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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全文阅读

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宋阀全文阅读

过年啦!

今天是大年三十,明年是大年初一,又恰逢情人节,默然祝愿所有书友:九牛迎二虎,牛气冲天走进虎虎生威新年景;一天逢双节,爱情甜蜜增添欢乐如意大春节。尽管今天过大年,但默然依然会坚持更新,敬请期待!

    

我上三江了?

登上三江推荐,默然自感惭愧。前些日子更新不力,编辑不但没放弃,还安排了这么重要的推荐。啥也不说了,努力码字来回报吧。感谢起点第三编辑组主编小分队长,感谢我的责编满江大大的不抛弃,不放弃,以及一直以来的指点,感谢三江编辑陆栖海豚,感谢我的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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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终于还是不能免俗,来写上架感言了。先感谢各位书友两个月以来的支持,才让《宋阀》一步步走到了强推,走到了上架。正是因为你们的鼓励,我才一直坚持了下来,谢谢大家。

    本来按惯例,书上架都要吆喝着要月票,要订阅,要打赏。但默然面子浅,再加上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就不走那个过场了。一句话,我努力更新,也请兄弟们多多支持,再次感谢。

    

第一章 徐家老九

    大名府治下夏津县西南,有一村落,村中几百户人家近半姓徐,因此得名“徐家庄”。这夏津县是本朝名将马仁禹的家乡,尚武之风盛行,其中便以徐家庄为翘楚。但凡庄中成年男丁,多少都有些手段,使得枪棒,更兼庄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这徐家庄因而远近闻名。

    这日晌午,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没有半丝凉风。村里的乡亲大概也被这日头烤得焉了,全缩回了家,偌大一个徐家庄看不见几个人影。偶尔窜出几名顽童,蹑手蹑脚偷到树荫下乘凉的大人身边,一把掀开别人盖在脸上的蒲扇,又高声尖叫着四散逃去了。只留下被扰了清梦的汉子破口大骂。

    此时,那条贯穿村庄的青石路上,两人匆匆而来。个头略高那人,着一件交领蓝袍,扎着根布带,把衣摆系在腰间。头上松垮的挽个发结,脚上穿着双破边的皮靴。约十**岁年纪,四方脸,扫帚眉,皮肤黝黑,十分精壮。

    那矮一点的,却穿一件白边黑袍,衣着虽不华丽,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与同伴年纪相仿,但生得清秀白净,只是身板略显单薄。这两人均是满头大汗,行色匆匆,直投村东而去。

    “前些日子听说他生了大病,徐太公遍请名医也不见起色,怎么突然就好了?”那白净的少年边走边嘀咕道。

    “管那鸟事干啥?救人要紧!”黑小子神色凝重,倘若迟个一时半刻,马泰让人卸了膀子剁子蹄子,咱们可就失了义气,让人耻笑!

    小白脸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忽又说道:“不对,我昨日听村西头刘妈妈说他醒来以后,连徐太公都不认得?又说那厮是个混世魔王,玉帝要收了他的性命,念在徐太公的功德上,只收了两魂六魄,让他作个呆子?”

    一听这话,那黑小子啐了一口:“去年的事你忘了?”

    小白脸突然一个哆嗦,去年刘媒婆给徐九说了门亲,据说是县里大户人家,姑娘长得是柳叶弯眉樱桃口,瞅上一眼就不想走。他哥仨不放心,非要去县里替徐九把把关。好不容易在县城里转悠了半天,找到了那户人家,在墙根那儿趴了半天,差点没让衙门里的公人拿了去。那姑娘的确是柳叶弯眉,可眉毛只有一边。也的确是樱桃小口,可再小的口也被那两颗大龅牙给撑开了……

    “不错,刘媒婆的话能信,屎都能吃!”

    说话间,两人在村东头那所大宅子前停了下来。这处宅院在徐家庄的地位,不亚于城里的县衙。原因无他,这宅院的主人是徐太公。说起这徐太公,不光在徐家庄,就是整个夏津县那也是威名赫赫。庄里的小子们,从光着腚吃鼻涕开始,便听长辈们讲述着徐太公的光辉事迹。

    “谁去?”小白脸望着徐府大门,吞了一口唾沫。传说中,徐太公杀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徐家庄里无论是谁走到这门前,都得把腚夹紧,生怕嘣出一个屁来,惊动了府里的凶神。

    “自然是我,论胆气,论手段……”黑小子话刚说到这儿,就听身边一声冷哼,小白脸愤然向前,“嘭嘭”拍打着徐府大门。

    不多时,就听吱嘎一声,门开处,闪出一张脸来。此人生得好相貌!一双剑眉,既浓且长,略有几分粗犷。但那双眼睛,却是分外清澈秀逸。鼻梁挺直,如刀刻一般。嘴唇薄而上翘,十分冷峻。这少年便是徐太公的小儿子,徐卫,因排行第九,又称徐九。门外两人,便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白的名唤杨彦,黑的叫作张庆,都是徐家庄出了名的“愣头青”。

    门口的小白脸杨彦见徐卫就杵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们,心头一怔:咱打小就一块玩尿泥巴,虽说总是你撒尿我和泥,但那也是青梅竹马,怎地连我都不认识了?难不成真像刘妈妈说的那样?这厮被玉帝收了魂?成了呆子?

    没等他想明白,后面那黑小子张庆大步上前叫道:“还认得我么!”

    徐卫看着他,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张庆和杨彦对视一眼,心说这下歇菜了,咱四弟兄一个被扣,生死未卜,一个成了呆子,人事不懂,这可如何是好?

    张庆叹了口气,徐九呆了,要救马泰就得另外想办法,一念至此,便对他说道:“没事,你好生休养,我们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杨彦还不死心,把自己的脸凑到徐卫跟前:“你再仔细瞅瞅,杨彦,徐家庄头号俊后生。”

    张庆一把拉过他:“走吧,再迟些,马泰的膀子就没了。”杨彦牙疼似的咂巴着嘴,一脸惋惜的模样,没道理啊,就咱这张脸,甭说是呆了,就是死了也忘不了,怎么可能完全不记得了?可见徐卫那模样,分明是半点印象也没有。颇有些伤感地拉了拉徐卫的手,便跟着张庆走了。

    两人刚一转身,就听背后传来徐卫的声音:“怎么回事?谁的膀子没了?”

    张杨二人面面相觑,听他说话,不像是呆子吧?

    杨彦心头一喜,当即将事情合盘托出。原来,徐卫这些天生病,他和张庆,还有一个叫马泰的发小,实在闲得发慌,便到县城里耍,照例寻了一家赌坊试试手气。他和张庆两个输了几两银子以后便罢了手。可马泰那厮,却赌红了眼,足足输了二十贯!又没钱给,便说立下字据,十日之内一定归还。夏津县谁都知道,他们这伙二愣子虽然浑,但信誉向来是不错的。

    可这回那家赌坊好像是换了东家,根本不买账,招呼都不打,直接便动起手来,按说以他们哥仨的手段,五六个汉子不放在眼里。可那赌坊的东主却是个行家,上来几脚,他们还没看清楚,马二就被踹在地上挺尸了。马泰被制住,剩下两个也没辙。这不,回来搬徐卫这尊凶神。

    杨彦满脸晦气,平常横行惯了,这回栽在别人手里,看得出来他很不服气。

    “他是,我朋友?”徐卫听完了,问了一声。

    “废话!他还救过你的命!”杨彦大声道,又补上一句:“五六岁的时候。”

    徐卫闻言,没有半分犹豫,点头道:“去赌场。”

    “我的意思,凑钱救人,还是不要动粗的好……”张庆插话道。徐卫看了他一眼,这倒是个谨慎人。

    “凑钱?”杨彦白了张庆一眼,“哥哥,非是兄弟不仗义,这可是二十贯……”

    徐卫略一沉吟,步出府门来:“去了再说。”

    杨彦一见,来了精神:“可要带上家伙?再叫上些助拳?娘的,欺到我徐家庄名下,哼哼!”见徐卫已大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赶紧跟上前去扯了回来。

    张庆有些迟疑,徐家老九的恶名,那是整个夏津都传遍的。性情暴戾,手段了得,加上头脑简单,他这一去,少不得要大动干戈,可不要闹出人命才好。忽地咬了咬牙,啐了一口,撵上前去。一路上,张杨二人自然少不得再向从小一起长大的徐卫作一番自我介绍,按下不表。

    夏津县西倚运河,又处大名府境内,水陆交通便捷,南来北往的客商无数。县内客栈,赌坊,酒楼,茶肆众多。又以赌坊最为有名,不论是腰缠万贯的大商巨贾,还是奉老婆之命怀揣三五铜钱出来打酱油的本地闲汉,都爱到赌坊里一试身手。

    富商们赌输了钱,无非是轻笑两声,继而大摇大摆的到窑子里逛逛。闲汉们要是输了打酱油的钱,就不得不在脸上抹把灰,再把衣服弄得凌乱些,回去向浑家哭诉今日在街上遇到了徐九一伙云云。这样,非但不会被骂,妇人们还要为自家汉子没有头破血流,缺手断脚而庆幸。

    大通赌坊就在夏津县城北门内,虽然天气炎热,丝毫不减赌徒们的兴致。赌场内客似云集,吆喝声,尖叫声,叫骂声不绝于耳。两名收拾利落的汉子负手立于门口,见那衣着光鲜的人,便打拱作揖,若是寻常人等,便调侃笑骂几句。但凡听到里面一声招呼,就虎吼着窜进去。

    徐卫,张庆,杨彦三人进了城,便直奔大通赌坊而去。那两名打手正取笑一个输光了衣裳的破落户,忽然瞥见先前被赶出赌场的两个小子又回来了,再定晴一看,心里齐齐暗叫一声:“这番苦也!”

    先前这几个小子在赌钱的时候,他们就认出来,正是徐家庄徐老九那伙子人。新来的东主似乎不知道徐卫的大名,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跟人动武,劝都劝不住。哪有这么办事的?这回好了吧,把徐家小霸王招来了!哎,不是说这厮遭瘟了么?

    赌场内,两名打手飞奔入内堂,不多时,只见一身着团花袍的虬髯大汉窜将出来,敞着胸口,一身横肉,目露凶光。见徐卫三人已踏入赌坊,高吼一声:“都停手!”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徐卫一见,心说恶霸怎么都这副造型?却不料那汉子说罢话,便将身一侧,躬身道:“大官人,请!”

    

第二章 夏津小霸王

    又出来一人,四十开外,个头不高,却极壮实,八字眉,吊角眼,一脸戾气。穿一领蓝布直裰,挽着袖口,两条手臂青筋直冒,块块肌肉,棱角分明,一看就是练家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剽悍的汉子。那人一出来,眼光从徐卫三人身上扫过,扯嘴笑道:“银子带来了?”声音虽然不如那虬髯大汉洪亮,语速却极快,颇有几分威严。

    杨彦一听,怒从心头起,哪来这种不开眼的混蛋,没看到咱们九哥都到了,还咋呼个鸟,找死呢?于是怒骂道:“瞎了你的死鱼眼!看清了,这是徐……”

    徐卫伸手一挡,打断了他的话,上前两步。他一动,四周围观众人退潮般齐齐后撤,圈出了场地来。按惯例,徐家老九一出马,话不过三句便要大打出手,还是先躲为妙。

    “人呢?”徐卫波澜不惊的问道。

    “第一句……”有人暗暗数着。

    “钱呢?”对方抬头向上,冷冷道。

    “我在问人。”徐卫还是那副口气。

    “第二句……”人群继续后撤中。

    那人刚要说话,穿团花袍的汉子在他身边轻声耳语一阵,那人听罢,脸上阴晴不定。他就是徐九?好些人都说这小子遭了天谴,只剩半条命,连屎尿都拉到床上么?

    早就听手下人说过,徐卫虽然凭着拳头在夏津闯出偌大的名号来,其实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子,可如今亲眼见到,仍旧有些惊讶,这么年轻?

    那人阴着脸盯了徐卫半晌,再微微点了一下头。花袍汉子呶了呶嘴,自有两人转入里间,片刻之后,提着一个被绑作一团的大胖子出来。只见他头发被扯散,衣衫也凌乱不堪,左脸颧骨一处红肿,右脸简直就是个开花馒头。不用说,肯定挨了一顿胖揍。

    “拼了!”一见马二被人揍成这副德性,杨彦双眼一红,就要上前拼命。在夏津县,只有咱们欺负别人,如今居然被人欺到这份上了,不弄死两个,难消心头之恨!

    徐卫还是把手一伸,挡住了他。对方人多势众,贸然动粗,不但救不了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杨彦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还是徐卫么?哪次干架不是他徐九第一个动手?这厮一贯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抢三分,何曾如此忍让过?难不成一场大病之后,转性了?

    不光他一头雾水,就连围观的赌客们也是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可是徐卫,徐家老九!夏津县有名的小霸王!这位小爷可是以暴戾闻名,谁见了他都躲着走,今天怎么……

    “你怕他干啥?难不成你连自己也忘了,你可是徐卫……”杨彦低声说道。

    “既然我这么有名,对方想必也知道。既然知道还扣我朋友,就是有备而来。”徐卫平静的说道。杨彦一听,再不言语,倒是张庆神色怪异,心说徐九这厮从前可是用拳头当脑袋使的,从来也没说过如此有条理的话。

    迎着无数疑惑的目光,徐卫颇为客气的问道:“这位怎么称呼?”

