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没有回头路了
这片桃林极大,岔路众多,妇女们在进入不久后就都走散了,她们拼了命地往南逃亡,尽管如此,后头赶来的追兵还是轻易地追上了她们。
士兵们残忍地射杀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活人,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阵阵哀嚎声在桃林上空回旋。
周喜步伐不停,掌心捂紧了琴儿的嘴,担心她的哭声会招来追兵,琴儿因为害怕,脸上的泪“滴答滴答”大颗落下,顺着周喜的指缝滴到地面,形成一个个水渍,很快它们又被温热的夏风吹干,不留下一丝痕迹。
不知跑了多久,周喜已经见不到任何村民了,刚才还和她相隔不远的妇女们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她们或者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下,或者因为要顾及大些的孩子不得不放慢脚步。
林中怪石众多,周喜在每一条岔路口都选择了正南的小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村长所说的密道,只恨当初为何没有多些好奇心,踏入这屋后的桃林一探究竟。
“我不能死,不能死。”
口干舌燥的周喜抱着琴儿掩蔽在一块巨石后面坐下歇息,见周遭一片寂静,听不到追兵的声音,才渐渐放下警惕心来。
桃林里树木密密麻麻,枝叶繁茂,要想被人看到,可是要好找一番的。
“我才22岁,不能死,我还要出国深造呢,我还要照顾周琴和周放呢。”
嘴唇发白的周喜紧紧闭着眼睛,重复念叨着,周琴看见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浑身因为恐惧而哆嗦个不停,贴心地用袖子拂了拂她的额角。
“娘亲……琴儿好怕……”
耳边传来周琴小小的娃娃音,怯懦、委屈,周喜意识渐渐清晰,这孩子在绝境中给了她勇气,重新充好了电,周喜拉起琴儿继续马不停蹄向密道逃去。
天色将晓,如果不能在黎明前逃出村子,二人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何况,周喜对村外地形不熟,也许那里更加危机四伏,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太阳逐渐升起,桃林由深色慢慢变浅,周喜走到一汪潭水处,前方已经没有去路,只有高高的山墙。
她直直盯着潭水上方山墙上覆着的交错纵横的厚厚藤蔓,低头望了周琴一眼。
“给我搜!那边!”
远处响起追兵的声音,落在桃林四周的崖壁上形成回声,清楚地落入周喜耳中。
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眼前是她唯一捕捉到的藤蔓山体,她果断地抱起周琴走到潭水对面的崖壁下,钻进了那绿色的层层叠嶂中。
即使这里不是密道入口,也能暂时栖身躲避追踪。
周喜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进入藤蔓的,虽然没找着密道的后果,还是死罢了,只不过晚上那么一时,周喜此时此地只能自我欺骗。
拨开藤蔓,走进幽深恐怖的山体,周喜瞧见几米开外有一处石门,她又惊又喜,全身点燃了希望,急驰而去。
石门紧闭着,周喜放下琴儿,用手肘子吃力地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她开始在石门附近摸索,寻找机关的位置,可任凭她在周围石壁上怎么敲打瞎按,都不见石门有丝毫动静。
心情匀速跌落到谷底,周喜能够感知到心跳已经不受控制,猛烈地在胸腔撞击着,甚至她预感到不久后追兵就会杀进来。
“娘亲,你看,这里有一幅画。”
“别闹。”
周琴独自在一旁玩耍,这种时刻,也只有孩子能保持这样好的心态了。
她好奇地拨开来时钻出的最后一根藤蔓附近的墙上掩着的蔓条,发现墙壁上有一幅奇怪的画。
周喜不耐烦地回应着,几秒过后迅速反应过来,跑到周喜身旁,观察墙上那幅用石头刻出的壁画。
一个白胡子老道骑在一头鹿身上,手中持着拂尘,那头鹿正有着三只眼,侧着头用幽深的目光看着壁画前的母女二人。
周喜看到神鹿的眼睛时心惊了一下,升起寒意,她顾不得多想,用手贴了上去,想从这画里找到玄机。
第32章 只剩下我们了
在她的手放上神鹿的第三只眼时,“咚”地一声,石门缓缓开启,向上方收缩,周喜欣喜若狂,同时又害怕追兵听到山门的动静,她提起周琴,大步向前,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了密道。
两人刚走进去,石门就轰然关上,洞内霎时一片漆黑,周琴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全部释放,放肆地哭了起来,周喜任凭她哭了一会儿,待她哭累了,再抱着她往前赶。
现在总算深刻体会到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的含义,若是孤身一人,周喜一定会吓得腿软,她怕黑,尤其是这种被困在幽闭处的黑,充满未知的压抑。
而此刻,她必须装作勇敢的样子,才能护住周琴脆弱的内心。
仅凭着洞内一点微弱的暗光,一路贴着石壁往前走去,来到一个分岔路口。
周喜定住脚步,听到洞内有水滴声,她凭着直觉走向了左边那条路,水声好像是从那里传出,既然有水,指不定是与洞外相连。
周喜按着认定的正确路线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到一条河,往远处不断蔓延,周喜兴奋之余夹杂着紧张,沿着河的尽头摸索着前进,怀抱周琴的手楼得更紧了。
前方道路越发宽敞明亮,周喜远远瞧见光的尽头是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她激动地飙出了眼泪,小跑着往洞外赶去。
黑夜已经完全被驱逐,周喜再次见到了光明,她一路哭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还不敢哭出声,这哭泣既有惊魂未定的恐惧,又有福大命大天不亡我的喜悦,还有,对那个美好如画的桃源村一夜被屠的极度悲伤。
山路陡峭,走了很久都见不到一个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至少知晓这外面没有追兵;坏的是,周喜不知自己会去到何处,这山里潜伏着的未知危险,都将在黑夜来临时出蛰。
“啊!”
一只大鸟扑腾着翅膀从面前飞过,吓得二人尖叫连连,那大鸟全身红褐色,尾羽黑白相间,越过二人飞到一根枝头上立着,圆溜溜的黑眼珠直视着二人,钩子嘴频频发出怪声,这声音正是周喜在桃源村夜夜听到的凄厉鸟鸣。
既像鹰,又像雕,反正周喜认不得它是什么品种,只知它的个头惊人。
还好这鸟并不攻击人。
周喜摸了摸周琴的脑袋,轻声安抚:“琴儿,现在只剩下我们了,不要怕,娘亲会保护你。”
“娘亲,哥哥去哪儿啦?”
