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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九章 游资

    这顿饭下来,伊万诺夫和马克西姆也不怎么吃菜,只是频频举杯,把陆清宏看的心惊肉跳。

    “陆Paul,你别管我们,尽管享用美味,今天这样吃饭完全是为了照顾你,如果只有我和迈克,更愿意去酒吧喝酒,还可以遇到很多老朋友。”

    陆清宏望着满桌刀叉和调配着各种酱汁的荤素菜肴毫无食欲,他更想要一双筷子,一大碗米饭,然后一通呼啦,哪怕一盘意大利芝士面也好,虽然也要用叉子。

    好容易捱到吃饭结束,三人从酒馆出来,马克西姆要陪陆清宏回酒店,伊万诺夫向两人道了别,独自沿着大街前行。

    陆清宏看他站立不稳,开口劝道:“要不跟我们一起去酒店喝杯茶醒醒酒吧?”

    “啊,还是不了,中国茶只适合早晨振奋精神,我还是去桦树林醒酒吧!”

    “桦树林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家酒吧,”马克西姆解释着,同时双眼放光,对伊万叫道:“一个人去怎么可能醒酒?我跟你去!”

    陆清宏一听急了:“刚喝完怎么又要喝?”

    “你还不了解我们的习惯,陆Paul,酒吧里那些浅棕色的威士忌,各种香气的甜酒,简直就是天使赐予醉鬼的礼物,喝多少也不会醉!”伊万诺夫说着,伸手拉住马克西姆的胳膊就要走。

    陆清宏连忙阻止,说道:“别让酒精支配了你的大脑,迈克,跟我去酒店。”

    马克西姆恍然清醒了点,陆Paul跟他才是一条战线的,伊万这个酒鬼,拿桦树林酒吧诱惑他,差点就误了大事。

    “这样吧伊凡,你先去酒吧等我,闷了跟老伙计们玩玩双陆棋,他们肯定在那里,我送陆Paul回酒店后就赶过去。”

    还是要去,陆清宏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酒就是俄罗斯大众的神,只要无关生死,没有什么不是一瓶酒解决不了的。

    回到酒店房间,望着陆清宏游移不定的眼神,马克西姆没有主动搭讪,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陆清宏心里到底揣着什么想法了。

    最初常春藤总部授意他接触伊万诺夫,是本着打掉宁宝隆销售终端的目的,让他们前期所有铺垫最终夭折在莫斯科,只有这样做,才会彻底伤到宁宝隆的筋骨。

    让他们投资在辛集的工厂,进货的原材料,以及人工成本等等在最后关头,全部变成镜花水月一场空。

    然而,马克西姆清楚的看到,陆清宏在今晚的所作所为,似乎一切都与最初计划毫无关联,对于联手伊万诺夫搞死宁宝隆的计划也只字未提。

    不光陆清宏不提,伊万也一句未问,双方忽然变成了金融投资客,对于当前俄罗斯的货币投资兴趣浓厚。

    “迈克,你觉得我们放手一搏的话,打个时间短差,利用目前信息不对称的空白期投资外汇利率,妥不妥?”

    “妥妥的,不过意义不大啊陆Paul,就算把你带来的所有美元都拿出来,从头吃到尾,也没有多少红利,要知道炒汇从来都是本大微利的买卖。”

    “你说的是金融市场稳定时期,那确实没有什么油水,但是眼下不同,就像伊万所说,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清宏停顿片刻,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我所说的放手一搏,可不是单纯指我带来的这点钱。”

    “那……您的意思是?”马克西姆似乎猜到什么,他望着眼前颇有儒雅风度的陆清宏,脊梁骨冒出一股凉气,书生发起疯来,果然非常人所能揣度。

    “嘿嘿,看你的表情,想来你已经猜到了,”陆清宏意义难明的干笑几声,说道:“我的意思是需要你,和你领导下的欧洲本部全力支持!”

    “这,这,这……”

    听到陆清宏终于说出自己打的算盘,马克西姆彻底惊呆了:“你的想法太疯狂了!我必须拒绝你!”

    “迈克,我们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你比我更清楚当前的局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两百多亿美元垫底,这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财神来送钱啊,难道你就不想过上莫斯科新贵的奢华生活?”

    自从苏解以来,大量国有资产纳入个人私营主的腰包,财富集中者云集在莫斯科,没有谁比马克西姆更了解一夜暴富意味着什么。

    “那……我向总部发一份工作函……”

    “如果你发函,我明天就坐K4回国,你继续你的人生梦想吧,”陆清宏断然打断他的话:“不过借用几天而已,就可以改变人生,总部绝不会理会这些琐碎小事的。”

    马克西姆深知常春藤的人际结构,以及眼前这位陆副总是怎样超然的地位,尽管自己负责欧洲本部,集团青睐有加,但马克西姆从来都自觉摆正位置,归根结底,自己只是高加索农奴的后代,父辈参加十月革命,才有了如今的幸福生活。

    “亲爱的迈克,我们中国还有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面对马克西姆变换不定的神情,陆清宏再次进言。

    “疯了!绝对疯了!”马克西姆没有看陆清宏,眼中的目光散乱着,他万万没想到,陆清宏竟然打算动用欧洲本部的财务储备。

    “迈克,别这样,其实说白了,这些钱都是中国人的钱,即使你忠心耿耿的看护,也不会全都给你,更何况我们还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碎马克西姆的心理防线,他抬头看着陆清宏,惨笑道:“为什么你们中国人这么善于总结,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地点,总能找到适用的至理名言可用!”

    “因为智慧,迈克,而你现在,离智者只有一步之遥!”

    “好吧!既然这样,我同意了!反正如今的莫斯科已经是一团糟,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

    马克西姆这句无心的感叹,忽然让陆清宏找到一个滞留不归的绝佳理由。

    几天之后,陈思危在常春藤的办公室里接到一份陆清宏的亲笔传真,大意是近期俄罗斯经济剧烈动荡,已经严重干扰到欧洲本部的正常业务开展,因此决定继续留下整顿公司秩序,待度过危机后再回返国内。

    看完传真,陈思危斟酌再三,最后在留白处留下批示:“清宏为公司计,身涉险地,一切以保重为盼!”

第三百九十章 博弈

    一九九七年末,整个亚洲在金融风暴中陷入瘫痪,量子基金在攻击泰铢后,随即又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缅甸、马来西亚等与泰国经济连带较深的国家席卷一百多亿美元。

    这些影响直接波及到刚刚摆脱“休克疗法”造成经济崩盘,正在逐渐回升企稳的俄罗斯金融市场。

    面对外资恐慌性的撤资逃离,基里延科在担任总理的几个月里,采取一系列手段拯救国家经济,最终全部都失败了,直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之后,一泻千里的金融市场似乎才看到一丝稳定的希望。

    信心的摧毁很容易,重建很难,卢布按照自己的意志画起了心电图。

    而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代表了多空双方的分歧和决心。

    “陆Paul,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资金了,都在这里。”马克西姆把一摞厚厚的账本放在桌子上。

    看着账本最上边附着的数字,陆清宏皱了皱眉:“还是有点少啊,这是全部能够调动的资金吗?”

    “已经把所有能动用的钱都集中起来了,甚至还包括客户预付的定金。”马克西姆强调道:“哦我忘了说明,这些可都是美元!”

    “好吧,迈克,干的很漂亮!”陆清宏轻轻拍了拍巴掌,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密切关注伊凡的一举一动了,只要他有任何交易行为,我们就要完全复制!”

    “怎么?这笔钱不是打给他操作的吗?”马克西姆诧异的问道。

    “当然不是,”陆清宏比迈克更诧异,看着他说道:“不但不能交给一个外人,而且这笔钱的每一次交易都不能离开你我双方的视线,明白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明白了!”马克西姆点点头,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新开一个账户,把这些钱都集中在一起,便于交易!”

    “要抓紧时间啊,亲爱的同志!”陆清宏语重心长的说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那二百二十六亿美元的援助,最晚今天下午就会被大部分有心人知晓,如果再过一夜等到明天的话,很可能就买不到这么便宜的卢布了。”

    “好,我直接通过银行内部的关系迅速办结!”马克西姆也感觉到时间紧迫,这种抄大底的事,自然是出手越早越好。

    马克西姆离去后,陆清宏在房间里徘徊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这场大富贵,不但是我们的未来,更是老陈在欧洲的命啊!”

    想到这里,他伸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尽管此刻并没有关于汇市的消息,但是这么开着,陆清宏会感觉自己距离风暴中心更近一点,心里也更踏实一点。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莫斯科街头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与前两个月所不同的是,每个人都充满了焦躁和兴奋。

    陆清宏尚未起床,已被街边来回奔忙的细碎脚步声惊醒。

    他睁开双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恍惚了很久才分辨出自己仍然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听了一会儿渐渐喧嚣的人流声,陆清宏打开电视,主持人激昂亢奋的声音立刻冲撞入耳膜!

    卢布兑换美元的汇率,一夜之间,骤然上升零点六个点!

    一切不出所料。

    陆清宏盯着屏幕,面色平静如水,过了一会儿后,他拿起电话,吩咐酒店前台,把早餐送到自己的房间。

    尽管努力控制内心的狂喜,但他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天早晨,陆清宏终于像一个沙皇时代的贵族般,独自在酒店的房间里,奢侈的享受了一顿正宗的俄罗斯早餐。

    同样收获巨大惊喜的还有伊万诺夫。

    他如同远征大胜的将军一样,打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给远在并原的萨琳娜:“你知道吗?一切都改变了!卢布又一次回归荣耀!”

    “看样子你也吃了一笔货?并且还赚到了钱?”听到伊万这么激动,萨琳娜冷冷的问道。

    “当然,这是上帝的恩赐!拒绝主的赐予就是犯罪!”

    “你疯了,伊凡!赶快把手里所有的卢布全都抛出去!”

    “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抢下来的,现在刚刚收获了零点几个利润,你就叫我全都抛掉?”

    “没错,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卢布一直在跌跌不休,它不可能现在就停下来的!”

    “不止跌我怎么已经获利了?别说了萨琳娜,你根本不懂投资!”伊万诺夫摇了摇头,虽然电话那边并看不到:“现在整个莫斯科有点本事的人全都在买买买,我好不容易才把手里的美元都花出去,赞美上帝!我人缘还不错。”

    “可我看到和听到的是全世界的钱都在拼命从俄罗斯逃走,伊凡,别被那点微利蒙蔽了双眼,你无法阻止一把锋利的尖刀落地,即使刺穿手掌!”

    “但是卢布还在涨……”

    “报复性反弹的惯性而已,你如果实在说服不了自己,那就现在先清仓,等明早太阳升起时,卢布如果还这么坚挺,那就别管花费多少成本,全都重新买回来!再也不卖掉,好不好?”

    “但为什么这样折腾?美好的一切明明已经开始了!”

    “福之祸所伏,你难道看不出来,整个俄罗斯的经济局势早已恶化,所有的外资都在拼命逃跑,只有你还在往里冲!”

    “愚蠢的中国观念!”伊万脱口就是一句。

    “你在胡说什么!?”萨琳娜怒道。

    “哦对不起,你要知道我总是分不清愚蠢和愚昧这两个词的含义,搞不清楚哪个文明哪个粗鄙。”

    “哪个都不文明,伊凡!”萨琳娜愤怒的说道:“而且,只有没有受过教育的高加索农夫才会对骂人的词语感兴趣!”

