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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高源全文阅读

作者:唐甲甲     中医高源txt下载     中医高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一章 医疗事故

    中医院食堂和小卖部很快就承包出去了,货品展示柜也做好了,定好的药酒一瓶一瓶放在展示柜上,也放了一部分去商店代销,当地报纸上的广告也打出来了。

    高源这些副业举措很快就产生了收益,但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们医院整个大外科都承包出去了,医院获得了相当大的承包费和管理费,财务问题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医院里面每个职工都发了奖金,大家都喜气洋洋的,整个医院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只有高源一个人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迷茫。

    钱陆华又来了,他不是来耀武扬威的,而是带了一些好茶叶送给高源,他说过的,下次过来的时候会送高源一些好茶叶。

    高源没要,不想理他。

    严旬带着钱陆华走了,他们俩关系倒是相处的很好。

    中医院又来了一批新的医生和护士,是钱陆华招来的,这些人的工资待遇是他负责的,跟中医院没什么关系。同时,他们科室也进了很多新的设备,当然,还有新的收费标准。

    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先进设备,高源是没有看见,但他看见了这帮人引进设备搞补贴拿回扣。他们没有去大街上发传单,但做了很多广告,生意做的很好。

    王汉章梦寐以求的工厂终于落地了,给他们当地提供了大量就业和相当丰厚的税收。同时,为了配合医药企业的发展,物流运输也搞起来了,周边的配套企业也在招商了。有了这个核心企业,其他的都好搞了,上面也另外拨资金下来修去企业的路了。

    县里的发展形势很好。

    ……

    “院长,院长,不好了。”

    “怎么了?”高源从办公室出来。

    “外科那边出事了。”

    “又出事了?”高源眉头大皱,而后挥手道:“走,快去看看。”

    高源带着人往外科那边赶去,外科病房门口已经有人闹起来了,病人家属正揪着外科医生金安森的衣领子破口大骂,旁边的医护想帮忙,可其他病人家属一个个撸着袖子瞪着他们,大有一副敢动一下就把他们当场捶扁的架势。

    旁边人都怂的很,没一个敢上前。

    “姓金的,你们不是到处发广告说你们的外科是全县最好的吗,不是说比市里的还好吗?不是说你这个专家是留洋归来的吗?你就给我做了个这?我告诉你,我舅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金安森吓得腿都在抖:“有话好好说,放我放我放我下来,我们慢慢聊,慢慢聊啦。”

    “聊?”病人外甥一手揪着金安森的衣领子,另外一只手伸手就掏出了一把小刀,他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我们家可不是好惹的。别看你是外科医生,老子剖过的腹可不一定比你少。不过嘛,你剖完还得缝起来,老子剖了可不用,你要试试看吗?”

    “不不不不……”金安森彻底结巴了,而后看向旁边医生:“报……报……报警了吗?”

    “还敢报警?”病人外甥闻言大怒,直接一个头槌磕在了金安森鼻子上。

    “嗷!”金安森顿时鼻血横流,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整个人抖啊抖啊,脑子都被撞懵了。

    旁边人都吓傻了,医院的保卫压根不敢上,都在外面围着,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上去帮忙的。

    “住手!”这时候,高源终于赶到了。

    “院长,院长!”大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让开,让开。”高源走到最前,一看这场面,他眉头大皱。

    那个粗胳膊的病人外甥见高源来了,也还是不肯放下金安森。

    高源耐着性子道:“小伙子,你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我叫高源。”

    “你就是这家黑心医院的院长?”病人外甥反而更怒了,他一手拽着金安森,跟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过来,另外一只手拿着刀指着高源的鼻子,他道:“我告诉你,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饶不了你们两个,我先在你脸上划上几刀,让你看看血是什么颜色!”

    说着,病人外甥伸着刀就戳向高源,想吓唬眼前这个老头。

    高源半步都没退,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病人外甥见这老头动也不动,就用刀逼近高源面门,想把他吓退。

    就在刀子靠近的那一刻,高源瞬间动了,他抬起双手,往面前交错一拍。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刀子已经易主了。

    高源拿着刀子,指向了病人外甥的脸。

    “啊?”病人外甥都没反应过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刀被夺走了,只觉得自己手上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啊!”病人其他家属则是惊叫起来,吓呆了。

    医院这些医护人员也看傻了,医院保卫科这些人也呆住了,他们都没想到自家院长这么大年纪了,身手居然这么好,到底谁保护谁啊。

    高源上下指了指病人外甥,他说:“在我面前动刀动枪,怎么想的?我玩刀枪的时候,你爷爷那把枪都不知道有没有交到你奶奶手上。拿把刀耀武扬威,忘记严打了,想吃枪子了?”

    “我……”病人外甥被高源吓住了。

    高源把刀合上,抛给眼前的病人外甥,他问:“要不再来一次?”

    病人外甥咽了咽口水,他暂时还没攒足这个勇气。

    高源对着旁边围观的医护人员,还有站着当木桩子的保卫挥了挥手:“都散了吧。你们跟我过来,有什么事坐下来跟我谈。”

    此时,病人妻子赶紧上去劝这个暴脾气的混社会的外甥。

    病人家属这才跟着高源过去。

    金安森也被放了开来,脑子也渐渐回过神,他看着高源,鼻涕眼泪全下来了,他给吓坏了,哭嚎着想抱高源求安慰:“院长。”

    “滚!”高源一肚子怒火。

    金安森吓呆了,也不敢上前,只能委委屈屈在原地掉眼泪。

    粗胳膊的病人外甥再次咽了咽口水,对眼前这个老头更加敬畏起来了。尼玛,这是个神经病啊,对自己人都这么凶!

    到了办公室,高源道:“自己找地方坐,说说吧,怎么回事?”

    病人外甥立刻道:“你们医院是个黑店啊,我舅舅说肚子疼,看你们广告打的多,就来你们医院看看。来的时候可是真热情,大门口就有护士等着,给我舅舅接进来嘘寒问暖,我舅妈还说遇到好人了。”

    “护士说给我们安排最好的医生,就是这个姓金的,收费那个贵啊。我们问有没有便宜的,你们就开始吓唬人,说动手术这种事情一定要找专业的好医生,要是碰上水平不好的,开刀能开死人。”

    “他们俩被你们这么一吓,还能有主意吗?只能是花钱买平安。然后呢,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做完了,还给我们收治入院了,住的还是单人病房,跟我们说普通病房都满了。”

    “住进去我们才看到,其他病房都空着啊,哪里满了?问了之后,你们又说普通病房病人太多,细菌更多,万一开刀后被感染了怎么办?这个事情谁来负责?你让他们老人怎么办?只能是低着头应下了。”

    “要是给我舅舅治好了,那就算了。结果呢,跟我们说是阑尾炎,要做手术,先交钱,行,我们交。交完之后,右边拉个大口子,什么都没有。又跟我们说有些人的阑尾长在左边,要重新花钱。”

    “不然麻醉就白做了,苦也白吃了。又让我们交钱,行,交。左边又给拉个大口子,然后又跑出来问我们要钱,说手术中花了太多器械和药了,不把欠的钱交上就不缝合了。”

    “就这样,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五千块。我算是知道了,我舅舅舅妈刚进来的时候,护士干嘛对我们嘘寒问暖,合着是来打听情况了,想搞清楚到底有多少家底,你们这是打算把我们钱骗完啊。”

    病人妻子抹着眼泪,她道:“花钱就花钱了,只要人能好,钱总能赚回来的。我们都以为治好了,可是现在人情况越来越差,好几天了也不见好,肚子疼的厉害,我们才知道被骗了,压根根本没好。可是这人还要我们做手术,还要我们交钱,我们是真没办法了。谁愿意闹事,还不是活不下去了嘛。”

    高源脸已经黑成锅底了,看着金安森的眼神带着杀气。

第三百七十二章 蛔厥

    金安森还想解释:“那……那谁知道,你们自己进来的时候又不说清楚……”

    “你说什么?”病人外甥立刻瞪了过来。

    金安森吓了一哆嗦,他现在狼狈的很,两个鼻孔都塞着棉花,血都没有完全止住。

    高源虽然很想把金安森暴打一顿,但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压着怒火道:“病人在哪,带我过去。”

    病人妻子道:“在403病房。”

    高源皱着眉头往外走,病人家属们也都跟了上去。

    金安森见大家都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可被吓坏了,现在腿都有点软。可还不等他找到地方坐,一只粗胳膊就伸了过来,又把他的衣领子给抓住了。

    “哎,哎,怎么又来了。”金安森慌了。

    病人外甥道:“事情没处理好,你还想溜?给我滚过来。”

    病人外甥用力一扥,金安森立刻鬼哭狼嚎起来:“院长救我啊,院长,院长,救命呀!”

    高源理都没理他。

    一行人来到了单人病房,病人妻子抹着眼泪,对着病床上指了指。

    高源上前查看病人情况,只见病人疼的打滚,浑身冒冷汗,捂着肚子不停呕吐,他的女儿正在一旁照顾。高源刚刚靠近,就看见病人捂的地方有点不对,他问:“哪儿疼?”

    病人女儿对这家医院里这些医生意见相当大,冷着脸道:“看不见啊,肚子疼。”

    高源又问:“右上腹吗?”

    “嗯。”病人女儿板着脸应一声。

    高源回头看被拖进来的金安森。

    金安森辩解道:“那……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是说下腹疼的,我哪……我哪知道怎么变上腹了……”

    虽然这个时候真不应该骂人,但高源是真忍不住了,他骂道:“上腹下腹都搞不清楚,你一堆检查做到狗肚子里去了?”

    金安森当时脸色涨红。

    高源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再看病人,问:“疼多久了?”

    病人女儿态度才稍微好一点:“一个星期了,每天都会发作四五次,发作的时候疼的要死要活,不发作的时候也会觉得隐隐作痛。”

    高源靠近观察病人面部,病人面色灰暗,冷汗淋漓,不停呻吟,在床上难受地翻来覆去,痛苦极了,还在不停呕吐。

    高源上前诊脉,摸到手就发现是凉的,再摸脚,也是凉的,四肢已经厥逆了。诊脉,脉伏。漱个口,再观察舌,发现舌苔黑腻。

    金安森见病人捂着肋骨部,他委屈道:“院长,这是胆结石,还得做手术。我跟他们说了的,他们不信,还把我给打了。”

    病人外甥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还做手术?你把人当什么,这肚子是你娘的破口袋啊,你要不要在上面缝个拉链上去,随时打开看看?王八蛋,我看你就是挨打没挨够!”

    金安森赶紧缩脖子。

    高源最开始也怀疑是胆石症,因为症状非常像,但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正当高源有些犹豫的时候,呕吐完的病人转了过来,病人女儿给他擦嘴。

    “等等。”高源拦住了病人女儿,他再细看病人的脸色,发现他的两颊处有白团斑。

    “咦?”高源顿时惊疑起来。

    “怎么了?”病人女儿还问呢。

    高源摆正病人的脑袋,凑近观察,发现病人双巩膜下端可见蓝色条状纹,尾端如火柴头。翻开嘴唇,发现下唇内侧布满了白疹,高源喃喃道:“虫症。”

    “啥症?”病人女儿追问。

    高源松开了病人的嘴巴,他道:“是蛔虫,蛔虫窜进胆道了,所以才疼的这么厉害。”

    病人女儿不解问:“蛔虫还能进胆里?”