周琴从她怀里探出脑袋,忍不住发问,周喜不知如何回答,她甚至觉得周放可能已经不在了,想起村长、周絮、嫂子和钱婶他们,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
她甚至想起了自己那个恶婆婆,不过她腿脚这么灵活,一定可以逃掉。
“哥哥在一个好玩的地方等着我们,你不哭不闹就能见到他。”
说着哄骗孩子的谎言,周喜在漫山遍野的丛林中穿梭,时不时有山兔和大鸟从身前经过,万幸的是没有碰到其他更大型的野兽。
走了整整一天,周喜又饿又渴,落日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落下一片金黄,周琴睡着了,没了动静,周喜好怕,怕她饿死在这途中,怕她从此一睡不醒。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地的逃亡,绝望、希望交织在一起。
第33章 一座城
“娘,我饿。”
周琴醒了,趴在周喜肩头小声嗫嚅着。
“琴儿乖,娘给你找吃的。”
周喜心头一喜,琴儿还能感觉到饿,还有气息。
忽然想起曾经自己还留下了一块巧克力,她打开空间,将它拿了出来。
“琴儿,听娘的,咬一口,吃了就有力气了。”
琴儿乖乖地咬了一口巧克力,果然精神了一些,周喜将剩下半块吞下,那刺激的味道直到腹腔,感觉像充了电一般。
此时已是深夜,山里的大鸟凄厉地叫着,扑腾着翅膀在林中穿来穿去,周喜一路从桃源村逃出,没见到任何野果之类的食物,早已是饥肠辘辘,腿脚越发酸软,没了力气。
绝望之际,她似乎看到远处的点点灯光,直起了因为疲累躬起的身子,重新有了力气,拼命向灯光的方向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河的对岸正是灯光的所在,那里是一片城。
远远眺望,那里一片宁静,似乎并没有遭遇杀戮,走投无路的周喜赌了一把,反正不到对岸去的结果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咬死或追兵杀死。
附近正好有一条废弃的船只,她顾不上兴奋,快步走上前去看了看,船底却有个破洞,心情瞬间从天堂掉落谷底。
“既然有船,就说明有山民在此通行,绝不可能只有一条。”
她沿着河岸又走了好久,真的看到了几条并排靠在一起的完好船只。
身后丛林传来动物“嗖嗖”的奔跑声,周喜望了那幽深的丛林一眼,咬了咬牙,把周琴抱上了其中一条船,自己随后登了上去,拾起船板内的两条桨,卖力地向对岸划去。
周喜把琴儿夹在两膝之间,学着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里主角划着木船的样子笨拙地操作船桨,约莫一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对岸。
“来。”
周喜放下船桨,把琴儿抱起,放到岸上,随后从船上跃下,紧紧牵起琴儿的小手。
沿着岸边行走,来到一处丛林枯枝之中格外显眼的码头,河岸铺满了整齐的木板,两人走在上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远处几艘木船在夜色中依稀可见地静静停泊在水面上。
周喜领着琴儿向码头右侧的石阶走去,两侧是长满青苔的石墙,石阶的尽头传来不绝于耳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看样子,这里没有危险!”
周喜激动万分,她明显听到了小贩叫卖声、孩子哭闹声、夫妻吵架声,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这里是一座城,一座比桃源村规模大得多的城!
“娘带你买好吃的!”
周喜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琴儿脏兮兮的小脸,她听话地点点头,便跟上娘亲的步伐快速向人群中迈进。
“红果汤嘞,新鲜的红果汤。”
走到阶梯尽头,视线豁然开朗,整条街行人如织,各种酒馆、摊贩遍布其中,身侧一位小哥嘴里不停地吆喝着“红果汤”。
经历短暂的喜悦之后,周喜拖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近了那兜售红果汤的铺子。
“夫人,来碗红果汤?”
小哥穿着身罗青色布衫,头发被高高绑成一个髻,看造型和桃源村人无异。
周喜凑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眼那一排排的天青釉瓷碗里盛着的杨梅色红果汤。
“这是……”
那所谓的红果正是她曾在贾老板院中见到的三角形红酸果。
周喜愣神之际,那小哥自我推销了一番
“这位夫人,给娃儿买碗红果汤?”
“娘……”
周琴撅着嘴眼巴巴地望着那一排排的小碗,咽了咽口水。
周喜心疼地望了她一眼,转头对小哥说:“多少文一碗?”
“上好的南临城红果汤嘞,一律30文。”
第34章 穷得叮当响
印证了之前的猜测,这里真的是传说中的南临城,那屠杀桃源村的一伙人究竟是谁呢?为何南临城并未被波及?
周喜顾不上深思,卑微地开口:“能不能少点?孩子都饿了几天了。”
那小哥鄙夷地上下打量了灰头土脸的母女二人一眼,大手一挥,极其不耐烦道:“去去去,原来是叫花子。”
周喜眼光黯淡下去,牵着琴儿走开了,找了处墙角蹲下。
出逃的时候她没带上任何细软,把腰身摸了个遍,才摸出了2文钱,还有死死别在里衬的荷包。
她将那枚大蒜头取出,放在地上,趴下身子,用力地弹了一下,随后大蒜头向前滚出了好几米,她急急忙忙地冲进人群,在无数双脚丫中将它拾起。
待摸到那颗大蒜头,周喜轻轻地吹了口气,擦去它上面沾染的灰尘,叹道:“还好没被踩瘪。”
“这乞丐婆。”
“挡路中间干嘛?晦气。”
周喜蹲在地上,挡住了道路,周围的人自动散开,纷纷嘲笑着她。
“琴儿。”
周喜听见路人的议论极其不舒服,她极力克制住想要吵架的情绪,向仍在墙角处站着的琴儿奔去。
那被打开了的空间随着大蒜头移到了路中间,又跟着周喜回到了墙角处,令周喜大失所望的是,里面空空如也。
此刻她无比后悔没有将家里的粮食放入空间,这下可好喽,她得带着孩子去讨饭了。
“大爷,能否给娃儿个馒头?都饿了好几天了。”
“一边儿去!”
“嫂子,赊账行不,今日没带钱。”
“想得挺美哩!”
“姐,娃儿快不行了,2文钱买你这碗粥行不?”
“滚开!”
周喜牵着小孩看见个摊子就问,刚开始还难以启齿,说得多了,便说得溜了,可惜没有一个好心人施以援手。
“越有钱越抠门,越有钱越冷血!”
