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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衡     静嘉txt下载     静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6章 交涉

    傅良涛的话音才落,便见聪哥的眼中顷刻之间闪过了千思万绪,任谁看了聪哥的这副模样,都会知道他在犹豫。

    想了又想,聪哥终还是说:“你先说,我再说。”相信归相信,可是聪哥不认为傅良涛能将这事情所有的精彩细节都推测出来。

    傅良涛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地说:“好,随你。”傅良涛伸手拿起了咖啡杯,呷了一口咖啡才说:“在我走后不久,你们走到转角修路的位置时,阿季的手推车不慎翻侧了,对不对?”

    看着聪哥没有反驳,傅良涛便继续说道:“那天夜里,庞季同推着的手推车上的两个箱子。

    下方的那一个箱子放着于许家捡取的十数本参考书籍,以及已经封存了的U盘和微型SD卡之类的移动存储媒介。而在放在上方的箱子虽然较下方的轻,却也不惶多让,仅仅是用于移动装置法理鉴证的自动鉴证行动装置仪器,再加上硬碟复制装置,那箱子便已接近十公斤左右。

    这两个箱子加起来,应该有接近二十多公斤。

    通往我们泊车位置的行人路因为修路工程而缩窄了近半,正在施工的位置不仅挖了一个大坑,附近的路面也因挖路所生出的碎石而变得凹凸不平。在这样的情况下,加上手推车上那些箱子的重量,手推车翻侧的风险便大增,控制力道方面更加需要留神。

    阿季他倒好,在那种情况下,他还敢一心多用。”傅良涛说到这里,便笑着停了下来。

    聪哥听到“一心多用”四字,也跟着傅良涛笑了起来。当时,庞季同的确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注意着前方的洛孟凝。聪哥遂说道:“头儿,你真厉害,连这个你都猜得到。不过,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你就这么有信心?”

    傅良涛的笑意加深,也没有答聪哥的话,只自顾自地往下说:“阿季一不留神,手推车便因为地上的碎石的失衡。眼看箱子的重量带动手推车就要跌进正在施工的大坑之际,走在前方的洛孟凝,及时在千钧一发之间反应过来精准地在那两个箱子的外侧,先下后上地各踢了一下,那个箱子便稳稳地重新落在了手推车。

    阿凝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随着她的身子一旋,让阿季享受了那么一次美救英雄,稳住了险些跟着手推车一起掉进坑里的阿季。”傅良涛绘形给声地说着。

    傅良涛说罢顿了顿,缓了缓语气,又道:“阿凝就是用这一系列乾脆利落的动作,将阿季生生给镇住了的。你说是不是?”

    傅良涛心满意足地看着聪哥惊奇的神情,可是未等聪哥答话,傅良涛便感到手机震动了起来。一看之下,却又是许静嘉的来电。傅良涛不禁皱眉,用眼神示意聪哥等一会儿,却没有让他避让。傅良涛接起电话的同时,也不忘录音。

    电话刚刚接起,傅良涛便听到许静嘉夸夸其谈的声音从中传来:“画画最重要的是传神,我觉得写实不是画得像原图就可以的,最好比原图还要精致。”这话听起来就是一副说教的口吻。许静嘉的画是不错的,但是这样的说词也未免过于自满了,谁听到了也会觉得不适。

    傅良涛这想法一浮现,电话便“咔”的一声挂断了。

    此时,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叩门声,不待傅良涛回应,办公室的门便已经打开了。

    来人却是许警司许浩鹏。

    傅良涛和聪哥立刻站了起来,向许浩鹏施礼。

    许浩鹏随意地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傅良涛和聪哥遂重新落坐。许浩鹏一边拉开了聪哥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边说:“怎么?我没有碍着你们聚话吧?”一副想要加入他们话题的样子。

    “当然没有。”傅良涛给出了标准答案,又笑着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碰巧聪哥也在,多一个人想想法子也是好的。”这话一出,便留住了正想要寻话退场的聪哥。

    聪哥的鼻子闻言动了动,似乎再次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聪哥心念一动,一时之间便打消了退场的念头,安安份份地坐了在旁。

    许浩鹏见状,也不介意,张口便道:“璞瑜公司那宗案件的调查进度怎么样?”

    毕竟,李秉德的死法有些特殊,他的死一度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即便已经事隔两个星期,善忘的香港媒体仍有针对相关事件的零星报导。所以,对于上级的格外关心,傅良涛只觉得是意料中事。

    “这宗案件与寻常的网络骚扰案件有些不同,案情比其他的案件要复杂一些。”傅良涛如实答道。“我们已经锁定了一个嫌疑人,不过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

    许浩鹏和傅良涛共事多年,对傅良涛的行事方式也有一定的了解。听到傅良涛的答案,便讶异地问道:“上一次,你要求将阿伟和三木调回来,难道不是因为有了十足把握能够找到有力证据才这么做的吗?”

    “对,可是情况跟我原先预计的有些不一样。”傅良涛应道。

    说到这里,许浩鹏的脸色早已没了刚进来时的轻松。只见许浩鹏的视线扫过傅良涛手边的那一叠文件夹,看着数量似乎还算合意,神色才又缓了过来。

    傅良涛便顺势说:“如你所见,其他案件的调查进度一点也没有落下。”

    许浩鹏笑应道:“我一点都没有怀疑你们队工作能力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璞瑜公司这案件似乎是拖累了你们。”

    言下之意,就是觉得傅良涛投放在这案件的时间太多了。傅良涛彷彿能够看到许浩鹏的狐狸尾巴在他身后摆动,遂说道:“这不都是因为我们队里的人太少,调查的时候施展不开来的缘故吗?许sir,你看……”

    “阿徐刚刚还跟我说阿伟和三木在行动1C队里的表现不错,刚巧他们队才接了一宗大案件,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可不能再将他们两个调回来。”傅良涛还没有把话说完,许浩鹏便已经截住了傅良涛的话。

    傅良涛听了这话,倒是稀松平常地笑了笑,说:“不要紧,反正我要的也不一定是他们两个。”说罢,傅良涛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张从手抄本撕下的纸条。

    傅良涛将纸条递了给许浩鹏,聪哥的视线便一点不落的跟上。

    果然,聪哥没有辜负傅良涛将他留下来的期望。许浩鹏还来不及看清内容的时候,聪哥便已将内容看了个大概,忍不住插嘴道:“头儿,你真聪明,这样安排的确不过分。”然后,聪哥又转而看向许浩鹏,涎着脸地说:“许sir……应该没有理由反对才是。”

    于是,傅良涛和聪哥两人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浩鹏,等待着他的答覆。许浩鹏看着手上的字条,上方画着一个时间表,一周中只有三天有安排,而每天也就各三个小时的时间。

    傅良涛接着解释道:“我不需要你安排我的队员调回长驻我们队一段时间,我只要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你在纸条上的时间给我调回一个队员,时间一到,我便把人还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也会妨碍那队员原本负责的侦查工作吗?”许浩鹏仍是相当犹豫,担心工作编配会因此出现混乱,不肯松口。

    傅良涛却道:“不同的人也行,只要在上述时间给我调一个人过来即可。”顿了顿,又解释道:“以这次的调查性质来说,也许由不同的人来负责反倒更好。”

第047章 接近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

    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傅良涛经过一个圆拱门到达了前厅,只见前厅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条螺旋阶梯。傅良涛遂缓缓地顺着呈半圆的螺旋阶梯拾级而上,沿路不见一人,听着上方二楼会堂中传来合唱团的歌声,傅良涛知道礼仪已经开始了。

    傅良涛素来不爱迟到,这一次,他是刻意晚一些到的。

    登上二楼之后,傅良涛经过了圣.人的塑像,看到木门两侧的书架上放有歌集和礼仪书,傅良涛稍稍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拿。傅良涛轻轻推开了有着透光小窗的典雅木门,进到了开阔明亮的会堂之中。

    穿过木门之后,傅良涛更觉在空中回荡的合唱团歌声越见了亮。前方的排凳分成了四排,正在参与礼仪的人都站立在排凳之间,与合唱团一起和唱。

    耳机中也传来了许静嘉和唱的声音。许静嘉和唱的声音很大,从她的声音里,傅良涛可以听出专注和认真。

    经过之前两个星期的跟踪调查,傅良涛已经大致掌握了许静嘉的生活模式,也明白到跟踪调查似乎对了解许静嘉的作用已经不大。所以,傅良涛才想到换上另一个方法。

    傅良涛顺着排凳右边的过道,往合唱团所在的方向走去,却并非为了听清合唱团的歌声。而是因为许静嘉所坐的位置,就在合唱团的附近。

    傅良涛选了一个前后都坐了人的位置,这个位置与许静嘉有一段距离,却又能清楚地观察到许静嘉。傅良涛本以为许静嘉和唱的声音已经很大,不过在傅良涛站定了以后,却发现那站在许静嘉身后位置的男人的声音,似乎比许静嘉和唱的声音还要大得多。

    即便傅良涛所站的位置与那男人有一段距离,仍能清楚听见其歌声。

    不多时,一曲既毕,低沉的锣一响,所有人都静默起来,会堂内庄严的感觉又上升了一个层次。祭台上的神父领祷后,所有人才坐了下来,傅良涛自也随众坐下。

    没有了人群的遮掩,傅良涛这才看见束着马尾的许静嘉独自坐着,身旁除了小思以外,再没有旁的人,而许静嘉所坐的位置与小思之间也隔了一段距离。依照他们既定的计划,原是让小思坐到许静嘉的旁边,此时两人却坐在了排凳的两端。

    小思原来也是行动2D队的队员,从三月初起借调往行动1D队跟进伦敦金投资诈骗调查已经数月之久。这一次,许警司同意了在这个星期三和星期六的晚上,将小思暂调回来三个小时,协助李秉德一案的调查工作。

    许静嘉在听讲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垂下了眼睛,偶尔抬头望向祭台后方正中的彩色玻璃窗。在往后的礼仪中,许静嘉似乎也熟知程序,无论跪、站或坐,都随其他的信众一起,没有一丝突兀。

    傅良涛是一个无神论者,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说。是以,当傅良涛看着神情或敬或虔的许静嘉,忽然很想知道在这一段礼仪期间,许静嘉在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许静嘉来参与聚会的动机,傅良涛不禁怀疑,许静嘉到底真心实意,还是只是装模作样给这会堂中的某一个人看?

