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神魂
秦莳却也在思索。
这样的要紧时候，天星子不可能会做无谓之事。
她了解天星子，他强大又神秘，常年居于命峰之上，少与人来往。
可这并不代表着天星子全然孤僻。
秦莳深深地看了叶景江一眼，倒是依言继续向前探索了。
叶景江想，或许这也是他的幸运之处，秦莳是个狡猾的姑娘，她很难对人建立起信任，至今他与秦莳之间，或许也是“合作”的意味要更浓厚一点。
但他怎么肯放手呢。
这是一个同样天生剑骨、受着眷顾也受着诅咒的人，她身上那浅淡的悲剧意味，是叶景江与她之间所有故事的开端。
可叶景江同样明白，这个小姑娘与他所思念的妹妹身上有诸多的不同之处。
将离一路之上都被他护着，因而养成了个性子软的小姑娘，但是秦莳、秦莳坚毅又勇敢，仿佛生来便是剑修的好苗子，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总归不会害你，阿莳，我舍不得你难过。”
秦莳轻轻地看了叹了一声，努力的让自己的眉眼柔和下来，亦是一字一顿道：“这句话我也还算是信的。”
她当然相信叶景江不会害她。
叶景江其人，也总归是理智的，秦莳并不认为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值得这样一个人图谋那样久，甚至还要牺牲他自己的“美色”。
可知道归知道，信任归信任，秦莳自己在那些年代里养成的性子也总归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改变的。
她想了想，又道：“我会尝试着更信任你一些，也会尝试着将我的心事告知你。”
“但这可能需要很久。”
大约是秦莳的神色太过诚恳，也或许是叶景江从来都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奇特”的坦诚，他一时间竟是没有忍住的笑了几声，精致又俊秀的眉目中不由浮上了几分喜色。
叶景江应了一声，颇为矜持道：“我也一样。”
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也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劫数将至，又都同时踏在了一条或许不会有归途的路上。
他们既是同伴，是世上最接近彼此心事的人，也同样的有着自身的防备和秘密。
可叶景江想，这一切都没关系。比起那些似有似无地敌意，他更在乎秦莳。
他愿意放弃一部分的顾虑，愿意全身心的来接受秦莳，而他也相信，秦莳也是如此。
骄傲不会成为刺伤彼此的利器，反而是他们走在一起的最大的依仗。
叶景江忽然间觉得，来这一次魔界当真是赚到了。唔，即便是不小心的帮了天星子那假道士什么忙，也总归是赚到了。
他的阿莳，可抵的过世间至宝。
“阿莳，你猜猜天星子会给我们留下什么？”叶景江嗓音含笑，似乎还带着几分玩味。
秦莳面无表情道：“我猜天星子师叔说不定正在瞧着你我。”
叶景江皱了皱眉，心底却道，这也说不定。
所以他大部分时候，不是很愿意与钦天居士打交道。
这些诡异的钦天居士，永远有法子让人无从下手。
“我猜他多少也会给我们留下点甜头的。”叶景江道，“若不然，回去后如何同你交代呢。”
“他为什么要同我交代？”秦莳奇怪道，“天星子师叔只是告诉我，这里会有天生灵体的修炼之法，是我自己要来魔界的。”
叶景江一怔，面上的笑意里透出了几分僵硬来，“你说什么？”
前一次秦莳提起此事之时，叶景江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秦莳为什么会认为这是天星子告诉她的？这、这分明是那一日，云臣剑尊透露给她的事情！
秦莳略略有些茫然，细眉微微蹙起，好似不解，又好似觉察到了什么不对一般。
叶景江深吸了一口气，“前回我便觉得不对劲，只是当时不好问你，又不知如何将此事给忽略了。阿莳，你可还记得云臣剑尊对你说起的那些话吗？”
“师尊？”秦莳凤眼微眯，“师尊同我说起的事情可实在太多了。”
“临行之前，分明是云臣剑尊同你说起的天生灵体。”叶景江到底是决定要开门见山的说起此事，毕竟越是耽搁下去，越是容易出纰漏。
而纵然是叶景江也算见多识广，却也没有遇见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很清楚，秦莳根本不可能会被什么东西所影响。
不是因着秦莳特殊，而是那小姑娘的神魂异常的坚韧，这一点，在他们第一次与宁宁遇上那心魔时，叶景江便有所觉察。
他在神魂之上的造诣自然是极高，这也是叶景江这些年的所有的依仗，可叶景江没有料到的是，秦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强横的神魂。
可这也总归是好事，但如今，秦莳却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影响到了一般，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记忆之上的错位。
须知神魂最是特殊，神魂强横之人，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更遑论秦莳不只是神魂强横，又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坚毅心智。
且叶景江几乎没有与她分开过，也不可能会有人能做到绕开叶景江来影响秦莳，那样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一点，即便是天星子也决计不可能做得到。
但秦莳还是受到了影响，这如何让叶景江不惊骇。
秦莳亦是一怔，那双凌厉又镇定的凤眼里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无措来，她下意识的审视起自身的状态来，可不论如何，秦莳也不觉得自己如今有什么问题。
但叶景江没有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更何况，如今这境地也不是玩笑的好时机。
除非叶景江当真是想要秦莳来给他两剑。
“莫不是天星子师叔动了什么手脚？”秦莳首先怀疑起了自家那位立场成谜的师叔来，可转瞬间又觉得不对。
毕竟，这不会给天星子带来什么好处。
叶景江叹了口气，指尖却已经搭在了秦莳的手腕中，温和的神魂之力顺着经脉而上，在秦莳的经脉中盘旋了一周天，他道：“没什么大碍。”
可两人的神色却都是更为凝重了几分。
秦莳眼下这状况，怎可能没有大碍？
这才是最让人拿捏不准的地方。不论是秦莳还是叶景江，也都算是见多识广之人，却根本没有遇上过这样的颇为诡异的情形，更让人不解的是，动手脚之人似乎也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来对付秦莳。
只是让她忘记天生灵体的修行之法到底是谁透露的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能是冲着狐狸崽那小东西来的？
秦莳却倏然间想起了七夕，那人到藏锋山，总不会是来游玩一圈的，虽说七夕承认了她是受了明华的指点，又是为着即将开启的三千秘境而来。
可秦莳虽说信了，却根本没有全然相信。
毕竟，七夕不是傻子，那位望舒真人更不可能会任人摆布。
“且小心些吧。”秦莳低声道。
叶景江薄唇微抿，面容上透出了几分恼火来，仿佛是不知为何在生气一般。
秦莳自然明白这人的心思，无非是气她罢了。
可还能如何？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吧？莫说是叶景江也不会愿意，即便叶景江愿意那样做，秦莳也不会同意的。
他们可不是来这里散心的，既然本身便是有着自己的目的，那么眼前遇上的这些事情，既然没有真正的威胁到性命，自然不可能算作是大事。
叶景江大约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改变秦莳的心意和决定，因此只是颇为郑重道：“倘若觉察到不对，不要坚持，这秘境即便是消失、即便是没能够弄明白天星子究竟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是太大的损失。”
总归，天星子人还在命峰，是跑不掉的。他们没有必要付出这样多。
秦莳自然也清楚叶景江的意思，因而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如今这样的时候，秦莳可不会拿自己来开玩笑。
她还有要保护的人。
叶景江又深深地看了秦莳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握住了秦莳的手腕。
秦莳微微抿了抿唇，“大约不会有要紧事。”
真若是有什么，担心也没有用。毕竟，能够瞒过秦莳自身的感应，也能够让叶景江没有觉察出不对来，都说明了那人不是好对付的。
不过，此事本就不是秦莳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当时还有叶景江在场。那人既是只对秦莳做了一定的影响，也说明他大约是拿叶景江没有法子的。
叶景江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阻拦秦莳与他继续一同探索。
不过他还是小心了几分。
这样不动声色的影响旁人的想法，叶景江不知道秦莳有没有经历过，但他倒是有那么些许的猜测。
这不一定会是天星子的手笔，倘若当真是那人做的，叶景江倒是觉得不会担心了。
天星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真的对秦莳做什么。
可当初将离陨落之时，叶景江也曾经感受过这样的、让人防无可防的力量。
那种无力感，他至今根本无法忘怀分毫。
但叶景江想，如今总归不是从前了，他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倘若这所谓的天意仍旧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剑修，他哪怕掀翻了这片天，也绝不会再一次的妥协。
这片通道分明是漆黑一片，见不到半点光源，却不知为何又让人有种置身于阳光之下的错觉。
“你见识过这样的修士吗？”秦莳颇有几分新奇的问道，这岂不是能够扭曲旁人的想法？
叶景江犹豫了片刻，终归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其实也见过的。”
“这是秩序的力量。”
秦莳面露茫然，“嗯？”
“也不能说是见过，”叶景江又换了一个说法，“你那位陆师兄，可是出身梁朝皇室。梁朝皇室身为十三州之主，其皇族成员大都是以‘秩序’入道。”
也就是出了陆盏辞这么一个不一样的，才送到了天一宗的命峰。
“那这里或许也与梁朝皇室有关了。”秦莳恍然道，这她却是有所耳闻的。
梁朝皇族大约是因着治理着凡人界，受天命所眷顾，其中佼佼者甚至有“言出法随”的本事，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利用秩序来为自身创造优势，便也不难理解了。
可她前世闹出了那样多的事情来，倒是还当真没有遇上过梁朝皇室的修士，这说起来却也是有几分奇怪。
纵然秦莳并没有想要与梁朝皇室为敌的心思，她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但梁朝皇室之人应当是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的。
那么，他们会放任一个坠入魔界后归来的修士大肆拨弄风云吗？
“梁朝皇室那位端慧殿下，与天星子师叔有什么关系？”秦莳问道，她忽然间想起了或许也是自家这位天星子师叔做的。
叶景江神色古怪，“唔，端慧与将离不睦，但曾经受过天星子的恩泽。”
秦莳一愣，这、这是什么意思？受过天星子的恩泽便是受过他的恩泽，叶景江为何还要特地提一句将离剑尊？
难不成这位端慧殿下还对天星子存了那样的心思不成？
叶景江却没有多说什么，“当日的事情不过是一笔烂账。但说起了梁朝皇室，阿莳，我倒是想起了，你或许也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梁朝皇族大抵都是修着“秩序之道”，能够利用规则的漏洞，如此想要做到欺瞒秦莳自身的记忆，仿佛也不是不可能。
秦莳下意识的便要否认，她所熟识的梁朝皇族只有一位，便是陆盏辞，可陆盏辞分明是位钦天居士。
“不一定是你那位陆师兄动的手脚。”叶景江酸溜溜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家阿莳为什么会对陆盏辞有天然般的信任？
这可不是一个让叶景江愉快的认知。
秦莳应了声，目光却骤然紧缩。
——她仿佛看到了一具白骨！
倘若仅仅是白骨，也不可能会让秦莳拂然变色，但那一具白骨却仿佛泛着温润的光，似乎透着一股飘然的意味，仿佛本身就是这片小天地中的一部分一般。
叶景江自然也瞧见了，他不大确定的开口道：“钦天居士？”
秦莳应了声，却没有贸然的靠近，“似乎是。”
“天星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叶景江此刻无比确定，他和阿莳就是被天星子给骗过来的！
秦莳摇了摇头，心底却浮上了一个堪称荒唐的念头来。
第一百六十章 选择
他可不是在胡言乱语。
叶景江这辈子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哪里不知道秦莳也许藏着秘密呢？
可没有关系，面对秦莳，他宽容极了。
他不介意秦莳的隐瞒。
“阿莳，我从不介意这些，你知道的。”
秦莳静静地看了叶景江一眼，却道：“我如今也给不了你想要的那个答案。”她无从开口，也不愿意承担说出实情的后果。
叶景江并不意外秦莳的决定，或者换句话说，他很清楚秦莳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这样的确定来源于他对秦莳的了解。
但也是因为叶景江足够明白当下的情形。
“本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阿莳不必觉得对不住谁。你从没有一定要将什么事情透露给谁的必要，不论是对着我，还是对着云臣剑尊，你从来都是自由的。”
左不过，他家阿莳从来都应当是稳定无愧才对。
秦莳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却道：“我曾问过你许多次，你都没有回答过我。”
她曾经明里暗里的试探着问过叶景江，为何要待她好，而叶景江亦是从没有给过秦莳一个明确的答案。
秦莳心底也明白，或许她永远不可能从叶景江那里得出一个明确的结果，但却还是想要再问一次。
这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好，而如今的叶景江在面对着她时，却仿佛当真是没有任何的要求。他不要秦莳坦然，也不求秦莳对他回以同样的好。
好似他天生是一个圣人一般。
叶景江轻笑：“这一回也一样。阿莳，不为什么。”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呢？不过是他当真喜欢着一个姑娘而已。
秦莳沉默了片刻，心底一时间多了几分茫然无措，好似她不知道现在应当给出一个什么样的反应一般。
这也怪不得秦莳。
她毕竟在魔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也在魔界靠着自己的心狠手辣，不知成为了多少人的梦魇。
哪怕她已经决心要和前世分隔，可心底深处的印记是没有那么容易消耗掉的。
她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可能全身心的接受一个人、相信一个人。
可这是不公平的。叶景江凭什么得到她这样的对待呢？
叶景江一瞧便知道这姑娘不知道又为什么钻进了牛角尖里，一时间心底只是升起了几分无奈。
可无奈之余，叶景江心底也清楚，这并非是秦莳能够决定的事情。
一个人或许生性便是这样谨慎，也可能在后来的岁月里养成了警惕的性子，可这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事情。
她做出的所有决定里，都藏着从前的经历。那些经历不论是好与坏，也不论秦莳是否愿意，都会慢慢的成为她的一部分。
叶景江对这一点，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他自己也是如此，又怎么可能会苛求秦莳呢？
可好似，他家阿莳对这一点不是很明确，叶景江斟酌了片刻，忽而朝着秦莳笑了笑，他道：“阿莳，这也许不是一个好时机。”
“方才这里还躺着一位，唔，命峰的前辈，说起来总归是有些奇怪。可阿莳，我想我也不能继续等下去了。若不然不需什么劫数，也用不着劳烦心魔，你自己便能将自己给绕进去。”
秦莳默然，一时间没有说话。
叶景江叹息道：“阿莳，你或许不知道，这并非是你或者我、或者其他人能够改变的事情。”
秦莳抿了抿唇，示意叶景江接着说下去。
见她似乎能够听得进去，叶景江却也是松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了两个带着软垫的椅子，按着秦莳的肩让她坐了下去，这才接着道：“许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秦莳心道，这架势怎的与她师尊讲道时那般像呢？
只是她师尊乃是一代剑修，剑法自然算的是冠绝修仙界，这讲道可讲的很是不怎么样。她当真也猜不到叶景江想要做什么，如今只好在心底盼着这人不要跟她师尊一样不靠谱。
不靠谱的叶景江又问了秦莳一句：“阿莳，我从前便在疑惑，你为何总是那样担心着什么。”
“我对那样的状态很是熟悉。”叶景江神色平静，他抬手在秦莳的眉间抹了一下，“在我窥见了将离的命数后，也是你如今的模样。”
秦莳想了想，“可我与你不一样。”
“我大约是那等百无禁忌之人。”秦莳看似很是认真道，那双凤眼当中却不可避免的划过了几分的讽刺，是对着她自己，也是对着那好似无可避免的命数。
叶景江轻笑了一声，指尖却在秦莳的额头上用力的点了一点，“这都是谁与你说的？你从前总以为我是个混不吝的，如今怎么又觉得我靠谱了？”
他分明才是这样的人，最终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因着那样的选择不对，而是因着叶景江心底明白，倘若他那样做了，即便保住了将离，也只是会让将离一生痛苦。
将离的性子那样软，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步，大约她自己也能够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他是因着这些，才放弃了那些所有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秦莳自然不一样。
“或许是你说起天星子师叔时的冷静。”秦莳看着叶景江道，“我想，若是换作是我，大约是没有办法半点都不怪罪天星子师叔的。”
倘若是易地而处，秦莳也清楚自己大约能够看得出天星子的难处来，可那又怎样呢？
人总归是要给自己寻到几分的慰藉，好让那些情绪都能够有一个归处，不至于将自己给全然冲垮。
她当初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泻到了天一宗上，靠着那些恨意才能活下来，才能够有后来的复仇机会。
倘若最初时，没有那一点的恨意支撑，秦莳很清楚，她是做不到后来的那些事情的。
叶景江神色悠然，嗓音里却是透出了几分浅淡地笑意来，“不是不怪罪他。”
“是我看明白了，倘若我去怪罪天星子，大约于他才算是解脱。”
“你看，阿莳，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怪罪他的话，天星子不是还将自己的日子给活成了这副模样吗？”叶景江嗓音里透着几分轻快，“我还怪他什么呢？”
秦莳无言以对，又隐约清楚在这一件事情上，叶景江没有瞒着他。
这人当真是觉得这样对于天星子而言才算是最为残忍的，所以才没有去怪罪他罢了。
他说起来那些话时，神色隐隐约约的透出了几分漠然来，好似他不是秦莳所熟悉的那个叶景江一般。
叶景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朝着秦莳摊了摊手，“你看，阿莳，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秦莳疑惑道：“你既是知晓命峰与藏锋山关系密切，怎的还要同我说清楚这些，难道不怕我去向天星子师叔通风报信吗？”
叶景江轻笑了一声，颇为揶揄道：“怕你通风报信？你要同他说什么？难道要说我这些年来都是在算计他吗？”
说着，叶景江的嗓音里透出了几分语重心长来：“阿莳，攻心可从不是这样用的。他已经愧疚了这些年，哪里还是这样一点小小的所谓‘真相’便能够彻底摆脱当年的？”
“即便天星子知道我是故意的，他的态度也不会改变的。”
“再者，你当真以为天星子隐居在命峰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叶景江朝着方才骸骨的位置指了指，“喏，这不就是你那位好师叔留下的？”
秦莳深吸了一口气，“你同天星子师叔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有几分复杂。”
叶景江笑意不变，纠正道：“这不是复杂与否，阿莳，我这也是阳谋啊。”
甚至于，叶景江分明是将自己的算计和图谋都摆在了明面上的，是天星子自己也不肯放下过去，不肯原谅自己，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秦莳直觉得倘若将离剑尊当真是还有神魂在世，大约会想要小小的报复她那不靠谱的兄长一番。
“阿莳若是想要对付谁，倒也不妨从此入手。”
秦莳微微挑眉，倒是难得的有兴趣想要听叶景江说些什么。
毕竟，这些事情从来没有人教过秦莳。藏锋山上，不论是云臣剑尊还是大师姐徐桢，教与秦莳的都是光芒正大的剑道。
魔界教会了秦莳什么是弱肉强食，也教会了秦莳如何接受自己失去了一切的现实。
可不论是在修仙界还是在魔界，秦莳也根本不可能会有要去这样“欺诈”旁人的时机。
见秦莳听得仿佛很是认真，叶景江也悄悄地勾了勾唇角。他不怕秦莳不听。
这小姑娘偶尔会流露出几分透着天真的茫然来，这与她一贯的做法实在是半点都不一样。
但叶景江很清楚，这都是秦莳的一部分。
秦莳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而已。他想要尽可能的多教与秦莳一些东西，以秦莳的通透和聪慧，大约也不可能会让叶景江失望的。
但算起来，叶景江还是觉得秦莳实在是不大像是藏锋山那样的地界养大的姑娘家。
——这世上，除了命峰总是有一群假道士的地方，哪里去找这样说沉默便沉默的姑娘家？
叶景江摇了摇头，只觉得阿莳大约很是会给人出难题。
至少，他此刻便是不知道要如何来继续教导秦莳了。
那小姑娘总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让叶景江以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可见叶景江说罢，便沉着面色看向自己，秦莳略微有些茫然，“你这是做什么？”
叶景江一时间只好叹了一口气，颇为沉重道：“大约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生活。”
秦莳也没有能够反应过来这小白脸再说什么，只好将其归为叶景江时不时会犯的毛病。
毕竟，叶景江这人，总归是毛病多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犯一犯，实在是“防不胜防”。