    高源点头:“蛔虫是很喜欢游走和钻孔的,所以会钻进胆道里面,我们临床上也见到过不少了。”

    病人家属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都有点害怕,甚至想着要不要买点蛔虫药吃吃,往下打打虫子。这年头卫生条件不怎么样,蛔虫是非常普遍的疾病。

    病人外甥揪着金安森问:“你不是说胆结石吗?”

    “啊这……这……”金安森结结巴巴,他又问:“院长,院长,要不要再查一下,确定一下?”

    高源不理他,拿了处方单过来,高源在上面书写。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是寒热错杂型的蛔厥症。蛔厥在古代就很常见,张仲景的乌梅丸就是专门来治蛔虫病的。

    高源在乌梅丸的处方基础上,根据病人自身情况进行加减处理。写完处方,他交给护士,说:“去药房抓药,煎取600毫升浓汁,入蜜煎三沸,兑入姜汁。拿过来之后分两次服用,三个小时服用一次。服药之后,过半个小时再吃芒硝。”

    “知道了。”护士拿了方子就走了。

    病人女儿疑虑地问:“吃点中药就能好了?”

    高源微微颔首:“问题不大。”

    其他人都狐疑地看着高源,他们对这家医院已经失去信任了。

    病人妻子说:“这又得花多少钱?你也没问问我们,没跟我们说清楚。都没聊清楚费用的事情,你怎么就先把药给开了呢?”

    “对啊,你们不会又想坑钱吧?嘿!”病人外甥也来劲儿了,正准备发作,却见高源看向了他,结果他硬是把准备要说出来的脏话给憋住了。

    看来,刚才高源空手夺白刃的余威犹在。

    高源道:“吃中药比较经济实惠见效也快,费用的话,要等药房那边具体算一下,应该是一服药两块多,三块钱不到点吧。”

    高源说完,家属们全看着高源不说话。

    高源也看他们,他疑惑问:“有什么问题吗?是觉得费用太高,还是什么?”

    病人外甥问:“完了?”

    高源反问:“不然呢?”

    病人外甥又问:“一天吃几服药?十几服?”

    高源都听无语了:“你拿人当水缸吗?哪里吃的了那么多,效果好的话,今天这剂药吃完,明天就能出院了,带个三剂药出院就可以了。”

    这下,大家又齐刷刷看向金安森。

    金安森露出了一个尴尬又很没礼貌的笑容。

第三百七十三章 打人了

    药汤煎好之后,按照高源的指示,加入蜂蜜煎三沸,然后再兑入姜汁。古人常说蛔虫“得酸则伏,得苦则安”,所以才会用乌梅丸来针对蛔虫病。

    而针对胆道蛔虫病,高源用的策略则是“得甘则喜,得辛则散”,所以他才加入蜂蜜和姜汁。病人用药效果非常好,熬完的汤药分两次服用,第一次服用完,腹痛和呕吐就停止了,患者随即沉沉睡去。

    一个星期了,患者第一次睡的这么好,家里人终于放下心来。等患者醒来之后,喂服剩下的一半药,并且半个小时候后冲服芒硝。

    次日黎明,患者骤然上吐下泻,把蛔虫都吐出来和拉出来了,一共有六条蛔虫。

    吐泻之后,患者身心畅快,一身轻松,当日即办理了出院。高源依照前方给他抓了三服药,让他带回去吃。总计四剂药,也没花多少钱。

    金安森没有再露面,但钱陆华来了。面对病人家属的质问,钱陆华笑呵呵地跟人家谈判。高源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病人家属走的时候,明显气消了,也承诺不再闹事了。

    把人送走之后,钱陆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来找高源:“高院长,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出手,这个事情可就麻烦了,说不定要闹出大事情。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呀。”

    钱陆华把两瓶酒摆在高源面前。

    高源则靠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肚子上,审视着钱陆华,不发一言。

    钱陆华尴尬地笑了笑,他奉承道:“高院长的医术实在是太高明了,比我在南方看到的那些著名中医还要厉害很多啦,我实在是佩服的很。”

    高源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钱陆华摸了摸鼻子,说:“那您先忙,我……”

    “开除他。”高源终于说话了。

    “啊?”钱陆华愣了一下。

    “开除他。”高源重复了一遍。

    钱陆华干笑道:“高院长,这个事情……我们聊过的,科室的人事问题方面,你不能插手的,我们是自己招的人,我们给他们发工资的啦……”

    “开除他!”高源大喝一声。

    钱陆华吓一哆嗦,可还是摇头:“不行的啦,你不能干涉我们的。”

    高源抓起桌上的酒瓶子就往钱陆华面前砸去,他暴怒道:“给我把他开了!”

    咵的一下,酒瓶子摔的粉碎。

    钱陆华吓得跳了起来。

    正当钱陆华不知所措的时候,高源办公室的房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李润玉。

    钱陆华见终于有人进来解围了,他赶紧往外溜:“我下次再来看你啦,不喜欢喝酒,下次给你换茶叶,拜拜,拜拜。”

    李润玉瞥一眼钱陆华,又看盛怒中的高源,他道:“这假洋鬼子!”

    高源大声骂道:“什么狗屁国外先进技术,王汉章的脑袋被驴踢了吧,这样的庸医废物,还没有乡下卫生院给牛治病的兽医懂得多!”

    李润玉道:“你消消气,这个跟国外先进技术一点不沾边,他们也不是什么合资企业……”

    “什么?”盛怒中的高源惊问道:“你说什么?可是那个工厂,不是已经建好了吗?不是已经落地了吗?他……他……”

    李润玉压了压手:“工厂是真的,也是真的合资药企。但咱们医院承包的这个玩意儿,跟人家老外一点关系没有,是这个姓钱的假洋鬼子自己私下干的,钱全进他自己的口袋了。”

    “什么?”高源都听懵了。

    李润玉道:“我也是才打听清楚,他们连个法人资格都没有,跟个体户一样,自己搞来承包,所以他们才敢在这里乱搞瞎搞。”

    “法……法人……”高源不是很懂这个词。

    李润玉又道:“这个姓钱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是背后的老板,他顶多算个地方主管吧。他能做一定的主,但做不了全部的主。”

    “我知道了。”高源站了起来,往外跑去。

    李润玉看高源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假洋鬼子,给我站那!”高源大吼。

    钱陆华没想到高源还追出来了,他左右看看,旁边站着不少医护人员和病人,他不信高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干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便站在原地,勉强笑道:“高院长,找我有事?”

    高源冲上前,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的一下,高源直接把钱陆华打懵了。

    旁边所有人都看傻了。

    钱陆华也傻眼了,发生甚么事了?

    谁料,高源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

    钱陆华懵了,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敢打我?”

    高源揪着他的衣领子,大声道:“打你就打你了,还他妈挑日子吗?”

    说完,高源又是两个大耳刮子上去。

    钱陆华都快被扇晕了。

    旁边人都傻眼了,他们院长好猛啊!

    高源怒骂道:“老子忍你很久了,狗仗人势的东西!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你们科室人员工资你发,人事任免权归我!你们所有医疗项目收费项目,报我审批。再让我发现你们有医疗事故,狗东西,你们整个科室都给老子滚蛋!”

    高源伸手一推,把钱陆华扔在地上,朝旁边看:“金安森呢?把他给我开了!”

    躲在角落的金安森瑟瑟发抖,看见他老板被打的比他还惨,他哪里还敢待。还等着人家来开除?他自己先跑了,他被高源的凶残吓到了。

    高源道:“保卫科,把这个坑骗人民钱财的狗东西,给我扔到大门外面去!”

    钱陆华捂着自己的脸,眼泪都下来了:“我要……我要去告你……告你……”

    高源上去就是一脚踹:“告我?我再给你加点告我的资本!”

    钱陆华嗷嗷痛叫着,但不敢再瞎逼逼了,再瞎逼逼又得挨打。

    “好!”不知道人群里面谁喊了一声,而后大家齐刷刷鼓掌,看来他们对这个狗东西也忍很久了,对这个坑钱的破科室已经忍无可忍了。

    高源打完人之后,看都不看这个狗东西,就往回走了。

    李润玉还在高源办公室里等他,他知道高源肯定有很多话要问自己。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严肃处理

    高源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见李润玉还在这里,他心里头不由产生了一些新的疑问。

    “出完气了?”李润玉笑着问他。

    高源道:“忍这个假洋鬼子很久了,把医院搞的乌烟瘴气,我都多少年不动手了,这次为了这个王八蛋破了戒,一把年纪还动手,真有失体面。”

    李润玉听完笑了:“痛快了就行。”

    “是挺痛快的。”高源也乐了,然后他问:“李大夫,我怎么感觉我的所有行动都在你的计划里面?”

    “有吗?”李润玉笑着摇头。

    高源问他:“你是怎么知道钱陆华底细的,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

    李润玉道:“你呀,其实不是很适合做领导,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伱是最怕麻烦的,你最适合做的就是一个纯粹的医者,一个不用为任何事情烦心的医生,一个只知道治病救人的医生。”

    “所以啊,作为你的下属,既然知道自己领导会为这些事情烦忧。那我当然要替你分忧了,我也是经过多番努力,花了很多精力才打听清楚的。我可请人吃了不少饭,你得给我报销啊。”

    高源看他,追问:“请人吃饭?请谁了?”

    李润玉回道:“怎么,你还真准备给我报销?”

    高源道:“报啊,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我自掏腰包给你报销,说到做到。”

    “呵呵呵……”李润玉慢慢笑着,然后又看了看高源的脸色,见高源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他便收起了笑容,道:“算了,不用你报销,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高源又问:“所以,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李润玉反问他:“我怎么告诉你?我怎么能告诉你?那家工厂什么来头你不清楚?对我们县的意义你不知道?人家肯告诉我,那就是冒着风险来的,我要是一扭脸全告诉你了,我还是人吗?我明确告诉你,这事儿我会烂在肚子里,谁来我都不会说。”

    高源一噎,可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只能问:“王汉章知道吗?”

    李润玉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摇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高源又想追问。

    李润玉紧接着追了一句:“但我想……你那个宝贝徒弟应该是清楚的。”

    “什么?”高源吃了一惊。

    李润玉微微摇头,再度看向高源,他悠悠然道:“我有点后悔当年赠书给他了。”

    说罢,李润玉转身出门。

    而高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待了很久。

    “老师。”下午的时候,严旬才敲了办公室的门。进来之后,他焦急道:“老师,你怎么这么冲动啊,这下可完了,这下可真麻烦了呀!”

    高源看着已到中年的严旬,他突然问:“小旬,我们师徒多少年了?”

    “啊?”严旬没想到高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问:“怎么了?”

    高源道:“就是想问问。”

    严旬想了一下,回答:“三十多年了。可是老师,现在的问题是钱陆华肯定不会罢休的,他要是动起来,那……那……”

    高源压了压手。

    严旬被迫闭嘴。

    高源上前,拉开了严旬的衣领子,然后往里面看。

    严旬有些不知所措:“老师,您找什么?”

    高源问他:“你爷爷死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枚铜板,让你挂在脖子上。如果有一天你超越了李润玉,就把这枚铜板埋到他的坟前,你怎么不挂了?”