    如果许静嘉只是在装模作样,那她又是在装给谁看?

    想到这里,傅良涛暗暗留意会堂中的人,想要知道许静嘉的目标会是谁。

    “你好,你认不认得我?”小思的声音蓦地自耳机中传来,傅良涛观身旁的人开始往会堂中央的过道走去,小思似乎终于找到机会与许静嘉攀谈。

    许静嘉本正要跟随其他的人往会堂中央走去,此时闻言回过头来,看向小思,目光却颇为不善,甚或还有些敌意。

    小思见状有些意外,遂展颜一笑,瞬间便化解了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尴尬。然后,小思便若无其事地说:“我也是星期三晚上道理班的学生,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许静嘉只朝小思目无表情地点点头,也不等小思回应,便迳自往前走去,抛下了小思一个人,垂目跟在了中央过道的队伍之后。自此之后,一直到了礼仪结束,小思也没有再找到与许静嘉攀谈的机会。

    在礼仪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傅良涛率先离开了会堂,返回了车上,等待小思回来与他会合。

    傅良涛带着疲惫在车上合上双眼,思忖着在李周两案的调查中,他到底有没有错过甚么细节,以至于当下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只余下许静嘉这一条线。

    而现在,融入许静嘉生活的计划似乎也不太顺利。

    随着手机中合唱团的歌声停了下来,礼仪便宣告结束。不多时,傅良涛便听小思的声音自耳机传来,却是小思与其他人对答的声音。只听小思问道:“请问你们刚才说的是那个束着马尾的女孩吗?”

    傅良涛可以想像会堂内的人群正在散去,而许静嘉太约已先走一步。此刻,小思大约正在向身旁的人打探消息。

    一阵突兀的停顿过后,只听小思亲切地笑着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因为你们刚才提到有关礼仪的事情,而我也是新来的,对礼仪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请问,那女孩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吗?”

    只听三两个妇女瞬间围在了小思的身旁七嘴八舌地说话,这一个说许静嘉在礼仪中某处站起来的时间晚了,那一个说许静嘉在某处跪早了,祈祷的姿势也不对。

    小思简略地听她们解释了一下事由,人便逐一走了,只有一个妇女没有走,留了下来,问小思说:“你跟这女孩很熟吗?”

    “不,我们只是在星期三的道理班上见到过,可说不上熟。”小思答道。

    “年轻人,我看你不像坏人我才跟你说,提醒你一下,并不是想要搬弄是非啊!”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续道:“你尽量离她远一点吧,那个女孩没有工作,而且听说她的动机似乎不太纯正,也不知道来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其他的原因?”小思讶异,遂问。

    “你不知道吗?就像政府办的那些自我增值课程,因为入学的要求不高,有许多不同行业的销售员和别的一些人混进去。如果只是向你销售保险之类的产品还好,有些却不只是这样……唉,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吧!我也走了。”

上架感言

    十一万字,本文上架了~

    518开始发文,520正式过审,现在回望原来才过了不过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首先,感谢喜欢这文的每一位读者,投过推荐票的君辞菲菲、书友20190907011809309、神金兮汐、殇月无情无恋、时间不可空过等等书友,打赏过的握不住的灵感按土里,还有昨天给我留言的繁星上的倒影。没有点到名的书友请不要不高兴,我对你们的谢意并不会因此而少了。

    感谢你们的鼓励,让我知道我并不是在单机。

    然后,感谢我的责编绿萝编编和主编花椒,真心非常感谢。也感谢签编白露和负责审核本文的编辑,以及所有看过本文而我又不知道的幕后工作人员。

    本文能一直走到现在,他们功不可没。

    还有,感谢王淇锋、一杯纯淨水、夜雨声烦之春、爱吃披萨的猫愿意将本文加进书单。

    最重要的是,感谢我的父亲、我的家人和所有爱我的人。

    他们是一直以来支撑着我的力量。

    最后,向你们求个首订。希望你们能够继续支持本文,而作为报答,衡会继续好好写下去的。

第048章 初探 (上)

    星期天下午的阳光灿烂到了极致,傅良涛坐在停泊在深水埗大南街的车厢内,等待许浩鹏调派的人员前来与他会合。所有的装置都已经设置完毕,就只等那个人到来作一遍简介即可。

    闲了下来的傅良涛目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零零落落、汗流浃背的行人,不自觉地回想起,昨天夜里小思在这附近与他会合时的情境。

    “涛sir,我回来了。”但见小思的脸颊泛红,一边以手掌充作扇面扇着脸,一边打开车门坐下,又伸手调了调空调出风的位置,显然是觉得热得不行。

    “你一会儿不用回去吧?”傅良涛遂问道。

    “不用了,这调查是今天排的最后一个工作了。”小思心不在焉地答道,拿了放在仪表板上方的纸巾擦汗。

    “好,那我现在送你回家。”傅良涛如是说道,便驱车往小思的家驶去。

    待车子驶上了大马路之后,傅良涛看小思已经渐渐恢复过来,便打开了话匣子,说道:“你这两天跟在二喜身边,有没有发现她对任何人特别亲近或者感兴趣?”

    傅良涛根据手机的帐单记录推断,许静嘉是二零一七年年末开始参与这里的聚会的。经年日久,在这个群体里,许静嘉断然不可能没有一两个相熟的人才是。再者,傅良涛也想要确认,在许静嘉现时的生活圈中,有没有其他潜在的受害人。

    小思想了想,才说:“许静嘉跟道理班中的一个的小妹妹很是亲近,那小妹妹总喜欢跟在她身边,一刻也离不得她,而许静嘉本人似乎也不抗拒这小女孩的亲近。

    至少,不像对其他人一般…唔…拒人千里。”小思说罢,掏出了手机在屏幕上点拨了几下,傅良涛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随之一震,便听小思续道:“那小女孩的相片我刚刚发给你了,你一会儿自己看吧!”

    傅良涛随意地应了一声,他的心思却不在这小女孩身上。这个小女孩,并不是傅良涛想要听到的答案。傅良涛转念一想,倒是想起了刚才那些与小思搭话的女性说过的话。

    联想到许静嘉参与这些聚会的动机,傅良涛便又问道:“没有其他人了?”傅良涛顿了一顿,又接着更直接地问:“许静嘉有没有特别留意聚会中的某个异性?”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如果连聚会的其他参与者也看出了许静嘉的动机不纯,是不是说明许静嘉曾经在这里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

    只见小思秀眉轻皱,似乎是陷入了苦思之中,久久没有再说话。

    直等到傅良涛都以为小思已经忘了自己的问题时,才听小思说道:“许静嘉为人挺高冷的,除了那个小妹妹以外,与其余的人的接触都是可免则免的。就像刚才,你应该也看到了她是怎么回应我的吧?她对其他人的态度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傅良涛的思绪,将傅良涛从昨夜与小思的对话中拉回了现实。傅良涛掏出手机,以手挡住经过车窗而来的阳光,看到来电显示为许静嘉。

    傅良涛的唇边牵起了微妙的笑意,大约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在为调查嫌疑人作出准备的同时,接到对方的来电,是怎样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傅良涛的手指遂在手机屏幕上一划,接起电话后,又按下了录音键。

    蓝牙耳机传来一阵背景声和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让傅良涛确定许静嘉已经出了门,走在了路上。这个念头刚在心里划过,傅良涛便瞄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眼。

    已经是一时十七分了,许警司派过来的人还没有到。

    傅良涛的眼睛眯了眯,同时耳机中传来了许静嘉的声音:“我想晚点吧!我一会儿应该要五点左右才会到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急的缘故,许静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有些微喘。

    “那好,我等你回来再开始准备那只鸡。”这隐约传来的女声,似乎是许静嘉妈妈的声音。只听这女声声音一转又说:“话说,你一会儿去的地方有没有合眼缘的,有的话抓紧了解了解吧!”