    “不是这样的,萨琳娜!请不要侮辱我的家乡。”伊万诺夫也生气了。

    “这不是我说的,是曾经不可一世的东罗马帝国时代的人说的,所以在你们著名的白兔餐厅才会容忍意大利菜和你们俄罗斯的菜齐名!”

    “可我们就是东罗马帝国的后裔啊!”

    “是吗?哈哈!好吧伊凡,这是个美好的早晨,我不想跟你吵架,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签订过合作伙伴协议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彻底赔光了家底,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具尸首,我也要拖回来卖掉变现,当做你的违约金!”

    “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伊万诺夫没想到明艳动人的萨琳娜说话这么狠。

    “对待一个被酒精烧坏脑子的酒鬼,我不说这么狠能起到作用吗?”萨琳娜怒火冲天,她心中甚至有一瞬间,打算重新评估伊万诺夫的能力。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举债

    “当前汇率一比五!”

    陆清宏看着电视里,主持人用柔和的声音报出卢布兑换美元的汇率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天堂,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释迦摩尼、大天使,穆罕默德联手创造了大同世界。

    “已经一个星期了,迈克,”陆清宏长长吁了口气,说道:“不仅仅是汇率在不断上涨,股市、债市、楼市都在稳步升值。”

    “而列巴和美酒却在降价!”马克西姆兴奋的说道:“生活必需品越来越廉价,人民吃饱穿暖,还能享受生活,这是只有在苏维埃联盟刚刚成立时才曾经出现过的美好生活啊!”

    “我们成功了,陆Paul!”

    “不,只能说才刚刚开始!”

    陆清宏背靠拱形的玻璃长窗,双手环抱胸前,像一位睿智的领袖:“外汇炒作……”说出炒作这两个字,他微微皱了皱眉,很不情愿自己正在进行的伟大行为和充满投机的词汇挂钩,他更愿意以做事业的态度来对待。

    “……外汇交易,成本投入高,获得收益少,是以时间换取空间利润的交易,我们现在就已经获得收益,脱离成本区的资本才是最自由的,进攻退守均可信手拈来,这是最大的利好,感谢这个时代!”陆清宏由衷的说道:“只是,亲爱的迈克,要知道小富即安从来不是我们的追求……”

    “不不,陆Paul,小富即安就是我的追求,我最初的梦想就是捞一把就走,如今目的达到了,所以我的意见是现在就清仓,或者最起码把客户预付的订金先提出来,这样欧洲本部的储备金就安全了。”

    “你终究还是错了,迈克!我不但不会抛出一部分持仓来换取现金,相反,我还要在本部发动一次内部集资,把所有可以利用到的钱全部利用起来!”陆清宏展开右臂,握掌平刃,高高举过头顶:“每一个在常春藤奋斗的人都要参与进来!每一个属于常春藤的戈比都要繁殖分裂出无数戈比!”

    马克西姆望着他,很久才缓慢的说道:“陆Paul,你刚刚的样子就像*****的元首在演讲!”

    “哦?是吗?对不起,我大概是太激动了!”陆清宏不好意思的放下手臂:“不过那个冒充德国人的奥地利人,他的演讲确实非常蛊惑人心。”

    “他有歇斯底里症,陆Paul,但是你却不同,你打动人心的应该是平和稳定的气质,”马克西姆用温暖的眼光望着陆清宏,说道:“只是,最近的你改变了太多,变得太有激情,好像一个冲动易怒的小伙子,而我还是喜欢你过去风度翩翩的样子。”

    “我都一把年纪了,迈克,”陆清宏用手轻轻搓了搓下巴,伤感的说道:“俗话说老要张狂少要稳,年轻的时候夹着尾巴做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现在才发现,人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顿了顿,他陡然拔高声调,情绪激昂的说道:“面对这次难得的金融动荡,我承认抵抗不了这个巨大的诱惑,原谅我这次发一回疯,等一切结束后,我想我们两个……都可以安心的退休,颐养天年了。”

    “好……吧,能获得一个安详低奢的晚年,又有谁不渴望呢?更何况我们都是很容易知足的人,”说着,马克西姆指了指电视机:“我这就安排下去,争取三天之内把内部集资的工作做完,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上帝能在他最后的马车上留出一个位置。”

    电视屏幕里,卢布兑换美元再次向上滚动了零点一个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欧洲本部内部集资的消息终于在一天深夜传回常春藤集团总裁陈思危的耳朵里,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对陆清宏产生过多想法。

    今年以来整个亚洲金融市场动荡不安,就连港币也受到剧烈冲击,好在特区政府介入及时,把量子基金在东南亚收割的一百多亿美元全都留在了香港,打赢了保卫港币的世纪之战,也成为索罗斯为数不多的败绩之一,此役的重大意义,就是换来了香港经济秩序稳定持续的发展。

    动荡不安的亚洲经济市场,也渐渐蔓延到俄罗斯,莫斯科近期的变化举世皆知。

    “或许,清宏发动内部集资,也是出于保护欧洲本部的目的吧……”陈思危枯坐在书房中,凝神思索,他只是无法判断,究竟是怎样的局面,让这位学弟动用了欧洲本部的战略储备金依然不够用。

    外派陆清宏,陈思危是放心的,因此从来没有主动过问过他的举措,生怕那样会影响到他的正确思考和判断,这次也是同样,陈思危宁肯自己思考,也没有产生丝毫干预莫斯科分部的念头。

    常春藤的深夜,正是莫斯科的傍晚,坐在白兔餐厅的环形沙发里,陆清宏俨然多年的老客。

    卢布在连续上涨一个星期后,出现了小小的回落,马克西姆刚刚把集资款打到外汇交易的专有账户里。

    “陆Paul,今天的形势你怎么看?”

    “上涨中继而已,慌什么。”

    陆清宏看着菜单,点了一份看着熟悉的菜,马克西姆探头望了望,又是牛排。

    点好菜,陆清宏才抬起头,看着马克西姆认真的说道:“集资款到位的非常及时,我预计,明早卢布一定还要下挫,这是因为经过一夜沉淀之后,会有一些恐慌性抛盘扔出来,还会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获利盘了结,落袋为安,而这个时候,恰恰是最好的买入时机!”

    “其实那些投机分子只不过捡到几粒芝麻,而我们呢,才是最后的吃瓜者!”

    “可是,陆Paul,这两天下跌,已经把我们的利润全部赔进去了,如果再算上手续费,账面资金已经出现浮亏。”

    “所以才说,你这笔集资款到位的太及时了,明天如果继续下跌,马上全仓买入,这样不但能摊平成本,更能获得更多的筹码!”

    “听上去很有道理。”马克西姆称赞道,经过这几天的金融市场上蹿下跳般的洗礼,他的抗风险心理也得到不少加强。

    “如果不跌反涨,我反而不敢出手了,说不定是某个大财团在诱多出货,这样的话,形势很可能要坏掉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洪灾

    自从卢布重返5时代,每天清早打开电视机收看汇率播报已经成为陆清宏的头等大事。

    洗漱完毕,安享舒心的酒店送餐服务。

    看着电视,卢布每一个点的滚动都代表着财富。

    陆清宏是六十年代生人,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身心安宁过。

    此间乐,不思蜀。

    吃罢早餐,切换到CCTVfour国际频道,这也是每天的必修课,自己在莫斯科轻松惬意的因公外派,离不开强大的祖国,而且每日充耳都是斯拉夫语,越发想听到汉语普通话清爽美妙的发音。

    不过,今天的早间新闻播完国际新闻后,国内时段的内容让陆清宏坐直了身体。

    “洞庭湖、鄱阳湖连降暴雨、大暴雨使长江流量迅速增加。受上游来水和潮汛共同影响,江苏省沿江潮位自6月25日起全线超过警戒水位;南京站高&潮水位达到9.90m……”

    江浙两省是常春藤重要的业务省份,集团在南京和杭州分别有两座大成品库,而且浙江地区也是真丝原料的重要产地,国内新闻播报的这个消息,让陆清宏心里产生了些许不安。

    应该没什么吧,虽然每年到汛期都有各种警示,事实上从1954年以来,长江中下游地区兴建了很多水文站和大型水库,对水库拦蓄洪水、削减洪峰的作用非常大,尤其浙江境内还有个丹江口水库,针对洪水的削峰错峰作用极为明显。

    心中的担忧没有多久,电视屏幕下方滚动条出现的一行数字又让他的心脏骤然抽搐了两下。

    卢布兑换美元的当前汇率一比五点三……

    怎么回事?刚刚还在五点二!

    陆清宏以为自己看花了,用力眨了眨眼睛。

    一比五点七!

    他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膨胀了无数倍。

    迅速换回经济频道,主持人不同寻常的又多了一个,一男一女在电视机里表情激动,各种高亢的叫声此起彼伏。

    “这该死的对话节目!”陆清宏一句也听不懂,但被两人激昂的语调吵的心中异常慌乱,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屏幕下方的滚动条飞快的变化,陆清宏双眼紧紧盯着“?”和“$”后面的数字变化。

    一比五点八……

    一比五点九……

    一比六点一!

    比率在六点零的位置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击穿很多人一直认为的强力支撑点。

    在冰冷的数字面前,所有想象全都不堪一击,六点零也不是神话,这么轻易突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巨量资金正在不计成本的抛售持有的卢布头寸。

    陆清宏双手攥握成拳,掌心里全是汗水。

    这一刻似乎很久,汇率跌到六点四之后,终于获得了支撑,期间还再次微调回到六点三,不过很快又被砸了回去。

    电话铃如期而至的响起来,这种时刻也只有马克西姆还记得他了,这就是所谓的利益共同体。

    “迈克,集资的那笔款子,现在可以买进了,”还没等对方说话,陆清宏已经开口:“不过要分批买进!”

    “而且……越跌越买!”略做考虑后,陆清宏果断说道。

    “陆Paul,我有个不好的消息!”等他说完之后,马克西姆才迟疑的说道。

    这个时刻,还有什么比卢布重挫更恶劣的消息?

    “说!”

    “陈总来电话了,让我们动用储备金的一半,通过绿色通道,火速汇到中国总部的账户上!”

    “什么事情这么急?竟然要启动绿色通道?”陆清宏大吃一惊。

    “说是你们国家发生洪涝灾害,集团总部紧急从各地调拨财物用于救灾……”

    “你怎么说?”陆清宏猛的站起来,紧张的问道。

    “我说让你亲自回电话。”

    “好,好!谢谢你迈克,能拖就拖一下。”陆清宏吁了口气,在没有跟马克西姆统一口径之前,他很怕出现漏洞,无法自圆其说。

    “恐怕不能拖,电话是陈总亲自打过来的。”

    师兄亲自打来电话?

    陆清宏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跟陈思危毕业于同一所美术学院的服装与服饰设计专业,只不过他报到的时候,陈思危已经毕业了。

    陆清宏毕业时,恰逢常春藤到学校招聘,他选择参加面试时,也曾在校园内引起小小轰动,毕竟那时就业还是国家统一分配,像他所在的一线院校往往是面向国家部委安置工作的。

    “你毕业后选择来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工作,究竟是怎么想的?”常春藤的面试官,正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陈思危。

    陆清宏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回答道:“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是吗?哈哈!”陈思危禁不住失笑,对方的回答太时髦了一点,当下是个人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虽然听上去很有追求,不过这碗鸡汤我可有点喝腻了。”

    此时的常春藤正处在求贤若渴的扩张时期,尽管面前这位毕业生扔出一句没营养的场面话,陈思危仍然决定录用他,因为对方的毕业成绩实在令人无法拒绝。

    “我说的是心里话。”

    面试官轻佻的调侃,陆清宏并不放在心上,他说的话正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让您觉得好笑了,那我只能说句对不起,因为我找不出来更恰当的描述。”

    “哦?!”