    严旬一怔,没想到高源竟然是问这个,他结巴了:“这个……这个……当时……嗯……”

    高源问他:“你不想跟李润玉争个高低了吗?”

    严旬被逼的脸都有点红了,他说:“其实当年爷爷跟李大夫争一时意气的时候,我就不赞同,后来两个人在一个卫生院里还经常吵架,团结问题一点都做不好。”

    “你说,你说,这……这……尤其现在我跟李大夫也一起共事,他又是我的前辈,又帮助了我那么多。我现在是副院长,职位已经高过李大夫了,我还要跟他争个高低,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多影响团结。”

    “哦。”高源松开了严旬的衣领子。

    严旬道:“老师,我们还是说说钱陆华的事情吧。”

    “我自己会处理的。”高源突然间意兴阑珊起来,他挥了挥手,道:“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严旬看着高源,所有话都噎住了。

    ……

    县医院里。

    躺在病房里面的钱陆华把他这辈子能想到的所有脏话都骂了出来,别看他挨了打,可中气十足,骂好几个小时都不带歇的,旁边的女秘书都被吵得头疼了。

    正当女秘书没法子的时候,病房门被打开了,王汉章来了。

    “哎呀,钱总,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王汉章非常急切走进来。

    钱陆华一看王汉章来了,万千委屈全涌出来了,悲嚎道:“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我做主。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我被人打的不成样子了,这是违法,这是犯罪!”

    王汉章神色严肃,他道:“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我也非常震惊,你说他怎么可以干出这种事情来。”

    钱陆华大叫道:“把高源抓起来,把他抓起来,我要告他,我要告他!”

    王汉章立刻点头,语气果断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小李,帮钱总报案了没有,把高源控制起来,按照法律,该判刑判刑,谁来求情都没用,必须把他处理了!”

    钱陆华见王汉章如此为他着想,如此不留情面地为他撑腰。钱陆华感动坏了,眼泪都出来了:“太感人了,真是好领导啊。”

    “你放心,一切有我。”王汉章大包大揽。

    钱陆华用力点头,心都化了。

    王汉章看向旁边的助理,问:“怎么还不去?我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助理有点为难:“这个……现在事情有点变化,有点难办?”

    王汉章皱眉:“难办,那就不办了?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钱总的伤情重要!”

    助理道:“事情就跟钱总有关系。”

    “啊?”钱陆华自己先听愣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把柄

    钱陆华不解地问:“跟我有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是被打的那个。”

    助理道:“是别的事情。”

    王汉章大手一挥:“别卖关子了,有事情就说。我告诉你,只要有关钱总的事情,那就没有小事,所有事情都要当成大事来对待,一定要认真去解决。”

    “领导!”钱陆华那个感动的呀,他现在只恨自己不是个女儿身。

    助理却道:“就是中医院承包的事情,前段时间不是出了不少纠纷嘛。这次也是因为一起医疗事故,我听说那家人打算把事情闹大。”

    钱陆华道:“不可能,我跟他们谈好了,全额退款,还给他们赔偿了。”

    王汉章又问:“签协议了吗?”

    “这不是,这不是……没来得及嘛。”钱陆华有些无语,事情还没处理好,他就挨打了。

    王汉章一拍手:“你大意了呀,哎,这就麻烦了。”

    助理又道:“还不止呢,还有之前来外科看过病的病人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也不干了。”

    钱陆华一噎。

    助理补充道:“还有人举报说你们外科定购医疗设备的时候,存在吃回扣,骗补贴的行为。”

    钱陆华也急了:“这是诬陷,是陷害。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哪有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助理道:“是啊,我也是这样说的,可人家高院长现在就拿着这个事情不肯放。我估计他应该知道点什么,不然人家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钱总啊,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没有,我能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钱陆华矢口否认。

    助理也疑惑:“哦,那就奇怪了,高院长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钱陆华惊疑不定起来。

    王汉章道:“我个人是非常相信钱总的为人,我也相信所有环节,所有手续都是没有问题的。这样,我等下去联系一下你们亚洲区总裁,威廉姆先生,让他派人来好好查一查,一定要还钱总一个清白。”

    “等会儿!”钱陆华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王汉章还问他呢:“有什么问题吗?”

    钱陆华结结巴巴道:“我……我觉得事情没必要闹的这么大……这个……单纯处理高源就好了……”

    王汉章却道:“可现在是高院长不肯罢休,如果他一定要闹呢?”

    钱陆华懵了:“挨打的是我啊!”

    王汉章问他:“那你到底有没有把柄在他手上?”

    钱陆华被问住了,他哪知道,他现在相当心虚。

    王汉章见钱陆华这样,他便点点头道:“明白了,我不多问了。这样吧,我今天呢就做个调解员,帮你们好好调解一下。你呢,也就别追究今天的事情了。科室呢,你当然还可以继续承包,但人事管理和科室管理要交还给高源了。高院长那边我去说,我让他不许再闹别的事情了,以后他要是再敢乱来,你就来找我,我来出面解决。你们双方都各退一步,这样好吗?”

    钱陆华想骂街,这是退一步吗?他都退好几步了,这样一搞,他承包的科室还能有多少收益?每年的承包费和管理费,他还是要照样给的,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可他要是不肯,事情真要闹起来,那他得吃不了兜着走。可是,高源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钱陆华非常疑惑,他问:“高源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

    王汉章一摊手:“这你得问他,如果你们愿意和解,那是最好的。不愿意和解,那就各自按各自来了。高源打了你几耳光,赔偿和罚款肯定少不了。那你的话……”

    钱陆华面色一僵,而后改口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高院长也是一时冲动,我们以后还要长期合作。”

    王汉章点头:“那行,到时候我让小李给你们写个调解书。钱总,你就安心养病,其他事情不用管了。威廉姆先生那边,也没必要去麻烦人家了。我个人非常相信钱总的为人,钱总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钱陆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看人真准。”

    “好好休息,不多打扰了。”王汉章告辞出门了。

    等王汉章出门了,钱陆华对着房门咒骂了一句:“王八蛋!”

    也不知道他在骂谁。

    门外。

    助理小李忍不住捂嘴偷笑:“高院长脾气可真够火爆的,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打人。”

    王汉章黑着脸:“什么狗脾气,不知道可以好好谈吗?还打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给这个狗东西擦屁股!”

    助理道:“您对高院长是真好,上次他那样骂您,您还想着帮他。”

    王汉章摇头:“我帮的不是他,是大局,是人民。”

    助理又往后看一眼:“那钱总怎么办?他会不会怀疑什么,以后合作不会有问题吧?”

    王汉章说:“工厂选址之前,我是真怕他使坏。现在双方都投入了巨大成本,都已经投产了,就不是他想使坏就使坏的。就姓钱的那假洋鬼子那点小伎俩……呵呵……”

    助理也偷笑。

    王汉章摇了摇头,突然对助理道:“小李啊,你要记住持身一定要正,屁股底下不能有任何脏东西。不然,人家吃你一辈子!”

    助理笑容顿时僵住。

    ……

    而后,中医院跟承包科室重新签订了协议,钱陆华做出了巨大让步,把人事权和管理权都交出去了。医生的工资,还是他给,每年的承包费和管理费却还是少不了。

    钱陆华自己没露面,因为他在县医院骂街:“什么?我就住了一天医院,你们收我一万多?抢钱啊!”

    满嘴南方音的医疗主任道:“钱总啊,您身份很尊贵的啦,我们用的都是最好的设备啦。不说别的,就您房间里的鲜花,每天都要换最好的啦。还有您房间的灯是高科技等离子灯,还有您病床的高科技床垫都是很贵的啦,连拖鞋都是草本精华呀。你不给钱,系不能走的啦。”

    钱陆华脸绿了,我尼玛,这都是些什么人,竟然比他还黑!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合作医疗趋势

    “院长,您的信。”

    “放桌子上。”高源随手指了指,然后继续低头处理文件。当上院长之后,各种各样的杂事是免不了的。写到了一半,高源抬眼瞥了一下放在桌角的信。

    “嗯?”高源赶紧收起笔,把写到一半的文件放到一旁。伸手拿过信,拆开来,仔细阅读起来。

    “高老师,向您问好。许久未见,愿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我在霍乡一切安好,卫生室开业已经有几年了,我现在一边行医,一边种地,日子过得还可以。与前些年相比,已经有了很大改善……”

    高源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是霍乡的万斤粮寄来的。霍乡这批乡村医生是他第一批培养出来的,这么多年过来,其中有些人出意外不在了,也有几个放弃做医生了,但老底子还是当年那些人。

    农村医疗前几年就改革了,赤脚医生纷纷变成独立执业的乡村医生,各个乡镇卫生院基本上都承包出去了。乡村医生不再对卫生院报告,双方已经没有紧密联系了。

    但霍乡情况比较特殊,跟高源的感情就更加特殊了。所以这么多年来,霍乡这些乡村医生每半个月就会给高源写信一封,告诉高源目前村里的医疗卫生情况。

    而高源无论多忙,也一定会一一给他们写回信。

    信里,万斤粮再次提到了农村合作医疗,有了合作医疗,他们乡村医生的日子好过许多了。他们又开始做起了村里的妇幼保健和疾病预防,因为合作医疗里面的钱会拨出一部分来给他们做补贴。

    虽然还是免不了有些农民抱怨合作医疗收费太高,不划算,尤其是一年到头不怎么生病的,但这样的人是少数。其他的,只要一年生过几次病,算下来就还是合作医疗划算了。尤其是跟那些没有参保的一比,差距很大。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大家对未来都没有把握,谁都不知道明年自己会不会生病,而合作医疗一年只有一次参与的机会。尽管抱怨的人不少,但今年参保人数一统计,再一次上升了,现在已经有超过六成的人参保了。

    看到这里,高源嘴角微笑再次扩了,他翻过下一页,接着看。

    万斤粮说完医疗情况之后,又提了几句自己的事情,他现在已经当爷爷了,他儿子刚给他生了个孙女,所以他想邀请高源去他家喝孩子的周岁酒,就是不知道高源有没有空。

    在最后面,他也说到了霍乡的变化。他们村年久失修的小学和乡里的破烂初中,之前向上面打过好几次报告,都没有结果,这次终于批下钱来维修了。他们还听说县里要修通霍乡的机耕路,听说还会通客车,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所以想向在县城里的高源打听一下消息。

    看完整封信之后,高源心情也经历了好几次起伏,他望向窗外,再一次想到了王汉章和那家重点合资药厂。如果没有那家工厂,霍乡的学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钱修,也根本不会有消息传出来说要修路和通车。

    他再一次思考起了王汉章关于吃饭和治病的论述,如果手里只有一块钱,那是先治病,还是先吃饭?治病投入太多,就一定会影响吃饭问题,因为现在兜里只有一块钱。但人活着,就不可能不生病。

    所以在保证吃饱的前提下,还想要让医疗事业快速发展,唯一的办法就是面向市场。可市场是一把双刃剑,在国家投入不足的前提下,它都能够激发活力,逆势上涨,但这一定会带来各种乱象。

    就像自己的中医院,虽然高源收回了承包科室的控制权,给之前的乱象踩了一脚刹车,但他仍然无法解决医疗费用的快速上涨的问题。仍然还有不少家庭因为因病返贫,尤其是什么保障都没有农民。

    或许在将来在国家极度富裕的时候,这种两难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但在这漫长的期间,能缓和这矛盾的办法,只有一个。