    傅良涛也听得有些沉闷了,围绕在许静嘉身周的,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不变的话题。

    许静嘉却似乎并不介意,笑着应道:“帅不帅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人品,最好的是跟我有一样的信仰,理念一致。”

    “要有多一致?这世界哪有这么多理念一致的人?”许静嘉的妈妈显然是觉得她的想法太过想当然。

    “你怎么知道?或许上天早已给我安排好了,会有一个像神父一样爱天主的人,也说不定。”许静嘉自己说完,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说话间,透出了傅良涛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的欢快。

    傅良涛感觉许静嘉母女二人的对话与案件的关系不大,正想要挂断电话,不想再听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内容,电话却先一步被挂断。

    傅良涛听着耳机中的忙音,眼角瞄到依约前来报到的连静蓉正站在车旁。傅良涛的眼睛禁不住又眯了眯,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向连静蓉招手示意。

    连静蓉打开了副架驶座的车门,坐到了傅良涛身旁。看着连静蓉的侧脸,傅良涛只道许警司的环保事业应该算是做得非常不错的,他妥善利用资源的方式总是让人拍案叫绝。

    傅良涛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连静蓉并不是行动小队的队员。这些年来,连静蓉一直在法理鉴证分组中工作,傅良涛也与她一起共事过。

    每每提及连静蓉,傅良涛只想到四个字──养尊处优。这四个字,并不是用以形容连静蓉的家庭背景的,而是她的职场生活。部门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连静蓉对于升职一事,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任何追求,所以不论身在任何岗位,按章工作已经是她所能给予的最佳表现。

    大约是许浩鹏跟小思了解过这调查工作的危险性,所以才作出了这样的安排。才第三天,许浩鹏便已经在人手方面耍起了小心思,傅良涛只希望后续的情况不会每况愈下。

第049章 初探 (下)

    在傅良涛评估着连静蓉的能力时,连静蓉悠然地从保温水壶中往瓶盖倒出一些飘着菊花香气的褐色液体,缓缓地将之凑近唇边,细细地品着,也不急着让傅良涛说话。

    傅良涛看到这一幕,本来冷硬的脸部轮廓变得柔和了一些。傅良涛不得不承认,连静蓉也许很适合她接下来所要扮演的角色。连静蓉看上去约有四十来岁,胜在相貌温婉,没有行动队员的凌厉。而这一份居家的柔和,是想要装也装不出来的。

    傅良涛在心里暗自希望自己的想法没有过于乐观,一边指导连静蓉在身上安装耳机及拍摄镜头,一边为她进行这次任务的简介。

    直到一切完成之后,傅良涛瞄了瞄时间,已经是二时十二分。比原来预定行动开始的时间,已经晚了十二分钟。

    看着连静蓉一步一步走远,傅良涛便为在车上已经预先设好的监听装置作最后的检查。当连静蓉走到两个街口以外,终于穿过圆拱门,到达前厅时,傅良涛透过笔电的屏幕看见许静嘉与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并排坐在左边靠墙的长椅上。

    傅良涛认得小女孩粉雕玉琢般的五官,她便是昨夜小思曾经提及过的小女孩。

    连静蓉若无其事地走近二人,装作观看二人身后的壁报板,然后才在小女孩的身旁坐下。

    只见那个小女孩正拿着手机,点开了应用程式水管中的一套有着中文配音的动画片,与许静嘉一起观看。

    连静蓉装作对动画片感兴趣的样子,稍稍往小女孩坐着的方向移了移,让傅良涛也能看到动画片的内容,以及听清许静嘉和小女孩的对话。

    傅良涛大致能看出,这个童话故事是由许多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拼凑而成。傅良涛此前分明没有看到过这个故事,却又总是觉得这个故事处处透出熟悉的感觉。

    动画所述的是一个童话故事,故事的内容讲述一个奇怪的家庭,家庭中有两姊妹,大女儿懒惰而小女儿则勤劳。

    小女孩以脆生生的声音说:“这个大的女儿跟妈妈亲,那个小的女儿跟爸爸亲。所以,小的女儿要工作,很辛苦很辛苦地工作。但是,大的女儿因为有妈妈疼,所以大的女儿不用工作。常常躲在家里睡懒觉,一睡就是一整天。”

    从这话可以看出,这个小女孩已经看过这动画片很多次,而且有着出色的表达能力,仅仅只以几句话,便将动画片的内容做了一个不能更为完美的总结。

    说完这话没多久,小女孩便关掉了动画片,又点开芭比娃娃的视频。小女孩却不忙着看视频,又问许静嘉说:“姐姐,你觉得这动画片好不好看?这大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很懒惰?”

    许静嘉沉默了一瞬,才道:“对,没错。”

    小女孩笑着又说:“我妈妈跟我说,不可以像大的女儿一样懒惰,要像小的女儿。那样的人才会幸福,才是天父喜欢的小孩子,你说对不对?”

    看小女孩灿烂无邪的笑脸,许静嘉“嗯”了一声,也笑了。隔着屏幕也许失了些颜色,但是傅良涛仍旧觉得许静嘉这笑是美丽的,美丽得有点不同寻常,带着荼蘼的气息。

    不多时,小女孩的妈妈从右边的过道中进入了拍摄范围,将小女孩接了去。眼看着小女孩的身影逐渐淡出他们的视线,许静嘉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傅良涛见连静蓉还没有作下一步的行动,便朝她发出指令道:“莲蓉,你现在跟二喜谈谈刚才那个小女孩的事情,找个机会跟她混熟。”

    连静蓉听罢,也没有动,只朝许静嘉说道:“那个孩子真可爱,是你的朋友吗?”连静蓉的声音有一种与她的气质相像的慵懒。

    许静嘉听罢轻轻“嗯”了一声,才淡了下去的笑意又回到了脸上,小女孩的离去似乎并没有将她的好心情一起带走。

    连静蓉正思忖着该要说些什么将话接下去,便听傅良涛说:“现在我说一句,你跟我说一句。”这样一来,傅良涛便是想要藉着连静蓉的口对许静嘉问话的意思。

    “如果可以,真想要把她带回家,你说是不是?”傅良涛说完,听着连静蓉将他的话对许静嘉复述了一遍,只觉得她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似乎不尽人意。

    许静嘉对连静蓉的话不置可否,只道:“看顾孩子的责任太大,这样偶尔见见也有好处。”

    不,这不应该是一个权力擅断类型的作案者的答案。

    在听到许静嘉的答案之后,傅良涛的心里又一次生出了不确定。如果许静嘉就是作案者,以作案者的行为模式,以及许静嘉和这小女孩之间的友好关系,许静嘉应该会有想要将小女孩一直留在身边的倾向才是。

    又或者,许静嘉与这小女孩之间,还欠缺某些触发许静嘉情感的诱因?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连静蓉顺着傅良涛的话又问道,为接下来的话题作铺垫。

    “不,我来这里好一阵子了。”许静嘉不以为然地答说,视线一直定在圆拱门外的某处。连静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不见前方有什么吸引许静嘉视线的事物。

    “我也不过才来了几次,我不住这附近,倒是我儿子住在这边。你呢?你是不是住在这附近?”傅良涛加重了“儿子”二字,幸而鹦鹉学舌的连静蓉没有让这二字失去它该有的存在感。

    “唔…我也不住这附近,我住在荃湾。”说起了住的问题,许静嘉神色不动,却没有说真话。傅良涛这算是真的确定了许静嘉说起谎话来,脸上的确不会有异。另一方面,许静嘉也不像有因为连静蓉提到了她的儿子,而生出兴趣。

    “你觉得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存在?我才来了几次,总感觉有些不确定。”傅良涛决定先探探许静嘉对这信仰的看法。

    许静嘉唇边牵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当傅良涛正想要问出另一条问题时,意外地听到许静嘉的声音响起:“只要你用心去感受,看看这大自然间的一切,自会感受得到。”

    说罢,许静嘉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对连静蓉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便头也不回了离开了前厅,从长椅旁的木门进到了属于小学范围的有盖操场。

    说话间,却是没有看过连静蓉一眼。

第050章 线索

    连静蓉的任务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完成。

    许静嘉离开了以后,连静蓉便矜持地小幅度伸了个懒腰,直等到傅良涛催促的声音自耳机中传来,连静蓉才施施然地从后跟了上去。

    只见许静嘉正等在有盖操场内,站右边第一个课室门外等待点名。

    连静蓉一边看着课室门外的壁报板,一边踱步至许静嘉身旁,问:“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不等许静嘉回答,前方坐着的工作人员便笑着应道:“我们这里是做义工的,免费为小学生补习功课。”

    连静蓉垂目看向点名纸上的资料,暗自记下了许静嘉留下的电话和电邮地址,又问说:“那我能一起参加吗?”连静蓉跟傅良涛学这话学得并不传神,语气中带着丝丝的不情愿。

    “可是我们的学生都是预先编配好的……”那工作人员说道,顿了一顿便说:“要不,你跟着嘉嘉一起先体验一下吧,下半节课我们是游戏课,那时候没有编组,到时你可以加入。”说罢,那工作人员转而看向许静嘉,问道:“嘉嘉,你没有问题吧?”

    许静嘉愣了愣,倒是没有拒绝。

    连静蓉遂跟着许静嘉一起领了学生,到了右边的第三个课室,然后便开始了时长一小时的补习。义教以一对一的方式进行,除了许静嘉一组以外,课室里还有六、七组的学生在补课。傅良涛隔着屏幕看着许静嘉与那小女孩嬉笑,倒觉得许静嘉的笑容是真心的。

    根据这一段时间的观察,许静嘉似乎唯有对着小孩子,她的态度才会有所软化。

    傅良涛等到许静嘉的学生开始专心做问题时,才让连静蓉说道:“你对小孩子真心耐心,你如果做了母亲,想必也会是一个好妈妈。”

    傅良涛本只是想透过这个问题让许静嘉说一下她对教导小孩子的取态,并藉此判定她的真实性格,没有想到许静嘉在听到这问题之后,双眼忽地变得悠远起来,似是无意识地放空看向了其他人无法看见的远方。

    好一会儿,才见许静嘉又挂上了初次见面时那种礼貌性笑意,说:“也许吧……”那轻轻淡淡的声音让人感觉她似乎觉得这事情离她很是遥远,远得就像是跟自己无关似的。

    傅良涛自问自己的耐性是不错的,可是许静嘉这样油盐不进的态度仍是让他抓狂。

    此时,坐在前方的义工忽然转过身来,问许静嘉说:“刚刚我在教我的学生认动物,她说她没有见过大象,我也刚好忘了,你能替我画一下吗?”

