温和的笑容。
一如他本身给人的感觉那般,温雅无双,极易让人生出好感。
但云潇却没忘云枫刚才说过的话——
他说,楚泷那时候很有可能是故意撞到他身上去的。
阿枫从来不会对她说谎。
第13章:你们还真是好本事!
“一来就给我惹个大麻烦,你倒是还挺清闲!”
就在云潇刚刚扬起唇角,礼节性地给楚泷回了一个虚假的微笑时,
身后那一道似乎还带着抱怨的冷嘲声,却让她眼底的笑意变得真实了几分。
她转过身,看向那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官服,却连每一根胡须都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老者,挑眉低笑:
“祭酒大人,刚才在内院没见到您,我还以为您今天不在国子监呢。”
“云世子这是在怪老夫没有帮云枫那小子说话?”
王祭酒板着脸走到云潇跟前,眸光从裴翊身上扫过时,微微颔了下首,算是招呼,
随后很快又落回到云潇身上,冷声道:
“知道你们这帮不省心的今日要回国子监,老夫还特意把夫子们都召集起来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
方才不过是临时有事稍稍走开了片刻,
就这么点时间你们也能给老夫惹出乱子来,还真是好本事!”
“到底是谁惹事儿还不知道呢~”
王祭酒这人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
云潇此前在国子监读书时,就早已学会了无视对方的黑脸还有那常年阴阳怪气的语调。
她意有所指地往六皇子他们那边看了一眼,玩笑似的顺势问道:
“祭酒大人可知那楚泷是何人?
我看西凌六皇子对他实在维护得紧,怕不是……”
“你又在浑想些什么!”
王祭酒面色果然又是一沉:
“那楚泷乃是西凌太傅楚郴的独子,自幼体弱,常年卧病在床,
难得还养成了个温润如玉,喜好结交友人的性子,
与六皇子相交莫逆。”
他说着,还冷脸瞪了云潇一眼:
“也不知是谁从前都敢为了裴翊揍得我国子监的夫子三天下不来床,
相比之下,我看这西凌六皇子已经很是克制有礼了!”
“咳。”
眼瞅着这天儿再聊下去,王祭酒就差不多要开始翻旧账了,
云潇心虚地轻咳一声,果断开溜:
“阿枫那小子挑个马车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祭酒大人您忙,我跟裴翊先过去看看。”
“不必。”
王祭酒撩起眼皮看了眼远处恰好架着马车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云枫,凉凉地提醒道:
“他已经过来了。”
云潇:“……”
这弟弟回头还是得找个理由再揍一顿。
简直跟她毫无默契!
好在王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本身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和云潇掰扯。
西凌六皇子、楚泷,
还有云潇、云枫、裴翊,这个个儿身份都尊贵得很。
万一一会儿比赛的过程中出现个什么意外,头一个要被问责的就是王祭酒!
他黑着脸又仔细叮嘱了云潇几句,让她千万不要再生事端,
末了,才又拧着眉有些别扭地补充道:
“若是真有什么意外,且记着你自身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祭酒大人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云潇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看神态,远没有她说出来的内容那般正经。
————
PS:改了个书名嗷~
新书名叫《世子爷她不可能是女的》,大家别走丢了呀~ヾ(=・ω・=)o
第14章:六皇子可不要乱动啊~
赛道、马车、靶子、弓箭,这些东西全都是现成的,
稍加布置一下,比试就能正式开始了。
云潇和裴翊背对着背坐在还算宽敞的车厢内,透过窗户看向百步开外的那些靶位,常年拿在手里的折扇,这回也换成了一张精致的牛角弓。
她随意地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雀羽箭,反手用箭羽部分戳了戳裴翊的肩膀:
“诶,你觉得那个楚泷若真是故意撞的阿枫,他目的是什么?”
“不知。”
裴翊头也不回地试着拉开了弓弦,
顿了一下,大概是察觉到身后那人戳自己的力道明显开始带了点儿不满的情绪,
心底无言地叹息一声,
裴翊右手五指松开,迅速回弹的弓弦带起一阵破空的震颤声响。
他微偏了下头,这次再给出的回答总算是显得走心了许多:
“因为楚泷撞了云枫,所以才有了这场比试。
或许这场比试中即将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们的目的。”
“说的也是。”
这道理很简单,云潇也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想过之后依然觉得很没道理。
针对阿枫,能给楚泷,或者六皇子带去什么好处?