    “合作医疗。”高源再一次念了这个词,城里人还有公费医疗,对于什么都没有农民,合作医疗才是他们最好的保障。

    ……

    中医院的事情了了之后,高源再一次奔波起来,拿着两个试点的情况向上面做报告,要求把新的合作医疗逐渐铺开。同时,他去各个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了解情况,征集参保意愿。

    在这件事情上,王汉章是很支持他的,他也写了一份更加详细的报告,还有相关数据送了上去。获得许可之后,农村的合作医疗在他们县的各个乡都铺了开来。

    张庄和霍乡是最早开始做的,几年下来已经有七成的人参保了。其他乡第一次的参保率则是在五成左右,面对这个数据,高源内心已经非常满足了。

    毕竟张庄和霍乡最开始搞的时候,连四成参保人数都不到,这还已经是他磨破嘴皮子后的成果。而现在其他乡的起步就已经高了很多,高源相信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高源虽然是中医院院长的职务,但跑乡下的时间比他在中医院的时间还要多。

    钱陆华挨了打之后,消停了很久,一直没有露面。

    高源忙的要死,早就忘了这个家伙。王汉章的心思比高源谨慎多了,一直是对钱陆华保持关注的。

    高源经常跟其他几个地区的试点写信联系,询问他们那边的合作医疗开展情况。各地情况有所不同,有发展好的,也有搞的不好的。甚至有地方出现了贪污和挪用合作医疗资金的情况,也有被当地农民抵制的,最后被迫终止的。

    但总体上来说,发展的态势还是好的。

    从全国的农村合作医疗参保率上来看,1989年只有4.8%,1991上升到了8.8%,1992年则上升到了11.6%,正在呈现缓慢上升的趋势。跟集体化时代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参保率是没法比,但总体上升势头是好的,也是可以期待的。

    只是时间,来到了1993年。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什么意思

    “赵大夫。”高源来看赵焕章。

    “又来了?”赵焕章从里面瞥一眼高源。

    高源走进来,他笑着道:“你这什么态度,客人来了,不说扫榻相迎吧。总不好说‘又来了’这种话,你还书香世家呢!”

    赵焕章却道:“我可不是什么书香世家,我们呀,是万恶的地主家庭。”

    “哈哈……”高源大笑了起来,现在这个时代是越来越开放了,曾经让赵焕章痛苦不已,如芒在背的成分出身,现在都变成他的日常玩笑话了。

    高源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他道:“那就麻烦地主老爷给我这种穷苦人烧顿饭吧,我今天啊,就在你这里搭伙了。”

    赵焕章问:“买啥了?”

    高源说:“猪脚。”

    赵焕章接过来,说:“还是大院长富裕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吃饱就可以了。”

    高源道:“别废话了,赶紧炖去。”

    赵焕章接了猪脚,让自己老婆子去炖肉,他则过来跟高源继续聊天。

    高源微微摇了头,赵焕章自从独立执业之后,日子一直过得挺紧的。所以高源每次来乡里,总会给他带一点荤腥肉食。

    高源很清楚赵焕章的脾气,给他钱他肯定是不会要的,就算送给他鱼肉,他也是一定会想着要回礼。所以高源只能借着搭伙的名义,他出肉,赵焕章出饭,大家一起吃一顿。

    赵焕章自然清楚高源的做法,所以两个人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猪蹄放在炭火炉子上炖下去了,只是简单的放了一些盐,但肉香味很快就飘出来了。

    高源跟赵焕章攀谈:“现在生意怎么样?”

    赵焕章道:“凑合着过日子呗。”

    高源道:“张庄现在参加合作医疗的人越来越多了,来你这里看病的越来越少了吧?”

    赵焕章给高源倒水:“对,所以现在来的基本上都是大病。”

    “哦?”高源露出询问之色。

    赵焕章道:“现在的人都很聪明,小病是不会来我这里的,自己在村里就看了。反正合作医疗的钱,在村里也能用。可村里要是治不了,要来乡卫生院,那他们就要比比价了。”

    “看看到底是乡卫生院报销完之后的收费高呢,还是来我这里抓几服中药更贵。所以啊,你别看我以前怂的很,什么大病都不敢治,但现在啊,我治的可全是大病。”

    高源也打趣道:“看来你的水平很快就要超越我咯?”

    赵焕章拍了拍旁边的凳子,他说:“那高院长要不要来我这个小诊所坐诊,省的领导做的时间长了,医术水平反而下降了。”

    高源笑骂:“我就算饿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来这儿跟你搭伙行医。现在合作医疗办的如火如荼,我出来个体行医干嘛?吃饱了撑的?我现在就盼着全国农村都恢复合作医疗。”

    赵焕章回忆道:“过去的那个时代,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也有很多值得称赞的东西,至少农村的合作医疗就是一颗璀璨的明珠,是让世界卫生组织都称赞不已的制度。”

    高源也颇为感慨,他道:“是啊,等合作医疗全面铺开了,农村参保恢复九成了。那时候我就可以退休了,到时候我就找个农村,做我的村医去。什么大院长小院长,谁爱干就让谁干吧。”

    赵焕章不置可否。

    高源说:“赵大夫,有没有打算回卫生院?”

    赵焕章摇头。

    高源道:“现在张庄合作医疗已经铺开了,你之前担心的问题也基本解决了。所以还是回医院吧,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跟沈家那两个小子谈。”

    赵焕章道:“他们其实来邀请过我。”

    高源露出询问之色:“哦?”

    赵焕章道:“你没发现我是在跟他们抢生意吗?”

    高源摇头:“所以他们是打不过就收编吗?怎么,他们给的待遇,你没同意?”

    赵焕章洒然道:“不是待遇的问题,而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再说了,我还是觉得个人开业更自由。”

    高源道:“那你也要想清楚,今年张庄的参保率很可能要超过八成,到那时,你可就真没生意。”

    赵焕章道:“固我所愿也。不过……”

    高源问:“不过什么?”

    赵焕章问他:“合作医疗真的可以这么顺利发展下去吗?我好像听说其他试点出现了不少问题,有几个试点都搞不下去了。”

    高源道:“问题当然是存在的,所以更需要我们去积极面对和解决。至少合作医疗在咱们县发展还是挺好的嘛,这个东西一定要从各个角度监管到位,其他地方完全可以借鉴我们的经验嘛。你呀,太杞人忧天了。”

    “但愿吧。”赵焕章莫名显得有点忧心。

    高源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高院长在这吗?”门外响起声音。

    “找我?”高源也有些意外,怎么来这儿找他了,他道:“在这,哪位?”

    “高院长,我找你好半天了。”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中年女性。

    高源对赵焕章道:“你们副乡长来了,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儿?”

    女人急道:“我着急跟您说合作医疗的事情。”

    “这个啊。”高源看向赵焕章,他道:“来,告诉赵大夫,今年咱们乡的参保率是不是过八成了?让赵大夫知道知道,他马上得失业了。”

    女人更焦急了:“不是呀。”

    高源问:“难道说过九成了?”

    女人焦急道:“是不能搞了,这个事要停了。”

    “你说什么?”高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人问:“这段时间您一直没回单位吧?”

    高源摇头。

    女人拿出文件来,她道:“我们拿到文件就一直在找您,县里也通知您回去开会。”

    高源慌忙把文件拿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关于涉及农民负担项目审核处理意见的通知》。

    高源赶紧翻看,呼吸渐粗重。

    赵焕章则是挪到了高源身后,以防止高源出意外。

    “什么意思?”高源拿着文件问女人。

    女人道:“就是……文件上写的意思?”

    “什么意思?”高源又问了一声,而后大吼了一声:“什么意思!”

    高源把文件往地上一砸!

第三百七十八章 回不了头

    这个通知取消了多项要求农民负担的收费和出工项目,目的是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里面包括了很多内容,比如“农村宅基地有偿使用收费”,“农村宅基地超占费”,“治安联防费”,“看电影集资”,“林政管理费”,“农机管理费”等一系列压在农民头上的重担。

    当然,也涉及到了卫生部门内容,比如取消了“改水改厕集资”,“鼠防、血吸虫病防治集资”等等,还有高源最关心的合作医疗。取消了“乡村医疗卫生机构建设集资”,“乡村医生补助”,“初级卫生保健达标”,“合作医疗建设达标”。

    高源把文件扔了,赵焕章又赶紧捡了起来,可还不等他翻开看,高源又给抢了回去,他慌忙地翻着,然后问副乡长:“这上面是不是没说一定不能做合作医疗?是不是?我们可以换种方式,对不对?我们可以想出别的办法的。”

    女人看着高源这样子,她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说:“高院长,抱歉了。”

    高源整个人僵住了。

    女人不忍再看高源这样,她又说了一声:“抱歉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匆匆出门。

    赵焕章担忧地看着高源,他问:“高大夫,你没事吧?”

    高源慢慢收起了文件,他摇头:“没事,赵大夫,能给我找张床吗?”

    赵焕章露出询问之色。

    高源转头看他,挤了挤笑,温和地说:“不用叫我吃饭了,我想休息一下,突然间……有点累了。”

    赵焕章沉沉一叹。

    ……

    高源休息半天之后,坐客车返回了县里。

    后续情况,赵焕章就不清楚了,只是听说高源一直在忙这件事情。但赵焕章心里很清楚,已经成了定局的事情,是没办法再改变了,刚复苏不久的合作医疗,就此刹车了。

    赵焕章更加不考虑回卫生院了,他还是继续待在他的小诊所里,做个体执业的小医生。

    ……

    县城,春雨楼饭店。

    92年之后,市场经济迅猛发展,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都上了快速列车。他们这个小小的县城都开了不少产业,这个饭店就是其中之一,是今年新开的,也是县里最好的饭店。饭店背后的老板之一,就是钱陆华。

    包厢里,摆了一大桌子菜。

    “嚯,钱总今天这饭局请了多少人,上了不少大菜啊?”严旬望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也有些称奇。

    钱陆华拿了一旁的茅台,他道:“没有别人,就我们俩。”

    “嗯?”严旬疑惑抬头,他问:“就我们?那可吃不了这么多。”

    钱陆华给严旬倒酒:“请人吃饭,当然不能寒酸啦。严院长可是大人物,见过大世面的啦,我难道还能用两个菜包子糊弄你吗?鲍鱼鱼翅肯定要的啦。”

    严旬只是笑了笑,心中明了,他问:“钱总是有什么事吧?”

    钱陆华端起酒杯:“先喝两杯,这是我私人珍藏的好酒。”

    严旬和钱陆华碰杯喝酒,钱陆华又从怀中拿出一张卡,他推了过去,说:“严院长,你知道这家酒楼我也是有股份的。这是我们的贵宾卡,你以后来吃饭给经理看一下就好了,都可以算在我的头上的啦。”

    严旬眼睛盯着贵宾卡,嘴上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钱陆华非常热情地塞到严旬兜里:“能请严院长吃饭,是我的荣幸啦,我们系好朋友来着的啦。”

    严旬微笑着点点头,等着钱陆华的下文,他知道对方付出这么多,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

    两人又吃了几杯酒,钱陆华才说:“严院长,我们是好朋友,对嘛?”