    那人心里也没底,不是说这徐九手段狠毒,为人骄横么?这副做派,分明是个谦谦君子,莫不是在耍什么花枪?

    “好说!在下杨进,江湖上朋友抬爱,送个绰号‘没角牛’,半月前接手这大通赌坊。”那杨进却是十分托大,根本不拿正眼看人。徐卫既然是夏津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要压倒他,就必须比他狠,比他横!

    半月前刚接手?徐卫心中雪亮,人家这是想借着挫自己的威风在夏津扬名立万。当即一笑:“事情我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古今同理。这厮在我赌坊欠下二十贯赌债,少一钱,别想出门。”杨进把话说得不留丝毫余地。这话一出口,围观的闲人们都暗想,这厮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还不说徐卫家里的背景如何。光是这位小官人的名气,手段,就是运河里那些扛刀吃饭的家伙,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你初来乍到的,不拜他这处码头也就罢了,还敢口出狂言,嘿嘿,今天有好戏看了。

    谁也没有料到,徐卫居然颔首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身边的杨彦又忍不住了,低声道:“九哥,你莫不是魔障了?”

    徐卫使了个眼色:“别急,咱们是讲道理的人。”对方敢把话说这么满,想必是有侍无恐,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想到此处,又转向杨进“我这个人读书不多,但也听说过赌债赌偿,你说呢?”

    杨进闻言大笑:“还想赌?嫌输得不够么?”若论赌博,咱穿开裆裤就玩骰子,竹牌,闭着眼睛也能玩过你,看来传言不假,徐卫虽然手底下功夫了得,脑子却不太好使。起先还担心,本想趁着这厮患病,生死难料,灭了他一伙人的威风,可他却突然出现了,事情恐怕有变数。现在看来,就算他徐卫再厉害,不过是个莽夫,不足为虑。

    “是这个意思。”徐卫也笑道。

    “好!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让你死个明白,来!”杨进把手一挥,走到一张大赌桌前立下,那叫一个气定神闲,信心满满。张庆杨彦暗暗叫苦,徐九虽然武艺了得,可这赌技却是烂到姥姥家了,十赌九输,这不是摆明了要往火炕里跳,拉都拉不住么?

    那看热闹的赌客们大眼望小眼,心说徐九又犯浑了,他那臭手气,只怕人没救出来,还得把自己的裤衩都输进去。嘿,反正两方都不是什么好鸟,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倒乐得看个热闹!稍后少不得还是要武力解决,咱们可得闪快一些。

    众人正待看一场宰杀肥羊的好戏,却不料杨进又说道:“丑话说在前头,一码归一码,你这兄弟欠我二十贯钱,这笔债需还清,你才有资格和我赌。”

    这话一出,就连赌客都觉得杨进真不是个爽快人,既然答应赌债赌偿,又何必摆这一道?

    “兄弟,莫逞强,不行我来……”张庆在背后对徐卫说道。他隐约感觉到徐卫这一病,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可从小一起玩到大,他还不知道徐九?脑袋一热,眼睛一红,什么都不管不顾,你让他去拦县太爷的轿子,他敢把人轿帘扯下来擤鼻涕。

    杨彦虽然也是个爆脾气,可眼下马二在人手上,他不敢大意,随声附和:“不错,张庆手气向来都是极好的。”

    “没事。”徐卫说话间走了过去。伸手从桌上抓起两粒骰子,神情变得异样起来。只见他把那两粒骰子摊在掌心,轻轻的摩挲,细细的把玩,那模样好像手里捏的不是骰子,而是握着一位美娇娘的纤纤玉手。

    “你害我不浅啊……”把玩着骰子,他说出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来。

    杨进却是等得不耐烦,捶着赌桌道:“赌是不赌?少他娘的磨蹭!”

    “赌!”徐卫将骰子扔还桌上,“不过我身上没带银子。”

    杨进浓眉一皱:“那你拿什么跟我赌?”这小子该不是想硬抢吧?若真是这样,那倒省事了,大爷敢到夏津来抢饭吃,手底下没点真功夫,身后头没帮兄弟伙怎么成?要敢动粗,叫你走着进来,爬着出去!

    “一条左手能值多少钱?”徐卫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张庆杨彦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这才是徐九的风格嘛。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徐九就是那典型的不要命!

    杨进一时没有答话,这小子摆明是来耍横,若是被他压过势头,以后如何在夏津县立足?这厮是本地一霸,若是刹了他的威风,就没人敢在大通赌坊寻晦气。自己也算是站稳了脚,就算以后他想报复,凭自己在衙门的关系,还怕他个屁股上蛋黄都没干的黄口小儿?哪怕他家里有点背景,那也是从前的事了。

    “大官人,徐卫赌技不入流,赌品却是极好。暂且应下他,等他输了,看他如何收场。”那袒胸露乳的大汉又上前耳语道。

    杨进听罢,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声道:“好!诸位都来作个见证!你徐卫在夏津县也是号人物,一支左手,我作价二十贯!”好个没角牛,简直应该叫铁公鸡!他输了毛都不用拔一根,若是赢了,徐卫怎么收场?若是真剁下一条左手,以后就是个废人。若是抵赖,名头也就臭到家了。

    徐卫倒是干脆,伸出右掌,张开五指一晃:“五百两。”

    “五百两!白银?你当你是知县相公?”杨进一掌拍在桌面上,差点没跳起来。

    徐卫不理他,环视四周:“诸位,有谁认为一支左手不值五百两的,站出来。”既然都说我有名,那就试试人气吧。

    当着这个凶神,谁敢出头?大家都清楚徐九是个浑人,平日里没少干坏事,虽然不至于恨之入骨,但心里却是极其鄙夷的。可鄙视归鄙视,要是得罪了这个小霸王,以后就不用出门了。保管有人天天轮班守在你家门口。

    

第三章 千王之王

    倒是人群中有几个与徐卫相识的年轻人,都低声说道:“以徐九的名头,五百两都是少的,一千两也不多……”话一说完,赶紧钻进人堆里。没办法,徐九名声太臭,今天他要是栽了,以后在夏津就抬不起头来,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徐卫听罢,转头对杨进笑道:“如何?赌不赌?”

    后者暗思,以自己的本事,赢他徐卫还不是易如反掌?就算作价一万两又怎地?且依了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一念至此,便豪气万丈的吼道:“好!看在你徐九的名头上,五百两!来人,拿家伙来!”

    那花袍壮汉应了一声,转入里间,片刻之后,手提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出来。人群一阵惊呼,这回可是玩真的,十年难得一见的好戏码!真后悔没带老婆孩子出来看看这阵势!

    杨进满以为,这些毛孩子就算再怎么横,道行始终还浅,打架斗殴,不过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的把戏,看到真刀真枪,还得吓得软蛋。

    可徐卫神色如常,看到那刀眼都不眨一下,朗声叫道:“杨彦!”

    杨彦大喝一声,挺胸抬头上前,虎吼道:“九哥,但有吩咐,刀山火海!”

    “左手放在桌上。”徐卫话音方落,本来昂首挺胸的杨彦突然萎缩了!眨了眨眼睛,盯着徐卫看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赌,赌我的,我的手?”

    张庆第一反应是想发笑,但一想到徐卫那出了名的臭手气,心头一凛,上前劝道:“徐九,现在不是耍把式的时候,你……有把握吗?”

    徐卫扭头看着两个“刚认识”的朋友,正色道:“如果输了,我赔条右手给你,怎样?”他这个人虽然浑,但向来是说一不二,一诺千金,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信誉。

    杨彦当即点头,作义薄云天状:“好!若是输了,你我兄弟便作个独臂双盗,名头也是极响亮的!”话放出口,想起从前徐卫在赌场里的“辉煌”战绩,又轻声补上一句:“算了,若是输了,你也不必赔我一条膀子。”

    徐卫轻笑一声,拍了拍杨彦肩头。那头的杨进,本欲发作,但仔细一想,徐卫本来也没说赌他自己的手,真要扯皮,还不一定说得过他。再者说,自己赢定了他,等他输了,剁了他兄弟的膀子,徐卫的名声就更臭了。夏津县地面上的人,便知道他徐卫不过是个无胆鼠辈!

    “废话少说!划下道道,怎么个赌法!”众目睽睽,杨进已经等不及想剁下杨彦的那支白嫩嫩的小手了。

    “客随主便,你定吧。”徐卫漫不经心道。

    “好,就赌双陆如何?”杨进伸手一捞,便将六粒骰子抓在手里,紧紧握住。但只要细看,就能看出他紧握着的手有一些细微的动作。

    徐卫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点了点头。随即扭头问道:“什么是双陆?”

    “啊!”挽着袖子,将一条白净的左手乖乖伸在赌桌上的杨彦听到这话,差点没昏过去!九哥啊九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就是再怎么呆,也该知道“双陆”吧?咱十二三岁那年,连压岁钱都输在这上面了,你回去偷钱买炮仗,让你爹逮住,一顿狠揍,直接在床上过的年,这都忘了?

    张庆也不免冷汗直流,紧张道:“你不是逗兄弟耍吧?双陆,以六粒骰子为戏,同色为贵,驳杂为贱……”

    没等他说完,徐卫已经对杨进说道:“好,就赌双陆,你先请。”

    “好小子!还敢让你家爷爷先,等死吧!”杨进心中暗喜,也不多话,将手中骰子捏得格格直响,不经意的在桌面上一捶,而后轻轻往赌桌中央那个大海碗中一洒!

    众人直感觉他这一洒,直将自己的心也揪出去了。特别是杨彦,鼓起个腮帮子使劲的吹,虽然明知不起任何作用,但垂死挣扎还是非常必要的,至少求个心安。

    骰子与瓷碗清脆的撞击声久久挥散不去,先前散开的人群又重新聚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个大海碗中。偏那调皮捣蛋的骰子故意要撩拨众人的心神,迟迟不肯安分下来。不知多少人暗暗吞了下一口唾沫。

    这些人倒是希望杨进获胜,好让徐卫从此不敢在夏津县横行霸道。若果真如愿,杨进便算替夏津除了一害。

    当最后一粒骰子落定时,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叫!

    “哈哈,掷了个‘雁行儿”!这下赢定了!”杨进背后,手下们哄堂大笑!他本人也是面有得色,气定神闲的望向徐卫。

    “吾臂休矣……”杨彦一声哀呜,身子软了下去。张庆手快,一把捞住,也是满脸晦气。完蛋了,对方一出手就掷出了“雁行儿”,半点余地也没留。嗨,徐卫这回太失策了!太莽撞了!太不知轻重了!尽管他一贯如此。

    倒是徐卫老神在在,伸出脖子往碗里一瞅,只见对方掷出了四个三点,一个五点,一个两点。

    “什么叫‘雁行儿’?”

    张庆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怨气道:“四枚三,便叫‘雁行儿’,你想赢他,除非掷出‘满园春’,或是‘混江龙’。”他估计也是在怪徐卫耍横托大,索性连这些专业术语也懒得解释。

    徐卫又问道:“我如果也掷出个‘雁行儿’,但剩下的点数比他大呢?”

    “也行。”张庆再没有多的话。

    徐卫略一点头,把衣袖一挽,从碗中不紧不慢,逐粒拾起六颗骰子,就跟那田间地头的老妪在耐心地拾取散落的粮食一般。

    他倒是不急,可有人比他急,杨进极其不耐道:“大丈夫行事,雷厉风行,讲究的是个痛快。你这般婆婆妈妈,不如去纳鞋底吧!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一阵,发现完全没人附和,干咳两声,尴尬的闭上了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徐卫吸引了,杨彦的目光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他的右手,心中暗暗祈祷:佛爷啊佛爷,你庇佑我保住这条左手,我以后洗心革面,再也不跟徐卫这厮同流合污了,我明天就读圣贤书去!

    徐卫终于将六粒骰子全部攥在掌心,左手一指杨进的鼻子:“看清楚了。”话一说完,右手潇洒的一挥,六粒骰子全部落入碗中。扔完之后,他便再也不看一眼。

    “这遭瘟的骰子!怎地还不停!”有性急的,已经骂出声来。

    杨进纵然胜券在握,看徐卫这般模样,也不敢马虎,瞪大眼睛盯着碗里。

    “一个三……”

    “两个三……”

    “三个三……”

    “又一个‘雁行儿’!”方才开骂的那位老兄,迫不及待地嚎了出来,唯恐别人抢了先。

    当最后一粒骰子落定时,全场一片寂静!杨进傻了眼,嘴角一阵抽搐,这怎么可能?自己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可没见徐卫用什么手法?张庆见状,本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也伸过头去,这一看,他也跟着傻了。

    杨彦哪里还按奈得住?也不管什么规矩,“蹭”地窜上桌前,撅着屁股伸头一看,又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徐卫,放声大笑:“哈哈,四个三,加……”没想到,九哥大病一场之后,不但转了性,还转了运,真是因祸得福哇。

    “加一个二,一个六!”又是刚才那位“争先恐后兄”。杨彦白了他一眼,也是现在心境极佳,否则真得找他好好聊聊。

    徐卫虽然只比杨进大一点,但却是实打实的赢了他!

    “你还藏着这手?”张庆一副审视的目光,似乎他看到的不是徐卫,而是另外一个人。

    徐卫重新放下衣袖,摇了摇头:“运气而已。”

    杨彦昂首挺胸站在桌上,指着杨进的鼻子道:“你还有何话说!还不放人给钱!”