叶景江不想同自家阿莳继续纠结这点可有可无的小事，开门见山般的问道：“阿莳，你可想用三千秘境做些什么？”
他知道天星子想要什么，大约也不可能会同他有太大的差别，可叶景江思来想去，却也不知道秦莳到底想要做什么。
秦莳那个姑娘家，心底的小心思实在是太多了一些，让人根本拿捏不准。饶是叶景江对秦莳多少也算得上是了解，亦是如此。
没有人能够全然明白秦莳想要什么。她好似从来也没有特别在意之人、特别在意之事。
秦莳想了想，倒也没有刻意瞒着叶景江，她道：“你大约也猜得出来，我在意的人与事不是很多。”
叶景江颇为认同，毕竟，除了藏锋山那些人，同秦莳有交集且让秦莳有几分在意的，不论是宁宁还是陆盏辞，说到底也都是后来的事情。
可总不能是说秦莳在从前的那些年里，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什么人，可这也证明了，秦莳实在不是什么与叶景江性子相仿的姑娘家。
秦莳却是叹了一声，“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这一切安然无恙。”
至于其他的，秦莳不想要，也不敢要。
秦莳很是清楚，这世间的一切大约总是能够寻到其规律的。
她是如此，叶景江是如此，藏锋山亦是如此。没有人能够永远得到馈赠却不需要付出代价。
想要的越多，越是贪心，便越是什么都不可能留住。
这是无法改变、也无从挽回的事情。秦莳心底清楚，自然不可能在这一点上犯错。
她宁愿自己要的少一些，也不要她在在意的那些人与事会有意外。
叶景江沉默了片刻，“这是你的选择吗？阿莳。”
“是啊。”秦莳苦笑道，“你我如今没有什么龃龉，大约也是因着你我的目标能算是一致的。”
“不一致也没关系，总归我是会妥协的。”叶景江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们阿莳这样的聪明，应当是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阿莳，你可以在我面前保留你的所有秘密，这也是我的选择。”
而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叶景江其实明白，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
毕竟，比起付出代价这件事来，还是失去秦莳让人更难忍受一点。
秦莳想了想，颇为真诚道：“我不明白。”
第一百六十一章 命数
叶景江又不是蠢货。
难道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掀开自己的筹码给旁人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秦莳忍不住深思，又忍不住的有几分想要后退。
叶景江浅笑：“嗯？当真不明白？”
秦莳窝在椅子里直摇头，坚定道：“不明白。”
叶景江一针见血的点评：“拧巴的姑娘。”
“你啊，从不肯说几句真心话。”叶景江眉目沉静又温和，半分不为所动，秦莳说的话，他向来是只肯听一半。
——好的那一半自然是真心话，不好的那一半……便是反话。
秦莳哼笑了一声：“我看是你执迷不悟。”
话虽如此，秦莳却能明显的觉察到自己的心情，当真是轻松欢喜了几分。
她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信赖这个人，每当想要抽身几分、以免全然沉溺时，叶景江总能先她一步的觉察到，然后，她会不可避免的沉溺于其中。
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死结”一般。
叶景江道：“哎，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瞧着你也是愿意的。”
明知道秦莳心里在想什么，叶景江又怎么可能因为几分有的没的便与秦莳闹起来？
那他可是得要亏大了。
叶景江不喜欢“吃亏”。
秦莳却想了想，颇为犹疑地开口道：“天星子师叔为的是这里，我却是想在魔界寻一个人。”
叶景江挑眉，秦莳难得肯说两句她的心事，他自然不可能平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不是荣筝，但……也在辛京城？”叶景江猜测道，他没有等着秦莳说出所有的话，毕竟那也实在是不大可能。
秦莳这样的姑娘，肯与他开这个头，已然是不错了。
秦莳应了一声，又是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虽不敢全然说出来，但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叶景江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仿佛怕那也会惊扰到秦莳一般。
他只听秦莳说道：“我来寻一个姑娘，一个名唤云绮烟的姑娘。”
云绮烟，叶景江在心底念了一句，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他在魔界虽说有几分布置，可却是远远不够用的。
“这姑娘可有什么特别的？”叶景江不动声色的问道，心底已经升起了几分警惕来，这狐狸精有一个便够了，倘若再来一个，他当真是要没有立身之地了。
秦莳浅笑，凤眼柔和：“她生得漂亮，大约所有的运气都放在了她的那张脸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倒霉蛋。”
可不是怪倒霉的，平白无故遇上那般一个人，最后还是搭上了自己的命不说，竟也无怨无悔不想回头。
这一次，倘若她还能遇上云绮烟，定要将她的头给“拧”回来，省得再看着云绮烟倒霉一回。
叶景江听得专注，“哦？可是与七夕有几分相似？”
他早已经觉察到了秦莳在面对七夕时的异常来。
秦莳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任由七夕在她面前那般妄为？想来，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情，或是身上其他的特质，与秦莳所“认识”的那一位云绮烟有些许相似之处。
叶景江可还记得当日秦莳的那几分没由来的晃神。
秦莳沉默了片刻，颇为无奈道：“你到底疑惑了多久了？”
“与她不像，虽说都是眉眼深刻艳丽的长相，可云绮烟大约要更为明艳几分，你那位曾经的‘红颜知己’，可更是更为妩媚的。”
叶景江失笑：“我们阿莳可真是喜欢吃这等没边的闲醋。”
当日秦莳半点都没有发作，原是在这儿等着呢。叶景江心底无奈，又是品出了几分欢喜来。
“你还敢说你不在意？”叶景江又补了一句，“阿莳，你若是当真不在意，才不会管我与谁往来。”
秦莳没好气道：“我都已经同你坦诚了这般多，你竟是还不满意？”
叶景江捏了捏眉心，眼底笑意悠然：“是啊，怎么可能会满意呢？”
都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可对着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家，也没有人能够做到全然的克制。
叶景江明白自己的性情，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改变。他想不出对着喜欢的姑娘，还要一味克制，仿佛在这世上都没有一个让她心甘情愿妥协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总归生于俗世，今生也就只有这样大的追求了。
不算多么难得，也不是多么难以实现。可倘若说失去唯一的亲人将离之前，叶景江还曾经有过些难得的想法，可那之后，他的生命之中，其实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趣味。
直到他却又一次的遇上了另外一个天生剑骨却与将离全然不一样的姑娘。
他被一点点的吸引，生甘情愿的让那个姑娘成为他与这个世间最深切的联系，也愿意赌上自己的一切。
毕竟，再一次的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是颇为无趣的。
叶景江喜欢有改变的生活，不愿面对一成不变的日子，他生来便是要如此的。
秦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话茬，道：“可我并不知道去何处寻她。”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一次遇上云绮烟后，那人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按着云绮烟那颇有几分无法无天又让人捉摸不透性子，秦莳虽说也觉得自己或许会再一次的引起云绮烟的注意力，但也不敢打包票。
不过到了那一步，叶景江怕是能够对她的“秘密”更为确定几分了。
叶景江很是配合的道：“那不如请荣筝来留心一二？你我此番，可算是遂了她的意。”
秦莳想了想：“只怕她知道了要杀过来的。”
那还如何从云绮烟口中得知那人的消息？
叶景江面色古怪：“你还当真是在此事上耐心又细心。”
秦莳的确是个心细之人，但也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步。叶景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可也没有见过秦莳如此小心翼翼的时候。
——即便是对着宁宁和陆盏辞，他家阿莳也没有过这等情形。
这其中代表了什么，叶景江哪里还不知道。
那云绮烟，才是还没有见过的狐狸精！
叶景江猜得到，只怕秦莳的心魔、秦莳的性子，都是有其缘由在的。他不愿深思，也不愿细想，其实并非是如秦莳所想，只是怕她为难。
自然，他是不愿秦莳为难的。可此番事中，叶景江最不愿意的，还是他可能会面对自己不愿承受的现实。
倘若一路顺风顺水的姑娘，哪怕在日后遇上什么难事，反应也不会如秦莳熟练。她所有的小心谨慎、警惕怀疑，都在反反复复的表明，秦莳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所有人没有见过的那段过去里，她的日子半点不好过。
叶景江想，这可怎么好呢。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做到改变过去。可他只怕他的疑惑，会再一次的伤害到秦莳。
那非他所愿。
叶景江自然是想要能够知道所有的隐秘过去。
但那是因着他想要秦莳好，叶景江从来没有想过要逼着秦莳承认什么，那也没有意义。
秦莳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深处看了过去，道：“里面只怕也没有什么东西了，我们也在此地耽搁了许久，可要回去？”
叶景江很是想上一句她是怎么知道的，可看着秦莳那略带了几分疲惫的面容，到底没坚持。
罢了，想回去，那便回去好了。
无论里面有什么样的秘密，也都不是此刻最为重要的事情。
“阿莳想回去，自然是好。可无论如何，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叶景江难得的多了几分严肃。
秦莳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忽而从对方那双浅色的桃花眼里觉察到了几分忐忑。
她蓦然便心软了一瞬。
叶景江其人，与天星子曾为至交，哪怕如今在仿佛名声不显，秦莳也想象得到这人改是如何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来。
怎么、怎么能够在她这里便生生变了呢？
“好。”
叶景江道：“不管里面有什么，不管你想做什么，阿莳，别想把我撇开。”
秦莳心道，哪里有这样上赶着要给人家帮忙的？或许这些年来他和天星子没有什么往来，也是因着她那位天星子师叔不想要这样一个偶尔会露出几分傻样的友人。
—
“秦姐姐！”见着秦莳安然无恙，宁宁下意识的便冲了过来，她围着秦莳左右看了一通，这才道：“姐姐可是出来了。”
秦莳安抚地拍了拍宁宁的小脑袋，又将那围着她打转的狐狸崽抱在了怀里，指间还不忘抚了抚胖莲藕的绿缨，可谓是哪个都没有落下。
叶景江啧啧称奇，一时间有些好奇倘若她那位陆师兄此刻也在，秦莳只怕还要口头上安抚他几句的。
荣筝沉默地瞧着，问道：“叶先生，秦姑娘，此番可有什么收获。”
她这一出声，倒是让秦莳想了起来。
秦莳下意识地看向她，勾了勾唇角，眉目舒展，凤眼里却隐隐带了几分锋芒，嗓音轻飘飘道：“天星子师叔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荣筝前世便没少自作主张过。只不过那是回去，她名义上还是受秦莳辖制，秦莳虽平日里不大愿意管她什么，但追究起来，荣筝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她虽是个难得的正直之人，不愿滥杀、不喜纷争，但也不是脑子有毛病，非要与秦莳做对。
但此刻，荣筝和秦莳之间却是没有那层联系了。
荣筝面色不变，“秦姑娘此话可讲？天星子……我倒是曾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各居两界，我做什么，又如何会与他有关？”
秦莳轻笑了一声，纵然此刻修为不如荣筝，可她站在荣筝面前时，却仿佛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般。
“是吗？可……”秦莳低笑了一声，身形陡然消失在了原地，又在荣筝身后缓缓凝成，她凤眼微眯：“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天星子的东西？”
——荣筝腰间挂着的那一枚灵玉，可分明是天一宗出品的东西。
加之那所谓的“秘境”之中的命峰前辈骸骨，秦莳总归是能猜出些许端倪来。
荣筝瞳孔微缩，她方才竟是没有看清楚秦莳的动作！可秦莳的修为，荣筝分明一眼便能看透，无非只是一个初初突破的金丹期修士罢了。
她可早已经结婴突破，只要不是那些不出世的老怪物，荣筝不觉得自己在同辈中会毫无反抗之力的落败。
更遑论是一个小辈。只不过，无论荣筝如何想的，她方才没有见识到秦莳的动作已经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了。
“不过一枚灵玉，难道旁人处便没有了？”荣筝半点不慌，只是微微侧目，“切是又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此处可是魔界，你当你能拿我怎么样？”
秦莳啧了一声，“唔，看来不是天星子师叔一人安排的。”
她那位师叔算无遗策，不会出纰漏。可荣筝处的纰漏有点大，也太过刻意了，这不是天星子的作风。
秦莳想了想，加之她不知什么时候被影响是事情，心底逐渐有了猜测，她笃定道：“梁朝皇室之人？看来，你会善待修仙界中人，也都全是因着梁朝皇室了，你是陆家人？”
荣筝面色不变，“秦姑娘当真是敢想。不过是一介放逐之人，与修仙界的大人物们怎可能会有半分的关联？”
叶景江心道，他家阿莳分明没有证据，可诈起人来的态势……倒是很能唬人。
至少叶景江自己几乎已经要相信了秦莳猜测。不过说起来，他家阿莳的说法未必不准。
梁朝皇室态度向来暧昧不明，不论是当初的正道与魔修，还是如今频繁的插手修仙界中事，甚至是将皇族子弟送往各大修仙世家、修仙门派，都是一般无二。
而如今，梁朝皇室也与命峰联系了起来。
秦莳的猜测虽然大胆，但也有几分道理。
“你承认与否都不要紧。”秦莳轻笑了一声，“左不过，命峰也跑不掉。”
荣筝抿紧了唇，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不论秦莳有怎么样的猜测，她都不可能承认分毫。荣筝最是清楚不过，她肯定了秦莳一句话，这人说不定便能够全都猜出来。
秦莳也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蠢货。
她不可能瞒的过去，她也没有那个能力。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看透
它也已经看透了，秦莳分明就是在逗弄它。若是它毫无反应，说不准秦莳还会觉得无趣，便能够“好心地”放它一马了。
秦莳眼底划过了几分笑意，不得不说，这小东西如今倒是聪明了几分，让人逗弄起来都要少了些乐趣。
可胖莲藕难道还会在意秦莳的乐趣不成？
它巴不得秦莳能放过它呢。
秦莳又慢悠悠道：“不过灵植虽说能够修炼，但难度要高上不少。”
且同等修为的灵植的武力值可是要低上许多的，自然，这句话秦莳并没有明说出来。
若不然，她只怕自己真将那小东西给逗急眼。
胖莲藕虽说不知道秦莳为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给它留了几分面子，但好事谁不喜欢呢？
胖莲藕颇为骄傲地抖了抖自己额顶上的绿缨，“这是自然，小爷、小爷修炼至今，不知吃了多少苦，怎么可能是那些轻而易举修炼出来的妖修能比拟的。”
秦莳强忍着笑意问道：“哦？这么说起来，你倒是天赋异禀了。”
胖莲藕直觉这话不像是个好的，秦莳也不可能那样好心，可偏偏它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只好自己吃了个闷亏。
秦莳莞尔，又道：“说起来，你在芥弥天地里可曾经见过其他的灵植修成的生命？”
胖莲藕恍然的摇了摇头，又自顾自的松了口气，仿佛已经确定秦莳是在夸它一般，“这、这是自然！你难道还以为什么灵植都能够修炼不成！”
遇上它，这小小的人族修士可真真是太过走运了。
秦莳一板一眼道：“那倒是幸运了。你不知道，虽说灵植不与灵兽一般，经常争锋，但不同的灵植也都不是好相与的。譬如那……”
秦莳说了好一通，直把胖莲藕与宁宁都唬得一愣一愣，只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倒霉。
叶景江难得看不下去秦莳吓人，轻轻地拍了拍秦莳的头，无奈道：“好端端的，你岂不是要将他们都给吓破胆子？”
秦莳眨眨眼，“左不过闲来无事嘛。”
胖莲藕：“你可真坏。”
秦莳沉默片刻，安然受了这一句：“你说的对。”
她的确挺坏的，秦莳自己也十分明白，尤其是在对胖莲藕这小东西上，秦莳更是很有几分恶趣味在。
秦莳也曾经想过，她前世今生加起来，见过的灵兽灵植其实也不少了，偏生哪一个都没有胖莲藕那样招人。
让她一看见便不由自主的想要逗弄几分，每一次那小东西炸毛，秦莳都能偷偷笑上好久。
这样算起来，她大约也的确算是有几分偏爱那小东西的。
好在，胖莲藕并不知道秦莳是怎么想的，若不然，只怕它才是压根不想要这样的“偏爱”呢。
“秦姐姐，灵植与灵植之间，又不似灵兽似的，当真也会拼个你死我活吗？”宁宁有些不大理解。
秦莳想了想，颇为严肃道：“人族修士不也是一般吗？”
宁宁一呆，仿佛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一般。
秦莳叹息道：“宁宁，不论是人族也好，还是其他的种族也罢，既是活在这世上，少不得有争端。你当灵植便是天生平和，与世无争吗？”
生了灵性，存了念想，便不可能全然那与世无争，即便族群中总会生出几个圣人来，也不会是常态。
宁宁垂眸道：“秦姐姐，从前爹爹还道，此番与你一同游历，或许能叫我长上不少见识。”
她那时不知自家爹爹说的是什么，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
秦莳沉默了片刻，“这算什么要紧的？修仙界里如此，凡人界如此，魔界亦是如此。可宁宁，你得记着，人生在世，不是只有这些。”
也绝对不应当沉溺于其中。
“中州宁家，也是名门大族，生于这样的家族中，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秦莳认真道，“但我想，你已经是如今最好的模样了。”
宁宁很讨人喜欢。
她的良善里并没有带着那等居高临下的意味，而是真真正正的在体谅旁人，这样的小姑娘，对于秦莳来说，已经足够特别了。
宁宁亦是只消沉了片刻，便又一次的打起了精神来，围在她秦姐姐身边，问着或是有道理或是孩子气的话。
—
涂岭山。
“涂岭山向来不欢迎生人进入。”秦莳道。
叶景江眯了眯眼睛，“早知道要来此处，还不如要荣筝带路。”
总归那时候那样的情境下，荣筝是绝对不可能会拒绝的，毕竟算起来，魔界的妖修部落只不过是与魔修短暂的和平共处罢了。
到底还是拼着一层“非我族类”的皮，倘若反水也容易极了。
秦莳难得的没有反驳这句话，反而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到底妖修也要给荣筝几分薄面。”
她前世在这里，自然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可世事变迁，如今的涂岭山可没有人会认秦莳。
且荣筝与其余的魔将不一般。她在魔界中，可是难得有几分好名声，对于这样的人，妖修部落自然也不会太过排斥。
“只是如今也已经晚了。”叶景江道，倘若要他家阿莳回过头去把人给“请”过来，他以为他家阿莳会更愿意直接上山试一试。
坦白的说，若是秦莳不知道涂岭山的布置到底有多么精心，她说不定当真会动心。
但妖修在涂岭山上已经生存繁衍了有些日子，各种布置早已经做好，秦莳才不会冒险呢。
“不如，在此处等候片刻。”秦莳沉默了片刻道。
叶景江挑眉，没想到这话竟然是他家阿莳提出来的，“好啊，都听阿莳的。”
“在这里等能让妖修看到我们的诚心吗？”宁宁好奇问道。
她也不觉得她家秦姐姐会是喜欢等待的人。
秦莳轻笑了一声，“自然不会。大约还会吓到胆子小的妖修。”
毕竟，涂岭山是妖修地界，在这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样的时候，有人大摇大摆的在山下停留，自然是会让妖修们心生疑虑。
“阿莳是想诈一诈他们吧？”叶景江轻声问道，“只怕是难。”
妖修中生性多疑的可不少。这也是因着妖修的生存即为艰难，那些不小心、不谨慎的，早已经都成为了亡魂，唯有这些多疑又狡诈的妖修，才能够活到如今。
“总归是要试一试嘛。”秦莳不甚在意道，左不过不能白来一趟。至于其他的事情，总是要看命数如何的。
秦莳虽说此刻已经知悉了当日那天生灵体修炼之法的线索到底是谁告知她的，也在怀疑她记忆中的偏差是来自于梁朝皇室，可天星子师叔在此事当中，不可能是毫无作用的。
这样算起来，说不定这也是天星子给她的启示呢。对于这样的事情，秦莳一直以来都是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的。
“再者，如若实在不行，便将狐狸崽和胖莲藕送上去，总归也都能够算作是妖修，涂岭山的妖修部落不可能直接下杀手的。”
秦莳自然不是在赌涂岭山中妖修的善心，只是因着她大约也能够算得上是了解涂岭山的。
涂岭山中的妖修向来是以“与世无争”自居，这当然算得上是他们自己扯出来的一面大旗，可若是在秦莳看来，其中也并不是没有可以信任之处。
譬如，明知道山下还有两人等着，涂岭山不会对上山的狐狸崽与胖莲藕做什么。
叶景江若有所思：“你这是打算碰碰运气？”
秦莳点头：“天生灵体太过神秘，拢共也没有几个，倘若不到这等有传承的妖修部落来碰碰运气，还能去哪里呢？”
这话说的自然也算是有道理，叶景江亦是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狐狸崽的毛耳朵，道：“可阿莳，你这小东西当真能行？”
不说胖莲藕，单单是狐狸崽，叶景江对它也不算看好。
秦莳轻哼了一声，“天生灵体对于妖族而言，可是重要极了。”
若非是天生灵体太过神秘，其修炼之法实在是不够明确，只怕如今的妖修早已经占领魔界了。
“那你不怕狐狸崽让人给扣下来？”叶景江慢条斯理道。
秦莳抿了抿唇，“不会的。”
即便当真有人动了这样的念头，也总归是得困的住狐狸崽才好。狐狸崽虽说是一直以来仿佛没什么存在感，但这小东西若是不情愿，秦莳不觉得有什么当真能够困的住它。
叶景江没去问秦莳对狐狸崽的信心到底从哪里来的，左不过他家阿莳的身上，也不差这一桩秘密了。