周喜愤愤不平地站在路边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各个穿着锦衣华服,小贩的衣物也是用上好的料子制成。
“呜哇……”
周琴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吓得周喜一跳,这孩子使出了吃奶的劲,把这几天憋着的坏情绪全部释放了出来。
“能哭,是好事儿,就怕没得力气哭。”
周喜勉强安慰着自己,蹲下身子,用衣袖帮她擦拭泪水。
谁知这孩子怎么都不听哄,越哭越响亮,嘴里还不时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我饿……我饿……”
周琴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将她胸前的衣襟浸湿,周喜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给。”
正把脑袋埋在胳膊里烦闷着的周喜忽然听见身前的琴儿止住了哭声,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忙露出脑袋来看。
一位身着暗海兰色冰纨裰衣,腰间系着宝石红祥云纹宽腰带的男子立于身侧,他伸出掌心,将一块白色糕饼递到琴儿面前。
周琴迟迟没有接过,小心翼翼地望向娘亲一眼,周喜十分欣慰,柔声道:“吃吧吃吧,给叔叔作个揖。”
“谢谢叔叔!”
周琴右手竖掌在外,左手抱拳在内,朝着那名男子躬了躬身,然后接过那块糕饼放在手心端详。
“多谢这位公子。”
周喜朝那人道了声谢,只见他徐徐转过身来,周喜这才瞧清了他的模样。
鬓发如云的发丝下一双狭长的凤眼透着忧郁,一颗泪痣恰到好处地落在左侧眼尾旁,通身冷白皮,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他微微侧目看向周喜,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去,腰间坠玉随着步伐饶有节奏地晃动,没一会儿功夫,颀长的身影便消失在街道。
“真是美如冠玉也!”
周喜直直盯着那人的背影,心中啧啧感叹,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第35章 这是给我娃儿的
“娘亲,给你。”
琴儿软糯的声音响起,周喜回身望去,她伸出了一只小手,手心里是被掰开的半块糕饼。
“琴儿,娘亲不饿。”
周喜有些动容,琴儿却迟迟不肯缩回灰不溜秋的小手,坚持要娘亲吃下半块糕饼。
“真是个好孩子。”
周喜接过那糕饼,由于从中间被掰断,滴落了不少饼渣到地上,落入手里的时候,已经缺失了三分之一,周喜望着地上的白色饼渣,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直到周喜吃下第一口饼,琴儿才“咯咯”地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将剩下半块饼送入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突然鼻子一酸,周喜感到眼前渐渐模糊。
“这糕饼……”
周喜一口一口细细咬下,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她低头仔细观摩着那块白色的糕饼,是由糯米制成,内里点缀着红色的果馅,和曾在村长家喝过的黄酸果茶味道有些接近,只不过更加酸涩、软烂。
这糯米糕是将糯米与清水混合,上笼蒸熟成糯米饭,再将糯米饭蘸以凉水,反复揉搓成泥状,内里裹上切碎的红酸果制作而成。
这红果糯米糕还留有余温,入口绵软,米香和微微的橘香溢满口腔,咬到糕上镶嵌着的红果时,酸味骤然袭来,反而有种开胃提神的作用,这糕饼虽然没有掺入现代工艺制成的砂糖,味道略显寡淡,却将天然的糯米香完美地突显了出来。
联想到方才小摊贩处的红果汤要30文一碗,周喜想着这糕饼定是价值不菲,这偌大的南临城,倒也并非都是无情之人。
“老板,招厨子不?”
“去去去,哪儿来的乞丐。”
周喜一身破烂衣服,布满乌黑的干了的血迹和大火熏黑的污渍,本是件新做的软绿平金拷花织物缎裙,在逃亡途中被遍地枯枝刮得不成样子,即使在船上时顺手用河水抹了抹脸蛋,才不至于看起来太过邋遢,她和周琴还是遭遇了这座体面的城中无数的白眼。
大手牵着小手,沿着街道一家家地向食肆推销自己,要么就是被人翻白眼轰走,要么就是被人用扫把赶走,更过分的是,还有老板直接朝着母女二人泼洗碗水。
这下衣服全都打湿了,各种难闻的味道上多了一种油污味,周琴又哇哇大哭了起来,周喜只能暂停找工作,一把将她抱起,蹲在了处墙角。
“嘿,给点儿。”
正哄着孩子的周喜感到左胳膊被人戳了一下,她转过头,望见一个棕黄色爆炸头,身穿破洞灰色褂子的乞丐,正用手里缺了口的小碗撞她,露出一个纯朴的笑容,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暴露在空气中,周身散发着难闻的泔水味。
“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
周喜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想捏着鼻子的冲动,为了不伤那乞丐的自尊,从牙缝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唉,都两天没得东西吃了。”
乞丐眼里的光黯淡下来,缩回了枯瘦如柴的手,将破碗放在膝上,身子无力地靠着墙壁,双腿并直,自言自语地说道。
周喜蹲累了,调整了姿势坐了下来,不自觉竟和乞丐坐姿一模一样。
“给娃儿买个馒头。”
一个老伯路过,低下头往乞丐碗里丢了几枚铜钱,然后心疼地瞄了一眼身旁泪眼婆娑的琴儿,摇摇头走了。
“多谢!多谢!”
乞丐不停地磕头表示感谢,然后拾起碗里的铜板,放在手里把玩。
“给我,这是给我娃儿的。”
周喜不知咋地,伸出手去抢那乞丐的钱。
第36章 给我吃一口
乞丐眼疾手快,将铜钱和破碗死死捂在怀里,见周喜没了动作,对着她傻笑了一阵,起身走到旁边的包子摊买了个包子。
那卖包子的大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将包子丢到他手里,他握着包子在两手间反复颠簸,待到不那么烫了,才心满意足地注视着包子傻乐着回到墙角。
正准备蹲下,无意中瞥见周喜和周琴两人眼神怨念地盯着他,吓得他心脏漏了半拍。
他稳定好情绪后,慵懒地坐了下来,又用袖口擦拭了一下包子表皮,张开大口,准备将其一把吞下。
包子快要入口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他侧过头,望见母女两人蹲在他身侧,凝望着那块小小的包子,脑袋快要凑到上面了。
乞丐皱了皱杂草丛般的野生眉,挪了挪方向,面向左侧,将包子送入口中。
“吧唧吧唧……”
听到身畔吧唧嘴的声音,乞丐抬起头,正看到周琴对着他手里的包子流口水,小下巴都濡湿了,她的母亲右手搂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移动到他右侧盯着他的包子。
乞丐“哎哟”了一声,叹了口气,准备无视母女二人,又拿起了手里的包子。
最终,他还是在包子皮快碰到下嘴唇的时候停下了,他瞄了瞄周琴,又瞄了眼包子,然后用手将它掰成两半,露出黄不拉几的烂牙齿,傻笑着递给周琴。
周琴望了一眼娘亲,迟迟不敢接过,乞丐又对她示了示意,周喜点头批准后,她才怯怯地拿过那半块包子。
乞丐笑了,随即大口吃了起来,那模样不像两天没吃东西的人,像是一年没吃过东西,瞬间,小小的包子就被消灭干净。
周琴孝顺地想把包子分一半给娘亲,被周喜制止住了,她看着包子表面脏兮兮的灰尘,心里发酸,这搁以往,她是绝对不会让孩子吃沾了灰的食物的。
“嘿,乞丐兄弟,多谢了。”
周喜重新坐在乞丐身边,和他聊了起来。
“你为啥成了乞丐啊?”