    陈思危扶了扶眼镜,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学弟。

    如果说刚才仅仅是因为优秀的毕业论文和考试成绩让他做出录取的决定,现在陆清宏不卑不亢的态度却令他刮目相看了。

    此后,从录取陆清宏到现在的这些年里,陈思危对他始终很器重,不仅仅因为两人同学相吸的缘故,更有陆清宏个人的努力。

    在常春藤,陆清宏有个钦差的外号,只要派他去从事的工作,如陈思危亲临一般。

    只是今天陈思危竟然亲自打来电话,这是许多年都不曾发生的事情了。

    这说明了什么?

    陆清宏举着话筒左思右想,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此刻,他猛然看到卢布和美元的汇率又开始波动起来,从开始是一两个点到最后陡然拔起,同样也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卢布一举重新站了回去,停留在五点五的位置。

    我的天!!!

    陆清宏握着电话筒的手剧烈颤抖。

    这是洗盘!绝对是洗盘!

    真是大手笔啊,能拥有这么多美元的控盘者,背后庄家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刚刚的一番表演,不知道洗掉多少意志不坚定者!

    “迈克,先别管陈总那边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把账户里的钱买进一半卢布!”

    “天!发生了什么?难道又创新高了?”电话另一边的迈克发出惊叫。

    “别问那么多了,耽误时间,”陆清宏嘿然一笑,道:“我们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崩坏

    马克西姆出手成交的价格是一比五点三,刚刚买定离手,卢布的汇率再次跌落回五点五。

    他懊丧的骂了几句,在电话里向陆清宏说了。

    “哈哈,总不可能每一分钱都让你赚到,风险投资的魅力不就是这样吗?谁也无法预测,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陆清宏在电话里云淡风轻的说道:“我们是人,不是神。”

    可现在的情况是并没有赚到什么钱,反而出现浮亏,这样的背运的成交别说什么人神,再发展下去做鬼可能会赶上头一茬。

    陆清宏的话音刚落,电视里即时流动的滚动条忽然停滞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再次显示出来,卢布和美元的当前汇率为:

    一比六点五!

    仿佛专门为打陆清宏的脸,六点五的位置只是停了一瞬,很快跌落到一比六点九。

    断崖式暴跌!!!

    听筒里传来马克西姆的惊叫声,显然他也在看电视。

    然而陆清宏根本没有注意,就连手里的听筒也早已扔在了一边。

    他伸手托了托眼镜,似乎为了看的更清楚,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一比七点一!

    陆清宏感到双腿发软,无力支撑身躯的重量,他伸出一只手扶在沙发的靠背上,而双眼片刻没有离开电视机的屏幕。

    一比七点七……

    一比八……

    一比八点四!

    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卢布宛若高台跳水的运动员,自由的向下坠落!

    不停闪烁的数字好似出膛的枪弹,上一发刚刚击中目标,下一发立刻呼啸而至。

    陆清宏胸口剧痛,心脏碎裂成渣。

    ……

    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卢布在击穿一比九的整数支撑位后,出现了一次小小的反弹,随即遇到阻力再度跌回,这次没有击穿整数位关口,终于稳定在一比八点九和一比九之间。

    时间仅仅过去了五分钟。

    上百亿卢布灰飞烟灭!

    陆清宏歪坐在沙发边,二目向天似有所想,然而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难道出现什么意外了吗?为什么卢布走势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上涨?

    刚才那种爆裂而迅猛的下跌,越是体量庞大的资金越不可能全身而退,反而是他们这样的小散游资更容易脱身,那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那二百多亿难道是来跑龙套的?

    既然连他这样完全不懂投机原理的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具有强控盘能力的大庄这样暴力砸盘所谓何来?

    这样无脑的操作,还妄想赚钱吗?需知金融投机从来都是刀刀见血的肉搏战,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

    陆清宏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在他决定投资卢布之前,也专门派人打听过,从获得的内幕消息来看,并没有发现存在对立面的两股资金互搏的消息。

    此时的卢布就像国际黄金市场一样,各方资金介入后形成的随波逐流的走势,谁也没有投入巨资操控的欲望,可又都觉得这应该是一块蒙尘的肥肉,弃之可惜,但投入过重又担心政府无能造成市场崩坏而血本无归。

    所以,没有理由啊,这样毫无征兆的暴跌,留在场中的参与者没有一个赢家。

    陆清宏握手成拳,轻轻敲着疼痛难忍的头,这种间歇性的隐痛干扰的他恨不能砸开头颅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灶在作祟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陆清宏忽然停下拳头。

    砸盘?

    他陡然坐起来,望着仍然在零点一个点之间微弱波动的数字,看来积蓄已久的空方的能量已经彻底得到释放。

    那些数字不甘心的跳动,更像是经历过热带风暴后的海滩,虽然仍旧有淅淅沥沥的雨滴,但是天已经逐渐放亮了。

    只能是砸盘!

    陆清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唯有砸盘的解释,才能万事皆通。

    想想前几天早晨的那阵焦躁和兴奋的喧嚣,估计每个人都抢购了一部分卢布在手里吧?

    即将暴涨的卢布仿佛一条马上要远航的巨轮,船身上坠满了搭顺风车的小舢板,不但拖慢了航速,还会形成各种噪音。

    队伍杂乱,不好带啊!

    针对这种现象,也只有砸盘洗盘这样粗暴的手段了,让每个投机者都感到恐惧和心惊肉跳,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如惊鸟般抛出筹码,才能轻装上路一骑绝尘。

    陆清宏弯腰捡起电话听筒,听到里面只有短促的蜂鸣音,不禁哈哈大笑,给马克西姆回拨过去。

    “迈克,把手里剩下的钱全部投进去吧。”

    “什么?陆Paul,请你冷静一点好不好,现在大势已去,我也很难过,但是手里这部分钱先应付了总部的抗洪资金需求,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挺过这些天,以后的时间里重振旗鼓,总会好起来……”

    “我说,全部买入卢布,现在!立刻!!马上!!!”

    陆清宏冷冰冰的语调让马克西姆不寒而栗,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也失真了:“喂?你是陆Paul吗?要不这样,我现在挂掉电话,马上过去找你!”

    陆清宏被马克西姆的态度激的一阵狂乱:“迈克,拜托你别再浪费时间了好不好,赶紧电话委托下单,再晚可就真的就来不及了!”

    似乎为了配合陆清宏的信念,汇率果然又上浮零点一,这下马克西姆彻底蒙了,整个人的身心还没从断崖暴跌中缓过来,就接到陆清宏好似病态般的指令,自己正在坚决抵制中,汇率竟然也如病态般反弹了。

    迈克举着电话,喃喃的说道:“陆Paul,我这就把银行账户的交易密码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到以后,剩下的钱由你全权支配吧,我就不再奉陪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迈克?你病了吗?”电话里,陆清宏焦急的问道。

    “我没病,不不,也许是我病了!”马克西姆语无伦次:“要不就是这个国家病了,要不就是你也病了,陆Paul,总得有一个生病的人或者事,不然谁来独自抗下这一切?”

    陆清宏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你把账户交给我吧,此间事了,仍旧按我们的约定分成。”

    分成?不分尸就谢天谢地了。

    马克西姆移交了账户之后,一语不发的挂掉电话,在心里悲哀的想到。

第三百九十四章 吾独往矣

    连续几天,卢布始终在一比九上下微弱震荡,显示出投机客矛盾的心态,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好在来自于外部环境的信息没有太多突变,亚洲经济市场虽然在金融危机之下一片狼藉,但是总算渐渐趋于稳定,正是这些好现象让俄罗斯的金融市场暂时平静下来。

    脆弱的卢布已经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刺激,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可能产生惊天之变。

    陆清宏手握常春藤欧洲本部的全部家当,几乎彻夜不眠,他宁肯整个莫斯科从此进入真空状态,最好什么消息也接收不到。

    外汇行情的胶着融化在时间里默默流淌,电子钟哒哒的声音也如救世主大教堂的钟声般巨响,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未来的波动变化,一飞冲天还好,毕竟笑死的人不多,但是如果一泻千里,恐怕地狱瞬间就会爆满。

    就在无数人沉默的承压里,卢布忽然启动了。

    看涨!

    虽然困守在酒店里,但这一瞬间,陆清宏仿佛听到爆裂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仿佛看到交易现场无数红马甲挥舞交割单的兴奋狂吼。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时刻,而他有幸参与其中!

    抬起手,轻轻擦掉眼角淌出的泪滴,几乎滴酒不沾的陆清宏打开一瓶威士忌,倒满整整一杯,他高高举起来,向空荡荡的天空虔诚致敬:“感谢诸天神佛,在最艰难的时刻赐予我力量!”

    浅棕色的酒液冲进口腔,带来火热的快感,陆清宏一口吞下,豪迈的像一个纯爷们。

    好日子如人们的期待一般继续前行。

    然而,到了1998年7月20日这一天,一条消息再次引起所有人的不安,俄罗斯股市和债市在同一天双双重挫,下跌幅度之深创下历史之最。

    陆清宏在晚间新闻中再次揪着心看完这期播报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卢布依然稳定,没有再次落入贬值的深渊。

    谢天谢地!

    只是同属于金融市场的组成部分,卢布在这次暴跌中竟然能独善其身,却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陆清宏迅速计算了一下当前的持仓状态,发现居然还有一点小小的浮盈,虽然小到几可不计。

    这下他心里彻底踏实了,难怪国内证券节目播放时,总会打出了一行字幕:“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经过此次莫斯科心惊动魄的炒汇操作,他终于痛下决心,明天就全部抛光手中的卢布,乘坐K4观光列车返回国内。

    然而陆清宏并不知道,他此时所参与的卢布炒汇,是全球瞩目的国家豪赌,也是国际投机客梦寐以求的经历。

    决定一旦做出,心里骤然轻松,发财梦想是想也不敢想了,能够全身而退仍然不失为一段佳话。

    就当充实自己的人生经历吧,这趟莫斯科之旅,未来的日子里也够吹几瓶的。

    陆清宏以甜酒当饮料,几口下肚已是悠然自得,想想归国在即,可以继续常春藤的高层生活,身心不禁愈发愉悦,几欲翩跹。

    电视里忽然切换了一个画面,是克里姆林宫的背景,一位举世闻名的重要人物出现在屏幕正中。

    这位官员的现身,与背后威严的克宫交相辉映,尚未开口,已经透射强大气场,裂屏欲出。

    陆清宏扔下酒杯,习惯性的拢了拢头发,尽管依然听不懂俄语,却已经摆好洗耳聆听的姿态。

    高官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陆清宏并不着急,认真盯着屏幕,他只是想让自己熟悉和记住此时的情景,因为用不了一会儿,马克西姆的电话一定会及时打过来。

    “叮铃铃……”

    陆清宏沉着的抄起听筒。

    “陆Paul,电视看了?”

    “嗯……”

    “政府呼吁市民不要去取钱高价购买美元,股市和债市今天的下跌只是暂时的,过几天一切就会再次回归稳定,”马克西姆的嗓音如同翻译机般没有起伏,听不出一丝情感:“如果出现大面积提款行为,就会造成人为的挤兑,反而促使银行发生危机,引发动荡,实际情况比广大市民想象中要好的多!”