    杨进这个跟头,算是栽到太奶奶家了,输了不说,还得乖乖放人,再赔上四百八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此时,他才正视徐卫,一阵之后,开口道:“人,可以放。但银子,却需赌债赌偿。”这种做法,未免不太光棍,简直就跟耍赖没什么区别。

    他的手下松开了马二,这厮今天输钱输人,脸上无光,低头走到徐卫身边说了一句:“九哥,大恩不言谢。”

    徐卫嗯了一声,转而对杨进说道:“算了,赌债一笔勾销。”这厮估计是疯了,四百八十两,足够他们弟兄胡吃海喝一两年没问题!

    “哎呀!徐九郎好气魄,好义气!”人群中炸雷似的一片称赞,并非出自真心,多半是因为徐卫没输,还会继续在夏津横行。四百五十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放弃了,放眼夏津县,除了徐九谁有这分豪气!哦,不,是傻气。

    插腰跨腿,身姿昂扬的杨彦站在桌上半天没人理,正郁闷时,听到这话,赶紧溜了下来:“九哥,就这么算了?”徐卫却是不搭腔。马二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脸色铁青的盯了杨进一眼,低下头去。他打小跟着徐卫厮混,从来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被揍之后他还想着,孙子,等着吧,等我九哥到了,保管拆了你这家鸟店!但现在九哥既然说算了,那也只能如此,自己这仇,不报也罢……

    

第四章 打砸黑店 并肩子上

    杨进一怔,作为老江湖的他随即明白过来,徐卫这是在给他台阶下,意思很明白,要跟他交个朋友。人家已经给台阶了,哪有不接招的道理?再说了,在江湖上混饭吃,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当即一捶胸口,抱拳道:“久闻徐九大名,果真是条好汉!今天我杨进交下你……”

    谁料此时,徐卫将手指向身旁马胖子:“别急,赌债已经了了,这笔债呢?”

    张庆和杨彦听了这话,简直想喝一声彩了,到底是徐卫啊,连爹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这“义气”二字!马泰更是激动得有些哽咽了,九哥啊九哥,兄弟我啥也不说了,就算你明天要下河去做那“板刀面和馄饨面”的买卖,我马泰也跟着你!

    杨进抱拳的手慢慢撤了下去,从今天徐九的行事作风来看,他可不像是个浑人呐,倒像是个老江湖,装疯卖傻,油盐不进。“你想怎样?莫不是想要汤药费?”

    徐卫嗤笑道:“我们这些乡下人虽然穷,骨气还是有的。我不要你医药费,很简单。我朋友被打成这样,谁有份动手,自己出来,让他处置,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

    人群又退潮般散了,徐九到底是徐九,不会吃半点亏的。

    杨进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小子,老子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也不敢说这样的狂话,你个生瓜蛋子,只怕连人都没杀过,居然想扮猪吃虎,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诸葛亮的老婆有多丑!

    忍了又忍,他脸上终于挂不住,发作道:“呸!好大的口气!你徐九不过是夏津县一个下三烂的玩意儿!竟也猪猡鼻子插大葱,装起大象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一听,知道要遭,赶紧退出门外。不过这杨进忒不地道,怎么人身攻击起来?

    徐卫面上也不见怒意,伸手从那碗中捞起六粒骰子,不急不徐道:“既然文争解决不了……”话未说完,左手突然一掀衣摆,右脚飞快踢去。面前那张老榆木赌桌,重重撞在杨进腹部,连带着他身边一群人齐齐站立不稳,栽倒一片!

    杨彦大喜过望,扯起嗓子嚎了一声:“拆了这家鸟店!并肩子上啊!”他正待逞凶,忽然晃眼瞥见徐九比他更快,直奔杨进而去。

    那杨进腿上确是有真功夫的,更兼怒火攻心,眼见徐卫扑来,起脚便是杀招。不料对方动作神速,他右脚方起,便被徐卫中途截住,一脚直踢在膝盖之下。杨进受这一击,整条右腿发麻,不听使唤,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去。徐卫膝盖又一顶,直磕在他脑门上,撞得杨进眼前发黑,耳朵里一阵轰鸣,仰头便向后倒去!

    一声狂吼,杨进正待起身再打,徐卫顺手从桌上抓过那大海碗,劈头敲在他脑袋上,砸了一个稀巴烂!

    “宰了这个小泼皮!”杨进牙关几乎咬碎,恨不得一口生吞了徐卫!可脑袋被开了瓢,眼睛被血蒙住了,一时看不清楚。正挣扎时,忽感脖子上一凉!却是徐卫抓着一块破瓷片,顶在了他颈项之上。

    “信不信我他妈把你当头猪宰了!”徐卫厉声喝道。

    杨进知道徐卫有这个胆子,心中纵然再恨,也不能不顾性命,再者说,自己在赌桌上输了,说什么话都站不住脚,这口恶气还只能吞下去!

    “认栽!”杨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吼道:“都罢手!”

    他的手下本来正和张庆等三人混战一团,占着上风,听到命令,不得不悻悻的停手。杨彦被人一拳打得鼻血长流,这会儿还在犯浑,跳着脚骂道:“有胆别走!娘的!”

    “到底是徐九啊,这‘玉环步,鸳鸯脚’尽得其父真传,大有当年周侗周老教头的风范!”有识货之人赞叹道。

    “有个屁用,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前些日子听说他大病一场,老天爷怎么不把他收了去?娘的……”有人小声嘀咕道。

    徐九一击成功,自己也很意外,方才杨进起脚之时,他自己根本没怎么反应,右腿就踢出去了,好像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这怎么回事?半晌之后,他才定住心神,手中瓷片却丝毫未松,向杨进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杨进面目狰狞,吐出一口流进嘴里的血水:“不消你说!”徐卫这才撒手。

    缓缓地站起身,杨进环视一周,忽地叹了口气:“今日栽在你徐卫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服你。你方才掷出个‘雁行儿’,不过是运气罢了……”整个赌坊里鸦雀无声,大家等着看杨进会给出什么样的交代。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那杨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上前,拾起地上那柄朴刀,口中歇斯底里吼道:“给我上!”

    徐卫突出惊人之举!将一直握在右手中的六枚骰子,重重拍在赌桌上,大声喝道:“都他妈别动!”

    杨进一怔,不知他耍什么花样,竟硬生生收回劈出去的朴刀,紧盯着徐卫。

    “你知道我手底下是什么,你也知道我要是把手抬起来会是什么后果。要是不信邪,尽管一刀劈过来!”徐卫神色冷峻,面对着明晃晃的钢刀,纹丝不动。

    杨进脸色铁青,手中朴刀却难再抬动分毫,场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好大一阵之后,他咬牙道:“说吧,你的条件。”

    “呸!”徐卫一口唾沫啐在杨进脸上,“你这种下三烂的玩意儿不配跟我讲条件。我说,你做,懂?”

    一股无名业火腾腾升起,杨进几乎忍耐不住,但看徐卫成竹在胸的模样,只得将滔天怒火压下去,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道:“开个价吧!”

    “钱?哼,你输给我的钱,我既然说了不要,就决不反悔。我朋友……”说到这里,徐卫突然又忘了那胖子叫啥名。张庆一见,赶紧提醒“马泰”。

    “马泰输给你的钱,那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没谁逼他,我也不会要你半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很简单,他输钱活该,但你们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必须有个交代。你到他面前去,让他处置,直到他满意为止。”

    人群中又有人小声说道:“徐九郎有大将之风,从前怎么没发现?”不光他没发现,就连和徐卫从小一起玩大的杨彦等人也是大感意外,这厮真是徐卫?

    杨进既然敢到夏津县来接手赌坊,没些手段背景怎么可能?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今天他完全理亏,还受制于人,没有跟人讨价还价的资格。看了徐卫一眼,又看了马泰一眼,他哼笑了一声,走到马泰面前,将手中朴刀递了上去:“来,尽管招呼,我杨进要是皱一下眉,不是好汉!诸位也作个见证,不管今天我被他卸了膀子,还是剁了人头,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他们无关。”

    谁也没料到他如此干脆,马泰看着递到面前的钢刀,竟不敢伸手去接。

    “磨蹭什么?动手吧,我要是闪一下,也不算好汉!”杨进冷笑连连,根本没把马泰放在眼里。

    杨彦见马泰窝窝囊囊那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他娘的傻愣着干啥?是不是条汉子?你裤裆里那该不是根烧火棒吧?”

    马泰遭这一激,奋然夺过朴刀,嘴里喝道:“我他娘的活劈了你!”

    杨进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伸手拍着自己的脖子狞笑道:“来!脖子在这,认准了!”

    马泰将刀一举,围观人群中已经有人喊了一嗓子“出人命了”!这可一刀,却迟迟劈不下来。

    杨进见状,更加得意:“诸位都看到了,不是我杨某不讲信用,出尔反尔。实在是这位小兄弟心肠太软。”他话刚出口,杨彦跳起来就是俩个大耳刮子!一左一右,打得是又脆又响,直将个杨进打得懵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等他清醒过来,那压抑的怒火再也按奈不住,疯狂的吼道:“给我活剐了这帮小崽子!”

    他的手下们也憋着鸟气,正待火并,忽听外面一声厉喝:“想吃牢饭的就动手!”

    众人扭头一望,却是本县县尉,绰号“花豹子”的梁横。这人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膀大腰圆,满身横肉,脸上长着个肉瘤,十分骇人。虽然披着一张官皮,却难掩满身匪气。他在夏津任县尉多年,专管治安缉盗等事,心狠手黑。此时,他领着七八个衙门里的公人,挎着刀步入赌坊,四周闲人,纷纷避让。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们是要造反怎地?”但凡衙门里吃公粮的,对付那些平头百姓,都爱把这句话抬出来。因为这顶帽子太大,布衣百姓没那么大的脑袋。

    他一出现,杨进立马换了一副面皮,大步上前,唱了个肥诺:“不知县尉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海涵则个!”

    

第五章 有本事你咬我

    梁横见他血流满面的模样,吃了一惊,故意咋呼道:“杨大官人,这是何故?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杨进把头一低,叹道:“兄弟到贵县勾当,一心奉公守法,作个良民。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没奈何,今天要请县尉大人替小民做主了。”

    梁横正待开腔,忽然瞥见徐卫,脸色一沉,别是徐家老九在搞事吧?想到此处,便下意识地问道:“杨进,你且说说事情来由。”

    杨进当下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恨不能将自己说成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寡妇,听得徐卫等人冷笑不止。

    梁横听罢,半晌无语,徐家老九这几年没少惹祸,但说破大天去也只是些寻衅滋事的鸡毛蒜皮,自己看在他爹和他哥的面上,没跟他较真。可那徐太公两父子都是榆木脑袋,这么些年来连根毛的表示都没有。这回惹是再放过徐卫,那徐太公还真以为我怕了他。

    “大人?”杨进见他半天没反应,忍不住叫了一声。

    “拿人!”梁横突然一挥手。手下的公人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还顺口问道:“拿谁?”

    “愚货!徐卫妨害地方,闹事伤人,立即捉拿法办!”梁横吼道。公人们跃跃欲试,却迟迟不敢动手,那徐卫是个没头没脑的浑人,若是逞起凶来……

    梁横见此情景,怒喝道:“娘的,叫你们拿人!”

    两名衙差这才硬着头皮向徐卫走去,杨彦马泰一见,横在徐卫身前,摆出一副“谁敢动他一根毛的架势。”

    徐卫推开杨彦,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说我妨害地方,闹事伤人,证据呢?”

    “证据?哼!”梁横一声冷哼,“这满堂的人都是证据!”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在他看来,在这夏津县,除了知县相公,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说了在场的人都是证据,那就没有一个敢替徐卫说话的。

    徐卫环视一周,沉声问道:“有谁看到我妨害地方,闹事伤人的?”

    这一来,许多人心中都打起小鼓了,妨害地方应该不会被砍脑袋吧?这么说来,徐卫就算今天被逮了,也还有放出来的一天,如果现在指证他,将来难保不会引祸上身,罢了罢了,咱小老百姓惹不起这些人呐。

    见满屋子的人鸦雀无声,梁横脸色铁青,娘的,一群贱民!草包!他徐卫算个屁!他老爹当年是做了个都虞侯,正五品军官,可冒犯了上头,早就被迫因伤致仕了。下了台的官还算什么玩意?老子从来就不鸟他!这帮蠢货,窝囊废!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老子?

    气归气,可梁横终究当了这么多年县尉,什么烂心肠子没有?片刻之后,狞笑道:“有谁没看到徐卫闹事伤人的,站出来!”这厮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笑起来,那脸的肉瘤似乎也在跟着颤抖,更没有人敢开罪他了。就连那些平时跟徐卫称兄道弟的人,也紧紧低下头去,心说道“徐九,别怪兄弟不仗义,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杨彦一见,急了,跳着脚骂道:“你们这帮龟孙,平时一个个义薄云天,现在怎么不吱声了?王三,我操你大爷的,你他娘的是不是个爷们?张平,滚你娘的蛋,你被人吊在树上揍个半死,你他娘的忘了谁救的你?不是九哥,你他娘的早挂了!还有你,孙子,出了这个门,我……”

    “行了!”徐卫厉声喝道,杨彦一张白净的脸气得通红,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那挨骂的人,羞得满脸通红,其中一个将心一横,大声说道:“我没看到徐卫伤人!”

