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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txt下载     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春梦无痕

    在雍王忙着清洗的时候,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候,却有一支神秘的力量没有停止行动,十月十二日晚上,在一处僻静的乡下农庄里面,一些黑影悄悄的掩向农庄,再将农庄包围之后,一个黑衣蒙面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另外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少年走向农庄大门,高声道:“有远客来访,主人还不出来迎接么?”

    农庄的门轻轻开了,一男一女走了出来,那个男子看他的面目赫然竟是逃出猎宫之后踪影全无的韦膺,他虽然改了农夫装扮,可是仍然掩饰不住他的气度风华,而那个女子也是一身村姑装束,但是看相貌却是秀丽清雅,气度如同月中仙姬一般绝俗飘逸。韦膺神色阴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找上这里?”

    中年人平和地道:“你们可真是难找啊,我们跟踪了你们数日,才终于将你们围在这里。”

    韦膺一皱眉,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早就发觉有人窥伺,可是他们不敢公然发难,这才想尽力避开那些神秘人的监视,可是没有想到他们还是找上门了,他们是谁,若是雍王的人,只怕早就出动大军来捉拿他们了。一边想着,他一边问道:“阁下应该知道,你们能够跟踪我们,不过是仗着我们不敢声张,可是这里是穷乡僻壤,若是我们反戈一击,你们可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快些说出来意的好。”

    那个中年人眉一挑道:“虽然阁下等人武功高强,可是也不见得胜过强弓硬弩,至于我们的身份,也不算什么荣耀的门派,我们是锦绣盟中人,在下姓霍,现在担任锦绣盟护法一职,我身边这两位乃是我家盟主的心腹弟子,这一位你可能听说过,他叫霍离。”他说到强弓硬弩的时候,韦膺和那女子都听见弩机的轻响,从声音判断,至少已经有三十多把硬弩将农庄前面包围住了,虽然农庄后面没有弩弓的声响,可是却能够隐隐听见呼吸之声,看来来人果然是有备而来,自己一方纵然能够胜出,也会惊动外人,得不偿失。

    那个女子黛眉一蹙,她仔细看去,那个中年人虽然相貌平平,可是神情气度却是不凡,而他身边两个少年都是人中俊杰,那个叫霍离的少年气质沉稳,相貌俊朗,而另一个少年也是相貌清雅,眉宇间带着几分淡淡的促侠气息。这个霍离他自然听说了,这个少年凭着一己之力,在洛阳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另外一个少年和他身份仿佛,看来这锦绣盟似乎是人才济济。可是她记得曾听师父说过,锦绣盟可能和雍王有些秘密的关联。所以这女子突然道:“早听说贵盟和雍王达成盟约,怎么今日是奉命来捉我们的么?”

    那个中年人冷冷一笑道:“我们锦绣盟不敢说和雍王没有打过交道,可是盟约还谈不上,当初我们和太子殿下联手走私,可惜李安过河拆桥,还要为难我们霍盟主,所以我们才将情报透露给了雍王,虽然没有能够把李安的储君位子废了,可是也让他多了些麻烦,这世上只有我门对不起人,可没有人可以对不起我们。不过我们可不是雍王的附庸,我们锦绣盟和什么人都可以合作,可是只有一件事,我们不会忘记,我们锦绣盟是为了反抗大雍而建立的,凡是能够让大雍头疼的事情,我们都会去做。所以贵门这次失手惨败,已经和大雍成了生死之敌,我家盟主派在下带了礼物过来,送给诸位。”

    说着他一挥手,从黑暗中闪身出来一个黑衣少年,神色冰冷,他手上端着一个锦盒,将锦盒呈上给那中年人。那中年人将锦盒打开。韦膺和那个女子一眼看去都是一惊,之间里面乃是一叠厚厚的银票,而且都是南楚最富盛名的金陵钱庄的银票。

    中年人淡淡道:“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我家盟主说,如今你们败给雍王,必定要和大雍为难,可是若是在大雍境内,你们就是势力再大也不能和军方对抗,所以只有远走高飞,北汉是魔宗的地盘,你们是去不成的,想来化外之地也不是你们的目标,那么只有南楚才是你们东山再起的好去处。可是你们这次惨败,只怕缺少盘缠,我们知道贵门虽然日进斗金,可是消耗也大,如今贵门的生意也大都留在大雍,恐怕也没有法子继续掌握,所以特让本护法带了这些银票来,希望你们能够在南楚重整旗鼓,盟主说,只要是大雍的敌人,都是我们的盟友,凌仙子,你可愿和我们结盟。”

    那个女子正是凤仪门主指定的下任门主,凌羽,她看向银票,冷冷道:“你们虽然舌灿莲花,可是本仙子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你们就舍得二十万两银子么。”

    那个中年人诡秘的一笑,道:“我们盟主从来不作赔本的事情,若是你们肯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不仅二十万两银子是你们的,我们还会将在南楚的一部分产业让渡给你们。”

    韦膺和凌羽都是神色一动,二十万两银子会坐吃山空,可是产业却可以维持凤仪门的开销。可是这个条件会是什么呢?韦膺走上近前,道:“阁下不妨说说条件,如果我们觉得合理,也未必不可。”

    中年人笑道:“说句实话,凤仪门已经身败名裂,你们在明处的产业自然会被大雍朝廷充公,可是你们还有一些产业却是暗处的,如今你们不便控制,不如给了本盟,双方利益交换,谁也不吃亏。”

    中年人见凌羽和韦膺都有些意动,又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契约文书,他接着说道:“这里面有南楚十四处产业的契约文书,总值四十万两。你们若肯拿相当的产业来换,那么我们之间的盟约就已经定下,我们锦绣盟在南楚是寸步难行,因为过去盟主青年气盛,不免在南楚肆虐太过,可是想要颠覆大雍,南楚却是不得不重视的力量,只要你们尽快的帮助南楚强大起来,到时候不仅你们可以报仇雪恨,我们也可以得偿夙愿。”

    凌羽和韦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韦膺上前接过第二个锦盒,将其中的文书查验之后,对凌羽轻轻点头,凌羽神色一喜,道:“本门确实有一些暗地里的生意,虽然不值四十万两,可是也值三十万两,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可是大大受了损失,我可不信你们情愿吃亏,若是有什么其他要求,不妨明言,只要不大过分,我们都可以商量。”

    中年人眼睛一亮,道:“其实我们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南楚的那些生意虽然不错,可是在南楚只要涉及到锦绣盟三字,那就是破家之祸,所以这些产业虽然丰厚,对我们却没有什么更大的帮助,反而是在大雍,因为大雍的朝廷对我们锦绣盟并非是深恶痛绝,所以我们大有可为,这样交换,对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不过若是仙子和韦大人同意,我们确实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这是本盟一位客卿的私人要求,他想要贵门……”说道最后,中年人放低了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韦膺可以听见。

    韦膺一皱眉,走回凌羽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凌羽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是韦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凌羽神色有些犹豫,过了片刻,她默默转身回去。韦膺微微一笑,对中年人说问道:“这个要求似乎有些古怪,她一个人,值得三十万两银子么?”

    中年人低声道:“韦公子,说句实话,这是本盟客卿和她的私人恩怨,本盟这位客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这是他唯一的要求,我们盟主也同意了,其实我们损失也不大,那些金银也都是些不义之财,本盟最希望的是,和贵门结为盟友,将来你们在南楚,我们在大雍,联手对付大雍朝廷,为了这个目标,这些金银算什么。至于我们要得这个人么,不过是个额外的要求罢了。说句不客气的话,从前她是宗室,身份尊贵,自然对贵门十分重要,可是如今她只是一个容貌尽毁的废人,若论武功,你们比她强的人多得是,若论才智,你们也用不着她,等到到了南楚,她唯一有用的大雍宗室身份恐怕是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她对你们已经是全无价值了,而本盟却可以用她的性命,换来一位客卿的忠心,这可是好买卖,不过要说此人么,别说三十万两,就是一两银子也不值得。可是若能够换来贵门的合作,别说是三十万两,就是再多三十万两,也是值得的。”

    韦膺叹息道:“贵盟有你这样的人才,怪不得从前凤仪门总是奈何你们不得,这些日子,我们消息闭塞,不知道情况如何,你可有什么消息么?”

    中年人眼珠一转,道:“韦公子是担心令尊吧,公子放心,听说雍王对令尊还是手下留情的,只是将令尊暂时软禁起来,不过令尊如今心灰意冷,几次求死不成,如今已是卧病在床。”

    韦膺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我害了父亲,不知道贵盟可否帮个忙,让家父不要这样痛苦。”

    中年人眼中一寒,他已经听出了韦膺的意思,这种情况下,想要救出韦观是不可能的,韦观乃是丞相,天下皆知,又没有什么绝世的武功,想要逃过追缉是不可能的,韦膺这个要求竟然是想让锦绣盟杀了自己的父亲。

    韦膺见他神色大变,低声道:“这不是我心狠,家父对大雍朝廷是忠心耿耿,所谓知子莫若父,将来不论我做些什么,只要没有了亲情的遮蔽,家父都会一眼看穿,这对我实在不利,而且家父一片忠心,若是自尽身亡,朝廷念在往昔家父的功劳,必然不会牵连族人,这也是韦膺一边苦心,还请阁下成全。”

    中年人犹豫了片刻道:“这件事情在下还要禀明盟主,若是可行,盟主就会下手,若是不可行,我们也暂时无法和贵门取得联系,只要令尊没有死,公子就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了。”

    韦膺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情,凤仪门主身死猎宫之事,虽然有些风声,可是却不知是真是假,贵盟可有消息。”

    中年人道:“这件事情我们盟主亲自出马查探,应该有七成可能是真的,因为少林寺的十八罗汉去了一趟猎宫,只有十二人回来,慈真大师一回来就闭关养伤,恐怕凤仪门主身死乃是真的,不过大雍朝廷却不愿宣扬。”

    韦膺道:“那是当然,北汉魔宗宗主和门主曾有誓约,若是门主身死,京无极就再不受誓约约束,所以朝廷讳莫如深也是可以理解的,若是贵盟将此事宣扬出去,北汉魔宗必定蠢蠢欲动,到时候岂不是有利于我们。”

    中年人皱了一下眉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在下不能决定,不过若是这样一来,魔宗入侵,不免影响我们的势力,所以我们盟主只怕不会同意的。”

    韦膺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情迟早会传扬出去的,若是贵盟策划的好,当可以趁机谋取利益。”

    中年人有些意动,却没有说话,韦膺知道点到即止才是上策,便没有继续劝说。

    不多时,一个青衣妇人从农庄走出,虽然只看相貌也知道那妇人绝不年轻了,可是相貌却仍然是艳丽华贵。她身后跟着两个剑手,两人用担架抬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女子,那个女子的脸上包着厚厚的白布条,看不到相貌。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转身打了一个手势,从黑暗中闪身出来一个黑衣人,他的相貌全部隐藏在面纱之后,走到担架前面,毫不怜惜的掀开那受伤女子衣衫,仔细验看了那女子腰间一颗红痣,然后点头退下。只见他身法诡秘,内力深厚,就知道此人身份定然不凡。中年人满意的一挥手,他身边两个少年接过担架,将那女子抬了下去。

    中年人将两个锦盒递给韦膺,道:“盟约既成,这些东西还请笑纳,不过我们最好留些联络方式,等你们在南楚立稳脚跟,我们也好交换情报。总有一天,大雍内忧外患,会有覆亡的一天的。”