乞丐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浓重的口音说:“穷呗!”
“哦,你家里人呢?”
周喜实在是太无聊了,才会找乞丐聊天。
“死了,都死了。”
乞丐眼里划过淡淡的悲伤,轻声回着,又转过头去问:“那你为啥成了乞丐呢?”
周喜一阵尴尬,没有回答,尽管她很不想承认自己是个乞丐,但此刻,她俩已经与乞丐无异。
“娃儿爹呢?”
乞丐又发问,周喜叹息一声:“死了。”
“也死了,也死了。”
乞丐好像精神有些不正常,嘴里喃喃道,又憨笑了起来。
“你去弄个碗来,坐这儿,咱一起讨钱。”
说完他用手拍了拍地面,大方地把他身旁的讨饭位让了出来。
“No!我不!我拒绝!”
周喜嘴里拒绝了一百次,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拾起了别人摊位前被丢弃的废碗,放到自己的面前,摆好。
“琴儿,待会儿饿了的时候就哭,不用忍着,哭得声音大,就有饭吃了,明白了吗?”
周琴听话地点点头,舔了舔嘴皮子,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美味包子。
周喜用手指拭去他嘴角的渣子,将他抱在腿上坐着,低声啜泣起来。
第37章 讨到一点钱
“可怜的孩子,三天没吃饭了,呜呜……”
周喜举起袖子抹了把眼泪,本来只是装一装,脸上并无泪水,后来装着装着,竟真的有些难过,眼泪鼻涕横流。
琴儿坐在膝上,被娘亲的情绪感染了,也哭了起来。
小孩子哭起来没个控制力道,越哭越伤心,引得周围人群渐渐聚拢过来。
乞丐围观了全程,目瞪口呆,逐渐被人群给挤到了一边儿去,与母女俩隔开。
“你看这,大乞丐带着小乞丐。”
“是啊,这孩子哭得太伤心了。”
人群中传来声声议论,他们指着母女二人,像看商品一样看着她们的窘态。
“你个当娘的,也太没用了,让娃儿跟着受苦。”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黑脸老大爷上前一步,指责着周喜,她一听,哭声更大了几分。
“这娃儿哭得我心都揪揪了。”
一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穿着淡红色刺绣罗裙的大娘捂了捂心口,脸上现出心疼的表情,双眉扭曲到了一起。
周喜见势哭得更凶,琴儿被人群围了起来,生出害怕的情绪,这恐惧让她哭得更加真切。
“娃儿她爹呢?”
大娘又开口问道,周喜只是垂着脑袋,并未回答。
“看,在这儿呢!她爹在这儿!”
一个热心的小伙子指着被挤到角落里的乞丐,高声嚷嚷道,众人循着他的声音和手指的方向,聚拢到乞丐跟前,对他进行着强烈的谴责。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让妻女跟着受罪。”
“你还是男人不?”
“真丢咱南临城的脸面!”
“你看这街上就这么一个乞丐,指不定不是咱南临城的!”
周喜这才意识到,整条街上好像真的只有他们三个乞丐,与整座城的人是那么不搭调。
无辜的乞丐被围攻了好半天,有口难言,默默低着头,用两手捂住耳朵,企图让那些难听的话语能够少一些进耳。
“你们……倒是给钱啊!”
周喜心里焦急起来,这群人指责了半个时辰,却无一人掏钱,刚才真是白哭了。
“给,不能眼睁睁看这娃儿饿死。”
刚才心疼周琴的大娘挤到周喜跟前,从身上摸出几枚铜钱,“咣当”一下丢进了她们的破碗里。
“谢谢大娘!”
周琴乖巧地自觉向大娘作了个揖,大娘慈爱地对她笑了笑。
其他人也许是被大娘带动了,也许是被周琴软软的声音给可爱到了,生出怜悯,也跟着掏了些钱。
周喜看着那“咣当”入碗的钱脸上喜滋滋的,但还是时不时强忍喜色,换上感激的表情。
人群渐渐散去后,周喜倒腾着碗里的钱,数了数,有30枚,一共30文,也就只够买一碗红果汤小食的水平,但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乞丐终于逮到机会凑了过来,望着碗里的钱,两眼放光,痴笑着。
周喜戒备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捂紧了小碗,然后快速地在心里思考着什么,从碗里拿出十枚铜钱,扔进乞丐的碗里。
“看在你分我女儿包子和给我讨饭位的份儿上,给你了。”
乞丐惊愕得抬起下巴,直直盯着周喜,仿佛此刻她就是圣母玛利亚,解救他于水火之中,这十文钱可是他乞讨十天半个月才能到达的水平。
第38章 偷衣服
有了这20文钱,周喜准备再去街上碰碰运气,她拉着琴儿的手漫无目的地晃悠,在一处澡堂停下。
照刚才找工作的窘迫情形,必须得先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了。
周喜进去打听了一番,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绿衣女子正侧对着她坐在前台打盹。
“姑娘,醒醒!”
周喜轻声在她耳边说,可惜效果不明显,她仍无动于衷,周喜只能提高音量了。
“老板,来客人了!”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对准姑娘的耳朵。
那姑娘一个激灵醒了,坐直了身子,她揉了揉眼,看定了面前的周喜和周琴,然后用温柔甜美的声音介绍道:“大人10文,小童5文。”
“哦,好的。”
周喜说完就拉着琴儿往前台左侧的写着大大的“女”字的浴房走去。
“哎哎哎,等等!”