    凡事就怕有人带头,他一开口,又一个矮子接道:“徐卫虽然伤了人,但是大通赌坊有错在先,打了人家兄弟……”

    “就是,人家来要人,他们还不放,赌输了还想赖账……”

    “纯属道德问题……”

    不能不说,这些“仗义直言”的人顶着巨大的压力。不仅会得罪梁县尉,还会招来街坊邻居的不满。可要是不说,就失了义气,叫人耻笑。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还是讲讲义气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梁横铁了心要整治徐卫,整肯放他过去?恶毒的眼光一一扫过出头的人,突然从身旁一名部下腰间拔出佩刀,歇斯底里地叫嚣道:“拿人!”

    “慢。”徐卫忽然叫道,随即伸出右手“我这个人从来不占别人便宜,杨进,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还给你。”

    杨进脸色一变,却没有去接。混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这样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龙游浅水遭虾戏啊。

    “怎么?不要?不要我可扔了啊?”徐卫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杨进双拳紧握,几乎攥出水来!真想不顾一切做掉面前这万恶的小崽子。可好汉报仇,十年不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有的是机会。暂且将这口恶气吞下,赶紧收拾残局才是当务之急。左思右想,他还是松开了手,沉声道:“今天的事,怕是有些误会……”

    一语惊满堂,梁横猛地转过身,拿吃人的眼神盯着他。杨进暗叹了口气,伸过头去,附耳说道:“这厮手里捏着把柄,要是当众公布出来,这大通赌坊就完了。”

    梁横心头一惊,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细问,一时之间,骑虎难下。扭头望向徐卫,只见那小子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不由得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今天要是治不了这小兔崽子,我梁横的脸往哪儿放?

    吃了多年的公门饭,肚子里装的早不是什么良心。梁横打定主意,将刀指向徐卫:“徐卫,乖乖地束手就擒,跟我回衙门,自当按律处置!”

    徐卫还没回答,杨彦抢道:“进了你的牢房,不死也得掉层皮!九哥,别听他的!”杨彦这些人,平时虽然在横行霸道,可对衙门的人,还是十分畏惧。但眼下徐卫有难,他怎肯坐视?

    此话正中梁横下怀,当即将脸色一沉:“这么说来,你是要拒捕了?”

    徐卫正在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听到“拒捕”二字,心中顿时一片清明。好家伙,居然是动了杀心了!

    见徐卫不发一言,梁横放声说道:“大伙都看见了,徐卫拒捕,我身为本县县尉,维护地方治安,是职责所在……”

    他话还没说完,徐卫一口截断:“少他妈的废话!你先给我安个妨害地方,闹事伤人的罪名,然后又说我拒捕,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手,再找个机会干掉我,刀枪无眼,混战中有个失手也属正常,况且我还是拒捕在先,你完全没有什么责任。你这小算盘打得咣咣响,真把你家爷爷当成二愣子?”先把话给你说破,你姓梁的要是还想硬来,那今天你我就得有一个人摆在这地上!

    梁横那表情,就像被人硬塞了七八斤烧饼,半天没缓过劲来!举着刀的手也因为愤怒而颤抖!四周围观的闲人脑袋里似乎都被人灌了糨糊,徐九几时这般灵光了?我们都没看出来的把戏,他能看得透?

    杨彦等三人听了他的话,直感背后凉风嗖嗖地吹,没想到梁横这王八蛋是“耗子架弹弓,起了打猫心肠!”

    最郁闷的人要数杨进,他本来只想挫挫徐卫的威风,可万万没想到事情搞得这么大,已经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这可如何是好?

    双方僵持着,谁也没说话,赌坊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有些年岁大的人,已经开始吃不消,阵阵眩晕。

    “今天看来是过不去了,兄弟们,实在没办法,咱们做掉他!”杨彦边小声说道,边盯着杨进手中那柄朴刀,盘算着真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来个趁势夺刀!

    这话一出口,徐卫倒没怎么样,张庆马泰都大吃一惊!杀人?咱弟兄往日架没少打,可从没出过人命官司,真要到了那份上,要么伏法偿命,要么就得逃亡江湖,搞不好还得落草为寇,这……

    “干,干吧!”马泰话都说不清楚了,可事情因他而起,他不能袖手旁观。张庆看了徐卫一眼,没有说话。

    “没那么严重。”徐卫不露痕迹,淡淡地说了一句。

    梁横虽然继续保持着昂扬的姿势,狰狞的表情,可心里也开始没底了。谁都知道徐家老九是个败家子,平素里只知好勇斗狠,吃喝玩乐,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莫不是有高人指点?

    就当此时,一名衙役满头大汗,神色焦急的挤进赌坊,瞧见梁横,赶紧上前禀报道:“知县相公有请县尉,有紧急要务!”

    梁横暗自松了口气,好家伙,有些年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了,这不正好有个台阶下么?可要是这么轻易地就走了,脸面上不好看,所以嘴里仍旧说道:“没看到我这有正经事要办么?让知县相公稍等,待我拿了徐九再说!”

    听到“徐九”二字,那衙役脸色一变,看了徐卫一眼,低声说道:“徐胜刚到县衙,正和知县相公议事,听说是河北出事了。”

    

第六章 其实 我穿越了

    梁横闻言,面露惊色,河北出事?能出什么事?就算有事,那徐胜任职军中,怎么会与地方行政长官议事?契丹人不是已经完蛋了么?

    满脑子疑问无从解释,梁横终究放下了刀,可他还嫌有失颜面,思之再三,丢下一句话:“缉拿徐九归案!”话一说完,转身就走,不见丝毫犹豫。

    这一来,可就苦了几位公差,县尉把这烂摊子丢给咱们,自己跑路了,这叫他娘的什么事?平时吃拿卡要,都是你的油水,没见跟弟兄们分点残羹剩饭,现在碰到徐九这个刺头,你他娘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什么东西!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去捉拿徐卫。

    “哎,徐九呢?徐九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一个脑子灵光的突然咋呼道。

    另一个立马接口:“哎呀!不好!跑了!”

    “弟兄们,抄家伙追!”一干衙役高举着刀,虎吼着窜了出去,惟恐跑得慢了。杨进瞪目结舌,这是什么世道?衙门当差的都这素质?

    出了大通赌坊,徐卫等人寻了一个医馆,替马泰处理伤情。那老郎中认得徐卫,怎敢收他的钱?后者却执意塞给他几钱碎银,老郎中捧着银子,老泪纵横:“我可算见着回头钱了……”

    因天气实在炎热,四人便打算回徐家庄去。县城里一些滚泼皮无赖跟在后头,极力奉承。

    “小官人这番做得真漂亮!那豪气,那魄力,那风度,简直就是三国关云长再世!”

    “是极是极!大有温酒斩华雄的阵势!”

    “九哥,您真人不露相,怎么跟兄弟们还藏着掖着?那么俊一手,从前怎么不见使过?”

    杨彦性子急,被扰得不耐,破口骂道:“滚滚滚!谁他娘的跟你是兄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面相,就想天鹅屁吃!”一顿杂七杂八,骂得众泼皮一哄而散。

    四人出城不久,被烤得头皮发痒,全身大汗淋漓,没一地干处。杨彦估计半月没洗澡,身上痒得难受,鼻子又阵阵发痛,便随口骂了一句:“娘的,遭这份罪……”

    有道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马泰一直低头不语,只管走路,这会儿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兄弟们,此番全靠你们周全,否则我就折在大通赌妨了。马泰承你们的情了!”他惹出来的事,却要徐卫来收拾,刚才跟杨进对峙,他又迟迟不敢动手,心中一直有愧。

    他一跪,把其他三人吓了一大跳,徐卫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杨彦骂道:“你他娘的吃错打胎药了?咱们弟兄不是义比桃园么?”

    张庆伸手去扶:“起来起来,成何体统?”马泰纹丝不动,杨彦一急,撸起袖子要动粗。

    徐卫倒是看穿他的心事,和颜悦色的说道:“起来吧,没谁怪你,杨彦就是张吃屎嘴,但他应该没别的意思。”马泰闻言,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起身。那头杨彦还没闹明白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哎,我总觉着九哥生了那场病后,简直那个,那个啥?”杨彦急得真挠头,愣就想不起那个词叫他娘的什么玩意来。

    “判若两人?”张庆道。

    杨彦一拍脑门:“对!就是!虽然还是那么横,可觉得哪里不对头。还有,这么些年,我还不知道他的赌技?今天怎么灵光了?”

    张庆深以为然,点头道:“的确,这场病后,他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让人费解。”

    走在前面的徐卫回头苦笑道:“两位,悄悄话不是该小声说么?还有,刚才那一手不是什么赌技,那叫千术。”

    “什么树?”杨彦疑惑道。

    “千术,就是做假耍诈的技术。十赌十骗,那些骰子里面全部灌了水银和沙子,移了重心,只要手法得当,你想要什么点数就有什么点数。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杨进在掷骰子前,手在桌面上捶了一下,这是让水银和沙子沉到底部,以便他掷出想要的点数。”徐卫说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看不出来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你是说,杨进那帮人做假骗钱?”张庆问道,脸上满是疑色。

    “如果不是有十成的把握,我怎么会赌杨彦的一条膀子?我一摸骰子就知道了,所以才敢压着杨进,只比他多一点。”徐卫解释道。

    “去他姥姥的!我说今天怎么老是输,合着大通赌坊是在做假坑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啊!这还是不是大宋的天下了!反了反了!这些下三烂……”杨彦一个人,倒骂得挺乐呵。

    “行了,咋呼个鸟!既然徐九说大通赌坊这般下作,那其他赌场估计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张庆冷哼道。

    徐卫笑道:“还是你脑子转得快。”

    杨彦撇了撇嘴,显得很是不服,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惊一诈道:“哎呀!不对!既然你知道他们做假,为何不当场揭穿,走的时候还把骰子还给杨进……哦,是了是了,你肯定还留着后手,以后敲他一笔银子,我说得对不?”

    徐卫张庆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就连马泰也摇了摇头,投之以鄙夷的目光。这世上但凡开赌场的,哪家没点猫腻?徐卫今天要是当场揭穿杨进的把戏,得罪的可不止他一家。

    四人正说笑间,徐卫耳尖,猛然停住脚步:“后头有人追来了。”

    自从他在大通赌坊露了那一手之后,杨彦对他的景仰比开封铁塔还要高,咂舌道:“这你都知道?你背后也能视物?”

    马泰叹了口气:“哥哥,你脑袋左右两边那东西叫耳朵,不是马桶盖。”

    四人回身望去,果见夏津县城方向,数骑飞驰而来,莫非是冲着他们?

    “一定是大赌妨那帮下三烂丢了面子,半路寻咱们晦气来了!弟兄们,抄家伙!”杨彦说罢,俯身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只等着拍死一个算一个。

    对方马快,顷刻之间已奔至眼前,张庆看清最前面那人,笑道:“徐大哥回来了。”

    马泰那张胖脸着实挨了不少老拳,这会儿肿得眼睛都张不开了,还喃喃念道:“我怎么看见两个徐大哥?”

    杨彦把石头一扔,摇头道:“可怜可怜,我没当成独臂侠,你却要成独眼龙了。”

    在他们这群徐家庄后生的心中,有两个高山仰止的大人物。一个便是徐太公,但毕竟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另一个,便是来的这位,徐太公的长子,徐卫的长兄,徐胜。已经在禁军中作了指挥使,据说和梁县尉一个级别,可人家那是天子近卫,虎狼之师,哪像姓梁那王八蛋,窝在夏津县当个土霸王,算条俅,呸!