    那青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道:“这日子不会太久的,这次大雍内乱,北汉肯定会趁火打劫,等我们控制了南楚朝局,两面夹攻,一定会让大雍君臣寝食难安的。”

    中年人大喜道:“若是如此,我们锦绣盟一定会趁机发动民变,我们里应外合,管叫大雍亡国。”

    双方又谈了一些联络的暗号,那中年人心满意足的离去了,凤仪门众人都可以隐隐看见黑暗中不知多少黑衣人互相掩护着退走,看见他们手中的弩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刚才大打出手,那么只怕自己这些人早就死伤惨重了,敢在大雍神出鬼没的锦绣盟果然非同反响啊。

    这时,神色憔悴的萧兰从农庄中走出,走到青衣妇人身边道:“师叔,那人虽然看不见相貌,可是我看他举止,有几分像一个人,可是那人早已死去,所以我不敢肯定。”

    青衣妇人,从前的纪贵妃道:“没关系,你说说看,我相信你的眼力。”

    萧兰郑重地道:“那人像极了太子身边的侍卫夏金逸,不过他早就死在淳嫔一事之上了。”

    纪霞想了片刻,拊掌道:“说不定就是此人,想不到锦绣盟如此狠毒,怪不得他们想要李寒幽,李寒幽的真正身世我听门主说过,这就对了,看来锦绣盟和我们果然是真心合作,好了,准备一下,我们即刻离开,早日出了大雍地界,我们才能安全无虞。”

    众人都是齐声答应,她们对李寒幽的真正身世都不大清楚,但是纪霞既然这样说,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了,也就不忙着追问,只要锦绣盟确实真心合作,那么至少不会立刻被大雍朝廷发现她们的行踪,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李寒幽被冷水泼醒的时候,她立刻下意识的想去那身边的佩剑,可是却是摸了个空,她睁开眼睛,惊觉自己竟然是躺在冰冷的地上,而在自己面前,一个黑衣人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在他身边,两个少年正在看着自己,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一个空盆,显然是他泼醒了自己。

    李寒幽努力回想,只想起自己临睡之前,乃是喝了纪霞亲自送过来的伤药,然后就不省人事,怒火燃烧而起,她冷冷道:“可是她们出卖了我?”

    那个黑衣人冷冷道:“正是,我们用二十万两银票和四十万两的产业和贵门交换,贵门付出的代价就是三十万两银子的产业和你。”

    李寒幽心中寒冷如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精神早已接近崩溃,日夜的逃亡,加上面伤,和失去权势的打击,早就让她万分痛苦,如今凤仪门将她抛弃,她更是意冷心灰,被出卖背叛的怨恨虽然仍然焚烧着她的心灵,可是却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她有气无力地道:“好,好,你们杀了我吧,反正我李寒幽也已经是没有什么活路了。”

    那个黑衣人转过身来,微笑道:“不,我不会杀你,那对你太仁慈了。”

    李寒幽只听见刺耳地惊叫声响起在耳边,她下意识地想去捂住耳朵,可是接着她就发现,这高声尖叫的就是自己。她颤抖着指向那黑衣人道:“夏金逸,你还活着,你怎么没有死?”

    董缺微微一笑,他特意去掉了易容,还刻意做了和从前一样的装束,所以李寒幽一眼将他认出,毫不稀奇。他开口道:“不错,我应该早就死了,可是我不甘心,所以又从黄泉之下回来了,乔翠云,你当日害死我的父母,杀了绣春和我没有出世的孩儿,可想到会有今日么?”

    李寒幽慢慢的向后缩去,心中充满了恐慌,那唯一可以充做门面的宗室身份,在眼前这个男子面前却是一文不值,她下意识地狡辩道:“我不是乔翠云,我是李寒幽,靖江王的爱女,我——”

    董缺开始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和仇恨,半晌,他才说道:“你放心,我不杀你,那太便宜你了,山鸡也想冒充凤凰,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乔翠云,你太蠢了。你可知我要如何处置你么?”

    李寒幽心中一冷,若是这人要杀自己,她并不害怕,可是他说不杀自己,李寒幽却是从心底生出寒意,她自然知道对于一个女子,最为惨痛的事情是什么。她突然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想要自尽,可是谁知手掌一抬起,却是无力的垂落,她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耳边传来了董缺的笑声。

    董缺一字一句地道:“乔翠云,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如今你容貌被毁,就是我想将你卖入青楼,只怕也没有人愿意买你。不过你可知道,有些深山老林中的人家,因为外面的女子不肯嫁入山中,所以经常三四十岁还没有妻子,你虽然相貌毁了,可是你的身体还是足够让他们满足的,我已经为你选了一户人家,那是一对兄弟,他们已经快四十岁了,可是还娶不到妻子,所以他们情愿用多年积攒下来的金银买一个女子作他们的妻子,只要能够生儿育女,对他们说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们,我手上有一个女子,因为不守妇道,被夫家休了,还被毁了容貌,可是她的身材可是十分动人,而且身体健康,就是生上十个八个孩子也没有什么问题,我想低价卖给他们。他们已经表示很愿意接收你。”

    李寒幽面上露出恐怖的神色,董缺继续道:“不过为了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我不能让你完好无缺的嫁给他们,所以我已经废去了你的武功,这样一来,你就无法反抗他们,而且内力消散之后,也可以让你顺利的怀孕生子。不过你知道的东西很多,想要害死两个猎户也是轻而易举的,所以我准备金针将你的手筋脚筋挑断五分,这样一来,你虽然还可以勉强行走,也能够拿起一些轻巧的东西,可是因为我会告诉他们,你曾经意图杀夫,所以他们会严密的防着你,你绝不会再有杀夫的机会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你学会了那么多东西,若是教给你的子女,也是后患无穷,所以我会点残你的哑穴,不能说话,在人人都不认字的深山中,你还有什么法子教他们呢?反正对于那对兄弟来说,只是想要一个女人罢了,他们不会介意你是个面容丑陋的残废的,而且,说句真心话,你的身子足够他们享受的了。”

    李寒幽开始崩溃,她仿佛看到了地狱的火焰,她一边喊叫一边后退,想要避开董缺,可是董缺不理会她,反而继续道:“我不担心你会疯狂,女人的忍耐力是很强的,而且那对兄弟也不会虐待你,对于他们来说,你是值得珍惜的财产,虽然他们身强力壮,不免会索取无度,可是凭着你练过武功的身体,是绝对可以承受的,好了他们已经等得很急了。我这就动手,你不要害怕。”

    董缺上前按住李寒幽的娇躯,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在深山中苦熬岁月的时候,不妨想想从前的荣华富贵,虽然对你来说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之后,你不是什么宗室郡主,更不是什么公主殿下,甚至也不是什么名门女侠,可惜梦终究是梦,一场春梦了无痕,你不过还是乔翠云罢了,只是没有了爱护你的公婆和丈夫罢了。”

    李寒幽,不,乔翠云,银牙一咬,就要咬舌自尽,可是董缺已经制住了她的穴道,低声道:“你想咬舌自尽,没有那么容易,本来我是想拔去你的牙齿的,可是那也未免太难看了,所以我特意学了一种刺穴的方法,可以让你两颊的肌肉无法强行用力,这样一来,你就是想要咬舌自尽,也不能达到目的,最多是流些血罢了,我不信你有勇气可以多次尝试,而且你的两个丈夫会有一个总是陪着你,你别想自尽成功,而且你的死志若是过于坚决,为了不想损失这样珍贵的财产,连我都想不出他们会做出什么,是会将你堵着嘴捆绑起来,还是别的什么?”

    李寒幽再也忍受不住,头一歪,昏迷了过去,这一次,董缺没有强迫她清醒,因为他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李寒幽会疯狂的,可是只要让她昏迷下去,等她醒来之后,就不会因此疯狂了,这也是人自我保护的方式。他看着昏迷的李寒幽,眼中充满了炽热的火焰,道:“乔翠云,当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身在深山了,你练过武功,意志坚强,那会让你不会轻易疯狂,清醒的承受你的报应,还有什么比这个惩罚更合适呢?”

    站在旁边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恐的神情,他们都知道董缺和李寒幽只见的恩怨,可是董缺这样的报复方式,还是让他们心中有些忌惮,不过却也不会阻止就是,李寒幽曾经刺杀过公子,这件事情,他们早就心知肚明,想到公子当日九死一生的情形,无论李寒幽遭遇怎样的惩罚,他们都不会心软的。

    当董缺走出密室的时候,看到陈稹正在等候自己,董缺上前施礼道:“多谢陈总管相助,董缺感激不尽。”

    陈稹微微一笑,递给他一张绵纸,道:“上面是我们这次跟着凤仪门的行踪查出来的暗舵,这是公子要得情报,烦你呈上去,还有,请禀告公子,一切已经安排就绪,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就可以行动了。”

    董缺拿过那张纸,道:“我回去之后立刻禀告公子,陈总管放心就是。那些凤仪门的秘密产业,还请转告寒总管,让他快些接收,也免得这次天机阁损失太大。”陈稹笑道:“寒兄早已经去办了,他的性子可是急得很呢?”两人相视一笑,拱手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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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等待最后一章,明天发表

第四十二章 清风明月

    我拿着董缺呈上来的绵纸细细查看,一边看,一边将其中的一部分记录在另外一张纸上。董缺已经将经过跟我说了一遍,虽然董缺的报复手段有些残忍,可是比较起来,我的手段怕是更加狠毒的,所以我也没有责怪董缺,不说他和李寒幽之间仇深似海,我一向认为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而且我也认为与其等老天去报应,不如自己动手,否则我有何必定要和一国太子为难呢?

    等到我将可以交由雍王处置的凤仪门密舵整理出来之后,便让人去请雍王殿下,在雍王没有来之前的短暂空隙,我对小顺子说道:“你说,韦大人的事情,应该怎样处置?”

    小顺子想了一想道:“我看韦膺如此心狠手辣,就是留下韦大人也没有什么用处,而且韦大人父子情深,怕也不能尽心尽力地对付韦膺,不如就杀了韦大人,也好让锦绣盟得到凤仪门的信任,不知道公子以为如何。”

    我想了一想道:“韦观虽然没有参与谋反,可是他身为文官之首,治家不严,理该惩处,而且我想韦膺之事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不过没有想到韦膺会参与谋反罢了,对于太子继位,他还是乐观其成的。韦膺倒是聪明,若是韦观活着,那么自然是要对韦膺大义灭亲的,韦观若是死了,其父的学生故旧,很多人不免对韦膺会有些香火之情的,不过韦膺也太自作聪明了,所谓人走茶凉,那点香火之情无碍大局,顶多是这次凤仪门退出大雍的时候有点用处罢了。而且雍王殿下刀锋所指,谁敢徇私情呢?这样吧,让韦观自尽好了,也不用多事,只要让监视他的侍卫放松一些,再说上几句风言风语,还怕韦观不能自杀成功么?”

    这时,小顺子突然使了一个眼色,我知道是雍王殿下到了,便也不在多说,起身出去迎接。远处,雍王在石彧和夏侯沅峰的陪伴下走来,只见雍王殿下神色,就知道他心情定然很好。我上前施了一礼道:“劳烦殿下前来,臣之死罪。”一边请罪,我一边看向夏侯沅峰,什么时候雍王对他这样信赖了?