    严旬道:“当然。”

    钱陆华道:“那有些事情我想找你帮帮忙啦。”

    严旬知道对方来正题了,他便道:“尽管说,能帮的我不推辞,犯错误的,钱总可不能为难我。”

    钱陆华道:“当然不会啦,只是想让严院长给你师父送一点小东西,然后让他签个字啦。”

    “给我师父?”严旬大惑不解,他原本以为又是医药耗材和收费方面的事情,怎么还扯上他师父了?他记得很清楚,他师父可是当众揍过钱陆华的。

    钱陆华微微笑着,拿出来一个小盒子,他说:“其实很简单啦,你把这个东西放在你师父的办公室里,别让他知道,也别让他发现。”

    严旬微微色变,赶紧拿过来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着15根金条。严旬立刻合上,他唰的一下站起来,惊问:“你想干什么!”

    钱陆华还是满脸和煦:“坐嘛,不要激动啦。”

    严旬盯着钱陆华,质问:“说,你想干什么?”

    钱陆华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子啦。”

    “你疯了!”严旬骂了一句,把小盒子一摔,转头就要走。

    “哎。”钱陆华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他喊道:“严院长,你觉得你走得出这间屋子吗?”

    严旬回头:“什么意思?”

    钱陆华老神在在,微笑道:“我跟你师父的仇是很大的啦,但你师父的为人我是很佩服的。严院长你呢,只学到了你师父的医术,却没有学到他的为人。你要出这个门,可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严院长,你屁股底下可不干净哦。”

    “你!”严旬顿时惊怒:“你在威胁我?别忘了,我要出事,你也逃不了!”

    钱陆华摊了摊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医院都不是我的承包的,那些回扣也不是我给你的,我有替罪羊,严院长有没有呀?”

    严旬顿时一滞。

    钱陆华招了招手:“回来啦,回来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严旬心绪剧烈起伏,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他问:“你早就在算计我?”

    钱陆华又给严旬倒酒:“我们是朋友,好朋友就应该同患难共富贵。我发财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现在我的发展遇到难处了,你也应该帮帮忙啦。”

    严旬怒道:“那你也不应该让我去动我师父,他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钱陆华道:“可现在就是你那个师父一直在拦着我们赚钱,本来这两年你还可以再进一步的,不也是你师父拦了你吗?你不生气嘛?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阻碍哦。”

    严旬被噎了一下,可他还是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他都是我师父。我不能害他,绝对不可以!”

    钱陆华收起了笑脸,他问:“严院长,你老婆在我们公司上班有多久了?四五年了吧?你想不想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

    严旬看向钱陆华,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钱陆华复又露出微笑:“都是一些小事情啦,还是那句话,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同患难,共福贵的啦。但你要不跟我做朋友,那我就很抱歉咯。你孩子快中考吧,爸爸妈妈都坐牢了,他恐怕没有心思考试咯。”

    “你!”严旬又惊又怒,他甩手用力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啪啪两下,他道:“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师父打过你,我代他道歉,你可以打我耳光,多少下都可以。”

    钱陆华却还是摇头:“你要是这几下打在你师父脸上,那还可以,你自己脸上不算数哦。”

    严旬祈求:“真的没有谈判的余地了吗?”

    钱陆华道:“你师父跟我的仇怨是解不开的,更重要的是只要他挡在这里,我们都没有更大作为了。你们医院马上要建新的住院部了,他不走,我们怎么办?”

    “这几年他一直在忙合作医疗,院里的事情管得少。其他方面,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你把这盒东XZ到他的办公室,然后让他签了文件。其他的,我来搞定啦。”

    严旬慌乱极了:“你……你……”

    钱陆华再次举起酒杯:“有些船,上了就下不来了。有些事,干了就回不了头了。严院长,祝我们合作愉快啦。住院楼盖完之后,你都可以住别墅啦。”

    ……

    严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饭店,只是出门之后他,却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饭店经理过来给严旬撑伞,严旬却推开了他,他迈步走进了料峭的秋雨之中。衣衫很快就被打湿了,冷风吹来,严旬的皮肤上起了一个个小疙瘩。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严旬却越走越慢。到了道路中间的时候,他突然蹲了下来,双手环抱着大腿,竟嚎啕大哭起来。

    他知道,他回不了头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奔赴理想的李胜利

    “老板,两个菜包。”高源边走边啃,走向汽车站,再次坐上了去张庄的客车。

    合作医疗的终止已经成为定局了,高源经过多番努力,最终还是无能为力,所以郁闷烦躁的他只能去卫生院再看看情况。

    到了张庄汽车站,下车之后,高源看见了很多挑着担子赶车的人,他们都是出门务工的农民。自去年开始,全国经济开始腾飞,中国也进入了大基建时代,城里很缺劳动力。

    所以一批又一批的农村人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出门务工,在农村他们是真的赚不到什么钱。努力一年,也只能堪堪温饱。可家里日子还得过,孩子还要上学,父母要养,破旧的房子也得重盖,他们这些壮劳力只能背井离乡,成为城市里的“农民工”。

    高源站在张庄汽车站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向卫生院。

    进到里面,高源再一次听到了争吵声。恍惚间,高源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曾经,发起进攻的是沈家两兄弟。而这一次,是李胜利。曾经沈家兄弟的进攻获得了全院人默许,而这一次的李胜利,注定只是孤军奋战。

    “老子不干了!”

    当高源到达会议室的时候,正好看到李胜利摔了手上的笔,正怒气冲冲出来。

    “高……”李胜利愣了一下,没想到高源就站在门口。

    “怎么了?”高源询问他。

    李胜利很光棍道:“不想干了呗。”

    不等他说完,何雨已经冲出来捶他了:“不想干了,你还能去哪?去工地扛水泥,还是去务农?你就这么走了,家里日子还过不过了?”

    “干什么!”李胜利大吼一声,骂道:“老爷们的事情,你这娘们再叽叽歪歪,小心我捶你!”

    何雨一边骂他,一边哭:“你捶啊,你有本事就捶死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闹什么闹!人家农民有没有钱看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逞什么英雄?人家是少你工资了,还是少你奖金了?”

    李胜利瞪着老婆,举起巴掌吓唬她。

    “打啊,打啊。”何雨也凶的很。

    高源赶紧拦两人,虽然只听了几句话,但他已经弄懂是怎么回事了。他看向里面坐在最前面的沈家两兄弟,问:“你们不拦一下吗?”

    严宽和严仁对视一眼,两人皆尴尬地笑了笑,但并未有什么动作。

    李胜利道:“不用,拦了也没用。上次赵焕章走的时候,我就该走了,白白迟了这么多年。道不同不相与谋,祝各位发财。”

    李胜利骂骂咧咧出门了。

    见李胜利真走了,何雨坐在原地捶着腿在哭。

    高源也叹了一下,看一眼会议室,问:“还有人想走吗?”

    大家都不做声,高源一个个看过去,都是老面孔,只是没人敢跟高源对视。高源看向沈丛云,也看向刘三全,这都是当年联合诊所的老成员。

    高源有心想问,可话到了嘴边上,却还是咽下去了,他挤了挤笑:“再见。”

    说完,高源也出去了。其他人都没说话,也没人出来送一送这个曾经的老院长。

    高源带着李胜利来到赵焕章诊所,跟赵焕章说了这件事,赵焕章听完之后一点也不意外,他道:“时代发展很快,人心变化更快。但李胜利,一直都是那个李胜利。”

    “是在夸我吗?”李胜利笑着问赵焕章。

    赵焕章点头。

    李胜利说:“难得哦,不过大地主夸奖我,这算好事坏事?”

    赵焕章只是笑笑。

    高源道:“好了,别开玩笑了。说说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我想办法调你去县里吧?去中医院还是县医院,你自己选。”

    李胜利摇头:“不去。”

    高源看一眼赵焕章,他问:“你也想搞生于此,死于此这一套?”

    “什么鱼刺?”李胜利没听懂。

    高源再次无语凝噎于李胜利的文化水平,他道:“别犟了,何雨说的没错,日子总得过。你家为民也快到结婚的年纪了吧,你工作一丢,家里收入可就不稳定了,别耽误了孩子的婚事。”

    李胜利却道:“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他能不能结婚,关我什么事?他自己没本事,自己找原因去,还能怪我头上?”

    “你这文化水平怎么忽高忽低的?”高源吐槽了一句,然后又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打算跟赵大夫作伴?”

    李胜利还是摇头,他道:“我想去村里。”

    “村里?”高源和赵焕章都很意外。

    李胜利说:“其实我早就想去了,咱们乡的刘家村和石头村是没有乡村医生的,他们村里人看病很不方便,得去别的村子。之前搞合作医疗的时候,我得盯着这对兄弟,怕他们乱来。现在合作医疗也没了,拦也没得拦了,我就不耽误人家发财了。没了合作医疗,农民基本都要在村里看病了,所以我应该去村里,我早该去了。”

    高源问:“你要不要跟家里商量一下?这真是你的想法?别赌气啊。”

    李胜利洒脱地笑了笑:“什么家里不家里,我是一家之主,家里我说了算。至于想法?哪有什么想法不想法,无非是人民需不需要。之前如此,之后也如此,从来都是如此。”

    一时间,高源和赵焕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个人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李胜利对高源道:“高大夫,我该谢谢你。”

    “谢我?”高源有些不解。

    李胜利道:“谢谢你不嫌弃我没文化,愿意好好教我医术,让我成为一个医生,一个可以为人民服务的医生。我知道你对合作医疗的终止很有意见,但我不一样,我从不去怨恨什么。如果什么都尽善尽美了,那还需要我们干什么?我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若制度有缺陷,那我就去做堵口子的那块砖。”

    赵焕章看向高源。

    高源内心为之触动,他道:“受教了,李大夫。”

    李胜利露出笑容。

    高源道:“我是不是还有东西没还给你?”

    李胜利却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之前提过好几次了,但是别还给我。我觉得我还没有资格去拿回那个茶缸子,让我在农村再为人民服务二十年吧,等我干不动的时候,你再把它还给我。请你继续为我保管,再激励我二十年!”