    马上骑士在徐卫等人身前勒住缰绳,当先一人翻身下马。上戴一顶青纱滚边头巾,身着一领青蓝云锦战袍,腰里系着龟背银带,脚上蹬着磕爪皂靴。目若朗星,浓眉高鼻,一派英武气象,让人不敢小觑。

    那徐胜一下马,张庆,杨彦,马泰三个都站得笔直,一起施礼道:“徐大哥。”

    徐卫站着没动,张庆醒悟过来,赶紧提醒道:“这是你亲大哥。”

    徐胜身材高大,足足比四个小鬼高出半头,对张庆等三人点头之后,便将目光落在弟弟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见弟弟连根毛都没伤着,这才放心。他因公务回到夏津,先进了一趟县衙,听说了大通赌坊的事情,这才心急火燎地追了过来。但见弟弟只是望着自己,既不说话,也不见礼,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大哥”两个字,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徐家大宅内,合府上下都在为大官人的归家而喜气洋洋。自从大官人受荫补,到大名府军中任职后,时常一月不得回家一次。太公年迈,偏小官人又是个混世魔王,徐家里里外外,就全靠着大娘子张罗。

    徐卫坐在自己房中,看着自己那双已有薄茧的双手,真是越看越欢喜,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个徐卫还有一身好功夫。”

    若是别人撞见这场景,保管认定徐卫是大病之后,疯了。但其中实情,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前的身份颇有几分神秘的色彩,比较正式的说法是“千术师”,俗称“老千”,也就是通过出千做假赢得牌局的赌徒。

    不久之前,他带着几个兄弟从云南出了边境,到达缅甸迈扎央,传说中的赌城。有人出大价钱请他的“团队”到迈扎央,对付几个据说是中国内地过去的暴发户。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可就是在赌桌上,他这个纵横内地赌场的千王,却被人当场抓住出千的把柄。在缅甸这种地方出千被抓,结果可想而知……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临死之前,幕后黑手终于出现了。对方是一个在重庆被他赢了三十多万的黑老大,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但他在业界名声太大,重庆又正遇扫黑狂潮,不好贸然动手。所以,黑老大才不远千里,劳心费财地在中国人最爱去的缅甸迈扎央赌场设下这个局。

    其实他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当对方接头人报出高价邀请时,他就怀疑过。可是,他对自己的千术太自信了。其实,这也并没有错,因为黑老大之所以能抓住他出千的把柄,不是因为他技艺不精,而是内鬼的出卖。

    总之,当一颗罪恶的子弹结束他罪恶的一生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睁眼时,他已经成了徐卫。这几天,他把从方方面面得到讯息汇总之后,得知自己现在身处宋代,在一个叫大名府夏津县的地方。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知。

    

第七章 辽国完蛋

    正盘算着自己的第二次人生计划时,家中仆妇已经在门外请他出去吃晚饭了。

    偏厅之上,灯火通明,徐家是庄中大户。这厅中陈设虽远算不上奢华,却也对得起大户之名。厅中已摆上桌席,几名仆妇正端着酒菜一一放置。这一点让徐卫很是郁闷,人家穿越过来,一睁眼便有几个俏丽丽的丫环在那儿柔声呼唤着“少爷”“公子”之类,他睁眼就看到一个怪大妈快把脸贴在他头上,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这倒也难怪,徐家虽是庄中大户,可你再大的户,这里只是大名府治下一个县城的城郊,说白了就是乡村。到哪儿找那知书识礼,又乖巧温柔的丫环去?也就是雇几个附近的失地农民,男的管管马厩门房,女的洗衣打扫。

    “牛肉放在这面,叔叔爱吃,阿爹牙口不济,吃不了这硬东西。”

    说话这妇人约有二十六七年纪,盘起的头发上插着几件再寻常不过的首饰,上穿一件蓝花窄袖短衣,下着罗裙,相貌虽平淡无奇,在徐卫看来,已然是徐家庄里当仁不让的绝色了。她正是徐胜的发妻,徐卫的嫂嫂,徐王氏。

    “叔叔来了,快些坐下,你哥哥和阿爹稍后便来。”看到徐卫这个小叔子,徐王氏笑道。

    “大嫂辛苦了。”徐卫知道,他这位嫂嫂是个极贤惠的妇人,家里上下全靠她操持。前几日自己卧床不起,她也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实在不易。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徐王氏感动莫名,小叔子自从大病一场之后,似乎整个人懂事多了,真是因祸得福,祖宗庇佑啊。

    正说话间,徐胜搀扶着一位老人从里间出来。那老者约有六十开外,须发花白,满面沧桑,身着布衣,没有半点装饰,拄着一条一人高的拐杖,通体乌黑,似乎是用铁铸成。他在长子扶持下坐定,抬起头来看了徐卫一眼,本就浑浊的眼神更加暗淡。这老者一张脸上,如刀凿斧刻一般,让人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皱纹还是伤痕,他自然便是徐太公。

    “吃饭。”仅仅两个字,简短有力,仿佛是将军在向部下发号司令一般。徐胜徐卫两兄弟入座,端碗,开吃,谁也没说话,这场景让徐卫总想起军队食堂。

    家庭聚餐本该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徐家这家宴实在沉闷。徐卫打定主意“既来则安”,首要任务,便是先融入这个时代。正当他想找点话题来聊聊时,徐太公却已开口问道:“最近军中情况如何?”虽然离开行伍多年,可这军人习性却是毕生难改,吃了一天大锅饭,一辈子都情系军营。

    “自攻辽以来,军队一直停驻整训,没什么事。”徐胜回答道。

    攻辽?现在大宋在和辽国打仗?难道现在是北宋初期?徐卫从前虽是个老千,但却是正经的大学……专科生,历史在他所有惨不忍睹的学科成绩中,一枝独秀。也正是因为历史学得不错,他才悟出了一个道理,自古以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知道北宋和辽国之间的战争,主要集中在早期,又特别是宋太宗在位期间。结果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便进入了一个长时期的稳定对峙状态。

    徐太公闻言,点头道:“契丹新亡,金国已经归还幽云六州,并与我朝修好,想来短期之内,不会再有战事。”

    他刚一说完,徐卫嘴里一口热汤“噗”一声全喷了出来!什么玩意?辽国已经亡了?坏事了!历史上,辽国刚刚灭亡,金军就挟胜利之威,挥师南下,直接攻灭了北宋。完了完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大名府,十有**就是日后的河北省大名县,离宋金前线极近。金军一打过来……

    “烫着了?”徐胜见弟弟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遂问道。有道是长兄如父,娘死得早,爹又是军人习性,他这个当大哥的,自然就一肩挑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这些年来没少操心,直到受荫补作了军官。

    “大哥,辽国已经完蛋了?什么时候?”徐卫放下碗筷,紧张地问道。

    徐胜大感意外,倒不是意外弟弟不知道辽国已亡,他刚回来就从妻子的口中得知徐卫大病一场后,脑袋似乎出了问题,什么都不记得。他是讶异弟弟怎么会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他以前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打架闹事。

    “今年二月,辽帝在应州被俘,二百年基业,一朝全休。”徐胜颇有些唏嘘,他是个军人,自然知道从大宋开国以来与辽国的数次战争,辽**队的强大让他印象深刻。即使这几年日薄西山,可前些日子大宋与女真人约定从南攻辽,仍旧被江河日下的辽军打得大败而回。想到这些,他心里职业性地有些担忧。

    但转念一想,宋金相约攻辽时,约定灭辽后,归还幽云十六州。如今虽然只归还六州,但宋军战绩实在丢人现眼,能讨还六州,已经不易了。难得的是,女真人攻灭辽国后,不断遣使至大宋,修好关系,虽然一山不容二虎,但短期之内当不会再起狼烟。

    徐卫一颗心,直沉到肚子里,这玩笑可开大了。历史上,辽国一亡,金国只等了几个月,便发兵攻宋,一直打到开封,俘虏了徽钦二帝,北宋由此灭亡,这便是“靖康之耻”。老天爷开什么玩笑,怎么让我穿越到这个时期来了,你好歹给我几年准备准备,让我找个机会借助自己的历史知识,当个小官,一步一步发展,占地盘,收人才,再图谋称霸,这才叫穿越。你直接给我弄到金军攻宋这一年,简直不按套路出牌!

    见徐卫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连饭都吃不下去,徐太公也惊诧莫名,遂问道:“辽国覆灭,你操的哪门子心?”

    徐卫摇头苦笑:“辽国灭亡,关我鸟事,可辽国这一撂挑子,咱们就倒血霉了。”

    徐太公徐胜两父子吃了一惊,咱们徐家九郎,几时说过条理清晰的话?更何况这句话还颇有见地,这倒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

    “这话从何说起?契丹与我大宋乃世仇,今仇人被灭,正该普天同庆,何来倒霉一说?”徐太公端着碗都忘了吃一口,正色问道。

    徐卫叹了口气,他知道,事情没发生,他说什么都是白费口水。眼下金国定是正在给大宋君臣灌**汤,自己的话有谁肯信?想到大宋即将灭亡,此地不久便将沦入女真人的铁蹄之下,他不由地心里一紧。

    “你们吃,我不饿。”将碗一推,徐卫起身道。

    徐胜一见,忙叫道:“九弟……”

    “罢了,让他去吧,自打醒来以后,就神神叨叨,唉……”徐太公一声长叹,竟也吃不下去,放下碗筷,自行走了。留下徐胜一个人,味口全无。

    月明星稀,徐卫躺在床上,望着洒入房中的月光,迟迟无法安眠。外面虫鸣蝉叫,扰得他心烦意乱,索性起床,站在窗口怔怔地出神。如果不出差子,金国在近期之内就会发兵攻宋,已经熟知的历史就将在眼前发生。可让人郁闷的是,他现在只是个平头百姓,虽然从张庆等人口中得知,自己有个致仕的老子,作官的哥哥,可这点背景几乎可以忽略不提,他能在这个时代作些什么?

    不一阵,外面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徐卫从前作老千,警觉性极高,条件反射似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房外那人站了一阵,又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徐卫听出来了,那是徐太公。

    刚松一口气,又听外面传来徐胜的声音:“九弟睡下了?”徐太公没有说话,但两人的脚声渐行渐远,直至不闻。

    不知为何,徐卫心里突然一阵悲凉,窗外那皎洁的月光,也变得讨厌起来。一把关上窗,窜上床去,拿薄被蒙住了头。

    第二日,徐卫正梦见几个穿着皮裘,带着弯刀的异族武士将他五花大绑,其中一个拿刀在鞋底上抹了抹,问了句“你要吃板刀面还是担担面?”自己回了一句“担担面”,刀就剁下来了。

    “小官人,该吃早饭了。”怪大妈的声音准时在房外响起。

    徐卫睁开眼,回想起刚才那乱七八糟的梦,心里堵得慌,没好气的应了一声:“我要吃担担面!”

    本不想起床,但突然想到大宋即将灭亡,赶紧一骨碌爬将起来,穿好衣服,冲出门外。便见那怪大妈端着一个铜盆,盛着热水棉巾。胡乱抹了一把脸,便直奔饭厅。刚转出走廊,便撞见徐太公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从影壁后转出来,想必是出去晨练之类。

    “早……”徐卫想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个字来。

    徐太公脚步为之一顿,也没说什么,径直向饭厅走去。徐卫跟在后头,一言不发,这对父子,大概从来没有如此陌生过。

    

第八章 土匪来了

    饭厅中,徐王氏正忙着往碗里盛稀粥,徐卫来到这里几日,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位嫂子闲过一刻,好像天生就是个劳碌命似的。

    “公公,叔叔,吃早饭吧。”徐王氏说完后,又向厅外走去。在这个时代,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即便在徐卫生活的公元两千年,极个别乡下地方仍旧有这规矩。女人们忙活了大半天,为客人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自己却只能在厨房里吃。

    不过今天却有些意外,徐王氏刚走出没几步,徐太公就叫道:“你也桌上吃吧。”见徐王氏有些迟疑,他又补充道“我有话问你”,徐王氏这才坐下。

    “大哥呢?”徐卫没见到徐胜,随口问道。

    “叔叔是问你四哥?他公务在身,一早就走了,说是要三五日才能回来。”徐王氏夹了一个白面馍给徐卫,一边回答道。四哥?人家叫我徐九,合着这徐太公生了九个?那还有七个呢?

    徐太公这时问道:“徐胜可向你提过什么?我知道他有烦心的事。”

    徐王氏一时作难,但片刻之后还是放下碗筷道:“官人昨夜倒是提过,说最近河北出现匪寇,侵扰州县,祸害百姓。他此番奉命回来,便是会同本县官员,组织勇壮,拱卫乡土。”

    徐太公闻言,神色为之一变:“如此说来,岂非迫近大名府境内?”

    “听官人话中之意……”徐王氏有些为难,她知道公公身体不好,却向来忧国忧民。

    徐太公见她这模样,心中已经知晓,叹道:“必是迫近夏津了,唉,国家多事之秋。”

    徐卫一直留心听着,当听到匪寇逼近夏津县时,心中一阵狂跳。这倒霉的大宋朝,金兵南下在即,内部还出乱子了,竟然出在战略要地河北地区。真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打头风”。

    “公公,官人临去时曾嘱咐,家里也要准备应变……”徐王氏话没说完,便听徐太公大声抢断道:“应变?应什么变?区区毛贼,还能翻起大浪来?我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年在无定川,夏军八万人围困我军,当时军粮已尽,我奉老种经略相公将令,率五百弟兄趁夜偷袭,斩首八百余级……”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高声叫道:“太公在家么?”

    徐太公正说得兴起,被人无端打扰,心中不悦,没好气的喊道:“不在!”

    外面那人赶紧赔笑道:“太公息怒,小人是本地保正徐和,有要紧事与太公商量。”宋时以十家为一保,设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设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设都保正。可不要小看保正,他管着五百户人家,负责治安户口,训练壮勇等事,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听说是保正来了,徐太公才收起怒意,口气略微缓和:“堂上说话。”言毕,起身步入客堂。徐卫在饭厅听得那保正先问了安,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无非是您老身体还好吧?牙口还行吧?最近心情如何之类。

    徐太公是个急性子,跺着脚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保正这才说到了正题。

    宋金两国以“海上之盟”相约攻辽,宋廷在缔结盟约后,迫不及待的在河北集结重兵。偏偏这时候南方爆发“方腊起义”,当今天子没办法,只得命枢密使童贯把集结起来的军队开往浙江镇压。这么一拖,金国不愿再等,金帝完颜阿骨打率军亲征,一举拿下辽国中京大定府。

    大宋皇帝一看,嘿,有便宜占啊!火烧屁股似的急令童贯和蔡攸二人率十万大军直扑辽国。结果就四个字,丢人现眼。被女真铁骑打得狂退千里的契丹人,却将宋军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还一直追击宋军到雄州方才罢手。

    人丢到这份上了,还死皮赖脸呆在边境干嘛?再说国内也不太平,宋廷又将大军往回撤。这就苦了河北的老百姓。夏津县一带也遭了殃,当兵的明抢暗偷,欺凌百姓,当官的倒是说得好听,不得扰民,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那么多人管得了么?