    傅良涛藉着这个机会调节自己的情绪。他隔着屏幕观察,只觉得然这义工的眼神柔和诚恳。这要求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许静嘉显然跟傅良涛也有着一样的想法,于是便拿起了笔,随意地画了一只大象。

    傅良涛看见那大象的样子不由失笑,许静嘉仅仅用了几笔便将大象的模样勾勒出来了,画风却很是精彩。除了大象的鼻子很是生动以外,其余的部分绝对不比幼儿园学生的画功失色。

    在许静嘉画画的同时,连静蓉便将许静嘉登记成为义工所用的电话号码和电邮地址,以手机传送给傅良涛。傅良涛发现许静嘉在这里留的电话,是她母亲的手机号码。至于电邮地址,单看使用者名称后缀所用的年份──二零一八年,可以推断这电邮有机会是许静嘉来到教会之后新设的。

    “那狮子呢?你能替我画一下狮子吗?”只听那个义工再接再厉,许静嘉也应下了,寥寥几笔便画出了一只画风清奇的狮子。

    “还有白兔!”那义工似乎自觉让许静嘉画得有点多了,便续道:“这个是最后的了。”许静嘉也没有二话,一只画功稚嫩的纯良白兔应运而生。

    傅良涛不由想起了那只栩栩如生、带着诡袐色彩的像真兔子,觉得许静嘉并没有认真地画。上次到许静嘉家中取证的时候,还有在来电中,许静嘉分明对自己的画功极有信心,且毫不讳言地夸夸其谈,这个时候难得有人主动邀请她画画,她怎么就不顺水推舟,在人前将自己的画技展示一番?

    傅良涛皱眉看着屏幕中,由许静嘉所画的“拙作”。

    傅良涛在屏幕的边上看到了前方的书桌上放着义工的手机,逐渐觉得这个义工的要求很是奇怪。一般来说,小学生无法将动物的名称和模样联系起来,那个义工透过手机查找不是更为方便快捷吗?毕竟,参看相片绝对比人手画的来得实在。

    只见那义工拿起那张画细细地看起来,似是有些疑惑,却没有再多话。义工向许静嘉道了声谢,便回过身去接着教课。

    傅良涛便继续借连静蓉的口,让连静蓉压低声音说道:“这么麻烦的事,是你才愿意去做!”然后,又让连静蓉撇了撇嘴,装出一脸不赞同的模样。

    许静嘉见状,唇边那礼貌笑意不减,似对连静蓉的不赞同不无所觉。

    傅良涛遂又让连静蓉说道:“差不多要结束了吧……唉,就这样就浪费了我宝贵的一小时,幸好我只是临时起意来试试,没有真的参加。你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吗?去逛逛街不是更好吗?”连静蓉那慵懒的语调说起这话来,倒是比傅良涛更入木三分,让傅良涛不免有些怀疑这是连静蓉的真心话。

    说完这话以后,连静蓉又拿起学生记录册一脸嫌弃地看了看,重又放回桌上。

    许静嘉只神色不动,定睛看着连静蓉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许静嘉对人的戒心太重,正常的问答似乎对她起不了作用。傅良涛知道这事一旦急进只会换来反效果,于是便转换了这一个查问方式。

    想要长时间保持沉默是相当困难的,大部分的人都想要得到尊重,如果不被认同或者被丑化,每一个人都会想要去解释。这是一个心理战术,傅良涛这样对许静嘉问话,就是想要令许静嘉对连静蓉进行解释,从而让许静嘉展露自己。

    然而,许静嘉终究不是犯人,她有绝对的权利逃开,所以傅良涛只能适当地调节查问的方式。

    傅良涛隔着屏幕看向不为所动的许静嘉,希望自己不需要用太长的时间去瓦解许静嘉的自我保护。

第051章 再探

    星期三的晚上,傅良涛让阿余加入了道理班的调查。在这次调查中,阿余负责并试图吸引许静嘉的注意,察看她是否真的来道理班结识异性。

    道理班的课室是一个会议室,学生们会在长桌里一圈外一圈地坐着。阿余到达的时候,人已坐满了大半个课室,而许静嘉还没有到来。

    与许静嘉亲近的小女孩四处张望,直等到了许静嘉到来,就跟她的妈妈一起将许静嘉引到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坐下,小思看到门上新安装了一个钟。

    而有趣的是,在开始上课之前,导师也刻意地向学生们介绍了这一个新钟。

    那小女孩一如以往地与许静嘉亲近,而许静嘉对小女孩的态度却不像之前傅良涛听到看到的热络。整个过程下来,许静嘉目不斜视,只顾着听课,听得极其聚会神,对小女孩的亲近不冷不热的,对阿余的试探也不为所动,甚或似乎还有些不悦。

    下半节课介绍学生们可以参与的服务工作。听着听着,许静嘉的神色逐渐变得木然,笑意是越发地少了。傅良涛只道许静嘉也许是聚精会神听课久了,开始未能集中注意力。

    道理班结束之后,忽见许静嘉急步离开课室,迅速穿过了圆拱门,直接在门前拦了一辆计程车便跳了上去。

    一切发生得相当突然,而又毫无预兆。

    傅良涛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便立即开车从后跟了上去,一边交代连静蓉说:“阿余,我先跟上去看看。你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事前也不见许静嘉接过电话。”阿余答说。

    因着这答案,傅良涛否定了许静嘉因为突发事故而离开的猜想,却又对许静嘉心急如焚的原因毫无头绪。傅良涛的车子尾随着许静嘉所乘的计程车,直至包围在身周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傅良涛才猜到许静嘉原是想要回家。

    只见许静嘉从计程车下来之后,微微地躬着身子走着。相比于跳上计程车之前,她的步伐明显迟缓了不少。

    这个发现瞬间扼杀了傅良涛原有的期待。

    傅良涛远远地看着许静嘉的身影,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他认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相当被动的状态。

    虽然从事网络犯罪调查的工作多年,傅良涛了解这是相关工作经常遇到的困难。其原因主要是作案时间与揭发时间常有一段间隔,这间隔给了犯人足够的时间去毁灭脆弱而又多变的证据。

    然而,傅良涛还是第一次遇上为自己建造了一道厚厚围墙的嫌疑人。许静嘉藏身在围墙之中,而这围墙就似是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

    经过过去的一星期的融入计划,傅良涛发现单靠派员接近许静嘉,能够从她身上找到破绽和突破点的机会相当渺茫,需要的时间成本太过高昂。许静嘉对旁人的防备心太重,傅良涛分别尝试以女性和男性的调查员靠近,却发现许静嘉对两者的防备心都一样的强,许静嘉的防备心并不会因为人的性别而被左右。

    新的查问方式效率也不足,为了增加调查的效率,傅良涛不作他想,决定加入一个更为原始的方法──网络监听工具(Sniffer)。

    网络监听工具分为硬体和软体两种,这一次傅良涛所用是需要上门安装的硬体版本。相比于调查网络服务供应商的帐单记录,使用网络监听工具能够取得更为详细及精确的结果。因为供应商的帐单记录仍有机会为使用者的狡计所掩饰,而这硬体版本的网络监听工具直接与使用者的网络结合,所有数据在进出的时候都必须经过这工具。所以,利用网络监听工具能够捕获网络中传输的资料,精确地抓取到网络进出的数据包,对使用者进行实时的网络监测。

    再者,这原始的方法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任许静嘉的技术再好,她也难以察觉。

    这样一来,即便许静嘉真的还有其他私藏起来的电子装置,一经使用,便无所盾形。

    不多时,傅良涛选了并非许静嘉常用的升降机,乘搭至较高的楼层。然后,傅良涛从走火通道的楼梯来到了许静嘉所居住的楼层。傅良涛稍稍放下了工具包,戴上了手套,正当他准备进行安装的时候,仔细一看,却发现原来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将他想要做的事完成了。

    傅良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茂行,然而下一刻,傅良涛便否定了这个假设。傅良涛很清楚周茂行的技术不足以应付网络监听工具,如果周茂行有足够的能力,当初就用不着拜讬他进行调查。

    傅良涛看出这工具的型号和款式并不比他所用的差,就这一点看来,对方应也是熟悉此道的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是警察、私家侦探,还是其他的人。

    傅良涛想了想,在这箱内的隐蔽位置安装了摄像头,又将连接这网络监听工具的接线半拔了出来,却没有完全拔出。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傅良涛快速返回到车上,搁置了安装网络监听工具的计划。

    傅良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笔电进行了相关的设定,希望赶在对方前来检查之前完成。

    傅良涛就算只用尾指想想也清楚,这网络监听工具的存在,证明有人正在实时监察许静嘉的网络活动。

    这使傅良涛忽尔又想起周穆清调查许静嘉的事情。

    可是,周穆清已经死去月余,而调查工作是先收订金再行结算的,如果对方超过一个月没有收到尾款,便理应结束调查工作,并将这网络监听工具回收才是。

    现在网络监听工具还没有回收,便说明对方的调查工作还没有结束。

    这一次,调查许静嘉的又会是谁?

    傅良涛对许静嘉的疑虑是越发的深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都对她的动态这般关心?