    雍王也看到江哲犹疑的目光,他也有些懊恼,后悔自己不该带着夏侯沅峰前来,可是此人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十分得力,在此人相助下,对宫中朝中太子势力的清剿进行的十分顺利,而且最难得的是,此人十分贴心,前两日,江哲私下入宫,若非夏侯沅峰传来消息,他也来不及去打圆场,所以近来,他渐渐将夏侯沅峰列入了心腹之中,为了这一点,石彧等人都有不满之心,难道江哲也是因此不满啊。雍王尴尬的笑了一笑道:“随云,这几日你养病养的如何,本王可还有要事和你商议呢?”

    我请雍王等人落座之后,将那张整理过后的单子呈上给雍王道:“殿下,这里是臣查出来的凤仪门的密舵,请殿下把握时机将这些密舵控制住,不过最好不要立刻动手,免得引起凤仪门对属下的暗探的怀疑。”

    雍王接过单子看了半晌,叹息道:“随云,你手下的密谍好像比父皇和本王手上的更厉害呢,这些密舵本王只知道十之三四,还是这几天才发觉的。”

    我听出了雍王的言下之意,竟然是想打我手下的密谍的主意,可是天机阁和锦绣盟现在都不适合交给雍王,毕竟若是被人察觉出来雍王和这两个组织的关系,那么就没有用处了,为了打消雍王的念头,也为了岔开话题,我坐了下来,轻摇折扇道:“孙子兵法有云,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若论用间之学,殿下本是十分擅长的,曾听董先生言道,殿下用兵行军,每到一处必定召来当地土人,亲自问讯,可谓善用因间。当日大雍在南楚安插了梁婉,可谓死间,通过梁婉,大雍广为收买威慑南楚官员,可谓内间。殿下于初创近卫军的时候,就在军中设置斥候营,专司负责侦察军情敌情,可谓生间。至于反间,殿下昔日在蜀中不就是用了反间之计,才迫得德亲王急攻雒城的么?”

    李贽有些尴尬地道:“本王用间的本事怎比得上随云呢?”他看了夏侯一眼,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便没有说下去,事实上他对江哲用间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若非是江哲的安排,太子怎会失德如此,若非是江哲的安排,如何能够调动夏侯沅峰这些人为自己所用,才成功的逆转了局势。自古名将不过是擅长使用指挥自己的力量,而江哲却是擅长运用敌人的力量为自己做事,这种神乎其神的用间之术李贽自然是学不到的。

    我笑道:“殿下用间的缺憾之处,就是只知针对敌人,所以殿下对太子身边的事情查的很清楚,可是对中立的韦大人、秦大将军那边的事情就不甚了了,所以才会在猎宫之变中失了先机。不说别的,殿下如今也该知道,臣有些私事一直没有禀告殿下,可是殿下一直没有多疑,虽然这是殿下用人不疑的好处。可是今后殿下就要成为大雍的君主,这天下的人才都会来投*殿下,难道殿下个个都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么?所以臣建议殿下在禁中另设一司,在朝野广设耳目,专司监察百官臣民,才能保证君权稳固,社稷长安。”

    石彧皱眉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而且若是这样一来,掌握监察之权的人不免权力过大。”一边说,他一边用隐晦的怀疑目光看着我,显然是怀疑我想掌握这个机构。

    我淡淡一笑,道:“这个就要看殿下如何安排了,只要殿下将监察之权和处置之权分开,这个机构就不会权倾天下,而至于会不会人心惶惶,道目以路,就要看殿下怎样行事,只要殿下不以监察所得情报擅定人罪,那么又怎会人心惶惶呢,只要无关大局,或者并非叛逆行为,殿下看了那些情报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可是事关重大,那么就可以未雨绸缪了。”

    李贽听得很认真,眼中不时闪过摄人的光彩,等到我说完之后,他开口道:“本王也早有意在禁中设立监察司,随云可愿掌管之。”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哲虽然颇擅用间,可是这等事情需要一个细心人去做,臣素来粗枝大叶,怎能担任这样的重担,而且臣近来大病初愈,也想好好调养身体,这等劳心劳力之事,臣恐怕做不来的。”

    石彧和夏侯沅峰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诧,他们原本以为江哲是想自己掌控监察之权,不料他却推辞了。石彧心中有些愧疚,心道,我本就该知道,江哲乃是品性高洁之人,从来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夏侯沅峰却是目放炽热的光芒,这监察司简直就是为他设立的,他自信可以胜任这种黑暗中的职务,而且,这个职务必然是官职低微,权利极大,若是旁人担任,不免会让雍王生出大权旁落的忧虑,这恐怕也是江哲坚决推辞的原因吧,可是自己本是太子一方的人,如今雍王手下控制军政大权的属下基本上都对自己心存戒备,若是自己担任这个职务,雍王自然可以放心,因为自己只有雍王一个*山罢了,为了维护雍王的统治,自己必然是殚精竭虑,不敢轻忽,也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这时,李贽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忍不住向夏侯沅峰看去,夏侯沅峰反应很快,立刻流露出赤胆忠心的神色,李贽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这番互动,我都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喜,其实即使我不说,雍王迟早也会想到建立一个对内监察的机构,我主动提出来,又不肯担任这个机构的负责人,雍王必然对我更加信任,而雍王也定然会想到夏侯沅峰是一个好人选,因为他只有忠于雍王才有荣华富贵可言。而夏侯沅峰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好人选,他虽然反复无常,心思阴毒,可是也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知道我的厉害,除非是雍王对我生出了杀意,他是绝对不会来和我为难的。

    过了片刻,雍王醒悟过来,道:“随云,再过几天,就是本王的立储大典,你乃是首功,可要来观礼啊。”

    我自然是欣然答允,又问道:“殿下,您立储之后就可以正式监国了,您可有什么安排么?”

    雍王道:“本王已经禀明父皇,原中书令韦观因为涉嫌谋逆,已经不能担任丞相之职,父皇想要侍中郑瑕升任中书令,本王已经同意,父皇也同意子攸担任尚书右仆射。”

    我拊掌道:“殿下果然圣明,子攸先生虽然是相辅之才,可是若是现在进中书省,毕竟资历还浅,而且现在朝野上下人心不稳,郑侍中德高望重,接掌中书令就可以镇住局势。而尚书左仆射也是相辅之一,而且现在的尚书令本是一个懦弱之人,子攸担任尚书左仆射就可以在尚书省放手而为,尚书省直接管辖六部,殿下正可以趁机重整六部,等到过几年,子攸先生就可以进中书省了,不过这样一来,侍中一职由何人担任呢,这个职务需得一个严刚敢谏的人担任。”

    李贽笑道:“随云果然明白其中深意,郑侍中出掌中书令,正是众望所归,新任侍中,本王已经有了打算,已经决定由魏国公程殊担任。”

    我愣了一下,道:“魏国公?”脑子里泛起魏国公程殊那种总是有些神态慵懒的模样。

    石彧笑道:“正是,魏国公虽然平日有些玩世不恭,可是为人却是忠直的,他作侍中,虽然是以武官转任文职,可是一来殿下也不想他老人家再上战场,另外也好让皇上放心。”

    我想了一想,果然魏国公果然是最适合的人选,想当初,凤仪门权势熏天的时候,此老也是敢仗义执言的一人,而且他和皇上关系密切,也是一个很好的中间人,可以避免郑瑕和石彧只见发生冲突。

    雍王说得兴起,又道:“另外,大将军已经决定辞去官职,本王已经任命秦勇将军担任禁军统领,这样一来,父皇和本王都可以安心了。”

    我微微一笑,看来郑瑕、秦彝和程殊这些纯臣才是真正的常青树啊。

    这时候李贽突然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安地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本王愧对你了,本王曾向父皇请求为你和长乐赐婚,可是父皇担忧你体弱多病,不肯许婚,不过你放心,只要过一两年,你身体好转,本王一定会再次请求父皇赐婚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父皇已经下旨加封长乐为宁国长乐公主,又为她建造府邸,看来父皇是不会逼着长乐另外嫁人的了,你们年纪还轻,再等一两年,定可以琴瑟和谐的。”

    我心中暗笑,早知道雍王会寻时间说出这件事情,好劝慰我不可灰心,于是我作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接下来的谈论中,我似乎神思不属,说话开始有些混乱,最后雍王只好告辞离去。等雍王走后,我立刻找来小顺子,对他说,计划可以开始了。

    为了迅速地稳定局势,策立太子的大典是在十月二十五日举行的,当日,雍王司马江哲因为受了风寒卧病在床,没有能够参与大典。所以当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出城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想到我就在马车里面。早就换上了普通的青衫,我一边玩弄着手上的折扇,一边想着是否会留下什么破绽。在雍王登上储位的时候离开是我早就做下的决定,一来是恩仇了了,留在雍王殿下身边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军政人才雍王殿下身边多得很,另外么,就是为了殿下着想,我在猎宫之变中锋芒毕露,不仅让慈真大师这些人心生忌惮,就连郑瑕、秦彝等人也不免心生寒意,我若继续留在雍王身边,他们必定时刻担心雍王殿下用了我“阴毒”的计策,与其让他们因此怀疑雍王光明磊落的用心,我还不如离开的好,雍王这样的身份,没必要留下一个宠信阴毒诡谋之士的阴影。所以我早就决定离开了,而雍帝不肯许婚,也是我离开的动力之一。

    所以我便趁着雍王府上下忙着雍王的册立大典的时候,先让小顺子接来柔蓝,然后趁着守备松懈的时候,在陈稹、寒无计等人的接应下离开了长安,一路之上,我已经安排了重重假相,绝对可以顺利的消失在人海之中。

    轻轻的抚摸着柔蓝熟睡的小脸,我叹了一口气,唯一的遗憾就是和公主有缘无份,如今的宁国长乐公主身份尊贵,怎忍心让她和我流浪四海呢,何况可能我是不会再返回大雍的了。

    出了明德门,我想起当日身系缧绁,被雍王俘虏之后,押进长安的景象,不由微微一笑,虽然只有两年,可是长安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却是这样深刻,想来,我不论到了哪里,都会想着长安的风光吧。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小顺子的声音飘进来道:“公子,有贵人来送行了!”

    我一愣,我离开长安,除了我的属下之外,是无人知道的,怎会有人相送,掀开车帘,我的目光立刻凝固了,就在前面路边的长亭内,一个素衣女子立在长亭之中,云鬓高耸,身披翠绿色的大氅,她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秀雅女子,还有一个十几岁年纪的清秀少年。我惊呼出声,那三人竟是长乐公主,还有她身边的周尚仪和小六子。这是怎么回事?我连忙在小顺子的搀扶下跳下车来,走进长亭之内,急迫地问道:“殿下,你怎会前来相送?”

