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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高源全文阅读

作者:唐甲甲     中医高源txt下载     中医高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中医高源全文阅读

第一章 我是个大夫

    “高源。”

    “到。”

    “进去吧,跟家人好好聊聊,争取积极改造。”

    门开。

    走进来一个枯瘦的身影,露出来的手掌和脚踝,已经是薄薄的一层皮包着骨头了,脸上的肉深深凹陷进去。至于眼睛,早没了光彩,也没了活力。要过很久,才会稍稍动一下。

    高源慢慢地走到桌子前,在椅子上坐下来。

    管教把高源的手铐在桌子锁扣上固定好。

    高源木讷地坐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对面铁栏杆。

    不久。

    门口走进来一个拄着拐杖,肚子鼓起,面目浮肿的男人,他两颧不正常地红着,每走几步,都要大口气喘几下。这短短的十几米路程,对他来说,走的如此艰难。

    高源呆滞的眼眸终于动了动,他上下看看来人,干瘪枯瘦的脸庞绷了绷。

    来人却始终低着眉,不去看高源。

    高源眉头深深皱起,他看向管教,问:“我能给我弟弟看病吗?”

    管教看对方那病重的模样,他点点头:“跟之前一样,诊断报告和开的方子,留档一份。”

    高源看向自己弟弟。

    高俊终于走到他的对面,在铁栏杆对面坐好,喘着粗气。

    高源问:“俊,你的风心病怎么这么严重了?”

    高俊却没有理会哥哥的话,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源,等喘匀了气,才冷漠道:“我来是通知你一件事的。”

    高源心不由提了起来。

    “妈没了。”

    高俊只简单说了这么三个字,可世界却仿佛安静了好几秒钟。

    这一瞬,高源只觉自己的脑子彻底呆滞了,连带着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温吞的茫然中,他甚至一时间都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啊?”高源下意识发出这一声。

    高俊却不想再理会了,他撑着椅子站起来,拿上木棍做的拐杖,一步步蹒跚着往外走。

    高源呆呆地看着高俊离开的背影,他嘴唇颤抖着。直到高俊蹒跚到门口的时候,他才急切地从喉咙发出声音来。

    他想叫住高俊,可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发出来的声音是没有意义的急迫音节:“哎……”

    高俊在门口顿了一下,并未转身,只是冷漠地说:“要是没有你,该多好……”

    高源的身子瞬间定型,仿佛画面就此定格了一样。

    而后,高源只觉眼前越来越黑,最后一丝光明熄灭了。

    “高源!高源!高源!快来人!”

    ……

    火车上。

    张远材正在抽烟,但这会儿他这烟抽的非常不自在。

    因为他发现座位旁边这个年轻人非常奇怪。

    这年轻人认识他,能叫出他名字,但他对这个年轻人却没什么印象。

    这年轻人行为有点怪异。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看车厢。一会儿掐自己的大腿,一会儿捏自己的脸。他还跑去借车上人的报纸,一连借好几份,可都是看一眼日期就还回去了。

    回来之后,又开始神神叨叨了,张远材听不清楚,只是含糊地听见里面含“妈”量很高。

    张远材觉得很奇怪,要不是见对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他都打算叫乘警了。

    过了好半天,火车都快到站了。

    张远材拿了张纸,用舌头舔了舔,弄点烟草,熟练地卷了根烟。再看身旁的年轻人,发了半天神经之后,这人情绪已经稳定多了,至少不胡言乱语了。

    “哎,后生。”想了一想,张远材还是决定问问旁边的小伙子:“你叫啥?”

    年轻人垂着眼,十指紧扣:“高源。”

    “高源……”张远材莫名觉得有点耳熟,他又问:“你咋知道我叫张远材?”

    高源慢慢转头看他,看着这张比自己印象中年轻很多的面孔,他说:“你是我们县药材公司管药材统购统销的,我知道你。”

    “哦,是老乡啊。”张远材终于明白过来了:“嗨,你这后生,我说你这名怎么有点耳熟呢。你说你,神神叨叨的,又是什么回来了,又是叫妈。我还以为碰上怪人了,你咋了?”

    高源目光怔怔地看着张远材,嘴角用力地往上挤了挤:“想家了。”

    张远材问:“那你这是刚从外地回来?带介绍信了吗?”

    高源低头看自己的包,掏出来记忆中介绍信。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

    看到介绍信,张远材戒心放下大半,也有心思闲聊了:“对了,你是我们县哪个乡的啊?”

    高源说:“张庄。”

    张远材讶异道:“你哪个大队的,你爸是谁?哎,我也是张庄的。”

    高源低着头,目光中蕴着思索,岔开话题道:“远材叔,我当然知道你是张庄的,你是我们乡的名人。”

    张远材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然后美滋滋点了烟。

    高源顿了一顿,又问:“远材叔,家里都还好吧?老太太身体还好吧?”

    提到这个,张远材的脸色顿时沉重下来了:“难为你还记挂着,只是我老娘身体不太好。病好长时间了,之前都特意送到市里大医院去了,也没见好。”

    “可能是路上累着了,回到县里就更差了。哎呀……你看,我这出门收药材呢,结果一个电报拍过来,让我赶紧回去,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高源垂下了脑袋,是的,时间和事件对上了。

    在曾经的那条时间线上,他就是坐这趟列车回去的。回村之后,高级社不肯接纳他,所以他只能去联合诊所给人家打杂。刚进去就遇上了张远材来联合诊所大闹了一场,说是诊所大夫开错方子,害他母亲早死。

    虽然事情最终平息了下去,但张远材很快又开始催缴联合诊所的欠的药材钱,弄得高源最初好几个月都没拿到工钱。直到高级社的公益金下来,联合诊所才缓过气。

    高源沉默着,一直低着头,只是眼中不停闪过的晦明晦暗,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不明白明明在坐牢的自己,为什么突然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曾经这趟列车上。这么光怪陆离,丝毫不唯物主义的事情,他内心始终难以接受。可这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是真的回来了。

    高源扭头看着窗上玻璃,看着玻璃上的自己。那明显年轻许多的模样,还有那不属于这个年轻的深沉忧郁。他缓缓抬眼,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高源似乎看见了母亲凄苦的模样,他十指重重一握,指甲透出惨烈的白色,他说:“远材叔,一会儿我跟你回家,我去给老太太看看。”

    “你……看看?”张远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奇怪地看着对方,问:“看啥?你是干啥的?”

    高源扭头看张远材,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个大夫!”

第二章 悬饮

    下了火车之后。

    高源和张远材扛着药材麻袋往回走,张远材可算找到扛包的帮手了。

    高源有些印象,张远材家离着乡里的联合诊所不远。

    “家里的。”张远材在门口就大声喊:“娘咋样了?”

    门里面传出来焦急的声音:“你快进来吧,娘很不好,刘三全大夫已经过来了。”

    张远材赶紧把几个大包扔在地上,快步跑进去。

    高源也把手上的麻袋放在地上,跟在后面。

    还没到里屋,就听见了剧烈的咳嗽声。

    “娘。”张远材跑进去。

    高源看向在一旁斟酌思索的刘三全,目光有些发怔。

    刘三全也奇怪地看过来,这个年轻人怎么老盯着自己看?

    “有事?”刘三全问高源。

    高源摇摇头,转而看向了靠在床上的老太太。

    张远材紧张地问自己妻子:“咋这么严重了?”

    张远材的妻子说:“就你出门的三天,突然严重起来。娘说她的胸上像压了一块石板一样,喘不过气来,稍微一吸气,就跟针扎似的,疼的不行。”

    张远材面露焦急。

    高源观察老太太的情况,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盗汗不止,剧烈咳嗽。说话和呼吸都已经极其困难了,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一样。

    高源不清楚老太太到底得的什么病,上辈子他刚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中医门外汉,什么都不懂。他去联合诊所帮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辞世了。

    他只记得在老太太辞世之后,他们联合诊所的所长赵焕章才从外地回来。他在私底下不无遗憾地说,要是他能早些回来,病人或许还有些机会。

    赵焕章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的医术非常不错,放在县里,也是排名极为靠前的中医大夫。

    高源想起了这桩往事,既然赵焕章都敢这么说,那他也就有把握了。

    高源询问:“远材叔,老太太这是什么病啊?”

    张远材焦急道:“重症双侧结核性渗出胸膜炎,胸腔积液。市医院的专家说我老娘双侧胸部除了第一根到第三根肋骨清晰以外,其他的都是积液了。”

    “本来说要抽液的,我娘死活不肯,所以只能回来了。哎呀,哎呀,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张远材焦急地问自己老婆:“家里的,你给咱娘用药了吗?”

    张远材老婆说:“用了啊,就市医院拿来的链霉素,这十来天没停过,你走的这几天,我是找大众药房的小蔡过来打的。”

    张远材直挠头。

    高源观察老太太,嘴唇都憋青了,已经无法说话,甚至都不能呼吸了。

    高源想询问张远材,张远材却急的去找刘三全大夫咨询了。

    高源只能询问张远材老婆,他得知老太太最开始是像感冒一样发热恶寒,最初没有在意,仍然坚持劳作。后来就胸腔憋闷,盗汗不止,剧烈咳嗽。

    送到县里,县医院因为没有X光机,所以又送到市里。诊断为重症双侧结核性渗出胸膜炎,胸腔积液。患者回家之后,这几天突然病情加重,以至呼吸艰难,更不能深呼吸,每次呼吸,胸腔都像针扎。日食用粮食不到三两。

    高源上前去观察了老太太的舌象,老太太舌边尖满是瘀斑,唇舌色青。

    高源心中思忖,察见舌色如皮肤上暴露之青筋,缺少红色者,称为青舌,又云水牛舌。主寒凝,阳郁和淤血。她的舌头上还满布瘀斑,更见瘀滞。

    张远材急问刘三全:“刘大夫,赵焕章大夫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刘三全抓着自己的苦瓜额头,他说:“应该还要四五天吧。”

    张远材急的团团转:“这可等不起,这样,你先开个方子,先救救急,总不能让我老娘被活活憋死!”

    刘三全慎重地点点头,下意识往老太太那边一看,他当时就是一愣:“你带回来那个是什么人啊?”

    “怎么了?”张远材回头看去,却见他带回来的那个后生正在给他老娘诊脉。他也一愣,还真是个大夫啊,他前面是拿高源当扛包帮手用的。

    很快,高源诊完脉,他做出了判断,悬饮重症,马上要转垂危了。

    他走到了刘三全身边,看着刘三全。

    刘三全也奇怪地回看高源,这年轻人咋又盯着自己看?

    高源凑近了,小声问:“你打算用什么方子?”

    “嗯?”刘三全顿时一愣,他看看一旁的张远材,然后又问高源:“你不会啊?”

    高源顿时一噎。

    这下,张远材的神色也有变化了,他不悦道:“后生,你别打扰刘大夫。刘大夫,赶紧开个方子,我娘还等着救命呢!”

    情况紧急,刘三全也不敢怠慢,便说:“这样吧,先用十枣汤试试,我回去给你配好药拿来。”

    说罢,刘三全转身就要走。

    高源却伸手一把抓住了他。

    刘三全豁然转身,看看还不算,还上手了?他赶紧甩开高源的手,不高兴道:“你干嘛?”

    高源终于知道当初的刘三全开了什么方子,难怪后来张远材去找麻烦了。情况已经这样了,他没法顾着刘三全的面子了,救人要紧。

    高源摇摇头,直说道:“不行,现在已经失去用十枣汤的时机了。”

    刘三全看看这年轻人,他好笑道:“《金匮要略》上说‘病悬饮者,十枣汤主之’,胸腔积液就是悬饮,懂了吗?你还是回去多念几本书吧,后生。”

    说完,刘三全又要走。

    见高源还要拦,张远材不高兴了:“哎!你这后生,咋不讲理?你还能有人家老大夫会的多?”

    高源赶紧道:“但《伤寒论》十枣汤证上指明了使用十枣汤需满足,‘表解者乃可攻之’的解表先行条件。还要满足心下痞,硬,满等里未和的症状。所以十枣汤使用范围是表解而里未和的形证俱实的悬饮,不是什么悬饮都能用的!”

    这话一出,正欲出门的刘三全顿时停下脚步,愕然地转头看高源。

    张远材也呆了一下,他没听懂。

    见刘三全站住了,高源道:“若是一个多月前,悬饮刚起,病人解表后,使用十枣汤,效果应当不错。但现在时间拖得太久了,已经迁延到这般重症,你看,她已经无法吃饭,也很难呼吸了,身体枯瘦如此,不能再经受十枣汤的攻伐了。”

    刘三全顿时狐疑起来,伤寒论有这样论述吗?

    高源直言不讳道:“病人脉象细数无伦。细脉主湿亦主阳虚,符合病人悬饮的情况。数脉却是主热证,细数脉多出现于阴虚之证,与病人情况不符。脉证相符为吉,不符为凶。再加上脉跳无伦,病人已经到垂危的边缘了。若再用十枣汤,你担得起后果吗?”

    听到这话,刘三全心中一紧,下意识提了提肛。十枣汤的攻伐之力比较强,他还是知道的。

    张远材看着高源的眼神呆滞了几秒之后,立刻又转头看刘三全大夫。

    刘三全心中紧张,马上对张远材道:“十枣汤治悬饮,是医书上写的,不是我瞎编的。你母亲的病,连市里的大医院都没法子。我就一个普通的农村大夫,要不你找别人,我可没把握,也担不起后果,你可别赖我!”