姑娘叫住了二人,周喜回身望去,她一脸焦急:“先付钱,再沐浴。”
“好吧,我还能跑了不成?”
周喜从荷包里摸出15文,依依不舍地递给姑娘。
“秀秀!秀秀!”
前台后有个里屋,从中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姑娘的爷爷,她立马迈着小碎步跑进去和老人交谈,周喜走进女浴室瞄了一眼,一个方方正正的灰色石块砌成的浴池赫然出现在眼前,几个光着胳膊的女人在里面沐浴,神情放松自在。
周喜看见她们挂在石墙上的干净衣物,瞅了一眼自己和琴儿身上又臭又脏的衣服,鬼使神差般地蹑手蹑脚跑进了男浴室。
好在绿衣姑娘还呆在里屋,周喜探出半个脑袋向男浴室瞄了瞄,里面只有一个男人露出半个身子沐浴在池中,闭目凝神,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他的衣服挂在离浴室门口最近的石墙上。
“兄弟,对不起了。”
周喜朝着他拜了拜,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干这小偷的勾当。
她躬起腰身,一步一步轻手轻脚进入,向目标衣物进军。
一切都很顺利,由于距离实在是近,周喜快速地取到了衣物,往回走去。
“哪里来的小毛贼!”
突然身后水花四溅,浴池激起巨大的动静,周喜感到后背衣领被人揪住了,脚底一滑,跌在了浴室满是水渍的地板上。
她发誓,这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痛苦地叫了一声,缓慢睁开眼,一名仅用毛巾包裹着下身的男人正在上方戒备地盯着她。
“啊!”
周喜大声尖叫,忙用手捂住双眼,尴尬得不知所措。
“娘!”
门外的琴儿闻声走了进来,浴室外传来绿衣姑娘的声音:“出什么事儿啦?”
周喜立刻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她真怕自己被当成变态抓了起来。
谁料那男子迅疾地抓住她的腰部,将她一把带入池中,把她的脑袋摁到水下。
“你在这儿做什么呀?娘在那边呢!”
绿衣姑娘走进来时,看到了周琴站在浴池边呆呆地看着,便礼貌地对着浴池中背对着他的男子说了声抱歉,随即微红着脸牵起周琴的手把她带到了女浴室。
“噗……”
等两人走后,周喜猛地从水里起身,吐了好几口水。
“不就偷件衣服吗?也不用淹死我吧!”
第39章 采花贼
那男子没好气地说:“真是不识好人心,方才我那是保你清誉!”
周喜冷笑一声:“人都快死了,还要啥清誉?”
说罢向岸上游去,不料被那男子狠狠地揪住了头发。
“痛!”
周喜感到头皮一紧,双手在水里扑腾个不停,只得倒退回到男子身前。
“说,你为何要偷我衣裳!难不成是采花贼?”
男子愠怒道,周喜被气笑了,面向他,自嘲地说:“对不起,这位兄弟,我那是走投无路,不得已为之啊!你瞧瞧,我身上这衣裳,都破成啥样了?”
“呵,小模样长得倒挺标致,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竟是个乞丐加采花贼。”
周喜哑口无言,那男子一声令下:“你去到那屏风后面等着,不然就抓你去见官!”
周喜呆呆地点了点头,那男子便迅速游到岸边,穿上衣服,一眨眼消失在了浴室门口。
“我才没那么傻呢!”
周喜上了岸,准备开溜,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一步一个水柱,只得无奈地躲在浴室里。
听见外面似乎有男顾客的声音,她心里一紧,退到了屏风后,这屏风,是沐浴完毕的客人换洗衣物的地方,也就是更衣室,上面还搭着几块浴巾。
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浴室,周喜紧张地咬了咬手指,往屏风内里缩了缩身子。
好在屏风是木制的,从外向里看不出端倪,那两人取下屏风上端搭着的两条浴巾,向浴池走去。
“呼~”
周喜松了口气,又渐渐焦躁起来。
“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正忧虑着,那男子清亮的声音响起在屏风外。
“给你,换上!”
他扔进来一件衣服,正好盖住了周喜的脑袋,她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会儿,把衣服取下,仔仔细细瞧了个遍。
那是一件崭新的银灰色男士布衫,干干净净,还带有淡淡的香味。
浴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周喜顾不得思考,迅速换上干净衣服,将手里的破烂裙子揉成一团,在那男子的掩护下走出了男浴室。
周喜走到澡堂外面,趴在门框后,伸出三分之一脑袋望向女浴室,那男子似乎懂了她在找什么,借口男浴室的屏风出了问题将绿衣姑娘引走了。
周喜抓住这空档,飞速地跑进女浴室,看到了琴儿正坐在木凳上玩着手指。
她把琴儿一把抱起,夹在怀里,闯了出去。
“咦?刚才怎么有个男人进来了?”
浴池里一个女人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吓得半天合不上嘴。
“哪儿有啊?”
“妹妹,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哈哈哈哈……”
那女人脸颊一红,自我怀疑道:“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女浴室里传来一阵嬉笑打闹声,仿佛周喜刚才的到来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娘亲!”
琴儿见到娘亲,开心地跳了起来,周喜忙蹲了下来,查看她的身子。
“怎么样?娘不在的时候,有没有磕着、碰着?”
她两眼急急地盯着她黑葡萄般的眸子,琴儿乖巧地摇了摇头。
第40章 中二少年
“呀,你还没洗呢,娘这下可没新衣裳给你换了。”
周喜望着衣衫褴褛的小琴,和清清爽爽的自己对比鲜明,站在一起仿佛两个世界的人儿。
“喂,就这么走了?”
周喜领着琴儿准备离去,那赠予她衣裳的男子追了出来,叫住了母女二人。
“这位兄弟,我真的不是采花贼,你看我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行行好,别报官吧!”
周喜略带央求的语气说道,那男子环抱着双臂,手里握着把剑,看来会点武功。
他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谁说要报官啦?”
周喜瞪大眼睛:“那是?”
“哼,送了你身衣裳,连句谢谢都没有?这衣裳可不便宜。”
“就这?吓死我了都快。”
周喜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换上标准微笑:“多谢这位少侠,您真是个大好人啊!”