    长乐公主幽怨地道:“若非小顺子相告,你是否就要从此远去,也不顾本宫一片深情。”

    我尴尬地道:“殿下,从此以后,哲就是一个草民了,公主却是身份尊贵,不说其他,只是这宁国两字的封号,就可以让公主一世荣耀了,我——”

    长乐公主伸出纤手,捂住了我的嘴,嫣然道:“本宫不管什么荣华富贵,本宫只知道对于大雍已经再无亏欠,父皇母后身体康健,而且皇兄也会恪尽孝道,若是你不嫌弃,我情愿随你离去,从此平淡度日,做一对民间的恩爱夫妻。”

    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我不是没有想过可以带着长乐远走高飞,可是皇上的加封却让我退却了。宁国长乐公主的封号,并不是随便得到的,凡是皇室的女儿都可能得到公主的封号,可是这封号都是只有两个字的,而宁国两字封号是因为长乐公主立下平叛大功才加封的,历代以来得到这样的封号的公主不过寥寥数人。所以我放弃了,没有想到长乐公主情愿抛弃这样的殊荣,随我远走高飞。

    上前一步,握住长乐公主的素手,我说道:“殿下,承蒙你青睐,哲感激不尽,虽然哲不过一介草民,定会让公主得到幸福的。”

    长乐公主玉颜之上一片嫣红,她低声道:“我若是不相信你,又何必恬颜相从呢?不过你也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我名李贞,以后你就叫我贞儿吧。”

    我心中只觉得柔情万缕,低声道:“贞儿,我定然不会负你。”

    长乐公主想到多年来的苦恋,终有今日,不由眼圈一红,扑进了我的怀中,我一手紧紧的抱住长乐公主的娇躯,眼睛却是感激地向小顺子看去,若不是他自作主张,只怕我真的要孤身终老了。小顺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我搀扶着长乐公主上了马车,周尚仪和小六子则上了后面的马车,他们都对长乐公主忠心耿耿,而且也不想因为丢了公主受责罚,所以就同行了。

    马车再次出发了,我握着长乐公主的纤手,只觉得满心欢喜,老天,终究是眷顾我的,让我在失去飘香之后,得到这样的知心爱侣。至于皇上和雍王会有什么反应,我早就顾不上了,反正我也不大算再回去那钩心斗角的官场了。

    正式册立为太子的雍王回到王府,很快就得到了江哲失踪的消息,匆匆赶到寒园,只见所有的侍卫都被迷药制住,园内所有雍王赏赐的玩赏之物都被封存起来,一介不取,所有文书信件都列出目录,有的注明收藏何处,有的注明已经焚毁。而在书案之上,留有江哲的一封书信。李贽打开之后,只见上面写着一首七绝小诗。

    “腰佩黄金已退藏,个中消息也寻常。世人欲识寒园客,只是江南读书郎。”

    李贽叹了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道:“难道孤还是不能让你心服口服么?”

    这时候夏侯沅峰开口道:“殿下,有一个消息或许会让殿下开心的?”

    李贽扬眉表示疑惑,夏侯沅峰含笑道:“刚才臣得到江大人出走的消息,就让人去探听了一下,好像长乐公主今天出宫去了,而且公主只带了周尚仪和一个小太监随行和一些侍卫,可是这些负责保护的侍卫已经回宫请罪了,因为他们被人制住了了,好不容易才脱身回来报告的。公主殿下也失踪了。”

    李贽眼睛一亮,道:“你是说长乐跟随云私奔了。”

    夏侯沅峰恭敬地道:“臣不敢妄断,不过殿下,若是公主一直没有消息,应该就是跟着江大人一起走了。”

    李贽大笑道:“好,好,长乐总算是有魄力,只要随云成了孤的妹婿,孤就放心了,迟早他会回来的。”皱了皱眉,又道:“不过父皇那边恐怕会发怒的,我得快进宫劝解一下。”

    这时候石彧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道:“殿下,边关军报,龙庭飞率军出明水关,攻入镇州,军情紧急。”

    李贽剑眉一挑,道:“果然来了,立刻传旨,本王要亲自迎战。”

    石彧断然道:“殿下,这不行,从前您是带兵的亲王,自然可以领兵作战,如今你是国之储君,又负有监国之责,如今国内局势还未平定,殿下必须在京中掌控大局,否则就是因小失大,而且殿下也不能再以身涉险了,殿下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李贽眉头紧锁,身份的变化让他有些不适应,一时之间陷入了苦恼之中,除了自己还有谁能领兵作战呢,大雍多得是将才,可是要选一个能够抵挡龙庭飞的帅才,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看到旁边桌案上江哲的留书,他苦笑道:“随云,你怎么在这个时候离孤而去呢?”

    这时候,夏侯沅峰突然道:“殿下,信后面好像还有字。”

    李贽一愣,上前拿起信笺,果然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写道“北汉必然趁机兴兵犯境,可为帅者,唯有齐王李显,殿下诚心相请,齐王殿下必定俯首听命。”

    李贽拿着书信,愣了半晌,神色变化万千,良久没有说话,这时候,一个侍卫奔来道:“殿下,诸位大人已经在大殿等候殿下前去议事了。”

    李贽清醒过来,微微一笑,道:“孤这就去了,传孤的谕令,这寒园从此以后封闭起来,不许任何人擅入,园中的仆人都留下来,好好打理这里的一切,不可懈怠。”说罢,李贽一甩袍袖,向外走去,还有大事等待他去处理啊。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时分,明月在天,清风满园,李贽走在寒园之中,心中却满是一派豪情,北汉,南楚,等着吧,我大雍铁骑很快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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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至此告一段落,江哲也归隐江湖了,结尾或许有些仓促,可是我已经尽力了,毕竟我不大擅长写感情戏,希望大家能够满意,不过这本书并不会就此终结。接下来我会休息两周时间,然后开始更新第四部北汉烽烟,希望大家在我停笔期间,不要吝于发表书评,不妨提出一些建议,我会常常上来加精看书评,如果觉得那位读者的建议合理,我会采纳的,纸短话长,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多谢读者的支持和爱护了。

    ——随波逐流于2005-5-22日

第一章 烈焰红妆

    原本应该今日晚上发文的,可是为了弥补两周以来的苦等,今天上午先发半章,两周以来,本想潜心写作,可惜工作太忙,至今存稿不多,想来不会让大家看得十分畅快了,虽然还是会每周更新五次,可是数量上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大家海涵,我的新书已经在欣辰出版社出版了,繁体版,还请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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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北汉边陲,秋风飒飒,从雁门关通往代州城的大道上,一个红衣骑士飞马奔驰,烟尘滚滚,只能够隐隐看见那是一匹浑身皮毛似血,红鬃如焰的胭脂马,那骑士周身虽然被大氅和上面的风帽挡住,看不见容貌体态,但是隐隐可以看见那人一身红色劲装,外面罩着同色的大氅,后肩斜背一张乌木檀弓,马鞍旁边挂着一袋白翎箭,腰间隐隐露出镶金嵌玉的刀柄,刀身被大氅掩住,看不见刀鞘何等样式,但是只见刀柄就知道这是一柄千金难换的宝刀。

    那红衣骑士正在纵马狂奔,突然从两边斜次里冲出来五个骑士,都是披发左衽的蛮族骑士,冲向那红衣骑士,双方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红衣骑士迅速地张弓射箭,白羽箭如同流光闪电,一弓三箭,弓弦声响,有两个骑士料不到这个红衣骑士竟然能够在这样短的距离开弓射箭,翻身落马。可是一弓三箭对这个红衣骑士未免有些勉强,第三支箭便软弱无力,被一名骑士用刀拨开。剩下的三名骑士一边大声呼喊,一边狠狠杀来。那红衣骑士已经来不及发箭,只得拔出宝刀迎接。四个人都是马战娴熟的骑士,战得热火朝天,那个红衣骑士虽然宝刀锋利,骑术高明,可是那三个蛮族骑士也是勇猛的战士,渐渐的,红衣骑士开始有些招架不住。突然,那红衣骑士突然一声娇喝,喊道:“看毒粉。”左手一扬,一团粉红色的烟雾向两个蛮族骑士扑去。那两个骑士左右闪开,露出了一线空隙,那红衣骑士趁机催马,冲出了包围,向来路冲去。那几个蛮族骑士反身追去,谁知刚刚将要合围,那红衣骑士一提马缰,那匹胭脂马竟然前蹄高扬,反转马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速度丝毫不减的向代州城奔去。那几个蛮族骑士料不到那红衣骑士骑术也会如此厉害,不由滞了一滞,等他们翻身追去的时候,已经落后了许多。

    红衣骑士苦恼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蛮族骑士还是紧追不舍,红衣骑士银牙紧咬,她倒不担心安全,再往前二十里就是代州城,这几个不知如何混进来的蛮族骑士是绝对不敢紧追不舍的,但是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独身出游却遇伏击,那么今后数月自己可就别想这样自由自在了。这时,她眼睛一亮,前面有一个灰衣骑士正在缓辔前行,那匹马也是百里挑一的骏马,马上的骑士也带着弓箭,这代州一地不论男女都是弓马熟稔的战士,这个骑士再不济也可以阻挡一下,两人联手,或者可以杀了那几个蛮子。想到这里,那红衣骑士高声喊道:“老兄,快放箭。”

    那灰衣骑士愕然回首,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寒芒,回身迎来。那匹黄骠马和红衣骑士错身而过,红衣骑士耳边听见弓弦响声,只听弦声,红衣骑士就知道这张弓力道并不强,在代州一般只有女子才会使用。可是听到弓箭破风之声,红衣骑士不由愕然,那分明是一弓五箭。她策马回身的时候,正好看见五支羽箭排列成前三后二的箭阵,其中一支羽箭射入了一个蛮人的咽喉,另外两支羽箭刚被另外两人挡开,后发的两支羽箭已经到了,两人虽然努力闪避,却是只避开了要害,双双中箭重伤。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策马奔去,临去之时还带走了身死的同伴和无主的战马。

    红衣骑士松了口气,上前拱手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林彤在此拜谢。”

    那个灰衣骑士回过头来,眼睛就是一亮,只见这红衣骑士梳着三丫髻,包头的红色丝巾旁边插着一支金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肌肤如雪,双眉弯弯,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晶莹剔透,粉红娇嫩的樱唇嘴角微微上翘,显得调皮娇俏。

    那红衣骑士却也看得呆了,那个灰衣骑士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相貌清秀俊美,甚至带着几分文弱,可是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透彻和玩世不恭的闲散。这红衣少女平日所见多半是五大三粗的大汉,就是其中颇为俊美的男子也多半是英武俊朗的类型,哪里见过这样秀气的美男子,不由脸一红,问道:“你是什么人,我见你不像是我北汉之人,不会是奸细吧?”

    那灰衣骑士已经平静下来,笑道:“这位小姐,这可不是报恩的道理啊,哪有把恩人当成奸细的?”

    红衣少女林彤脸又是一红,道:“你救我的性命是一回事,是不是奸细是另外一回事,你如果不说,我可要送你去见官的。”

    那灰衣骑士故意夸张地道:“哎呀,红霞郡主果然是了得,看来我可是救错了人呢?”