    傅良涛待在车上等了又等,从差不多六时等到接近八时,却没有等来任何人。如果对方是私家侦探,藏身的地方很可能就在附近,实时监测的仪器出了问题,必然会立即动身检查。

    对方不前来检查的原因,是因为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才不出现,避免暴露身份?

    傅良涛遂在脑海中仔细回想过去数星期在跟踪和接近许静嘉期间,出现在许静嘉身边的人。傅良涛搜索枯肠,似乎都没有发现相关的人,便不禁怀疑对方或许只是对许静嘉实施网络监测。

    傅良涛遂前往许静嘉的屋邨管理处提取有关的闭路电视记录,随之带着满腹的疑惑驱车回到警察总部。

第052章订前必读

    接下来发布的第052章是一绘本故事,内含线索,若只想看故事而不想顺着细节解谜的亲,可以自行斟酌是否订阅~

    虽然现在这话我是说给自己听的就是了。

第052章 蝴蝶

    傅良涛在办公室内查看闭路电视录像的,直到十一时许,傅良涛才总算将几个可疑人物的录像截取了下来。傅良涛看时间不早了,便拿起了水杯准备再冲一杯咖啡,想要先休息一会再继续奋战。

    整夜里,傅良涛一直脸色沉沉,也不知道是因为调查遭遇了瓶颈,还是夏夜里让人无法摆脱的闷热。

    当傅良涛经过庞季同的位子时,却看到庞季同的办公桌上有一本绘本。绘本的封面以黑白色为主调,中央所绘的像真兔子富有神秘感且栩栩如生。绘本的名称为《钝钝兔和牠的蝴蝶》(RabbitStubitandhisbutterflies)

    傅良涛的心神一下子为绘本所吸引,遂就着庞季同的办公桌坐下,放下了杯子,翻开了绘本细阅其中的故事。

    (作者画外音:***本故事为遭遇网络欺凌者的感受,只与本故事的角色和情节有联系,绝无其他深层意思,切勿过度解读。***)

    1.

    钝钝兔很喜欢蝴蝶,每天总要到田间与牠们玩乐一番。

    父亲见状,便送了一份礼物给他。

    2.

    为了好好保护这份礼物,钝钝兔戴上了一块面纱。

    面纱的样式独一无二,使钝钝兔连进食时都可以不用脱下面纱。

    自此,几乎没有人看过钝钝兔脱下面纱的模样。

    面纱成了钝钝兔的一部分。

    3.

    不知从何时开始,小镇上开始流传着各式各样的流言:

    “钝钝兔其实是没有嘴巴的。”

    “不对,据说那其实是邻镇的刑具,只有说谎者才会被戴上。”

    4.

    久而久之,认识与不认识钝钝兔的人都称他为“说谎者”。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即便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人真正跟钝钝兔说过话,但是他们都团结一致地对此深信不疑。

    5.

    钝钝兔很清楚他们的想法,不过他没有因此而脱下面纱。

    钝钝兔喜欢他的面纱,它是他重要的一部分。

    6. 

    每天下学的时间,是钝钝兔最期待的时间。

    他会在四野无人的路上,悄悄地脱下面纱。

    原来钝钝兔唇上被面纱覆盖的地方,有一个蝴蝶形状的印记。

    7.

    钝钝兔脸上的蝴蝶印记,在接触到光线之后逐渐加深。

    当印记的颜色深得不能再深时,蝴蝶印记竟脱离了钝钝兔的脸,活了过来。

    蝴蝶印记便又再一次变回了淡淡的颜色。

    8.

    原来这蝴蝶印记每天都会生出一只不同花样的蝴蝶。

    每当钝钝兔看到五彩斑斓的蝴蝶,心情都会变得大好。

    这是一个钝钝兔独有的秘密,而这秘密几乎是他的快乐泉源。

    9.

    然而,针对钝钝兔的声音却甚嚣尘上:

    “你证明吧!证明你不是『说谎者』吧!”

    人们一致认为这是说谎者应得的待遇。

    谁让钝钝兔坚持戴着面纱呢?瓜田李下,怪不得他们。

    10.

    终于有一天,钝钝兔再也支持不住,脱下了他的面纱。

    那一天,他难过地哭了一夜,比割了自己的尾巴还要难过。

    他讨厌那个因为受不了人言,而无法好好保存珍贵秘密的自己。

    11.

    镇上的人看到了钝钝兔脸上的蝴蝶印记,倒是觉得先前的传言越发可信了。

    他们说:“谁说脱下了面纱,你就不是『说谎者』呢?”

    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让钝钝兔的耳朵嗡作响。

    12.

    一年、两年、三四年……

    父亲说,要宽恕他们,要原谅他们。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什么。

    钝钝兔在坚持宽恕和外来重压中不断交战。

    时日一久,他的心境开始出现了变化。

    13.

    钝钝兔的心中逐渐生出一种怨念,并随时间加深。

    由于内心的矛盾,起初这种怨念没有指向,时而压抑,时而张狂。

    及至后来,这种怨念都聚集到了钝钝兔的蝴蝶印记上。

    蝴蝶印记的颜色随怨念加深,从粉色逐渐变成了黑色。

    14.

    钝钝兔至今还记得,印记变成黑色后所生出的第一只蝴蝶。

    与过往的五彩斑斓不同,那只蝴蝶是全黑色的,伴有神秘的蓝光随他而行。

    钝钝兔却竟觉得这只蝴蝶比从前见过的都要美丽。

    15.

    钝钝兔伸出手触碰牠,蝴蝶便化成黑烟消散,只在钝钝兔的掌上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那是一个从此再也洗不掉的黑色印记。

    16.

    那天以后,钝钝兔重新带上了面纱。

    不过,这次他选用的面纱是透光的,戴上面纱的同时也将蝴蝶印记暴露出来。

    蝴蝶的模样不再值得期待,因为牠们的模样不再每日一换。

    钝钝兔放任蝴蝶往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飞去,不再关心牠们的去向。

    17.

    针对钝钝兔的流言越发无从制止,他成为了镇上当之无愧的众矢之的。

    矛盾的是,仿效钝钝兔带上面纱的人越来越多,似是形成了一股无法遏止的流行趋势。

    镇外的人开始渐渐疏远小镇上的居民,一如镇民从前疏远钝钝兔那般。

    18.

    及至后来,镇上再没有一个不戴面纱的人。

    小镇也完完全全地断绝了与外间的往来。

    19.

    原来黑色印记生出的蝴蝶四处游走,也喜欢亲吻嘴上没有印记的人们。

    在亲吻的瞬间,蝴蝶在人们的唇上消散,留下了再也洗不掉的黑色印记。

    这些印记与钝钝兔的一样,只是却不会同样生出鲜活的蝴蝶。

    20.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会传染黑色印记的蝴蝶必定跟钝钝兔有关。

    得着印记的人们心中越发恼恨钝钝兔,又不愿承认自己变得和钝钝兔一样的事实。

    人们不约而同地带上面纱,想要把脸上的印记藏起来。

    21.

    直到有一天,人们明白到,镇上所有的人都染上了那黑色印记。

    和带上面纱的时候一样,人们又不约而同地开始脱下了面纱。

    不过,在他们心中钝钝兔依旧和他们的不一样。

    22.

    某日,钝钝兔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了他的唇。

    他彷佛还能听到父亲温柔的声音随风而来:

    “我给你的这个印记,原本其实是祝福来的,不是么?”

    23.

    自此,钝钝兔的黑色蝴蝶印记,再也没有生出过鲜活的蝴蝶来。

    钝钝兔终于和旁人再也没有任何不同。

    ~TheEnd~

    看到末页,傅良涛多看了两眼那与许静嘉画作上一样的落款,便合上了绘本,一把将绘本翻转看了看封底。

    绘本的出版日期是二零一八年十二月。

    傅良涛往后靠在了椅背之上,双眼开合之间闪过了一抹厉色。傅良涛回想起这两个星期以来,在许静嘉身边发生的一切,这本绘本却是让他对这些事情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傅良涛终于明白,许静嘉为何会害怕他留意她的画作。

第053章 鼓动

    次日早上,庞季同进傅良涛办公室提交调查报告时,傅良涛便向庞季同扬了扬那本绘本,问道:“你是怎么查到的?”

    庞季同看到那本绘本,双眸先是一亮,说:“原来这绘本在涛sir你手里,我找可久了。”庞季同也不恼,转而想起傅良涛的问题,又茫然地问道:“甚么查到?”

    傅良涛眸中的赞赏之意敛了敛,没有解释,而是反问道:“你是怎么拿到这绘本的?”

    庞季同听罢,微微垂了眼,腼腆地笑了笑说:“是阿凝她给我的,她说她很喜欢这个系列的绘本,故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黑色彩。”说话的同时,庞季同的唇边挂了丝轻淡的甜甜笑意。

    看着庞季同如沐春风的样子,傅良涛转而瞄了瞄桌上的调查报告,感觉在他专注调查许静嘉的案件期间,似乎又错过了某些事。

    庞季同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知道这绘本跟案件有关。

    傅良涛遂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绘本的作者是谁?”说罢,傅良涛观庞季同的神色仍是一脸茫然,便续道:“是许静嘉!”