    陆清宏的心在甜酒中浸泡着,随着马克西姆的话语活泼泼跳动,越来越欢快。

    我就说嘛!

    我就说嘛!

    联合国的五常大米,怎么可能因为解体就从此一蹶不振,更何况这个曾经的超级大国,境内充满了天然气和石油能源,这是地球的血液啊,坐在金山之上,怎么会因为人为指定的印刷货币就此破产?

    “谢谢你迈克!以我最真诚的态度!”陆清宏把扔在一边的酒杯对着眼前的空气举了举。

    “陆Paul,我也以最真诚的态度劝你,明天就清光卢布吧,虽然政府劝说人们不要高价购买美元,但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听的,而且……”马克西姆犹豫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说道:“本来我不打算说,但是我的邻居们明天都要去银行取钱购买美元了,我也打算去弄点,那个……你看能不能把我那份集资先给我?”

    “当然,当然迈克!那是你的钱!”陆清宏终于明白了,这次的电话恐怕是马克西姆最后一次给自己翻译当前的局势:“不但集资要还给你,我刚才大概算了算,账户里目前小有盈余,我也全都取出来给你!是美元哦!”

    “……好吧,那我也不客气了,反正我也看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也许未来你会发大财呢?”马克西姆低沉的说道:“有些事情不坚持到最后,谁也看不清楚胜利到底归属于谁,你是个战士,陆Paul,不过我劝你还是少喝点酒,虽然不会幸福,但是可以保证身体健康!”

    “哈哈,你听出来我在喝酒了,但是甜酒真的不会醉人,不过迈克,我接受你的好意了,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迈克挂断了电话。

    直到听筒里传来阵阵忙音,陆清宏也没办法把它安放到电话机上。

    他醉了。

    窗外洒进来一片柔和的光,那是大街尽头红场上夜灯灯光的余辉,陆清宏来到拱形窗前,望着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安详的走着。

    这一切跟他初到莫斯科时的夜晚毫无二致,除了那场淋不湿人的毛毛细雨之外。

    有些道路,注定是孤独的,就算没有人理解又如何?

    吾独往矣。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木卢布

    晨曦映透窗帘的时候,陆清宏终于挣扎着坐起来。

    他伸手抓过昨晚喝空的酒瓶,仔细看了半天,除了几个间或出现的阿拉伯数字,其他字母一个不认识。

    看来这些低度甜酒里添加的香料,虽然中和了酒精的刺激,却只是增加了饮用时的愉悦,照样能把人喝醉。

    而且醉的程度比烈酒更深。

    头疼。

    类似高原反应般缺氧的疼痛。

    脑壳里恍若有一块固状物,哪怕是轻轻摆动,也会引起这块物体在脑袋里的活跃冲撞,而带来各种钝痛。

    陆清宏缓缓起身,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卫生间拿出一条毛巾,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镇酒用的冰块倒在毛巾上,待毛巾彻底湿润后,紧紧贴在太阳穴上。

    一侧的太阳穴被冰镇的有了痛感,又换到另一侧,如此反复几遍之后,头疼感终于得到有效的缓解。

    陆清宏把用过的毛巾扔到卫生间的水池里,再次回到房间后,用力拉开窗帘,强烈的光线刺激的他眯起双眼,这才醒悟过来,自从卢布断崖式暴跌到一比九,开始半死不活的震荡之后,他已经取消了房间早餐,而酒店送餐服务捆绑在一起的叫早服务,也因此一并被取消。

    没有人叫早,就睡到日上三竿,什么时候开始,把日子的如此颓废?

    陆清宏用力搓了几下干涩的脸庞,心里产生深深的不安,来到莫斯科才短短一个多月,多年养成的自律竟然消亡殆尽。

    从沙发缝隙里捡起电视机遥控器,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电视机。

    很久没有关心外汇报价了,虽然仍旧满仓度过每一天,陆清宏叹了口气,把遥控器又重新扔了回去。

    如今俄罗斯政府已经过度干预外汇市场,引起西方很多国家和金融巨头的不满,以至于卢布就像一条死鱼,在政府强制规定的外汇走廊上限附近微弱的挣扎。

    这个该死的政策坑苦了陆清宏。

    外汇走廊规定外汇比价只能在一比五到一比九的范围之内上下波动,结果导致卢布立刻紧贴着上限,就像死去的心电图一样,几乎画着一条直线。

    傻子也能看出来,分明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把它死死按在这个数值上。

    外汇市场彻底失去了活性,而陆清宏最后一笔交易恰好成交在一比九。

    本来一点点可怜的微利,扣除手续费后也荡然无存了。

    唯一令人踏实的就是如果现在清仓,不会有一个戈比的损失,当然也没有一个戈比的利润。

    好在还有希望。

    俄罗斯央行在政府授意下,频繁干预卢布汇率,同时针对高价购买美元的市民进行不厌其烦的劝阻,与此同时国际市场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也在缓缓上涨。

    能源升值尽管很慢很慢,但对于俄罗斯来说,是个重大利好,每一点上涨都是巨大的鼓舞,楼市也渐渐趋于稳定了。

    只有债市,由于外国资本占比过大,一时不好把控,因此还在漫漫阴跌的道路上死性不改。

    这个结局只能归罪于政府,在没有任何监管措施的情况下,俄罗斯忽然放开了债市交易的权限,批准非本国居民也可以自由买卖政府发行的短期国债。

    此令一出,举世狂欢,全球风险和投机资金立刻投入到这场瓜分俄罗斯债市的饕餮盛宴之中,一夜之间将国债席卷而空。

    当国内那些可怜的投资家握着更为可怜的卢布反应过来的时候,俄罗斯债市已经完全控制在外国资本手中。

    总理基里延科万般无奈,随即憋出了一个昏招,动用一多半的国家战略储备金调控债市。

    乍看这个办法似乎奏效了,外国资本立刻陷入沉睡,安静的经常让人们忘掉他们手中仍然紧攥债市脆弱的脖子。

    ……

    1998年8月11日,晴。

    真是一个极好的天气,位于北亚东欧的这片土地,终于也进入了炎炎盛夏。

    因为好天气而产生了好心情,陆清宏居然有兴去商场买了一件国产的牛头牌衬衫,虽然常春藤也生产衬衫,却挡不住他对这个对手品牌的偏爱。

    这个来自广东的服装品牌也渗透到了莫斯科,而他逛商场时才知道,真不敢想常春藤分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陆清宏有一种被威胁的紧迫感,作为他们这样规模的集团,欧洲本部反应如此迟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内部运转已经失灵。

    这时,他陡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不寒而栗,马克西姆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他提着购物袋,在路边招了一辆的士,风风火火赶到分部所在地,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而地面清晰可见的灰尘,表明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了。

    这时,出租车司机忽然一把拉住他,手里挥舞着刚才塞给他的车费叫嚷着。

    陆清宏被他扯着挣脱不开,不禁心中恼怒,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难道想抢劫吗?”

    司机看他用力挣脱,手里越发下了力,牢牢抓住不放。

    正在纠缠不休,旁边路过一个年轻的亚裔面孔,或许是留学的中国人,见状连忙上前,对陆清宏说道:“他的意思是你付的车费不够,还差很多!”

    “什么?一百块钱难道都不够吗?”陆清宏惊呆了。

    亚裔面孔的学生跟司机交谈了几句,转回头说道:“确实不够,他说车费应该是七百块钱。”

    “怎么可能这么贵!这家伙是不是在讹我?一共没有多远路程!”

    “你从哪儿拦的车?”

    “特维尔大街。”

    “哦,那差不多,”学生点点头说道:“现在的物价就是这样,要知道我们正在经历大萧条时期,什么都值钱,惟独纸币不值钱。”

    年轻学生轻描淡写的话,却震的陆清宏几乎站不住!

    大萧条?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大萧条期!

    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能觉察到现在经济萧条,自己的感觉怎么却如此迟钝?

    陆清宏浑身冷汗尽出,从手包里又抓起一把钱,也顾不上数便塞进司机手里,同时转过身望着学生,指了指旁边的大楼问道:“你是在附近居住吗?知不知道这座大楼的公司去了哪里?”

    “早就遣散了啊,上星期还有几个人留守,不过自从新的物价公布后,留守的人也撤了,说实话现在的人除了食物,谁还会对那些办公用品感兴趣。”

第三百九十六章 遇骗

    晨曦映透窗帘的时候,陆清宏终于挣扎着坐起来。

    伸手抓过昨晚喝空的酒瓶,仔细看了半天,除了几个间或出现的阿拉伯数字,其他字母一个不认识。

    看来这些低度甜酒里添加的香料,虽然中和了酒精的刺激,却只是增加了饮用时的愉悦,照样能把人喝醉。

    而且醉的程度比烈酒更深。

    头疼。

    类似高原反应般缺氧的疼痛。

    脑壳里恍若有一块固状物,哪怕是轻轻摆动,也会引起这块物体在脑袋里的活跃冲撞,而带来各种钝痛。

    陆清宏缓缓起身,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卫生间拿出一条毛巾,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镇酒用的冰块倒在毛巾上,待毛巾彻底湿润后,紧紧贴在太阳穴上。

    一侧的太阳穴被冰镇的有了痛感,又换到另一侧,如此反复几遍之后,头疼感终于得到有效的缓解。

    把用过的毛巾扔到卫生间的水池里,再次回到房间后,陆清宏用力拉开窗帘,强烈的光线刺激的他眯起双眼,这才醒悟过来,自从卢布断崖式暴跌到一比九,开始半死不活的震荡之后,他已经取消了房间早餐,而酒店送餐服务捆绑在一起的叫早服务,也因此一并被取消。

    没有人叫早,就睡到日上三竿,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日子的如此颓废?