    红衣少女不由愣住了,她乃是镇守代州和雁门一带的鹰扬将军林远霆的次女,林远霆乃是代州世家家主,北汉重臣,娶妻安庆长公主,长公主生了四子二女,四个儿子都是有名的虎将,长女林碧被当今的北汉主刘佑收养为义女,赐封嘉平公主,今年二十三岁。

    林碧不仅美丽聪慧,更难得是武功军略出众,曾经多次迎击蛮人的进攻,立下了赫赫战功。迎娶林碧一直是北汉的勇士摩拳擦掌的目标,而林碧也立誓除非是志同道合的盖世英雄,否则终身不嫁。可是这样一个女子,有几人配的上呢。直到两年前,威远将军龙庭飞发妻去世,林碧才花落龙家。龙庭飞当时不过二三十岁,又是英俊威武,位高权重,战功赫赫,北汉主既重用他,也不免有些忌惮,为了笼络重臣,联姻自然是最好的法子,林碧既是才貌双全,又是出身皇室,自然是最好的人选,而且龙庭飞也是配得上林碧的豪杰,所以这桩婚事也就成了一时美谈。不过因为龙庭飞亡妻刚刚去世,又是忙于和大雍作战,所以双方商定暂不成婚。

    这红衣少女出身如此,平日里虽然娇生惯养,可是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若说是红霞郡主的身份,这代州一带凡是见到她的胭脂马和红衣,没有不认得的,可是这个少年明明不是本地人,却是一见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由令她生出疑心。

    疑心一起,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是不实话实说,休怪我刀下无情。”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刀柄。

    那少年一惊,连忙拱手道:“郡主休要动怒,草民姓王,单名骥,并非是奸细。”

    林彤容色稍为缓和,上下打量了少年片刻,问道:“看你不像北汉人,你快把出身来历给本郡主说个清楚。”

    少年苦笑了一下,道:“郡主,草民乃是南楚人士,后来流落四方,前年草民辗转到了北地,因为擅于医治马匹牲畜,所以多在蛮地行走,前些日子听说代州今秋设立榷场,所以特地来代州,想要看看榷场繁华,不料遇到了郡主,因为草民早已听说郡主这匹胭脂马乃是代州有名的宝马,所以认出了郡主,草民所说都是实情,还请郡主明鉴。”

    林彤惊讶的看了少年半天,道:“王骥,你不会就是蛮人中口耳相传的‘伯乐神医’吧,听说你不仅善于医治牲畜,还善于相马?”

    少年笑道:“不敢当郡主谬赞,草民在蛮地确实有些小小名气,想不到郡主也听说过。”

    林彤道:“那是当然,我代州接近蛮地,每时每日都不敢轻忽蛮地的动静,可惜蛮地地广人稀,各部落逐水草而居,各种情报总是不够详尽。我原本以为人们所说的‘伯乐神医’一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想不到却是,却是这样年轻,王骥,本郡主问你,你本是南楚人,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兽医和相马本事,怎么又会跑到蛮地去呢?”

    少年又是苦笑道:“郡主,总不能就这样说吧,堵着道路也不是办法吧?”

    林彤惊觉道路上已经有了来往行人,便道:“本郡主还要去代州去逛榷场呢,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路上慢慢讲给我听,可不许你逃走,否则本郡主就要让爹爹出动大军追捕你。”

    少年笑道:“草民不敢,郡主请。”

    两人策马向代州兴去,因为某种莫名的缘故,两人都没有放马飞奔,只是缓辔而行,一边走一边继续说话。

    林彤问道:“王骥,你还没有说跟谁学的本事呢?”虽然是同样的问题,可是目光中却是少了几分怀疑,多了几分好奇。

    少年似乎是陷入了深思之中,直到林彤再次追问的时候才惊醒过来,微笑道:“说起草民的师父,乃是天下罕见的奇人,他一身所学神妙莫测,草民原本是他老人家身边一个侍童,不过是有幸学了些皮毛之术罢了。几年前,他老人家遣散了许多下人,草民也是其中之一。虽然草民也得了不少馈赠的金银,可是总不能坐吃山空,想来想去,草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能*着当兽医来谋生了。可是这兽医行当若是在南楚和大雍,也不过是能够混口饭吃,草民性子最不甘心落在人后,我想来想去,人生一世,总不能庸庸碌碌,所以就到了蛮地,那里牲畜最多,而且各种疑难杂症也是最多,我若是在那里出了名,自然是名扬天下,将来就用不着担心生计了。总算草民运气不错,行医数年没有犯什么差错,蛮人虽然骁勇嗜杀,可是对兽医却是最为敬重,所以草民在蛮地倒也是消遥自在,至于伯乐之说,乃是草民认出了几匹罕见的骏马罢了,消息以讹传讹,结果到了郡主耳中,不免有些夸张了。”

    林彤眼睛转了转,问道:“看样子,你年纪虽轻,却是走过了很多地方,本郡主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王骥在马上躬身道:“请郡主垂询,草民如果知道,一定不敢隐瞒。”

    林彤说道:“你连本郡主都认得,那么你一定听说过我姐姐嘉平公主林碧了?”

    王骥点头道:“草民自然听过,嘉平公主乃是女中豪杰,率军屡次击退进犯的蛮人,北汉上下谁不知道公主的英名,听说公主已经许配给龙将军,正是一对绝世佳偶,天下谁不欣羡。”

    林彤得意地道:“是啊,我姐夫乃是大大的英雄,天下也就是他能够配得上我姐姐。不过,我总是听说别人将一个什么长乐公主和姐姐并列,难道天下还有可以和我姐姐相比的女子么?我可是不相信,可是总是没有人肯告诉我这个长乐公主的事情,你不会说你也不清楚吧?”

    看着林彤圆睁的杏眼,王骥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直到看到林彤神色越来越气恼才止住笑容道:“也难怪他们不肯和你说,这位长乐公主的经历坎坷,而且又是大雍人,所以他们不肯说给你听。”

    林彤兴奋地道:“那么你是知道的了,快讲给我听。”

    王骥想了一想,道:“这位长乐公主的封号实际上是宁国长乐公主,他是大雍太上皇李援的长女,她的生母原是贵妃,三年前晋位皇后,如今已经是太后娘娘。这位公主殿下性子贤淑贞静,十六岁就下嫁给我南楚太子为妃,后来太子即位,公主成了南楚国母,若论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了。”

    林彤疑惑地问道:“就是这个缘故,别人把她和姐姐并列么?”

    王骥摇头笑道:“自然不是,这位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可惜大雍和南楚乃是敌对,虽然南楚没有人敢对她不好,可是这位公主心里只怕没有一刻欢喜,常年隐居深宫,后来,南楚显德二十二年,那一年国主改元至化,不过这个年号已经被废弃了,显德二十三年,也就是贵国的荣盛十九年,当时的雍王李贽,带兵攻破了南楚都城,把长乐公主接回了大雍。”

    林彤神色一喜道:“这样才好么,公主在南楚又不欢喜,虽然我很讨厌大雍人,可是大雍的皇帝这件事还是做的不错的。”

    王骥一笑,道:“公主回大雍不久,国主就被放回了南楚,可是在路上就死了,所以大雍的皇帝要给公主另外找一个驸马。当时皇帝看中了三个人选,一个是大雍的抚远大将军秦彝的儿子秦青,一个是大雍丞相韦观的儿子韦膺,还有一个是大雍御前侍卫副总管夏侯沅峰,这三个人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官,夏侯沅峰又是文武双全,貌如子都,素有大雍第一美男子之称,按理说,不管公主殿下眼界如何高,也应该有一个中意的了。”

    林彤兴冲冲地问道:“那么公主看中了哪一个呢?”

    王骥摇头道:“公主一个也不中意。”

    林彤惊讶地道:“她都不中意,莫非是我姐夫那样的人她才看得中么?”

    王骥笑道:“龙将军那样的人天下能有几个呢,草民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中意龙将军那样的英雄豪杰,可是最后大雍皇帝发了话,只要是公主殿下看中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做驸马?”

    林彤好奇地问道:“最后长乐公主选中了什么人呢?”

    王骥叹了一口气道:“这驸马岂是可以随便选的,不论是哪一朝哪一代,所谓公主殿下,千金之尊,这幸福二字却是最难得的,不是嫁给功臣之家做了笼络臣子的工具,就是做了和亲的牺牲品。长乐公主和亲南楚,就是这样的牺牲品。虽然她侥幸归家,可是雍帝给她安排几个驸马人选,也都是名门子弟,说是让公主殿下随便选驸马,只怕长乐公主真是有了意中人,不是给雍帝杀了,就是给落选的几位公子暗害了。而且尚主一事虽说是荣耀无比,可是对于真的英雄豪杰来说,可能却会觉得温柔乡里英雄冢,不愿屈就呢。所以最后长乐公主就是一言不发,咬定牙关不肯选婿。后来雍帝下旨将公主许配给韦膺,可是长乐公主宁愿出家也不愿下嫁,最后皇帝也只能任由她守节不嫁了。当时有人传言,可能是长乐公主感激南楚国主恩情深重,是要为国主守节呢。”

    林彤这次没有说话,可是目光中流露出不以为然。

    王骥心知这是因为北汉地处边陲,青壮男子容易战死,所以为了维持人口,并不鼓励寡妇守节的缘故。他也不说破,继续道:“后来人们才猜测这位公主殿下目光如炬,一眼就可以看穿人的忠奸和前程,所以才不愿从那几个青年才俊选驸马。”

    林彤忍不住问道:“这怎么说呢?”

    王骥笑道:“郡主想必是不记得了,荣盛二十一年,也就是大雍武威二十五年,大雍曾经内乱,当时的太子李安犯上谋逆,后来被迫自尽了。”

    林彤道:“我记得的,那一年姐姐跟姐夫订婚了,可是姐夫忙着出兵攻打大雍,婚事就耽搁到现在了。”

    王骥道:“那位相国公子韦膺,参与谋反,后来跟着凤仪门逃走了,如今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却连累了他的父亲自尽谢罪,如果不是大雍的皇帝顾念他父亲的功劳,只怕连九族都会遭殃。那位秦青秦将军却娶错了人,他的妻子靖江郡主李寒幽乃是叛逆,刺杀长乐公主未遂,这位秦将军却被妻子给杀了,而且据说凤仪门成功的逼宫谋反,也是因为这位秦将军上了妻子的当的缘故。”

    王骥停顿了一下,拿起马鞍旁边的水袋喝起水来,林彤趁机问道:“那么那个叫夏侯沅峰的呢?”

    王骥想了一下,道:“怎么说呢,这人如今已经成了新君跟前的新贵,虽然还是副总管的身份,可是外面流传雍王这几年在内廷设立了一个‘明鉴司’,这夏侯沅峰就是掌管明鉴司的人,草民不知道这明鉴司到底作些什么,不过只是听说大雍的文臣武将若是听到明鉴司的名头,多半都是要皱眉头的,想来这个夏侯沅峰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好驸马的人选吧?”