    庞季同一听,神色一正,顺势拉开了傅良涛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显然是早就盼着重新归队。过去这两星期里,考虑到许静嘉认得庞季同的面貌,傅良涛便没有让庞季同参与到接近许静嘉的工作中,而是另外将几宗案件交给庞季同独自跟进。

    现在接近许静嘉的行动已近尾声,而傅良涛也很清楚,庞季同在调查其他案件的时候,也不忘打听他们的调查进展,是以傅良涛并不反对庞季同归队。

    傅良涛从手边积压的文件夹下方抽出了另一本绘本,放了在庞季同跟前,这是由许静嘉所画的同一个系列的绘本──《钝钝兔和牠的树洞》(RabbitStubitandhisTreehole)。

    “许静嘉出版绘本所用的笔名为平心,而这本是她于二零一八年年初出版的绘本。出版绘本的日期,与许静嘉成为无业游民的日子相若,而两本绘本的主角都是这只叫钝钝兔的兔子。

    虽然两本绘本的故事内容并无关联,但是我觉得只要将两本绘本的故事内容结合,就足以了解许静嘉遭受网络骚扰时的心路历程。”傅良涛说着,将这一本新的绘本向庞季同推了推,说道:“你也看一看,这一本比蝴蝶的那一本更能表达遭遇网络欺凌的人的真实感受。”

    “你的意思是说许静嘉也是网络欺凌的受害人?何以见得?”庞季同听罢很是惊讶,遂将傅良涛刚刚拿出的树洞绘本迅速翻了一遍。

    傅良涛并无答话,待庞季同大致了解了故事内容之后,庞季同接着带着质疑地问:“这两本绘本的故事如果真的跟网络欺凌有关,为什么它们不能是许静嘉因为自我满足而制作的犯罪记录?”

    傅良涛随即否定了庞季同的推测,说道:“不对,许静嘉是真实经历过网络骚扰的。你还记不记得她总是将手机的前后置镜头都用便条纸封住?记不记得她停用了所有的社交媒体帐号、手机数据用量骤然大减,外出时甚至不会带上手机?

    这一些都是网络骚扰受害者,在经历事件之后,对电子装置不信任的迹象。说真的,在看到这两本绘本之前,我完全没有往这方便想过。”

    庞季同这才回想起这些小细节,他从来没有想过许静嘉生活中的小细节竟然与网络骚扰的经历有关。与傅良涛合作多了,庞季同了解傅良涛不会仅仅因为这些小节而下定论,遂又重新看向傅良涛,晶亮晶亮的眼睛等待着傅良涛继续解说。

    傅良涛复又说道:“而且,从许静嘉出版的第二本绘本中,你可以感受到她深深的怨念。在这两个星期里,可以知道许静嘉纵然独来独往,与教会内的人并不熟悉,教会内仍充斥着与许静嘉有关的传闻,对她抱有善意的人也着实不多。

    正如我们所了解的,许静嘉自是不愿与人接触的,更不会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事情。那么,你说,这些传闻从何而来?”

    看着庞季同沉思的脸庞,傅良涛接着说道:“其实自发现『七分』这木马程式以来,我便怀疑李秉德和周穆清遭受的不止是一般程度的网络骚扰。他们所经历过的网络骚扰是属于网络跟踪(Cyber-stalking)这一类型的。”

    “网络跟踪?”庞季同疑惑地覆述着这个陌生的名词,然而这个名词的意思不难推测,庞季同很快便反应过来,于是接着问道:“我知道作案者以木马程式对李秉德和周穆清进行实时监控,可是这网络跟踪与网络骚扰又有什么不一样?”

    傅良涛遂解释道:“这一类型的案件我只有在国外的一些案例中见到过。如果说网络骚扰的案件已经很难立案,但是因为其骚扰形式局限于网络上,透过作案者发出的骚扰电邮和入侵网络的记录,一切都还有迹可寻。

    网络跟踪却更加彻底,这一类型骚扰的影响已不再局限于网络活动之上,而是融入到受害人的现实生活之中。网络跟踪与现实世界的跟踪差不多一样,却更具隐蔽性。作案者会将网上活动与传统的跟踪和骚扰方式结合,并将受害人的动态于网上或其他电子渠道公开,鼓动其他人联络、骚扰或伤害受害人。

    国外的案例之所以会被揭发,是因为案件的作案者过于明目张胆,将受害人的资料发布到网络上公开予陌生人浏览,鼓动素不相识的人去侵害受害者。

    然而,这案件的作案者很聪明,他没有选择去鼓动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是利用他了解受害人及其动向的优势,去鼓动与受害人熟悉的人或者受害人生活圈里的人。而且,这些个鼓动的方式绵里藏针,让人不易察觉。即便察觉了,也不会往网络跟踪这一个方向想,只会觉得是受害人与相关圈子的人的相处出了问题。”

    顺着傅良涛的话,庞季同想到李周二人在职场、社交或家里所遇到的事情,一下子就回过味来。

第054章 推测

    “这样看来,许静嘉的确很聪明。”庞季同面色沉凝地说出了心里的结论。

    庞季同明白傅良涛的意思是犯人以木马程式所收集到的资料,善加利用鼓动李秉德周穆清二人与他们身心的人离心。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二人死前的手机通讯和网络活动中,发现二人几乎没有朋友,与原本关系有裂痕的家人也越见疏离。

    想到这里,庞季同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不自觉地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警觉自己在听傅良涛的分析时,一直屏住了呼吸,不禁暗暗为李秉德和周穆清两人的遭遇捏了一把冷汗。

    在很多人心里,因为隔着电子装置,便认为网络世界和现实生活之间是有所分隔的,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切断两者之间的联系,又或者于网络上创建一个新的帐号取代旧的,与旧的帐号完全切割开来。然而,在这个世代里,网络世界和现实生活早已经是密不可分,手机、电子支付、社交媒体、各式各样的摄像头等等都将我们日常的足迹表露无遗,让有心人更容易了解我们日常生活的轨迹。

    因此,一旦成为跟踪者的目标,就难以摆脱。

    傅良涛的眼睛眯了眯,反驳了庞季同说法:“不,聪明的是一开始骚扰许静嘉的人。

    不要忘了,在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的电子装置里,我们都找到了大量与许静嘉有关的资料。如果许静嘉真的就是李周两案的作案者,她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傅良涛这一句话提醒了庞季同,庞季同回想起在连静蓉接近许静嘉的录像里,许静嘉甚至连与四、五岁小女孩的相处也受传闻所影响。

    那小女孩给许静嘉看的动画片,故事内容中的奇怪家庭完完全全就是许静嘉一家的写照。重要的是小女孩对动画片的解说,其理解和流利程度均与她的年龄并不相符。许静嘉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而她也对这事情很冷静,大约正是因为清楚明白,所以在接下来的道理班中许静嘉才会对他们一家人冷了下来。

    傅良涛的脑海中也不约而同地回想起许静嘉与小女孩相处时的情景,许静嘉那丝带着荼蘼气息的笑意一直在他心里萦绕着,经久不散。

    “可是,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已经死了,许静嘉的教会里怎么还会有这些传闻?难不成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庞季同的问题打断了傅良涛的思路,使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傅良涛只略略地点了点头,应道:“我不能排除这一个可能性。现在,有两个可能性。一个如你所说,许静嘉也是受害者之一。而另一个则是许静嘉遭到网络跟踪之后,向李周二人进行报复。

    李秉德和周穆清是在二零一八年年初开始受到网络骚扰,而许静嘉是二零一七年十月才开始参与这教会聚会的。所以,在这两个可能性之下,教会内流传有关许静嘉的传闻都是说得通的。

    可是,如果根据作案者的手法作出分析,针对许静嘉的手法显然较为柔和,似是纯为监视、干扰。而针对李周二人的手法则有如拳拳到肉的猛攻,一切的手段都比用于许静嘉身上的来得迅猛。而在李周二人的手机中发现了木马程式,在许静嘉的电子装置中却没有任何发现。

    从这两种不同的手法可以看出,针对许静嘉的,和针对李周二人的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听罢,庞季同沉吟着点了点头,接过话来:“这样的话,其实也说得通。因为根据李周二人的帐单记录,手机中的木马程式都是从面谱上下载的,不排除两人曾经于面谱上有过什么交集,而我们还没有查到。

    毕竟考虑到受害人之间都会存在共通点,现在李周二人的共通点有三个,分别是认识许静嘉、对许静嘉有不同寻常的关注度,以及手机里有从面谱下载的木马程式。

    如果将许静嘉加到受害人的名单里去,这些共通点却是没有一个是成立的。在三足鼎立的情况下,也想不到他们三者之间的共通点是什么?”

    听完庞季同的话,有一个念头飞快地在傅良涛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想抓也抓不住。

    傅良涛遂放弃了,继续补充道:“没错,我还确定除了我们在许家捡取的电子装置之外,许静嘉还有其他的电子装置。你看看这些绘本中的画作明显曾经以电脑软件进行过润色,而在许家捡取的电子装置中并无发现画作的电子版本和相关软件。所以,我推断许静嘉应该另外还有笔电之类较容易藏起来的电子装置。”

    因着傅良涛的话,庞季同的视线重新又回到了绘本之上,仔细地看着其中的图画。与此同时,又说道:“可是,在取证当日,我们已经跟许家路由器的连接记录反覆确认过。如果上次我们都没有找到的话,此时再到许家,许静嘉可能已经毁灭了相关的证据。”

    傅良涛遂说道:“现时再去的话,能找到有用证据的机会非常渺茫。不过,这些绘本的存在让我们确定,许静嘉有一些事情不想要我们知道。

    虽然这案件中有些疑点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但是如果许静嘉不是犯人,她想要隐瞒的又是什么?许静嘉不会不知道,被警察发现说谎只会引来更大的风险。”

    庞季同点了点头,终于明白傅良涛所指的是什么。

    周末晚上,空气中充斥着压抑的闷热,让走在路上的人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错觉。接近许静嘉的行动来到最后一天,傅良涛并没有因为这次行动的收获超出了预期而放松下来。

    礼仪结束的时候,趁着许静嘉将歌集和礼仪书放回架上,小思走近将许静嘉的书接到手里,帮忙放回架上,想要藉此机会与许静嘉攀谈几句。

    许静嘉没有像上次一般横眉冷对,倒是跟小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待二人从螺旋楼梯走到前厅,正要走出圆拱门的时候,许静嘉的脚步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不是往深水埗地铁站走去。

    小思遂惊讶地“咦”了一声,正要再问,便听许静嘉说道:“我今天走这边。”话毕,便转身要和小思分道扬镳。只见许静嘉走了两步,脚步又顿了一顿,回身对小思说道:“替我向傅sir和蓉姐问好!”