    用力搓了几下干涩的脸庞,陆清宏心里产生深深的不安,来到莫斯科才短短一个多月,多年养成的自律竟然就这样无知无觉的消亡殆尽了。

    从沙发缝隙里捡起遥控器,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打开电视。

    很久没有关心外汇报价了,虽然仍旧满仓。

    陆清宏叹了口气,把遥控器重新扔了回去。

    如今,俄罗斯政府已经开始过度干预外汇市场,引起西方很多国家和金融巨头的不满,以至于卢布就像死鱼一样,在政府强制规定的外汇走廊上限附近微弱的挣扎。

    这个该死的政策坑苦了陆清宏。

    外汇走廊规定卢布对美元比价只能在一比五到一比九的范围之内波动,结果就导致卢布立刻紧贴着上限,就像失去感应的心电图一样,天天画直线。

    外汇市场彻底失去活性,而陆清宏最后一笔交易恰好成交在一比九。

    本来一点点可怜的微利,扣除手续费后也荡然无存了。

    唯一令人踏实的就是假如现在清仓,不会有一个戈比的损失,当然也没有一个戈比的利润。

    好在还有希望。

    俄罗斯央行在政府授意下,频繁干预卢布汇率,同时针对高价购买美元的市民进行不厌其烦的劝阻,而国际市场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也在缓缓上涨。

    能源升值尽管很慢很慢,但对于俄罗斯这样的石油天然气大国来说,仍然是重大利好,每一点上涨都是巨大的鼓舞,于是楼市也渐渐趋于稳定了。

    但是债市,也只有债市,因外国资本的占比过大,一时不好把控,还在漫漫阴跌的道路上死性不改。

    这个结局只能归罪于政府,在没有任何监管措施的情况下,忽然放开了债市交易的权限,批准非本国居民也可以自由买卖政府发行的短期国债。

    此令一出,举世狂欢,全球风险和投机资金立刻投入到这场瓜分俄罗斯债市的饕餮盛宴中,一夜之间将国债席卷而空。

    当国内那些可怜的投资家握着更为可怜的卢布反应过来的时候,俄罗斯债市已经完全控制在外国资本手中。

    总理基里延科万般无奈,憋出一个昏招,动用一多半国家战略储备金进行调控。

    乍看这个办法似乎奏效了,外国资本立刻陷入沉睡,安静的让人们忘掉他们手中仍然紧攥债市脆弱的脖子。

    ……

    1998年8月11日,晴。

    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位于北亚东欧的这片土地,也终于进入了炎炎盛夏。

    因为好天气而产生了好心情,陆清宏居然有兴去商场买了一件国产的牛头牌衬衫,虽然常春藤自己也生产衬衫,却挡不住他对这个对手品牌的偏爱。

    这个来自广东的服装品牌也渗透到了莫斯科,在他逛商场时才知道,真不敢想常春藤分部那些俄国人是干什么吃的。

    陆清宏有一种被威胁的紧迫感,作为他们这种规模的集团,欧洲本部反应如此迟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内部运转已经失灵。

    而与此同时,他陡然想起一件事,马克西姆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系过了。

    陆清宏越想越揪心,提着购物袋急匆匆走出商场,在路边招了一辆的士,风风火火赶到分部所在地,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而地面清晰可见的灰尘,表明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了。

    这时,出租车司机忽然一把拉住他,手里挥舞着刚才塞给他的车费叫嚷着。

    陆清宏被他扯着挣脱不开,不禁心中恼怒,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难道想抢劫吗?”

    司机看他不断用力挣脱,手里越发下了死力,牢牢抓住不放。

    正在纠缠不休,旁边路过一个年轻的亚裔面孔,或许是留学的中国人,见状连忙上前,对陆清宏说道:“他的意思是你付的车费不够,还差很多!”

    “什么?一百块钱难道都不够吗?”陆清宏惊呆了。

    亚裔面孔的学生跟司机交谈了几句,转回头说道:“确实不够,他说车费应该是七百块钱。”

    “怎么可能这么贵!这家伙是不是在讹我?一共没有多远路程!”

    “你从哪儿拦的车?”

    “特维尔大街。”

    “哦,那差不多,”学生点点头说道:“现在的物价就是这样,要知道我们正在经历大萧条时期,什么都值钱,惟独纸币不值钱。”

    年轻学生轻描淡写的话,震的陆清宏几乎站不住!

    大萧条?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大萧条?!

    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能觉察到现在经济萧条,自己的感觉怎么却如此迟钝?

    陆清宏浑身冷汗尽出,从手包里又抓出一把钱,也顾不上数便塞进司机手里,同时转过身望着学生,指了指旁边的大楼问道:“你是在附近居住吗?知不知道这座大楼的公司去了哪里?”

    “早就遣散了啊,上星期还有几个人留守,不过自从新的物价公布后,留守的人也撤了,说实话现在的人除了食物,谁还会对那些办公用品感兴趣。”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萧条(一)

    叫醒陆清宏的,是银行的清场铃声。

    迷蒙之间,他一时没发现自己的处境,呆呆的注视着银行大厅里,零星的人群向门外走。

    很快,陆清宏彻底清醒过来,怒吼一声,从沙发上窜起身。

    “警卫!警卫!我的银行卡被盗刷了!”他迅速回忆了一下昏迷前的所有过程,狠狠盯着茶几上的半杯水,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把那个金发美女错误的当做了银行里的人。

    银行的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马上查看了账目记录,遗憾而又欣慰的对他说道:“我们非常同情您的遭遇,卡里的钱确实有损失,不过幸运的是,您的卡有支取额度,每天最高不能超过三万元,而且,被盗取的时候,里面的余额也只有一万多……”

    陆清宏上下摸索一番,很快在西服胸前的兜里找到银行卡,第一眼看到这张卡片时,忍不住连亲了数下。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即使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自己心里最牵挂的依然是汇率的走势,美女骗子在蒙翻他的时候,问他拿走的卡,正是那张交易卢布的账户卡,而这里面的钱,已经早已购买了美元,只留下一些余额。

    骗子不知道外汇交易的流程,不敢轻举妄动,把那点零头取走后溜之大吉。

    零头也有一万多。

    “我要取钱,现在还能办吗?”情绪平静下来后,陆清宏问道。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最近几乎天天都是取钱的人,挤兑的银行恨不能拿纸片现画卢布来应付,要不是政府用战略储备帮他们添窟窿,恐怕早就把金库掏空了。

    业务经理拿起陆清宏的卡看了看,偷偷叹了口气,眼前这位中国金主还是个VIP中P,享有二十四小时交易和存取款的待遇。

    当初开通这个功能完全为了是迎合政府放开非本国居民也可进行卢布交易的政策,吸引全球投资的目的而制定的。

    “那个……您打算取多少?”业务经理小心谨慎的问道,他想先探探对方的胃口,如果数额太大,柜面剩余的钱恐怕应付不下来。

    依着陆清宏的心思,恨不能把钱全都取出来,不过也不现实,账户里的钱全都取出来,光重量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运走的。

    “先……来一百万吧!”

    业务经理吓了一跳,脱口说道:“最多给你十万,可能还得凑凑!”

    “什么?多少?”对方中文发音不太标准,陆清宏没听清楚。

    “啊,我是说一次最多能取十万,大宗数额有每日支取上限……”经理暗暗松了口气,一急之下实话都冒出实话,这年月压力太大,连撒谎的技能都荒废了。

    “也好,十万就十万吧!”陆清宏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说美元来着,可看了看银行的情形,估计更是痴心妄想了。

    业务经理打了个手势,几个围观的人立即散去,一通忙乱后,再次回来时已经多了个袋子。

    陆清宏在取款单据上签了字,提着口袋走出银行大门。

    路过刚才俯卧的台阶时,心里忽然抽搐了一下,连忙把提着的口袋紧紧抱在胸前。

    这么做有个可怕之处,就是太过扎眼,通常抱在怀里的东西一看就很重要。

    可也没办法,提着照样吸引眼球,现在莫斯科街头游荡的人,最多也就是裤兜里塞着瓶酒,谁敢怀里揣着大包招摇过市。

    想到这儿,陆清宏停下脚步,在随身包里翻了翻,摸出一把剪指甲刀握在手里。

    遇到危险也算有个家伙吧。

    这特码什么世道,逼的文人扛枪,地主吃糠,这是要变天啊。

    一路小心翼翼躲避着街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历经千辛万苦,陆清宏终于回到酒店。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他背靠着墙壁,一屁股出溜在地上,半天也缓不过来,身体这时才敢奢侈的抖作一团。

    过了很久,把这一天遇到的所以恐惧释放完,他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酒店送餐服务是用不起了,去白兔餐厅更是想都不敢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光,暂时压住胃里的痉挛。

    酒店附近有一家便利店,不如先买个列巴充充饥,等明天想办法多取点钱再说。

    陆清宏从袋子抽出一沓钞票,在手里甩了甩,纸币发出咔咔的声响,真让人心里踏实。

    来到酒店大厅时,前台小妹看到他,关切的询问要去哪里,得知只是去附近便利店时,小妹明显松了口气说道:“早去早回,天黑之后尽量别出门,外边的治安不是很好。”

    陆清宏惊奇的点了点头,他刚来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叮嘱天黑之后别外出。

    “现在是大萧条,先生,会有很多无法预测的事,”小妹微笑着说道:“尤其像您这样的上层人士,还能在便利店购物,更容易引起不怀好意者的注意。”

    这番话说的陆清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唯一听进心里去的就是现在是大萧条期,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样说了。

    而接下来的情形又让他再次慌乱起来。

    在便利店,陆清宏提着购物篮,挑了几条大号的列巴扔进去,考虑到干吃噎人,又顺手拿了两瓶果子酒。

    然而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的报价直接让他呆若木鸡身上带的钱别说果子酒,连列巴也只够买两条的。

    结账后回到酒店,他把胳肢窝下边夹着的列巴扔到桌上,才吁了一口气。

    真是太丢人了,趾高气扬出门去,灰灰溜溜滚回来。

    幸好路过前台时那个小妹正低头写东西,没有看到他几乎两手空空的模样。

    现在是大萧条期……

    这句话回响在脑海里,这下算是相信了。

    几乎是瞬间,陆清宏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不管明天卢布是什么德行,一定全部清空,哪怕接下来一飞冲天也认了,这种钱根本不是自己这种人赚的,还是踏踏实实挣一份摸的着看的见的工资更让人放心。

    这时,房间里的内线电话莫名其妙响起来。

    陆清宏纳闷的看了一眼,自己可是很久没有订购酒店服务了。

    接起电话,前台小妹欢快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啊,先生,您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没有看到您,还有些担心……”

    原来是问安的,陆清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着哈哈道:“现在是大萧条时期嘛,安全第一!”

    “是啊,是啊,不过我打电话还有一件事,就是提醒一下,您房间预付费用已经不够了,如果还要继续住的话,请您过来续一下费……”

    “怎么可能不够?”陆清宏腾的又从沙发上站起来:“前几天问的时候不是说住一个月都够吗?”

    “现在是大萧条时期嘛,物价刚刚调整过,所以您的预付款就不够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萧条(二)

    接到酒店的催费电话,陆清宏第二天即刻赶到银行,要求清空手中的卢布,全部买成美元,却被银行温柔的拒绝了。

    “对不起先生,您的账户不符合我们的最新要求,不允许一次性清空所持有的卢布。”负责接洽的业务员遗憾的说道。

    “可是我已经没钱生活了!”陆清宏在业务大厅愤怒的咆哮起来。

    “这是个令人同情的消息,只是很遗憾,规定就是规定,而且……从您现在的表现上看,生活似乎没有出现大的问题。”业务员继续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说道:“事实上,这个新规定也是为了保证市民能够尽可能利用手中的货币来保证基本生活需求。”

    “但是我马上要睡到大街上了!”陆清宏挥舞着手臂:“酒店昨晚已经在催促我续缴房费,如果现在不把钱带回去,我马上就会无家可归!”

    “现在是夏季,其实偶尔在户外呆一晚上,您会发现莫斯科的夜晚非常美丽,而这样的体验也很美妙……哦,不不,您先别发脾气,我在开玩笑!”看着陆清宏几欲暴走,业务员连忙摆了摆手,笑道:“现在您方便告诉我酒店的名称吗?”

    “果戈夫星级酒店!”

    “哦上帝!这家酒店太豪华了!尤其在大萧条时期入住,您不愧是有钱人!”业务员歪了歪头,摊开手说道:“其实您完全应该换到一家旅馆,在非常时期,哪里住不是住呢?这样可以节省出一大笔钱用在填饱肚子上……”

    “我还没有沦落到降低生活标准,只为了填饱肚皮的份上!”陆清宏已经开始抓狂了,他完全不明白这个银行业务员为什么一直在跟自己说废话。

    “您务必先消消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您已经多久没有关注过外汇报价了?”

    听到这句话,陆清宏忽然感觉到银行的气氛不对劲,每个人都沉默的注视着自己,除了眼前这位一直说废话气他的业务员。

    他本能的感到不妙,心虚的问道:“没有很久,怎么了?”