他只是认真地看了秦莳一眼，道：“还有一桩事，阿莳，你若是当真存了要借助涂岭山的心思，可想好要用什么来交换了吗？”
倘若什么都不付出，无非是建立了因果。但在如今这个当口，叶景江不觉得这是一个好选择。
秦莳想了想，“那便要看他们究竟要什么了。”
即便她此刻给不起，秦莳也不会想要放弃的。毕竟算起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叶景江应了声，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颇为专注地看了秦莳一眼。
他们在涂岭山之下等了三日，却也不是毫无收获的。
秦莳分明觉察到了涂岭山的妖修在不动声色的以神识探查。
“秦姐姐，我们这般大摇大摆，他们会不会误以为我们是在挑衅？”宁宁颇为担忧地问道。
“这倒是不会。”叶景江眸光微动，笑着看向秦莳，“阿莳是早有预料啊。”
秦莳应了声，“有动静了？”
“何止是有动静。”叶景江摇了摇头，目光却不动声色的扫过了狐狸崽，“我现在可是越来越觉得这小东西来历不明了。”
秦莳轻哼了一声，自然不会承认，“难道你不是在芥弥天地遇上的狐狸崽？”
叶景江道：“那谁又说的准那处秘境的原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能够留下狐狸崽，说不定便是位妖修前辈呢。”
宁宁自然没听懂这是在说些什么。
可她家秦姐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宁宁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叶景江却暗自叹了口气，倘若不是狐狸崽太过特殊，涂岭山怎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以神识探查却毫无动作呢？
若非如此，仅仅凭着他们明面上的一个金丹期修士、两个筑基期修士，便想要涂岭山任由他们在山下？那岂不是在胡思乱想的做梦。
叶景江对自己看得很是清楚，对这些事情中到底代表了什么更是看得十分透彻。
“你若是这般说起来，我记得妖修中的天狐族大都是合欢道修士。”秦莳亦是含糊道，那芥弥天地中，所遗留的传承不正也是合欢道的传承吗？
一时间，叶景江亦是警惕了几分，不由得道：“阿莳当真是会给人找难题。”
话虽如此，叶景江却仿佛并没有十分介意此事一般，他甚至还颇为好心情的捏了捏狐狸崽的毛爪子，“若是当真看在你的面子上，事情倒是简单了不少。”
“在等两日？”秦莳问道，“若是还没有动静，便上去问一问。”
总归是不能一直在此处停留等待的。毕竟，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这一点，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涂岭山能够比拟的。
叶景江轻笑：“我以为阿莳现在便要忍不住了呢。”
“有求于人，姿态总归是要做足的。”秦莳却不甚在意，总归是为了狐狸崽，且不过是等待几日罢了，她的耐心还没有那样差。
叶景江没有去戳穿秦莳的性子到底有多急，只是又若有所思的盯上了胖莲藕，“即便当真为着狐狸崽，可如今的世道，大约也不会拒绝你。”
胖莲藕呆呆问道：“什么世道？”
叶景江心道，怎么他家阿莳养的这些小东西里，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阿莳的性子呢？不论是宁宁还是狐狸崽与胖莲藕，可真真是一个比一个要蠢。
秦莳接过话茬道：“总归会是好事。”
胖莲藕嘀嘀咕咕：“这狡猾的人族修士说是好事，多半没有那样简单，若非是小爷福大命大，说不定都不能活到现在呢。”
秦莳冷笑道：“哦？是吗，既然能够落到我手中，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福大命大了。”
胖莲藕蔫搭搭：“唉，小爷命苦。”
“所以你才应当叫桂花糖啊。”秦莳又在胖莲藕心上戳了一刀。
胖莲藕：“……”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小心眼的修士，怎么整日里还和它一般计较呢。
不过看起来，那蠢兮兮的名字，它是甩不掉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恩赐
秦莳原正想着自己主动些寻上门去，便是落了“下乘”，也不可能会教这一次白来。
但没想到，那原本与她们很是默契地仿佛在比谁的耐心更好一点的涂岭山妖修，忽然有了动静。
秦莳瞧着眼前毛绒绒的一团，忍住了捏一把的冲动，一本正经的询问了起它的来意。
那看不出原形的毛绒绒嗓音细细的，“贵客前来，大祭司特特差我来迎接的。”
叶景江笑道：“大祭司可是因着这两个小东西的缘故？”
毛绒绒沉默了片刻，仿佛是颇为敬畏的朝着狐狸崽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没有承认叶景江说的话，“这、这我哪里知道呢，贵客请放心，大祭司没有恶意。”
秦莳心道，谅你们大祭司也不敢有恶意。
她和叶景江，可都不是吃素的。
同那毛绒绒上山时，秦莳还破天荒的打听了起来，“我听闻妖修中有一种天生灵体，可是真的？”
叶景江掩面，险些笑出声来，哪里有阿莳这样打听消息的？这小姑娘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循序渐进一般。
那小妖让秦莳问的下了一跳，显然也是知晓秦莳的意思，可它却反应颇大的道：“这我那里知道，我只是个小妖修。”
秦莳凤眼微眯，她原本以为这位大祭司请他们上来，会开诚布公呢，如今看来，到好似是她想多了一般。
不过没关系，秦莳也不觉得大祭司的选择会有什么不同。
至少，她不会让这位妖修大祭司有第二种选择的机会。
“阿莳，你为难它作甚，我瞧着这小东西与桂花糖倒是有的一拼。”叶景江笑吟吟道。
莫名被拖出来的胖莲藕连叫骂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这些欺人太甚的人族修士，等它哪一日成了大妖，非得讨回来公道不可。
带路的小妖大约早已经得了自家大祭司的吩咐，原是没打算和秦莳几人说太多，不过看着秦莳与胖莲藕、与狐狸崽之间的互动，那小妖倒是颇为好奇。
“你们已经签订契约了吗？”小妖问道。
族中长辈可是同它说过的，若是与修士签订契约，有时候还不算太坏，至少，契约所限制的不止是妖修，也是人族修士。
可若是没有签订契约还受制于人，那才是真真倒霉呢。
它修行尚浅，看不出胖莲藕的道行来，可总归是觉得那胖莲藕与狐狸崽能够入得了大祭司的眼，只怕是不简单呢。
胖莲藕蔫搭搭，它可是曾经想要与秦莳签订契约的。
但是秦莳没有答应它。
这也是胖莲藕不想拿出来说的事情，偏生今日让这小东西给捅破了。
“小爷，小爷怎么可能会甘愿与人族修士签订契约，你这小东西好不懂事！”胖莲藕色厉内荏道。
秦莳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戳穿它。省得胖莲藕不依不饶的闹起来，倒是害的她也要跟着一起丢人。
那小妖仿佛有些失望一般，“原以为你也是能够与人族修士签订契约的呢，却不想也不是啊。”
秦莳心底一动，“据我所知，你们一族并不愿意随意签订契约。”
小妖应了一声，“是啊，这等事情那般重要，不可随意、不可随意。”
“大祭司道天数有变，我们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很难度过，最好的法子便是寻到一二盟友，与心仪的人族修士签订平等契约。”
小妖肯说这些，自然也是看中了眼前的这三个人族修士。
比起魔界的魔修来，眼前这三人纵然是不知道其来历，不知道其修为，却也天生的让人心底生出了几分亲近来。
秦莳若有所思，看来，有什么事情当真是从她重生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改变了。
胖莲藕如何还能听不出来那小妖的意思，眼见着那小妖想要和它相争，这胖莲藕的两根绿缨都要立起来了，“秦莳，你都已经给我取了名字了！”
取了名字，有了因果，不能不认。
秦莳好笑道：“你不是不认吗？嗯？”看起来，这小东西是从这些妖修的身上感觉到了危机感呢。
不过也好，倘若胖莲藕一直不配合，秦莳虽说也并不介意，到底也是一桩麻烦事。
那小妖颇为失望的叹气，却没有多说什么。大祭司说过了，这样的事情是得要看缘分的，倘若没有缘分，即便签订了平等的契约，给彼此带来的也只会是灾厄。
它可不想好端端的给族中惹祸。
“你们涂岭山一族中可分派系？”秦莳颇为好奇地问道。
叶景江轻叹了一声，心底已经打算好了等此间事了，他一定要好生教导秦莳一番，至少不能让秦莳这样下去——哪里能直接问人家族中内政的？
这好歹是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可倘若来日换了旁人，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事情呢。
叶景江可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冒险。
好在，这来接人的小妖也较为单纯一些，没什么负担的道：“自然没有，我们都听大祭司的。”
秦莳若有所思，心底对那位大祭司倒是更为好奇了几分。
涂岭山中的妖修来历五花八门，根本不是简单的族中，能够在这里受到爱戴，并不容易。
倘若这位大祭司当真有本事，说不定还真能给秦莳提供些许的线索呢。
见秦莳似乎是感兴趣，那小妖又再接再厉的说了起来，“大祭司、大祭司年纪可大了，一直统领我们涂岭山，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
秦莳一个没忍住，轻轻地戳了戳那毛绒绒的小妖，“你们涂岭山的妖修都是这样毛绒绒的吗？”
小妖颇为严肃，“不能随便戳我，我还没有跟旁人签订契约呢。嗯——我们族中自然都是这等模样，如何？”
秦莳心道，不如何，只是觉得你们这一脉妖修倒是挺有意思的。
涂岭山妖修，绝对是秦莳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一脉。
小妖见秦莳不肯说话，也没强求，只是在秦莳想戳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秦莳心底有几分遗憾，却并没有强求，反倒是颇有几分痛快道：“你们大祭司还嘱托你什么了？”
若非有他们大祭司的吩咐，即便这小妖再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被秦莳给套话。
那小妖此刻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起来，“大祭司只是、只是嘱托我不要瞒着你们。”
他们可是没有坏心思的。
秦莳与叶景江对视了一眼，不由传声道：“这位大祭司，目前看来是有求于人呐。”
倘若大祭司所求不是什么太过离谱的，秦莳倒觉得可以商量。毕竟，妖修与人族修士相差甚远。
纵然没有修行的法门，妖修也能够凭着自身的本能来修炼，诸如胖莲藕从前那般，可如此下来不仅修行速度慢，也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
若是可以，秦莳还是想要为胖莲藕与狐狸崽都寻找一门合适的修行法门。
—
“几位，久等了。”
那“人”身着银色长袍，面上覆着一层面具，其上刻画的花纹仿佛能够吸人心魄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长发直直垂到脚底，嗓音温和又沉静。
秦莳从前倒是也知道这位大祭司能够化形，却没想到是个女子。
毕竟，有关这位大祭司的铁血传闻，从来都没有少过。
“倒是不知道涂岭山的大祭司有了此等修为。”叶景江不动声色道。
大祭司嗓音温婉：“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贵客见笑。”
“大祭司寻我等前来，所为何事？”秦莳却拦了拦叶景江，开门见山道：“不瞒大祭司，我等倒是有一事相求。”
大祭司没说好，却也没有拒绝，转而道：“小友是为了这两个小东西前来吧？当真是好运气。”
这话说的既是秦莳，也是胖莲藕与狐狸崽。
“若是这小莲藕的修行法门，我这里倒是有些可以参考。”大祭司又道：“只是灵植众多，能够修行到此等地步的少，我能拿出来的修行法门，只怕不能支撑后期。”
秦莳应了一声，不甚在意：“后面再换便是了。”
“大祭司可有什么想要的？”秦莳从没有想过要白拿这位涂岭山大祭司的东西，倒也不是说秦莳那般不爱真便宜。
只是秦莳心底很明白，涂岭山大祭司的便宜，可不是那样好占的。
她宁愿付出一些什么，也不愿意来日不明不白的欠了太多的因果人情，要还不回去。
大祭司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颇为含糊道：“贵客到来乃是上天恩赐，不需贵客用什么东西来交换，只需要贵客答应我一桩事。”
秦莳抱着“听一听也不会吃亏”“实在不行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大祭司说来听听，可我们也不过是普通的修士罢了。若是大祭司想要我们护持妖修，只怕是做不到。”
眼见着秦莳说话如此干脆利落不客气，大祭司倒是放心了几分，“小友放心，我也没有到那样老糊涂的地步。”
“小友可知道天生灵体？”大约是知道秦莳几人应当明白这意思，大祭司也没有让人避讳，目光灼灼的看向秦莳。
秦莳抿了抿唇，回忆起自己记忆中不知道是谁提起的那些话来，断断续续道：“天生灵体，难以寻到突破之法，虽然肉身强悍，灵感极高，但很难引入灵气入体，难以感悟天地规则。”
大祭司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小友说的不错，这的确就是天生灵体。”
“若我没记错，天生灵体似乎只会出现在妖修之中。”叶景江问道，“这便是大祭司口中的恩赐？”
因着他家阿莳为涂岭山带来了个天生灵体的狐狸崽？叶景江心底猜测着，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大祭司叹了一声，“天生灵体，是上苍给妖修的恩赐，也是上苍给予妖族的讽刺。”
“几位小友大约不知道要练成天生灵体需要什么吧？”
秦莳敏锐地从大祭司的话中把握到了一个字，“练”？！天生灵体既是带了“天生”两个字，岂是能够在后天练成的？
就好比秦莳自己的天生剑骨一般，那是生来便伴随她的东西，即便秦莳脑子不清醒，剑骨为她带来的本能也不会消散。
秦莳心底疑惑，自然便也问了出来。
闻言，大祭司眼底划过了几分苦涩的笑意，道：“这便是我所说的诅咒了。”
“天生灵体象征着妖修的未来，倘若在妖修败落之时，族中能够有一位天生灵体，定然能够带着我们的族人转败为胜。”
秦莳默然，心底觉得这话有些滑稽，却又明白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来置喙，只好沉默着等着大祭司接着说下去。
“天生灵体一出，必定是会引动天地间的异象。”大祭司道，“且小友以为这灵体为什么会那样坚固？还不是因着在形成之时吸收了太多的灵力，以至于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被灵力堵塞，生而无双的同时也背负上了性命因果。”
这话秦莳倒是理解，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大祭司这话有失偏颇，我家狐狸崽可不是这么生出来的。”
狐狸崽生于芥弥天地，乃是芥弥天地原主在创造那片小天地的过程中，以天生灵气直接赋予生命的生灵。
若是说狐狸崽是灵兽，自然也算不得错，可倘若是道狐狸崽只是天地间的小小生灵，却也对的很。
“正因如此，它才是恩赐。”大祭司神色肃穆道，“生而无双，没有背负因果，这才是上苍给予妖修的恩赐。”
秦莳无言以对，只得问道：“那大祭司想要我把狐狸崽留下来？不可能。”
即便她再是想要得到天生灵体的修行法门，也绝对不可能会把狐狸崽给留下来的。不论眼前这位大祭司表现得如何友善，秦莳也不可能把狐狸崽交给她。
至于胖莲藕的修行法门，虽说也算稀罕，但是在魔界，却是好弄到，不一定要通过涂岭山这位大祭司的手。
大祭司严肃道：“不需要。既然是上苍的恩赐，是上苍指引涂岭山走出困局的希望，那么自然是该由我们来追随‘希望’，哪里能让希望来迁就我们。”
秦莳觉得这位大祭司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偏生她又寻不到对方的漏洞，只好作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确
“大祭司到底想要什么？还请明言。”秦莳没有那样多的耐心一直同这位大祭司兜圈子。
大祭司似乎轻笑了一声，颇为温和地劝道：“小友这样年纪，可不好如此暴躁。”
秦莳心道，还有更暴躁的没让您老见识到呢。
“我们涂岭山一脉，自当同‘希望’共进退！”大祭司说这话时，神色里透着几分肃穆。
秦莳一愣，一时间没能理解大祭司话中的意思。她怎么听着，这是要举族跟着他们一起走？
虽说好似颇为含蓄，但应当没错。
叶景江暗笑，这大祭司神神叨叨的，但却是个明白人，想必也是窥见了乱世的影子，不愿独自面对，想要寻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至于他们，纵然说不上多显眼，但也不能确定这位大祭司看不出来。
秦莳挑了挑眉，“大祭司做起决定来怎能如此随意？”
“这是上苍的旨意。”纵然隔着花纹繁复的面具，并不能看到大祭司的面容，但那虔诚与肃然，还是准确的传递了出来。
秦莳无言以对，这根本不可能说得通道理，根本就是比起她那位天星子师叔还要神神叨叨的，让人无从下手。
大祭司眼底却也仿佛带了几分笑意一般，她温和的道：“几位可在涂岭山暂住一段时日。”
秦莳没有拒绝她的意思，只是将话挑明了几分：“我知大祭司的心意，只是有一桩事，我是得要与大祭司明说的。”
“您道要与‘希望’同在，可是想同我们一道离开？”
涂岭山大祭司沉吟了片刻，虽说没有料到秦莳会这样直接，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确是如此。”大祭司颇为含蓄，“小友来历不凡，或许能够在来日帮上我们一把，这也是我们寻上小友的缘故。”
秦莳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可我做不得这个主。”
虽说涂岭山已经算是颇为有名的妖修部落，可这若是“带走”，难不成要带去修仙界？秦莳自问并没有那个本事来安顿这些人。
大祭司却没有流露出失落的神色来，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一般，但她还是颇为坚持：“左不过小友如今也无处可去，倒是不如暂且留在我们这里。”
秦莳心道，那也再好不过。
既然这位大祭司如此的热心，又好说话，秦莳半点也不客气。左不过她没有答应大祭司什么，自然也谈不上要为此背负因果，是以半点负担都没有。
叶景江自然明白秦莳的心思，只好在心底暗笑了两声，他家阿莳虽说不是个会主动占便宜的性子，不过“便宜”送上门来，她也不会拒绝。
他自然不知道，面对涂岭山之时，秦莳虽也清楚今时不同往日，涂岭山非是她的治下，但也总是有些转不过来。
“我倒是有一事，说不得还要请教大祭司。”秦莳道。
大祭司好脾气的让她直言即可，半点也不介意自己方才被秦莳给拒绝了一通。
秦莳思忖了片刻，到底没提及要从大祭司这里拿修行法门的事情，这等东西对于任何修道者，都是安身立命所在。
“不知道大祭司可见过此人？”秦莳将云绮烟描述了一通，“此人名唤云绮烟，修的是合欢道，最是喜欢捉弄人。”
大祭司听着秦莳描述，眼眸忽而亮了几分，“见过的，见过的。”
秦莳亦是一喜，她都已经打算放弃了，却不料峰回路转，涂岭山的大祭司竟然见过云绮烟！
“但那也是有了一段时日了，她如今在哪里，我便是不知道的。”
“无妨，她、她过的可还好？”
见秦莳是当真关切，大祭司也暗中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平白害了人家姑娘呢，“唔，好得很，好得很。”
云绮烟来涂岭山，也纯属是一个巧合，那一日族中小辈闹了起来，竟然没有惊动长辈，悄悄地溜了出去。
正巧被云绮烟给遇上。云绮烟瞧着那一个个的毛团子，很是高兴了一番，直到自己逗弄了个痛快，才好生的给送回了涂岭山。
这若非是遇上了云绮烟，还不知道这些小东西们还能做出什么让人不省心的事情来，是以大祭司与涂岭山的一众妖修半点不觉得云绮烟将那些小东西欺负了个惨是冒犯了妖修。
还很是感激这位高风亮节的女修士。
“我们族中本还有人想要留下云姑娘呢，不过云姑娘道她志在四方，若是有缘，来日自会再次相见。”
秦莳只得叹气，什么志在四方，她都能够想象到那人说这话时的狡黠神色。
若是论起来，云绮烟或许才是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一个。
“云绮烟走后，涂岭山的小辈们可没出什么乱子吧？”秦莳颇为心虚的打探道。这等时候，云绮烟顺手留下点后手折腾折腾那些毛团子根本半点不奇怪。
大祭司道：“左不过三日两日的便要出一回幺蛾子，哪里怪的上云姑娘。倒是说来也要感谢她，打遇上云姑娘，这些小东西可算是老实多了。”
作为亲身体验过云绮烟有多么磨人，秦莳只觉得感同身受了起来，一时间竟然还有几分可怜这些被云绮烟折腾过的小团子们。
真是可怜，只怕还接连做了几日的噩梦呢。
“小友与云姑娘是熟识？”
秦莳沉默了片刻，凤眼里极快的划过了几分说不出的悲伤，“她每日给自己寻了那样多的乐子，哪里还能记得我？自然算不上熟识。”
大祭司心有同感：“云姑娘的确不似是普通姑娘。”
颇有几分风流写意，倒是应了她的姓。
若是这位大祭司知晓，那都是云绮烟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或许还会更对她有几分的高评价呢。
——
“阿莳，你怎么看？”在大祭司提供的竹楼里安顿下来后，叶景江没有拐弯抹角，直直的问了出来。
秦莳吸了口气，“大祭司的条件可不容易达到。”
“且不论能不能将他们带出去，便是带了出去，又能安顿在什么地方？天一宗自是不可能，那里人多眼杂，说不定还会给涂岭山一脉带来灭顶之灾。”
叶景江一瞧便知秦莳其实是心动的。
他沉吟片刻，“倒也不是不可能。阿莳想必也知道，当初的封印，针对的其实是修魔道之人，并非是妖修。按理说来，妖修若是想要离开，其实是一件简单之事。”
“若不然，当初那位大妖是怎么从魔界离开，遇上你师尊的先辈的？”
秦莳不得不承认叶景江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有道理。
但道理上说得通，并不代表做得到。
“我从前没有仔细问过你。这道封印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叶景江沉默了片刻，“与其说是封印，不如说是一道‘门锁’。”
至于锁住的，自然是魔修。
秦莳却是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她前世能够到达魔界，又为什么分明是隔了一道屏障，修仙界中修为高深之辈却也能够穿过封印。
“那道屏障对于我而言，或许要更为特殊一些。”叶景江言简意赅道，“当初设下封印的前辈早已经身陨道消，后来者不可能将其维护的与从前一般无二，这也会导致了屏障仿佛一日薄弱过一日。”
而他所修的轮回功法，能够最大限度的还原屏障本身的力量。
秦莳了然，心底却在念叨着还好修炼轮回功法的疯子只有她眼前这一个，若不然倒是当真难做了。
“阿莳，别在心底说我的坏话。”叶景江似笑非笑道。
秦莳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半点不见心虚，“没有。”
叶景江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道：“是吗？我难道还能不知道阿莳在想什么吗？”