他仿佛很受用,满足地勾起了嘴角。
周喜眼珠滴溜溜一转:“少侠,不如您好事做到底……”
十几分钟后,临街成衣铺。
周琴手里捧着件粉色布裙,她用小手轻轻抚摸,眼里闪着格外爱惜的光。
“等我找着活计了一定还你。”
周喜在成衣铺门口对着男子作了个揖,他仰天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本少爷天生就爱扶贫济弱,还钱就不必了,只是下次,别被我抓到你再偷东西了,不然一定替天行道,送你去见官。”
“好中二啊……”
周喜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向他保证:“不会不会,从今往后,我一定做个良民。”
“那我就信了,记住,我叫云夜,若是找不着差事,可来云啸山庄找我,本少爷好人做到底,留你母女二人在庄上寻一活计。”
云夜大笑一声,便“嗖”地一下消失了。
周喜仰着脑袋对着天空360旋转,怎么也探究不出他是从哪个方向飞走的,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领着琴儿又到了秀秀家的澡堂。
“哎呀,秀秀,你就让我进去帮孩子洗洗呗,咱都老顾客了。”
“……”
秀秀一脸懵,虽然澡堂真正的老板是她母亲,这段日子到城外去探亲,才让她代理了这间澡堂,但善良的秀秀还是答应让周喜进入女浴房帮周琴洗澡了。
“脏死了,小泥猴。”
左搓搓,右搓搓,周喜把琴儿的每一寸皮肤洗得白白的,她刚进入浴池,周身的水就被染成了黑色、红色等各种浓重的颜色,要不是浴池里的水换得快,怕是一池子的人都要被吓跑了。
周琴用巴掌捧起一汪汪池水,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流走,感受那许久没接触的熟悉的柔软,笑得甜蜜蜜的。
周喜想逗逗她,用大拇指和中指对着水面轻弹,一个小水花就溅到了琴儿的肚子上。
“哈哈哈……”
她也闹了起来,学着母亲的样子弹起了水花,两人在这温暖的浴房度过了一个惬意的下午,这是死里逃生,还能够活下来,洗上一个热水澡才能够拥有的惬意。
换上粉色衣裙的周琴终于露出了她真正的颜值,周喜将带着血污的破烂衣裳给扔了,继续在大街上寻着厨子的活计。
第41章 招厨子
“滚滚滚,客人都被你气跑了,真是晦气!”
周喜走着走着,被一个从一家食肆里连滚带爬被赶出来的大叔挡住了去路。
“啊呸!”
他拾起地上的包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里头横了一句:“老子还不稀罕干呢!”
“这位大叔,请问你为啥被赶出来了啊?”
周喜好奇地上前一步问道。
“咳,这家店昨日招厨子,我就来了,说是试用期三天,这不,才一天就把我轰出来了,说我手艺差,真是晦气!我看,明明就是不想付工钱!我都干了10几年厨子了!”
大叔一个劲儿倒着苦水,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才把他轰走的店小二手里拿了张告示走出来,将它张贴在了店门外。
“南临食肆招手艺上乘厨子一名,试用期三日,工钱丰厚。”
周喜看清了上面的字,又退后几步,抬头看向这店铺的招牌,“南临食肆”四个大字被刻在一块上好的镶金匾额上,食肆有三层高,食客络绎不绝,在这整条街上都是鹤立鸡群。
“发……发财了?”
周喜抑制不住喜悦,嘴角微微上扬,这告示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嘛?
她正准备去揭榜,却被一只大手挡在了面前,那大手抢先她一步把墙上的告示给揭了。
“我先看到的!”
周喜脱口而出,双手插着腰,气势汹汹,但转头一看,那大手的主人满脸络腮胡子,身体健壮,脸上和手臂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刀疤,便怂了几分。
“我……这位兄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那兄弟看都不看她,攥着告示脚步就往店里迈。
“我刚才说话你听了没?”
周喜有些恼怒,伸手去抓壮汉的袖子,谁料他只手腕轻轻用力,就把周喜给撂倒了。
趴在地上的周喜很快引来了附近路人的注意,他们围过来像看笑话一样指着她。
“痛!”
周喜试着爬起来,用手撑着地,捱不过三秒就又趴下了,只感觉全身痛得要死。
“娘……”
周琴嚎啕大哭起来,跑到周喜身边蹲下。
“吵什么!吵什么!”
店小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耐烦地走出来瞧了瞧。
“要打架一边儿去,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他挥了挥手中的抹布,示意人群散开。
“不……我是来应聘厨子的……”
周喜向店小二伸出手,微微颤抖着,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哼,这南临食肆的主厨,我当定了!”
壮汉大喝一声,就踏进了店。
“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店小二说着就领着壮汉去了后厨。
“琴儿,把娘扶起来……”
周喜虚弱地对着琴儿说,她听话地牵住了母亲的手,周喜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朝着里屋走去。
“哎哎哎,干嘛呢?这是后厨,能随便进吗?出去!”
那店小二嚣张得很,看到摸到后院里去的周喜母女二人,用苕帚驱赶她们。
“你信我吧,我手艺无敌无敌上乘,那糙汉,一看就不会做菜啊!”
周喜边被驱赶着边急急地解释,店小二终于停下了苕帚:“你若想试,明日再来!”
“谢谢!谢谢!”
周喜喜出望外,双手合十,对着店小二拜了拜。
第42章 睡大街
天色暗了,今夜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只能在大街上凑合一晚了。
周喜在南临食肆对面的街角盘腿坐了下来,把周琴放在自己的腿上。
“哟呵,吓我一跳,不是说明日再来吗?”
打烊的时候,店小二从食肆走出,看见黑夜中两个人盘着腿套娃似的叠坐在一起,吓得魂魄飞走半缕。
“无事,我在这里思考下明日要发挥几成功力拿下这后厨。”
“神经。”
店小二骂了句就走了,壮汉紧跟着他走出来。
“嗬,还不死心呢?掌柜的可是对我很满意,你,没机会了。”
壮汉凑到周喜跟前,笑得一脸得意,不停地挑衅。
周喜狠狠瞪了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又闭上眼,不与他一般见识。
翌日,第一缕阳光照进南临城的时候,周喜就醒了。
这一晚,睡得极不踏实,好在城里治安不错,没遇上什么贼人,不过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带着娃的寡妇,也确实吸引不了什么贼人。
“琴儿,醒醒了。”
周喜把怀里的周琴叫醒,帮她整理了下头发,静待着南临食肆开张。
临街的摊贩陆续出来做生意了,南临食肆的大门还是紧闭着。
不愧是整条街上生意最旺的食肆,就是有任性的资本,足足等到左邻右舍的全都开了张,小二才姗姗来迟。
“来了,来了。”
周喜瞬间来了精神,起身躲在了处石墙后,待到食肆完全开张,她才将身上仔仔细细地拍干净,走了进去。
“小二,我来应聘!”