    “我……”张远材一下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他急道:“那咋办啊,我上哪儿找大夫去啊,赵焕章又没回来。”

    刘三全一摊手道:“实话说,就算赵焕章回来也就这样。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你心里也清楚。连市里大医院的专家都没法子,还弄更严重了。就咱们这儿,谁能有法子,谁能有把握?”

    高源平静道:“我有。”

第三章 你是高源!

    张远材和刘三全齐齐看向高源。

    高源平静地与两人对视,他还真没吹牛。别看情况危急,但高源上辈子经历过的危急情况多了去了,眼前的真不算什么。况且病人现在还在发热,情况还没有最差。

    张远材看看刘三全,又看看高源。

    刘三全已经坦言他不行了,这个年轻后生虽然说自己行,可张远材信不过啊,这人也太年轻了吧。但他们这儿现在也没别的大夫,他老娘都病到这个程度了,没有办法再送到医院去了,折腾不起了。

    刘三全对高源啧啧道:“后生,你这口气,比赵焕章都大。”

    张远材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问:“那你打算用什么药?”

    高源回答:“瓜蒌薤白白酒汤……”

    不等他说完,刘三全皱眉打断:“这不是治胸痹的吗?”

    张远材问:“啥是胸痹?”

    刘三全道:“就是胸还有背这一块疼痛,主要是心脏出问题了,心脏病,西医上说的冠心病之类的。”

    张远材又看向高源,问:“可我娘不是心脏病。”

    高源闻言皱了皱眉,他对刘三全还是很熟悉的,刘三全就一普通大夫,他只能治治普通疾病。疑难杂症,危急重症,他是不行的。而且他的思维比较固化,也就是俗话说的读死书。

    高源看着刘三全,反问:“那胸痹的病机是什么?”

    刘三全想了想,答:“病机……病机应该是胸阳不振,阴寒凝结。”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他干嘛搭理这小子?

    高源点点头:“没错,胸部这一块,因为阳气不振,所以阴寒聚集,这个时候需要用瓜蒌薤白白酒汤,胸阳一通,阴寒就去了,对吧?”

    这回刘三全就没搭理高源了。

    张远材急着问:“可这跟我老娘有什么关系?”

    高源指了指老太太,又抚着自己的胸部:“老太太的病是胸腔积液,胸腔这一块积满了液体。液体属阴,那这不就是阴寒聚集在胸口吗?为什么聚集,就是因为胸阳不振,所以你说应不应该用这个药?”

    “哦!”这回连张远材都听懂了。

    刘三全眸子骤然放大,他是脑子僵化,不是傻。被高源这样一点,他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喃喃:“还可以这样理解啊?”

    这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刘三全眼睛都亮了几分。

    张远材看着刘三全的表情,他心里有数了。

    他又特意问了一句:“刘大夫,那你觉得这个方子合适嘛?”

    刘三全顿时一噎,虽然心里明白,但脸上还有些悻悻然,他道:“既然你特意从外地请了高明的大夫,又何必叫我呢?”

    张远材也是一噎,这谁又能想到呢?

    “我还要去村里巡诊,先走了。”说完,刘三全赶紧跑了。这老太太都病成这样了,他还有点发憷呢。现在正好有人愿意接手,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远材算看明白了,自己在火车上偶遇的这个后生,医术要比刘三全高,他对高源说:“后生,不,大夫同志,你赶紧给我娘开个方子吧。”

    “好。”高源望了望刘三全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来一口气。

    高源写方子,瓜蒌薤白白酒汤,提振胸阳,治本。合用丹参饮,逐淤。再合用千金苇茎汤,这是高源的经验,千金苇茎汤是用来治肺痈的,他则是借用来排胸腔积液的水,效果非常好。

    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增减几味,然后把方子交给了张远材。

    很快,张远材去就旁边的大众药房把药材买回来了,让媳妇赶紧煎煮上。

    高源也没走,病人临近垂危,他必须要守护在床前,直到病人脱险,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一直遵循的宗旨。

    药煮好,喂老太太服用下去。

    过了一会儿,高源说:“拿个尿盆进去。”

    张远材一怔:“啥?”

    高源说:“就快要排水了。”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出张远材老婆的声音:“远材,赶紧拿个尿盆进来,娘憋不住了。”

    “哎哟。”张远材赶紧动起来,拿着尿盆一边跑还一边惊奇道:“这么神啊!”

    高源知道这是千金苇茎汤的功劳,千金苇茎汤是治标的,所以见效极速。

    在服药后的两个小时,老太太连续尿了四次,每次尿量都不小。他们也没准备量杯,不知道确切数据。但能看到的是,老太太原先那憋闷可怕的模样减轻了不少。

    原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呼吸极为困难。

    现在能稍稍呼吸一下,虽然仍然很急促,但没原先那样吓人,肉眼可见的好转了。

    张远材老婆欢天喜地出来报告情况。

    张远材闻言也是大为惊喜。

    高源微微颔首:“两个小时到了,继续服药。按我说的,不要停,每两个小时服用一次,这三剂药,要不间断服用,一鼓作气。明天,应该就能彻底脱险了。”

    “哎,哎,我去端药!”张远材老婆现在对高源信服的不行。

    张远材也一脸惊奇地看着高源,市里的大医院都没法子,回到家链霉素用了半个多月,还越来越差。都到这样的险死还生的地步了,这后生一出手,当时就见效,第二天就没事。

    这也太厉害了吧!

    张远材都乐懵了,简直不敢相信。

    高源却是神情自若。别看老太太病的那么重,但对他来说,也就这样。

    不过,他也挺宽慰的,总算帮联合诊所渡过这个难关了,不然接下来几个月,他们诊所里这些人不是啃老,就是啃媳妇。

    张远材赶紧嚷嚷着让自己老婆去打酒割肉,他要好好招待和感谢高源。

    高源却说:“不用客气,既然老太太情况稳定下来了,我就先回家了。”

    “别别别!”张远材忙拉着高源:“不行,今天你一定要把饭吃了。你是我们家大恩人,要是这么走了,那别人不得指着我脊梁骨骂呀!今天,你一定要把酒喝好,肉吃饱。”

    高源道:“下次吧,下次一定。”

    张远材抓的更紧了,生怕高源跑了:“别呀。高大夫,你是个文化人,得讲道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上大学,当知识分子呢,可不能这么早就不跟我们工农兵打成一片呀。”

    高源说:“我已经上过大学了。”

    张远材笑了:“高大夫,别的你可以蒙我,这事儿你可蒙不了我。你是我们乡的,对吧?咱们乡里,到现在为止,就只有一个大学生。叫……叫什么来着……高高……高源……”

    张远材缓缓转头看向高源,瞳孔骤然缩小,抓着高源的手跟触电似的,立刻甩开,连连后退几步,他震惊地看着高源:“你……高源?你!你不是当特务被抓了吗?”

    高源神色平静地看着张远材,什么都没说。上辈子他嘴上解释了十来年,又有什么用呢。

    张远材下意识往民兵连方向看了看,然后警惕地看着高源:“你……你逃出来了?”

    “放出来了?”张远材又小心地问。

    高源没多说什么,就道:“先把这些药吃完,明天我会再来乡里一趟的。”

    说完,高源转身要走。

    “哎!”张远材喊住了高源。

    高源转身看他。

    张远材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脸也有些涨红,眼前这后生是他母亲的救命恩人,可他现在不敢再说什么留家吃饭的话了,他道:“你等等。”

    说完,他快速跑回了屋里。

    很快,他又跑了出来,偷偷摸摸把东西塞到高源手里,他不敢看高源,只是尴尬地说:“谢……谢谢啊。”

    张远材跑回屋了。

    高源低头看去,见自己手上放着一盒烟,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三元纸币。他嘴角扯了扯,没有犹豫,便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了张家大门门槛后面。

    他看着门里,说:“为人民服务的事情,怎么能要钱呢?”

    张远材很快又追出来了,可根本看不见高源的身影了。他看着原封不动的烟和钱,神色复杂。

第四章 须当先解表

    高源独自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望着层峦叠嶂,心绪起伏不定。

    他停下了脚步,回望来路,黄泥皑皑,满是坎坷。

    高源想起了刚才张远材那惊恐表情,还有那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这样的表情和态度,他上辈子经历了十来年,在他二度进去的时候,都未能改变。

    他目光怅然,既然老天让他回到了十年前,何不让他多回去几年呢。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回到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时刻。

    只是,这个世界不曾有如果。

    高源转过身,低着眉,脚步沉重往前走。

    高源又想到了之前他弟弟高俊探监时跟他说的话,他母亲就是因为他才早早去世的。不然他弟弟是不会说出“要是没有你,该多好”这样的话语的。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在挖高源的心。

    高源轻叹一声,眼前浮现了高俊那脚步蹒跚气喘憋闷的模样。顿时,他的神情微微一凝:“遭了!”

    ……

    村里。

    联合诊所签约定期巡诊的刘三全大夫先是去了村里的大会堂,在黑板的右下角找到了就诊名单,他拿出自己的本子,把黑板上的名字抄下来,有些名字后面还打了个五角星。

    打星的代表卧病在家,没有的代表去挣工分了。

    刘三全提着自己的药箱,熟门熟路地先去重病家巡诊治疗。

    看完卧床的病人之后,刘三全拿着药箱子又去田地里巡诊。现在是农忙时候,轻病都在赶工分:“张黄河,三队的张黄河在哪?快来看病,其他队的呢?有不舒服的就赶紧过来,过来看病了。”

    很快,田间地头走过来几个要瞧病的人。

    刘三全寻了个树阴的地方,就开始诊治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最近伤风感冒的人比较多,这些轻病大多是伤风。刘三全把处方单给他们,嘱咐他们去拿药。最后一个病人,是一对母子。

    “嗯?咋,也感冒了?”刘三全看向还有点咳嗽的高俊。

    高母陪着高俊一起看病,高母说:“就有点小咳嗽,身上也有点疼,不打紧。主要这个孩子身体太虚了,你看看瘦得就剩皮包骨头了,也没点力气,所以很容易感冒生病。你看能不能给开点强身健体的药,长壮些也就没事了。”

    “哦。”刘三全点点头,又看了看高俊,见这小伙子确实瘦得很厉害,都能看到骨头的轮廓了,面色淡白,气血虚弱,他道:“行,那我开点健脾的药。正好,我药箱里还有丸药,也省的再去乡里拿药了。”

    “哎,那好呀。”高母露出开心之色,农村配药殊为不易,从他们农村到乡里需要走几十里山路,一来一回大半天没了,会耽误挣工分。

    刘三全从药箱拿出来一个瓶子,交给高母,说:“你回家找个罐罐,把药倒进去,这个药瓶子我还得用。然后拿诊疗本过来,再拿五角钱来。”

    高母一愣道:“这药要五角钱啊?”

    刘三全点头道:“这里面有人参,所以比较贵。还好你们高级社承担了八成,不然全自己给,不是更贵?你拿回家记得密封好,找个避光干燥的地方放着。”

    “哎。”高母点点头,正准备回去。

    高俊把药接过来,捏了捏身上沉痛的地方,说:“咳咳……那我先吃点吧,还得回去赶工分呢。”

    刘三全点点头:“好。”

    高母说:“我去给你拿水。”

    正当高母把水拿来,高俊准备吃药的时候,就听不远处有声音响起:“等等,别吃。”

    几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人快步跑来。

    高母和高俊顿时呆住。

    刘三全定睛一看,待得看清楚了,他顿时火大,这人咋还追上来了?没完了?

    “俊……”高母看向来人,手不停往一旁挥舞,她脚下都没有力气了,直要往地上瘫去。伸出来挥舞的手,是想让高俊拉住她。

    “妈!”高俊慌张地叫了一声,吓得手上的水杯都掉地上了,他赶紧扶住了母亲。

    可高母还是软软瘫瘫地坐在了地上,不过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高母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眼睛半点不敢离开来人:“我……我不是在……不是在做梦吧。俊……俊啊,你看见没,你哥你哥是不是回来了?啊,他是不是回来了啊?”

    高俊虽说抓着母亲的手,可他却彻底呆住了。

    刘三全看着高源跑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大声道:“你到底想干嘛!追着我干嘛,没完了?”

    高源跑到跟前,喘着粗气,看着母亲和弟弟。

    刘三全见高源不理他,他急了,站起来道:“喂,我跟你说话呢!”

    “妈。”

    “源,你回来了?”高母都带上哭腔了,满眼不敢相信。

    “诶?”刘三全愕然看向两人。

    高源上前抓住母亲的手,真等看见了母亲,高源的心脏也是不受控制狂跳起来,可他却强压着,轻声地说:“妈,我回来了!”

    高母泪眼婆娑:“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高源紧紧抓着母亲的手,用力点着头,红了眼眶:“不是做梦,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惹来了围观,众人皆错愕地窃窃私语。

    高源看向了弟弟高俊,看着弟弟消瘦但还算健康的脸庞,他伸手压住弟弟手上拿的药,他说:“俊,这药不能吃。”

    “啊?”从刚才到现在,高俊就一直没反应过来。

    刘三全一听这话,这年轻后生咋老跟他过不去,前面也就算了,现在跑这么老远来,还说他不行。他当时就不乐意了:“为啥不能吃?你是怀疑我药掺假了?还是放毒了?”

    高源扭头看向刘三全,他道:“药是好药……”

    不等高源说话,刘三全便打断道:“那为什么不能吃?”

    高源也来了气,他问:“你难道不知道诸症需当先解表的医训吗?”