秦莳心道，你就是不知道。
她整日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倘若一桩桩一件件全让叶景江知晓了，只怕这人早该偷偷跑掉了。
叶景江见秦莳不肯承认，转瞬又与她说起了安顿涂岭山妖修的事情。
“你既是希望得到天生灵体的修行法门与胖莲藕的修行法门，便不能什么都不付出。这位大祭司瞧着神神道道，可却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
说起“老怪物”那个词的时候，叶景江的神色略微有一瞬间的古怪，若是算起来，他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老怪物”了。
不过修道之人，不是很在意这些虚名。
“这样的人，不可能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叶景江说着又思索道，“不过，阿莳若是想要安顿他们，我倒是有法子。”
“借助药王谷的力量？”秦莳猜测道，当初叶景江也从来都没有隐瞒过他与药王谷的特殊关系，更是让人打着药王谷的名义到天一宗晃悠了一圈。
“对，却也不对。”叶景江道，“把妖修交到药王谷的手上，可是半点都不安全。”
同为医修，叶景江自己可太是明白这种感受了。
秦莳：“……”
“你可莫要与大祭司说你是个医修。”
叶景江弯了弯唇角，玩笑道：“我可早已经过了那等年纪。”
“不过，依附于药王谷的倒是有不少的小势力。”叶景江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虽也不算有什么本事，到底也能够说上几句话，这事情做起来自然不算难。”
秦莳瞧了他一眼，颇为认真道：“那你去同大祭司说好了。”
她看着这样神道的人便觉得头疼。
叶景江却又是笑了一声，“这有何难？不过得要等上几日。”
秦莳看着那人脸上分明的挂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笑意，不由得替大祭司可怜了起来。
真是可怜，遇上了他们。
“你不是还要在这里等那云绮烟的消息？正好也瞧瞧，过上三五日后，这大祭司能够拿得出什么样的筹码来。”
“你以为大祭司是想要用时间换取筹码？”
“虽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这位大祭司哪里知道？”叶景江嗓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又仿佛带了几分亲昵，“她可只是知道，他们给出来的东西，没能打动你。”
“既然是有了钦天居士在，阿莳怎能肯定涂岭山的大祭司修的什么道？”
秦莳转念一想，仿佛的确有几分道理，能够被称之为大祭司，总归是得有几分能够堪破虚妄的能力。
这样的人，说不定也会以为自己从她们一行人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是以会不惜一切的来打动他们。
秦莳只觉得自己前世这般比起来仿佛的确是过得有些艰难。她那时候的境况，其实是可以称得上一句“孤立无援”的。
她只有自己，没有旁人，也没有谁主动的对她释放善意要来帮忙。
这样算着，如今的日子，当真都是好日子。
叶景江自然不知道秦莳在感概着什么，他按部就班的又安抚了秦莳两句，这才想了想，“还有一桩事。”
“嗯？”秦莳疑惑地看向他，却见那人好看的眉眼在她面前舒展。
“没有什么是永远正确的，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永远不犯错？”叶景江嗓音柔和，“阿莳只需要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总归，他也会一直在。
秦莳一怔，呼吸顿时乱了几分。
她的确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也的确在害怕着自己会犯错，怕自己承担不起大祭司那样的期望，也怕自己若是应了大祭司的要求，会带着涂岭山妖修走向不可避免的深渊。
她如今比起前世多的那些，一半成了她的盔甲，让秦莳能够一直一直的走下去，在她觉得自己支撑不住的时刻，给予她几分温暖与力量。
而另一半，成了她的软肋和心魔。
愈是在意，愈是害怕，愈是得到过，愈是怕失去。
秦莳没有想到的是，叶景江竟然能够觉察到。她的表现分明不算明显。
“虽然阿莳的表现不够明显，但我眼底又没有旁人。”叶景江朝着秦莳眨了眨眼睛，“这般算起来，阿莳总归是能够更喜欢我一点了吧？”
“不喜欢。”
“口是心非。”叶景江很是会安慰自己，也看透了秦莳所有的小心思。
他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漂亮姑娘，“只有一件事，这寻到了那个云绮烟后，可不能让她与宁宁站在同一侧。”
秦莳：“你怎么还记挂着这点子小事呢？”
叶景江理所当然道：“难不成我是个大方之人吗？”
明显不是。
秦莳无言以对，半是无奈又半是好笑的想，叶景江与宁宁好似“天敌”一般。
第一百六十七章 偏差
这两人从一开始便不大对付，这段时日以来倒也还算安稳，此刻见着叶景江小心眼的与宁宁过不去，秦莳倒是觉得有几分亲切。
“云绮烟与你想的或许不大一样。她才是真真是抓不住的风。”秦莳道。
没有人能勉强云绮烟什么，除非她自己愿意。
叶景江却叹息道：“阿莳，我不在意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也不能说全然不在意，毕竟，这也算是与秦莳有关联的，而叶景江向来所在乎的，大抵也就只有这些事情了。
秦莳想了想，“说不得还寻不到人呢。”
叶景江一时间不知这小姑娘是在随口安慰他，还是当真以为他们会寻不到云绮烟的踪迹。照理说来，云绮烟的踪影纵然难寻了一些，可只要秦莳当真想要找到她，叶景江并不觉得会有多难。
就好似秦莳曾经笃定云绮烟会出现在辛京城一般。
如今秦莳却颇有几分随性而为的做派，自然也还是在关注着云绮烟的动态，也会寻人来问及她的近况，但并没有一定要找到云绮烟的意思在。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还看不出这其中微妙的不同来，但叶景江着实是太过了解秦莳了，才会对其中的偏差有那样深刻的认知。
“可若是寻到了，只怕这位若是与宁宁联手，我可便是要被挤兑的没有容身之地了。”叶景江半是开玩笑般的道了一句。
秦莳若有所思道：“你原是在操心这些。”
可秦莳自己也不由得跟着想了起来，若是能够寻到云绮烟，能够与她同行一段时日，想必……也会是很不错的。
“唔，她应当不会做的太过明显，让你一眼能够瞧出来。”秦莳颇为含蓄道，凤眼里笑意分明。
叶景江让那几分笑意晃了眼睛，不由道：“这般说起来，总归是我要倒霉的。”
那倒也不一定。
宁宁待她实在是太过依恋，云绮烟可没有那样的情形来。她和云绮烟之间的关系，或许一直以来都能够称得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你如今难道便不倒霉了？”秦莳玩笑道，“不过说起来，在这里停留几日也不错。”
“你要突破了。”叶景江笃定道，他的眼光自然是极准确的，早已经发觉了秦莳这些日子以来时不时波动的灵力。
秦莳点了点头，“前回……在芥弥天地已经吸收了许多灵力。”
“可你又是为何一直都没有突破？”秦莳好奇问道，她自己自然是因着与这里没有那样深切的联系，但是叶景江不一样。
他修行轮回功法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叶景江想了想，换了一种好理解的说法解释道：“轮回功法最初时的确是要按部就班的继续修行，但如今，却更多是心境上的突破。”
倘若他能够堪破一直以来的难题，说不定当即便能恢复到自身的巅峰时期还能够有所突破。
但心境二字，却最是难以捉摸。
叶景江那时候也是觉察到了自身的机遇，加之外界的乱象，才会决定提前出关，四处游历。
若不然这等时候，他应当是好好的在自己的洞府里闭关，直到修为初步稳定在元婴期，不过眼下纵然修为上有所欠缺，叶景江也并非是没有自保之力的。
秦莳嘀咕道：“你竟然还整日里腹诽天星子师叔神神道道。”
若是要秦莳来看，叶景江分明更是如此，至少她家那位天星子师叔除了有些许的沉默，仿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在。
叶景江沉默着揉了揉秦莳的头，“哦？谁同那群钦天居士似的，一整日仿佛不会做其他的正事一般。”
秦莳装作自己并没有觉察到叶景江话里话外的那几分怅惘，“难道平日里做的不是钦天居士该做的正事吗？”
不能因着自己不喜欢，便要否认人家，秦莳颇为理直气壮地想道。
“他们的正事便是神神道道的。”叶景江坦然道。
秦莳本还想同叶景江好好说说她的那位天星子师叔到底是想做什么，不过眼下到底是在旁人的地盘上，秦莳到底没有太过放肆。
虽说大祭司表现得十分友善，前世她做魔尊之时亦是听说过涂岭山的妖修一诺千金的好名声，但这样的大事，秦莳自然不会任由自己陷入威胁之中。
是以，即便眼下只有她与叶景江二人独处，她也没想过要与叶景江说起太过机密的事情。
“阿莳，你可有想过云臣剑尊为何也会与你说起天生灵体修行之法的事情吗？叶景江却没有去顾忌秦莳的想法，竟是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眼见着秦莳的面色颇有几分古怪，他却微微勾了勾唇角，看着她道：“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秦莳本没想过要与叶景江说起实情，眼下却也仿佛没有了其余的选择，她不甚在意道：“或许，那位也影响了师尊。”
只不过她眼下并没有藏锋山，对于那暗中影响了她的人大约也是不可能碰的上面了。
是以秦莳并不愿意在此桩事情上多说什么，唯恐“多说多错”，最后害了自己。
叶景江若有所思，“阿莳，你猜那人会不会一起跟过来？”
即便其中有天星子的手笔，叶景江与秦莳也已经达成了共识——天星子决计不可能随意的出现在这里，尤其不可能一路跟着他们。
这也并非是因着叶景江的谨慎，同时也是因着这里说得上是将离剑尊的埋骨之处，天星子平日里大约是不大愿意来的。
这并非是因着天星子不思念将离剑尊，也不是因着他自认为无法面对已经过世的将离剑尊。
秦莳却十分笃定，这或许是因着天星子很清楚，他若是在将离剑尊的身边待上太久，哪怕那只是她的尸身，他也会不大愿意离开。
就好似秦莳一醒过来，直直寻了借口逃离一般。
这并非是因着她们不在意，说到底，也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借口一般。人总归会是存了几分软弱的，即便秦莳的剑道一往无前也是一般无二的。
她也会担心，也有害怕的事情，她也想要陷进温柔乡里，做着一场永远都不要醒过来的美梦。
只不过，秦莳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机会罢了。她遇上的所谓幻境，不论多么的逼真，都能让她一眼看出漏洞。
却也不是因着秦莳的阵道天下无双，只因那些幻境里的人，都是她太过熟悉的。
每当陷入幻境之中时，秦莳便觉得自己被硬生生的分作了两半，一半随着幻境中人的悲欢离合而沉湎，另一半却好似高高在上一般，抽离的看着这场“闹剧”。
秦莳清楚藏锋山上的每一个人，总是能够及时的发现其中的漏洞。
可直到最后，这个“漏洞”也没有能够补充上。
秦莳心底清楚，这或许是她的幸运。
“若是当真能够跟上来，也应当不是个简单角色。”秦莳言简意赅道。
叶景江轻笑：“什么样的简单角色还能不动声色的影响到我们阿莳？”其余之事，叶景江并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唯有此事。
叶景江不可能看着任何人打秦莳的主意，即便只是想要影响秦莳一二也绝对不可能。
他可不想哪一日睁眼醒来后，他家阿莳让人影响的忘记了他。
虽说这样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也不可能有人大费周章的来挑拨他的秦莳的感情，但这无疑给了叶景江些许的压力。
“你有猜测了？”秦莳挑眉，对于修仙界中人的了解，秦莳自然不可能比得叶景江。
但若是说起魔界来，叶景江所知自然也不可能比得过秦莳。
叶景江缓缓道：“若说猜测，的确有一人，可以做到不动声色的影响你，且这人与你那位天星子师叔颇有几分交情。”
旁人如何暂且不知，但叶景江可以肯定，秦莳那段被人扭曲了些许的记忆不可能是在他的身边时发生的。
这自然是因着叶景江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而秦莳不在他身边，大约也只有去命峰的那一回。
叶景江不可能不怀疑天星子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梁朝皇族的端慧大长公主？”秦莳却好似知道叶景江要说起谁一般，下意识的接过了话。
叶景江严肃的点了点头，“没错。”
秦莳却觉得有几分荒谬，“端慧大长公主可是梁朝皇室的中流砥柱，她老人家针对我作甚？”
“或许是以为你年轻貌美。”叶景江一脸诚恳。
秦莳：“……”她算是受够了叶景江。
叶景江亦是又笑了一声，“或许也是窥见了乱象。阿莳，你难道到了此刻还没有觉察出来了，不论是因着什么，这乱象好似都是围着你开始的。”
就好似他家阿莳其实是乱象中心一般。不论是藏锋山、命峰、梁朝皇族到如今的涂岭山妖修一脉，分明没有太大的关联，却也因着秦莳连成了一串。
秦莳沉吟了片刻，倒是默认了叶景江的说法一般，只是又说道：“可这也算不得什么。”
“并非是我嘴硬，不愿意承认，可叶景江，你细想便知，若是我当真如此有‘用处’，天星子师叔一定要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好生的寻个借口将秦莳留在天一宗里，她难道还跑得掉不成？
这话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叶景江思索了片刻却又是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这并非是天星子能够做得到的。”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叶景江笑着道，“若是我猜准了，阿莳日后便不能动不动的威胁我。”
秦莳似乎觉得这条件不算太过难以接受，便也点了头。
叶景江却好似便是在等着秦莳同意一般，眼底随即划过了几分笑意，“这可是阿莳自己答应我的。”
到时候最好不要抵赖。
这话叶景江自然没有说出来，他足够了解秦莳的脾气，深知自己此刻说上那样一句话，只会触怒秦莳。
—
叶景江虽说说好了要与秦莳打赌，也颇为期待，但他却并没有要去搜集消息的意思。
秦莳：“……”
“难不成你在这里等着，还能撞上旁人吗？”
叶景江眨眨眼，“阿莳莫要急，好戏可还在后面呢。”
秦莳轻哼了一声，既然叶景江不打算透露，她自然不会一味的来询问。
毕竟，秦莳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叶景江瞧着她那模样便觉得十分的有趣，“原本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可阿莳，有的事情我还是瞒着你些的好。”
“你不说最好。”秦莳嘴硬道，“左不过我也不可能会吃亏。”
“哦？”叶景江逗她，“没吃亏吗？我怎么觉得阿莳已经亏大了。”
秦莳心道，哪里就亏大了，眼下的情形虽说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但既然是遇上了，便也可以随手帮上一把，又不可能会浪费她太多的时间和经历。
眼瞧着秦莳大约是不会再一次的询问此事了，叶景江颇为遗憾。他没打算做准备，不只是因着叶景江知道端慧大长公主的信息，也是因着他明白，一般的防备不会有事。
可那位端慧大长公主却不止是有几分谨慎。
若不然，她只怕也不可能会活到这个时候。
不过，端慧大长公主只要当真是跟随他们来了魔界倒也好说，不过是随口打发回去便是了，如今却是比那时候麻烦了不少。
既然叶景江什么都没有让秦莳去做，秦莳自然也乐得清闲。她四处闲逛了一番，又与寻上门来的大祭司好生的你来我往的说道了一番，直到当真确认了这位涂岭山大祭司的心思有多么坚定。
“大祭司可知道我的来历？”秦莳问道，“你若是知道了我的来历、知道了我手上有多少的过去，大约也不会以为是一个合格的帮忙对象。”
大祭司不慌不忙道：“自然也知道一些。想必小友也早已经知道，那便不必担心了。”
秦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目中透露出了几分的释然，“可这样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保障。”
大祭司道：“若是小友想看我们的实力，自然不难。”
她大约也很清楚，若非不是有秦莳在，此番大约也是很难做到她想要的一切的。
“小友，你可以自行看一看，所不过涂岭山上并没有不能让小友知晓得秘密。”大祭司颇为诚恳道。
不得不说，大祭司的诚恳给了秦莳几分好感。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信任的感觉，秦莳也是一样的。
不论她嘴上是如何拒绝的，心底总归是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在的。
“我只是希望，大祭司到了那一日，不要太过后悔。”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利
大祭司反问道：“那依着小友来看，我们涂岭山的路、妖修的路，又在何方呢？”
不论是在修仙界还是魔界，妖修都不过是苟且偷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并非所有的妖修都是一样的无辜。
修仙界对妖修的划分颇为简陋，又处处透着轻蔑，略温顺祥瑞些的，便口称灵兽、略凶恶狠绝些的，便口称妖兽。
可不论如何称呼，除却些许的修士，大部分待他们，尤其是那些还没能做到化形的，总归是将他们当成“猎物”。
生为妖修，难道便当如此吗？
她带领着涂岭山这一脉，在魔界小心翼翼的扎根至今，心底一直盘旋着那个疑问。
大祭司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出路，只不过涂岭山本身也处于随时覆灭的境地之中，大祭司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小心翼翼的。
“前辈看到的希望，难不成还应在了我的身上？”秦莳好笑道，“大祭司，不瞒您说，我连自己的师门都护不住。”
且即便当真看到了所谓的“希望”，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的当真，甚至愿意举族跟随她离开？这不合常理。
但凡是挣扎求生，在绝望境地踽踽独行过之人，面对这一类的事情，总归会是小心翼翼的。
譬如秦莳自己，倘若天星子此刻寻上门来，同她道他要一力保下藏锋山、对抗宗门，不论他到底是何居心，秦莳最初的反应都不可能会是欢喜。
她只会警惕。
因为她经不起失去的风险，而此刻秦莳也远远没有到走投无路的那一步。
秦莳也分明记得，前世一直到动乱结局，涂岭山也根本没有走到那一步。
大祭司陪着秦莳在涂岭山上走着，忽而抬手朝着一侧指了指，顺着她所指看过去，正是一片透着几分荒芜和死气的……坟墓。
秦莳讶然，但听大祭司道：“小友可知这是何地？”
秦莳心道还能是什么地方？无非是你们埋人的地方了。不过她倒是没料到，涂岭山竟还有这样的习俗。
大祭司苦笑道：“此处并非是族人埋骨处。涂岭山一脉妖修众多，原族不可一一而论，当初不过是因着无路可走才聚集在了一起，所为的不过是寻到出路。”
“是以，涂岭山当初便定下了规矩，入了涂岭山，前族之事尽可当做虚妄，不必再提，陨落后妖身则由我主持祝福、收殓，大都化作了一捧灰，供奉在祠堂里。”
妖修内部的许多原族，大抵也是传承千年、百年的仇恨，在当初那样的境地里，想要不被仇恨影响，这是唯一的办法。
秦莳自然明白，“那这里又是谁的骸骨？”
纵然隔着一层面具，秦莳还是觉得自己看到了大祭司眉眼间的痛苦，她缓了缓，才哑声道：“这是、这是被影响和蒙蔽的族人。”
影响和蒙蔽……秦莳沉默着在心底念了一遍，她皱着眉，“这是何意？”
“妖修与魔修不同。”大祭司道，“最初时的妖族本就是受到了天地灵气的点化才生出了灵智，如今虽说族内已经化形的妖修结合之下诞生的后人天生有灵智，但在修仙界中，还是有不少的那般天生地养的妖修存在。”
“可小友，你可知道在魔界，是没有那样的妖修存在的。这里天生不是妖修能够生存的地方。此界灵气稀薄，修行速缓，原也不是大事，偏生有那受不住的，想修魔气。”
“若是人族修士，大约也只是会性情有所转变，至多不过是、不过是难以突破，历紫雷劫之时身陨道消。人族本就是天道宠儿，受大道庇护，不论如何选择，总归有余地。可小友，换做是我们，倘若魔气入心，总归只有这一条路。”
魔气入心的妖修，嗜杀易怒，再也没有了灵智，只能杀之以保全整个涂岭山一脉。
秦莳沉默了片刻，“这里便是他们的埋骨处？为何不能如祠堂？”
大祭司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仿佛背负着一切的人不是她一样，好似那些苦痛已然消散，只是含糊道：“因为没有办法。”
这样陨落之人，骸骨会化作一块漆黑的魔骨，无从毁去，无从净化，只得封印和镇压。
“那倘若约束族人呢？”秦莳又问道，半点都没有自己在戳人伤疤的自觉。她也要为藏锋山和修仙界负责，不能引回去一条中山之狼。
“既是生存在这里，魔气一点一点的侵蚀入体，我这等修为高深的自然无碍，但如今，族中的稚子之中出现那等症状之人已经越来越多了。若是不寻找出路，不出千年，涂岭山必然走向无可挽回的覆灭。”
这些话、这些事，大祭司分明是已经藏在了心底多年，是以见着秦莳，见着一丝希望，她不可能会放过。
千年，听着好似长的很，凡人一生也不过百年。这千年仿佛能够融得进所有的悲欢与离合，只是她不愿意看着涂岭山一步步覆灭。
秦莳深吸了一口气，“倘若我与大祭司明言，我此刻可真真是‘麻烦加身’，不知有多少人的谋划里，都牵扯到了我的师门，大祭司又当如何？您自然是不畏惧这些，可难道所有的族人都与您意志相同？”
她不可能为藏锋山带回去任何的隐患。
大祭司却忽而轻笑了一声：“没关系，他们都会愿意的。”
“你如今还是金丹期吧？我瞧着仿佛要突破了，想必也是有所际遇。”
秦莳不知大祭司打的什么主意，只好皱着眉看向她。
大祭司又道：“我们妖修不讲究‘道’，可若是算起来，我或许与你们人族的钦天居士有几分相似。我能看到你给涂岭山带来的改变，纵然少不了牺牲，总归是值得的。”
“至于涂岭山的族人……不瞒小友，他们每一个都无比的渴望着离开这样的境地。哪怕是举族覆灭，也该是我们自己来下决心。”
他们不愿意白白等死。
秦莳一时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倘若是她，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秦莳沉默地跟在大祭司身后，慢慢地走遍了涂岭山的每一个角落。
她看到毛绒绒的团子成群结伙的嬉闹，看到了努力地在涂岭山上建起了家园的妖修。
她好像，又一次的在旁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那个想要守护藏锋山的自己。
秦莳想，她好似没有办法不心软，她也根本做不到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大祭司的要求。
“您带我看这些，是想要打动我吗？”秦莳礼貌地问道，她说话时目光渐渐从平静生活着的妖修们身上划过，不经意间仿佛含了几分眷恋。
大祭司没承认，感慨道：“我想你大约也会喜欢这些。”
“小友，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我总觉得，其实这世上当真不喜欢平静生活的人还是在少数的。”