    “您还是先看看最新的汇率,再做决定是否清光账户内的头寸,好吗?”业务员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正好,最新的汇率刚刚出来。”

    说着,他把办公室里的一台电视机转向陆清宏,那里正围着一群人看着屏幕长吁短叹。

    电视屏幕转过来的瞬间,陆清宏呆若木鸡。

    一美元兑换十五卢布的汇率宛若钢刀扎在他的左胸,只觉得心如刀绞般疼痛,陆清宏忍不住痛哼一声,差点昏了过去。

    “怎么可能突破一比十的上限?不是还有外汇走廊的保护吗?我记得贵国政府严令上限不得超过一比十,下限不得跌破一比五!”陆清宏沙哑着嗓子问道。

    “大势已去了,先生,什么走廊限制也没有用,暴跌来临时,你都不知道去制止谁停止做这么残忍的事!”业务员耸耸肩,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包括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只是我们前几天已经承受过了,所以,现在看起来比您要好受一些。”

    “您心脏没什么旧疾吧,有的话告诉我,最近我们这里会时常准备一些甘油,”业务员走过去,搀扶陆清宏缓缓坐好:“其实只要熬过现在这个时候,接下来就会好很多,并不是情况会好转,而是不会再糟糕到哪里去了。”

    陆清宏呆坐了一会儿,才低沉的的说道:“谢谢您的安慰,我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只是,即便汇率已经跌到这样的程度,我还是得取点钱,不然,真的过不去今天了……”

    “好吧,既然您坚持。”业务员叹息着点点头,站起身去办理手续。

    很快,他拿着一摞钱走回来,递给陆清宏的同时,说道:“先生,我劝您一会儿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先购买一些食物,要知道,没有住处并不可怕,但是饥饿,会危及生命的。”

    陆清宏沉重的点点头,接过钱走出银行的大门。

    在快到酒店的时候,再次路过那家便利店,陆清宏想起银行业务员的话,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进去。

    当他看到列巴的价格比昨晚翻了整整一倍时,心脏再次抽搐起来。

    大萧条是什么鬼东西,难道和灾荒一样,食物也会随之消失吗?

    他立在食品柜前百般纠结好一阵,终于狠了狠心,决定先买一条列巴把今晚对付过去,却被急匆匆赶过来的营业员挤在了一旁。

    “对不起先生,我要更换价签。”

    又涨了一倍!

    望着最新标价,陆清宏目瞪口呆,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决定还是先回酒店支付了后面几天的房费再说。

    谁知来到酒店前台,按照昨晚询问的费用交钱时,服务员小妹礼貌的告诉他,在这些钱的基础上再增加一倍才够支付房间的住宿费。

    “怎么也涨了一倍?”陆清宏再也忍不住,大声怪叫起来。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银行业务员再三劝他一定先购买食品的忠告。

    陆清宏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金融危机来的如此迅猛而暴烈,可以一夜之间,摧毁国家的正常秩序。

    连客气话也顾不上说,陆清宏转身向外面飞快的跑去。

    但还是来不及了,当他跑到便利店时,列巴的价格已经再次翻倍,而他手里的钱,至多够买一个星期的食量。

    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马上从食品柜里拿出四条又黑又硬的列巴去结账。

    走出便利店,他像上次保护钱袋一样,将食品包紧紧搂在胸前。

    “现在是大萧条时期……”他默默的念着这句话,像在不断重复一段灵验的咒语。

    回到酒店,把剩下的钱递给前台时,陆清宏平静的说道:“您算一下,看看够住几天。”

    “只够两天,后天这个时间就得退房了。”前台收银员飞快数了数,答道。

    陆清宏摘下手腕上的表递过去:“加上它,还能住几天?”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收现金……”

    “我知道,手表只是暂时抵押,”陆清宏不耐烦的挥挥手:“现在是大萧条时期,耽误一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我怕再取钱回来,房价又上涨了!”

    收银员露出同情的笑容,说道:“您的考虑很正确,只是最近这样的情况很普遍,我只能打电话请示一下上级,看看怎么处理。”

    陆清宏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说话。

    收银员拿起电话巴拉巴拉说了一阵,挂掉电话后,把手表递了过来,陆清宏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先生,当初订房间的人是一位叫马克西姆的先生,您必须请他过来办理手续才行。”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萧条(三)

    自己居住的房间,当初是马克西姆订的,续订也必须经由他本人亲自办理,可自从常春藤欧洲本部因为资金亏空倒闭后,鬼知道这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制度不容更改,收银员脸上始终挂着同情的笑容,态度却非常坚决:“如果不是订房间的人亲自办理续订,时间到了只好请您搬出去!”

    看着外边渐渐黑暗的天空,陆清宏怒不可遏,把钱拍在桌子上,叫嚷着:“难道我的钱不是钱吗?现在把我撵出去,你们这是在谋杀!”

    “对不起,您住的房间其实严格说根本不属于您,就冲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报警,不过现在是大萧条时期,维护好秩序是我们莫斯科市民的基本义务,所以,如果不能按照规定缴纳续订房费,只好请您搬出去!”

    年轻的收银员站起身,瞪眼竖眉,指着酒店大门,陆清宏第一次发现,一直赏心悦目的俄罗斯美女,发起怒来这么丑陋。

    陆清宏灰溜溜走出果戈夫酒店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往日里热闹的街道冷冷清清,只有流浪汉和醉鬼游荡在街头。

    行李箱里塞满了现金,那是今后几天生活的全部依靠,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笔钱的安全,所以走出酒店大门后,一直站在街边踌躇不前。

    陆清宏低头看了看肥胖的肚腩,实在没有勇气踏进充满危险和不测的夜色里。

    穿着猩红热制服的门童看到这个人站在门前徘徊不去,忍不住皱起眉,走上前对陆清宏凶狠的吆喝了几句。

    看那副凶恶的表情就知道,是让他赶快离开。

    陆清宏无奈,只好拖着行李箱沿着人行道离开酒店。

    路过冬妮娅大婶的洗衣店时,他看到里面依然亮着灯,还有几个顾客正在取走衣服,心里不由一动,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冬妮娅大姐,想不到大萧条时期,您这里还有顾客。”陆清宏也曾在这里洗过几件衣服,跟这位大婶还算认识。

    “哪里有什么生意啊,这些衣服都是送过来以后再也没人取走的,已经存放了好久,现在只能把它们卖掉,要不是大萧条,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原来那几个人是来捡便宜的。

    陆清宏伸手摸了摸柜台上的衣服,发现不是毛料就是真丝,这可都是纯天然的好东西。

    “唉,真是萧条啊,这么好的面料都没人拿走了!”陆清宏叹息着摇摇头,顺势坐了下来。

    店里又进来几个人,冬妮娅大婶忙着招呼,暂时顾不上跟他寒暄,而陆清宏也乐得片刻清静,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

    上面的文字是看不懂的,只能看看图片消遣。

    报纸上的照片基本都是同一个内容,混乱的街头,破损的门窗,燃烧引起的烟雾,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

    看上去像是是哪个地方发生了骚乱,但一定不是莫斯科。

    这里的人们虽然面带忧虑,但情绪还算稳定,惶恐的主要是像他这样的外国人,在秩序渐渐崩坏的时刻,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才是最大的担心。

    陆清宏摸摸怀里的护照,这也是一件令人忧虑的事情,签证眼看快到期了,而他现在根本走不了。

    报纸上的照片寥寥数张,内容也都差不多,很快就看完了。

    陆清宏无聊的站起来,走到桶装水旁边,拿起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

    就在这时,冬妮娅大婶尖叫了一声。

    陆清宏吓得迅速转身,他的第一反应是店里遇到有人抢劫。

    还好并不是,店里一切如常,陆清宏松了口气。

    冬妮娅大婶扔下正在谈价的顾客,用手指着他,一脸懊丧的说道:“你要是口渴,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接市政管道里烧好的开水给你喝,那些桶装水是摆着做样子的,很贵啊……”

    看到陆清宏端着水杯,呆呆的站在那里,冬妮娅大婶无可奈何的挥挥手,又道:“算了,算了,你都到杯子里了,那就喝了吧,别浪费。”

    其他顾客也纷纷摇头,叹息着说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居然都沦落到要来洗衣店捡别人旧衣服的地步,谁知道它的主人是不是遭遇了意外,唉,想想真是晦气……”

    “可有什么办法呢?大萧条时期嘛,能这样已经不错了,还管什么晦气不晦气!”另一人接话说道:“想想两个月前,我还在白兔餐厅享用美食,欣赏夜景,现在连出趟门都很小心。”

    “是啊是啊,听说警察局里的好多警察也都跑回家不上班了,如今发的工资还不够买几条列巴的,一家老小连吃饭都吃不起了!”

    “很快连水也要喝不起的!”一个人指了指冬妮娅,又指了指像是在喝毒药的陆清宏。

    众人连连摇头苦笑。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店里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趴在窗子前向外看。

    “天哪!有人跳楼了!”

    “什么?这太可怕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啊,快去看看能不能抢救过来!”

    几人拉开店门跑到街上,陆清宏也想跟上去,可一转头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又犹豫的停下脚步。

    这时冬妮娅已经从柜台后边转了出来,慌慌的对他说道:“你就在店里帮我看着!”便紧随众人急匆匆赶了出去。

    过了很久,这几个人才从外边回来。

    “真是没想到,卢布已经跌到一比二十美元了!我们怎么办?”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跳楼的人,本来也是殷实小富的人家,偏偏要去炒什么外汇!”

    “我们先别买这些衣服了,还是去抢吃的要紧,再晚了说不定会涨成什么价格!”一个人猛然想起来,失声叫道。

    “对对!这些衣服放在这里肯定没人要,还是先去买食物要紧!”

    这几人刚进门,又要向外跑,其中一人看着陆清宏叫道:“快点走吧外国人,不然你们更活不下去!”

    “小心你手里那杯水,它现在最少也值一百元钱!”

    冬妮娅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团成一团塞到柜台下边,对陆清宏大声喊道:“走吧,走吧!赶快去便利店抢食物,晚了说不定翻几倍的价钱都买不到了!”

    陆清宏一语不发,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即一头栽倒在地,价值一百多元的半杯水流了一地。

第四百章 大萧条(四)

    陆清宏趴在破烂不堪、充满经年积灰的窗户前向外张望着。

    这是他近段时间以来最爱干的一件事。

    他还有个毛病就是爱晕倒,不过从搬来小酒馆后就没再犯过。

    说实话这里的住宿条件虽然比不上果戈夫酒店,但却能睡个好觉,也许只有失去一切之后才不会活的那么累。

    陆清宏搬过来已经一个星期了,那晚在洗衣店晕倒,被众人叫醒之后,冬妮娅大婶帮忙联系了这个地方。

    虽然并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但他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在乡下,即便不是乡下,也肯定是郊区了,因为到了夜晚,这里漆黑一片,见不到平常城市中看惯了的灯光污染,也可能是大萧条时期为了省电所以不开灯,但每天清晨的鸟鸣声骗不了人。

    小酒馆看上去像是老旧厂房改造的,分了上下两层,楼层用钢板和槽钢架设隔开,走在上面很轻易就踩出咚咚的脚步声。

    这里居住着很多人,大多是无业游民和卑微的补鞋匠,洗衣工人等等。

    就是这样的环境,陆清宏住的异常踏实,在果戈夫酒店的时候还经常失眠,这里每晚都睡的很舒服,这个体验让他很无语,也许自己本来就应该是这个阶层中的一员。

    因为无产者最快乐。

    陆清宏住在二楼,从这里能看到远处一片白桦林,还有一条小河,流向更远处的青山,还可以看到院墙外马路边的落叶。

    每到傍晚,夕阳照在河面,映出火红火红的光。

    要是日子也能过出这番火红的光景,多好。

    收回望着河水的视线,陆清宏看到街边堆积的落叶,心里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此时是八月末九月初,自己到莫斯科已经整整一个夏季了。

    陆清宏离开窗台,来到敞开的房门前喊道:“房东,房东,电话修好了没有?”