    刘三全露出茫然之色。

    高源又是气又是无奈,他弟弟高俊从小就体虚消瘦,抵抗力很差,现在又是感染风寒的时候,表证尚在。可刘三全却开了健脾的药,闭门留寇,最后竟然逐渐导致高俊患上风湿性心脏病。

    高源重生前,还看到了自己弟弟那病重的模样。这一切,都是起源现在。

    刘三全没想起来有这个医训,他拉下脸,说:“我怎么不知道这句话?气血虚弱的人补脾有什么不对?”

    “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这后生这样消瘦,抵抗力很差。肯定需要健脾补气,益气固表。怎么就不能吃了,这药难道会害人?”

    “再说了,你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你是谁啊?干嘛老跟我过不去。你是哪个诊所的大夫?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刘三全看看高母,又看看高源,他没听说这村子里出过大夫啊。

第五章 伤风不醒便成痨

    旁边人则早就炸开了窝。

    “高源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叛变了吗?没枪毙?”

    “不是枪毙,是坐牢。他被放出来了?”

    旁边人的声音不小,很快就传了过来。

    弟弟高俊羞愧地低下了脑袋,脸也红了,不敢与村里人对视。

    高母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她紧紧抓着高源的手,说:“源啊,咱先回家,回家再说。”

    刘三全听着旁人的话语,他终于想起来了:“你就是高源?你就是那个大学生高源?”

    高源看看周围人的警惕眼神,又看看刘三全。他拍了拍正在拉他走的母亲的手,有些事情,他是一定要面对的。

    高源站直身子,看着众人,平静地说:“各位,好久不见。我是高源,我回来了。”

    现场顿时安静了一下,众人似乎很不习惯高源的淡定。

    “他平反了?”竟有人小声问了这么一句,他也是见高源太有底气了,很出乎他的意料。

    就连高母和高俊都愕然地看着高源。

    “儿啊……”高母声音都发颤了。

    高源再度拍了拍高母的手,说:“回去再说。”

    高母抹着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刘三全看看周围人,他疑惑地问:“我记得你不是大夫吧,你之前不是做干部的吗?”

    高源说:“看过一些医书,懂些医理。”

    “你没行过医啊?”刘三全一拍手,合着他前面被忽悠了啊,这人根本没行过医,他还以为是哪里的高手呢,结果只是看了几本医书,纸上谈兵罢了。

    刘三全就差把白眼给翻出来了,他无语道:“那你下午……”

    高源打断道:“那老太太已经转危为安了。”

    刘三全吓得赶紧把下半句话吞到肚子里面,待得反应过来,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才过去多久?人家市里大医院都没能治好,你几个小时就弄好了?”

    刘三全半点不信。

    高源反问:“很难吗?”

    刘三全差点咬着舌头。

    可关键这事儿也骗不了人,他回去就能知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赵焕章回来也做不到吧?

    刘三全顿时惊疑不定。

    高源看着刘三全,没有在这上面多争辩,他道:“还是说说先解表的问题吧。诸证,若有表证存在,要先解表。因为外邪入侵我们身体,是由表及里的。”

    刘三全惊惧于高源说的惊人战绩,这会儿已经不敢顶嘴了。

    高源又道:“《内经》上说‘上工救其萌芽’,‘善治者,治皮毛’。当外邪尚在我们皮肤肌表的时候,以汗解发之,自然无大碍。可若是不顾表证,让表邪逐步深入五脏,就会演变成半死半生的局面。你忘了伤风不醒便成痨这句老话了吗?”

    刘三全怔了一下,伤风不醒便成痨这句话,他是知道的。

    这句话最开始是清朝名医徐灵胎说的,后来传成俗语了。说的就是伤风感冒,若是一直不好,逐渐恶化甚至可能变成痨病,成为危及生命的重症。

    高源接着说:“这就是忽视表证的可怕之处,伤风感冒一直不愈,都有可能变成半死半生的痨病。若我们在表证存在的时候,就用了错药,就会产生更加严重的后果。”

    “哎!”刘三全急了,怎么又说他用错药了。

    高源指了指身上:“当外邪束表的时候,我们要是误攻,用了下法,本来还在肌表的外邪,会被一副药直接带到脏腑内里去,顿生不测。”

    “若是误用了补药,则会闭门留寇,把外邪留在体内。这就是隐患,等你正气虚弱的时候,潜伏在体内的病邪就会侵犯人体,横生枝节。”

    “你也是老大夫了,你想想,那些久治不愈的顽疾。用药好转,随后又复发的痼症。还有一到季节就会发作的老毛病,都是什么造成的?难道是因为反复感受外邪吗?”

    “这是因为他们体内的潜伏下来的伏邪,只等你身体稍虚,便会发作。若是一直不能清除……”高源看一眼弟弟高俊:“后果会非常严重。”

    刘三全听得呆了。

    这一刻,他回忆起之前经手的一些病案。那种久治不愈,反复发作的病人,他当时也没多想。现在想想,就觉得不对了。你就算身体正气虚弱,也不能这么反复感受外邪呀?

    “伏邪……”刘三全喃喃自语,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又是震惊又是迷茫。

    看着刘三全思索的模样,高源叹了一口气,这个解表的先行原则,真的很容易被人忽略掉。上辈子行医,他也在这上面栽过好几个跟头。

    后来也是在研究他弟弟风心病的时候,才逐渐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还不等他把弟弟的风心病治好,他便又进去了。后来再见弟弟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那副模样了。

    所谓“上工救其萌芽”。

    这一世,高源总算有机会在最初的时候,就阻止了这一切,救在了萌芽。

    而旁边的村民也被高源这番话,给弄得个个目瞪口呆。

    “我咋看着高源比刘三全还厉害?”

    “不能吧,刘三全可是个老大夫啊。我没听说高源学过医,他以前不是当干部的吗?咋成大夫了?”

    “不是说看过医书了嘛,人家是知识分子,是大学生,看看书一样能学会,咱全乡可就这一个大学生!”

    ……

    高源的这番操作,倒是让大家对他的讨论从特务跑到医术上去了。

    “你……我……”刘三全突然不会说话了。

    高源上前拍了拍刘三全的肩膀,把高俊的药还给了他。

    其实这也是师承教育的一个弊端,师父的水平太能影响徒弟的本事了。如果这个先解表的问题,师父没有意识到,那徒弟自己就很难领悟。

    因为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而是藏在身体里面。潜伏很久,伺机发难。多年后才患病,谁又能想到几年前那次普普通通的小感冒呢?

    高源拉着母亲的手,说:“妈,我们回家吧。”

    等高家人走后,刚才开过方子的一个村民拿着处方过来,问刘三全:“刘大夫,你要不再给我看看?”

    闻言,刘三全的鼻孔顿时气大了半圈。

第六章 来路与出路

    高父很快就知道高源回来的消息了,他工分也不赶了,直接跌跌撞撞跑回家,慌张地连鞋子都弄丢了一只。可等光着脚跑到了家门口,高父却又突然慢下了步子。

    等看见在门口等着的高源,高父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高源看着父亲,喊了一声:“爸。”

    “哎。”高父闷声答应了,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高父又问了一句废话:“回来了啊?”

    “嗯。”高源点点头。

    高父走到屋子旁,拿过来一个树桩做的凳子,坐了下来。他摸了摸腰间,想要抽烟,却发现旱烟枪落在了地里,匆忙回来,什么都没带。

    他脱下仅剩的一只鞋,在地上砸了砸,抖抖沙子尘土,对着高俊喊道:“俊,去地里把东西拿回来,还有我的烟枪。我鞋子掉到旱沟里了,你等下过去的时候,记得捡一下。”

    “咳咳咳……”高俊咳了几下,捏了捏沉痛的肩膀和脖子,一声不吭出门了。

    傍晚。

    高母煮了饭,趁着还有点光亮,赶紧把晚饭吃了,不然一会儿要点油灯,又要浪费油了。

    高源也给弟弟高俊煮了葱豉汤,解表用的。

    “喝了吧。”高源把药汤拿到高俊面前。

    高俊沉默着拿过了药碗。

    晚饭只是很简单的红薯,还有绿豆杂粮煮的汤。

    饭后,高源站在院子里。山里夜间清冷的风吹在他的身上,惹得他思绪万千。

    “源啊,山里风大,穿件外衣。”高母拿着衣服出来。

    “好。”高源接过来披上。

    高母望着自己儿子,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高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源啊,你……你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叛变呢?”

    高源抓着衣服的手,微微紧了紧,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晚的大雨滂沱,还有那个曾经最熟悉的人。

    “高源,高源,你在吗?快开门快开门。”

    “怎么了?”

    “我家里来人说我爸摔伤,快不行了,我要赶紧回去送他去医院。”

    “啊?”

    “汽车钥匙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对,我还没交上去。”

    “借我用一下。”

    “可……这要审批啊。”

    “我求你了。”

    “哎,你别跪啊,快起来。好好,我拿给你,救人要紧,我明天去补个手续。”

    “谢谢,谢谢。”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回去!”

    “再……再见。”

    ……

    “源……源……”高母推了推出神的高源。

    高源看向高母。

    “你咋了?”高母关切问道。

    高源摇了摇头,躲开了母亲的目光:“没事。妈,你先回去休息吧。”

    高母看着自己儿子,声音有些颤:“源啊,这一年多,可吓死我了。我没有一天晚上是睡好的,你说……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就这样了?”

    高源看着憔悴苍老的母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高母擦擦眼泪,深深地呼吸一口,说:“算了,人没事就行。你呀,从小就主意正,爸妈说的你也听不进去。16岁那年,一声不吭就要参军打仗,说要解放全国。”

    “打仗是多危险的事情啊,怎么劝你都劝不住,你非要去,我们又能怎么办?北平解放后,你上了大学,后来又做了干部,我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结果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你说……”高母眼泪又下来了,哭道:“妈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求你光宗耀祖。妈只想你能好好活着,你说要是再来一次,我……我该怎么办呀……”

    高源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了一下,他转过了身,对母亲说:“妈,我不会再出事了。”

    高母泪眼看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儿子。

    高源认真地说:“我保证!”

    ……

    看着高母进屋的身影,高源想到了自己16岁那一年,还在上学的他,只是因为一句“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只是因为一句“为人民利益而死,就重于泰山……”

    所以他学业未尽,便毅然投笔从戎。

    北平解放后,领导看他文化水平比较高,就推荐他去上大学。通过入学考试,进入了文学系学习,成为了人人艳羡的知识分子。可惜,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在那人逃走之后,所有人都被调查了,尤其是给他提供车辆的高源。

    一年后,终于找到那人。

    但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所以再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随即,高源结束了审查,带着满身污秽回了家。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谁知道多年后又遇上了那场动荡。

    有了这种前科,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随后那个时代,高源就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高源沉沉吐出了一口气,望着茫茫黑夜,又想到前世。

    上辈子他回来,没有被社里接纳,所以才去联合诊所打零工,也就是这样他才走上了中医的道路。经过十年的努力,他的医术水平走到了全县第一。哪怕后来又进去了,他还经常被提出来给群众看病。

    他知道在新中国成立的早期阶段,医疗卫生情况不容乐观。人口预期寿命只有35岁,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三。

    鼠疫、霍乱、麻疹、天花、伤寒、痢疾、斑疹、登革热、白喉等一系列急性传染病不断威胁国民的生命安全,而在这个年代,医疗资源却极度匮乏。

    绝大部分的医院和医生都集中在大城市里,且基本都在市区。

    放在他们县里来讲,县城里仅有一个医院,两个联合诊所。

    农村里,他们全乡只有一个联合诊所,里面只有4个大夫。

    而他们乡的人口有一万多人,隔壁两个乡更是连一个诊所都没有,是跟他们共用一个联合诊所的。换句话说,三个乡,四万多人仅拥有四名医生。

    还有一些更偏远的乡,甚至连一个医生都没有。

    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医疗资源情况。

    在626指示之前,农村的医疗情况一直是极度匮乏的。而现在距离626指示,还足有九年的时间。

    “也许,是让我回来做些什么。”高源目光深沉地看着夜空,他本以为自己会像一滩烂泥一样毁在狱中。可没想,上天竟真给了他一次机会,一次不可思议的机会。

    “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高源小声呢喃这篇曾经改变他命运的文章,16岁时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

    “人民。”

    念出这两个字之后,高源枯寂的内心,竟再次激荡起来。

    曾经,是这两个字改变了他庸碌无为的人生。

    将来,也只有两个字能改写他悲情的结局。

    高源心里很清楚,要想躲过那次动荡,他唯一的倚靠,就是人民。

    在随后的那个时代,靠不住任何关系,靠不住任何领导。

    唯一不变的,只有人民!

    他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内心激荡难言!

    “人民!”高源再次念出这两个字!

    他知道能永远闪耀在这片星空下的,只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他知道能证明他一颗红心的,能洗刷他满身污秽的,只有人民!

    这一世,他要做人民的医生!

第七章 杨家爷爷的水肿

    正当高源准备进屋的时候,却听不远处传来声音:“哎,高源在家吗?”

    “谁?”高源寻声看去。

    “我。”暗处走出来一个臭着脸的年轻人。

    “杨德贵?”高源有些讶异,问:“怎么了,有事?”

    杨德贵上下看看高源,很是不爽地说道:“我爸让我来找你,听说你会治病了?”

    高源问:“你爸不舒服吗?”

    杨德贵立刻呛了一句:“你爸才不舒服呢!是我爷。”

    “你爷……”高源眸子骤然空了一下,待得反应过来,他立刻道:“走,快去看看。”

    说罢,高源快步往他家跑去。

    “哎?”杨德贵看的一愣,咋比自己还急呢:“你等我一下。”

    他也赶紧追了上去。

    高源想起来了,杨家爷爷现在是水肿加癃闭,已经很严重了。联合诊所里的这两个大夫,来回治了好多天,结果还是逐渐恶化。

    等赵焕章回来接手时,杨家爷爷已经垂危了。赵焕章抢救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无力回天。杨家爷爷的病逝,一直是高源心里的一大遗憾。

    上辈子没能挽救杨家爷爷的性命,这一世,高源绝不能让他出事!