秦莳摇了摇头，平淡道：“您可以唤我名字。”
大祭司一怔，倒是也知道秦莳的意思，饶是心底已经平静了多年，骤然看到了这一点渺茫的希望，大祭司还是没忍住的露出了些许笑意。
“我倒是听那位唤你阿莳。”
秦莳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又道：“关于此事，我一人做不得主，这话我前回便是与您说过，并非是拿来搪塞您的。”
纵然叶景江仿佛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他可以来帮忙的意思，秦莳还是以为自己应当更为郑重地同他说一说此事。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仗着叶景江待她的与众不同行事。
秦莳本以为大祭司听了这话会不快，却不料对方反而更是放心了几分，还颇为欢喜的拍了拍秦莳的肩膀，就好似只要秦莳愿意帮助他们做出改变，她便心满意足了一般。
“有你这句话，我倒是放心不少。”
秦莳不是半点不通人情世故的，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大祭司的反应。
她颇为专注地看向大祭司，问道：“若是此事不可为，我付出什么代价能够从您这里得到那两样东西？”
秦莳问的自然是狐狸崽与胖莲藕的修行法门。
大祭司神色顿时肃穆了几分，她一字一顿道：“那便要请你与你背后之人，带走我们族中的稚子。”
涂岭山中尚且没有长成的妖修数目并不算太多，倘若带回去，纵然也不是简单事，但也绝对不可能称得上是不可为。
秦莳思考了片刻，虽说到底是应了下来，她心底却也有几分疑惑，“大祭司如此，难道不担心我将你们族中的小团子带走后却不肯善待他们吗？”
大祭司的眼神却很是温和，她低声道：“你不会的。阿莳，你是个好孩子。”
秦莳难得听到这样的称赞与夸奖，一时间还有几分手足无措。
大祭司看了秦莳一眼，又笑着道：“若是当真是我看走了眼，那便也是因着我们涂岭山一脉合该有此一劫。”
“您是当年在妖修进入魔界的时候跟着一起来的吗？”秦莳问道。
大祭司虽说不知道她打听这些作甚，不过想到自己还指望着秦莳施以援手，是以并没有多问，“自然是，阿莳想知道当年修仙界与魔界的事情？”
秦莳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大约是叶景江几人初露锋芒之时，是以连叶景江都不是完全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秦莳好奇起来，根本寻不到人来问。
大祭司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又不可以说一般。
“若是说起来，最普遍的说法大约还是因着魔修与正道修士走的不是一条路子，彼此间又看不顺眼，加之这天地间的资源本就只有那么多，而魔修碍于初期修行速度快，挤压的同级的正道修士没有活路。”
更何况，修魔道，并非是全然没有代价的。这世上许多转了魔道的修士性情都逐渐变得暴躁了起来，与修士们的冲突自然不可能会少。
秦莳点了点头，显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她毕竟出身名门，不论是宗门内部还是在藏锋山上，都不会放松对这些常识的教导，以免门人弟子来日到了外人面前一问三不知，平白堕了宗门威名。
大祭司转而道：“但是据我所知，并没有这样简单。”
秦莳专注的看着大祭司，没有出演打断她的意思。
大祭司又道：“那其实是因为一个传言。”
“传言？”秦莳喃喃道，“什么样的传言？”什么样的传言，能够挑起这样的灾祸来？
大祭司苦笑道：“什么样的传言？大约是去往上界的钥匙。传言道修仙界与魔界依靠凡界，本身并没有超脱‘凡俗’，你我这些修士，不论是修什么道的，到了年纪都得一个个的老老实实的去见阎王爷。”
“而上界，却是已经真真正正的超脱了凡俗，至此不再有灾祸，只要能够打开那扇通往上界的大门，一切便能解脱。”
秦莳捏了捏手指，“这听起来似乎与僧侣信奉的‘西天极乐地’有几分相似之处啊。”
大祭司想了想，失笑道：“谁知道呢？”左不过都是传言罢了。
便是当真有那样一个上界，大祭司也不觉得和她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和她的涂岭山分明还是陷在数不清的灾祸里。
“这样的传言在，为何还会起灾祸？”秦莳有些想不通，“难道大家一起去找所谓的，唔，‘大门’不好吗？”
“既然是大门，自然有地图、有钥匙了。”大祭司说起这话时，神色颇为古怪，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颇为嘲讽道：“人人都在画地为牢，为了争夺虚无缥缈之事打的那般热闹。”
秦莳却蓦然想起了“碎片”。
她前世的时候，知道的秘密并不算太多，毕竟秦莳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一意的陷在自己的仇恨当中，但饶是如此，她也知道所谓的名门正派在争夺一种碎片。
秦莳也因此偷偷破坏了几桩由着所谓名门正派谋划的事情，甚至还截获过一枚碎片。
只不过她那时候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过是因着不想让所谓的名门正派过好日子，才三番两次的找事。
如今说起来，秦莳倒是有几分后悔当日没有自行去看，若不然，说不定现在还能多一些线索。
“改日我若尚且有疑问，不知可否再来请教？”
大祭司深深地看了秦莳一眼，点了点头，“知道的多，不见得是好事。于你现在而言，或许会是个不利的条件。”
第一百七十章 容忍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大祭司，你我也敞开天窗说亮话吧。”秦莳沉声道，“若不然，只怕晚辈手中的剑翻脸不认人。”
大祭司饶有兴趣的瞧了秦莳一眼，“我便道你这小姑娘讨人喜欢，不想竟也能到了如此地步。”
秦莳不明所以，叶景江却是听出了几分端倪来，“却原来涂岭山已经归属于荣筝了，倒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秦莳：“……”她前世那个魔尊实在是太不称职了，竟是半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大祭司微微颔首，却没有否认，“小友，我适才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皆是真的。小友大可好生考虑一二。”
秦莳心知同这样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她思来想去，竟也没能给自己找到第二条退路出来。
“大祭司想要我做什么？”
叶景江沉默了片刻，到底没有打断秦莳的话。秦莳有她的自由，这一点，叶景江比谁都要清楚。
而此刻，他亦是明白，比起他也掺合进来，秦莳更想要的是她自己来解决此事。
“我想要小友做的，便是从前说的那些。”大祭司嗓音沉静。
秦莳此刻却是不敢信她了，这不仅仅是因着秦莳忽然之间意识到了大祭司的古怪之处，也是因着秦莳很明白，这样的人，其实大约是没有所谓的“信誉”在的。
便是同为人族修士，也少不得会因着各种个样的事情而争论不休，更何况，大祭司乃是纯正的妖修。
妖修与魔修或许尚且能够和平相处，但是那也是因着这些年以来，二者都陷在了这样的境地当中，不得不捏着鼻子寻求起合作来。
而人族修士与妖修之间，才是隔着世世代代的血仇。
秦莳侧眸看向叶景江，心底已然是打算好了让叶景江把还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的宁宁以及那两个小东西都给带回来，以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
他们将宁宁从中州带了出来，自然也是得给人家全须全尾的好好送回去。
叶景江微微颔首，自然明白秦莳的意思。
“小友不必惊慌，有你身侧这位在，我们不会动那样低级的手脚。”大祭司好似叹息了一声，“不过，小友当真要就此放弃了吗？”
秦莳难道愿意放弃吗？自然不可能。
她好容易见到了几分希望，好容易能够稍稍弥补狐狸崽几分。
可秦莳在这件事儿上，无疑又是清醒的，她知道什么事情是自己此刻能做的，而什么又是该当放弃的。
秦莳永远不会不理智的赔上自己的一切。
“大祭司这话说得未免轻松了些。”叶景江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们原本也没打算与大祭司有什么纠缠，不过是来谈一桩对彼此都有益处的‘生意’。大祭司既然是没有诚意也没有筹码，那么这桩‘生意’还是不做也罢。”
秦莳听得微微勾了勾唇角，叶景江永远知道她想要听什么话，然后顺着秦莳的意思帮她说出来。
如此一来，秦莳自己自然是省心了不少的。她当然也不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方式不好，恰恰相反，秦莳还是非常喜欢这样省时又省力的交流方式的。
大祭司微微一笑，竟也没有说什么，甚至还朝着秦莳道：“小友想要知道的那位云姑娘的行踪，我们族内会继续替小友追查，到时候，又要到哪里去联系小友？”
若非秦莳明白大祭司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翻脸，心底亦是惊跳了一瞬。
倘若、倘若当真是寻到了云绮烟，岂非是她这一次要连累上那个尚且不认识她的好友了？
叶景江却姿态强硬：“哦？那还真是多谢大祭司了，不过大祭司若是想要寻找我们，还是直接去拜访荣筝来的快一点。”
荣筝可不是个傻子，即便当真是有所谋算，也不可能会帮助这些妖修来坑害人族修士的。
这一点，叶景江还是从秦莳的试探当中瞧出来的。
不过也好，他自然也是能够利用一二的。
秦莳亦是轻笑了一声，“寻找？只怕大祭司寻找是假，想拿她做个筹码才是真的把？”
大祭司竟然还是没有否认这一点，甚至看着秦莳说道：“看来这一步，我们并没有走错。”
秦莳不由得摇了摇头，再一次的感叹自己上辈子当真是个极其“不称职”的魔尊，除了摆在那里做一个标志之外，仿佛也已经没有了什么其他的用处。
魔界这些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事以及各处的动乱、几位魔将之间的争端，那个时候的秦莳是半点都不知道。
她好似成为了魔修树立在那里的旗杆一般，除此之外，自由极了。
看秦莳的反应，大祭司眼底竟然也透出了几分笑意，与方才仿佛又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唉，叶先生，一别数年，不知叶先生可否还记得我呢？”
那道嗓音轻轻柔柔，虽说音色还是大祭司自己的，却也仿佛在计划着做出一番大事来，这根本不是那个大祭司来。
秦莳悚然一愣，下意识的一剑指了过去。
“哎，怎么能够这样大意呢。”“大祭司”摇了摇头，只是破除了秦莳想要施加的攻击，并没有额外多做什么。
她甚至还颇为语重心长的教导起了秦莳来，“这等时候，若是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可不能随意出手，保不齐便是掉进了人家的陷阱当中了呢。”
叶景江眯了眯眼睛，神色却是闲适了下来，他一手扣住了秦莳的手腕，“是你啊，端慧。”
秦莳一怔，端慧？梁朝皇室的那位端慧大长公主？
端慧大长公主轻笑了一声，“叶先生。”
“你想做什么？”叶景江好似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一般，“先前果真是你对阿莳施加了影响。”
端慧大长公主分明是身居高位之人，面对叶景江的时候却没什么脾气一般，闻言甚至还颇有歉意的看向了秦莳，道：“啊呀，这般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这位小姑娘了，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秦莳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却已经是在心底思考起来了在这件事当中，天星子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命峰，到底占据的什么位置。
“这般戒备我作甚？”端慧大长公主却也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有这位叶先生在，我怎么可能当真他的面对你动手呢？”
“所以说，其实在命峰的那一次了。”秦莳若有所思，当日她与天星子师叔叙话之时，在一旁的可是正巧有陆盏辞。
虽说秦莳不觉得依着那位陆师兄的本事，能够做得到这等事情。
但总归是已经与命峰脱不了干系的。
叶景江的神色却是已然戒备了几分。
对于天星子，叶景江的感情一直都是颇为复杂的，一方面，他不愿意见天星子，自然，那假道士也不愿意见他。
这是因着，不论心底有没有怨恨，只要见到对方，便是会让他们再一次的想到那个已经离去的将离。
所以最好不相见、不提及，自己浑浑噩噩的，便也能够过得去了。
可是另一方面，叶景江到底是信任天星子的，纵然他对天星子的信任当中，不可避免的添加了几分警惕和戒备。
在平日里，这些警惕与戒备自然是无伤大雅，还能帮助他们顺利的合作，但是在如今，却是让叶景江难以遏制的又一次想起了将离来。
秦莳当然清楚叶景江的心结在哪里，没有一味纠缠那句话的答案，她轻轻握了握那环在她手腕上的手，只觉得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在轻轻地颤抖一般。
端慧大长公主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倒是没用秦莳来问，自顾自的便说明了，“其余的便也罢了，想必二位大约好奇荣筝与我们的关系。”
秦莳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不解端慧大长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与荣筝的关系自然是不可能简单，大约也算得上是梁朝皇室这些年以来在魔界的部署。
这样轻而易举的告诉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端慧大长公主却是已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荣筝这一脉，当初的确是梁朝皇室的分支。只可惜，祖上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的做了不少要命的事情，只可惜啊，他老人家死的早，大约此刻还能给你一点回应的人，我劝你不要轻易相信。”
秦莳心底一动，却没有问出更多的话来。这并非是因着秦莳不知道要问什么，而是因着秦莳明白，眼下听叶景江的，是最好的选择。
“你想做什么？”这是叶景江第二次重复这句话了。
端慧大长公主轻轻柔柔道：“不过是想要来做一次说客罢了。”
“这位小友，既是有着灵兽，倒是不如交予我来清理一番？”
秦莳心道，只怕她若是当真答应了这样的要求，大约也就是因着她得了失心疯呢。
本来想要赚上一笔的人也没有纠缠，反正这里有了这样的其他问题还会出现。
这些自然不能一一而论，以免阻碍了叶景江的想法和思路。
不过，叶景江这一次竟然是难得的与秦莳看法相仿。
他亦是认为，这里说不定只是一个梁朝皇室做出来的后手。
面对两人的怀疑，端慧大长公主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似乎她没有觉察出来一般。
秦莳自然是只能感慨一番不愧是梁朝皇室的实际掌权者。
“大长公主无论如何也算是陆师兄的长辈，当日之事，陆师兄可否知道？”
秦莳自然很是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咦？你竟然能问出来？”端慧大长公主惊奇地看了秦莳两眼，“怪不得都道你是个有趣的姑娘呢。”
秦莳没理她，只是等着端慧大长公主的反应。
“那小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想必小友也清楚，他若是当真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倒是要惊喜不少呢。”
端慧大长公主说话间，仿佛还十分遗憾一般。
秦莳无言以对，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来。亏得那位陆师兄虽然唠叨了些，啰嗦了些，好歹也还算是个正常人。
可这一路上遇上的，不论是端慧大长公主还是荣筝，秦莳都觉得他们梁朝皇室的脑子可能都不怎么样。
端慧大长公主却不是细心到要为自己的后辈开脱，她只不过还是有些可以隐藏的地方，并不想在此刻与秦莳以及她背后的藏锋山闹出什么不愉快来，更何况，还有叶景江在。
“恕在下直言不讳，”秦莳颇为好奇地看了端慧大长公主一眼，认认真真都回答。
“你且说来听听。”
“不论端慧殿下想要做什么，都会有人前来帮忙的吧？您为什么一定要如此的迂回？”
端慧大长公主也没有打算在这这件事情上面隐瞒什么，她道：“嗯？即便是有人帮忙，也会手忙脚乱的。”
端慧大长公主自己说着，心底又是泛起了几分叹息来，“魔界自然是后手和退路，不然自己只能是没有活下去的法子了。”
她轻描淡写的笑着，到底是让秦莳思考了起来。
“你到底都已经做过了什么事情？”叶景江在面对端慧大长公主的时候自然不可能会与秦莳一般无二，他要更为游刃有余几分，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的端慧大长公主。
很显然，端慧大长公主也知道这位叶先生的古怪性情，因此，并没有直接来介意他做的那些事情。
端慧大长公主道：“我也没有做什么，不是来愈你们一起来的吗？”
似乎是端慧大长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让秦莳与叶景江失去了耐心，秦莳倒是还好，叶景江此刻却也是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了。
端慧大长公主看向秦莳，眼底带了几分无奈，“这里就是我不愿意来的理由”
秦莳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静的等着叶景江先来开口说话。
毕竟，叶景江要比她自己靠谱不少，至少叶景江是与端慧大长公主打过交道的，明白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
这里才是秦莳真真正正认为是起源的部分。
叶景江又看了秦莳一眼，似乎是想要从秦莳这里看到下一步该做什么。
秦莳心底无奈，又不好多说什么，到底也是已经没了其余的事，这里也倒也不算麻烦。
只有端慧大长公主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仿佛已经猜到了叶景江会如何选择一般。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真相
端慧大长公主自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她与叶景江相识多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叶景江的脾气秉性？她如今做出的所有选择，与其说是赌一把，不如说是端慧大长公主能够看到的最有希望的结局。
叶景江徐徐的叹了口气：“端慧，你如此行事，可是已经得到了天星子的支持？”
端慧大长公主摇了摇头，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婉，她道：“唉，天星子那已经要坐地成仙的假道士有什么好说的，凭白浪费我的功夫。”
“哦？那你与我们，也应当没有什么好说的才是。”叶景江不为所动，分明是没有相信端慧大长公主所说的那些话。
端慧大长公主却也没有生气，只是咯咯直笑了两声，她又打量了秦莳两眼，“真是个好好的美人胚子，作何同这不懂欣赏之人同行？我知道，你不是云臣的弟子吗？”
秦莳也不明白这位殿下的心思百转千回，怎么又转到了她的身上来，不过思及端慧大长公主做的那些事情，秦莳又觉得或许这位殿下当真是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这或许是她太过自视甚高，但秦莳总觉得端慧大长公主这样的人，不大可能会愿意浪费她的时间与精力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般念想过后，秦莳的神色却渐渐地软了几分，她看向端慧大长公主，“殿下有话，自可直言不讳。”
“唉，我虽暗地里影响了你几分，可不是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吗？”端慧大长公主似真似假的叹了一声，又道：“你瞧瞧，我这不是也给你送了一番机缘吗？你怎反倒如此警惕我了？”
秦莳心道：“那还真是没有见过如此给人送机缘的。”
不过，面对端慧大长公主，秦莳此刻还是颇为收敛的。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有几斤几两。
即便是前世，已经身为魔尊的秦莳，也不愿意轻易的同端慧大长公主对上。
毕竟，无缘无故的给自己寻找对手，可不是常人所为。
见秦莳不说话，端慧大长公主却是自顾自道：“难道你不觉得我给你了一个很好的、能够用来辖制天星子的借口吗？”
秦莳想了想，到底是开口问道：“所以，荣筝口中的秘境，果真是殿下所为了？殿下如何能够、能够做到将那具骸骨安放于此地的？”
端慧大长公主笑意粲然，却不免多了几分自负，她一字一顿道：“这个呀，可是我的秘密了。”
“小丫头，你难道还想要知道我的秘密吗？不过，看在你生的漂亮，又与我家那小傻子有几分交情，却也不是不可行。”
叶景江眉心微蹙，还没等他开口叫停，端慧大长公主自己便话锋一转：“不过，云臣养出来的小姑娘，倒是见识挺多。你知道那骸骨是命峰之人的？”
秦莳坦然道：“这也是晚辈的……‘秘密’。”
端慧大长公主不怒反笑，“好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有意思的话了，你这小姑娘当真是不错。若非是叶景江将你看的这样紧，我可真是想把你带走。”
“端慧殿下，还请您先解答晚辈的疑惑，其余之事，在谈也不迟。”
端慧大长公主今日便是为了此事来的，自然也不会介意秦莳的警惕和戒备。
她看了秦莳一眼，漫不经心道：“这也是这位涂岭山大祭司与我的协议了。我借助天星子，在命峰悄然对你动了手脚，而后寻到机会，影响了你的记忆，在你前来魔界后，更是提前知会了荣筝与这位大祭司，为的便是引你前来。”
秦莳只觉得匪夷所思，“敢问端慧殿下，您绕这样大的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总不至于是为了她吧？秦莳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即便是能够影响到如今的局势，也远远没有重要到这个地步。端慧大长公主的决定，根本就是画蛇添足。
端慧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抱怨道：“天星子看你看的也很紧呢，除了天星子，还有一个叶先生，这样加起来，我哪里有机会呢？倒是不如迂回些，先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诚意？秦莳一怔，难道这位端慧大长公主所说的诚意，就是那具不知道是哪一位前辈的骸骨吗？她什么时候需要这样的诚意了！？
“唉，天星子那人，心眼多得很，你与天星子相往来，手里怎么能够没有筹码呢？难道你还指望着天星子能够良心发现吗。”