    林彤听到这里问道:“原来如此,这位长乐公主果然聪慧,可是若是凭这些就可以和我姐姐比肩,我可不服。”

    王骥正要答话,突然神色一变,道:“郡主!后面有——”

    林彤一惊,不由向后望去,只见就在数丈之外,一个身穿翠色骑装,身披一件绣着织锦凤凰的黄色大氅的女骑士正在微微含笑地望着自己,那女骑士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和林彤有七成相似,可是长眉入鬓,凤目含威,雍容华贵,气度风华却是远在林彤之上。女骑士身后二十丈外,有四男四女八名骑士,都是纹丝不动地策马立在那里。

    那位女骑士见到林彤已经发觉到自己,便笑道:“彤儿,你又偷跑出来了。”

    林彤惊叫了一声道:“姐姐。”便飞身从马上跃起,扑向那翠衣女子的怀中。那女骑士y一伸手,恰好握住了林彤的纤手,林彤借力转了一个身,落到翠衣女子鞍上,轻轻巧巧地坐在女子怀中,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姐姐,彤儿只是想去看看热闹罢了。”

    翠衣女子微微一笑,凤目中闪过一丝溺爱,然后目光落到了王骥身上。

    王骥心中一惊,连忙翻身下马,拜倒道:“草民王骥,叩见公主殿下。”

    那翠衣女子,嘉平公主林碧伸手虚扶,和气地道:“免礼,想必是彤儿向你打听长乐公主的事情吧?本宫听你言辞风雅,如数家珍,想来定然是深知其中内情的了。”

    林彤拉着姐姐的手臂道:“姐姐,他就是蛮人盛传的伯乐神医,是我缠着他问东问西的,方才他还救了我的性命,姐姐不可错怪他。”

    听到林彤的说话,林碧眼中的神色温和了许多,可是却又带了几分疑虑,她在马上轻轻躬身道:“原来是王神医,听说王神医擅于医治马匹,本宫久闻盛名,那两个漏网之鱼已经给本宫擒获,他们原本是想趁着榷场人来人往的时候,截杀将领的奸细,多谢王先生相救舍妹。”

    王骥恭敬地道:“草民不敢当殿下相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请容许草民告辞。”

    林彤一听,有些焦急的扯扯姐姐的袖子。林碧不动声色地道:“王先生,方才听你说起长乐公主的事迹,本宫也很感兴趣,你不妨继续说下去,也让本宫听听。”

    王骥苦笑一下,林碧何等身份,只怕长乐公主的轶事她是耳熟能详,不过她既然这样说,自己又能如何呢?当下只好纵身上马,一行人继续缓缓向代州行去。

第二章 闲话秘史

    林远霆,父祖世镇代州,东晋贞渊十三年,远霆为代州刺史,仍尊晋室,时太原令刘胜割据晋中,建国称汉,以书招之降,远霆素忠义,不屈,胜率兵击之,奈代州军悍勇,不得胜。贞渊十四年,高祖援废黜晋帝,立国称“雍”,晋亡,远霆闻之,望长安遥祭,悲恸欲绝,乃归降北汉先主刘胜。胜感其忠义,慑其武勇,妻以爱女。远霆自尚主之后,克尽职守,抵御蛮人侵掠,数十年如一日,代州军民皆服膺。

    嘉平公主碧,远霆长女,为北汉后主刘佑收为义女,军略过人,远胜兄弟,素为远霆钟爱,代州军民谓之“公主将军”而不名。

    ——《雍史-嘉平公主列传》

    林彤见王骥眉头轻皱,坐在马上神不守舍,便高声道:“喂,别发呆了,我问你,你还没有说长乐公主后来怎样了呢?”

    王骥身躯微震了一下,拱手道:“启禀郡主,这还是要从大雍那场内乱说起,当时太子勾结凤仪门将猎宫围住,雍王冲出重围,却无法和大军会合,这紧要关头,长乐公主挺身而出,说服了叛党暂时不要进攻皇帝的寝宫,在双方相持的时候,这位公主取得了皇帝的密旨和大将军的信物,然后想方设法传了出去,调动了勤王之军,救了所有人,还将叛逆歼灭,所以皇帝才给这位公主加了‘宁国’两字的封号。”

    林彤怀疑地道:“真的吗,叛军作乱一定是将猎宫围得水泄不通,长乐公主又不是我姐姐,可以单人独骑杀出重围,怎么可能把密旨传出去,你不是骗人的吧?”

    这时候王骥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方才的意态从容,笑道:“公主殿下威名远播,小人是十分佩服的。这位长乐公主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杀出重围,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个人了,这个人姓江名哲,字随云,乃是雍王麾下的心腹谋士,正是这人一手策划,不仅传出了密旨调动军队,还逼杀了天下三大宗师之首的凤仪门主。”

    林彤眼睛一亮,道:“是啊,我听人说过凤仪门主已经死掉了,所以国师才下令门下可以随便进入大雍呢?不过国师那么厉害可怕的人,那凤仪门主不管现在有没有国师厉害,从前总是三大宗师之首,她真的死了么,那个江哲武功很高么,竟可以逼杀凤仪门主?他和长乐公主又有什么相干?”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让王骥苦笑道:“郡主,草民应该先答那个问题呢?”

    林彤讪笑了一下,道:“你慢慢说吧?”

    王骥道:“郡主,江哲此人也是一个文弱之人,小人听说他身子极弱,经常在生死线上徘徊,不过此人的谋略胆识却是天下无双。”

    林彤嗤笑道:“这我可不信,一个文弱书生能有多大胆识,本郡主见过不少书生秀才,只要一见刀枪,不是吓得半死,就是屈膝投降,再说,这人就是再厉害,难道还厉害过我姐夫么?”

    王骥为难的看了一眼林碧,林碧微微一笑道:“你不用忌讳,本宫也想听听外人的看法。”

    王骥拱手表示致歉,这才道:“郡主,这可是不能比的,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武人有武人的勇气,龙将军乃是三军统帅,又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将,这谋略胆识自然是过人的,可是若是设身处地,恐怕龙将军也做不出江哲江大人所做的事情了。”

    林彤瞪大了眼睛道:“那我就认真听你讲,若是你言过其实,我可要责罚你。“

    王骥微微一笑,道:“这位江大人本是我南楚的臣子,显德十六年,他年方弱冠,便一举成名,考中了状元,若论天下文章锦绣,没有胜过南楚的,这位江大人中了状元,可以说文章诗词冠甲天下了,而且当世之间,也无人能比得上他的绝世才华。”

    林彤撇撇嘴道:“你欺负我不爱读书么?姐姐,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碧凤眼有些迷离地道:“他说的不错,这位江状元若论文才,确实是首屈一指,你继续说下去。”

    王骥轻轻道:“若说他的诗词有多好,草民无学,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草民最喜欢他早年的一首小词。”说罢,清了清嗓子,他朗声唱道:“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他唱得十分动情,声音又是十分悠扬清越,众人彷佛也身在那碧波连天的江湖之上一般。

    唱完一曲,王骥接着说道:“这位江大人做了几年翰林,得到我南楚贤王德亲王赵珏赏识,随军出征蜀中,草民也不清楚江大人献了什么计谋,可是有一件事情倒是脍炙人口,蜀国灭亡之后,雍王李贽要把蜀王押回大雍,这样一来,虽然是大雍和南楚平分蜀国疆土,可是大雍控制了蜀王,那就占了莫大的便宜了。当时大雍正是如日中天,南楚虽有千军万马也没有办法扭转这个局面。就是这位江大人,在酒宴之后一曲高歌,迫得蜀王自尽身亡,从那以后,朝野上下都称颂江大人是南楚第一才子。”

    林彤不信地道:“我才不信,一首诗词就可以逼死一个国主,姐姐,他说的是真的么?”

    林碧伸手抚摸这幼妹的秀发,道:“人人都有羞恶之心,那蜀王国破家亡,身陷缧绁,又被人当众讥讽,也难怪他要自尽身亡。”

    林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姐姐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不过这个江哲可是真狠毒。”

    王骥笑道:“或许是吧,可是江大人从蜀中回来就生了重病,将近两年都没有上朝,只是在家里养病,我想江大人心中并不会因为那些事情得意的。”

    林彤又问道:“啊,我想起来了,荣盛十九年雍王攻破建业,这位江大人既然后来是雍王的心腹,想必是那个时候投降了雍王,他写诗讥讽蜀王投降,可是自己又屈膝投降,看来真是骨头不硬,这就是你说的文人风骨么?”

    王骥神色一黯,道:“郡主这样说,草民也没有什么法子辩驳,可是在草民看来也不觉得江大人有什么不对。在显德二十二年,国主看不清形势,一定要晋帝位,江大人上书直谏,气得国主要将他斩首,可是总算是顾念江大人的才名和功劳,只是将他贬为庶民罢了。雍王入楚的时候,亲自上门礼聘,可是江大人坚持不肯投降,后来江大人是被雍王殿下强行掳回大雍的。草民听说雍王对江大人十分器重,用尽了法子劝降,草民想江大人最后投降或者是因为雍王心意太诚挚了吧?”

    林彤不依不饶地道:“虽然说是贤臣择主而侍,可是我还是觉得谈不上什么风骨。”

    王骥摇头一笑道:“郡主说的是。”虽然这样说着,可是神色间明显的有些敷衍,林彤正要继续进逼,林碧出言道:“彤儿,你不想继续听了么?”

    林彤这才闭嘴不言,她最崇敬的就是姐姐和姐夫,所以对王骥认为江哲强过姐夫十分不开心。

    王骥接着说道:“江大人到底为雍王谋划了什么,草民也是不知道的,可是雍王殿下对江大人十分尊敬爱护,如师如友,如兄如弟,江大人到大雍不久,故德亲王的贴身侍卫潜入大雍刺杀江大人,据说是德亲王临终曾经留下密令,如果江大人投了别国,就要杀了江大人。听说江大人受了重伤,险死还生,若非是雍王殿下用尽了种种名贵药物为他续命,根本等不到医圣桑先生救治了。雍王殿下因为这件事情大为震怒,从那以后,据说江大人身边的防卫要比雍王还要严密。”

    林彤惊道:“你们的德亲王怎么这样无情,江哲虽然失节,可是毕竟情有可原,再说他人都死了,干么还操这个心呢?”

    王骥叹息道:“当时很多人也都这么想,无论如何江大人总是为南楚立过功的,虽然他改事大雍,可是也是南楚先免了他的官职的,那个侍卫也未免太过固执了,再说江大人不过是一个文士,德亲王死前还记挂着他,也未免多事。可是后来那个侍卫逃回南楚的途中被江大人身边的一个仆人追杀,击杀在大江之上,这个仆人名叫李顺,原本是南楚宫中的一个宦官,不知怎么跟着江大人做了奴仆,原本没有人将他放在心上,可是这个李顺竟然有本事杀了这个侍卫,人们才知道他竟然是个罕见的高手,这么一个高手竟然愿意做江大人的奴才,这才有人想到,或者江大人是有几分本事的,不过大多人还是没有将江大人看在眼里。尤其是江大人遇刺之后,身体极弱,一年倒有半年在病榻之上,郡主应该知道,一个人若是身体不好,就是有十分本事也恐怕只能施展上两三分的。”

    林彤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江大人身体那么差,又是怎么给雍王出谋划策的,又是怎么逼杀凤仪门主的呢?”

    王骥叹了一口气道:“草民也不知江大人如何为雍王出谋划策,可是听人说江大人帮助雍王平叛之后,已经是形消骨立,据说两鬓如霜,时常呕血不止,有人说江大人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林碧听到这里轻叹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惜此人不在我北汉。你继续讲吧。”

    王骥这才又接着说道:“当时江哲也在猎宫,而且身患重病,就是他即时识破了太子的阴谋,才没有让雍王枉死在小人之手。雍王突围之时就是谁都不带也要带上他的,可是江大人却主动留了下来,而收藏江大人的就是长乐公主。”

    林彤眼珠一转,道:“长乐公主为什么会收留他呢,莫非他们有私情么?”

    王骥犹豫了一下,道:“这个草民也说不好,长乐公主曾是南楚国母,江大人曾是南楚臣子,长乐公主常年居于深宫,江大人难得入朝,按理说两人是不可能有私情的,后来有人说,长乐公主入楚之后,最爱的就是诗词文章,江大人诗词冠绝天下,长乐公主最爱江大人的诗词,恐怕是因此对江大人心存爱慕。可是尊卑有别,君臣名份不能逾越,所以长乐公主才不肯向雍帝进言招江大人为驸马。可是猎宫事变之时,江大人前去求救,长乐公主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救他的,后来江大人运筹帷幄,由公主向雍帝取来了密旨信物,然后江大人派人将密旨送了出去,这次请来了勤王之兵。”

    林彤好奇地问道:“江大人去向公主求救,莫非江大人也知道公主喜欢他么?”