    想到这里,高源又加快了脚步。

    很快,就跑到了杨家。

    还没进去,高源就看见杨家门口站着一个姑娘,不停往外张望。

    看见高源跑来,那姑娘身形微微一僵,然后转身就往院子的角落跑去,似乎根本不想跟高源打照面。

    高源扭头看了一眼,便赶紧往屋里走去。

    “来了啊。”杨爸抽着旱烟。杨爸原名叫杨平,曾经是支前小队长,现在是大队支书。

    “叔。”高源打了个招呼。

    杨爸上下看了看高源,慢慢吐出一口烟:“进去吧。”

    高源也没废话,进了里屋。

    这时,杨德贵这小子才气喘吁吁跑进院子:“我的妈,这人跑的比兔子还快,撵都撵不上。哎?姐,你咋站在院子里?那王八蛋进去没?”

    杨秀英从暗处走出来,她骂道:“小王八蛋,叫谁王八蛋呢?”

    杨德贵不干了,他大叫道:“姐,你到底哪一头的,我是帮你的!”

    “去去去,边上玩去。”杨秀英烦躁地推开了杨德贵。

    ……

    高源走进去,发现刘三全也在,他讶异道:“刘大夫,你还没走?”

    刘三全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含糊应一声。

    高源往前两步,走到杨家爷爷身边,发现老人身上肿胀非常,肚子大的跟孕妇一样,露出来的双腿也肿的很粗,脸也肿的很厉害,浑身浮肿,快看不出人样子了。

    轻轻用手一戳皮肤,立刻就陷进去一个坑。

    杨家爷爷躺在床上,难受的直哼哼。

    杨爸端着煤油灯进来,又吹灭了房间里面的麻油灯:“听说你现在也学会治病了,那也帮着看看吧。”

    高源点点头,蹲了下来,拍了拍杨家爷爷的肩膀,喊了声:“爷。”

    杨家爷爷吃力睁开肿胀的眼皮,只是看不清人了,他问:“谁啊?”

    高源提高了声音:“我,高源。”

    杨家爷爷闭着眼睛说:“哦,小源回来了啊,是来娶我家秀英了吗?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爷爷早就给准备了大红包。”

    杨秀英姐弟俩刚进屋就碰上这句话,杨秀英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转身就出去了。

    杨德贵则是气的跺了跺脚,小声骂道:“我爸真是昏头了,这个王八蛋会治个球病!叫他来干球啊!”

    杨爸脸色也难看起来,他道:“爹,你咋糊涂了,瞎说什么呢?”

    “啊……还没定日子吗?小源大学还没念完吗?得抓紧啊。”杨家爷爷糊里糊涂地说。

    房间内的人都沉默了。

    高源看着杨家爷爷那肿胀鼓起的脸庞,心里非常难受。杨家爷爷一直都很喜欢他,对他很好,有什么吃的都念着他。

    高源还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在杨家爷爷兜里掏东西。杨家爷爷口袋里有个蓝色的小手绢,里面总包着两个枣或者两个花生。

    长大之后,他才明白那是杨家爷爷特意给他带的。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杨家爷爷就一直说要把杨秀英嫁给他做老婆。在他出事之前,两家人还在谈这个事情。

    高源压下这些纷杂的情绪,他说:“爷,我先给你看病。”

    “好。”杨家爷爷脑子已经不清醒了,糊涂地答应着。

    高源抬眼看一下刘三全:“说说之前的诊疗情况。”

    言罢,他便给杨家爷爷诊断起来。

    刘三全也没想到高源这么不客气,只是他现在也不敢瞎顶了,他已经被高源给整怕了。

    他缓了缓心气,说:“病人最开始是面目浮肿,杨家老爷子没当回事,后来就慢慢尿不出来,肚子也肿起来了,才去喊大夫治病。”

    “最开始用得是利尿的八正散,结果不仅没尿出来,反而肚子还疼了,后来又改用了琥珀散,结果变成了点滴皆无,而且浮肿也更严重了。”

    高源顿时皱眉。

    一见对方这样,刘三全随即下意识一缩脖子,他现在就怕高源皱眉,急忙解释:“开始接诊的大夫不是我,是我们诊所另外一个大夫。”

    高源问:“李胜利?”

    “你咋知道的?”刘三全一怔。

    高源抿了抿嘴,除了这位凤雏,还有谁能让刘三全这位卧龙这么着急地撇清干系呢?

    高源道:“接着说,你用了什么药?”

    刘三全道:“五皮饮,我考虑的是病人脾胃的问题。不是有那句医话嘛,叫中气不足,大小便都会出问题,所以我用了健脾利水的法子。”

    说罢,他又小心看了看高源的脸色。

    高源抬眼看他:“有效果吗?”

    “额……”刘三全尴尬起来了,要是有效果,就不会把高源找来了。

    杨爸神色凝重,抽了口烟,问:“高源,你有什么法子吗?你看都肿的没人样了,人也不清醒,脑子糊里糊涂。能不能先尿点出来,憋得要人命啊。”

    高源点点头,说:“好,我建议可以先治肺,从肺上治。”

    “什么?”旁边看半天的杨德贵立刻叫了起来,他早看高源不爽了:“你胡扯啥呢?这尿尿的事情,三岁的孩子也知道是尿脬管的。”

    “爸,我早说了,你给爷弄两个猪尿脬吃了就没事了。你听高源瞎胡咧咧个啥?还要治肺,我爷是尿不出来,又不是咳嗽。肺跟尿尿有什么关系呀?”

    杨爸也看向高源。

    刘三全也有些疑惑,他小心地问:“是啊,肺跟尿有什么关系?”

    高源看看两人,说:“《素问·经脉别论》有云‘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

    杨德贵听完之后,露出了茫然之色。他很想杠两句,可他听不懂啊,无从杠起。

    杨爸看看高源,又看看自己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家儿子,出口成章,侃侃而谈。自己家儿子,连听都听不懂!

    杨爸怒骂自己儿子:“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别在这里丢人。”

    杨德贵不干了:“爸,你哪一头的?咋帮外人说话,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你干嘛不信?猪尿脬真的管用,你给爷吃两个猪尿脬就好了。”

    杨爸骂道:“我看你长得像个尿脬,小王八蛋。”

    杨德贵不服气道:“我是王八蛋,那我这颗王八的蛋是谁下的?”

    杨爸脱下自己平底鞋,就开始追打杨德贵。

第八章 平时就这么勇敢

    屋内顿时鸡飞狗跳。

    刘三全心中仍有疑虑,但他也不敢跟高源顶,就客气地问:“你是说治肺,也可以尿得出来。”

    高源道:“张景岳说‘故治水者必先治气,治肾者必先治肺。’肺为水之上源,上源不清则下流不行。且肺居上焦,主肃降,清肃之令不行则三焦郁闭。自然,会尿不出来。”

    刘三全呆了几秒钟。

    高源接着说:“《景岳全书》曾说‘凡患水肿等证,乃脾肺肾三脏相干之病。盖水为至阴,故其本在肾,水化于气,故其标在肺,水惟畏土,故其制在脾。’”

    “《内经》上早有‘开鬼门’,‘洁净府’,‘去宛陈莝’,三大法门。仲景亦说‘诸有水者,腰以下肿,当利小便;腰以上肿,当发汗乃愈。’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发现病人头面浮肿,就应该要注意到这个问题。”

    刘三全小声地说:“第一次不是我治的。”

    高源皱眉道:“再看看你们的方子,开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八正散,治湿热的,苦寒泻火,这老人哪有火给你泻?苦寒之力这么强,会伤到了本就虚弱的脾胃。中焦失势,水肿当然更泛滥。”

    “又改用什么琥珀散,那是治血尿的,简直胡来!琥珀散强行利水,反而更伤了先天之本的肾。水肿之病,乃肺脾肾三脏相关,结果你们全给伤了,能不演变成重症吗?”

    刘三全声音更小了,弱弱道:“那不是我开的,我开的是五皮饮。”

    高源道:“有用吗?健脾利水,利出来了吗?”

    刘三全不敢言语了。

    杨爸也打完孩子过来了,他喘着粗气,问:“咋样了?”

    刘三全看向高源。

    高源对杨爸说:“叔,我们商量了一下,就用宣肺发汗的办法。”

    杨爸又看向了刘三全。

    刘三全低着头,用手指抠自己衣服上的破洞洞。

    杨爸又看向高源,他也不理解这里面的道理。

    高源知道跟杨爸这样半文盲讲医理古文,是讲不通的,他看向桌子,发现有个茶壶,他便走过去拿起来。

    杨爸说:“渴了?秀英,给拿个碗。”

    高源说:“不用,我不渴。”

    说罢,高源倾斜水壶,壶里的水哗哗往下流。

    杨爸和刘三全皆不明所以。

    高源伸手按上了壶盖上的一个小孔。

    瞬间,水流变小了。

    然后高源松开手指,水流又变大了。

    “啥意思?”杨爸还是没懂。

    高源指了指壶盖上的小孔,他道:“叔,我记得你以前学过铜匠。铜匠打水壶的时候,为什么要在盖子上钻个小孔。”

    这题杨爸会,他道:“那是为了让空气能进去,堵死了,壶里的水就出不来了。”

    高源道:“人也一样,肺为五脏之华盖。肺就像壶盖子一样,如果肺这个小孔堵住了,水怎么能出来?”

    “哦!”这下,杨爸明白了。

    刘三全也“哦”了一下,比起晦涩难懂的医学古文,这种生活化的比喻,他更能理解和接受。

    高源接着说:“所以我们的治疗方案,就是要把这个壶盖盖掀开,提壶揭盖,这样水就能完全出来了。”

    说这,高源掀开了盖子。

    杨爸忙拦住了他:“懂了懂了,不用倒了,家里就这么点凉水了。”

    “好。”高源又把壶盖上,放了回去。

    杨爸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医学的道理啊。”

    高源却摇头:“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杨爸抬头看向高源。

    高源指了指水壶:“人民群众的智慧结晶。”

    杨爸顿时愕然,好家伙,高源的觉悟比他这个支书还要高。

    杨爸看向了门口歪七扭八站着的杨德贵,气又起来了。

    刘三全问:“要不你开个方子,明天再去拿药?”

    高源看看杨家爷爷痛苦的模样,他道:“那哪来得及,急则治标,赶紧排水要紧。有防风吗?”

    刘三全看向自己药箱:“最近伤风感冒的人多,应该还剩一点。”

    高源说:“给我三钱。”

    刘三全赶紧去称。

    高源问杨爸:“叔,有种紫苏吗?”

    杨爸说:“地里有。”

    高源道:“我需要一些紫苏叶。”

    杨爸对歪七扭八站着的杨德贵,边喊边骂:“聋了啊,没听见啊?摘紫苏叶去。”

    杨德贵满脸不情愿:“爸,你真不考虑用一下猪尿脬吗?”

    杨爸喝骂道:“要是你的尿脬,我就用。”

    杨德贵顿时一噎。

    杨爸骂道:“赶紧滚。”

    杨德贵一脸悻悻然出去了。

    高源又问:“杏仁有吗?”

    “杏仁……”杨爸对着屋外喊:“秀英,家里还有杏仁吗?”

    “还有一把。”屋外传来女声。

    高源看向刘三全,说:“称三钱来。”

    刘三全不敢废话,拿着小称默默出去了。

    很快,三样药就备齐了。

    开火,煮药。

    煮好,杨秀英喂爷爷吃药,全程她都是低着头,没看高源。

    其他人也都在房间里等着,紧张地看着。

    服药之后,杨秀英低着头,拿着碗出去了。

    高源去把杨家爷爷的被子盖好,覆取微汗,然后他说:“准备个尿盆。”

    杨爸抽着烟,对杨德贵道:“听到没?”

    杨德贵抱着手,一脸不爽道:“有没有用,都还不知道呢。再说了,这么着急干嘛,效果有那么快?要是数个一二三,我爷就能尿出来,我就全给喝了!”

    杨爸正要脱鞋子。

    却听床上的杨家爷爷突然捂着肚子,痛叫起来:“哎哟,哎哟,痛痛,痛。”

    “爷。”杨德贵一下紧张起来。

    “爹。”杨爸顾不得打儿子,赶紧转身。

    杨德贵冲上前去,抓着高源,厉声道:“你用了什么鬼药?”

    刘三全一脸懵地看着高源。

    高源看向杨家爷爷,伸手掀开盖着的被子,发现杨家爷爷裤子已经湿了,他马上道:“快拿尿盆去!”

    杨爸顿时大喜:“快去啊。”

    “啊?”杨德贵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正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哗……”大水如注。

    杨德贵看呆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高源问:“馋了?”

    “你!”杨德贵一噎,差点气的心律失常。

    杨爸大松一口气,随即又骂自己儿子:“让你早点去拿不去,你明天给你爷洗被子。”

    杨德贵脑瓜子顿时嗡嗡的。

    刘三全看的目瞪口呆,他伸手摸了摸杨家爷爷的脑袋和脖子,惊叹道:“还没出汗就行水,这比喊一二三还要快啊。早听前辈们说效如桴鼓,立竿见影,今天算是见到了。”

    ……

    门口,刘三全与高源道别。

    刘三全对高源道:“高源大夫,我服了,我真服了,今天我是真长见识了。”

    高源微微笑了笑,说:“客气了,以后行医用药还需多谨慎,要多读医书,多钻研医理。这样才能减少误诊误治,毕竟我们才是人民群众生命健康的守护者。”

    “是是是,受教了。”刘三全连连点头:“那我先走了。”

    高源道:“好,小心夜路。”

    “告辞。”刘三全往外走,走出去几步,他突然琢磨过不对味来了:“哎,不对啊,这坏分子怎么还给我上课了,还让我好好给人民服务了?”