秦莳心道，她当然清楚，天星子师叔所为的到底是什么，也很明白，若是要与天星子往来，不可能全然信任与他。
但是、但是拿着一句骸骨来威胁天星子，这也无疑是有些可笑了。天星子修的乃是钦天道，他最为清楚什么叫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哪怕是活人，说不定她的那位师叔都能眼睁睁瞧着那人去顺应天命，至于死人……左不过人死如灯火灭，介意那般多有什么用处呢？
端慧大长公主看着秦的面色，“你这小姑娘怎么也跟天星子一般老气横秋的？”
秦莳看着她，脑海里竟然划过了一个根本不相干的念头——其余的且不论，梁朝皇室中人只怕是祖传的话唠。
这位端慧大长公主的话唠程度，可是直逼那位陆师兄，算起来，端慧大长公主在他们面前说的那些话，可是比她和叶景江加起来还要多的。
“端慧殿下说了这样多，晚辈还是不知道您究竟想要做什么。”秦莳颇为稳重，没有指责端慧大长公主什么，实事求是道：“晚辈自然不知道什么话在您面前能说，什么话又是不能说的，自然得要小心谨慎些。”
端慧大长公主轻啧了一声，倒是没有说出什么不满来，她道：“那具骸骨来历可不简单，难道你没有觉察到其中的天地规则之力吗？云臣家的小姑娘，你若是当真看不明白，拿回去在天星子眼前晃一晃，自然能看到成效了。”
叶景江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什么叫做云臣家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分明就是他家的！
端慧大长公主仿佛也明白叶景江的不满，但却并没有在意，反倒是笑吟吟道：“啧啧啧，瞧瞧有些人的嘴脸，自己欺骗小姑娘便也罢了，如今连人家师尊都要管起来了。小姑娘，我就是喜欢这样唤你，可好？”
秦莳：“……”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只怕这位端慧大长公主与叶景江也不算是合得来呢。
“自然是殿下满意便好。”
叶景江虽说不甚满意，可惜他一个人，到底是抵不过眼前两个人的。再者，叶景江分明也能够看的出来，对于“云臣家的小姑娘”这个称呼，他家阿莳还是很愿意接受的。
“既是如此，虽然晚辈并不知道端慧殿下的用意，但也算明白了您的意思。所以，端慧殿下到底是想要晚辈做什么？”秦莳说着，话锋一转：“晚辈不过是小小金丹期修士，藏锋山的小弟子，于天下大势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怕也会辜负端慧殿下的一番苦心了。”
端慧大长公主眼睛微亮：“谁同我说你不是很会说话的？瞧瞧，这不是会的很呢。不过小姑娘，我要你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太过离谱呢，叶先生还在此处，我虽不怕他，但比不过叶先生孤身一人，我身后可是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
她这说的一大家子，自然指的是梁朝皇室，秦莳无言以对，也算是接受了这位端慧大长公主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的事实，耐心的等着她说完。
颇有几分陆盏辞风采的端慧大长公主又道：“唉，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你做什么，不过你们藏锋山如今可是要开启三千秘境的，先做好准备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秦莳：“……”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端慧大长公主如今只不过是转成来认识认识她的？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不按常理出牌的端慧大长公主又眉眼弯弯的笑了一通，才道：“乱局已经开始了，你既是与叶先生同行，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我能够从你的身上看到变数，如今前来交好之外，也是想请你做一件事。”
秦莳耐着性子：“端慧殿下请讲，若是晚辈能够完成，看在陆师兄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会太过推脱。”
端慧大长公主哀哀叹了声，“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要靠着那小子的面子。涂岭山的大祭司应当已经同你说过什么碎片、钥匙之类的事情了吧？据我所知，那具骸骨里便是有一份。”
秦莳一怔，似乎是不能理解一般：“这样的事情，端慧殿下为何不自己留着。”
“因为我拿不到。”端慧大长公主坦然道，“我又不是天一宗出身，本来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我还动过要陆盏辞来得念头呢。”
但是端慧大长公主实在是太过清楚陆盏辞的性子了。她的那个后辈，大约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的。这也不是说端慧大长公主不够信任陆盏辞。
只不过，若不是没有了其他的选择，端慧大长公主不愿意将他也牵扯进来。她一开始便是选择将陆盏辞送到命峰，是因为那个时候的端慧大长公主很清楚，梁朝皇室不是个好地方，养不住好苗子。
“看来，端慧殿下对陆师兄可是寄予厚望了。”秦莳若有所思道。
端慧大长公主也笑了一声，眼底透露出了几分怀念来，她道：“哪里算得上是寄予厚望。那小子不过是天资有限，但与我颇为投缘。但说起来，梁朝皇室的确是养不住那样的好苗子。”
“我本以为命峰也不行，谁知道他倒是在命峰适应的很，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那么，端慧殿下现在是想要那具骸骨吗？”秦莳谨慎地问了一句。
她其实是相信端慧大长公主所说的些话，譬如，这具骸骨说不定能制约天星子几分。可若是端慧大长公主说她想要这一具骸骨，秦莳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有叶景江在，她即便不愿意给，叶景江也一定会帮助她，但是秦莳并不愿意平白为叶景江树敌。
这些日子算起来，叶景江为她做过的事情已经很多了。秦莳实在是不愿意叶景江再一次的被她给拖累。
叶景江显然也很明白秦莳的想法，他自己虽然并不怕这些有的没的，但却也并没有坚持。
不过是叶景江自己心底很清楚，他若是一定要掺合进来，不会让秦莳心底高兴的。
他甚至会给秦莳带来负担。这不是叶景江想要的。他心底亦是明白，这或许也不会是秦莳想要的。
不过有他在，即便他不直接插手，端慧大长公主也不可能会全然不顾他，这样的颇为迂回的帮助，想必他家阿莳也不会拒绝了。
秦莳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是看了叶景江一眼，低声道：“你且回避一二。”
端慧大长公主饶有兴趣的看了秦莳一眼，再一次的承认了这个小姑娘的确和她想象当中的不大一样。
或许……这也是因着命峰和藏锋山的风水颇为养人？她可没有看出来天一宗的其他人也有这样顺眼的时候。
叶景江心底颇为不情愿，端慧大长公主却又开口道：“叶先生难道还怕我吃了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不成？哎呀哎呀，算起来我，这小姑娘和我们家傻小子有那样的交情，我怎可能会对她做什么呢？”
叶景江一字一顿道：“谁和你们家傻小子有交情了？别什么样的人都来攀附我们阿莳。”
秦莳轻笑了一声，心底却不由得为她那可怜的陆师兄上了一炷香，有了端慧大长公主今日的煽风点火，只怕陆师兄来日又要奇怪，怎么他家叶兄好端端的又不爱搭理人了。
叶景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捏了捏秦莳的手，又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便一言不发的回避了。
自然，叶景江的回避也不可能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他能够让端慧大长公主在他面前用神识与秦莳交流，已经是做出了一定的让步，毕竟，端慧大长公主的能力也实在是极为诡异的。
不论是秦莳还是端慧大长公主对此也都没有提出任何的意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代价
“那具骸骨，端慧殿下可是知晓到底是命峰哪一位前辈的？”秦莳想了想，觉得端慧大长公主不大可能会同她一般计较，因此问起话来颇为大胆放肆，“若是殿下不知，也无妨。”
“小丫头还想用激将法？真是不知道‘尊老’。”端慧大长公主嘀咕道。
秦莳却是没有理会她的这点小心思，只是笑了一声，“端慧殿下想必也是知晓的，我们藏锋山与命峰从前的往来并不算多，不过是如今才真正算得上是多了几分往来罢了。命峰有什么秘密，或许我师尊多少还是知道些，至于我，大约还不如殿下自己知道的多。”
“这可未必。”端慧大长公主轻轻地朝着叶景江的方向瞧了一眼，“小姑娘，我可还没见过这位对谁如此上心呢。”
“虽说我平日里总是喜欢待在中州，不爱四处走动，可天星子曾经来过中州一回的事情，我自然也还算是清楚。你可不要说，他不是为了见你一面才来的。”端慧大长公主说着，又不由得叹了口气，颇为幽怨的盯着秦莳看。
秦莳让这位瞧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开口问道：“端慧殿下何故如此看我？”
端慧大长公主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着你好看。”
见秦莳神色微妙，她又不情不愿的改了口，道：“当真是个不知道开玩笑的小姑娘，这便也当了真。唉，自然是因着打你来了中州，我的地盘上便是热闹极了。”
从前，因着都知道端慧大长公主身在中州，若是无事，定然不爱动弹，是以前来打搅她的人并不算多，便是叶景江、天星子这些人，在端慧大长公主的地盘上也会收敛气息，以免和她撞上。
这倒不是说他们怕了端慧大长公主，不过是因着稍稍避讳一二罢了。若是换作端慧大长公主去了天一宗地界，也会如此。
可前些日子，也不知是怎的，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在中州冒头，惹得端慧大长公主还以为是叶景江与天星子终于重归于好，想要一起来对付她了呢。
可仔细探查之下，才知道都是为了云臣的小弟子而来。
这倒是个新鲜事，端慧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不关心？
秦莳轻咳了一声，“这、这却是误会了。”
端慧大长公主自顾自道：“误会不误会的，却也不要紧。左不过，那两个都是在昭告天下，只差没在你脑门上贴了四个大字——‘背后有人’。”
秦莳让这个形容说的是无言以对。可是仔细算来，她虽不知道天星子师叔为什么这样做，但叶景江是为了什么，却也能够猜得到。
或许还真是为了端慧大长公主的那个说辞呢。
端慧大长公主见秦莳难得的没有反驳，又颇为得意的问道：“说说，天星子知道你要来魔界，定然会给你留下些许线索的。”
秦莳默然，这个仿佛当真没有。
那一日，她与天星子师叔说的都是从前的旧事。
总不能、总不能天星子师叔想要她去的，也是将离剑尊的埋骨之处吧？
“非是晚辈有心要瞒着您，”秦莳嗓音淡淡，眉目间却是透着几分认真，“天星子师叔其人，称得上一句‘算无遗策’，晚辈前来之时，只是与天星子师叔谈起了当初的将离剑尊。想必这些，前辈与是知道的。”
端慧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她的确是知道。她那时候也是听着了的。
秦莳摊了摊手，“您看，您心底也清楚，将离剑尊的埋骨之处不可能有异动。”
即便是有异动，也绝对不可能瞒的过叶景江的。
端慧大长公主仿佛是被秦莳说服了几分一般，倒是当真没有一味的纠缠此事，转而说起了另一桩事：“那具骸骨到底是命峰哪一位前辈的，我也并不知道。只不过这东西对旁的钦天居士或许没有用处，若是留给天星子，用处却是多得很。”
“他那一双慧眼，干的不就是这样的事情。”
秦莳凤眼微眯，心底却在琢磨起了端慧大长公主的话。她当然知道天星子有一双号称能够堪破一切虚妄的慧眼，但是并不知道那双所谓的慧眼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
“难道只有天星子师叔能够做的到吗？”
端慧大长公主瞥了秦莳一眼，“不老实的小丫头，又要来套话。”
可她虽说如此，到底是没有瞒着秦莳，“是啊，你不知道吧，天星子的那双慧眼，虽说是号称能够看破虚妄，但什么是虚妄？”
秦莳下意识道：“目光所不及之处，皆是虚妄。”
端慧大长公主赞许地道：“没想到，你还是挺有几分悟性的嘛，不愧是天生剑骨的命格，果真无双。”
她称赞了秦莳一句，又接着说道：“其余之事且不论，我虽不知道那具骸骨到底是哪一位前辈的，却也知道他是如何陨落的。”
见端慧大长公主仿佛是有几分凝重的神色，秦莳也没有莽撞的问出来，反倒是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天”。
端慧大长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她道：“我当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当真不愿意与我家那傻小子更进一步吗？”
秦莳没想到正经说着话的端慧大长公主竟然当真叶景江的面光明正大的挖起了墙角来。
虽说、虽说叶景江按理是听不见的，可这却也不影响秦莳突如其来的几分心虚。她忙不迭的看了叶景江一眼，发觉那人仿佛当真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这才放心了几分。
端慧大长公主轻啧了一声，“你怕他作甚？总归有我在这里，他若是当真敢对你做什么，我带你走便是了。”
秦莳颇为认真道：“端慧殿下，我不觉得我会有事。”
但是她不敢保证眼前的这位端慧大长公主会不会有事。
毕竟，叶景江算起来到底是有小心眼，这个世上只怕没有人比秦莳更清楚了。
端慧大长公主轻笑了一声，到底是觉得秦莳越来越有意思了，她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小姑娘，不仅敢和她打趣，甚至还敢拿叶景江来压她。
不过，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嘛。若非是梁朝皇室那些人见着她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她也不至于特特跑出来寻乐子。
“那位前辈既然是那般去的，我不觉得天星子师叔会重蹈覆辙。”秦莳转了话茬，认真道，“且不瞒前辈，不论天星子师叔在此回的事情里到底有没有占据重要的角色，都不影响我们藏锋山与命峰之间的合作。”
这是为了度过三千秘境的最好的法子。
至于其他人，即便是端慧大长公主肯带领着梁朝皇室前来相助，莫说秦莳自己愿意与否，只怕主峰上的人能够先炸锅，如此一来，这一次，又要多出许多的波澜。这与秦莳的想法不符合。
端慧大长公主却颇为诧异道：“我为什么要你对付天星子啊？”
她仿佛还有几分茫然一般，“为了和天星子进一步的交好，也为了给我们家的傻小子找一条出路，我都把我从前选定的继承人送上了命峰。”
她想不开才会要与天星子为敌呢。
自然，还是那句话，这不代表端慧大长公主怕了天星子，若是真要论起来，只怕她与天星子、与叶景江都是在五五之分的。
但如今乱局将至，既然天星子会是一个朋友而非是敌人，端慧大长公主是想不开才要同他做对呢。
她会让秦莳将那具骸骨带回去，为的也是卖天星子一个好，自然也是为着能够让天星子快些寻到解决之法，好保全大家。
毕竟，端慧大长公主自己倒是没有那样怕乱局，左不过她已经到了这个层次，倘若要将他们全都波及进去，这修仙界只怕是也剩不下几个人。
那一抹天地间不该存在的意识即便是强大，也不可能做得到这样的地步。
端慧大长公主只是不愿让整个梁朝皇族都波及进去，她虽不大喜欢那些人唤她“老祖宗”，但总归，端慧大长公主也是梁朝皇室如今的掌权者。
她要为整个家族、整个梁朝负责，最起码，不能让那些奉他们陆家世代为王的无辜百姓也牵扯进来，不得善终。
不得不说，端慧大长公主的这番话倒是让秦莳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既然这位端慧殿下自称是要与命峰交好，秦莳虽说一时间也没有完全信任，但总归是没有那样的警惕了。
这也是仔细想想便能够明白的实情，只怕，端慧大长公主之所以会给天星子送去这具骸骨，也是为了让天星子能够明确那道天地私念的手段，无论如何也得要做些应对。
纵然，秦莳也不觉得面对那样一个敌人，还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其实，我也猜得到天星子为什么一定要保全你。”端慧大长公主深深地看了秦莳一眼，却发觉那个小姑娘仿佛宠辱不惊一般的微微笑了笑。
“我亦是明白。”秦莳道，“端慧殿下，这天下没有免费的馈赠，天星子师叔给的那些，我自然是要一点一点的还回去的。”
“可今日，端慧殿下与我说了这样多的话，不知道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秦莳盯着端慧大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道。
端慧大长公主一愣，仿佛没想到秦莳还敢在她的面前掌握主动权一般。
“我还没想好。”半晌，端慧大长公主才颇为郁闷的回了一句。
这自然也不是在哄骗秦莳，她是当真没有想好要如何做。
不过是好容易抓住了一个机会，便想着先来见一见秦莳，说不定便是走了一步好棋呢。
秦莳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心底自然没有全信。
无他，倘若是端慧大长公主想要与天星子联系上，那法子实在是太多了。便是她不想让陆盏辞掺合进来，自己前去命峰摆放，也不可能会有人拦着不让她进门的。
这般算起来，大约也只有端慧大长公主自己不大方便露面能够解释这些异常之处了。
秦莳想了想，看着端慧大长公主道：“好，那我欠着您这一回。只是端慧殿下，我并非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如今的小小蜉蝣罢了，端慧殿下若是要我去做那劳什子的危险事，我可不会认的。”
这自然也算是“丑话说在前头了”，不过面对秦莳的这一出，端慧大长公主却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她饶有兴致的盯着秦莳看了一会儿，便也朝着秦莳点了点头，心道便是不冲着这小姑娘的讨人喜欢之处，只冲着这小姑娘的天生剑骨，她也不可能会为难秦莳。
只怕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秦莳，天生剑骨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生来便是一柄锋利无双的剑，便是天道束缚了她，她也能够斩尽所谓的天道。
端慧大长公主自然清楚为什么那一日天星子前来中州见她的时候会不收敛气息，那分明是天星子在向端慧大长公主传达这一位究竟是什么人。
这般算起来，端慧大长公主也觉得自己仿佛同天星子有几分相似了。
——
叶景江自然清楚端慧大长公主不敢为难秦莳，但还是围着秦莳来回转了转。
“你转的我头晕。”秦莳颇为诚恳道。
叶景江想了想，却也没有急着问端慧大长公主都说了些什么，反倒是问道：“可要带上你养的那些个小东西快些离开此地？”
秦莳本想答应，可转念一想，她仿佛忘记了方才让端慧大长公主答应她天生灵体的修行之法一事了。
若是当初她执念与这事是天星子师叔告知她的，只怕算起来，端慧大长公主大约也是清楚的。
只可惜，她给错过了。
不过秦莳没有想到的是，她虽说是没有直接与端慧大长公主说起此事，端慧大长公主却也没有忘记。
那位涂岭山大祭司清醒过来后，便是深深地看了秦莳一眼，“小友当真是颇有来历，此番也算是小友帮了我们，来日必定有重谢。”
秦莳心道，不必等来日，最好今日便全给了她才好呢。
只可惜，这话秦莳一时间是说不出口的。
好在，大祭司仿佛也已经得到了端慧大长公主的传信，倒是没有为难秦莳。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付出
毕竟，秦莳也没觉得自己当真帮上了这位大祭司什么。
说到底，她自己亦是从端慧大长公主的身上得了不少的好处，虽说这两者相抵，并没有让秦莳放下大祭司的所作所为。
秦莳看向大祭司，语气平淡道：“我想要的东西，大祭司当是清楚的。不知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大祭司却缓缓地摘下了面具，面具后的容颜说不上让人有多么的心生惊艳，却是透着一股沉静，秦莳看着她，心底也慢慢的平息了起来。
“这是我该付出的报酬。”大祭司道。
“端慧殿下，可是答应了带着你们这一支离开魔界？”秦莳本不愿多管闲事，到底没有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大祭司闻言，倒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她依旧沉静而出尘，黑眸中仿佛藏着道不尽的沧海桑田。
“我们这一支，本就是梁朝皇室的附庸。端慧殿下肯拉我们一把，自是极好。”
若是不肯，也不过是命数。
当年妖修因着人数极少，在所谓的正魔两道之间的生存可谓是艰难至极。他们这一支，便是在那个时候为了生存，选择归顺了梁朝皇室。
纵然心不甘情不愿，那也是在青天之下立过誓言的。
后又趁乱逃入魔界，本以为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千秋万代，却不料这只不过是一个谎言，一个要至妖修于绝境之中的谎言。
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大祭司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妖修走向难以回头的没落，甚至举族都会在这没落里陷入无以为继的地步。
她后悔吗？自然后悔。
谁都会有后悔的时候，尤其是在再也看不到希望的时刻。她会忍不住的妄想，倘若当日不心心念念挣破所谓的樊笼，继续做梁朝皇室养在身边的宠物，或许他们也会一点一点的失去族群的荣耀，却至少不必落得这样唏嘘的下场。
可大祭司却也明白，若是当日没有奋力一搏，或许如今的她亦是会在牢笼里向往着所谓的自由。
世上之事本就难以两全。
秦莳默了默，她又一次的回想起了药王谷豢养的妖兽。
她自认是没那个资格去苛责旁人的，毕竟秦莳自己的手中不知有多少的妖兽的血。毕竟，人族修士倘若是碰上些有灵智的，或许还会心软，来饶他们一条生路。
可遇上那等空有蛮力，半点灵智都没有的妖兽，自然是只欲除之而后快。
说起来，即便是连妖修本身，能够接受那些妖兽的却也是在少数。绝大部分的妖修，并不认为所谓的妖兽能够与他们混为一谈。
“我的原身本是一株无名草，虽说不算灵植，大约也能给你些许经验，你带来的那个小东西，很是有几分天资，或许来日能够成为妖修的希望。”大祭司道，她那双沉静的黑眸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盼望来。
秦莳无言以对，只怕这一次，大祭司她又要失望了呢，妖修之光胖莲藕可是个怂货。
大祭司又告知秦莳，所谓的天生灵体之所以不能修炼，大约也是降世之时背负杀孽太重，是以天道绝了他们修行的路子，但既然狐狸崽没有经历那一遭，便也算不得有杀孽在身，即便难以踏上修行之路，也不过是多尝试几次的事儿。
秦莳又思及那位曾经在她师尊话里出现过的大妖前辈，一时间竟是生出了几分悚然之感来。