    王骥笑道:“这个草民也不清楚,其实无论如何,江大人也只能去求长乐公主帮忙的,长乐公主向来是中立的,若是大雍太子和雍王争斗起来,公主或许不会插手,可是涉及到皇帝,公主殿下父女情深,自然是不会坐视太子威逼父亲的。”

    林彤又问道:“那么江大人就没有被搜到么,他又是怎么将密旨送出去的呢?”

    王骥神色变得崇敬,道:“江大人躲到大概是很严密,再说可能是那些叛党也没留意这个文弱书生吧。至于传诏之人,这可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夏侯沅峰本来是太子一党的人,也参与了谋反,据说他和太子少傅鲁敬忠十分亲近,所以万万想不到,就是这人借着替太子送伪诏的机会把真的密诏带了出去。夏侯沅峰本来不是雍王的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被江大人说服。他这一弃暗投明,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如今更是深得宠信。可是江大人的本事才真的令人佩服,这样不可能的事情竟被他做到了。”

    林彤点头道:“原来这样啊,那你快说江哲逼杀凤仪门主的事情,我还是不信他有那样的本事。”

    王骥神色一振,道:“说起这件事,可是真的令人心服口服,江大人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只怕是凤仪门主一根手指就可以杀死他。当日凤仪门谋反失败,所有叛逆都被围了起来,眼看就要一网打尽,谁知道凤仪门主从天而降,单人独剑,在大殿之上一站,金殿之上除了皇帝亲王,就是重臣名将、江湖高手,可是在三大宗师之首,一个女子面前,竟然尽皆俯首,无人敢正眼相看,可是江大人一介文弱书生,又是奄奄一息,吐血将死之人,竟然声如金石,铿锵有力,宁为玉碎不肯瓦全,迫得凤仪门主只得同意自己留下做人质,换取弟子们的性命,这种气魄何人能及?”

    林彤想要说话,可是想到自己有幸拜见国师的时候也是大气不敢喘,这样想来,江哲敢在凤仪门主面前不畏生死,直叱其非,果然是风骨嶙峋,便没有开口说话。

    王骥又道:“接下来的事情知者不多,可是凤仪门主就在七日之日被少林寺的慈真大师带着门中高手和邪影李顺围杀,一代宗师,含恨而逝。”

    林彤问道:“那么怎么说是江哲逼杀了凤仪门主呢?”

    王骥道:“这个消息却是从少林寺传出来的,据说凤仪门主当初本就是受了伤的,她服了医圣桑先生的九转护心丹,暂时护住了心脉,可是江大人乃是医圣的弟子,精通医术,用了什么法子让凤仪门主在七日之中耗尽了生机,所以凤仪门主最后被迫得只能拼死一战,慈真大师也是宗师身份,邪影李顺也是绝顶高手,少林寺的十八金刚联手结阵,凤仪门主怎能不死呢,而且听说最后就是邪影李顺趁着两大宗师决斗之际,偷袭重伤了凤仪门主,才让一代宗师被迫自焚身死的。若是凤仪门主心中没有死志,只怕早就鸿飞冥冥,不知所终了。”

    林彤神色十分震惊,半晌才道:“那这位江大人可真是厉害,不过那慈真大师也太没有宗师风度,联手夹攻,还要让人偷袭暗算,不过这样的事情他怎会传扬出来,多丢人啊?”

    王骥摇头道:“草民听了只当是笑话传奇,可不明白慈真大师的心思。”

    林彤抬头看向林碧,撒娇道:“姐姐你一定知道。快告诉我啊。”

    林碧被她纠缠不过,只得笑道:“这有什么奇怪,那位江大人心机这样深沉,慈真大师将这件事情传了出去,自然是人人戒惧,到时候自然会对这位江大人多了几分提防,想来是慈真大师有些兔死狐悲吧?”

    林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噢,那么王骥,江哲和长乐公主又怎么样了呢?”

    王骥又道:“凤仪门主显身之时,金殿之上虽然皆是英杰,可是却尽皆低首,只有两人始终无畏生死,令人钦佩,一个是江哲江大人,他以文弱之身,直叱凤仪门主,令群英汗颜,另外一人就是长乐公主,当时江大人被凤仪门主内力所伤,吐血不止,长乐公主不顾凤仪门主剑锋所指,亲探江大人伤势,情之所衷,无视生死,让人怎不为之感叹。”

    林彤“啊”了一声,道:“莫非长乐公主嫁给了江哲么,那也难怪旁人将长乐公主和我姐姐并列,那江哲果然可以和我姐夫相比。”

    王骥都是微微一笑,知道这小郡主如此说法,就是承认江哲确实了得了。他也不说破,继续说道:“虽然雍王曾经请求皇上赐婚,群臣也被他们的深情感动,虽然觉得有违礼法,可是也没有人劝阻,可是雍帝却是不肯。”

    林彤惊讶地道:“为什么,江哲立下这样的大功,他和公主又是两情相悦,为什么雍帝不答应呢?”

    王骥笑道:“理由是因为江大人病体沉重,雍帝很担心若是江大人寿元不久,长乐公主本就一生坎坷,若是驸马早亡,岂不是雪上加霜,这个理由一说出来,就是雍王也不敢说不对的。”

    林彤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也对,那么是不是后来江大人身子养好了,大雍的皇上就为他们赐婚了呢?”

    王骥笑道:“若是这样,也就谈不上传奇了,那位江大人立下这样的大功,眼看就要飞黄腾达,可是他却在雍王的立储大典之后就带着邪影李顺悄然远离了,据说这位江大人来去明白,将雍王的一切赏赐都封存起来,一介不取,就这样飘然远遁江湖了,他这样的才华功绩,却是丝毫不爱富贵权势,就是有人从前觉得他名节有亏,如今也不能不击节而叹。”

    林彤眼中闪过一丝崇敬,道:“那这位江大人的人品才华可真是天下无双,不过他虽然厉害,你本来不是要告诉我为什么长乐公主可以和我姐姐齐名么,怎么跑题了呢?”

    王骥心道,我就是真的跑题了,不也是被你引得么,面上却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江哲虽然是飘然远走,一介不取,可是却拐走了一个人。”

    林彤瞪大了眼睛,道:“莫非,莫非,长乐公主竟然和她私奔了么?”

    王骥拊掌道:“正是如此,长乐公主性子本就是外柔内刚,当初雍帝逼她另嫁,她就誓死不从,如今雍帝不许她嫁给江大人,可是江大人这样离去,叫公主怎能放心呢,这两人都是为大雍耗尽了青春心血的人,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就双双远走天涯了,从此四海逍遥,做一对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这位公主殿下,本来已经被晋封宁国长乐公主,荣耀无比,母妃又晋位皇后,本是富贵已极,却是抛却一切,陪着爱侣隐遁江湖,这样的奇女子,应该可以勉强和嘉平公主殿下相比了。”一边说,一边瞧向林碧,眼中满是谨慎。

    林碧摇头道:“宁国长乐公主忠孝两全,品貌过人,又是这样至情至性,不爱权势富贵,本宫怎比得上她呢。彤儿,你从前年纪小,爹娘担心你不懂得其中真谛,知道了反而不好,今日王先生讲给你听了,我看你倒还明白道理,也就不阻你了。”

    说罢,林碧的目光落到王骥身上,意味深长地道:“王先生,你年纪轻轻,倒是见识广博,真是难得啊。”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王骥身上,都带了几分疑惑和提防。

第三章 龙飞在天

    龙庭飞,出身北汉世家,惊才绝艳,军略武勇举世无双,号为无敌,后主托以军国大事,从无疑忌,庭飞亦以忠义报之。

    ——《北汉史-龙庭飞传》

    王骥神色从容地道:“草民流浪四方,见识广博虽然谈不上,可是各种消息都知道一些,虽然大雍朝廷宣称公主因为猎宫受惊所以隐居休养,可是这民间早就流言纷纷,绘声绘色,不厌其详,事发之时草民正在大雍,听了不少传言,所以知道的较为详细一些,草民并非是奸细,还请公主明鉴。”

    林碧目光一闪道:“王先生过虑了,先生精通相马医马,又是见识广博,正是我北汉渴求的人才,如果先生请屈尊,本宫必定尊先生为上宾。”

    王骥犹豫了一下道:“公主如此看重,草民本应该从命,只是草民正要到东海蓬莱一行,只怕不能奉命。”

    林碧微微一愣道:“你要去东海作甚?”

    王骥恭谨地道:“草民近日见到故友,说是恩主身体康健,又有弄璋之喜,所以意欲前往庆贺。”

    林彤好奇地道:“你的恩主不是老人家了么,怎么又会有儿子呢?”

    王骥一怔,笑道:“郡主想必是误会了,草民的恩主尚在壮年,膝下除了一位小姐再无所出,近日才添了一位公子,下月乃是公子周岁,草民闻知此事,意欲前往祝贺。”

    林碧神色一动道,这个王骥虽然年纪轻轻,可是言辞气度都十分不凡,他的恩主也必然也不是寻常人,而且自己不是就要到东海一行么,若是有机会见到他的恩主,说不定我北汉又多一位栋梁之材。想到这里,她开言笑道:“这倒巧了,本宫近日也要到东海一行,王先生可愿意和本宫同行?”

    王骥一愣,问道:“公主乃是北汉重臣,怎会去东海一行,要知道虽然东海乃是东海侯的势力范围,虽然东海侯仍然独树一帜,可是天下人谁不知道近年来东海侯和大雍已经开始和解,颇有往来,公主若是要去东海,只怕是凶险不少。”

    林碧笑道:“不妨事,先生想必还不知道,东海侯爱子成婚,喜贴已经遍洒天下,本宫主乃是奉王命前去祝贺的,而且同期将要举办的奇珍会也是一大盛事,本宫也想看看异国的奇珍。”

    林彤一听满面欣喜,焦急地道:“姐姐,奇珍会么,我也要去看看。”

    林碧微微一笑,伸手安抚地拍拍妹子,不让她插话。

    王骥拊掌道:“啊,奇珍会,草民也听说过,近两年来,东海有富商海无涯,造大船往来高丽、倭国和南洋诸地,以中原江南所产瓷器、丝绸换取金银珠宝和各种特产,据说获利千百倍以上,想必这奇珍会就是海无涯举办的吧?”

