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瑕当日投身诛仙台,追随妻子桃夭而去,却哪里有爱妻的身影。
顾名思义,诛仙之台。
哪怕是神功盖世的神仙,所有修为,仙术,神力将全部消失,还给仙家,从此成为普通的凡人。
若是普通神仙,那便灰飞湮灭,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当然,凡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天界,也不可能落下诛仙台的。
白无瑕在封神榜上自动晋升战神,早该要历经天劫。
他双翅被雷电劈去,犹如散功,蚀骨噬髓,痛彻心扉。
再应情劫跳下诛仙台,成为六界战神,此番晋升上神之天劫,便算功德圆满。
但他与圣姑也有千万年的劫殇,却不仅仅是这一天劫便能化解的。
也得亏他喝了那么多圣泉,还吃了蟠桃园独一无二的圣果,神力大增,比他的年岁应拥有的灵力,不知超出了多少倍。
即便白无瑕拥有深厚修为,诛仙台下千丈戾气仍然能诛仙戮神,他的修为法力不仅损伤,还奄奄一息。
白无瑕落在仙界凤凰台,逍遥帝君和朱雀仙翁玄武仙翁赶来救治,逍遥帝君不惜耗损修为,还去瀛海自四凶兽手底下寻来深海神芝草,才将白无瑕自鬼门关拉回来。
白无瑕死里逃生,反而成功渡劫飞升,成为六界擎天柱石,真真正正的六界战神。
他刚刚康复,便赶紧去寻找爱妻,却始终没有找到圣姑。
圣姑乃圣骨仙胎,出生便是上神,他坚信,她不会灰飞湮灭。
再不济,仙气尽失,成为凡人罢了。
他用身上的玲珑同心镜去找寻,摇晃着玲珑金铃,看着同心镜呼喊着宓儿的名字,即便喊干喉咙,声音嘶哑,却始终没有圣姑的消息。
同心镜,没有任何回应。
除了半个玲珑金铃和那幅有姑姑画像和诗词的仙帕,他留不住爱妻任何东西。
他又赶回九重天蟠桃园寻找,不仅花神圣姑人去楼空,往日里追随花神的一众花仙子也似乎消失,连蟠桃姥姥也没有踪迹,整个蟠桃园显得一片萧条。
他自然不会放弃,继续在六界,在四海八荒寻找……
而仙界的缥缈雪峰上,躺着毫无记忆,伤痕累累的霓凰公主。
霓凰公主当时被白无瑕一掌打得魂飞魄散,记忆丧失。
再被诛仙台的戾气侵蚀,她已无神女之身,只剩一具带仙骨的躯壳,总算比凡人幸运。
这得亏天后赫莲几乎把自己的所有修为渡给了霓凰,保住她的仙骨,否则,她早就灰飞湮灭。
逍遥帝君知道霓凰公主坠落仙界缥缈雪峰,一阵风赶过去,他曾在九重天见过霓凰公主跳霓裳羽衣舞,知道此女的真正身份。
圣姑和自己的儿子,皆因她坠下诛仙台,逍遥帝君本想弃她不顾。
但见霓凰落得那般下场,终究不忍,还是将她带回凤凰台让朱雀仙翁救治。
霓凰醒过来,浑浑噩噩,她脸上曾是圣姑的一双明眸,当初的澄澈,却荡然无存。
逍遥帝君见她记忆全失,但尚有仙骨,想到她的霓裳羽衣舞,遂让她叫霓裳,收其为关门弟子。
虽是最小的关门弟子,因是九重天的神女,即便被戾气所损,毕竟还有慧根仙骨,修行法力比其他人事半功倍。
白无瑕对世上一切,漠不关心,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只一门心思寻他的爱妻。
后来知道父神收了个关门弟子,再见时知道她就是霓凰公主,但她记忆已全失。
想到她虽然可恨,终究也是因爱自己成恨,还被自己打下诛仙台,算是死过一回。
人死为大,她侥幸得父神救治并收为徒,也就对她的过往不计。
且他对身边一切都不管不问,漠不关心,自然不去提及霓裳身世之事。
他手拿时刻金铃晃动,叮叮当当,像招魂一般,却始终不见爱妻的魂魄来归。
逍遥帝君见儿子为了爱妻魂不守舍,行尸走肉,与死人无异,自是心疼,也带着疑问:
“圣姑圣骨仙胎,即便跳落诛仙台,也不可能灰飞烟灭,甚至连一点气息都感应不到,莫不是被什么人封印住了?”