    过了半天,楼下才冒出一个胡子打卷的老头,抬头看着他,说道:“还没有啊,该死的大萧条搞得人心惶惶,已经报修一个星期了,可电信局还是没有派人来。”

    “那我可等不下去了,库尔什卡大爷,我要去找我们国家的大使馆,让他们帮助我回归祖国。”

    “还是再等等吧外国人,你的签证已经过期了,现在走到上街会很危险,如果遇到黑警,会把你敲诈的生不如死!”库尔什卡善意的提醒道。

    陆清宏闻言苦笑,即使遇到黑警他也不怕,自己早已身无长物,而且卢布也所剩无几,再敲诈能敲出什么来,除非要了他的命。

    “那……好吧,我再等两天,后天如果电话还不通,我就去找大使馆寻求帮助。”面对库尔什卡大爷善意的忠告,陆清宏只好无奈的表示同意。

    当晚,又是早早进入梦乡,小酒馆一过晚上十点准时断电,受到金融危机突发影响,电力能源也变得极其紧缺,因为发电厂没有钱开工,工人们也都跑光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陆清宏忽然被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吵醒,他趴到窗前向外张望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无数手电光晃来晃去。

    这是一群全副武装的俄罗斯军人,为首一人的肩章上,有几颗亮点映射着金属质感的光芒,陆清宏看不懂军衔,但知道那一定是带队的军官。

    库尔什卡大爷站在他前边,正借着军人的手电光,在认真看一张纸上写着的内容。

    内容应该不多,库尔什卡大爷很快把纸片收好,跟带队军官叽里咕噜交谈了一会儿,军官拿着手电筒向破厂房来回扫射一番之后,随后高举起手扬了扬。

    院子里散乱的士兵立刻集结在一起,组成两人排面的纵队,有序的退出院子。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军队会来?是不是要打仗了?”

    “军队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是抓逃犯吗?还是发生了骚乱?”

    待整齐的军靴声渐渐远去,所有的租房客都挤在楼道里,七嘴八舌的问道。

    “啊,最后这句是谁问的?”被围在中间库尔什卡大爷忽然说道:“确实是这样,城里已经出现了针对食品店的打砸抢,而且有数名行人遭遇不明身份的人袭击,政府为了保证市民安全,刚刚下令实行全城戒严了。”

    听到这个消息,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

    如果说以前只是单纯为了食品短缺担忧,现在食品问题已经涉及生命安全了。

    “你们担心什么?”感觉到周围的紧张气氛,库尔什卡笑了起来:“我们要感谢上帝,这里远离暴乱中心,相对还算安全,我们都是命运女神的宠儿,一定能平安度过戒严期的。”

    “既然这里没有发生骚乱,那军队来这里做什么?”人群里有人问道。

    “因为他们担心,我们自己会发生骚乱,城里那些正在制造麻烦的歹徒,又有几个是天生为非作歹的呢?唉……”

    随着库尔什卡最后这声叹息,大家的心情也骤然沉重起来,要不是被生活逼迫,谁愿意铤而走险,大伙互相看了看身边这些熟悉的人,不约而同向旁边闪了闪,彼此之间留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离天亮还早,我也要再去好好睡一觉了。”库尔什卡大爷挥了挥手,一抬头看见楼上的陆清宏正可怜巴巴站在那里,大伙的议论他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众人的表情上,能够猜出莫斯科一定发生了什么极为重大的事件。

    “你,那个中国人,今晚的消息看来对你不太美妙啊,”库尔什卡指了指陆清宏,说道:“看来你明天不能进城找你们国家的大使馆了。”

    总算这位库尔什卡大爷五十年代曾经同中国人打过交道,不然陆清宏在这里连个交流的人都找不到。

    也幸好这里是莫斯科,当年去中国工作的人员大多数来自这儿和列宁格勒,也就是现在的彼得堡,如果自己深陷偏远的山区和农村,就算会说几句书面俄语,习惯了俚语对话的乡民也可能听不明白。

    “库尔什卡大爷,如果是这样,我能求您帮个忙吗?您是本地人,白天进城方便一点,拜托帮我找找这个人!”

    陆清宏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马克西姆……家庭地址在克雷姆斯基大街?”库尔什卡大爷挑起眉毛,惊奇的嚷道:“哦天!这可是富人才居住的地方!您居然跟大人物有交情?”

第四百零一章 大萧条(五)

    第二天,库尔什卡大爷拿了陆清宏的名片,一大早去了城里,然而当晚却没有回家。

    最初人们都没有当回事,毕竟莫斯科现在已经实行宵禁,白天没有办完事情,只能在夜里找地方住下,第二天接着办。

    然而第二天直到太阳落山,库尔什卡大爷仍然没有回来,陆清宏隐隐感到不安,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别多心乱想。

    第三天,直到天色黑尽,依然没有听到库尔什卡那辆破旧拉达轿车的发动机声音。

    这下不但是陆清宏,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人们在各种猜想中度过了一晚上。

    直到第四天早晨的时候,院子的大铁门哗啦一声响,大家探头去看时,只见肥胖的谢金娜大婶、库尔什卡大爷的老伴,正铁青着脸外面走进来。

    “住在这里的那个中国人呢?”谢金娜大婶一进院子,就双手叉腰大声嚷道。

    “我就是……”陆清宏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槽钢架设的过道上看着下面说道:“谢金娜大婶,库尔什卡大爷在哪里?”

    “都怪你!库尔什卡为了帮你找人,想赶着天黑戒严之前出城,被光头党打了,现在在医院里!”谢金娜大婶怒不可遏的说道。

    “光头党是什么组织?居然这么嚣张,敢当街打人?”陆清宏大吃一惊。

    “唉,别说当街打人,他们都敢当街杀人,只要躲在警察和军队看不见的死角,这些人什么都敢做!”谢金娜叹了口气,看了看陆清宏,说道:“库尔什卡被他们殴打,说怪你有点冤枉你,可确实跟你有关系,谁叫你是中国人!”

    “光头党跟中国人有仇吗?”陆清宏越发惊讶,他想起库尔什卡大爷叮嘱自己白天也不要到莫斯科随意乱走的话,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当然不是只针对中国人,光头党们仇恨所有来俄罗斯的外国人,他们认为外族人侵占了俄罗斯美丽的城市,抢走了本属于我们的住房,喝我们的水,呼吸我们的新鲜空气,就像贪婪的硕鼠一样!”

    “这,这也太牵强附会了,他们难道看不到外国人来到这里,也活跃了当地经济,带来不同的文化,丰富了本国人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吗?”陆清宏对光头党充满狭隘过激的想法简直哭笑不得。

    “这些人大都是一些孩子,十九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最冲动和盲目的时候,走极端正是他们的符号。”这时,有些租房客听到两人讨论光头党,也走过来说道:“其实这些孩子们的动机不错,想要保护自己的祖国,可惜缺乏正确引导,渐渐就发展成这样,其实他们对外国人还算好点,最主要攻击的目标是来自高加索地区的少数民族,因为这些人有很多在苏联时代,陆陆续续占据了很多重要岗位……”

    “而你的那个朋友,就是高加索地区阿塞拜疆的人,”谢金娜大婶黯然的说道:“可怜我那个老头子,警惕性不高,明明看到附近有几个十八九岁的家伙在游荡,居然还站在小巷子里跟那个人交谈,而且不止一次的提到中国人几个字,终于引起他们的注意……”

    谈话再次涉及到自己,陆清宏内疚的的低下头。

    “那几个小混球过来质问,库尔什卡的倔脾气上来,竟然跟他们顶撞,随后发生了推搡,你那个朋友别看跟你一样胖……”

    说到这里,谢金娜大婶下意识的收了收自己的肚子,同时挺了挺胸,继续说道:“……当然比我要瘦点,你那个胖子朋友不愧是高加索的汉子,看到他们不懂尊重老人,伸手就是一巴掌,没想到挨打的小子,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用力吹了几声,很快就从别处又跑过来十几个楞头小子……”

    谢金娜大婶擦了擦眼角的泪,蹬着陆清宏说道:“你那个朋友跑得快,他们只抓住了库尔什卡,要不是警察赶到……”

    “啊!那……那他老人家伤的严重不严重?”陆清宏充满内疚,刚才还佩服马克西姆的血性,没想到遇到危险就把老人独自扔下。

    “伤的重不重,要看住院费能不能及时缴纳!”一说到老伴受伤,谢金娜大婶的怨气又上来了:“我找你就是来要钱的!”

    “好好,您等下,我拿给你!”陆清宏慌忙返回房间,把藏在行李箱的钱袋拿出来,沿着扶梯又匆匆跑到院子里,说道:“我的钱都在这里了,全都交给您吧,救人要紧!”

    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谢金娜的气消了点,接过钱袋时,发现很沉重,不由呆了一呆。

    “你都给了我,自己怎么办?还是留一些吃饭用!”这么一大袋子钱,不用说肯定是这个中国人的全部家当了,都拿走了他立刻就面临生存危机,谢金娜于心不忍的说道。

    “不不,还是救人要紧,我饿不死的,没有钱大不了打零工再赚。”

    谢金娜看了看白白胖胖的陆清宏,从钱袋中抓出一沓卢布,塞到他怀里,说道:“不是大婶笑话你,看你这副样子,只适合当个领导,打零工的钱,你估计没那个本事赚。”

    说完,谢金娜提着钱袋,向院门外走去,门口有辆老式的伏尔加两厢车,正停在那里等着她。

    拉开车门时,她停下脚步,对仍然站在院子当中的陆清宏说道:“忘了跟你说,你那个朋友这两天坚持要在医院照顾库尔什卡,他说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陆清宏连忙说道:“要不让我也跟您一起去医院吧谢金娜大婶,一来多个人照顾库尔什卡大爷,二来也不用我的朋友来回折腾,我俩在医院见面也挺好!”

    “不行不行!你没有签证,很容易惹出麻烦来的!”谢金娜连忙摇了摇胖胖的脑袋:“而且这辆车也太老了,咱俩又都这么胖,万一坏在路上会更耽误时间,反正最困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也不差在一时。”

    谢金娜一屁股坐进车里,这辆老迈的伏尔加立刻发出咯吱咯吱的痛苦呻吟,陆清宏站在院门边眼看着车子连续放了一串闷屁,才气喘吁吁驶离了这里,不禁目瞪口呆。

    往回走的时候,他用手提了提宽松的裤子,谢金娜大婶恐怕不知道,这两个月的大萧条,自己已经被折磨的瘦了二十几斤。

第四百零二章 拯救(一)

    “天哪!陆Paul,我亲爱的朋友!这些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瘦成这样?”马克西姆双目含泪,上下打量着他:“不但瘦的让人可怜,而且还变得这么黑!”