    ……

    送走了刘三全,高源也准备回家,却听见后面有人喊。

    “高源!”

    高源转身,见是杨德贵追出来了,他问:“有事?”

    杨德贵沉着脸走出来,对高源道:“一码归一码,你治好了我爷,这是恩,要报。”

    说罢,杨德贵认认真真鞠了个躬。

    他又道:“但你欺负我姐,这是仇,也要报。”

    高源皱眉:“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德贵打断道:“别说了,我早就想教训你了。等这么久,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看打。”

    杨德贵直接挥舞拳头,哇哇叫冲了过来。

    高源目光一凝,待得对方到近前,他就顺势伸手一拉,身子一顶,再一甩,便把杨德贵整个人给扔了出去。

    杨德贵摔了个四仰八叉。

    高源无语道:“你不知道我很能打吗?你平时就这么勇敢吗?”

第九章 这么客气干嘛

    回到家里,高源没能睡得着。靠在床上,想了半宿。

    突然,他翻身下床,点着了桌子上的麻油灯。

    豆大的火焰,驱散了桌前一片黑暗。

    高源举着麻油灯,在房间里面寻找起来,他拿出了自己带回来的背包。在里面翻找出来一个空白的本子,还有一支钢笔。

    他封面上写上“行医日记”几个字。

    随后,便翻开本子着笔。

    “今日回家,火车上偶遇供销社药材公司的张远材,得知其母患病,甚重……”

    高源把今日所遇之事,所治之病,都写了上去,写了他婉拒人家酬谢,坚持为人民服务的理念。

    写完,高源把笔合上,把日记本藏好。

    高源轻叹一声,目光深沉。

    有很多话,是不方便说出来的。轻易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会信。

    他只能把一颗红心,半生辛劳都记在纸上。

    但愿,不会有用上的一天。

    ……

    翌日。

    高源早起,发现家人已经去赶早工了。他煮了点红薯汤,又往里面撒了几把粗的玉米面,再放几勺子盐,煮成一锅糊糊,这就得了,这就是他们全家人的早饭。

    吃完早饭,高源去了杨家。

    刚到就发现杨德贵在洗被子,杨爸蹲在门口抽旱烟。

    “早,杨叔。”高源跟杨爸打了招呼。

    杨爸抬头看高源,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志气昂扬的少年,他下意识回了一句:“早。”

    高源往里面看了看,问:“爷好些没?”

    杨爸赶紧站起来:“昨晚你走后,又尿了好几回,量特别大。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又想尿了,结果还没能起来床,就给尿了,又湿了一床被子。家里都没被子了,盖的还是德贵这小子的。”

    高源微微点头,杨家爷爷水肿情况非常严重,但其本是因为脾肾皆伤,固摄无力了。他道:“我进去看看。”

    “好。”杨爸点点头。

    高源往院子里走,看见了正在洗晒被子的杨德贵,他打了个招呼啊:“早啊,德贵。”

    杨德贵是背对着高源的,听到这话,背一下就绷直了,可他没敢转过来。

    杨家爷爷一夜过后,原先那可怕的水肿模样,已经消掉大半了。高源诊断一番,危机已解。昨天情况危急,所以急则治标,现在要治他伤到的脾肾二本了。

    高源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掖了掖被角,问:“爷,感觉还好吗?”

    杨家爷爷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高源,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小源来了啊,快给我家小源拿个馍馍吃。爷爷还给你留了几个枣呢,在柜子里,别跟别人说,悄悄拿走啊。”

    高源听得鼻子一酸,在这个人人都对他避如蛇蝎的年代里,杨家爷爷还这么念着他。上辈子,就是杨家爷爷走的太早了。幸好,这一世,高源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看着这一幕,杨爸抽了一大口烟,沉沉吐了出来。

    高源对杨家爷爷说:“爷,你先睡一下,我等下再来看你。”

    杨家爷爷又把眼睛闭上,说:“好。”

    高源站起来,转过身对杨爸说:“叔,爷还得吃一段时间善后药。这样吧,你把爷的诊疗本给我,我去联合诊所给他抓药。”

    杨爸说:“让德贵去吧。”

    高源摇摇头:“没事,让德贵赶工分吧。我反正刚回来也没事,帮村里做点事吧。也不止爷一个人,村里其他要拿药的,我也想一起帮着去拿了。”

    杨爸又抽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会儿,也看了高源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好。”

    高源拿着诊疗本出了门。

    杨爸看着高源离开的背影,看着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女婿,却又害的自己女儿嫁不出去,却又救了自己老父亲的人,他的心情很复杂。

    叹了几声,杨爸转头看向正在晒被子的杨德贵,一股无名火上来,他上去就给自己儿子后脑勺上一个大逼斗。

    ……

    昨天刘三全来这边开过好几个方子,这都是等着拿药的。高源喊了几嗓子,这些人陆陆续续都出来了。

    邻居张婶正准备出来,却被她男人张叔拉住了。

    张叔问:“你干嘛去?”

    张婶急匆匆要出门:“你没听见高源要去乡里,还主动说要帮我们带药回来。哦,对,我诊疗本呢,在柜子里吗?”

    见自己老婆又要往里面走,张叔赶紧又拉她:“你疯了啊,高源叛变了,是坏分子,你还敢跟他走这么近?”

    张婶把自己处方往张叔面前一松:“那不然你去给我拿药。”

    张叔顿时一噎,去乡里得走几十里山路呢,走都要走半天。累的跟孙子一样,还得耽误大半天工分。

    见自己男人不放屁了,张婶白他一眼:“老杨家都让他拿药,支书都不怕了,你怕啥?撒手!”

    张婶甩开张叔,拿诊疗本去了。

    高源来到张叔家门,在院门口就主动打招呼:“张叔,早啊。”

    “啊……”张叔看了过来,顿时脸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高源问:“我记得昨天婶子也开方子了吧,我一起去给拿了吧,省的你们再跑一趟了。”

    张叔前后看看,有些手足无措。

    张婶从屋里面跑出来:“来了来了,这是我的处方单还有诊疗本,药钱。”

    “好。”高源收了下来。

    高源走了,张叔又溜溜地跑到了院门口看高源,他疑惑地挠挠头,小声嘀咕道:“这种人不该低着头走路吗?咋这么底气足?该不会要被平反了吧,还是说弄错了?”

    张叔反而开始怀疑起来。

    高源走完了全村,好多人都冒出了这样的疑惑。

    其实高源上辈子回来,低着头过了好几年,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低人一等,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一些,可他的处境却没有半点变好。

    这一世,高源明白了。

    你若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那你便永远低人一等。

    做错事,受惩罚是应该的。

    可是没做过的事情,那就是没做过!何必做低人一等的卑贱姿态?谁又会同情?

    ……

    乡里。

    赵焕章联合诊所。

    刘三全一大早就过来上班了,上午是他坐诊的时间,下午要去农村巡诊。

    忙了一上午,到中午才稍微空一些。

    刘三全准备吃午饭,打开带的饭盒,却突然想到了张远材那病重的老母亲。

    刘三全不禁皱起了眉,虽说高源昨日说过张远材老母亲已经转危为安了,可他是亲眼看见过人家那副濒死的模样的。

    “真的这么快吗?”刘三全小声嘀咕,他把饭盒顺手端上,决定出门看一下,毕竟眼见为实,人家老太太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张远材家离诊所不远,一拐弯就能到。

    刘三全刚拐到人家门口,就见张家老太太坐在门口跟人聊天。

    “嗯?”刘三全赶紧上前两步,使劲揉了揉眼,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刘三全懵了,这哪里是转危为安了,这不是好了吗?还能坐在门口聊天了?

    昨天真的病的那么重吗?

    刘三全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了。

    “哎哟,刘大夫来了啊。”老太太跟刘三全打起了招呼。

    刘三全愣愣地看着老太太,他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昨天不还是连气都喘不了吗?

    老太太看见刘三全的饭盒,道:“你说你,来就来吧,带什么吃的呀,这么客气干嘛。”

第十章 招待

    刘三全是哭丧着脸出来的,他现在确认,可太能确认了,这老太太都能动手抢他的饭盒了,还有啥不能确认的?

    这是他的午饭啊。

    他媳妇给他做的枣花杂面馍馍,难得改善伙食。平时他不是肯土豆红薯,就是吃杂粮窝头,好不容易给放了几个枣,还被老太太给缴了。

    刘三全把饭盒捂在胸口,低着头,心疼地张大嘴巴,口水叭叭掉下来。

    “怎么了,你这是?”

    声音突然响起,刘三全抬头,见是高源。

    刘三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高源,他也不会去看那老太太,不去看老太太,他的枣花杂面馍馍也不会被缴了。

    可随即,他又泄了气,他摇摇头:“没事。”

    他站起来,肚子咕咕响。

    高源看着他空空如也的饭盒,询问:“你这是吃饱了是没吃饱?”

    刘三全埋怨道:“你还说呢,我还不是去看张老太太恢复怎么样,结果老太太以为我是拿东西去看她的,把我饭盒里的馍馍给拿了。”

    高源问:“那老太太没事了?”

    刘三全急道:“重点是这个吗?”

    高源反问:“不然呢?”

    刘三全道:“我没饭吃了!”

    高源问:“那你没跟人家说这是你的午饭吗?”

    刘三全脸上闪过尴尬:“哪好意思……”

    高源摇摇头,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家伙改不了的臭毛病。

    “走吧。”高源招了招手。

    刘三全问:“去哪?”

    高源说:“张家。”

    刘三全悻悻然:“还去要回来?我可丢不起那人,我宁愿饿着。”

    高源道:“不是,是去看看老太太怎么样了,我昨天答应今天过来二诊的。”

    刘三全抖着自己空荡荡的饭盒:“有什么好看的,那老太太生龙活虎着呢,你看看,你看看。”

    “行了行了,走吧。”高源推了推刘三全。

    刘三全也不知道怎么的,鬼迷心窍就跟着高源走了。

    到了张家,刚进门就见老太太在晒太阳。

    高源上前打招呼:“老太太,身体怎么样了?”

    张老太太看向高源,愣了几秒之后,赶紧站起来,拉住了高源的手:“哎呀,这不是昨天那个神医吗?神医同志,哎呀,快进屋快进屋。”

    张老太太拉着高源进去,对着屋里喊:“燕儿,神医同志来了,快给神医同志泡茶。再割点肉,打壶酒,做点饭,炒几个菜。”

    跟在后面的刘三全看看自己空荡荡的饭盒,再看看高源的背影,心里顿时不平衡了,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吧。

    高源说:“不用麻烦了。”

    张老太太说:“要的要的,要是没有你,我这个老太婆可就完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难得你还这么想着我,特意来看我。”

    高源说:“今天我是碰上了刘三全大夫,刘大夫拉着我过来的,让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刘三全愕然抬头。

    张老太太立刻转身对刘三全感动地说:“三全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看你,前面还特意带枣花馍馍来看我,现在又把神医同志也带来了,你真的……”

    刘三全瘪着嘴,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张老太太又吩咐儿媳妇:“燕儿,再包几个饺子,我记得三全是喜欢吃水饺的。”

    “别别别。”刘三全不停摆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张老太太又问:“你吃过了,是吧?”

    刘三全肚子咕咕叫,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高源道:“不用张罗,我们先看病吧。”

    张老太太满口答应着,带着高源进去。

    刘三全跟在了后面,他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这老太太怎么好的这么快?”

    高源问:“很奇怪吗?”

    刘三全瞪大了眼:“这还不够奇怪吗?”

    高源摇头。

    刘三全又拉着高源问:“哎,瓜蒌薤白白酒汤真这么好用啊?疗效这么明显吗?”

    高源说:“我昨天用了三个方子,瓜蒌薤白白酒汤,丹参饮,千金苇茎汤。”

    刘三全疑惑:“千金苇茎汤?这不是治疗肺痈吗?”

    高源道:“肺痈的成因,多是外邪从口鼻入侵,肺先受之。肺气壅遏不宣,日久生热,灼津为痰,痰阻肺络,拥塞气道。”

    “这老太太的悬饮,也是因为肺气不足,肺卫不宣,被外邪入侵,肺失宣通,肺络阻滞,气不布津,造成饮邪停留胸胁。千金苇茎汤能排痰,自然也能借用排饮。”

    刘三全被这奇思妙想给惊呆了:“老天爷,还能这么用啊?”

    高源点了点头。

    刘三全又问:“可是肺痈多是热证,所以千金苇茎汤处方上会有些寒,这不会对悬饮病人造成影响吗?”

    高源看他一眼,道:“是桂枝,我加了桂枝。”

    “通阳……”刘三全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

    刘三全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他又问:“那也不能好的这么快吧!”

    高源伸出两根手指:“两点,第一我在处方上用的量并不小,其次我连开三剂,要求她每两小时服用一次,到今日中午三服药已经服用完成。速效攻之,一鼓作气,排除饮邪。”

    “其次,病人身体底子挺好。虽患病月余,但昨天她仍旧能发烧。这代表正气尚存,还能发热抗邪。若是连发热都做不到,那才是真的棘手。”

    刘三全沉默了一下,抬头突然问:“你不会真比赵焕章还厉害吧?”