“倘若当真有那样一位大妖前辈，只怕早该死在我们藏锋山先祖的手中了。哪里还能够跟他老人家言笑晏晏，甚至还流传下这样的故事呢。”
叶景江很是明智的没有说话。
毕竟，别看秦莳现在说起自家前辈来仿佛也没有多少的敬意，但这小姑娘绝对是那等秋后算账的主儿。
叶景江可不想要倒霉。
他谨慎道：“或许狐狸崽并不是特例。”
“如此倒是也说得通。”秦莳勉强地点了点头，心底却是并没有就此放下此事。
真若是算计起来，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样多的芥弥天地？
凭着那一份遗产，连望舒真人这等从前修为算不上顶尖之人，都能够与她师尊在修仙界中平起平坐，甚至还能与叶景江搭上关系，若是再多些，简直是会早就一场让人难以想象的乱局。
他们几人此刻已经踏上了返程的路。
虽说宁宁并不是很理解为何在涂岭山待的好好的，便要回去了，可这小姑娘能被秦莳称上一句“贴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出身修仙世家又颇有几分见多识广，宁宁很清楚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即便她也不觉得秦姐姐会与她一般见识。
秦莳却是想起了一桩事，还特特寻了空闲问起了宁宁：“宁宁，你可知你们宁家一直守在中州，所为的到底是什么吗？”
前世，宁家的那一块“拼图”，可是落在了她的手中。
秦莳原本并没有对宁宁报什么希望，虽说这小姑娘在宁家内部称得上是一句身份贵重，但一则宁宁年纪太小，城府不深，说不得会露出什么破绽来，二则这小姑娘也实在是忒没有上进心了。
若是换作秦莳是宁家的当权者，也不可能会让宁宁知道什么秘密的。
宁宁本是一脸茫然地摇头，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那个噩梦。
那一个，让她遇上了秦莳，再也不愿意回想的噩梦。
若是说宁家有什么东西，大约也就只有那个了。再者，宁宁虽说是单纯了些，不通人情世故，却并非是半点事情都看不透彻。至少此刻，宁宁便是又回想起了当日自家爹爹能够放她与秦姐姐一起游历的事情。
若是在宁宁看来，她爹爹虽说最后大约也会同意，但是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轻易。毕竟，宁家主不是什么一味宠溺儿女之人，他要考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纵然不论是秦姐姐还是那位叶景江，其实都是极为可靠之人，出身或是天一宗藏锋山，或是神秘莫测的药王谷，但宁家主也不可能那般轻松的答应了下来。
宁宁当日甚至不敢相信，她还以为自己至少还得好生求一求宁家主呢。
秦莳瞧着宁宁的脸色，便知道这小姑娘或许当真知道点什么，不过，秦莳也没打算逼迫宁宁，这毕竟是关乎到整个宁家的事情，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帮着宁宁收拾宁家的烂摊子。
是以，秦莳又安抚了宁宁两句，便道：“其余之事，我不说，想必你也是明白的。只一样，宁宁，来日回到中州，最好拐着弯的提醒你爹爹两句。左不过我与宁家主相识一场，又是同你交好，不可能全然置身事外的。”
宁宁抿着唇，到底点了点头。这小姑娘似乎还在怕秦莳会因此不高兴，甚至费心安抚了秦莳两句：“秦姐姐，等我来日弄清楚了，必定不会瞒着你。可如今、可如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秦莳看着她笑了笑，没有错过宁宁眼底的惊惶。她温声道：“这不算什么的，宁宁。”
“你大约不知道，藏锋山内也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宁宁颇为好奇，“那是秦姐姐的师门吗？”
“是啊，我大师姐是个极好之人，或许遇上了，你也会喜欢她。可即便是藏锋山那样好，也有些不可对人言说之事。你看，我同样做不到对你坦诚。”
“可秦姐姐又不欠我的。”宁宁眼眶微红，倔强的偏过了头。
秦莳失笑，又一时间觉得有些茫然，“你又如何欠了我的？”
话音方落，秦莳便瞧着面前的小姑娘簌簌落泪，仿佛藏着说不尽的委屈和彷徨。
秦莳一时间手足无措，忙拿袖子去擦宁宁的眼泪，可也不知道是她天生皮糙肉厚，从不觉得自己的衣裙布料扎人，还是宁宁实在是肉皮嫩，总归眼泪没擦多少，倒是把小姑娘的脸给弄红了一片。
叶景江在一旁瞧着，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嫉妒了——别看阿莳口头上已经承认了他，可从来都没有与他那般亲近过。
分明是个顶离经叛道的姑娘家，却也仿佛是恪守着那“发乎情、止乎礼”的念头一般。
叶景江想，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也在秦莳面前哭上一通，还能换来秦莳的几分心疼。
不过这样的念头自然也只是在叶景江的脑海里过上一遍罢了，他是决计不可能在秦莳面前露出那等神态。
若说是示弱，到是有几分可能。
不过有了这一打岔，宁宁倒是缓和了几分。
秦莳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忙不迭道：“可算是好了，小姑奶奶，你来日便是要与我一拍两散也好过如此。”
可秦莳电光火石之间，却也仿佛抓住了什么一般。
宁宁满脸泪痕的模样，仿佛与记忆深处的一处影子渐渐地对上了。
秦莳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仔细地看一看宁宁，可却又实在是做不到。
毕竟，她前世除了仇恨，眼底实在是再也没有放下过什么。
那总是倔强的跟着她的柔弱身影，秦莳也从来都漠然待之，甚至没有看清过她的脸。
如此想来，她心底倒是多了几分遗憾。
遗憾与自己没有仔细看过的那个小姑娘，也遗憾于她错过的整整一辈子。
如若秦莳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心神，或许她前世也能够遇上叶景江，也能够遇上宁宁，她不会失去云绮烟、不会失去狐狸崽，她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那自是没有如今更让秦莳眷恋。
但说不定，也会是一种选择。
那样的事情，宁宁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如今她也算是信得过叶景江，明白这人并非她记忆中想象的模样，可宁宁却也更不敢提及前尘往事了。
若是、若是她再一次的将秦莳至于那样的境况可怎么是好？
宁宁从来都不是一个主意大的姑娘，也从来都没有在谁的身上耗费过这样的心思。
即便宁宁心底明白，或许她永远不能让秦莳知道，她曾经当真是受过了秦莳的恩惠。
但是没关系，如果这是能够换来秦姐姐快乐的代价，宁宁也愿意付出。
可不论宁宁曾经在心底犹豫过多少次，又曾经下定了怎样的决心，可只要是肉体凡胎、还未曾做到超凡脱俗，总归是会有动摇的时刻。
她既是想要那可怕的过去全然离开，不要沾染秦莳和宁家分毫，却也很想秦莳记得当初她对宁宁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秦莳却深深地看了宁宁一眼，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宁宁的额角，“总归会过去的。”
总归是要向前走，总归是要向前看的。她其实给不了宁宁什么，也从来都不觉得，倘若前世那人当真是宁宁、倘若宁宁当真记得一切，便欠了她的。
秦莳很清楚，她之所以出手，不是因为看着宁家可怜。或许有那么一刻，她看着满目疮痍的宁家，曾经想起过藏锋山。
但只有一刻。
那是不敢想、不敢念、不敢记得、不敢忘记，只能甘愿化为心魔的过去。
秦莳明白，她是将那一刻的动摇狠狠的掀了过去，仿佛连带着自己的软弱一同抛下，只剩下满腔的仇恨，才敢面对那些所谓的正道。
她不理会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因为她只怕自己会疯掉。
理智和痛楚日夜拉扯，倘若不麻木些，如何能度过没有尽头的日日夜夜。
“总归会过去的。”宁宁喃喃着重复了一遍，眼底却划过了几分悲哀。
放下原该是容易的。
可宁宁不愿意。
她想了想，“秦姐姐，我不愿意放下。”
秦莳一怔，仿佛隔着摸不到的光阴，再一次的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羁绊本就是如此，怎么可能永远都是欢喜的。倘若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便要我来放弃，那我、那我成了什么人了呢。”
秦莳缓缓地勾了勾唇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宁宁的确单纯又可爱，根本是被养的娇娇的小姑娘。她整日不求上进，曾经最是喜欢写曲儿听曲儿，仿佛生来便是个不着调的。
若是生得男儿身，只怕又是个传世的纨绔了。
但秦莳却又明白，这又如何呢？总归都是自己选择的罢了。
宁宁是如此，她是如此，甚至，叶景江也是如此。
“背负太多，同样需要更多的付出。”
“我不怕的。”宁宁认真道，“我只怕会忘记。”
即便不能说与秦姐姐听了，但那些事情，也不是没有了踪迹。总归是经历过，总归是放不下。
要付出什么也都无所谓，反正她也已经知道了最差会是什么模样。
这样算起来，她倒是平静了不少。
秦莳看着她，也缓缓地点了点头，“你心底有数便好。”
这般，她也不必担心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公道话
“你！”秦莳一蹦三尺高，好看的眉眼间满是震惊，指着叶景江说不出话来。
一旁听了一路的宁宁捂住了眼睛，还从指缝里偷偷看。
这个、这个自打她不再跟叶景江跟红顶白后，倒是慢慢的觉出了几分好出来。
至少，有叶景江在的时候，她家秦姐姐是当真在欢喜的。宁宁眨了眨眼，没去打搅那两人，反倒是一手抱起了狐狸崽，另一手抓住了胖莲藕，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这点动静自然瞒不过秦莳与叶景江。
秦莳暗骂道那小丫头如今竟然也成了叶景江的“帮凶”，倒是叶景江心底满意极了，只觉得自己容忍了那不讲道理的小狐狸精一路，总归是见到了成效。
不枉他在宁家身上耗费的心血。
“你还想做什么？”秦莳咬牙切齿问道。
叶景江轻笑了一声，只觉得秦莳的反应还听有意思的，半点不似秦莳平日里的做派。
“我嘛，想做的自然多了去，阿莳不是知道？”叶景江半真半假的说着，“可我最想的，大约还是同阿莳一道归隐。”
秦莳：“？”青天白日的，这人在说什么鬼话？
“你我又非天潢贵胄，何曾用得到此等字眼？”秦莳道，“行了，都晓得你是个来历高深之辈了，便也没那个必要一直提及了。”
叶景江道：“我们阿莳的来历不也不简单吗？”
秦莳别过眼，没去看叶景江，“我可没答应过你要将这些都一起说的。”
叶景江失笑，嘀咕道：“真是个小心眼的姑娘，连这样的事情都要算个清楚。”
秦莳心道，这是自然。若是不算清楚，依着叶景江来，怕是能把一切都给她堵住，非得让她把前尘往事也一并说出来罢了。
秦莳如今不肯说，并非是不信任叶景江。
纵然事无不可对人言，她也不觉得自己前世所作所为当真罪大恶极。
但倘若坦然告之，只怕从今往后，那都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梦魇，叶景江定然做不到轻轻放下的。
叶景江其人，看似颇有几分浪迹天涯的洒脱，内里却最是长情。他放在心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让叶景江做不到放下。
秦莳自认，她也做不到。
毕竟真若要算起来，易地而处，也不会有人能够做的比叶景江更好了。
这一路去往辛京城，自然是熟门熟路极了。
而荣筝，似乎早有预料一般，见着几人前来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神情来，反倒是早早的差人请了他们四人去那一处别院当中。
“嗯……可是端慧大长公主交代你的？”秦莳颇有几分惊奇。
荣筝无悲无喜的点了点头，“大长公主交代的事情，我自然是会办好。”
秦莳没去纠结旁的，只是问道：“端慧殿下交代了什么事情？”
想必不似要紧事。毕竟，秦莳可是才与端慧大长公主“见过面”的人，若是有要紧事，当日不可能不会说起来。
“端慧殿下道，你要寻找的那人，虽在魔界，但自有一番机缘。”
秦莳对端慧大长公主知晓此事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那位殿下可是分明已经承认了她与涂岭山的关系，他们在涂岭山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会逃得过端慧大长公主的眼睛。
不过，有叶景江在，她也不可能做的太过分，这些都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事情。
“哦？殿下是不愿意我们在此地浪费时间吗？”秦莳皱了皱眉，可端慧大长公主并不应当会随意插手她的事情才是。
端慧大长公主分明是个很清醒的人，也应当知道秦莳对云绮烟的看重。
如今不清不楚的来插手，万一来日云绮烟当真有个好歹，而秦莳没能寻到她，岂非平生枝节？
荣筝并不在意秦莳话里话外对端慧大长公主的不敬之处，她很是平静道：“我只是转达端慧殿下的话罢了。至于几位想做什么，有叶先生在，只怕也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不过辛京城的安稳来之不易。”
秦莳失笑，倒是没想到，荣筝在这一点上，从来都没有变过。
“虽说有端慧大长公主这句话，我本该就此离去，不再纠缠，可总归是来了一趟，带着宁宁长些见识也是好的。”
这并不是秦莳平日里说话的风格。
毕竟，秦姑娘也不是很喜欢这一套的人，不过这世上总是有更喜欢这一套的，就譬如荣筝。
荣筝什么都好，心底也算良善，按理说来，她对待起旁人时更应当是如此，可秦莳却很清楚，这位好性子的魔将有多么不耐烦那绕来绕去的拗口话。
果不其然，秦莳眼尖的发觉，荣筝的眉极为隐蔽的动了一下。
只不过她又不可能会对着秦莳一行人来暴露自己的不满。
不论有没有叶景江在，秦莳也都不是吃素的。
秦莳微微弯了弯唇角，只觉得心情舒畅了几分。
叶景江颇为无奈，又觉得自家阿莳这副小模样有几分有趣，是以还凑到了秦莳的耳边，低声道：“你气她作甚？”
倘若叶景江面对的是普通人，这话或许还当真能够算得上隐蔽，可分明都是修道者，谁还能够听不清了？
荣筝心底很清楚，这大约便是秦莳隐晦的在表达不满了。
不论端慧大长公主的来历有多大，这一位也不愿意买账，更不愿意端慧大长公主随意插手她的事情。
见叶景江点破了自己的心思，秦莳微微叹了口气，又看向了荣筝，“端慧大长公主此番只是想让你来试探一番吧？那你可以好生回禀你们端慧殿下了。倘若端慧殿下有了云绮烟的踪迹，倒是不妨告知我一声。我虽没有什么家底，好歹也能寻我师尊凑些谢礼。”
秦莳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可即便如同宁宁，也听出了那话里话外隐隐的威胁之意。
小姑娘目光一错不错的追着秦莳看，这果真还是从前的那个秦姐姐。
不论她经历过什么又忘记了什么，秦莳永远都不会是个喜欢低头的性子。
宁宁心想，真是可惜，她家秦姐姐如今眼里只有叶景江那个小白脸。
“我会如实回禀。”荣筝一字一顿道，仿佛半点都不介意秦莳的威胁一般。而对于荣筝来说，秦莳与端慧大长公主的关系并不要紧。
左不过，她也只是为着端慧大长公主办事的马前卒罢了。即便端慧大长公主与秦莳当真动了真刀真枪，还将叶景江给牵扯了进去，和她其实也是没有什么干系的。
“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你。”秦莳又道。
荣筝诧异地挑眉，倒是没拒绝，“请讲。”
“涂岭山一脉的妖修，不知你有什么章程。”秦莳颇为认真，虽说大祭司坑了她一把，不过，涂岭山之上的所见所闻，到底是让秦莳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她大可以只是稍微关注一些进度，至于其他的，秦莳可以半点不管，如此便也没有人会因着她的缘故来对付涂岭山了。
虽说，秦莳自己都觉得这份小心翼翼如今根本不可能有用处。
荣筝沉默了片刻，“大祭司不可能托你来问我。”
她与大祭司同是被梁朝皇室放逐之人，任何知道这一件事的人，任何知道他们如今在做什么的人，其实都清楚，比起身为妖修异族的大祭司，荣筝才是当针对梁朝皇室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大祭司或许还对梁朝皇室抱有幻想，一心一意的以为只要听从端慧大长公主的吩咐，便能够得以解脱。
可对于荣筝来说，若是没有足够的天赋，她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
她是被梁朝皇室亲手放弃的人，或许碍于梁朝皇室的势力与端慧大长公主的赫赫威势，荣筝不仅不会反抗，甚至还会好好的完成端慧大长公主交给她的那些任务，但是荣筝自己，永远都不会对梁朝皇室抱有任何的幻想。
她宁愿带着她的族人与臣民，好好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打转，省得来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事情，以免再一次的失去一切。
而所有的心思，荣筝瞒得一直都很好，若不然，端慧大长公主也不可能会当真信任荣筝。只不过，大祭司很清楚荣筝是如何想的。
那位大祭司一直都没有揭发荣筝的小心思，并非是因着她生性慈悲，只不过是因着同样是带着族人讨日子，大祭司只想给他们自己那一脉留出点空子来，省得来日若是端慧大长公主不愿意兑现诺言便当真要无处可去。
“自然不是。”秦莳敏锐地觉察到了荣筝话里的情绪仿佛不大对，只不过碍于她与荣筝并不熟悉的缘故，没有深思。
荣筝道：“我自然是按着端慧大长公主给予的指示来做。”
秦莳一脸诧异：“这样的事情，你们竟然还要与端慧大长公主联系才能够做出决定？难道不怕倒时候当真惹上一身腥的吗？”
荣筝神色未变，只是道：“难道我如今还有选吗？秦姑娘，您与我不一样。”
秦莳心道，自然是不一样，我前世可是比你现在难过极了。
“既如此，还请你回禀端慧大长公主的时候，再给我添上一句，这里的事情，多谢了。”
荣筝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颇为警惕的看了秦莳一眼，略微点了点头作为答复，便转身离开了。
而在荣筝踏出房门的最后一刻，却陡然听到了秦莳的嗓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那人的嗓音里透着几分笑意，仿佛前一刻虚弱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道：“多谢你，来日若是有什么，你也大可直接开口。左不过帮上她一把也是帮，帮上你一把也是帮。”
荣筝没有回答，心底却到底不是那般平静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不会为旁人待他的而动摇的。尤其如秦莳那样的承诺。
荣筝明白那个承诺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
“端慧大约是已经与荣筝不知道私底下有过多少的往来了。”叶景江看着荣筝的背影，一字一顿道。
秦莳侧眸看他，“你以为端慧大长公主的话可信吗？”
瞧着秦莳微微皱起的眉心，叶景江忽而笑了一声，“可信又如何，不可信又如何？左不过还有我们在。”
他其实更想要对秦莳说上一句“有我在”。不过这样想起来，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过犹不及。
叶景江不喜欢做那样的事情。
不过，“自然是有数，不然如何能做到后面的那些事。”
但叶景江有句话说的不错，不论有没有这些事情，其实对最终的结局并没有那样大的影响，至少，对于秦莳来书是这样。
“罢了，来日再说这些。”秦莳心底可是还正在记挂着其余的事情，自然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多费心思。
她看向叶景江，一字一顿道：“还有一桩事，怕是要麻烦些。”
叶景江见这小姑娘难得皱了眉，还以为她当真是遇上了难事，因而问了几句。
秦莳却道，“方才没有告诉荣筝，若是她也有意，我说不得能够做的到什么。”
叶景江没有理会秦莳的遗憾，心底却是已经在思索秦莳的话了。
说实话，叶景江并不觉得秦莳能够绕的过端慧大长公主来做那些事情，除非这小姑娘已经算准了端慧大长公主不可能轻易现身。
这话，倒是叶景江觉得更有可能。
秦莳也根本不是那样冲动的人，她做出的每一步决定，纵然算不得精妙无双，可也是经得起推敲的。
“荣筝或许并不愿意回到‘修仙界’。”叶景江轻声道，若不然，他们当时也不会联合妖修一起转入了魔界，从此与修仙界断绝往来。
秦莳应了一声，虽说并不以为荣筝会那样的放弃，不过倒是也为荣筝说起了公道话来，“她也不是很容易。”
想要在魔界之中撑起偌大的辛京城，本就已经艰难了，而荣筝分明也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叶景江不想知道荣筝有什么不容易的，他略微想了想，道：“不如，你先带你那个小狐狸精在辛京城四处走走？”
秦莳挑眉，小狐狸精？这说的难道是宁宁？他到底是那只眼睛看出来宁宁像是个狐狸精了？
叶景江自然也觉察到了秦莳的疑惑，“可不就是个小狐狸精，平白蒙蔽了你的心智。”
秦莳心道，看来他还要与宁宁有好一段日子要不对付了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讲理
魔界人烟荒凉，唯独几座城池里还有些许热闹繁华之意，但也比不得中州。
莫看宁家问题不少，可那也是盘桓一方的修仙世家，且宁宁又向来受宠，恣意惯了，起初不过是对辛京城有几分新鲜，可真随意逛起来，却又觉得颇有几分没意思。
“秦姐姐，他们一直都是如此生活的吗？”
秦莳看了她一眼，装作没听出宁宁话里的几分怅惘，“魔界并无普通人，个个都是修道者。”
“啊？”宁宁一愣，“这怎么可能，又不是人人都适合修行。”
“当年封印布下，魔修被迫前往此处，故而有了魔界。本就是修士后代，又会有几人全然无法修行？且你也瞧见了，涂岭山妖修都不能全然适应这里，一步步的在走向灭亡，那普通之人如何能够在这里活下去。”
自然是都死了，能活到现在、能出现在城池当中的，都是修道者。
宁宁不寒而栗，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秦莳叹道：“接受不了？”
“秦姐姐，我本也知晓如今的世道，或许不是所有人的日子都算好过。”宁宁怔然道，“我曾听闻，魔修都是罪大恶极之徒，全然没有人性，所修功法又常常需要其他修士的命来填。”
她那时候曾以为，修仙界的前辈将那些劳什子魔修赶到魔界，当真是好事一桩。
可梦境里，她跌跌撞撞的跟着秦莳，虽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跟得上，而魔界也的确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但总归是与她如今隔了一层。
且心如死灰、满心愤恨的时候，又能看得见什么呢？
经历了那些恨意的她，孤身一人，见过的也从来不是好事。可如今，跟在秦莳身边，宁宁自是半点苦都没有受到。
一个娇软软的姑娘家，心思总归是简单的。
叶景江看了秦莳一眼，漫不经心地补充道：“这算什么，再往前数些时候，魔界还没有成为如今的格局，才是真真算一个乱象频生。”
魔修也是人，只不过修了魔道，的确是于心性、性情有损。而也并非所有的魔修功法都那般污浊不堪，总归也是有中规中矩的。
那些魔修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