眸光穿过帘幕已经被提前撩起的窗户,落到另一边那辆正缓缓行驶而来,很快与他们平齐的马车上,
这一次,同云潇视线对上的人,变成了那位嚣张的西凌六皇子。
不同于楚泷给人的如沐春风之感,
六皇子在目光与云潇对上的第一时间里,就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
“哥,你们可要坐稳了!”
同样没有错过六皇子那俩大白眼的云枫冷哼一声,待听到比试开始的指令后,他毫不犹豫地挥下了马鞭:
“驾!”
两架马车若离弦的利箭般向前猛冲而出,并驾齐驱。
看似是谁也没占优势,
可实际上,因为前半段的靶子大多都集中在西凌六皇子他们所在的那一侧,
若是两架马车迟迟拉不开距离的话,
一般而言就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云潇的箭一支也射不出去,
要么就是云枫被迫主动放慢速度,与另一驾马车错开,腾出空间来让云潇射出箭矢。
而不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他们落入下风!
“哟~看样子你们这是出师不利了啊!”
明明那些靶位的安排中,就有六皇子的手笔,
他却还像是刚刚察觉这点般,挑衅地将身子一偏,露出他身后正准备搭箭拉弓的楚泷:
“不巧,阿泷的箭术可是一流的,
看来这场比试的胜利,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属于……”
“麻烦让让~”
抬臂、搭箭、拉弓,一连串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云潇眯起一只眼,似是瞄了一下方位,
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的:
“就这样正好,六皇子可不要乱动啊~”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六皇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近距离的用箭瞄准,
一时间吓得脸都有些白了,却还在色厉内荏地威胁着:
“云潇我告诉你,本皇子可是西凌尊贵的……”
嗖!
第15章:撞他们!
被满弓射出的箭矢以一种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破空而出,擦着六皇子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径直穿过他所在的马车窗户,最后狠狠地没入靶心!
自觉像是刚刚捡回了一条命的六皇子瞬间僵在当场,
反观云潇这个始作俑者面上的神色却是一派轻松。
她甚至还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本世子这箭术也还行吧?”
“你,你大胆!”
回过神来的六皇子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所包围,
也不知到底是怕的还是气的,吼出来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
“本皇子今日定要问问你大盛的皇帝,是不是世子就可以用箭指着他国皇子!”
“六皇子这话说的就有些稀奇了。
本世子那箭分明是瞄准的靶心,何曾有指向六皇子过?”
眼见着第二道靶的距离也渐渐的近了,云潇慢条斯理地从箭囊中又抽了一支出来,扬唇轻笑道:
“之前听六皇子说这是西凌国贵族间常玩的游戏,我还在想你们那边的人真是挺勇的。
毕竟马车并排行进时,像本世子方才那样的一箭,应也是寻常操作。
可如今我观六皇子的脸色,莫不是从前在西凌时,六皇子的对手因为怕伤着您这金尊玉贵的身体,从来就没敢出过箭?”
“你……”
六皇子正要反驳,就见云潇又一次熟练地将弓直接拉满——
“烦请六皇子再往右让让。”
“……”
嗖!
下意识地往右边倾了下身,
待到耳边响起熟悉的箭矢破空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的时候,
六皇子面色已是铁青一片!
“董达!”
怒声叫出了前方驾着马车的护卫名字,六皇子咬牙切齿地发出了命令:
“撞他们!”
比试过程中马车之间可以互相撞击,这本就是明确出现在了在规则之中的内容。
六皇子之前没下这样的命令,无非就是因为他已经提前在安排靶位的时候动过了手脚。
他想要先看看云潇他们自认为双方不相上下,结果却连一支箭都射不出去的无力模样,
等到后半程箭靶安排在另一边了的时候,再让董达开始撞击,狠狠灭掉对方重新燃起的希望!
可惜从云潇方才射出第一支箭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就已经彻底脱离了他预期的模样。
六皇子现在也不奢望能把眼下这情况重新按他的想法给掰回去了,
但他决不能输!
嘭!
就在六皇子说出那三个字的下一瞬,两架马车就狠狠地撞击到了一处!
云潇单手撑在车厢上,借着与裴翊靠在一起的力道稳住身形,
迅速出声提醒云枫:
“阿枫,注意不要让马匹受到撞击!”
“放心吧,我能行!”
云枫咬牙拉紧缰绳,最初的慌乱过后,他渐渐的也掌握到了一些窍门,
不敢说能够反击回去,但至少可以勉强抵御住对方的进攻!
眼看着小半个场地就要跑完了,云潇他们那边的马车却越来越稳,沿途路过的靶子也一个都没落空,
六皇子眼底的狠厉也终于尽数倾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