她直接走到正在给客人倒茶水的小二跟前,对他自信地说道。
“去,咱们店里不缺人。”
小二像赶叫花子一样挥了挥手,彻底激怒了周喜。
“你什么意思!昨日叫我今日来应聘,现在又说不缺人手!还有,别老拿手对着我挥来挥去的!”
在大街上睡了一晚,人生第一次,就换来这么个结果,当然不甘心。
“嘿,我说,你一个娘儿们家家的,跑来和男人争厨子干啥?昨日那兄弟手艺极佳,掌柜的钦点他为南临食肆主厨,你呀,没戏了!”
小二将手上的抹布往肩上一甩,拖着长长的尾音,理直气壮地辩驳了一番。
“我——不——服!凭什么女人不可以当厨子,是你言而无信在先,我要见掌柜的!”
周喜此时已经顾不得脸面,这关乎到母女两人能否活命,绝对不能退缩。
“呵,掌柜的也是你能见的?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小二仿佛听到痴人说梦,冷哼一声,嘲笑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阿忠,退下,我来和这位姑娘谈。”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在周喜身后,平淡如水,却又内含着力量。
“是你!”
周喜转身望向那声音的主人,竟是那日赠予琴儿糯米糕的男子。
尽管是第二次见面,她还是被他的仙人之姿给惊艳到了。
“姑娘认识在下?”
男子淡淡地开口,脸上没有任何波动,语气矜淡而疏离。
“不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交。那日你送与我孩儿一块糯米糕,没想到这家食肆的掌柜就是你。”
“似乎有些印象了。”
男子走近了几步,瞧清楚了眼前的两人正是那日街上的大小乞丐。
“方才听闻姑娘想来这南临食肆应聘厨子?”
他又开口,将话头引回到正题。
第43章 比试一把
“对对对,昨日我便想来应聘,谁知被一个大汉抢先揭了告示,这小二明明让我今日再来,却不认账了!”
掌柜睥睨了小二一眼,似乎是在求证,那小二唯唯诺诺地躬身开口道:“掌柜的,昨日的确允诺她今日再来,但今晨您尝过那郑柏的手艺后,赞他厨艺上佳,小的便……便以为您就定了那郑柏为主厨。”
“呵,你倒是我肚里的蛔虫,还有预见之明。”
他冷呵一声,目光凛冽,落在那小二的身上,小二吓得战战兢兢,不断哆嗦着身子。
“小的,小的知错了。”
别说那小二,站在一旁的周喜和周琴也被掌柜这不怒自威的模样给吓到了几分。
“我南临食肆用人不看身份,只看手艺,姑娘若是对自己有自信,和郑柏比试一番便知。”
掌柜的转头看向母女二人,清冷的脸上浮出几丝笑意:“在下蓝隐,请姑娘随我前往后厨。”
蓝掌柜十分恭敬地为她指引,周喜激动地连连道了好几个谢,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店里的食客早已停下了筷子,围观着刚才的这一场好戏。
“喂,小二,你们掌柜的可有娶妻?”
一个妙龄女子叫住了小二,向他细细打听蓝隐的个人状况。
“小二,你们掌柜的多久来一次店里啊?怎么我从不知这南临食肆有这么一位出尘绝世的掌柜?”
一个怀揣着宝剑的绿衣侠客扒拉住了小二,似乎是想与蓝隐这位非俗之人结交。
“蓝公子怎能生得这样好看,以后我要常来这南临食肆!”
“人家难得来一次店里,下次想见怕是难咯。”
一时间,店里熙熙攘攘的声音全部聚焦在了蓝隐身上,小二只是一概回着:“不知道!”
“蓝掌柜,不知你要我和郑柏比试什么?”
周喜走在一席水蓝色冰蚕锦裰衣的蓝隐身后,好奇地询问道。
“姑娘到了便知。”
他卖起了关子,周喜也不再多问,他们穿过一个有着石桌石凳,长满红果的雅致小院,来到了后厨。
推开精致的雕花木门,气派的古代厨房展现在眼前,里面有七个大灶台,其中一个灶台最大,想必就是给主厨使用的。
这大铁锅、大铁铲,锃亮锃亮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新鲜肉类,周喜围着它们转了一圈,分辨出了兔肉、猪肉和鹿肉,后厨角落里有个大水池,里面养着新鲜的大胖鱼,瞪着圆溜溜的眼嘴里吐着泡泡。
鲜嫩的肉类之间点缀着各种蔬菜,黄瓜、茄子、胡萝卜、白菜……灶台上堆满了红酸果和杏子,地上摆放着几麻袋大米和面粉。
整个后厨充满生气,周喜越看越欢喜,在里面摆弄了好一阵子,提前拿起了锅铲试试感觉。
站在门口的蓝隐叫来一小厮,对着他耳语了几句,那小厮就一溜烟跑了。
几分钟后,郑柏来了,他粗犷的嗓子问了句:“蓝掌柜这是何意?”
周喜一听到他的声音,莫名紧张起来,那日被他撩倒在地的画面自动在脑中播放起来。
片刻后,他与蓝掌柜从门外走了进来。
琴儿看到他,身子往娘的背后缩了缩,周喜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两下。
“哼,你这小娘儿们还不死心呢?得,看在蓝掌柜的面子上,今儿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第44章 锅巴粥
周喜对他翻了个白眼,面向蓝隐:“蓝掌柜,您说吧,怎么个比试法?”
蓝隐走到二人中间,指着厨房里的食材,悠悠开口道:“后厨一切皆可使用,时辰为一柱香,二位就以这池中的鱼为主料,待香燃尽后,最合我心意的那道菜主人胜出。”
说罢他命小厮取来一柱香,小厮将那香放于案上点燃,郑柏便马上跑去池里捞鱼。
“这条大!”