    好不容易挨到兵爷爷们滚蛋了,老百姓满以为,这下太平了吧?可谁曾想,河北地区被祸害得不轻,民怨极大,几个二愣子登高一呼,反了他娘的!抢粮,抢钱,抢娘们!这么一来,官军刚走,土匪又闹起来了。宋军对付外敌不行,内部镇压可是把好手,几路经略使奉命镇压,可说来也真邪。在契丹人手下吃了败阵的宋军好像集体阳萎了,剿了几次,愣被一群土得掉渣的毛贼打回城里去。这下贼寇头子神气了,只差没喊出“皇帝轮流作,明年到我家!”四处的侵扰州县,祸害百姓,这不,据上面传话说,有可能要奔夏津来。

    夏津一个小县,能有什么力量抵抗?没办法,集结乡兵,大家共保家园吧。夏津县搞乡兵,说白了,徐家庄占大头,谁叫你们是尚武之乡呢。但在徐家庄,这等大事,保正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必须得先和徐太公商量,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为啥?你自己问朝廷去,问知县相公去,人家可是正经的五品致仕。

    徐太公听完保正罗罗嗦嗦一大篇,半晌无语,良久,方才作答道:“老朽年事已高,力不从心,此事还是你自己主持吧。”

    其实保正也就是走走过场,听了这话,假意央求再三,而后才“无可奈何”道:“既然太公信任我,小人也只能勉力一试。若是出了差错,还请太公万万帮忙周全。”

    两人叙话已毕,那保正徐和还想客套一番,却被徐太公下了逐客令。回到饭厅,也不知他在跟谁呕气,刚端起碗就重重顿在桌上,眉毛胡子皱成一团,愤然起身而去。徐王氏不敢应声,徐卫刚想开口,却被嫂嫂阻止。

    狼吞虎咽的吃完饭,徐卫心里装着事,正要出门,便听徐王氏一边收拾一边叹道:“怎地这般倒运,刚走了官军,又来了匪盗,也不知这番过得去过不去。”

    “嫂嫂放心,只要有……四哥在,一定没事。”徐卫安抚道。

    徐王氏又一次感动莫名,望着徐卫的背影,欣慰道:“我家小叔也长大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按说北方气候寒冷,可这夏天怎么比南方还热?从饭厅到大门才几步路,徐卫已经额头冒汗。

    一只脚方跨出门槛,就听庄里锣声一片,有人高叫道:“各家各户都听清了,半个时辰后,凡各家五十以下,十五以上的男丁,都到麦场集结,不得有误!各家各户都听清……”这办事效率不错,保正刚才还在这里,这么快就布置下去。

    “九哥!”一声呼喊,徐卫寻声望去,看到杨彦,张庆和一个胖子从村西头匆匆而来。

    “这位是……”看着那半边脸肿得像村里娘们屁股似的胖子,徐卫问道。

    那胖子连话都说不太清:“你什么眼神儿?我,马泰。”

    “哈哈,方才我去他家时,这小子还躺在床上挺尸,给我一把拽起来,结果你猜怎么着,连裤衩都没穿!那肥屁股,简直就是一大号澡盆啊!可那玩意就……”杨彦挤眉弄眼,马泰急了,伸手就要扇他。

    张庆眉头一紧,喝道:“你俩有正形没有?什么时候了?我表叔昨夜里拖家带口来投奔,说是有两三千贼人,一路烧杀抢夺,正往这边来。咱们徐家庄恐怕……”

    “怕个鸟!真到了那时,咱弟兄提刀上阵,一阵砍瓜切菜!全扔在河里喂王八!九哥,你说对不?”杨彦不屑道。

    徐卫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倒是马泰小声嘀咕道:“我娘已经在收拾行装,要去城里暂避。”

    “别说你也想去?你要说出一个是来,我他娘的抽不死你!”杨彦恶狠狠道。

    此时,徐卫突然冒出一句:“真要到了那份上,城里也没用。”

    “这是为何?”杨彦马泰几乎同时问道。

    “我问你,大名府在夏津有驻军么?”徐卫反问道,三人同时摇头,“那这么说来,城里带刀吃皇粮的,就是衙门里那班家伙。昨天我看了,也就是穿着身官皮吓唬老百姓。等贼人打过来,就夏津县那破城墙,挡得了么?”

    三人的头摇得跟搏浪鼓似的,县里那破城墙,随便哪家拿架梯子就上去了。不是吹牛,哪天哥几个闷得慌找乐子,叫上庄里的年轻后生,也能把县城攻下来。

    “哼,那这么说,咱们就得自己先把脖子洗干净,再整整齐齐跪到庄外,等那贼人来砍?”杨彦白眼一翻,冷哼道。

    徐卫一本正经道:“那不行,徐家庄这么多人,得砍多久?咱们还得在庄外搭上凉棚,再准备些清茶,等贼人砍累了,可以歇息一阵,喝口茶再来。也许那些贼砍得欢喜,把咱们哥几个放了呢?”

    杨彦被他气得眼白都翻没了,张庆苦笑不已,徐卫大病一场后,不记得人也就罢了,怎地连性子也变了?(麻烦兄弟们顺手收藏一下,投上两票,谢谢。)

    

第九章 王八蛋县尉

    南方种水稻,北方种小麦,所以南方有谷场,北方有麦场。庄外不到半里地,便有一片极其开阔的麦场,眼下正是小麦收割季节,场上到处堆放着如小山般的麦草,入目一片金黄。今年是个好年景,粮食收成极好,百姓们本来欢欣鼓舞,可谁曾想,前些日子官军败退,踩了一场,如今又来了贼人,这可让人怎么活?

    麦场上,一些人正忙着收拾自己碾好的粮食,庄里的勇壮男丁陆陆续续赶来,几乎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副倒霉相。徐卫等四人一路出来,见到好多人家都在收拾行装,拖猪牵驴,估计是准备逃难。

    也不是人人都怕死,至少有些年轻人初生之犊不畏虎,在麦场上三三两两相聚,激动地谈论着什么。徐卫等人一出现,这些分散各处的年轻后生便开始围了过来。但没等走拢,又大都退了回去,这倒让徐卫一头雾水。

    原来,徐卫从前凭着好勇斗狠,又有家里撑腰,不仅在徐家庄,就是在夏津县也闯出了名号来,自然成为庄里部分年轻人的头头。可自打他大病一场后,什么都不记得。可在这个时代,没有失忆这一说,都被归纳为“疯”。但徐卫的“疯”又不一样,他一不砍爹,二不杀娘,也没有从早到晚跳着脚骂天,自然不是“武疯子”,于是乎,徐家九郎便被认定为“文疯子”。

    试想,有谁愿意跟一个“文疯子”说话?更遑论“共商大事”了。

    当徐卫听完这件事后,差点没真的跳起来骂天!合着全庄老老少少,都认为我是个疯子?我说怎么昨天那村东头拾驴粪蛋儿的跛脚胖娘们看见我也躲呢!

    还没等他郁闷劲儿过去,就听四周惊呼声响成一片,有人小声说道:“连县里梁县尉都亲自出马,看来真要变天了。”

    徐卫抬头望去,那麦场北面,停着几具石辗,昨天在县里见过的那位梁县尉带着几个公人,一手插腰,一手扇风,站在那石辗上。梁县尉满脸晦气相,跟谁揍了他亲爹似的。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头戴遮阳纱帽,身着青色直裰的壮实汉子,想必就是那保正。

    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保正举起手中的铜锣一阵猛敲,惊得梁县尉一把夺下,骂道:“敲丧呢!”吓得保正连连作揖。

    将那铜锣扔在地上,梁县尉清了清嗓子,放声喊道:“庄里的汉子都听清了!有伙该死遭瘟的贼人,早三月前闹起来,最初不过三五十个,干些剪径的勾当,如今不知怎地,聚了七八百人马,占了千牛山,落草为寇。这事,虽与我夏津县无干,但也不得不防。你们徐家庄的汉子都有些手段,知县相公的意思,让你们组织乡兵,拱卫县治。你们为知县相公效命,就是替朝廷效命,替朝廷效命,就是替圣上效命。这是你们天大的脸面,这是你们祖上积了大德……”

    宋代军队分为四种,禁军,厢军,番兵,乡兵。乡兵也就是民兵,由地方招募,按说是最不入流的兵种。但终宋一朝,民间尚武之风盛行不衰,又因战事频繁,矛盾尖锐,致使暴乱不断。民间便自发组织壮勇,保卫家园。大宋朝廷对这种民间武装,从禁止,到开放,再到提倡,乃至最后大力推行。历史上“靖康之变”发生后,北宋名将宗泽在京城迅速集结的上百万义军,绝大多数都是这种民间武装。

    那梁横说得唾沫横飞,徐卫实在听不下去,不耐道:“这逼还真能忽悠。”

    “这厮手毒着呢!三月里李家老大在县里跟人起了争执,一拳过去,打了个人事不省。谁知道那是梁县尉的大舅哥,给逮到牢里,受尽了折磨。李家赔了个倾家荡产,人家愣是不肯放人。还是你爹让你四哥去说情,才把人领回来。那模样,嗨,甭提了,都没人样儿了……”杨彦说得直咂舌,好像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徐卫没搭话,张庆冷笑道:“梁横舅母娘家的侄儿是吏部侍左员外郎,所以才把他补了一个县尉的职衔。因此几任知县都高看他一头,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养出这么个活阎罗。”

    “这也能攀上关系?”徐卫诧异道。

    “朝中有人好作官呐。”马泰插话道。

    “徐九,等着吧,稍后唱名,我们哥仨都跑不掉,你就未必。”张庆这话,徐卫怎么听都有点酸味在里头。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家里有背景,没谁敢把你怎么样。

    徐卫也没反驳他,不屑地笑了笑,再不说话。

    那梁县尉忽悠完了,又来了一通威胁,无非就是谁敢逃跑,就是触犯王法,就形同造反云云。徐卫听得直摇头,也就是这些老实本分的庄稼汉才会被他骗倒,人家又没拿朝廷一分钱的饷银,凭什么给你扛刀卖命?当兵的都死绝了?

    “保正,唱名!谁要是敢偷奸耍滑!”梁横说到此处,又如昨天那般将身旁部下腰间钢刀“唰”地抽了出来。骇得前面的庄稼汉们退了一大圈。他见收到成效,这才满意的还刀入鞘,在石辗上坐下,监视着保正唱名。

    “徐……卫。”保正唱出第一个名,连自己都在怀疑,还扭头看了看梁横。没道理啊,徐卫是徐家老九,徐太公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会把他给排进去了?

    “唱名都不会?你他娘的还当保正,趁早歇了,滚蛋吧!”梁横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过期壮阳药,好像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

    保正不敢多嘴,继续唱名。共计点出三百余名男丁,充作乡兵,不发一钱银子,不发一件兵器,全部自理。徐卫,杨彦,张庆,马泰四人都榜上有名。

    “咱们这回算是把梁横彻底得罪喽。”杨彦话虽这么说,但语气中却丝毫不在意。

    “这厮从前只是夏津县里的一个破落户,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发迹,咱们得罪了他,日子怕是不好过啊……”张庆摇头叹道。

    徐卫漫不经心地一笑:“无所谓,等那些贼来了,咱弟兄不就可以并肩作战了么?”

    “说得对,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马泰也笑道。

    “阿呸!不知道说点好听的,等那些毛贼送上门来,我他娘的一个个全给咔嚓了!”杨彦咬牙哼道。

    乡兵征募完毕,全部登记在册,又分别任命了三名“勇头”,令人意外的是,凶名满夏津的徐卫不但被点了乡兵,而且连根毛也没捞着。

    当下,梁横命先点到名的一百余人解散,各回本家准备器械,等待训练。徐卫便辞别杨彦等三人,回到家里。

    刚一踏进门槛,就发现气氛不对,门房里那老仆一个劲的叹气,家里的几个仆妇也是满面忧色,往来忙碌。徐卫正摸不着头脑,就听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大夫,请。”回头一看,家里的马夫徐方正领着一个身背木箱的老者快步入内。哎,这不是昨天给马泰治伤那位么?

    “怎么回事?”徐卫皱眉问道。

    “小官人……”徐方摇了摇头,叹道:“唉,你进去看就知道了。”徐卫没再多问,跟二人一起来到徐太公的房前,进去一看,徐王氏正焦急地守在太公床前,见郎中来了,慌忙说道:“大夫,快请您瞧瞧,这说倒就倒了……”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心里一惊,徐卫上前一看,只见徐太公躺在床上,拳头紧握,双目紧闭,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胸膛不住起伏,看来病得不轻。

    趁着郎中给太公瞧病的机会,徐卫向嫂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九弟啊……”徐王氏泪流满面,摇头道:“唉……”

    “我说你们光叹气有个屁用!到底怎么回事,倒是说出来啊!”徐卫一跺脚,大吼道。

    徐王氏吓了一大跳,害这小叔子又犯浑,赶紧止住哭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今早你刚出门不久,县里的梁县尉就来了。没说几句,就听两人吵了起来,我当时没听太清楚,梁都头好像在讽刺公公‘掉毛的凤凰不如鸡,没牙的老虎被狗欺’,等我觉着事情不对过去的时候,梁县尉已经摔门走了,公公气得不行,就……”

    “操!”徐卫一双眼睛顿时窜满血丝,红得吓人。

    此时,那郎中已经把完了脉,徐卫抢问道:“怎么样?”

    那郎中可是知道徐九的恶名,一时竟不敢答话,徐王氏一见,说道:“请外面说话。”说罢,便领着郎中向外走去,徐卫正想跟上,忽听背后太公叫道:“老九。”

    回到床边,徐卫俯下身去:“在这儿呢。”

    “是不是点了乡兵?”徐太公微微张开眼,吃力问道。

    “嗯。”徐卫点了点头。

    徐太公狠狠咬着牙,捶床道:“虎落平阳!虎落平阳啊!”