    高源微微颔首。

    李胜利对两人道:“走了。”

    赵焕章问:“吃个饭再走吧。”

    李胜利却是洒脱地挥挥手:“不吃了,我赶时间。如果何雨那娘们来找我,你们就告诉她,老子奔赴理想去了。”

    说完,李胜利大笑着欢快地出门了,兴奋地像个要去吃席的孩子。

    这让一直阴郁烦躁的高源,第一次觉得自己比不上李胜利。

第三百八十章 躲避

    合作医疗的暂停,对张庄和霍乡的影响是最大的,毕竟他们这两个试点做的最成功,当地百姓非常赞成搞合作医疗。其他乡镇还是刚起步,暂停了也就暂停了,感觉影响不是很大。

    至于其他更广大的农村地区,本来就没有重启过,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影响了。大批的青壮年进城务工了,农村正式开启了留守儿童时代。留在农村的老人和孩子越来越多,其实他们这批人才是最需要合作医疗的人。

    只是一切,都停了下来。

    张庄卫生院的小小风波很快就消弭掉了,沈家兄弟在卫生院里的威望非常高,一个李胜利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李胜利带着满腔热血走了,何雨还是留在了卫生院里,继续在药房里面工作。在这种事上,她并不想支持自己的丈夫,李胜利是一个理想高于一切的人,但何雨知道生活和现实的难处,她甚至担心李胜利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影响她在卫生院的工作。

    高源也回到了中医院,可他的心思却总不在工作上。他依然经常会往农村跑,经常会去霍乡和张庄。霍乡的学校已经开始翻修了,明年孩子们就能住上不漏雨,寒风刮不进来的教室了。

    至于修到霍乡的路,已经在审批了,预计明年下半年就会动工。高源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霍乡人民,大家都很开心,大家都很兴奋。

    合作医疗没有了,所以赵焕章诊所的生意更忙了,可怜一把年纪的赵焕章时常忙的腰都直不起来。至于去了村子的李胜利,就更别说了,现在何雨已经不让他回家了。

    赵焕章或许是怀着愧疚的心理,也因为崇高的理想,他并不想依靠治病救人赚取大量财富,所以他才会从卫生院里面出来。可赵焕章懂得平衡,他日子虽然过得挺清苦,但至少还能过下去。

    而李胜利,这个人从年轻时候就有着不顾一切的满腔热血,他一直都是联合诊所里思想最好的那个人,以前有单位,有人管着还好一点,现在自己去做乡村医生之后就彻底撒开欢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身豪气,面对来找他求诊的病人,他要是看人家是老人或者孩子,或者说看人家穿的衣服比较破旧,他经常大手一挥,把药费免了。

    个体执业其实就是做生意,显然李胜利并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幸好李胜利不是傻子,知道这样下去长久不了,所以他现在已经尽量用外治来治病了,反正他是不惜力气的。

    李胜利除了看病,就是去村里的荒山上开垦种地,种出啥来他就吃啥,饥一顿饱一顿的,但他乐在其中。他这日子过得,连村里那些普通人都比不上。

    高源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会给他带一些钱。

    跟赵焕章不同的是,李胜利每次都会喜滋滋收下高源的钱,他总是说狗大户的钱不要白不要,就当是高源支援农村医疗建设了。

    看到李胜利愿意收下自己的钱,高源也就放心多了。

    高源也会回自己村子看看,杨德贵和杨爸时常会爆发争吵。杨爸总觉得杨德贵收费太高,应该尽量用针灸推拿这些不要钱的外治来治病救人,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唠叨当初是村里人把杨德贵培养出来的。

    可杨德贵也很委屈,他已经不赚多少了,可他也不能白干啊,之前有合作医疗还好一点,现在全靠他自己了,孩子还要上学,他还得养家糊口,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

    所以,杨爸和杨德贵也经常闹不愉快。

    在高源看来杨爸和李胜利的思想是高度统一的,这两个人才更像是亲生父子。但这两人绝对不能成为真的父子,不然这家里的日子,可就真的不用过了。

    ……

    再说回县里。

    “钱总,钱总,严院长真的不在,他去市里开会了,真的真的。”

    钱陆华还在往里面闯,他道:“我不信,那我怎么联系不上他了?”

    “都说在开会了,开会的时候严院长肯定不能打电话的。”

    钱陆华又问:“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开会的地方比较偏僻,信号不好吧。”

    “哼。”钱陆华半点不信,一路莽着头闯到了严旬办公室门口,完全不顾阻拦,伸手就拧办公室的门把手,结果发现拧不开,门是反锁的。

    “看吧,我就说人不在,不然怎么可能把门反锁呢。”

    “狗屁。”钱陆华骂了一句,而后对着门喊:“严旬,你再敢躲着我,后果你自己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自己掂量清楚!”

    说完之后,钱陆华扭头就走。

    办公室里面,严旬躲在窗帘后面,用手紧紧抓着帘子,身子忍不住发抖发寒,他不敢出来,甚至连大口呼吸都不敢,他只敢在窗帘后面偷偷看着楼下。

    明明只过了一分钟,可严旬却感觉时间过得极为漫长。而后,他终于在窗户里面看到钱陆华的身影。

    “终于走了。”严旬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走到院子里面的钱陆华突然一个回头盯向了严旬办公室的窗户。

    严旬顿时大惊,急忙想向后面躲,可却不小心踩到了窗帘,结果脚一崴,身子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严旬不敢再站起来看了,只是无力地躺在地上,浅浅地喘着粗气。

    ……

    严旬等到了外面彻底黑了,他才敢走出医院。活了这么久,严旬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狼狈。他在街上六神无主地走着,回想着过往的经历,悔恨的情绪在心头不断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旬才走到家里。

    “回来了啊。”妻子打开门,顺手接过严旬的公文包,然后又帮着严旬脱下外套,她道:“累了吧,快换个拖鞋。”

    说完,她又蹲下来拿出拖鞋,放在了严旬面前。

    “嗯。”严旬应了一声,却又觉得有点不对,他疑惑地看向妻子,问:“你怎么……怎么……”

    妻子又道:“快换个鞋子,然后去洗个手,洗把脸,热水我已经给你放好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我把汤盛出来就可以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想死

    严旬呆愣愣地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他极少看到妻子这幅样子,他深知自己妻子是个暴脾气的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严旬带着满心的疑惑,换了鞋子,洗了手,然后坐到了餐桌边。桌上这些菜都是他爱吃的,旁边还放着一瓶白酒。

    妻子端了汤出来,道:“来,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严旬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他看着妻子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妻子一滞,而后说:“没……没什么啊,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听到妻子这样说,严旬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道:“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我第一次给你买了一整套金首饰的时候,有过。我给你买外国进口的照相机的时候,有过。我给你安排进钱陆华工厂的时候,也有过。可现在……我什么都没做。”

    妻子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抓着围裙的边角。

    “到底怎么了?”严旬又问了一声。

    妻子这才为难地说道:“我不是在钱总的工厂里上班嘛,然后出了一点小错误,被人抓到把柄,想拿这件小事做文章,钱总已经在尽力帮我拦了。但是他说……跟你是好朋友,他愿意帮你,也希望你能帮他一个忙……”

    “搞什么!”不等妻子话说完,严旬突然发了脾气,一甩手把桌上的菜全掀翻了。

    噼里啪啦,盘子碗碟摔了一地。

    妻子惊呆了,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到严旬发过这么大的火。

    “你!”严旬颤着手指着妻子,而后用力捶打着胸口,捶打着心脏的位置,他真的要被逼疯了。

    “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妻子也不高兴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人家不就是想让你帮个小忙吗?你用得着这样吗,日子不过了?”

    “不过了!”严旬一抬手,把桌子也给掀翻了。

    这下,妻子也傻眼了,看着跟疯了一样的丈夫,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不敢再说话了。

    崩溃中的严旬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喘不过气了,他想出门。

    妻子在后面急忙喊:“别走,你去哪啊?哎,哎!我怎么办?我……我要是出事了,儿子咋办,他就快中考了。”

    严旬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他用手拼命地砸着墙,然后又用脑袋撞墙,很快,脑袋上就撞出了出血。

    妻子脸色渐白,她丈夫怎么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老天爷,你杀了我吧!”严旬崩溃大喊,而后,他打开房门,疯一样往外冲。

    外面街道上车来车往,狼狈之极的严旬跟疯子一样在街上横冲直撞,吓得不少司机按着喇叭警示。严旬甚至在想,干脆来一辆大货车把他撞死算了,那他就不需要再做这样的两难选择了,他就可以解脱了。

    这一刻,严旬真的想到了死,他快被逼死了。

    只是,并没有这样的车。

    严旬跑出去很远,跑到彻底没力气之后,他就仰脸倒在了大马路中间。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一辆载满建筑垃圾的渣土车冲过来把他彻底碾碎,再让满车的建筑垃圾把他彻底掩埋,这里就是他的坟墓了。

    可惜,严旬并没有等来渣土车,他等来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豆大的雨水狠狠砸在严旬身上,生疼,严旬全身都遭受了攻击,可这样的疼痛却让他感觉到了爽快,他很希望雨水能够再大一点,打的他这个畜生可以再疼一些。

    雨水打在地上,把泥浆也溅了起来,打满了严旬全身。

    雨下了一整夜,严旬在大马路上的雨中躺了一晚。

    次日天明,天亮的那一刻,跟乞丐一样的严旬从雨水中起来,他蹒跚着脚步往回走。

    “你没事吧,我找了你一晚上,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妻子看见严旬这样,露出担忧之色。

    “啪。”严旬却抬手狠狠打了妻子一个耳光。

    妻子被打懵了,久久回不过神来:“你……你……你敢打我。”

    “啪。”严旬抬手又是一个耳光,此刻的严旬再没有往日和煦的神情,再不复曾经那个爽朗的少年模样。他现在没有表情,目光呆滞,浑身散发着阴冷气质。

    连跟他生活一起这么多的年的妻子都感觉到了害怕。这是她第一次挨打,以往动手的都是她,但看到这个模样的严旬,她从心底里感到了寒气,她害怕了,甚至连哭都不敢。

    严旬木然走进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也重新梳了梳,他面无表情道:“把家里收拾好,明天开始不用去上班了。”

    说完,严旬不等妻子说话,便走出了家门。

    妻子呆呆看着严旬背影,她发现严旬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

    雨还在下,这场暴雨下的十分迅猛,县城的下水道系统并不完善,此时地势低洼地段已经积水很严重了。

    严旬回到了中医院,一个人沉默着去了办公室,而后转身便去了高源办公室。

    当把高源办公室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严旬的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外面暴雨倾盆,雷声轰隆,乌云密云,天空阴暗极了。

    严旬不敢再耽搁时间,他快速上前去打开办公室里的衣柜,看着里面几件缝补过的旧衣服,严旬又想到自己家里的各个洋货品牌的新衣,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可严旬早已没了回头路,他抓紧时间拆开衣柜隔板。这个衣柜质量不好,转角处还有很一块空间没有堵上,他跟他师父说过要换个新的,只是高源以医院财务紧张为由,一直都没同意。而这个地方,却成了最好的藏东西的地方。

    严旬闭着呼吸把小盒子藏到了里面,而后快速把隔板放回去,再把衣服恢复原状,最后小心地把柜门关好,做完这一切,严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喘着粗气慢慢转过了身子。

    突然,他目光一凝,他竟发现高源就站在他身后!

    而此时,天空再度劈下一道巨雷。

    “轰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没了

    “干吗?”高源问严旬。

    严旬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啊?”

    高源又问:“找我?”

    “啊?啊,啊,啊,是。”严旬心中慌乱,有点语无伦次了。

    高源问:“什么事?”

    严旬赶紧拿起手上的东西,他道:“文件,要您签一下。”

    “嗯。”高源点头,接过文件,然后看后面的衣柜,他问:“你找什么呢?”

    “什么?”严旬心中一紧。

    高源指了指后面的老柜子,问:“我问你,刚才在我衣柜里找什么?”

    “额……”严旬咽了咽口水,拼命想着解释的话语。

    “嗯?”高源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严旬解释道:“我……看您里面放的都是好几年前穿的衣服,有几件都是缝补过的。我想看看……看看您衣服尺寸有没有变,想给您买几身新的。”

    “不用了。”高源摇头:“旧的穿着舒服,没必要花这个钱。”

    说完,高源坐了下来。

    见高源没有起疑,严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见高源拿文件看了起来,严旬的心又提起来了,他道:“老……老师……”

    “嗯?”高源扭头看他。

    严旬道:“这里文件比较多,有工资奖金的,也有做报告的,还有新住院楼情况,都比较急,您每页签一下就好了。”

    “哦。”高源答应一声,拿起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严旬暗暗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却攥紧了手,指甲都深深嵌到了肉里。

    高源签完了所有文件,把文件交给严旬。

    严旬拿了文件,却迟迟没有出门。

    高源看他,问:“有话跟我说?”