他口里念念有词,选中了一条最大最肥的草鱼,用网兜将活蹦乱跳的它扔到案板上,就开始宰杀。
周喜却还在一旁站着不动,细想着做菜的思路。
待琴儿焦急地拉了拉她的裙摆,她才摸了摸她的小脸,跑去淘米。
蓝隐对她这一举动颇为好奇,不过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注视着她。
周喜将米洗净,放入锅中倒上水,熬煮,然后去池中捞了一尾草鱼。
她取下菜刀完成了一系列熟练的宰杀、去鳞、清洗、切片等动作,没一会儿功夫那条肥胖的草鱼就变成了一碟均匀的生鱼片。
锅中大米煮至七分熟时,周喜将大米盛出,继续熬煮着米汤,等至米汤表面起了几层粘稠的米糊,再将米汤倒入汤盆。
身侧的郑柏偷瞄了她好几次,每次都嘲弄地摇头窃笑,周喜却丝毫没注意到。
郑柏此时正在煮鱼汤,他切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蔬菜、肉丁,丢进锅里一起煮。
周喜现在开始做锅巴,她将刚才盛起的七分熟米饭倒入锅中,加大柴火,盖上盖,焖煮,自己则跑去准备姜蒜等调味料。
“叔叔,真好玩!”
周琴在蓝隐身旁的小凳上玩着他拿给她的拨浪鼓,摇个不停,发出清脆的响声,蓝隐对她温柔一笑,轻启朱唇:“喜欢,便赠予你。”
“太好咯,太好咯。”
周琴开心得沿着满屋子跑。
“琴儿,给我坐回去!”
忙着做饭的周喜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只是在周琴到处乱跑的时候严厉地让她坐好,免得影响大人做饭,自己给摔着了。
一股锅巴香味瞬间溢满整个屋子,连郑柏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多闻了几下,周喜揭开锅盖,用铲将平铺的米饭翻了个面,金黄的锅巴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哈哈哈,这都糊了,就这,还来聘厨子?”
郑柏望着那一锅烧糊的米饭,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周喜并未理会,跑去切红酸果和杏子,将它们剁成碎,盛好备用,待到锅巴两面都煎制完成,她将事先盛起的粘稠米汤倒入锅中,锅巴立马发出“呲呲”的巨声,引得蓝隐侧目仔细观看了片刻。
周喜将草鱼片、红果碎、杏子碎、姜蒜末等倒入锅中,和锅巴一起熬煮,盖上盖子,静等最后的成品。
她终于空下闲来,看了一眼郑柏,他做的是一碗大补草鱼汤,什么猪肉丁、兔肉丁,全部扔了进去,看着就齁得慌。
不过这郑柏刀工还不错,没她想象的那么差劲,他将草鱼去了骨、剔了刺,还能够保持完整,就很不易。
郑柏的鱼汤很快做好,此刻那柱香还剩下四分之一,周喜不紧不慢地继续煮着,她知道好粥需要慢慢熬。
第45章 丑陋的锅巴
算好了时间后,周喜揭了盖,一股混杂着鱼香的锅巴粥清香扑面而来,引得小馋猫“嗖”地一下跑了过来。
“蓝掌柜,我做好了,请您品尝。”
此刻香正式燃尽,周喜的鲜果鱼香锅巴粥静静盛放在桌上,冒着窜天热气。
“我的先完成,先尝我的!”
郑柏丝毫不懂得女士优先,周喜懒得跟他抢,便同意让蓝掌柜先尝他的鱼汤。
蓝隐的面前摆着两盆菜,一盆极为丰盛精美的整条草鱼汤,一盆鱼片都沉到底部露出金黄带黑的锅巴的其貌不扬的粥。
郑柏胜券在握,挑衅地看了周喜一眼,牵起一侧嘴角,周喜学着他的样子也用鼻孔看了他一眼,歪嘴一笑。
蓝隐拿起汤匙,从郑柏的鱼汤中舀了一小口,送入嘴里。
“火候正好,将鱼的鲜味和肉的香味完美结合。”
他细细品着,慢慢吞咽而下,再从鱼身上夹起一块鱼肉咀嚼。
“草鱼多刺,你将它处理得很干净,却又能保持完好,吃起来没有负担,你的手艺,的确是上乘。”
蓝隐这声赞美让郑柏更加得意,他忍不住对周喜说:“这下你服了没?”
“急什么?还没尝我的呢。”
周喜冷静地回着,她总感觉这郑柏是个小学生,非要和她争个嘴皮子上的输赢,真是幼稚至极。
蓝隐又尝了几口他的鱼汤,才转向周喜的锅巴粥。
他用汤匙搅拌了一下,底下的鱼片、果丁都翻了上来。
“不知这道菜该先从哪里入口呢?”
蓝隐向周喜求教,她耐心张口:“这道菜主食是粥,您吃的时候将鱼肉、果丁和锅巴一起吞下,效果最好。”
“锅巴?”
他似乎不解这是何物,周喜忙解释道:“锅巴是我给这焦黄的大米取的别称,这是我独门秘制的菜式。”
说完她又从袖里取出几块刚刚锅里残留的锅巴,她并未将它入菜,而是准备偷偷带走给琴儿吃,此刻为了让蓝隐领略锅巴的滋味,才不得已拿了出来。
“锅巴,本是炸物,将它做成菜肴,别有一番滋味,这大米制成的锅巴原汁原味地保留了米香,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休闲小食。”
说着,她往嘴里扔了一块,还给郑柏和琴儿也发了一块,剩下的都交给了蓝隐。
他看着这满桌的金脆,拾起一片放入嘴中,坚硬鲜香,富有嚼劲,倒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口感。
拿起汤勺,尝下第一口锅巴粥,米香、鱼香、果香交织在一起,被煮透的锅巴口感软烂,配以葱姜的鲜鱼汤完全吸收到那锅巴的缝隙和表皮上,红果和杏子的酸味又给这美味添了笔浓墨重彩,让人味蕾欲罢不能,这小小的锅巴粥似有魔力一般。
蓝隐顾不上品鉴,竟三口两口将它喝完了。
“如何?”
郑柏急切地询问蓝隐结果,刚才的自信好像全都不见了。
“周喜姑娘,你胜出了。”
“多谢蓝掌柜。”
周喜早已知道结果,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宣告。
“什么?!我不服!就这烧糊了的玩意儿,也能赢?”
郑柏气冲冲地看向那盆光了盘的锅巴粥。
“郑兄亲自尝尝便知,在下见识浅薄,的确未见过周姑娘所说的锅巴,但它确是难得的美食佳品,周姑娘,胜,就胜在新。我南临食肆要想更上一层楼,少不了周姑娘的奇思妙想。”
蓝隐说得头头是道,周喜对着他有模有样地抱拳:“掌柜的,过奖了过奖了。”
郑柏咬下刚才周喜递给他的那块丑陋的锅巴,放在手心瞧了瞧,硬邦邦,黑糊糊的,看不出特别,就是香,他丢进嘴里,嚼了嚼,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