请假条

    星期一(2020年7月6日)请假一天,莫等更新。

    各位,星期二见。

第055章 交鋒

    小思本正想要再跟上去,许静嘉的话却让小思生生止住了脚步。

    隔着耳机,傅良涛听着许静嘉清透的声音传来,脚下也是一顿。傅良涛自然知道许静嘉是让小思别再跟着她的意思。回想起这几次接近许静嘉的片段,傅良涛却没有想到许静嘉是什么时候识破他们的行动的。

    这个时候,赶在礼仪结束前离开的傅良涛还没有走远。傅良涛遂把心一横,回身往许静嘉所走的方向走去。既然许静嘉自己也将话说开了,他也没有什么再需要遮掩的,他何不将许静嘉的话当成另一种意义上的邀请?

    傅良涛堵住许静嘉脚步的时候,许静嘉离附近的另一个地铁站──石硖尾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身在石硖尾街市的外面。许静嘉走路时一直垂眸看着地面,直到去路被挡,抬眼才注意到来人是傅良涛。许静嘉显然没有料到她的一句话成功赶走了小思,却是将傅良涛引了过来。

    傅良涛堵住许静嘉的地方离会堂不远,礼仪散后,附近还有零零星星几张熟悉的面孔,似乎有那么一两张还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与此同时,云层沉默了几天,终于耐不住那张狂的闷热,畅快淋漓地下起雨来,就似是压抑多时的渲泄,也似有为二人的对话护航之意。

    许静嘉清亮的眸子看向傅良涛,没有言语,连招呼也没有跟傅良涛打一声。

    傅良涛回看着许静嘉,一鼓作气地赶到许静嘉跟前,面对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许静嘉,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要怎样开口。

    幸而,傅良涛和许静嘉身处的地方刚好有檐蓬,两人才没有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杀得措手不及。只见许静嘉从背包中掏出了伞打开,若无其事地绕过了傅良涛,就要继续往前走去。

    傅良涛转身看着许静嘉的背影,不愠不火地说道:“李秉德去世的时候,他和他的妻子才结婚刚满一年。他们两人本来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各种各样的展望,但是这些展望都因为李秉德的离开而成为了奢望……

    周穆清和你同岁,在她死前被人诬陷得一文不值,身边所有的人都轻视她,并以此刺伤她,她母亲对她的家暴也因为这样而越加严重……

    他们两人原来在职场里如鱼得水……”

    傅良涛的声音既轻且淡,却自有一种穿透力,穿过了滂沱大雨的喧嚷,直让许静嘉停下了脚步。

    只见许静嘉重又转过身来,直视着傅良涛,首次看进了傅良涛的眼里,却没有说话,伞下的一双眼睛光亮全无。

    傅良涛复又说道:“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犯了人们认为可耻的罪,被绑到人前受审,所有的人都认为应该以石头掷死她。有一个人因为这个问题不停地受到众人的迫问,那个人于是说:『你们当中谁自问无罪,就先向她投石吧!』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无从反驳,连原来拿起了石头的人都将石头放下,一个一个地溜走。

    待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那人对女人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犯罪了。』”

    傅良涛知道许静嘉一定会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傅良涛想要向许静嘉说的是,无论对方做了甚么,你都没有资格凭一己之私,判他们死罪,将他们往死路上引。同时,他也借着这个故事告诫许静嘉,不要再犯罪。

    从许静嘉的绘本中,傅良涛能够感受到许静嘉有过的挣扎。如果还存在其他的受害人,傅良涛希望许静嘉能记起自己有过的挣扎,及时收手。

    听罢,许静嘉却仍旧只淡淡地看着傅良涛,不发一言。

    解释吧!为何不解释?还是,许静嘉真的就让他说中了心事?回想起许静嘉在礼仪中或敬或虔的模样,傅良涛觉得,或许那些时候许静嘉是真心的。

    因为许静嘉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她才每一次都在诚心地忏悔。

    直至许久以后,傅良涛才听许静嘉说道:“傅sir,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傅良涛的眼睛眯了眯,不认为许静嘉是真的听不懂他话中所指,便说:“许静嘉,你划的那些绘本我都已经看过。”看着许静嘉依旧没有反应,遂又接着说道:“我知道在你身上都发生了……”

    “傅sir,那些绘本只是我所创作的故事,你不需要太过认真。”许静嘉突然出声截住了傅良涛的话。

    傅良涛只觉得许静嘉的反应有点不同寻常,不过也总比没有反应为好,便又继续说:“我知道你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如果故事不是真的话,你说,这教会里有关你的各种传闻又是从那里来的?有人说你对神父有非份之想、有人说你不工作,也有人说来这里是为了攀关系拿实惠?

    你说,这些传闻都是从那里来的?”

    这一次,许静嘉倒是回答得很快:“傅sir,你真是说笑了。这里的人在参与礼仪时看似互不相干,但是其实就像是围村里居民的一样,私下里都熟悉得很。一个生人走进来,谁能不把视线放他身上?注意多了,难免有些传闻。就像今天,傅sir你这样堵着我,待会他们的干啥啦群组,便又会充斥着你和我之间的传闻。

    所以说,你所说的那些传闻,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许静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冷冷清清的。

    傅良涛却不知道为什么,却从中听出了丝丝嘲讽的意味来。看着许静嘉的侧脸,傅良涛越发地觉得许静嘉是想要将事情淡化。

    傅良涛第一次觉得,原来许静嘉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寻常与许静嘉接触时,许静嘉的反应总是冷冷淡淡的,使得傅良涛倒是忘了在第一次查访时,许静嘉也曾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要再说,傅良涛便又许静嘉幽幽地说道:“爱和恨使你的眼睛蒙上色彩,那么你便无法很清楚地看。”

    随着话音在雨中飘散,许静嘉便没有再理会傅良涛,迳自继续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徒留傅良涛一人被困在雨中。

    这一次,对于许静嘉意味不明的话,听不懂的却是傅良涛。

第056章 相问

    傅良涛看着许静嘉的身影在雨中渐渐走远,遂收回视线,转身却见一个没有打伞的身影匆匆走进雨里,往转角处走去。

    想起刚才迎面并无任何人经过,傅良涛立刻便反应过来那人是原路折返的,随即冲进雨中追了上去,一边收起了伪装用的眼镜和帽子。

    只见那人到了转角处便放慢了脚步,完全没有预计傅良涛会从后赶上,傅良涛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傅良涛遂将他带回檐篷的范围,向他展示了警察的委任证,朝那人说道:“警察办案,请你出示身份证。”

    那人惶惶地掏出了身份证,傅良涛仔细比对那人的相貌和身份证上的黑白照,一边以手抄本记录了那人的资料,一边又问:“你是陈志行?”

    傅良涛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之前在跟踪行动和参与礼仪期间,傅良涛都有见过这个人。甚至,傅良涛在刚才堵住许静嘉的时候,傅良涛还将这个人的面孔归类为那些熟悉的面孔之一。

    一切都是巧合,要不是傅良涛突然忽发奇想堵住了许静嘉,要不是突然下起大雨来隔绝了两人的声音,这人大约也不需要靠得这么近才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傅良涛也许还察觉不了这人的存在。

    傅良涛联想到在许家外边找到的网络监听工具,便推测眼前的陈志行与之前的跟踪调查有关,但是还是循例致电往总部的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傅良涛装模作样地盘问了那人两句,考虑到私家侦探接受委讬时大多会签订保密协议,直接逼问的成效不大,傅良涛便对陈志行说:“好了,没有问题,你可以走了。”

    看着陈志行再次走进雨里,步伐已经不如之前那般行色匆匆。傅良涛轻按耳机,问小思说:“你都听到了罢,你现在还在附近吗?”

    傅良涛听到小思压低声音应道:“头儿,我现在已经跟上去了。”

    接下来,断续断续地下了两天的雨,陈志行在星期一终于看到了久违的阳光。然而,陈志行并不认为他是幸运的,因为许静嘉这天出门了。看着晒得滚烫的行人路,陈志行不太明白许静嘉为何要选择这天的下午出门。

    依着许静嘉所走的方向,陈志行不用猜也知道,许静嘉是去到葵芳的商场和街市进行采买。经过了林士德体育馆和一个室外的运动场之后,陈志行便与许静嘉分道扬镳,由另一个队员阿元接替了他的位置。陈志行走在对街的行人路,准备随时再度跟上。

    随着许静嘉走进了人来人往的葵涌广场,陈志行也不敢掉以轻心,却又小心控制着与许静嘉之间的距离,免得被许静嘉发现。

    陈志行跟着跟着,便听耳机传来了阿元的声音:“细陈,囚徒今天穿的衣服是深灰色的吗?”