父神的话,令白无瑕醍醐灌顶:
“宓儿一直在九重天蟠桃园,至清至纯,与世无争,与人无仇,什么人会封印她?”
“这事还真是蹊跷。”逍遥帝君沉吟踱步。
“普通神仙或者妖魔,若想封印宓儿,我的灵力感召,还是能把她感应出来。”
“你是说,封印圣姑之人,并非普通的神仙或者妖魔?”
逍遥帝君也试图帮忙寻过圣姑,结果六界翻遍,无功而返。
最后,逍遥帝君带着隐忧道:
“那封印圣姑之人,定然心怀叵测。谁会如此心狠手辣,将她封印?”
“不管那人是谁,多么的法力无边,他是何目的,我始终要把他找出来!也不管多少年,哪怕地老天荒,我都要寻到我的娘子!”
白无瑕时时看着仙帕上的姑姑,看着姑姑以血写下的那首诗,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坚信,圣姑毕竟是上神,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除非她被谁封印住了。
破损的天穹,时而流泻似火骄阳,时而又是霜刀剑雨,几乎毁灭所有生灵。
六界八荒的生灵,几乎抵受不了,逐渐枯萎,逐渐死去,世上人迹罕少,生灵几乎灭绝,花木枯萎凋零。
六界死气沉沉,天地间几乎没有颜色。
逍遥帝君看着浑浑噩噩在到处寻找妻子的儿子,既心疼,又不得不提醒他:
“玉儿,父神知道你心系圣姑,但你看这天地生灵,就快要灭绝了,再寻不到补天灵玉,这六界怕要真的沦陷了。”
“我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六界沦陷,哪怕天地都灰飞湮灭,又与我何关。”白无瑕除了爱妻,对其他所有事还是漠不关心。
“你是战神,就有责任保苍生平安,你不能因圣姑一人,便对天下苍生不管不顾。”逍遥帝君看着儿子心疼的教诲。
白无瑕依然对一切漠不关心,不闻不问。
逍遥帝君忍不住斥责:“你为了圣姑整日里浑浑噩噩,对天下苍生不管不顾,那我宁愿圣姑灰飞湮灭了!”
白无瑕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却是怒瞪着他的父神。
“父神乃上古神祇,怎可随意诅咒你的儿媳!”
话虽如此,白无瑕在寻找爱妻的同时,也一边寻找女娲留下的最后一枚五彩补天灵玉,期望补天救苍生。
可是,那五彩补天灵玉,却和圣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逍遥帝君劝他不要再找了,圣姑也许早就在坠下诛仙台已经灰飞湮灭。
但白无瑕不相信,他绝不相信!
他的宓儿不会消失,不会灰飞湮灭!
白无瑕在他的画室,画满了爱妻的画像,把他们过往的一点一滴,一景一物,都描绘出来。
日子,一天天消逝。
白无瑕一个人走着,一个人寻着,一个人伤心着。
他的妻,仿佛消失于空气中。
他曾让宓儿陪他回凤凰台居住,还许诺在凤凰台给她遍种桃花,不会比九重天十万九千里的蟠桃园逊色。
这些年,他除了找寻他的妻子和五彩灵玉,就只在凤凰台遍种蟠桃花。
仙界最早一株蟠桃花,是父神自九重天蟠桃园带回来种植。
白无瑕剪枝条扦插,开枝散叶,整个仙界的桃花林,真的不逊九重天的蟠桃园。
还在他居住的仙岛一揽芳华的桃花树下,种上漫山遍野的勿忘我。
“娘子,天涯海角,你我都勿相忘。”
那年在蟠桃园成亲,他担心他出战,她会忘记他,即便有一点点的淡忘,他都害怕。
圣姑当时对他道:“百花中有一种花叫勿忘我,此花也作相思花。”
“勿忘我,相思花?”