    严旬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

    高源看他的背影,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严旬停下脚步,不知道高源为何突然会提起几十年前的事情。

    高源道:“那次我是为了化解你姑父沈丛云跟你们严家的恩怨才登的门,谁料你爷爷不同意。我磨破了嘴皮子,你爷爷才提了一个要求,让我收你为徒,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严旬怔住,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

    高源又道:“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爷爷到死都觉得是他占了我便宜。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我是想化解你们两家的恩怨,可也是奔着收你为徒去的,就算他不提,我也会主动提的。”

    严旬很不理解:“为……为什么,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之前都没有了解,您也不认识我吧。”

    高源对他道:“我这一辈子过的很累,就像过了两辈子一样。很多时候,我也以为自己过了两辈子。可能在上辈子,我就认识你,也留下很多遗憾,我很想去弥补。于我而言,能跟你做一场师徒,是幸运的事情。”

    严旬听得呆住了。

    而高源则回忆起了前世,在他蒙难之时,被所有人厌弃的时候,只有严旬这个小小少年始终陪在他身边,一心要跟着自己学医,矢志不渝。

    高源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我……”严旬眼睛里面迅速蓄积泪水。

    外面依旧雷声轰隆,大雨倾盆。

    此刻,高源办公室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叮铃铃……”

    高源看看严旬,见他没开口,便转身接起了电话,他刚把电话放在耳旁,神色就骤然一变:“谁?你说谁?怎么会这样!我知道了,我马上赶过来。”

    严旬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源挂断电话,就想往外跑,刚出来几步,他回头看一眼窗外,便赶紧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匆忙地按着号码。

    严旬知道他老师此刻心里慌乱极了,因为他发现他老师已经连续按错好几次电话号码了,他从来没见过他老师这样。

    高源有些急躁,可越是急躁越难按对,他急的在桌子上用力拍了几下,手都被震麻了。终于,他按对了,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喂,能听见吗?是王主任吗?我是高源,我现在急需要用车,县里能不能派个车给我,我急用!很着急!”

    高源嘴巴跟机关枪似的,一股脑全冒出来了。

    严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张嘴的机会。

    而后,高源快速挂断电话,就要往外走。

    严旬知道他老师从来不干公车私用的事,就算有事情他老师也是骑自行车或者赶客车,这次必然是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了,他问:“怎么了?”

    “李胜利出事了。”匆匆甩下这一句,高源便快速跑出了门。

    严旬呆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他往窗外看,就见他老师冒着雨往外跑,连伞都没有带。

    严旬又看向了衣柜,复又看着手上的文件,他微微叹了一下。

    他在想,如果刚才没有这通电话,他会说出什么?

    严旬都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他现在很迷茫,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

    ……

    暴雨天,县里的车子都要备着急用,就怕哪里发生灾情。但高源要急用,又是第一次提出,所以还是给他协调出来一辆。

    高源坐上车往张庄赶去,路上他在不停催促司机,让司机再快一点。

    司机汗都下来了,这天跟被人捅漏了一样,雨是一盆一盆浇下来的。他的雨刷已经开到最快,可还是很难看清前面的路。这种天气,还开快车,对他的技术是个相当大的挑战。

    一路疾风骤雨,终于紧赶慢赶赶到了张庄卫生院。

    司机长舒一口气,后背都湿了,他拿起伞准备下车给高院长开门撑伞。

    哪知道,高源打开车门直接冒着雨跑了进去。

    司机撑着伞在后面追,愣是没追上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

    高源跑进医院,一身衣服彻底湿透,雨水拧成线地从头发上滑落。

    “人呢,人呢?李胜利呢!”高源大声喊着。

    卫生院里面显得无比空旷。

    赵焕章从抢救室里面出来,对着匆忙赶来的高源微微摇头。

    高源心中骤然一紧:“他……”

    “没了。”赵焕章轻轻地说。

    高源望着抢救室的门,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却迈不动自己的脚。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证据

    赵焕章走过来,拍了拍高源的肩膀,说:“去看看吧。”

    高源艰难开口:“扶我一下。”

    赵焕章搀扶着高源往抢救室走。

    到了抢救室门口,高源抓着门框,竟不敢走进去。

    里面,李胜利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着,浑身湿的在跟水里泡过一样,头上破了很大一个口子,血污了全身。

    何雨已经哭得快晕死过去了,却还是一边哭一边骂。

    旁边人都在搀她。

    高源望了望李胜利的脸,转头问赵焕章:“怎么回事?”

    赵焕章微微叹了一声,说:“昨晚石头村来人请李胜利出诊,说是家里人得了急病。那时候正是暴雨下的最厉害的时候,没人敢出门。李胜利的脾气你也知道,人家都冒着雨来求诊了,肯定病的很急。”

    “他二话没说,收拾了东西就跟着那人去了。乌头岭地形你肯定也知道,分到户之后,大家为了赚钱,把山上的树全砍了买了,连茅草都挖了卖给造纸厂。”

    负责人也往衣服上多看了几眼,然后道:“拿隔板,拆柜子。”

    旁边几个跟班一起叫嚣着,但就是没人敢上前。

    高源冷眼看他,而后突然一个头槌过去,直接砸在了钱陆华的鼻子上。

    钱陆华在一旁瞎逼逼着:“搜仔细一点啊,我看这天花板吊顶里面啊,这桌子里面啊,柜子里面啊,都要仔仔细细搜一搜。”

    司机下来开车门:“来的路上就不下了。”

    “砰。”

    “我……”钱陆华一噎,刚才惊怒之下,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他只能勉强解释道:“我猜的,这种老柜子都有隔板,最方便藏东西了,我老家也有一个。”

    高源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请便。”

    钱陆华面色已经铁青了。

    “嗯。”高源下车,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他感觉很晕,有些难受。

    “哎,高院长回来了。”钱陆华笑容满脸出来,忙说:“来,来,快堵着,别让他跑了。”

    高源则冷淡地问他们:“需不需要去我家里搜?我家的地址你们知道吗?”

    里面的工作人员走出来一个,亮了自己证件,说:“我们是反贪的,接到举报说你贪污受贿,这是搜查令,我们需要对伱的办公室进行搜查,请你配合。”

    上车之后,高源便在车上沉沉睡去,到了医院也没醒来。

    “好好。”钱陆华忙答应着,而后他走到高源身边,压着声音对他道:“我看你怎么死!”

    “嗯。”高源吃力地睁开眼睛,用手遮了遮光,他问:“不下雨了?”

    账目早就做过鬼了,小舅子立刻跑去财务那里拿,可真等他过去了,却懵了:“怎么会这样?”

    “啊!”钱陆华被砸的眼冒金花,鼻血横流。旁边人全都惊呆了,他们院长又打人了?

    “你,你!”钱陆华又惊又怒又痛。

    “院长来了,院长来了。”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钱陆华顿时悲愤交加,直骂高源粗鲁无比。

    里面负责人突然很疑惑地问钱陆华:“你怎么知道柜子里面有东西,还知道藏在隔板里面?”

    连那些工作人员都有些不忍心了。

    “对,账本!”钱陆华一下子来精神了,他道:“医院的财务记录上有问题,上面有证据。”

    工作人员板着脸道:“我们有自己工作流程,请你保持安静。”

    一群人又跑去查账。

    ……

    钱陆华从衣柜里面出来,一脸懵逼。

    高源静静地看着他。

    万千话语,全堵在了高源胸口。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轻轻应一声:“哦。”

    所谓的证据,竟然一个都没有。

    “结果昨晚上的雨太大了,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遇上了山体滑坡,两人都被砸了。一直到早上才送到卫生院,送来的时候,两人都没了。”

    “姐夫,姐夫,找到没?”小舅子也紧张了。

    负责人上下看了看钱陆华,又对着里面挥了挥手。

    “怎么可能!”钱陆华盛怒,捂着鼻子往里面走,挤开工作人员,他自己钻进去找。

    几人继续动手,把抽屉,隔板一样样全拿下来,然后拿着手电筒钻进去照着找。

    他们继续搜查。

    小舅子慌忙往外跑,一不小心还给绊了一下,差点没摔在地上。

    司机叫了好几次,高源才醒转过来。

    负责人神情严肃地看着钱陆华的小舅子。

    高源走到近前,才发现自己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站着很多人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高源闭着眼睛说话。

    几人上前拆柜子。

    高源望着李胜利的遗体,那日李胜利离开卫生院时候的豪言壮语好似就响在耳旁,他要以己身补政策上的的漏洞,他要在农村为农民再奉献二十年,可是这不过过去才半年,他就没了。

    高源冷淡地说:“我年纪大了,又没怎么吃饭,低血糖容易站不稳,别靠我那么近,什么时候摔倒了撞到你们就不好了。”

    “我……我……我……”小舅子脸都绿了,他道:“还有,还有,有高源签过字的文件,那个能证明,我去找,我去找。”

    负责人看看钱陆华,又看看在门口站着的高源,然后看向钱陆华的小舅子,这事就是钱陆华的小舅子举报的。

    负责人盯着小舅子,他道:“你知道诬告陷害是什么责任?”

    钱陆华也不顾自己的鼻血横流,探着脖子往里面看。

    司机则是开着车回去了。

    高源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走上前,拿了块毛巾轻轻擦拭李胜利脸上的脏污。

    小舅子的脸都绿了。

    那份文件,自然也不翼而飞了。

    司机道:“到了。”

    高源往里面走,还没走到,就看见他办公室门口围着不少人。

    赵焕章站在门口,沉默不言。

    小舅子被吓得咽了咽口水,他说:“姐夫,账本账本。”

    “高院长,高院长。”

    钱陆华对里面的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说:“快抓他,把他拷上,别让他跑掉了。”

    随着把高源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外面围观的人看的有些心酸。堂堂一个大院长,里面这些衣物竟全是洗的发白褪色的,内衬上的补丁更是不少。这哪里像个院长,分明是个贫困户嘛。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柜子。

    办公室里面的工作人员搜查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工作人员对负责人摇头。

    钱陆华捂着鼻子站起来,对着里面大叫道:“柜子,把柜子拆开了看,把里面隔板拿出来!”

    负责人歉意道:“对不起高院长,看来是个误会,但也请你理解我们,这是我们的工作,再次向你致歉。把他带走。”

    负责人指了指小舅子。

    “姐夫救我,救我啊。”小舅子鬼哭狼嚎起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伟民

    “砰!”钱陆华把严旬抵在卫生间墙上,恶狠狠盯着他:“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搞定了?”

    严旬沉默不语。

    钱陆华暴怒,他吼道:“你耍我是吧!你要不要看看伱都干了什么,你看你是找死,混蛋!”