    陈志行一边跟着前方的许静嘉,一边答说:“自然,你自己不也看得到吗?”

    “可是,我怎么记得刚刚她好像是穿着浅灰色的衣服呀?而且,牛仔裤的款色跟刚才的也不太一样。”陈志行的答案无法解决阿元的疑惑。

    陈志行遂答说:“会不会是阳光的问题?”话虽如此,陈志行仍是打起了精神来,对前方走走停停的许静嘉更加留神。

    隔着走火通道的门看着陈志行和阿元随着那穿深灰色衣服的女子渐行渐远,木无表情的许静嘉便听得身边的傅良涛说道:“谢谢你的合作!”

    傅良涛没有听到许静嘉的回答,他也没有多介意,便将许静嘉带到了一辆拉上了窗帘的七人车上。傅良涛认为,如果不去考究许静嘉的神色动作的话,许静嘉还可以说是相当顺从的。

    不过,从现在开始,许静嘉再也没有置身事外的权利了。

    傅良涛安顿了许静嘉之后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对坐在司机位的聪哥说道:“你们先回总部,我之前已经安排了一个房间,在那儿等我就可以了。我现在去跟阿凝、阿季他们会合。”

    由于现在的私家侦探善用通讯应用程式营运业务,即便他们签订了保密协议,傅良涛在排查调查许静嘉的委讬人时,也没有费上多大的周折。通过陈志行和他们公司的网络服务供应商的帐单记录,还有银行帐户记录,傅良涛很快就从他们的委讬人中找到了调查许静嘉的人。

    那人是在葵芳一带经营诊所的家庭医生──齐正平。

    而排查齐正平的帐单记录后,傅良涛却发现这个人之前与许静嘉、李秉德和周穆清等人并无往来,反倒是与许静嘉教会的人多少有些接触。

    傅良涛回到警察总部时,已经接近下午四时,许静嘉等在审讯室内已经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进到审讯室以后,只见许静嘉趴在桌上,手臂环抱着自己的头,把脸埋了在双臂之中。傅良涛遂走到许静嘉对面的位置,放下手上的文件夹,又从后袋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文件夹之上,才在许静嘉跟前坐好。

    傅良涛定睛看着许静嘉的头顶,说:“许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不知道是不是等得太久,许静嘉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手臂间抬起头来。只见许静嘉双目清明,倒不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就是神色有些木然。

    傅良涛也没有期望许静嘉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许小姐,我有一个跟案件无关的问题,想要问问你。”

    许静嘉的眼睛因傅良涛的话动了动,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我的姨甥女问了我一个我无法解答的问题。你比我年轻,年纪跟我的姨甥女比较接近,又是女生,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意见?”说罢,傅良涛一边打量着许静嘉的神色,一边将文件夹推到一旁。

    接着,傅良涛双手半扣着放在桌上,微微倾身向前,诚恳地向许静嘉垂询道:“我的姨甥女现在读中四,班上有一个女生遭到其他女生的排挤,女生们会在午休的时候将她书包内的东西倒出逐一翻检,偶尔将她要喝的水换成酸酸臭臭的液体等等。

    我的姨甥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想要帮她,却又找不到任何的方法。你说,我的姨甥女应该怎样做?又或者,你觉得我的姨甥女应该袖手旁观吗?”

    第二卷《桥上的人》完

第057章 时将尽

    夜色已浓,许静嘉躺在床上。在盖上被子的一瞬间,棉被就如恐惧的浪涛将许静嘉淹没。

    恐惧如藤蔓般攀上许静嘉的心头,直至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覆,无法摆脱,也无从摆脱。

    当生命无休止地重覆着同一天,每一天的结束成了许静嘉的恐惧来源。因为许静嘉很清楚,只有她的每一天都在不停地重覆着,时间每一天都在确确实实地溜走。

    许静嘉平躺在床上,传进耳中的每一下细微的响动,都成了许静嘉无法进睡的理由。

    又或者,是因为枕头突然升高了,床褥忽尔石化了,也未可知。

    上一刻,许静嘉才觉得自己快要入睡。下一秒,不知从何而来的“啪嗒”声却告诉许静嘉,这是一场误会。

    许静嘉睁着眼睛,分明准备睡觉之前还觉得身心俱疲,现下却是越发的精神。许静嘉真的甚么也没有想,脑袋空空的,她也不敢打开手机或闹钟的灯确认,因为她害怕这会使她残余的睡意也赶走了。

    这样的夜,是极其漫长的,漫长得许静嘉能将它逐分逐秒地拆分开来。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夜,也有过去的时候。曾经总爱在夜里偷取时间工作的许静嘉,终于在这样的夜里看到天逐渐变亮。

    在看到透进房里亮光的瞬间,许静嘉的恐惧也渐渐随之提升到一个极致。在这些夜里,许静嘉终于了解到,即便她没有睡下,天还是会亮的。

    她留不住任何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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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再临,许静嘉又一次躺到了床上准备睡觉。

    躺下之后,随着恐惧而来的,还有在脑海萦回的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许静嘉知道,这注定又是一个难以入睡的晚上。

    那些避之不及的话似是一句又一句地在许静嘉的耳边回放,充斥在脑海中的不甘、委屈、后悔、差耻和愤愤不平形成了一场失控的风暴,使得许静嘉的头颅紧绷,并在她的胸腔内游走。

    许静嘉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也不想要平静下来。

    许静嘉想要反驳,偏偏许静嘉心里很清楚,人们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他们的说辞、指责都是针对她说过、做过的事的,连许静嘉本人都找不出任何毛病来。不过,许静嘉心里的难过,并没有因为这个认知而减轻一点。

    许静嘉觉得她渐渐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因为她发现她总是在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许静嘉需要为她在生活中每一个场合说过的每一句玩笑话,私下里忽发奇想的那些愚蠢又可笑的感悟,认真负责。

    甚至,许静嘉有时会认为,也许在他们口中的那个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许静嘉开始分不清她该要做什么,因为附和是错、反驳是错,连沉默不语也是错。

    这一场风暴在许静嘉的脑海中肆虐了大半夜方告平息。每当风暴平息下来,许静嘉的眼睛生生地睁着,感受着头颅间残存的紧绷感觉。

    这个时候,许静嘉总是很庆幸她还没有疯。

    幸好,她还没有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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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晚上。

    这一天夜里,许静嘉本以为她能够很容易地入睡。不过,腹上和背上的疼痛并没有让许静嘉如愿。

    许静嘉熟知这样的痛楚,唯有在她紧张的时候才会出现。许静嘉不清楚这种紧张的来源是因为刚刚听了美国的旧同学传来的语音讯息,还是因为星期六要到教会参与礼仪的缘故。

    即便许静嘉的意识忘记了,她的身体也会一直替她记着,适时以疼痛提醒许静嘉。这样的痛楚并不强烈,却已经足以让许静嘉在床上辗转反侧整整一个晚上。

    人们也许不明白,也许他们觉得这只不过事友伴间的纷争,算不上甚么大事。毕竟许静嘉没有受到人身侵害,也没有遭遇财物损失,这事应只是成长中的插曲。许静嘉还是许静嘉,看上去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也没有历尽世事的沧桑,现在的许静嘉看上去甚或还带着某种幸福的孩子气。

    许静嘉也很想豁达地一笑置之,不过每当许静嘉又信心满满地重新投入生活时,他们总会及时地提醒许静嘉,许静嘉仍在他们的网中,许静嘉仍不过是他们网中的小鱼,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力。

    许静嘉心里知道她必须要爬出来,是现在立刻就要爬出来。然而,心里却又有另一把声音告诉许静嘉,其实就这样多待一会儿也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许静嘉很清楚,她已经不想再去努力了,这个声音所说的才是许静嘉真正想要做的。

    许静嘉慢慢地失去了对身边其他事物的感觉,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原先居住在许静嘉体内的那一个她,正一点一点的被他们杀死。

    现在重新回看在那之前所写的日记、所做过的事,许静嘉都感觉彷佛那些事情从来都与她无关。即便许静嘉想,她也无法再寻回自己原本的颜色,她甚至想不起自己从前到底是如何成为那个“她”的。

    许静嘉只知道,自己余下的只有一具空壳。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除了痛苦这一种情绪以外,许静嘉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感觉。

    从来放弃都是容易的,坚持下去才是真正的难事。

    许多劝导别人的人都爱说:“既然敢于去死,连死都有勇气,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问题?”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许静嘉便知道这个人是真的不明白。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只是他们是真的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不明白。

    其实道理很简单,不过也就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求生是人的本能,对于普通人来说,死需要莫大的勇气,而对于想要自杀的人来说,死却已经是当下最最容易的选项。

    所以,死亡才会有其吸引力。

    不过,在那无数个痛苦的晚上,许静嘉无时无刻都提醒着自己:“许静嘉会活下去的,无论如何都绝对会活下去。”

    不论是信念也好,自我催眠也罢,许静嘉就是靠着这话撑过那无数个晚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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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嘉介绍:
【犯罪心理+数码法证+微表情分析+细节控+烧脑】以香港为背景,有关网络骚扰的刑侦推理故事。
第一卷: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从受害人的角度出发,内含线索。
第二卷:正式开始刑侦解谜部分......
故事以悬疑、侦查剧情为主。双CP组合。
本故事纯属虚构,一切时间人物地点事件等,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静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静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静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