    陆清宏终于在医院见到了马克西姆,两人一见面就紧紧拥抱在一起,丝毫不顾忌彼此的肚皮顶着彼此。

    “还是别管我受到了什么折磨,先赶快看看库尔什卡大爷吧!”陆清宏把一双泪目重重在马克西姆肩上一抹,脱离了难兄难弟般的拥抱。

    马克西姆点点头,伸手拧了把哭出来的鼻涕,随后拍了拍陆清宏的肩头,说道:“身体受到伤害容易恢复,精神上的委屈才令人痛苦,有一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知道吗陆Paul,常春藤中国总部给我家里发了份传真,已经明令将你除名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清宏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道:“又让你因为我的事破费了,迈克,这趟来莫斯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没什么,虽然现在传真纸也贵的离谱,不过这次金融危机对我的影响事实上并不太大。”

    陆清宏点了点头,常春藤每年年终都会给这些海外分部的负责人一笔分红,所以尽管欧洲本部已经关闭,马克西姆的工作仍旧听命于陈思危指导。

    看着陆清宏沉默不语,他呆了半晌,终于低声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

    陆清宏摇摇头,既然常春藤已经把他除名,显然已经掌握了充分事实,那么关于莫斯科发生的一切,一定是马克西姆向陈思危做了全盘汇报。

    只是陆清宏确实无法怪罪他,事到临头,每个人都会为自己考虑的多一些,尤其现在这个阶段,俄罗斯的经济已经全面崩溃,唯有依靠中国的常春藤才能帮助他平安度过这次难关。

    “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陆清宏低沉的说道:“总得生存下去……”

    马克西姆忽然有点同情他,假如没有炒汇这件事,欧洲本部其实也照样挺不过这场经济劫难,而陆清宏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做了这么一件蠢事,才背上了欧洲分部破产关闭的这口大锅。

    谢金娜大婶听不懂中国话,就站在旁边偷偷观察马克西姆,这个阿塞拜疆人,此刻和一个中国人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泪,怎么看都是两条情深义重的汉子,心里不由顿生感慨,都是些多好的人啊,光头党做事太滚蛋了。

    “走吧,我们快进病房看看库尔什卡大爷。”

    再耽误一会儿,探视时间就过了,马克西姆还好说,他作为陪床不受限制,可陆清宏可就得白跑一趟了。

    库尔什卡看上去被揍的不轻,不过据大夫说都是皮肉伤,只是老人岁数大了,不敢马上出院,需要留在医院里多观察一段时间。

    那些光头党对本土乡亲确实手下留了情,以他们以往的所作所为,整个莫斯科全境,除了圣彼得堡没有这些人的身影之外,其他地方都有他们的组织存在,犯下了很多打人致死的罪行。

    金融危机之前,这些组织长期受到警方的严密监控,行事还不敢过于嚣张,但眼下正是秩序混乱时期,光头党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库尔什卡就赶上了这场无妄之灾。

    从病房出来后,马克西姆把陆清宏送到医院大门前,说道:“陆Paul,即使在白天,你这种外国人出现在大街上也有危险,无论黑白两道,撞到了都有很大麻烦!”

    陆清宏闻言苦笑出声,他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黑帮分子跑路,警方也抓他,黑道也不放过他。

    “我的签证到期了,又是外国人面孔,出现闹市街头确实很扎眼,可我总得先去大使馆寻求帮助啊,不然天地再大,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这件事你不必亲自去做,我已经在着手办理了,”马克西姆说道:“只是因为陈总不能容你,所以我不便亲自去跑,就拜托给了一个好朋友。”

    “那这个人靠得住吗?”陆清宏急切的问,这两个月的遭遇已经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而且刚才还亲眼看到库尔什卡被揍的满头是包,眼睛也肿成一条缝,就这样还算是手下留了情,那要是不留情会怎样?这么一想,陆清宏浑身的骨头都疼。

    “这人你也认识,”马克西姆微微一笑:“他是伊万诺夫。”

    骤然一听这个名字,陆清宏愣了愣,只觉得似曾相识,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伊凡,你说的是伊凡!如果让他去办,确实再好不过。”

    两个多月前,为了这个伊万诺夫踏上莫斯科的土地,结果鬼使神差去炒什么外汇,到头来一切化作梦幻泡影,这个家伙也完好无缺的冒了出来。

    每个人都未曾改变,唯有自己。

    “这几天就别回郊外那个小酒馆了,那里的条件实在太差,先去我家住几天吧,”马克西姆说道:“克雷姆斯基大街沿线,军警力量很强大,只要别再像我跟库尔什卡那天,钻进小巷子里逗留,安全肯定没有任何问题的!”

    陆清宏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用力握了握马克西姆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再次掉落。

    从被金融危机打垮,不是晕倒就是哭的像个泪人,陆清宏对自己越来越像个娘们感到羞耻。

    伊万诺夫在天刚黑时来到了马克西姆家的。

    这一点让陆清宏惊讶万分,莫斯科不是已经全城戒严实行宵禁了吗,这家伙怎么还能畅通无阻。

    马克西姆很不高兴,严肃对伊万诺夫说道:“伊凡,你现在责任重大,请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小孩子才炫耀的事情,毕竟你不可能跟每一个值岗的士兵都熟悉!”

    伊万诺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事实上附近的士兵我的确都认识,本来他们中间很多人还等着买我的皮衣,如果不是这可恨的金融危机,我的订单又可以增加不少!”

    “是啊,本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莫斯科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陆清宏伤感的说道。

第四百零三章 拯救(二)

    “你说的太对了!”伊万诺夫毫不见外的从客厅吧台里拿出一瓶酒,马克西姆见状一把夺了过去,怒道:“这里有半瓶的,为什么又要开整瓶!”

    “好吧,好吧,”伊万望着陆清宏笑道:“看到了吧陆Paul,这就是我们的现状,即便人民币兑换卢布的价格跟美元差不多,迈克这样有经济来源的人也吃不消,所以您真的不能再逗留下去了!”

    “我早就不想逗留下去了,可这件事他妈的不由我!”陆清宏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砸吧砸吧嘴。

    已经两个月没有享受到威士忌的美妙滋味,甫一入口,可真是过瘾啊。

    不得不说,他已经渐渐爱上这种含有酒精的甜味饮料了。

    “伊凡,陆Paul回国的事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去中国大使馆跑一趟。”马克西姆说道。

    “事关存亡,我明天一定去!”伊万诺夫点点头。

    陆清宏终于找到了,他不但要及时联系中国大使馆给予帮助,萨琳娜那边也得通知到才行。

    “谢天谢地!”

    当宁向东得知失踪两个多月的陆清宏终于出现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自从这位陆副总身陷莫斯科金融危机杳无音讯之后,宁向东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算计一个人可以,但是要因此发生意外,还是他心中不能承受之重。

    “如今常春藤折了陆清宏,算是自断一臂,陈思危早晚要醒悟过来,所以陆清宏回国的飞机我们去接,我要让他一踏上祖国的土地,就感受到宁宝隆的温暖和善意,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陆清宏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一定会倒戈的!”萨琳娜英姿勃发的说道。

    “你跟常春藤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情仇,要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

    宁向东百思不得其解,曾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和正面询问,萨琳娜始终没有回答。

    这次他终于又忍不住问了出来。

    “别问那么多,我跟他们之间的事情,写一本书都说不完!”

    “那就简明扼要?一语概括?”

    “不共戴天!”

    “……”

    有够简明扼要,就跟没说一样。

    “那……到什么程度呢,杀父之仇?夺夫之恨?”宁向东八卦炉附体,忍不住一探究竟。

    “滚!”

    萨琳娜眉现煞气,寒气逼人的说道。

    宁向东打了个寒战,干笑两声逃出萨琳娜的办公室,一转身又进了龚强的房间。

    “怎么样?问出来没有?”胖子关上房门,轻声问道。

    “问出个屁,就差发飙了!”宁向东一屁股坐在龚强办公桌上:“不过嘛,可以确定萨琳娜跟常春藤肯定有宿仇。”

    “要不花点钱,找私家侦探去调查一下?”

    “闲的你!”宁向东瞪了龚强一眼:“有这功夫,你还是打听一下莫斯科飞北京的航班几点落地吧。”

    “为什么是我打听?你怎么不问?”龚胖子倔起宁向东来那是没的说。

    “好,那我去民航局找人打听,你负责开导裴颂好了。”

    “您可饶了我吧,裴颂那二杆子只服你,还是你来吧。”龚强连连摆手道。

    “服我?你错了,裴工恃才傲物,从来就没服过谁,只是跟我能谈得来罢了。”宁向东摇头说道。

    “那也行啊,能聊得来就好说,这头倔驴交给你,也算对你人生的一次挑战,假如成功的话,你多有成就感!”

    “郝欣的事没有及时说明真相,弄得裴工差点自闭,不跟我算账就算好的,交心?做梦吧!”宁向东紧皱双眉:“可是就他那书生意气,真要提前告诉他,他能不去单独找郝欣对质?咱们能把陆清宏诓到莫斯科去?”

    胖子一听也长吁短叹道:“还好还好,幸亏让伊万把陆清宏从人堆里刨出来,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别提多闹心了,说起来咱是开门做买卖的,可我怎么觉得主要精力就没在生意上,你说这一出跟一出,没完没了啊。”

    “做生意实际上就是与人打交道的过程,这些层出不穷的意外,本来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宁向东有感而发的说道:“所以有句话说功夫在诗外,不管做什么,都是积累的过程,也许在做的时候什么也感觉不到。”

    裴颂如今成了宁宝隆每个人的心病。

    郝欣出卖公司利益被识破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萨琳娜会把她送进大牢,然而萨琳娜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让郝欣写了份辞职报告了事。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按说这已经是法外开恩,没想到远在辛集的裴颂听说后不干了,要不是宁向东强力安抚,这家伙能把工厂扔下跑回并原。

    “太没有大局观念了!”宁向东少见的发了脾气,说话也毫不客气:“如果郝欣对你一片真情,你这么闹腾也情有可原,可人家明明是在利用你!”

    “如果没有被你们揭穿,又怎么知道是在利用我?”裴颂也很生气:“郝欣毕业没几年,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害,她是个内心纯良的好孩子,这次被利用,恰恰是因为对待感情专一和忠诚,你说说,这样的好女生,现在上哪儿找?这也是上天垂眷我,才让我在并不是很晚的时候遇到他!”

    这番独特见解说的宁向东目瞪口呆,他找个破绽怼回去,裴颂一百个理由反驳回来,本来就是人家独创的观念,你能有什么胜算。

    “可是,她出卖的是公司利益,去换取自己的幸福,这难道是单纯吗?从根上就存着恶好不好?”

    “那也怪你们,为什么不看好她,故意暴露出漏洞引诱她上钩,人都是狭隘的利己者,你能让她怎么做?”

    “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再跟裴颂搅和下去,注定掉进他挖的坑里,价值观都快被扭曲了,宁向东果断停止争议,直截了当的问道。

    “别让她辞职,当然营销那里也不能呆着了,”裴颂想了想说道:“就先跟着杨晶负责接待吧……谢谢你,向东!”

    听到裴颂最后说了句谢谢,宁向东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是真傻,是舍不得,好吧,我就先帮你看着,等你从辛集回来亲自去感化她吧。”

    裴颂这家伙,求人就求人,非整这么一出,直接说出口有这么难吗?真是个一身毛病的臭老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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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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