秦莳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同宁宁说这些作甚。”
宁宁抿了抿唇，朝着秦莳笑了笑：“姐姐，我想听的。”
她嗓音略透出了几分犹豫，“秦姐姐，并非是我瞒着你，只是许多事情我自己不过一知半解。宁家、宁家之事，连我爹爹都不敢说是全然明白。”
“我想如今多知道些，或许便也能够明白宁家的处境和我爹爹的为难之处，不至于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姑娘。”
秦莳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宁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宁宁自嘲道：“我明白，姐姐也一直拿我当个小姑娘看，我也的确不中用，这些年从来没有成长过。”
秦莳轻笑了一声：“你如此说，我很欢喜。”
“宁宁，这样的事情是急不得的。你得明白，不论如何都要一步一步来。”
宁宁应了声，“秦姐姐，等回到修仙界，我还是想同你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可能否先绕道去中州？或许，很多事情都能够得到答案。”
譬如，其实在宁宁心底，她一直不明白宁家在中州原也算不得顶尖的修仙世家，到底是谁一定想要至宁家于死地？
且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可宁宁愿意信任自家爹爹和秦莳。说到底，他其实也还是存了几分想要逃避的心思。
秦莳垂眸道：“你想好了吗？”
“嗯。”宁宁颇为坚定的回应了一句，“我总不能、总不能一直做秦姐姐身边长不大的孩子。”
其实也不是不能，只不过算起来，倘若一直如此安定的过下去，她宁愿一直做秦莳身边逗她一笑的小丫头，闲来无事，谱些曲儿，唱给她秦姐姐听也是好的。
可都道乱局将至，一路走来，她见识的也更多了些，如何还能做到不管不顾呢。
“如此甚好，只怕宁家主也要奇怪，我是如何骗得他家大小姐的。”
听着秦莳揶揄的嗓音，宁宁也逐渐安稳了几分。无论如何，此刻她还在秦姐姐身边。
而宁宁也相信，只要有秦莳在，她一定不会落得梦境里的下场。
“对了，方才荣筝偷偷与你说了些什么？”秦莳疑惑地看向叶景江。
荣筝大约也没有想瞒过她，但秦莳自忖不能做那等小人行径，压根没有凑过去听墙角的意思。
毕竟，她可以直接拿来问叶景江，倘若叶景江胆敢不说，她便要叶景江好看便是。
叶景江道：“荣筝给了我一个消息。”
秦莳轻哼了一声，“果真还是旧相识的面子大，当年荣筝都能够放你们三人离去，如今自然不会为难。”
叶景江：“……”无奈至于竟然也还生出了几分淡淡地欢喜来。
他家阿莳，仿佛也在用她的方式一点一滴的表示着她的心意。这对于叶景江而言，其实才是最为要紧的一点。
至于宁宁，自然是左手一个狐狸崽，右手一个胖莲藕，任劳任怨的做起了小透明来。
“说罢，什么事情，竟然还这般神神秘秘的。”
叶景江轻笑了一声，道：“是好事。荣筝有她的小心思，她并不是十分信任端慧，也并不愿意将整个魔界再一次的拖下水。这里虽说贫瘠，但对于魔修而言，却并不是不能忍受的。”
修仙界最初的修仙与修魔，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不过是大道三千，各表一枝罢了。
但逐渐，二者分歧越来越大，竟然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才落得了当初最后的下场。
这样算起来，荣筝自然很清楚，即便是端慧大长公主没有欺骗他们，即便她当真是力排众议，再一次打通两界通道，也终归会有再战的一日。
如今魔界已经经历了漫长的休养生息，旁人的地界自然不归荣筝来操劳，可她自己的地盘，总归是好的很。
荣筝很清楚这一点，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彻底的去改变。
毕竟算起来，不论是谁，都没有眼下的事情要紧。
“她也不敢公然反抗吧？”秦莳懒洋洋道，“大祭司也不敢。”
不敢反抗，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
这样还能活下来，当真也算是颇为不易了。
秦莳虽说这般想着，也想要帮上一把，不过那也得荣筝或是大祭司先来求才是。
谁占据了主动权，谁才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和利益。这些事情，即便秦莳前世是个不大称职的魔尊，只一股脑的负责将魔界统一，却也是清楚的。
“荣筝给了什么样的筹码？”
“她并不知道端慧所言是真是假，不过，这段时日，辛京城却多了一位弹琵琶的姑娘。阿莳，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这位好友善琵琶。”
且前不久方从涂岭山离开，若是按时间来看，也正巧可以对上。
秦莳眸子微亮，又颇有几分心虚道：“咳咳，如今还算不得好友。”
毕竟，云绮烟还不认得她呢。
宁宁却有些感兴趣：“若当真是姐姐的好友，我便替姐姐写了曲子赠与她，可好？”
秦莳心道，那到时候可真是要热闹极了。
只不过，他们到底没有去成。秦莳正准备支使叶景江去四处探听一番，好弄清楚那位神秘姑娘的来历，魔界却忽而变了天。
一时间风云悸动，让叶景江都不由变了几分脸色。
“这是什么？”秦莳下意识的喃喃道，“什么东西出来了吗？”
远方低沉的天际仿佛多了一道血红的口子一般，远远望去其中好似血海翻腾。
秦莳倒是还好，毕竟也算见多识广，宁宁却怔怔的立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
“不要看！”秦莳厉声喝到，连忙遮住了宁宁的眼睛。
“比我想象当中还要更快一些啊。”叶景江低声道，“阿莳，你且带着宁宁离开，去找荣筝。”
“你要去什么地方？”秦莳却径直扣住了叶景江的手。
叶景江微微弯了弯眼睛，“不要怕，无事的。”
秦莳：“？”若非事态紧急，真是想给他当头来上一棒，让叶景江好生清醒一番。
叶景江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扯开了秦莳，“这是封印有变，我早知道会有这一日，但不该来的这样快，无论如何，我要去看上一眼。”
秦莳却恍然间只觉得头皮一炸，封印有变？那便是有人诚心来破坏了。
可偏偏如今在魔界，秦莳虽说知晓荣筝的意思，却不敢确定在这样的“天时”下，荣筝会不占据地利人和。
那他们实在是太过被动了。
但秦莳到底是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没有一位的拦着叶景江，反倒是丢了一样东西给他，正是秦莳自己的强行催生出灵智的佩剑。
她语速极快：“旁的且不论，心中有剑便是手中有剑。这柄剑如今与我神魂相连，倘若有什么变数，彼此好联系。”
说罢，她深深看了叶景江一眼，一手抓过了宁宁的肩膀，飞快地掐了个诀，消失不见了。
叶景江心想，或许他当真是与这些剑修有缘分。手中已经有了当年将离所用的双剑，其中还有几分将离的印记。
如今又是收到了秦莳神魂蕴养出的灵剑。
那柄泛着冰蓝光泽的长剑握在他手中的时候，竟也恍然间让叶景江有了几分他在与秦莳牵手的错觉。
其实秦莳大可不必这样担心，叶景江没有说出来的是，那处封印的异动固然不正常，可只要他还活着，封印必然不会破裂。
荣筝大约是知道这一点的，是以让秦莳去寻荣筝，根本不会有差错。
却说秦莳，秦莳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若不然，前世的秦莳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地位。
她此时看着跟在自己身边仿佛动也不敢动的宁宁，微微叹了口气。
“我有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宁宁，你可怕吗？”
宁宁闻言，颇为坚定道：“我只怕秦姐姐会丢下我，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
至于剩下的那两个小东西，秦莳倒是也有心放他们先自行离去，可不论是狐狸崽还是始终没有什么好脾气的胖莲藕，却也都不肯依着她。
秦莳只好哭笑不得的承认，重生一次，她的“人缘”仿佛是与从前好多了。
“也罢，此刻我们在一块，危险倒是小得多。”
宁宁的眼睛还被白布蒙着，自然是看向了秦莳的方向，她忽而怯生生问道：“秦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莳不知如何，心底却又透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她自顾自摇了摇头，也没去管宁宁能不能看的到，“且等等吧，此刻不好妄下定论。”
“不好下定论？我看倒是好下的很。”
秦莳的耳边传来了一道颇为熟悉的轻悦嗓音，只不过那道嗓音里却满是气急败坏。
秦莳哭笑不得，这分明是云绮烟！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前世秦莳遇上云绮烟的时候，正是她一生中最为悲剧的开端。
而此刻，秦莳亦是觉得自己或许又一次的走进了死胡同，还是拖着叶景江一起走进来的，竟然再一次的和云绮烟不期而遇了。
云绮烟气鼓鼓的瞪大了美眸，“这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混账东西，竟然惹祸惹出天了，如今还真是捅娄子捅出了名堂来，只怕也能个落得名垂青史的地步。”
秦莳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角，“敢问姑娘何出此言？”
云绮烟从围墙上一跃而下，似笑非笑的看向秦莳：“我？我便是你寻的琵琶女呀，怎么这样快便不记得了。”
秦莳一时间拿捏不准云绮烟又是在犯什么毛病，一时间颇为谨慎的没有接话，“琵琶女？这倒是不巧，认识你几分的那人不知去向了。”
云绮烟捏了捏自己的下颌，笑眯眯道：“无妨，我看你要比看他们顺眼多了。”
“你知道此间之事该当药如何解决吗？”秦莳又问了一次。
云绮烟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急的，左不过也不会有大乱子。”
秦莳心底自然明白，云绮烟这样的笃定不合常理。
她想了想，主动透露道：“我们机缘巧合下，倒是去了涂岭山，还有幸得见大祭司。”
第一百七十九章 悔过
秦莳方才舒展的眉又不由得蹙了起来，“也罢，你自己便是医修，倘若说是无妨，旁人也不好断定。”
一旁的云绮烟倒是有些稀奇。
她头一天认识秦莳，可秦莳瞧着便是个冷淡的姑娘，却不想如此的姑娘竟是也有这样嘲讽人的时候，还真是让人长见识。
自觉长了见识到云绮烟目光在秦莳和叶景江身上流转了一圈，倒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般配，好似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时，便是与旁人不同的。
不过看起来，这人回来的及时，她们倒是不必去冒险了。
云绮烟轻咳了一声，和颜悦色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道：“既如此，可是无事了？如今辛京城也正乱着，小莳儿难道不想去看看那位小姑娘如何了？”
叶景江自是早已经注意到了秦莳身边那眉目绮丽又明媚的女子，可听到那人亲昵的语气时，还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人是谁？难道是，他家阿莳一直在寻的云绮烟？
“你让她去寻荣筝了？也好。”叶景江道，“大约端慧也当是知晓此事了。”
秦莳抿了抿唇，心道云绮烟或许多少是知道些什么的，且云绮烟生来不爱管闲事，便是当着云绮烟的面说起这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你如何知晓荣筝不会临阵反水的？”秦莳问道，忽而觉得有些心慌，前世那时候，她从没有听闻过两界封印有此等异象。
且在她入了魔界后，两界封印虽尚存，实则已经成了个筛子，至少秦莳便是能够自由通过，她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不过以为是动乱来临，维持封印的力量逐渐减弱罢了。
但如今细想，倘若封印与叶景江有说不清的干系，那么封印成了那等模样，他为何不现身？再加之秦莳前世从没有听说过修仙界还有这一号人物，这一切都让她不由多想了几分。
毕竟，修仙界所谓的“大人物”，因着秦莳并无意挑起两界战争，因而与她见面并不多，但至少也是彼此都知晓身份的。
诸如天星子、诸如端慧大长公主，秦莳多少也是见过。
只有叶景江，唯有叶景江，是她从来都没有听闻过的。当时医修圣手分明是如今的药王谷谷主，郑老先生。
若是有叶景江这一号人在，便是平日不喜招摇过市，只喜欢凭借着自己的轮回功法来扮猪吃老虎，到了那样的乱局里，他也不得不站出来拆东墙补西墙，以免整个修仙界都陷入动荡。
“说来话长，大约是因为荣筝明白，这点小小动荡不会要了我的命，只要我还活着，荣筝便是不大可能会做出来反水的事情。”
毕竟想要左右逢源的话，是荣筝当着叶景江的面说起来的，她若想反悔，也不可能在叶景江分明有余力的时候。
秦莳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所以，你与两界封印之间的关系……并不似你从前说的那样简单。”
叶景江从前糊弄她，只道自己是守护封印之人，如今看来，分明是假的！
叶景江一愣，瞬间会想起了自己从前说过的话，且他一瞧秦莳的模样便知道此事绝不可能轻轻放下。
可纵然是情况已经到了如此“紧急”的时刻，叶景江心底却还是忽而升起了几分隐秘的欢喜来。
他家阿莳的这等反应，分明是很在意他的缘故。
“这说的是哪里话。”叶景江轻笑了一声，也不敢露出分毫的欢喜之意来——不然，只怕阿莳当真要恼了。
“不过从前时间紧急，没能来得及与阿莳说清楚罢了。你瞧瞧，你如今问起来我不是也没有瞒着你了。”
秦莳：“……”胡搅蛮缠。
“到全是你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胡闹。”
叶景江眨眨眼，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他家阿莳大约是不认这样糊弄的态度了。
“唉，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叶景江道，“不如且先去寻你养的那个小姑娘？虽说荣筝不大可能敢反水，可你便当真放心在此处耽搁吗？”
秦莳分明知道叶景江是想要拖延时间，好让他想清楚到底能够如何将他的鬼话圆回来，秦莳却也没有法子拒绝。
毕竟，她也很担心宁宁的处境。
那小姑娘毕竟修为尚浅，纵然有狐狸崽和胖莲藕护着，纵然是做不到在此地横着走，大约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秦莳也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这世上哪里有半点风险都没有的事情呢。
“回头再与你算账。”
云绮烟无所事事的瞧着这两人，倒是起了几分“坏心”，她虽不全然明白叶景江和秦莳在说些什么，但也很清楚是同那修仙界与魔界之间的封印有关的事情。
因而，不过再瞧瞧那两人之间的分明情意，她又觉得恍然无味。要做那么多作甚？平白还讨人腻烦。
云绮烟心道，既是不用去了，她还是早些告辞的好，虽说漂亮姑娘很是合她的眼缘，但她很是理解秦莳眼底再也看不下旁人的感觉。
可还没等她出言，秦莳却好似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一般，先她一步道：“你不想同我一道去吗？”
云绮烟未必不想要另一种生活。
她虽过的随性极了，可多少也是有所坚持的。且云绮烟最是喜欢能过得舒坦。
云绮烟闻言思考了片刻，“认真的？”
“自然。”秦莳道，眉眼间浮上了几分笑意，“难道，你不愿意看看另一种可能吗？”
秦莳一定要邀请云绮烟一道走，自然是因着云绮烟与她的关系，她可舍不得放她走，可却也是因着云绮烟必定知道些什么。
若是有云绮烟一道跟着，她倒是要看看叶景江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话来。她是一定要弄清楚前世究竟发生过什么的。
叶景江头疼的看了秦莳一眼，到底是没敢出声反对。他现如今可是“自身难保”，自然不敢出些旁的幺蛾子。
“也好，左右我一人闲来无事。”云绮烟似有若无的瞧了一旁分明憋着话的叶景江，意有所指道：“小莳儿不会突然反悔便好。”
“当然不会。”秦莳亦是明白了云绮烟的意思。
毕竟，前世的时候，她同云绮烟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亲密，哪里还能不明白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云绮烟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多说无益，既然那小姑娘明白，她也乐得装糊涂。
且……秦莳有一句话其实是说到了云绮烟心坎里去的。
虽说情出自愿，绝无后悔，她懵懂时以情意入道，道心有多鉴定，便有多么的情深似海，但云绮烟不是不愿意看看另外一种生活。
她未尝不知那人并非真心实意，不过是装傻充愣，不愿回头罢了。
“这便是你那好友？”叶景江传声问道，“与阿莳瞧起来可不像是能够相交莫逆之人。”
秦莳沉默了片刻，才同样回复道：“她如今并不认得我，你可莫要说漏嘴。”
叶景江眸色微深，心思不由得沉重了几分。纵然他不愿意去深思，可秦莳表现的也太过明显了。
从头至尾，其实秦莳并没有一味的想要在叶景江面前隐藏自身。只不过，叶景江不敢去想。修行轮回功法，对“轮回”二字的认知，叶景江不可谓不明确。
他只要一去想秦莳的反应，不难觉察到他的阿莳，从前大约是没有被人好好对待过的。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那分明是个会将旁人的好一点一点全记在心底的小姑娘。别看叶景江从前总道秦莳是个小白眼狼，可对于秦莳的性子，他才是最为清晰的那一个。
她不是不知什么是待她好，她只是在警惕，她不信还会有那样不问缘由的善意。
可她也很珍惜旁人的好。就譬如，宁宁待秦莳的善意与信任，让她几乎没有招架之力，除了全然接受，也在认认真真的“回报”。
不论是帮宁家主解决烂摊子，还是带宁宁四处游历，除了她当真喜欢那孩子的脾气，也是因着她在感激宁宁待她的好。
“不认得？我瞧着她已经要与你结拜为金兰了。”叶景江若无其事的传声道，眉眼间甚至还带上了无懈可击的笑意。
秦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疑心叶景江那奇奇怪怪的态度。
可好在叶景江的反应不是那般好瞧出来的，倒是没让秦莳看出端倪来。她自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为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鸡毛蒜皮来担忧的。
三人一道走来，却是发觉本就算不得十分繁华的辛京城，霎时间冷清了许多。
“这些魔修，都是希望封印破碎的吗？”秦莳喃喃道，忽而想起自己从前做魔尊的时候，从不为这些人考量、打算过。
可即便是再来一次，秦莳大约也不会替这些人打开那条通道。不全是因着秦莳知晓了封印或许与叶景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更是因着秦莳心底很清楚，或许有天性良善的魔修，但面对手无寸铁的凡人，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当年的两界封印固然是有心人暗中挑唆、操纵，但也与民心不无干系。
民心所向，便是当年魔修真正败退的缘由了。
“是啊，魔界穷山恶水，不适合生存，倘若魔修正当盛年还好些，左不过能够抵御些许，若是到了那行将就木的时候，才是真真讽刺。”云绮烟说起这话来的时候，眼底漾开了几分笑意，“可惜，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秦莳沉默片刻，心底却明白，云绮烟说的不是真心话。她说着这些与她没有关系，却是不愿这样的景象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的。
只是她嘴硬，不肯明说罢了。
“哎，你知道怎么去找荣筝？”云绮烟好奇问道，“据说她生的很是漂亮，颇有几分贵气在身。”
秦莳想了想，诚恳道：“没你好看。”
荣筝到底也算是梁朝皇室之后，自带几分贵气也算不得稀奇。
云绮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倘若比我好看，我可不去见她。”
秦莳哭笑不得，云绮烟根本不是这样在意容貌之人，她虽一直都晓得她的美貌有多么的惊人，却从来都没有利用过自己的美貌来达成什么目的。
唯一能让云绮烟费劲心思的，大约也只有那个辜负了她的人。
今日却不知是发了什么疯，要同八竿子打不着的荣筝比起了“美”来。
等等——秦莳面上笑意微僵，不敢置信的看向云绮烟，这、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那辜负了她的人会回到辛京城，为的是辛京城明面上的主人荣筝吧？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倘若是宁宁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念叨上两句与她看的风花雪月的话本一模一样呢！
云绮烟不甚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又朝着秦莳眨了眨眼睛，“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秦莳心情沉重，云绮烟什么时候要过脸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绮烟与荣筝之间，必定有关联的。
云绮烟微微叹了口气，“虽说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跟那荣筝可是天生不对盘。”
秦莳心道，这也正对上了。
可明面上，秦莳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个不对付法？”
云绮烟：“可能因为她有病吧。”
分明是魔将，割据一方，便是存了悲天悯人的心思，自己来做自己的便也是了，旁人虽看不明白，总归也不会去自己找不自在。
云绮烟四处游荡，来过辛京城的次数不知凡几。
她容貌绮丽，那是打小都遮不住的绝色，自然是也给云绮烟惹了不少的麻烦。
可她又生性好强，便是当真有那等打不过的，还有一手保命用的遁术，大约三番五次下来，便将辛京城搅扰的一片“腥风血雨”。
按理说，这本应当是与云绮烟无干的，毕竟她大小也是个受害者，偏生荣筝火眼金睛，瞧出了云绮烟是故意的，两人之间的梁子便也就此结下了。
秦莳却并不觉得意外。
云绮烟从来都是如此的，根本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她会与荣筝合不来，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换句话说，倘若荣筝自己承认她与云绮烟私交甚笃，秦莳才真真是要吓死了。
“我猜荣筝或许也是这样觉得的。”秦莳看了云绮烟一眼，似笑非笑道。
云绮烟：“……”哪里来的倒霉孩子，怎么这样不招人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