    严旬看着钱陆华,他平静地说道:“你做的那些陷害人的假招,都是我抹去的。他是我师父,他从没有对不起过我,我虽然是个畜生,可也知道什么是师徒父子。”

    钱陆华骂道:“你不想活了是吧,你信不信我把你们两口子干的那些事全抖出去,让你们俩去大牢里面想想清楚什么叫做师徒父子。”

    严旬惨然一笑,他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既然这么做了,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你抓我去坐牢吧。”

    “你!”钱陆华被气昏了头,而后他大吼一声,跟发狂的野兽一般,挥舞着拳头噼里啪啦全砸在了严旬身上。他怪叫着把这些年积攒的怨气,还有今天受到的屈辱全都发泄在了严旬身上。

    严旬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闪,就随钱陆华殴打。

    一直打到自己都没了力气,钱陆华才喘着粗气,缓缓坐在地上。

    严旬则倒了下来,他呛着,竟呛了血出来,看来伤的不轻。

    李为民却抬手打断:“高伯,我不叫为民了,我叫伟民,伟大的人民。”

    “严院长,我说过的,我们是朋友来的嘛。你就算不帮我,我也还是拿你当朋友的。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们还要继续合作啦。以后,你可不能再耍我了,嗯?”

    ……

    高源看小伙子,道:“节哀,好好照顾你妈妈。”

    钱陆华转身出了门。

    钱陆华看着窗外,目中不停闪着凶光,他摸了一根烟出来,颤抖着手放到嘴边,又伸手摸打火机,举起打火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刚才打人太用力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这一笑,高源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他又看见了年轻时候那个热情洋溢,永不知疲倦的李胜利。

    钱陆华盯着严旬的眼睛。

    高源再也绷不住了,他蹲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知道的。”李为民拿出一个信封,他说:“高伯,这是我爸给你的。”

    “老师!”严旬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好不容易才把烟点着,钱陆华无力地把手垂下,他慢慢吸着烟,感觉体力在一点点恢复。很快,一支烟抽完,他往外用力一吐香烟,骂了一句家乡的脏话,然后用手撑着自己,吃力地爬起来。

    高源却并没有回头,而是朝着走廊另一头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深深地望着李胜利的黑白照片,高源沉沉地叹了一下,而后站到一旁。

    说完,高源出了门。

    “好。”严旬应了一声。

    “老师。”严旬叫了一声,可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高源知道李胜利日子过的艰难,所以每次来看他,都会给他带钱。而李胜利每次都会笑嘻嘻收下,还说打土豪大户分钱理所应当。可其实他一分都没有动过,半厘都没有要过。

    严旬也看钱陆华,最后他颓然地点了点头。

    高源喃喃道:“为民……”

    李为民摇头:“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留在村里做乡村医生。”

    高源转身看他:“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说完,李为民对着高源露出了笑容。

    外面来了不少人,不是什么亲戚朋友,只是普通村民,也没有人邀请过他们,他们是自发来的,他们都曾经或多或少受过李胜利的恩惠。

    高源紧紧抓着信封,心绪难平,他问:“为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帮你安排一下工作,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我说。千万不要觉得会麻烦我,只要是我能帮的,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严旬嘴唇微微颤着,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高源望着光秃秃的门脸,他道:“我觉得诊所得有个名字。”

    短短两日,何雨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眼睛都肿了。

    钱陆华拍拍严旬的肩膀,他说:“回去好好洗个澡,忘掉今天的事情,但,记得你刚才的承诺。我是把你当朋友,可你别把我当凯子。”

    ……次日,高源去张庄参加李胜利的葬礼。

    严旬目光变得黯淡。

    李胜利就像是一根蜡烛,燃烧着自己,照亮了世间太多丑陋和虚伪。

    高源听得愣住了。

    高源道:“这些年跟着我学医的人有很多,我已经数不过来到底有多少了。但我真正的医学传人其实只有你一个,可你也是我最不愿意承认的学生。”

    高源走到灵前,看着摆在当间的黑白照片,他鞠了三个躬之后,抱着曾经的那个茶缸子上前,放在李胜利照片前面,他道:“李胜利,你是一个合格的大夫了,我已经比不上你了。”

    走到时,高源还在办公室,里面乱糟糟的,没有收拾。

    离休之后,高源回到张庄,跟赵焕章做起了伴,两人一起开着联合诊所。

    李胜利的儿子李为民走了过来,叫了一声:“高伯。”

    看着跟死狗一样的严旬,他走了过去,用力把严旬扶起来,而后拍拍对方身上的脏东西,他露出招牌性的笑容:“不好意思啦,刚才冲动了,不要见怪,也是你自己先耍我的啦,我小舅子现在很麻烦的,我们算扯平了好吧。”

    高源接过来一看,信封上面写着“高源”两个字,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大大小小不同面额的钞票。

    李为民说:“我爸说了,要为农民再服务二十年,他没干完就走了。做儿子的,总不能让他的誓言变成吹牛吧?农村不能没有医生,我爸没了,我就去顶上。再说了,我的脑子比我爸强多了,就他那两下子,我早学会了。我爸都能干的了,我就更加没有问题。”

    后,高源递交辞呈,63岁,高源在中医院院长位置上离休。

    严旬擦了擦嘴角的血,扶着墙慢慢往外走,他回到办公室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稍微恢复一些,他出门往高源办公室走去。

    高源微微叹了一声,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挺失败的,算了,我们师徒关系到此为止,以后你不必叫我老师,我也不再有你这个学生。这里的纷纷杂杂,阴谋诡计,我真的没有心力再去管了。我走了,往后余生,你我不必相见。你……好自为之吧。”

    赵焕章看高源:“那你给起一个。”

    高源道:“就叫李胜利联合诊所吧。”

    “好。”赵焕章答应下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拍卖

    1994年,分税制改革。

    地方财政开始变得捉襟见肘,为了发展,土地财政成为地方上的重要收入来源,再加上城市化进程的迅猛发展,房地产传奇自此而起。

    对于卫生事业而言,地方财政吃紧之后,补贴变得更加艰难,所以进一步加大了卫生事业的市场化进程。而对于工业和经济都非常薄弱的县城,则更加吃力了。

    所以有些县就把乡镇卫生院的财政补贴下放到乡镇,由乡镇自己解决。而大部分乡镇财政则更紧张,所以对卫生院只能采取放任态度,有些乡镇为了甩包袱,甚至开始拍卖起了卫生院。

    ……

    “我说你别老在我跟前晃悠行不行?”高源看着沈丛云就来气,这老小子三天两头跑到他们诊所来串门,烦都快把他烦死了。

    沈丛云被高源嫌弃几十年了,他早习惯了,所以一点不往心里去。他要是没被嫌弃,反倒会不习惯,他道:“我没动,我就站在这儿,是你自己晃来晃去的。”

    高源骂道:“你又不是我们诊所的人,老杵在这里干什么?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挡路,让开让开,抓药了!”

    沈丛云委屈地站到一旁,他道:“我这不是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嘛。”

    高源没好气道:“谁要你帮?让你来诊所,你又不肯来,不来就不来吧,瞎来凑什么热闹?怎么,打算帮你儿子赎罪?”

    沈丛云尴尬地说:“他们……那不是他们做的……”

    高源翻个白眼,自从他来了之后,诊所的业务非常好,他们离着卫生院又不远,所以非常影响卫生院的业务。沈丛云那俩儿子当然不敢明着跟高源对着干,只是暗地里散谣言,诋毁诊所。

    赵焕章心态则比高源好多了,他道:“人家是生意人,正常的商业竞争嘛。”

    高源道:“你这个地主儿子倒跟人家心心相惜。”

    “嘿!”赵焕章也被气够呛。

    高源抓了药,然后对沈丛云道:“老家伙,别整些没用的,要不你就干脆过来,你要是怕了儿子呢,就乖乖待在卫生院里,别两头不讨好,你何必呢?一辈子都这么窝窝囊囊,教训没吃够?左右逢源能有出路?”

    沈丛云被骂的没脾气。

    赵焕章却说:“人家沈大夫怎么会来我们这小庙呢?等他那俩儿子把卫生院拍卖下来,沈大夫可就是老板的老子了,妥妥的太上皇。”

    闻言,高源把药篓往柜台上一扔,说到这个,他就来气。

    沈丛云更加尴尬了,他搓着手,说:“不会的,不会的,这可是一家卫生院,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怎么能拍卖的了呢。”

    赵焕章又看高源。

    高源也知道自己这邪火没地方发,他又把篓子捡起来,继续找药去了。

    见又来病人了,沈丛云撸了撸袖子,说:“这边,这边,我来我来。”

    沈丛云刚走上前,就听外面有人喊:“沈大夫,沈大夫,院长找你。”

    赵焕章和高源对视一眼。

    高源摇摇头:“快去吧,回去晚了,你宝贝儿子可就要不高兴了。”

    沈丛云更尴尬了,干笑着溜了。

    高源见状,更是无语,道:“谁老子,谁儿子都分不清,老子怕儿子怕成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

    赵焕章则说:“沈大夫家庭情况特殊,他也不容易。”

    高源把药收拾好,他说:“赵大夫,这里病人你管一下,我回趟村里。”

    赵焕章问:“去给老杨书记送药?”

    高源点头,眉间出现愁容,他道:“老杨叔年后中风到现在,一直没好,很麻烦。”

    赵焕章问:“你也治不好吗?”

    “我又不是神仙。”高源紧皱眉头道:“老杨叔这一辈子干的比牛还累,操心劳累太多了,身体耗损过度,有点什么好事好东西都让给村里人了,自己吃糠咽菜的。其实老杨叔这几年一直非常虚。现在油尽灯枯,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赵焕章沉沉点头。

    ……

    沈丛云回到卫生院,去办公室找儿子,他进去问:“找我?”

    “对对,爸你过来坐下。”严宽对着沈丛云招了招手。

    沈丛云过来坐好,问:“怎么了?”

    严宽抽着烟,拿出一沓文件来说:“爸,有些文件需要相关部门批一下,你帮着我去跑一跑。”

    沈丛云拿过来看。

    严宽又拿出一沓钱,放在沈丛云面前,他道:“该吃吃,该喝喝,这种时候别省钱了,事儿能办成就好。”

    沈丛云看了看,又想到前面赵焕章的话,他突然问:“怎么,你打算买卫生院?”

    严宽手指在嘴里比了一下,示意小点声:“别往外说,乡里急着甩掉这烫手山芋,咱不接过来怎么办?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喝西北风去?再说了,本来就是我们承包的,没什么区别,就是咱们话语权更大了。”

    沈丛云又着急问:“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严宽笑了:“这些年已经攒不少了,再说,干什么事业不得冒风险,差的数我去信用社做贷款。这里的关系你去跑,信用社那边我去跑。”

    沈丛云却眉头紧锁。

    严宽见老爹这幅愁眉不展的样子,他问:“应该问题不大吧?你不是跟那些老领导关系挺好的嘛。”

    沈丛云不知道该咋说,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那以后……卫生院就你说了算了?”

    “什么?”严宽没明白他爸的意思。

    沈丛云看着那沓文件:“补贴越来越少,你又投了这么多上去,什么时候才赚的回来?”

    严宽笑着道:“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吧,这事儿还得感谢高源,当年他做院长的时候,底子打的足够牢。咱们卫生院是周边乡镇实力最强的,不缺病人。”

    沈丛云看严宽,说:“高大夫与我平辈论交,你得喊他叔。”

    严宽一噎,随即摆摆手:“都一样,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办好,我也要忙了。”

    沈丛云慢慢站起来,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沈丛云忽听得儿子开口。

    “爸,等医院买下来,我打算改个名,就叫沈氏伤科专门医院。”

    沈丛云身子顿时僵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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