    见他情绪激动,徐卫忍住自己的怒意,悄声劝道:“你别动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工作原因,从早上出门一直加班到现在才回家,今天更新有些迟,对不住大家了。还是劳烦大家有票的投几票,没票的收藏一下,感谢。)

    

第十章 牛逼老爹

    徐太公又闭上了眼睛:“你不懂,想当年你爹浴血奋战,全身受创十余处,才换来一顶五品乌纱。可如今致仕回乡,却是人走茶凉,连梁横这种猪狗般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狂吠……”说到此处,一阵猛烈的咳嗽。

    如果此时太公睁着眼,定然可以看清徐卫脸上骇人的神情。

    “罢了,是爹害了你……”徐太公睁开眼,一双浑浊的眼中竟已噙满了泪水。

    徐卫心中没来由的阵阵酸楚,小声道:“不就是点个乡兵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放屁!老子说的是这些年没把你管教好,才让你成了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快到弱冠之年的人,一事无成,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指挥使了!”徐太公破口骂道。

    徐卫撞了一鼻子灰,又不想顶撞他,只得点头道:“得得得,我是个泼皮无赖,您老歇着吧,我不招您恶心了。”

    “这倔老头,还真是喜怒无常。”徐卫在心里苦笑一声,转身就走。

    “回来……”刚走两步半,徐太公就叫道。

    又站回床前,徐卫见太公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那浑浊的眼睛竟似清澈了。

    看了许久,徐太公叹道:“还是你娘说得对,你长得最像我。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仪表堂堂,英武不凡,那些小媳妇大姑娘见了都直流哈喇子。”说起这话时,他双眼放光,一脸的向往,仿佛又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候。

    “他这到底是夸我还是夸自己?”这个问题在徐卫脑子里一直绕。

    正郁闷时,又听太公说道:“你武艺倒是练得有模有样了,可上阵打仗不是你在夏津县城里耍横。人家看你是我儿子,让你几分,你就自己觉得天下第一,不可一世了。敌数人,可用拳脚,这点你不缺。可敌万人,却得用脑子……”

    “我脑袋瓜里装的该不是碗豆花儿吧?”徐卫暗道。

    两父子大概从未如此沟通交流过,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徐卫现在纵然能说会道,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倔老头子,还真不知语从何起。良久,忽听徐太公急道:“老九,你打开那口柜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口黑色的大木柜靠在墙角,仿佛千百年来未曾移动过分毫。如方打开木柜,一股霉臭味熏得他差点抽过去。定睛一看,这里面装的怎么都是破烂衣裳?拿起一件直裰,只见好几道口子,好像还带着淡淡的血迹。

    瞬间,徐卫明白过来,这是老爷子的血衣,是他为国尽忠,浴血沙场的见证。这柜里的每一件衣裳,恐怕都代表着一场战斗,老爷子这一辈子走过来,也算是轰轰烈烈了。俯仰无愧于天地!

    接连翻看了几件血衣,徐卫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堵得慌。这时,又听徐太公无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衣裳下面有件铠甲,你取出来。”

    扒开那堆血衣,下面果然有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副叠得整整齐齐的铠甲。由甲叶串联而成,入手感觉颇为沉重,应该是铁制。显然,这件铠甲并不是普通士兵的装备,因为每一片甲叶都打磨得十分光滑整齐,泛着黑色的光亮。

    捧着铠甲来到太公床前,老爷子不顾徐卫的劝阻,执意下床,接过铠甲,竟要亲手替他穿上。看着风烛残年的徐太公,吃力的替自己披上掩膊,绑上身甲,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快耗尽他最后一分力气。甚至在绑身甲时,他不得不歇了歇,喘上一阵,才能继续。可老爷子又是那么的细心,每一处都整理得非常仔细,仿佛妇人们在做针线活一般。

    艰难的替儿子穿上铠甲,徐太公再也支撑不住,坐在床边上气不接下气。待稍稍缓和,他从头到脚打量徐卫一番,见儿子英武不凡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到底是我徐彰的种。”歇了歇,喘上口气,接道“这件铠甲大有来历,原是老种经略相公的战甲。当年我军克米脂,久攻不下,经略相公召我前去,就一句话‘破城,赠吾铠甲!不破,取汝人头!’就这么,我带着两百弟兄,身披重甲,杀开城门。战后论功行赏,我两百弟兄,止余七人……”

    或许想到战死的袍泽,徐太公神色为之一暗,说不下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同理。”徐卫低声说道。

    徐太公听到这话,惨笑一声,摇了摇头。半晌之后,他又抬起头打量了徐卫一阵,不过这次,目光始停留在儿子脸上。

    “您不觉得我比您年轻时候还俊?”徐卫见他双眼泛红,故意说道。

    果然,徐太公哼了一声:“我年轻时比你俊多了,滚吧!”说罢,躺回床上,再不言语。

    徐卫走到门口,忽然回想起昨晚自己房外那声沉重的叹息,一个“爹”字几次要破口而出,但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怎么也叫不出来。

    出了房门,看到徐王氏已经送走了郎中,正站在屋檐下暗暗垂泪。

    见小叔子出来,徐王氏赶紧拿衣袖拭去泪痕,徐卫问她大夫怎么说,她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者心里知道,情况恐怕不乐观。

    见嫂嫂那副伤心的模样,徐卫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语从何起,只得说“当儿女的,尽到心也就是了,嫂子不用过于伤心”云云。徐王氏嫁到徐家十余年,一手将小叔子拉扯长大,何曾听他说过如此体己的话,一时间,那眼泪止不住的流。

    傍晚时分,徐卫正挽着袖子,骑在院中那块长条大石上“霍霍”地磨着刀。愣是将一把锈迹斑斑的朴刀磨得通体雪亮,锋利无比,拿手指轻轻一刮刃口,竟划出一条血口来。立马安上刀柄,正高兴时,忽见杨彦马泰二人直闯进来,一个提把柴刀,一个扛柄板斧,都穿一身牛皮甲,进门就叫道:“九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徐卫正为太公被梁横气倒的事一肚子鸟气,听到这话,喝道:“乌鸦嘴,什么叫大事不好?天塌下来了?”

    杨马二人跑得气喘吁吁,特别是马泰,因为身体肥胖,这会儿满脸油汗,铠甲里的衣裳全贴在身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还真是。”

    杨彦接口道:“梁横那王八蛋,咱们徐家庄拢共点了三百多壮勇,他硬是拉走了两百人,说是带到县里去。这还不算,他拉走的全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精壮汉子,留给咱们的一百多号人,不是老弱,就是十几岁的生瓜蛋子,娘的,这回歇菜了。”

    徐卫狠狠咬了咬牙,愤声道:“不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反正还有时间,好好筹备,那些贼要真杀到徐家庄来,咱们来个坚壁清野,以逸待劳。”

    马泰抹了把汗,摇头道:“哥哥,没那功夫了。我姑父带着全家老小,刚逃到我家来避难。说是那伙贼人,劫掠了武城县,正奔夏津而来,恐怕天黑就会到。要去夏津县,徐家庄首当其冲。我娘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到大名府暂避。”

    闻声而来的徐王氏吓得面无人色,颤声叫道:“这可怎么办?公公卧床不起,咱们能逃到哪去?”

    徐卫一时沉默不言,如果真像马泰所说,贼天黑就会到,那徐家庄可就真危险了。娘的,梁横一定是知道消息,才匆匆忙忙的拉走了两百人马。这孙子,明知徐家庄有难,却不通报一声,下回撞见,一刀结果了他!

    见半天没人说话,徐王氏小心翼翼的问道:“就快天黑了,九弟,咱们怎么办?”公公年迈,又卧床不起,丈夫公干在外,小叔子可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嫂子别慌,万事有我,你照顾老人家,我去去就来。”徐卫说着,提着刀大步向外走去,杨马二人紧紧跟在身后。

    刚出门,就撞上张庆,背着一张弓,悬着一壶箭,正要说话,嘴才张开,就听徐卫说道:“来得正好,你马上去通知保正和那个,那个乡兵头头,让他们集结人马,带上家伙。”

    张庆本来一脸焦急,见徐卫沉着的模样,心里稍安,点头道:“好!我马上去!”

    徐卫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兄弟,这回不是在县里打群架,是真刀真枪的干!”

    张庆一咬牙:“我晓得!”说罢,转身就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刀扛在肩上,徐卫沉声问道:“武城县在什么方向?千牛山又在哪里?”

    杨彦略一思索,回答道:“武城县在夏津正南方,相距九十多里地,千牛山就在两县之间,离夏津县估计五十里上下。”

    五十里?那今天晚上必到无疑!

    “九哥,咱们怎么干?”杨彦的声音透露出些许紧张。

    “老千设局骗人之前,会将四周情况摸透,再散布消息,引人上钩。咱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勘察地形,然后再散布消息,引贼上钩。只要他们上了钩……”徐卫的脸上,闪现出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残酷。(看在默然这么早就更新的份上,兄弟们是不是赏几票?)

    

第十一章 什么叫畜生

    当下,三人同行,将徐家庄四周地形详细勘察一番。那徐家庄背靠大山,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山上,庄外的麦场前,就是一条宽约丈许的小河,一直流向县里。而河面上,仅有一座木桥相连。

    站在桥头,徐卫正拿着一具连枷伸在河里,测试着河水的深度。见连枷的木柄大半陷入水中却还不见底,便说了句:“够了。”

    “这水可深,记得五岁还是六岁那年,你跟人打赌,一头扎进河里,半天不见冒泡,还是马二把你捞上来的。当时太公吓坏了,呼天抢地的。”杨彦说道。

    徐卫脑中,立刻回忆起方才老爷子吃力地替他穿着铠甲的情形……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徐卫知道时间所剩不多,当即打道回府。刚进庄,就远远望见自家门前黑压压一片人潮,挤了个水泄不通。娘的,我让你集结人马,你怎么集结到我家门口来了?

    杨彦马泰前面开路,一路又推又踹,好不容易才让徐卫挤进家门,却见家里堂上灯火通明,坐满了人。远远一看,徐太公高坐主位,保正和乡兵勇头接挨着下首,另一面坐着几个汉子,想必都是庄中的头面人物。张庆立在堂外,见徐卫等人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嘴唇刚一动,徐卫又抢在前头:“兄弟,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请你去办。”

    张庆不及回话,杨彦却跳了起来:“我说九哥,你啥意思?我就不是你兄弟?凭啥都让张庆抢功?”

    “就是!也派个差事给我吧!”马泰将板斧往地上一杵,瓮声瓮气道。

    “你俩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别急。”徐卫先稳住杨马二人,而后才对张庆道,“挑两个机灵的人,骑上马,过河去。”

    张庆点头道:“这好办!”

    “慢着,记住了,你们去只是探风。一旦探明贼人的数量,位置,行进速度,立即回来,尽量不要被发现。”徐卫异常严肃地嘱咐道。

    张庆一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说完,转身要走,忽又折了回来,向四周一望,靠到徐卫跟前低声道,“兄弟,今晚少不了有场血战,说实话,徐家庄虽然尚武之风盛行不衰,但真到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有几个人能不尿裤子,还是个未知之数。是不是先把庄里的老弱妇孺疏散到县里去?”

    经过这两天,他发现,徐卫自从大病一场后,改头换面,判若两人。处事有方,临危不乱,可这一回,不再是十来个人打架闹事,而是搭上了全庄老小的性命,不是他不相信徐卫,而是不能不谨慎小心。

    这一点,徐卫早就想到了。可时间太急,如果全是精壮汉子,到县里用不了半个时辰。但拖家带口,牵牛拽驴的话,只怕没到县城,天就黑了。首先,天黑之后,县里有梁横那种货色,开不开城门只有天知道。其次,万一半道上就遇到贼人,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当下不便细说,他只是应承道:“放心,我有数。”

    张庆不再多话,奔到徐府门口,目光四周一扫,指着两个人道:“你们俩,跟我走!”

    那两人却是不为所动,其中一个轻蔑的说道:“我说张庆,你一向鬼点子多,脑筋转得快,怎么这回糊涂了?”说到此处,他压低声音,“徐九已经疯了,文疯子你懂吗?你怎么听他吩咐?”

    另一个接口道:“你没瞧见吗?这还是那个徐家老九吗?肯定是魔障了,你别听他疯言疯语,咱们还是听太公,保正怎么商量吧。你说他一个疯子……”

    “姓郑的!我要是再从你嘴里听到‘疯子’两个字,我他娘的拿刀跟你说话!”张庆红了眼。

    那姓郑的汉子撇了撇嘴:“得得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当我啥也没说!你要献宝自己去,我可不跟你们瞎搅和,哼哼。”

    张庆盯了他一眼,一口啐在地上,那姓郑的也只能干瞪着眼,不敢把他怎么样。

    “张大哥,我们跟你去!”两个年轻后生挤出人群,异口同声的说道。

    张庆大吼一声:“好!英雄出少年!咱们走!”

    三人刚走,便听人群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问道:“借问一声,这里可是徐太公府上?”

    此时天色已暗,瞧不清说话的人是谁,就听有人回道:“正是,老人家,您打哪来?”