    高源礼貌性地微笑一下,转身进了屋。

    刘三全想起了高源昨日在张远材面前说自己有把握的场景,当时他还以为这年轻人在吹牛。

    现在一看……

    刘三全嘬了嘬牙花子,赶紧跟上去了。

    老太太目前情况挺稳定的,三剂药下去,热退,胸痛、肋痛、频咳、气短均愈,食量增加了,也能下地走路。只是仍然有盗汗,咳嗽也未痊愈,舌光红无苔。

    这是气阴已伤,高源在原来的方子里面加了一两太子参,五钱赤芍。再开了三剂。

    老太太非常热情地邀请高源和刘三全留下吃饭,而此时,得知消息的张远材匆匆赶回了家。

    高源见张远材那着急忙慌的紧张模样,他转身对张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已经吃过午饭了,不打扰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张老太太:“这就走了?哎,留下吃两口,喝点酒也行呀。”

    “不了不了。”高源转身离开,待经过张远材身边的时候,他说:“给老太太的二诊方,我放在桌子上了,你照方抓药就好。要是有问题,可以再找我。”

    “哎!”张远材却突然喊住了高源。

    高源转身,看向张远材。

    张远材看着高源,心中不免感动,他挤了挤笑容,说:“高大夫,留下吃个饭吧。”

    高源摇摇头:“不打扰了。”

    张远材道:“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又特意跑了两次,一分钱都没收。如果我们连饭都不招待一顿,就太说不过去了。”

    高源看了看张远材,又看向用力点头的张老太太,再看看正在舔嘴唇的刘三全。

    随即,他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

    ……

    饭毕,高源没有停留,他站起身:“饭菜很好,谢谢招待。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说罢,不等人家挽留,高源转身出门。

    还在往嘴里塞水饺的刘三全,赶紧扒拉两口,嘴里呜呜着,追着高源跑出去了。

    人都走了,张老太太还说呢:“这高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就这么好,人也这么好,还这么懂礼儿,真是难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

    张远材听得一阵烦躁:“娘,你以后还是少管他的事,也少跟他来往。”

    张老太太不解:“为啥?”

    张远材道:“他叫高源,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乡里唯一的大学生,那个当了干部,又叛变的高源!”

    “啊?”张老太太吃惊地看向儿媳妇。

    儿媳妇对她无奈点点头。

    张老太太着急道:“不能吧,我看他不像坏人啊。这么好的年轻后生,怎么可能是坏人呢?是不是弄错了呀,哎,远材,你说是不是弄错了呀?”

    张远材被说的烦躁起来,大声道:“你问我干什么?我上哪儿知道去!”

    张老太太一滞,而后怒道:“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第十一章 我来抠

    联合诊所。

    刘三全擦着嘴上的油花,平时过年过节,都难得能吃上肉。也得亏张远材家里条件好,今天他是沾高源的光了。

    他赶紧把高源请进去,称呼也变了:“来来,高大夫,你是头一次来我们联合诊所吧,我给你倒杯水啊。”

    高源环顾四周,内心感慨,这么多年了,他又回到了这个起点。

    刘三全把自己的搪瓷杯子涮了涮,然后倒了杯水,给高源拿了过来。

    高源拿出自己的小包,说:“我今天是过来给村里人抓药的。”

    “哦,好。”刘三全朝里面喊:“何雨,出来登记,照方抓药。”

    “哦。”里面答应一声,跑出来一个扎着辫子的姑娘。

    何雨,联合诊所里唯一的打杂工,女性,18,未婚。负责抓药,登记,收钱,搞卫生,晾晒药材等各种杂活。

    何雨出来,对着高源点点头。

    高源把小包递给她,想到了上辈子他刚进来就是跟何雨一起在联合诊所打杂。他干粗重活儿,女同志干轻快活儿。

    何雨拿出诊疗本,一一登记,按照方子收费两成。

    新中国成立后,几千年来,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民群众第一次翻身当家做主,所以大家的积极性特别高。

    积极性一高,创造性也就来了。从晋省高平米山乡开始,人民群众自发弄出了一个集资办医疗的举措,而后推广到了全国。

    每个高级社的筹款金额是不一样的,拿高源他们高级社来说,是每人出每年出一块钱,再从高级社的公益股里面再出一块钱,这样每人就有两块钱了。

    把这些钱集中在一起,跟联合诊所签约。以后每次看病抓药,集资的公益金里面出八成,剩下两成由自己支付。

    这就是集资办医疗。

    这种模式,极大程度解决了没钱看病的难题。几千年的历史中,还从未有过底层老百姓不用为没钱看病而发愁的。

    这就是群众的智慧,人民的力量!

    高源问何雨拿了纸笔,他要把杨家爷爷的二诊方写出来,这是他负责的。杨家爷爷的水肿是消得差不多了,但是脾肾之伤,还需要治疗。

    高源处以六君子汤,去甘草,加苍术、厚朴、炮姜、熟附子。写完之后,他把处方和杨家爷爷的诊疗本交给何雨同志。

    这时,刘三全端着自己药箱子出来了,他对高源道:“高大夫,下午我要去乡里巡诊,就不招待你了。”

    “好。”高源点了点头,高级社跟联合诊所的大夫是有协议的,需要定期去村里巡诊治疗。平时五天一次,农忙时候三天一次。

    刘三全正收治东西呢,外面走进来一人,年纪也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哎,胜利来了啊?”刘三全向那人打招呼。

    那人板着脸,提醒道:“工作的时候,要叫同志。”

    刘三全无奈道:“好,胜利同志。”

    李胜利点点头:“三全同志好。”

    刘三全给高源介绍:“这是我们诊所的李胜利大夫,下午是他在诊所坐诊。”

    高源看向他,伸出手:“你好。”

    李胜利伸出手,询问:“你是……”

    高源与他握手:“高源。”

    李胜利眼睛微微一眯,手上突然用力,就怕高源跑了似的:“你就是高源?久仰你的大名。”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压力,高源神色未变,他说:“我也是。”

    李胜利疑惑问:“你也久仰我的大名?”

    高源道:“我刚从复村回来,听杨家爷爷说起过你。”

    闻言,李胜利脸色稍稍一僵,手上也没再用力了,高源趁机抽手。

    李胜利转头问刘三全:“病人怎么样了?”

    刘三全道:“你问高大夫,后来是他接手的。”

    “高大夫?”李胜利有些奇怪这个称呼。

    高源道:“从昨晚到今天,杨家爷爷连续尿了好几次,现在水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李胜利立刻问:“我的药管用了?”

    刘三全无语地看他:“你觉得呢?”

    李胜利脸上爬上了一抹尴尬。

    刘三全道:“你呀,真得谢谢人家高大夫,昨天你是没看到杨家爷爷那样,比之前肿多了,都没人样了,一滴尿都出不来。连脑子都不清楚了,再拖下去就真的危险了。”

    李胜利皱了皱眉道:“什么话!谁要谢一个叛徒?”

    刘三全看向了高源,但他在高源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反应。

    此时,门口进来一人。

    “有大夫没?”老人哼哼唧唧进来了。

    “哎,是你的病人。”刘三全赶紧转身进屋了。

    李胜利则上前扶住了老人,他道:“周大伯,你还是肚子不舒服吗?”

    周大伯抬头看李胜利,又往里面看了看,他问:“今天又是你值班?”

    李胜利点点头。

    周大伯难掩失望之色:“没别人了吗?”

    李胜利朝里面努了努嘴:“刘三全大夫也在。”

    周大伯捂着肚子,难受地问:“老沈大夫不在吗?赵焕章啥时候回来啊?”

    李胜利摇了摇头。

    周大伯捂着肚子,长吁短叹地坐了下来。

    李胜利说:“周大伯,要不我再帮你看看吧。”

    “别了别了。”周大伯连连摆手:“我被你给弄怕了。”

    这就很尴尬了,李胜利干笑两声,然后往里面喊:“三全同志,你要不出来看看?”

    周大伯摇头:“不也一样没用吗?”

    刘三全带着尴尬的表情出来了,他道:“周大伯,你的便秘还没好?”

    “你说呢?”周大伯成了苦瓜脸:“我都憋得想死了。”

    刘三全和李胜利两人齐齐搓手,尴尬掉了一地。

    刘三全看向了一旁的高源,他问:“高大夫,要不你帮帮忙?”

    不等高源说话,李胜利就道:“你疯了?你想把我们的人民交到这种人手上?”

    刘三全道:“那不然你等沈丛云大夫回来?”

    李胜利摇摇头:“一个富农,还是个留用人员,一天到晚就知道混日子的老油子,你能指望他?”

    刘三全无语道:“那只能等赵焕章回来了。”

    李胜利道:“地主能有什么好心思?”

    刘三全一摊手:“那你来吧。”

    李胜利顿时一噎。

    高源看的一阵无语,别看这小小的诊所才四个大夫,但里面矛盾非常大,关系错综复杂,非常不团结。

    高源知道,再过半个月,他的第一个挑战就要来了。

    那就是今年的流行性感冒。

    为什么高源印象会这么深呢,因为这次感冒患病人数很多,而农村的医疗资源又很匮乏。很多偏远乡村根本得不到看病的机会,所以居然发生了多起求神问药,烧符水,喝香灰的恶性事件。

    不仅没能治好病,反而害了很多人的性命。

    这一世,高源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而要杜绝这样的烧符水的活动,就要保证群众能得到医疗救治。

    而要保证医疗,最先要解决的就是联合诊所内的团结问题!

    病人周大伯痛苦地说:“你俩别吵了,谁能让我拉出来,怎么着都成,我认他当祖宗都成!”

    李胜利正色道:“哎,不能这么说话,咱们都是同志,是平等的。”

    周大伯都要崩溃了:“我不想要平等,我就想拉屎,每天都得用手抠啊,我媳妇都不愿意搭理我了,抠都没人给我抠了,我……我……”

    周大伯都带上哭腔了

    高源捏了捏脑袋,他说:“这样吧,我来给你看。”

    李胜利断然道:“不行!”

    周大伯怒道:“这不行,那不行,那我怎么办?你来帮我抠屎啊?”

    谁料,李胜利竟真的点了点头,撸起袖子道:“可以,没问题。来,周大伯,我们去茅房。以后,你要是拉不出来,尽管来找我。你媳妇不愿意干,我愿意!”

    高源和刘三全都惊呆了。

    连周大伯自己也惊呆了。

第十二章 桂枝汤加味

    周大伯也没想到他媳妇都不愿意帮他做的事情,这个不占亲不带故的年轻人居然愿意,周大伯可是狠狠地震惊了一下。

    但高源知道,这事儿李胜利真干的出来。

    李胜利医术水平是真的不高,撑死也就是一个学徒水平。但他是整个联合诊所里,最有积极性的一个人。因为他的出身是整个诊所里最好的,他是贫农,又是军人复员,所以思想觉悟很高。

    他对群众是有春天般温暖的,给病人治病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脏,有病他也是真敢上。

    但他也有缺点。

    一个是文化水平很低,连大名都是连队指导员给起的。他是在部队扫盲文化班里学的字,日常生活勉强够用,但面对晦涩难懂的医文就差太多了。

    第二他心气很高,也有自己的小骄傲,看不上诊所里这些地富分子。所以他是跟着刘三全学的,可关键刘三全自己都不是明白人,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学,能学出个啥?

    周大伯忙摆手:“别了别了。”

    李胜利高高卷起袖子:“没事,我真不嫌弃。”

    周大伯紧张地捂住了腚:“我嫌弃!”

    高源也听得一阵阵心累,他道:“你抠也不是个事儿啊,你还能天天抠啊?”

    李胜利点头:“我能啊。”

    高源问:“那你能抠多少啊?”

    李胜利道:“有多少,我抠多少。”

    高源都接不上话了。

    周大伯死死捂住腚,听着这惊人的交谈,他给吓坏了,都吓出羊叫声:“达咩……”

    李胜利抓住周大伯,热情地说:“没事,我不怕脏。”

    周大伯紧紧抓着桌子,用绝望的眼神看向高源。

    高源赶紧上前拦:“他是病了,你再怎么抠,病还是在的,人还是不舒服的。”

    “是吗?”李胜利看向了周大伯。

    周大伯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高源问他:“难不成你真打算让他一直病下去?”

    “我……”李胜利顿时一噎。

    周大伯赶紧问高源:“后生,你会治病?”

    刘三全在一旁助攻:“哎哟,你这话说的。隔壁张远材的老娘,你知道吧?那都病成什么样了,只吊着一口气了。市里的大专家都没法子,这高大夫过去,昨天给的药,今天就没事了。”

    周大伯惊讶道:“这么厉害!”

    李胜利也露出错愕之色。

    刘三全指了指门外:“不信你们去看看,那老太太估计还在门口晒太阳呢。”

    周大伯忙对高源:“那这位大夫同志,你快给我看看吧,我这都快不行了。”

    “好。”高源答应一声,扭头先看李胜利。

    李胜利臭着脸,转过了身。

    高原观察周大伯的脸色,黝黑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他问刘三全:“刘大夫,之前的诊疗情况跟我说一下。”

    “好。”刘三全答应一声,道:“最开始,病人自述头晕难受,外加便秘。所以找李胜利大夫给他开药,最开始用的是急备丸,服用之后拉出来一次,但头晕更厉害了,身上也有发麻的感觉。”

    “然后又服用承气汤,三服药后,便下一大盆,但随即身上冷痛,冷汗直冒,无法躺卧。然后,继续便秘。再后我来接手,开了地黄汤,但病人头更晕,身上疼痛还在,脸也红了起来,还是拉不出来。”

    周大伯听到自己的悲惨经历,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李胜利把自己的两只手抓到了一起,纠结地搓着。

    高源微微摇头,他问李胜利:“三物急备丸,巴豆、干姜、大黄。大热泻下药,治疗实寒沉积。承气汤,寒凉泻下。病人到底是寒还是热?还是说不是寒就是热?”