“勿忘我,天涯海角,勿要忘记我。你若怕我忘记你,只要种上勿忘我,我便天涯海角,都不会忘记你。”
“娘子是花神,百花皆听你差遣,为夫记住了。”他当时终于放心了。
白无瑕在仙界泣泪种花。
“娘子,天涯海角,不要忘记为夫。万水千山,也要知道寻为夫的路。”
他除了种蟠桃花,就是种勿忘我,种遍整个仙界。
世间上百花敛蕊,甚至枯萎,但白无瑕亲手种的花却能鲜活的生长。
许是仙界钟灵毓秀,阆宛仙葩。
但若非白无瑕亲手种植,即便是仙界,也尽皆枯死。
他总会坐在桃花树下,拿着圣姑的仙帕,看着他的娘子出神。
白无瑕在九重天发生的事,除了他的父神,还有玄武仙翁和朱雀仙翁略知一二,其他人一概不知。
玄武仙翁和朱雀仙翁看着曾经生龙活虎的白无瑕,如今却憔悴不堪,总会面面相觑,默默摇头,暗暗叹气。
白无瑕坚定不移,继续寻找桃夭。
一找,就是三万年。
他从青涩少年,寻至一脸沧桑。
三万年来,他寻遍九重天,寻遍六界,寻遍四海八荒,寻遍五湖九州,却始终没有圣姑的踪迹。
神州大地,四海八荒,六界九天,皆有白无瑕的印记。
他踏遍了千山万水,可惜,终究没有他爱妻的下落。
红尘早已不知几番轮回,转辗蹉跎看山高水长,回眸皆是宓儿的笑靥,入目皆是她的红妆。
世间上千娇百媚,他只沦陷她倾城的美。
如月的眉,桃花的嘴。
多少个彻夜难眠,可惜片片相思终成灰。
而这三万年来,魔界在彼岸花的统领下,日益强大,不仅妖王九头鸟对他依附,就连冥王,也对他俯首。
逍遥帝君见儿子始终执着于寻找圣姑,不管六界诸事,不管生灵涂炭,任由魔界壮大。
而圣姑,却终究如石沉大海。
不,石沉大海还能捞到石头渣渣,而圣姑竟像在六界九天,消失湮灭了。
而他这个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也成了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之人。
“千载情缘,万世劫殇。即便你们再有情,也是彼此折磨,相爱相杀。”逍遥帝君悲恸的看着那些蟠桃花,“玉儿,看见你万念俱灰的样子,我宁愿你们不再相爱,我不要你重蹈为父的覆辙!”
白无瑕心神恍惚,没留意父神话中什么重蹈覆辙。
逍遥帝君一狠心,一把仙火,烧毁仙界的蟠桃花和勿忘我。
白无瑕闻信赶去,施雨全力灭火挽救,才保住他一揽芳华和瑶池附近那百里蟠桃花。
“父神,你为何要烧毁我的蟠桃花!你可知这是我花了三万载耕耘,才得这般壮丽!”
白无瑕痛心的看着被他父神烧毁的蟠桃花,怒声质问他的父神。
“玉儿,够了!够了!该停下来了!你也知道自己寻了三万载,虚度了三万载?!”
逍遥帝君痛心的看着白无瑕,继续怒声指责。
“整整三万载,你遍寻圣姑无果。
就差把每一寸土地翻起来!每一块冰雪都融化!每一滴海水都抽干!
可是,你不要再折磨自己,再抱任何幻想了,圣姑怕是早就灰飞湮灭了!”
“不!她乃圣骨仙胎,不死不灭!她定是被什么人封印住了!”白无瑕坚定不移。
“可是,即便被封印,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父神沉痛的道,“圣姑,就是灰飞湮灭了!”
“不,她即便死,也会投胎,绝不会灰飞湮灭的!”白无瑕一脸笃定,“不管千年万载,我都会寻到她的!”
“难道她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吗?你可是见尽生死的司战之神啊!”
“宓儿是我的命,她没有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玉儿,你醒醒吧!”逍遥帝君怒吼,“圣姑再好,到底是你的劫!父神不会让她再纠缠你!”
随后逍遥帝君拉着他俯瞰世间,看看凡间那些哀嚎的凡人。
“你要知道自己是六界战神,你生来的使命,就是要维护六界苍生,你看看,魔界横行,天穹破损,民不聊生,六界就快毁灭了,你不可以再被情所困了!”
“我连自己的娘子都不能护她周全,又有何德何能,保护六界苍生?”
白无瑕看着蟠桃花,他的娘子,在灼灼桃花中嫣然浅笑。
我的宓儿……你在哪?
他看着蟠桃花中的娘子,笑了又哭,哭了又笑,一脸痛苦,泪落如雨。
这是他三万年来,最尽情的笑,最畅快淋漓的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哭,还会笑。
即便那是痛苦的笑。
他一直非常坚信,他的娘子不会死,所以他努力寻找,却不掉一滴泪。
此刻,他自己也动摇了。
莫非,他与她,就这般阴阳相隔,永无相见之日?
可是,即便人鬼殊途,他也曾闯了冥界,天翻地覆的搜索。
为何,就是没有她一丝踪迹?感受不到她一丝气息?
不会的!不会的!
他曾是风儿,她曾是花香,他们相隔数十万载,还能重聚,还能相爱。
如今不过区区三万载罢了,自己怎么就放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