    对方还没回答,突然哭喊起来:“总算到了!总算到了啊!”凄厉的哭声,听得这些汉子们心里一阵毛骨忪然。

    徐卫等人听到动静,赶将出来,有人点起火把。借着火光,众人看见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妇人蓬头垢面,坐在地上痛哭不止,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也蹲在地上抽泣着,仔细一看,那丫头罗裙之上还沾着血迹。

    徐卫上前,伸手想要搀扶那老妇,后者抬头看了徐九一眼,一双浑浊的眼中顿时有了光亮:“九郎?你是徐卫?”

    “我是徐卫,老人家,您……”徐卫话说一半,那老妇突然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九郎,你会武艺,你替姨母宰了那些畜生!把他们千刀万剐!剁成肉酱!宰了他们!宰了他们……”话说到这,突然一咬牙,仰头便倒。慌得四周众人连忙托住,一起抬进徐府去。

    客堂上,徐太公正与保正等人议事,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徐卫等人抬着一个老妇进来,定眼一看,太公神色剧变,拄着拐杖强撑起来。

    徐卫将那老妇放在椅上,捏着她的人中,杨彦一把夺过乡兵勇头手中的茶杯,给那老妇灌了几口,这才悠悠地醒了过来。可一看到徐太公,不禁悲从中来,又开始呼天抢地。原来,这老妇正是太公发妻的姐姐,徐卫的亲姨母,秦刘氏。

    家住武城县,自从徐卫的娘去世后,便少有往来。前几日,贼人攻破武城县,大肆劫掠。十几个土匪闯进她家,又砸又抢,她丈夫前去理论,被贼人一刀斩杀在院里。大儿子一见亲爹被杀,疯了一般冲过去拼命,却被贼人制住,按在地上,杀猪一样割了喉咙。小儿子倒是有些功夫,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击伤两人后,惨遭乱刀分尸,连肠子也被拉出来,头颅扔到了水井里。徐卫的姨母和这个贴身丫头,躲在菜缸里才逃过一劫……

    听完秦刘氏的血泪之言,偌大的客堂上鸦雀无声,虽然大热的天,可人人都感觉到一股凉意,打从心底升起。死亡,对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说,无非就是两腿一伸,双眼一闭,孝子贤孙哭一场,往升极乐去。可谁能想像到,人会被猪一样割了喉咙?死了还会被拉出肠子,身首异处?

    那些贼人如此凶残无良,若真是杀到徐家庄来,那……

    秦刘氏和那小丫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徐太公一定要替他们报血海深仇,太公亲手去扶,对方却执意不肯起身,连连磕头,撞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在秦刘氏看来,妹夫从前是作大将的,打了一辈子仗,对付一群毛贼还不是易如反掌?可她哪里知道,徐太公如今已然致仕,说难听点就是下台了,哪还有什么势力?连一个小小的县尉都敢对他冷嘲热讽。

    没奈何,徐太公只得答应下来,徐卫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赶紧唤来嫂子徐王氏,才将姨母劝起,带到客房歇息。

    客堂上,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说话。因为,没有谁知道该怎么办。

    “太公,我们该如何应对?贼人怕是今晚就会到。”保正看来吓得不轻,脸色煞白,说话时嘴唇直哆嗦。他一问,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问了起来,这徐家庄虽然历来尚武,可真正上过阵,打过仗的就徐太公和徐大官人两位。此时,在他们眼中,徐太公就是徐家庄的大救星。

    迎着众多期盼的目光,徐太公一声长叹,顿感无力。若是年轻时,自己还可以提刀上阵,可如今老迈不堪,长子不在身边,次子又是个混帐没用的人,他能怎么样?

    “先疏散老弱妇孺吧。”沉默许久,他嘶哑地说道。庄里三百余乡兵,梁县尉带走两百,剩下一百多从未历经过战阵的半拉老头和娃娃们,怎么抵抗数千残暴悍匪?

    “太公所言极是,那咱们就分分工……”保正抢先站了起来,浑身筛糠似的抖。

    乡兵勇头紧随其后:“是极是极,我去负责疏散!”

    庄里的头面人物们一见这场面,全都跟着起身。徐卫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家伙都想趁贼还没有来,尽早开溜。徐太公眼见这一群毫无希望的乌合之众,气得连连咳嗽。

    徐卫本来站在后面,此时突然一脚踹飞面前一把椅子,提着刀往堂中央一站,虎视眈眈。杨马二人一见,挺着家伙跳出去,杀气腾腾的立在徐卫左右。这阵势很明显,想出这个门,摸摸自己有几颗脑袋。反正贼人过来了大家也得死,老子先干掉你们这些无胆鼠辈再去杀贼,多杀一个都算是稳赚不赔!

    

第十二章 徐家庄的二愣子们

    望着三个目露凶光的二愣子,保正等人愣就不敢跨出一步去。这徐九脑子虽不好使,武艺却是不错的,还是甭招惹他,别没让贼杀死,倒先让他一刀给剁了。

    徐太公脸上闪过一丝骄傲之色,但随即沉下脸来:“老九,不得无礼。”

    徐卫纹丝不动,将手中朴刀上抬几分,神色冷峻道:“我已经让张庆带着人过河去了。”

    “你说什么?”至少三个声音同时问道,其中最意外的一个,便是徐太公。

    “张庆带着人骑马过河,去探听那些贼人的位置,数量,行进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徐卫面对满场质疑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客堂上一片死寂,良久,保正激动地拱手向徐太公说道:“原来太公早有安排,不愧是军中宿将,宝刀不老!”

    “是极是极,有太公坐镇,量那些毛贼不敢来捋您老的虎须!”乡兵勇头大声恭维道。其余人等,也随声附和,方才的悲观气氛,一扫而空。太公也真是的,您老成竹在胸,就应该早说出来嘛,何必让大家这一通担惊受怕?还说赶紧回家收拾东西,能跑多远跑多远,现在看来,咱们徐家庄还真得撑起夏津县这片天!

    徐太公心里却明白,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安排。这办法,定是张庆想出来的,那孩子脑袋一向灵活,哪像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当下也不说破,怕动摇众人的信心,示意徐卫道:“你继续给诸位长辈说说。”

    既然张庆能想到探听敌情,想必已有周密的计划。

    “当务之急,是疏散老人,妇女和孩子,去县城来不及了,而且也不安全。徐家庄背后这座大山,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先把人撤到山上,派一二十人把守上山要道就行。”徐卫侃侃而谈,其他人不以为意,可杨彦马泰两个却快乐出鼻涕泡了。看着乡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像学童听夫子教书一般认真地听着徐卫的讲解,他俩也感觉脸上有光。

    徐太公频频颔首,不错不错,不失为万全之策,张庆这孩子真是难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地,要是我家这位有他一半,老子死也瞑目了。

    保正刚想追问后续计划,忽听外面一阵骚动,众人齐齐往外瞧去。只见两个生人,在十余名汉子的包围下向客堂走来。待走得近些才看清,那两人都在三十左右年纪,腰挎长刀,不但个头相当,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那就是目空一切,根本不把眼前的任何人放在眼里,被十几个手持刀枪的壮汉围在中央,居然面色不改,不知是什么来头。

    来到客堂之外,徐家庄的汉子们停了下来,仍旧保持着包围的态势。那两个汉子目不斜视,手按刀柄,其中一个高声问道:“徐天甫何在?”

    话一说完,立刻被一阵斥骂声所掩盖。别说在徐家庄,就是夏津县,谁敢直呼徐太公名讳?连知县相公见了,都得称一声“老大人”,你这泼皮无赖,简直是活腻味了!有几个性子急的,当即就想动手。

    “住手!”徐太公及时喝止。“让他二人进来说话。”

    汉子们这才悻悻闪到一旁,那两人大步踏入堂来,一把推开徐卫三人,杨彦瘦小,被推了个踉跄,正要发作,却让徐卫挡了下来。

    在堂中站定,那两人盯着徐太公,方才说话那人又问道:“你就是徐天甫?”口气极为不屑,乡兵勇头一拍椅子扶手,愤愤然起身,嘴唇一动想要破口大骂,却被另一人指着鼻子道:“坐下!没你说话的份!”这厮个头不高,却短小精悍,更兼满脸狠毒之色,一双眼中杀意正浓。瞪得勇头一个冷战,竟不敢与之对视,缓缓落坐下去。

    徐太公毕竟是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稳如泰山地回答道:“正是。”

    “我兄弟二人奉千牛山寨主大王之命,前来知会徐家庄。”说到此处,那人顿了顿,环视一周,但凡与其四目相接之人,纷纷避视。好家伙!两个人就敢到徐家庄来,还这般狂妄,若不是有十二分的实力,怎敢如此托大?

    满意地笑了笑,他接着说道:“我家寨主正率众家兄弟,前往夏津县城,今晚便要攻破夏津,诛杀贪官污吏,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你们徐家庄都是些老实本分的百姓,寨主有命,不杀徐家庄一人,以示……”

    本来满堂的人都尖着耳朵听他宣示,当听到“不杀徐家庄”一人后,个别人还心中暗喜。这敢情好?只要不动我徐家庄,就算把夏津县踏平又如何?干我鸟事?

    可就在这时,徐卫忽然喝道:“屁话多!前半段省略,直接提后面的条件!”什么他妈的不杀徐家庄一人,说白了,就是多少有些忌惮徐家庄尚武之名,也不愿意用有限的力量来与徐家庄周旋。先吓一吓,再提出条件,兵不血刃就想占便宜。

    这一声喝,不只徐家庄的人吓一跳,那两名贼人也吃了一惊,扭头瞧向徐卫,先前威胁勇头那人又想说话,却被杨彦抢先一步,骄横地吼道:“闭上你的吃屎嘴!让你说,你他娘的就快说!迟一刻,惹我九哥不快,老子捅你狗日的一个透心亮!”

    堂上的头面人物,顿时全都绷紧了皮,亲娘哎,徐家庄怎么尽出这种二愣子!这些人是好惹的吗?你几个乳臭未干的生瓜蛋子,知道死字怎么写?你们血气方刚不要紧,别连累全庄老小啊!想找死滚一边去!徐太公也真是,管管你这败家儿子成不成!别害人了!

    看堂上徐太公,却仍旧四平八稳,仿佛泰山崩于面前也巍然不动。

    也不知是真怕了几个愣头青,还是根本不屑与他们多费口舌,那人继续说道:“只要你们徐家庄,献上五百石粮,五十匹马,六十头牛,两千贯钱,我们寨主保证,绝不会有一人踏进徐家庄半步!”

    他说话中气十足,声音洪亮,里里外外听得是清清楚楚。外面人群里立时炸开了锅,这么苛刻的条件,简直是逼徐家庄砸锅卖铁。先不说五百石粮,两千贯钱拿不拿得出,那牛马都是庄稼人的命根子,给了你,我们明年拿手刨地?统统喝西北风去?那也得老天爷照顾,不吹西北风的日子怎么办?

    似乎早料到有这种反应,那人冷哼一声,自顾自言道:“但凡徐家庄有半个不字!”话音一落,外面嘈杂声立止。

    “管叫你们全庄上下,鸡犬不留!武城县,就是你们的榜样!”声色俱厉,凶相毕露的吼完这一句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徐太公身上,等着他的答复。

    客堂内外,一片肃静,人人心中七上八下,个个脸上忧心忡忡,太公会如何应付?是破财免灾,答应他们的要求?又或是当场撕破脸皮,大动干戈?若是委曲求全便罢,如果真要硬拼,咱们徐家庄的乡兵就这一百多号人,能拼得过人家上千亡命之徒吗?不少人心中都在暗自求神拜佛,让太公答应他们的条件吧,至多大家勒紧裤腰带,凑份子呗!来年过得苦一点也就是了,反正咱耕地种庄稼的,苦惯了,没啥大不了的,只要捡得一条命,保得全家平安,比啥都强。

    保正眼珠子转了几十圈,见徐太公还没有动静,忍不住探身说道:“太公,莫如……”

    徐太公挥手制止了他的话,目视那两名贼人,一张刀刻斧凿般的脸上,更加可怖。拄着拐杖,吃力的站了起来,缓缓说道:“我徐家庄要是说不呢?”

    两人同时一愣,好在来时寨主吩咐过,那徐天甫从前作过官,据说是个带兵打仗的,嘴上肯定不服输,只要晓以利害,不怕他不就范。当官的都怕死,不然大宋天下能成这模样?

    “哼,徐天甫,我们大王敬你从前身份,特意对徐家庄网开一面。如果你执意对抗,那徐家庄上上下下就得跟你陪葬!不要以为你带过兵,打过仗,就能挡住我山寨大军。哼哼,到时候打进来,只怕抢的不止这么多。你当了那么多年官,也没少捞油水吧?老东西,实话与你说……”

    这头还在叨逼叨,叨逼叨说个没完,徐卫一提兵器,小声说道:“干活了。”说罢,直奔二人而去,杨彦心中一阵狂喜,赶紧跟上,马泰还愣在原地,片刻之后,也提着板斧上去了。

    那厮正说得兴起,冷不防徐卫那张阴沉的脸出现在面前,下意识的问道:“你要作甚?”另一个欺身上前,伸手就要打,岂料徐卫比他还快,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脸上,又重又狠!堂里堂外听得是清清楚楚!那厮一声怪叫,还没来得及反击,一把柴刀,一把板斧,全架在了他脖子上。

    遭逢剧变,堂上众人呆若木鸡,这叫怎么档子事?太公啊太公,你还管不管你这害人精!(从现在开始,一天两更,兄弟们,票票,收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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