    刘三全悄悄吸了一口气,吓得提了提肛,感觉空气都凝滞了好几分,他们联合诊所可没人敢这样跟李胜利说话!

    李胜利嘴唇绷了绷,最后没说出什么来。

    刘三全提着的肛才悄悄放下来,还好没吵起来。

    高源道:“便秘多是因为饮食不节、情志失调、年老体虚、或是感受外邪、或是肝郁气滞,或者是动了肠道手术。这个病人是比较典型的年老体虚,营养不良,无力排泄。首诊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一点,反而盲目用了好几服峻下剂。”

    李胜利和刘三全同时一怔,这是在教他们?

    高源接着说:“李东垣在《兰室秘藏·大便结燥》中言:‘治病必究其源,不可一概用巴豆牵牛之类下之。损其津液,燥结愈甚,复下复结,极则以至导引于下而不通,遂成不救。’”

    “啥意思?”周大伯一句也没听懂。

    刘三全也露出茫然之色。

    高源解释:“就是治这种便秘的疾病,不能盲目使用巴豆牵牛之类药,强行催便。不然会损伤津液,更加便秘,更拉不出来,到最后完全不通,这个人就救不活了。”

    “啊?”周大伯吓得站起来:“我要死了?”

    一旁李胜利急道:“你可别瞎说!”

    高源说:“现在不至于,但若是继续盲目用下法,就说不好了。”

    周大伯突然有些慌,然后目光不善地看着李胜利。

    李胜利的脸顿时涨红起来。

    高源按了按周大伯的上腹,他对两人道:“你们按按这里,发现心下痞硬了吗?”

    刘三全上前按了按。

    李胜利却没动作。

    高源道:“这是因为几次峻下伤到了本就虚弱的脾胃,‘伤寒论163条,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这条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三全想了想,很直白道:“就是如果一直拉,心下这块就会很硬。”

    高源点点头:“心下就是胃,痞硬就是胃虚。《伤寒论》163条的处方是桂枝加人参汤,为什么要加人参汤,就是要以人参疗胃虚,此处之心下痞硬,就是人参证。”

    “哦,是这样啊!”刘三全听明白了。

    李胜利还是茫然。

    高源指了指病人:“病人年老体虚,累及奇经,导致冲任脉不主收慑,气逆上冲,所以一开始就头晕。后因误治,又多次伤胃,使得更加无法和降。”

    “隶属于阳明的冲脉上逆的情况更严重了,所以第一次服药后头晕反而更严重了。冲气不降,胃气也就不降,自然没有力气推行粪便下行,便秘也就更厉害了。”

    “现在脾胃大虚,冲气逆乱,这也是你用地黄汤补不进来的原因,越滋补,就使得气机更加不通,气逆的越厉害,头就越晕,也更拉不出来。”

    刘三全又询问:“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高源道:“你还没听明白吗?病人现在是营卫不和,冲气上逆,属桂枝汤证。”

    刘三全又问:“可是桂枝汤类的脉象不是要浮脉吗,这个病人是……”

    高源说:“是沉迟脉。”

    刘三全又不懂了。

    高源与他解释:“汗出之后,若是表证未解,脉象应该出现浮脉,属桂枝汤证。若是无浮脉,反而出现了沉迟脉,那便是桂枝汤证加味。”

    刘三全还没听懂。

    李胜利就更是跟听天书一样了。

    高源道:“你看《伤寒论》第62条,‘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

    刘三全点点头,随即又问:“可是……沉脉主里,迟脉主寒,这不是里寒证吗?”

    高源道:“《伤寒论》第50条‘脉浮紧者,法当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迟者,不可发汗。何以知然,以荣气不足,血少故也。’血少了,不充盈血脉了,自然会出现沉迟脉。”

    “正是伤到了营血,所以血脉不充盈,所以会出现了身疼痛的情况,也因此出现营卫不和。就是因为营卫不和,所以才需要桂枝汤来治疗。这就是第62条的内涵所在。”

    刘三全恍然道:“原来《伤寒论》条文是这样理解的啊!”

    他是明白了,李胜利还是一脸懵,他道:“桂枝汤,不是治感冒的吗?”

    高源对他道:“万方之祖的桂枝汤,怎么会只能治感冒?现在就需要用它来救药误,用它调和营卫,降逆冲气。冲气一降,营卫协调,便秘自然也就没了。”

    李胜利听都听不懂,但是见刘三全信服不已,他也就不言语了。

    ……

    高源留了方子走了,李胜利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不悦道:“一个叛徒,神气什么?”

    正在给病人抓药的何雨同志,提醒他:“但你别忘了,他是在给你擦屁股。”

    李胜利转头看来,面色一滞。

    刘三全赶紧缩着头,躲开了。

第十三章 他能是坏人吗

    高源开了三剂,但周大伯只拿了一剂,因为他怕万一又没效果,就不浪费钱了。

    周大伯始终没再看李胜利一眼,闷头就走了,这让李胜利有些失落。

    一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

    好多病人一来,见是李胜利在值班,又掉头走了。

    这让李胜利很是气馁。

    愿意来的,要不就是从偏远村里来的,实在是折腾不起了。要不就是来拿药的,也不需要李胜利再诊断了。

    一想到中午高源的话,李胜利就更加烦躁了,诊所里面医书很多。他找到了之前一直谈论的《伤寒论》,等他翻开之后,却发现这书认识他,他不认识书啊。

    李胜利更烦了。

    傍晚。

    “哎,小何,还没下班吧?”

    何雨道:“周大伯,你又来了啊?”

    “唰”的一下,李胜利从诊室里面蹿了出来,看着周大伯,他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你……你来干嘛?”

    周大伯说:“拿药啊,哎哟,你别说。那药可真管用,我吃下去,没多久身上就不怎么疼了,脑袋也没原先那么晕了,就刚刚我还拉出来了。”

    “之前吃你的药,也能拉出来,但可别提多难受了,那哪是吃药,简直要命啊。这回拉完之后,我可舒服太多了。哎,小何啊,你再帮我拿三服。”

    何雨也很惊讶,她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她道:“一共就三服药,你已经吃了一次了,还剩两服。”

    周大伯信心满满地说,拍拍胸脯:“这药效果好,多吃几次我都不怕的!”

    闻言,李胜利有些失神地往诊室里走。

    周大伯看着他的背景,故意抬高声音说:“哼,要是一开始就是这个大夫接手,我也不会花这么多钱,还遭那么多罪了。”

    李胜利停下了脚步,用手扶着门框,骨节透出了白色。

    最后,他一言未发,走了进去。

    ……

    高源带着全村病人的药材和诊疗本回来了,一家一家分发过去,让高源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家都对他点头致谢。

    高源清楚记得曾经他回到村子的时候,受到了所有人的冷眼和防备。为什么这一次,一开始的改变就这么大?

    高源带着疑惑回了家。

    高母正在准备晚饭,见高源回来了,她马上擦了擦手,过来关切问:“今天去拿药,累着了吧?要不要先睡一下?”

    高源说:“妈,我不累。”

    高母问:“杨家爷爷那里去看了嘛?”

    高源道:“去看了,杨家爷爷恢复挺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新的药我也给他了。”

    高母道:“那你知道杨家爷爷下床干嘛去了吗?”

    高源摇头。

    高母坐到高源旁边,跟他说:“你呀,真应该好好谢谢杨家爷爷。”

    高源疑惑问:“怎么了?”

    高母说:“今天,杨家爷爷拄着拐杖,去跟全村人说了,尤其是那些你帮着拿药的人。不让他们再骂你是叛徒,告诉他们不能做白眼狼。”

    高源心中顿时一暖,杨家爷爷才刚能下床,就为他去做了这么多的事。难怪这次回来,他竟没有遭遇太多冷眼。

    “妈,我知道的。”高源对着高母不停点头。

    “唉……”高母也长长一叹:“就是你跟杨家……秀英那孩子……”

    不等她说完,门口便传来声音:“那个,高源在家吗?”

    “我在。”高源赶紧起身往外走。

    高母话说一半,上不去下不来,她又叹了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高源到门外,见是他们村里的魏叔来了:“怎么了,魏叔?”

    魏叔搓着手,紧张地问:“那个,听说你学会治病了?杨家爷爷说他就是你给治好的,我之前看过,他都肿得没人样子了。”

    高源点了点头,又问:“是我治的,怎么了,谁不舒服吗?”

    魏叔说:“是我媳妇,突然发烧,人也不清醒了。”

    高源道:“好,我去你家看看。”

    “哎哎!”魏叔忙答应着。

    高源跟着魏叔去了,高母把火拉出来,也赶紧追上去了。

    今天杨家爷爷骂了全村一圈,大家也都知道高源把杨家爷爷治好的事情了,这可是个稀罕事情啊。

    所以见高源又要去治病,现在又正是做晚饭的时候,村里这些闲着的大老爷们也跟着去凑热闹了。

    到了魏叔家里。

    高源跟着魏叔进去,院子里面挤进来不少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高源进去房间,见魏婶躺在床上,神志迷糊。

    高源问魏叔:“怎么了?”

    魏叔说:“可能是昨晚吃了凉的东西了吧,昨晚睡觉前吃了一碗凉的红薯。今天上午就说没力气,口渴,脚软。喝了热水后,又说身上热,又头晕又怕冷。”

    “下午就发烧了,到现在也没见好。也不想吃东西,又说想吐。一直在喝水,心里也很烦。现在更是整个人都不清醒了,我也没法子,听说你会治病,就找你来看看了。”

    “好。”高源上前,摸了摸对方额头,他惊讶道:“这么烫啊?”

    “是呀!”魏叔也急了:“摸上去都烫手了,要不是烧的这么厉害,我也不能去叫你。”

    门口一众看客,也都纷纷议论起来,他们也没想到魏婶烧的这么严重。

    高源赶紧上前查看了对方的舌象,舌苔白厚而少津。诊脉之后,发现对方脉数。

    高源站了起来。

    “怎么样?”魏叔紧张的不行。

    高源说:“情况有点严重。”

    “那怎么办啊?”魏叔急的直搓手。

    高源道:“这要赶紧用药,等不及明天了,明天早上去,下午才能回,那要到晚上才能吃药了。这样吧,我现在去乡里给魏婶拿药。”

    “啊?”魏叔顿时一惊,他也没想到高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连门口也是一静。

    “不……不不……”魏叔有些结巴道:“还是……还是我去吧。”

    高源道:“不用,夜路你也不擅长走。再说,婶子现在离不开人。乡里大夫住哪,你也不知道,去了也没用。把婶子诊疗本给我,我现在就出发。”

    高源拿了诊疗本,直接就出门了。

    高母急道:“哎,源,你还没吃晚饭呢!”

    可已经看不见高源的身影了。

    大家这才意识到,高源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要连夜去给不沾亲不带故的村里人去爬几十里山路抓药。

    大家都呆了。

    “你们睁眼看看,你们都睁眼看看!”

    大家齐齐朝后面看去。

    杨家爷爷拄着拐杖,站在他们后面,激动地一边杵着拐杖,一边骂:“你们都瞎了吗?你们看看,这样的人,这样的好后生,能是叛徒吗?能是坏人吗?你们谁能做到他这样?你们是一群瞎子吗!”

第十四章 跟着回来了

    高源脚步轻快地走在山路上。

    他没瞎说,村里那些人是真没他会走夜路。这也是他们这个年代乡村大夫的职业技能了。

    这年头,太缺大夫了,所以经常晚上睡觉睡一半,就会被叫醒翻山越岭去给人治急病。

    上辈子,高源在医术成熟之后,很多人半夜都跑来公社卫生院找他救命。所以高源常年奔波在夜间的山路上,这些山路对他而言,闭着眼睛也能走。

    今天天气还不错,高源加快了脚步,在天全黑前赶到了联合诊所门口。

    何雨正在关门。

    “小何。”高源喊了一声。

    “是你?”何雨眼睛一亮,然后便往里面看。

    李胜利正好从里面出来,等看见高源的时候,他也微微一怔。

    高源说:“先别关门,我来拿药。”

    何雨把门板放回去,问:“你不是回家了吗?咋又过来了?”

    高源说:“是在村里碰上一个急症,挺严重的,就赶紧出来给她拿药了。”

    何雨拍了拍自己的手,讶异道:“你们村离乡里得几十里山路吧,这一来一回,很远诶。病的是什么人啊,你家亲戚吗?”

    高源往里走:“不是,就村里人。”

    诊所里面已经很黑了,何雨去点了油灯,她疑惑道:“村里人?你今天已经跑过一趟了吧,现在大晚上又给村里人跑第二趟,你不累啊?”

    高源却说:“急病大于天,多跑一趟,不算什么。”

    何雨闻言,看高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一旁的李胜利诧异地看着高源,他也呆了一下。

    高源把诊疗本递给小何,然后道:“把纸笔给我,我把方子写下来。”

    高源在路上就思考好了。

    魏家婶婶是因为食欲不节而起病的,她的舌苔白厚就证明了伤食于里。

    心烦和渴饮证明里热证已具。

    而头晕和恶寒,则是太阳表证。

    脉数,体若燔炭则是证明邪热炽盛。

    不思饮食,有温温欲吐感,则是因为邪热传里,导致胃气失和。

    典型的太阳和阳明合并,既有太阳表证,又有阳明里热证。

    《伤寒论》第33条:“太阳阳明合并,不下利但呕者,葛根加半夏汤主之。”

    考虑到病人体温很高,高源又在原方上加入了生石膏一两,去除里热。

    高源把方子交给小何,拿了药之后,就要往回走。

    “哎!”李胜利却突然喊住了高源。

    “有事?”高源看向了李胜利。

    李胜利看着高源:“我……我跟你回去。”

    “嗯?”高源露出疑惑之色。

    李胜利道:“我想去看看杨家爷爷怎么样了。”

    高源也没意见,就说:“行啊,不过你今晚要睡大会堂了。”

    李胜利说:“没事,我们有些时候巡诊晚了,就会在各个村里的大会堂睡觉。”

    高源招了招手:“那走吧。”

    两人上路。

    何雨在后面看着这突然走在一起的奇怪二人组,她挠了挠脑袋,有些费解。

    ……

    夜路上,两人走的很快,但谁都没说话,安静的有些诡异。

    走了大半,李胜利突然冒出来一句:“你是哪年参军的?”

    高源扭头看他一眼,回道:“46。”

    李胜利又问:“那你是哪年上的大学?”

    高源说:“北平解放后。”

    李胜利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紧紧盯着高源,质问道:“你也是苦出身,又是军人,还是干部!深受组织的栽培和重用,你为什么要要叛变?”

    高源也停了下来,他转身面对李胜利,说:“中医有四诊,望闻问切。听病人说,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要想探寻真正的病机,需要医者自己去看,自己去闻,自己去切。”

    说完,高源就转身了。

    李胜利看着高源的背影,呼吸渐渐粗重,而后,也快速追了上去。

    回到村子之后,高源去了魏叔家,把药材交给魏叔。

    魏叔拿着药,红着脸,问高源要不要进来吃点饭。

    高源却说:“没事,我在乡里吃过了。”

    跟在后面的李胜利目光怔怔地看着高源,原来他还没吃饭。

    魏叔一手拿着药,另外一只手紧张地在身上摸索着,然后掏出来两个鸡蛋,跟做贼似的,急忙塞到高源手里。生怕高源说不要,他又赶紧往回走。

    高源看着手里的鸡蛋,嘴角露出了微笑。

    他转过了身,拿着一个鸡蛋,递给了还在发愣的李胜利。

    李胜利反倒被高源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高源把鸡蛋塞到他的手里,然后走了。

    李胜利看着高源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鸡蛋烫的惊人。

    ……

    回到家后。

    高源看到了母亲给他留的晚饭,他吃了之后,回到自己房间,点了麻油灯,又开始写上了行医日记。

    “今日清晨为村里人去乡里拿药,最近患伤风感冒者甚多,担忧传染开来,觉得应该及时预防。下午回村,又见村人魏家婶婶急病,紧急时刻,再走几十里山路为其拿药。”

    “一来一回,连走两趟,身上已累散架。深感乡村配药,殊为不易,若能改变配药和存药的地点,那就方便太多,面对重病急病,也能及时用药治疗,挽救群众性命……”

    写罢,高源盖上本子,脸上多了一抹忧虑。

    农村配药不易的情况,也要到626指示之后,才有了明显的改观。那个时候,三级医疗体系建立完成,每个村里都有自己的赤脚医生,也有了药房。

    只是现在,却还不行。

    联合诊所的药材,肯定不足以在每个村子囤药。而管药材统购统销的药材公司,跟联合诊所,还有高级社的三角烂账,到现在还没清干净呢。

    高源捏了捏发疼的脑袋。

    的确是个麻烦的事情,但这个事情却是一定要解决的。不然接下来的流感这场仗,就很难打赢了。中药就是中医人手里的武器,武器运送不到位,这仗怎么打?

    ……

    次日。

    李胜利红着眼睛过来,跟高源说:“我去看过杨家爷爷了。”

    高源看了看对方红着的眼睛,他问:“杨家爷爷骂你了?”

    李胜利摇头:“没有,他让我别往心里去。他说有时候药没见效也很正常,换个药再试试就好了。”

    “那你……”

    李胜利问道:“如果我没给杨家爷爷治病用药,他是不是不会变的这么严重。”

    高源微微一滞,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李胜利神色黯然了很多,他道:“昨天周大伯也是这么说的,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做大夫?”

    高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便是在这时,一个老头快速跑来,便跑便喊:“李胜利,李胜利,原来你在这儿!”

    李胜利疑惑地看着老头。

    老头跑到李胜利面前,一把就揪住了李胜利的衣服领子,质问:“李胜利,你给我孙子开的什么药?他现在都透不过气来了,之前都没这么厉害的!”

    “啊?”李胜利愣住了。

    老头见李胜利不说话,他更怒了:“你说话啊,哑巴了?”

    高源赶紧上前拦住了他:“哎,章家爷爷,怎么了这是?”

    老头急的吐沫星子满天飞:“我家小狗儿,就是吃了他的药,才透不过气来。这都一整天了,连尿都尿不出来。哎呀,别提多吓人了!”

    高源则赶紧分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他挡在了李胜利前面,道:“章家爷爷,治病要紧,救人要紧。你跟我说,我去给他治。”

第十五章 梅开二度

    几人赶紧往章家爷爷家跑去。

    进屋之后,就见小孙子难受地靠在床上,声音非常嘶哑。

    孩子奶奶急的直掉眼泪。

    小孩烦躁地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脸难受痛苦的模样,根本不让奶奶抱着他,不停地挥舞手臂,不是扯自己的衣服,就是难受地推开他奶奶。

    高源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小孩的鼻翼快速扇动着,两只肩膀不停抬高,胸部也因为艰难呼吸而高高隆起。

    “胸高,肩息。”高源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孩子奶奶见李胜利来了,便愤怒地指着他:“就是他,本来我孙子就只有一点小咳嗽,就是吃了他的药才突然变成这样的。”

    李胜利顿时手足无措。

    孩子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骂:“平时大家都说联合诊所里面,就你这个年轻大夫水平差,都不愿意找你治。我是寻思着,你不至于连一个小小的咳嗽都不会治啊,谁知道你不仅治不好,还把人给弄成这样了。”

    “哎哟喂,我可怜的小狗儿,我们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孩子奶奶拍着大腿哭嚷起来。

    李胜利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高源则是靠近了孩子,正想看看孩子的舌象,还不等他动手,孩子就突然侧过身子,呕出来一大口痰液。

    孩子奶奶心疼地给孙子擦了擦:“都一天了,就一直吐痰水,这要把身体吐干净啊!我家小狗儿才就这么点大,哪里受得了这样吐啊。”

    章家老爷爷也指着李胜利,激动地问:“你到底开了什么药?怎么吃了之后变成这样了?”

    高源也看向了李胜利。

    “我……”李胜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我是看他咳嗽,所以开了旋覆代赭汤。”

    孩子的爷爷奶奶也没文化,不知道这个药,孩子爷爷问:“这药是不是有问题啊?”

    高源微微皱眉,询问:“你们孙子为什么会咳嗽?”

    孩子奶奶抹着眼泪,骂老头:“要怪就怪这个不干人事的老头子,好好在家呆着不行吗?收工之后,闲的没事干,非要带着小狗去摸鱼。”

    “那河水多凉,太阳也下山了,被风一吹,冷水一浸,就咳嗽了,也有点痰,但没现在这么厉害呀。现在都一整天了,孩子一滴尿都尿不出来,这太吓人了。”

    孩子爷爷跟犯错的孩子似的,搓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角:“小狗儿馋了嘛,家里一点荤油都没有,我只能去抓点小鱼。”

    高源一听,就明白大半了,他又问:“那你们之前有给孩子吃过什么药吗?”

    孩子奶奶说:“没有,孩子一咳嗽,我们就赶紧抱着孩子去联合诊所了。要不是只有他一个大夫在,我们说啥也不能找他。”

    李胜利难堪之极。

    高源点了点头,又上前诊断了孩子的脉象。

    孩子爷爷问:“高源,听说你也会治病了?杨家爷爷的病就是你给治好的?”

    “嗯。”高源应了一声。

    孩子爷爷说:“那……那你一定得给我家小狗儿好好看看。”

    高源点点头,认真诊脉。

    右脉伏。寒邪内闭,伏阴在里。

    左脉弦细。痰饮内停。

    高源站起了身。

    孩子爷爷紧张地问:“怎么样了?”

    高源说:“喘症。”

    孩子爷爷问:“啥是喘症?”

    高源通俗地解释:“就是咱们肺这一快啊,产生了很多痰,把肺给堵住了,所以呼吸困难,也会不停吐出很多痰来。”

    高源在心里想了一下,放在西医的角度上来说,这就是肺炎重症了。

    孩子爷爷又问:“那他为啥不尿尿,这都一天了,我们都急死了。”

    高源说:“肺是调通水道的,肺闭住了,就尿不出来了。哦,就跟杨家爷爷当时的情况一样,把小狗儿的肺治好了,大小便也就正常了。”

    听闻之后,孩子爷爷惊喜地问:“那你能把杨家爷爷治好了,是不是也能把我家小狗儿治好啊,你给杨家爷爷用的是什么药啊?”

    高源道:“情况不一样的,不能用一样的药。不过现在小狗儿的情况有点紧急,需要马上用药。”

    “我……我……”孩子爷爷紧张起来。

    高源指着李胜利,说:“你等下去乡里抓药,要快去快回。”

    “好!我跑着去!”心中愧疚的李胜利,马上大声答应了下来。

    孩子爷爷奶奶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两人互相看看,也不再继续责怪李胜利了。

    李胜利悄悄松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了高源。

    高源拿出纸笔,却又抬头看着李胜利,有些欲言又止。

    “怎……怎么了?”李胜利突然紧张起来。

    高源在纸上写上小青龙汤的方子:“等你回来再说吧。”

    两人刚出门,转个弯,又被人堵住了。

    是魏叔。

    “哎,高源,高源!”魏叔突然激动起来,抓住了高源的手,就要拽他。

    “怎么了?”高源询问。

    魏叔急叫道:“你给我媳妇带的什么药?吃了你的药,人突然就不好了。”

    李胜利愕然地看向高源,怎么高源也来了这一出。

    魏叔一把抓住了高源的手腕:“你可别跑啊,你得说清楚!”

    高源神色却非常镇定,说:“胜利,你跟着一起来,等下应该还要多拿一服药。”

    魏叔也被高源这镇定的模样弄得一愣。

    “愣着干嘛,快走啊!”高源还催上他了。

    几人往魏叔家赶去,这边的动静也惹来村里人的注意,大家又跟去魏叔家看热闹了,毕竟高源现在是全村的舆论焦点。

    很快,他们就到了魏叔家。

    村里人挤过来看。

    高源看向躺在床上昏睡的魏家婶婶,他问:“用完药怎么样了?”

    魏叔急道:“你还说呢,吃了你拿的药之后,人突然就昏睡过去了,叫都叫不醒。我还以为睡一觉就好了,谁知道后来又突然吐了起来,吐了好多清水。”

    “吐完又昏睡过去了,我本来也想睡一下,谁知道后半夜我媳妇又开始拉了。拉肚子也就算了,可她拉的全是红色的东西,跟血一样,多吓人啊。所以天一亮,我就来找你了,你到底给的是什么药啊?”

    李胜利也看向了高源。

    高源来到床上,给魏家婶婶诊断起来。

    而门口已经炸窝。

    “拉血了?这么吓人吗?”

    “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不能吧,没听说两家人有仇啊。”

    “那谁知道呢,高源不是个坏人嘛,说不定是奉命来搞破坏的。”

    ……

    听到村人的嚼舌头,魏叔脸色一阵阵惨白,他惊恐地指着高源:“你你你你……”

    “不会吧。”李胜利下意识说出了这几个字,可随即他又捂了捂嘴。

    高源回头看他,说:“你没发现你媳妇已经退烧了?”

    “啊?”魏叔一愣,也赶紧走过来摸了摸媳妇额头,确实不烫了:“可是她为什么会上吐下泻啊?”

    高源说:“她是吃坏肚子,才病那么严重。上吐下泻,是为了去掉身体里面的积滞,是好事。”

    魏叔疑惑又问:“那咋拉出来的东西,是血红的。”

    高源道:“这是热利,表解而里未和。吃了一剂药,只好了一部分,还没完全好。难不成你想指望我,一副药就能彻底把她治好?”

    魏叔一噎。

    门口的人也安静下来了。

    魏叔急着问:“那人怎么也不清醒了,叫都叫不清醒啊,看着太吓人了。你……你不是在骗我吧?”

    高源看了看魏家婶婶,说:“烧都退了,情况也稳定很多了,应该快要醒了吧。”

    他话音刚落下,就见魏家婶婶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你醒了?”魏叔紧张地小跑过去,搀起了魏家婶婶:“怎么样了,好点没?”

    魏家婶婶长长吐出来一口气,说:“睡了一觉,比昨天舒服多了。就是还有点想吐,肚子也还不舒服。哎,家里咋这么多人?”

    众人皆愕然看向高源。

    “我……”魏叔的脸红了个通透。

    “你们这群丧良心的白眼狼啊!”杨家爷爷急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见魏叔在里面,气的拿拐杖打他,一边打一边骂。

    魏叔红着脸,愣是没敢躲。

    村民又赶紧去拦。

    杨家爷爷又四下挥舞,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李胜利看傻眼了。

    高源则神色平静地鸡飞狗跳中写着方子:“治以白头翁汤合并黄芩加半夏生姜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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