    林碧笑道:“正是如此,海无涯趁着东海侯爱子大婚之际举办奇珍会,而且现在天下谁不想和海无涯合作,独占远洋贸易的利润,这个机会自然是最适合的。”

    王骥疑惑地道:“可是谁不知道这海无涯背后必定是东海侯支持,想要分享这里边的利润,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而且各国都有巨商和海无涯合作,这才成了一个平衡的局面,若是公主想要独占利润,只怕大雍和南楚都是不肯的。”

    林碧深深的看了王骥一眼,道:“王先生果然通达世事,这海无涯在东海立业至今已有五年,前两年不过是经营海运也还罢了,这两三年来组织了三次远洋商队,其中他自己新造的几十艘大船不仅载货多,航速快,而且配有种种新式的武器,随行的商船近百,还有东海侯的战船护航,若说是无能人支持策划,本宫可是绝对不信。不说别的,南楚、大雍和我北汉都有巨商和他合作,只因是三家得益,所以无人和他为难,这种心机胆识本宫就是十分佩服,可是有一利也有一弊,海无涯这般四面讨好,虽然如今还可以奏效,可是近几年来,战火益发肆虐,大雍、北汉绝没有共存的可能了,所以海无涯也要重新估量一下,与其中立,不如选一个主子的好。”

    王骥听得心寒,这种机密事情给自己听了,只怕自己是绝对不能脱身离去了,他眼睛余光瞧去,只见那些男女侍卫骑士,都是手按刀柄,也只能当作没有看见,笑道:“公主说得正是,可是草民说一句不恭敬的话,海无涯可以和其他人不合作,可是东海侯确实抛不下的,没有东海侯的护航,远航的商船是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的,若论物产丰富,大雍和南楚原本就占据了富庶之地,蜀国灭亡之后,蜀中的物产也被两国瓜分,海无涯若是只选一方合作,无论是选了大雍还是南楚都不意外,可是北汉未免少了几分优势,若是三方制衡,北汉倒还可以分一杯羹,若是想要独占远洋贸易的利润,只怕是得不偿失。”

    林碧眼中寒芒一闪,道:“先生说得不错,本宫也是这么想,我北汉在远洋贸易中原本就处于劣势,先生也是误解了本宫的意思,想要独占远洋贸易利益的不是我北汉,而是南楚。进来南楚派来使臣,他们想要和北汉合作,威逼东海侯达成协议,三方联手控制远洋贸易,将大雍排除在外,朝廷派本宫前去东海,就是想趁机取利。若是东海侯同意此事,到时候就可以切断大雍在海外的收益,对我们自然是有益无害,若是不能,也要尽可能夺取更多的份额。”

    王骥听得连连点头,道:“草民乃是南楚人,虽然去国多年,却知道我国最重商业,有这种打算也是理所当然的,却不知我国这次是谁负责此事?”

    林碧微微一笑道:“本宫听说这次前去祝贺东海侯独子大婚的南楚使臣乃是南楚重臣镇远公陆信之子,大将军陆灿,大雍的使臣乃是庆王李康和礼部侍郎苟廉,双方都是不遗余力,所以我北汉的使臣也不能随便派一个人去,本宫就只好勉为其难了。王先生,你既然也是去东海,何妨和本宫同行,说不定本宫还有倚重之处。”

    王骥恭敬地道:“草民有幸附诸骥尾,怎敢不从。”

    林彤急忙道:“姐姐,我也要去。”林碧看去,只见幼妹眼中满是企求,又是滴溜溜转个不停,分明是下了决心若是自己不许同行,就要私自前去的主意。“宠溺的一笑道:“好吧,只要你听话,我就带你同去。”林彤大喜,双手合十,发誓赌咒自己决不会胡闹,林碧只是浅笑不语,心道,麻烦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这次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南楚想得倒是不错,说什么利益均沾,我可不想到时候看你们的脸色。这个王骥倒是一个人才,也不像那些平常南楚人一样好逸恶劳,若是此人没有什么问题,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得留下来为我北汉效力才行。

    王骥心中却是另有所思,是留在北汉作卧底还是回到恩主身边效力呢,他有些难以决定,想来想去,还是等到见到恩主再说,想到昨日看到的书信,字里行间喜气洋洋,想必恩主如今心情很好,这也难怪,红颜知己相伴,又是无拘无束,自在逍遥,如今又是新得贵子,想必恩主如今是不会再想出山了,可是这几年来,大雍和北汉相持不下,不知道恩主的逍遥日子还能过上几天呢?

    在代州待了几日,王骥便跟着林碧、林彤二人踏上了前往东海的路程,虽然可以越过五台山从鲁地出海,可是林碧却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先去了沁州。

    沁州乃是龙庭飞大将军所镇守,是北汉重镇,北控太原、南襟潞泽,太原既是北汉国都,又是兵家必争之地,东南方向有天门关、石岭关、赤塘关拒大雍军队于外,最是易守难攻。而沁州则是太原南面的门户,境内大半都是丘陵河流,龙庭飞的大军就是驻扎在此。而这两三年来,每至秋收时分,龙庭飞就提大军从沁州进攻泽州、潞州,甚至曾经入侵镇州,扰乱大雍边境的秋收,而经过武威二十五年的教训之后,齐王李显采取了坚壁清野的做法,派出大军严守关隘,建立保甲制度,在边境广设烽火台,监视北汉军的行动。若是北汉军进攻,便倾巢出动迎敌。谁知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龙庭飞改弦易辙,利用北汉军善于长途奔袭,来去如风的特点,使用游骑侵扰大雍边境。大雍明明兵力在北汉之上,却被龙庭飞压制的死死的。最后齐王索性坚守不出,将边境一带的居民全部迁移到防线之内,留下了百里左右的空白地带。这样一来,凭着大雍强大的军力和星罗棋布的堡垒军寨,总算是维持了一个平手的局面。

    离沁州还有三十里之遥,王骥就看见远处烟尘滚滚,他仔细看去,只见烟尘凝而不散,就知道来的是一支精锐的骑兵,不过现在还在北汉境内,大雍骑兵现在固步自封,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友非敌,想必是沁州城派来迎接嘉平公主的吧。

    不过片刻,烟尘中已经可以看清那是一支身穿红色衣甲的骑兵,为首之人也是一身火色战袍,头盔上面的面罩没有掀上去,看不清容貌,可是那矫健的身姿,如火如荼的气势,让人已经心折不已。林碧眼中闪过喜色,纵马上前,她身边那些时刻不离的侍卫却都一反常态的止步不前,就在林碧单骑上前的时候,那支骑兵的领袖,那个红衣将军也越众而出,两人距离三丈之时,同时跃起各自伸出一手,在空中相握,轻轻落在地上,然后火红拥住了翠绿,那种浓厚的深情和久别重逢的喜悦深深的感染了众人,都是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那两人。

    过了一会儿,两个身影分开,携手向王骥等人走来,王骥随着众人一起下马,垂手而立。两人走近众人,林碧面上喜气洋洋,分外的娇艳动人。而那个红衣将军也掀起头盔上的面罩,露出英俊得绝无瑕疵的面容,配合他那修长俊伟的八尺雄躯,深邃如同夜空的一双略带碧色的眼睛,威武中带着儒雅气息的雍容风度,让包括王骥在内的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地拜了下去,齐声道:“属下叩见大将军金安。”

    当然林彤可不会跪拜,而是高高兴兴的上前抱住了那红衣将军的左臂,兴奋地道:“姐夫,彤儿可是天天都想着你呢,你到底什么时候迎娶姐姐呢?”

    王骥虽然早已经猜到那红衣将军正是北汉的擎天玉柱龙庭飞,可是仍然是忍不住心中一阵兴奋,能够见到这样的英雄人物,真是三生有幸,回想起这些年所见过的英雄人物,竟然觉得无人可以胜过这龙庭飞,就是那雍王李贽、齐王李显,虽然多了几分皇室君临天下的气概,但是比起龙庭飞来,却也不免逊色几分。或者能够和这人相比的,只有那个赐予自己一切的恩主吧,想起那个文弱清秀的青年,王骥不由心中一热,那个人就是有着那样的特质,不论在何人面前,你都会忍不住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龙庭飞听了林彤的追问,神色不由有些尴尬,他和林碧订婚两年还没有完婚,却是原因众多,一来是因为发妻身亡不久,龙庭飞不愿这么快就续弦,再说这两三年龙庭飞都在忙着和大雍作战,殚精竭虑,自然是顾不上婚姻之事。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林碧虽是女子,却是极富军略才能,她的兄弟才能都不如她,这几年来,因为林远霆身体欠佳,代州的军政大权实际上掌握在林碧手中,为了严防北方蛮人趁机攻占北汉,林碧根本是不可能脱下战袍嫁作人妇的,所以这婚事就拖延了下来,只是这个理由却不好明着说出来。龙庭飞目光一转,落到了王骥身上,便笑着上前道:“这位就是伯乐神医王先生了,听碧妹说先生已经到了我北汉军中,龙某真是喜出望外,听说王先生善于相马医马,想必着养马之术也是非常出众的了,若是能够得先生襄助,我军中的战马定能更加精良。”

    王骥再度拜倒道:“草民愧不敢当,所谓‘伯乐神医’,不过是虚名罢了,草民虽是南楚之民,却是心爱漠北风烟,若是将军不弃,待骥探亲归来,必定为将军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龙庭飞微微一笑,双手将王骥搀起道:“王先生肯为我北汉效力,乃是王上之幸,你多年流浪,想来必定惯于在外行走,此次你随公主往东海,还望你尽心竭力。”

    王骥行礼道:“在下遵命,必定不负所托。”

    龙庭飞又是淡淡一笑,笑容中满是欣慰喜乐,王骥不由心中一暖,若非是心中早有计较,只怕真会为这人效死命而不悔了。

    一行人回到沁州城,林碧乃是公主身份,又是龙庭飞的未婚夫人,龙庭飞虽然为了不将林碧的行踪宣扬出去,只是招了亲信的将领设宴为林碧洗尘,但是将军府内仍然是热闹非凡,酒宴最热闹的时候,龙庭飞和林碧却没了影踪,众人只道这对未婚夫妻多日不久,想必是私下叙话去了,便都挤眉弄眼一番也就罢了。

    龙庭飞和林碧果然在一间雅致的书房密谈,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们谈的不是什么儿女情长,而是在商议军机。

    回到府内,龙庭飞早已经换上了一件天蓝色的长袍,容光焕发地看着林碧,道:“碧妹,你这次不用过于费心,只要旁观就可以了,如果南楚果然有本事说服东海侯排除大雍的势力,那么我们自然要分一杯羹的,而且还可以趁机大举进攻大雍,若是南楚失败,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遭到池鱼之殃。不过希望你能趁机和东海侯达成盟约,若是能够得到东海侯的合作,大雍就是真的四面受敌了。”

    林碧柳眉轻蹙道:“庭飞,可是你很清楚,大雍的兵力是最强的,你虽然占了上风,可是只要不能大败齐王,就不能真的威胁到大雍,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呢?这样对峙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我们北汉虽然军民骁勇,可是比起大雍的强大和南楚的富庶,实在没有统一天下的筹码。”

    龙庭飞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指着上面挂着的地图道:“碧妹你看,现在齐王隐忍不出,我军虽然纵横无敌,可是大雍实力却没有什么损失,我军虽然勇猛,可是竭尽所能,也只有区区二十万,代州一带虽有十万军马,却是为了抵御蛮族,轻易不能调动的,所以想要取胜是不能这样按部就班下去的。如今大雍之所以可以跟我们对峙,全是因为齐王用兵老练,想来经过种种坎坷,李显已经长进了许多。若是能够铲除了李显,到时候我自信可以纵横大雍没有敌手,只要得到泽州和镇州,大雍就再也不能有力的遏制我国了。”

    林碧皱眉道:“若是能够如此最好,若是除掉李显,除非李贽御驾亲征,否则大雍无人可以抵挡你的大军,可是若是李贽亲征,南楚就可以发难进攻,到时候大雍两面作战,形势更加岌岌可危。可是李显乃是皇室亲王,又得李贽信任,恐怕很难铲除他呢?”

    龙庭飞笑道:“功高震主,天下有几个主君会不忌惮带兵的大将呢,就是李贽雄才大略,这疑心也是免不了的,更何况李显和李贽还有心病没有消除,当年李安勾结凤仪门逼宫叛变,李显虽然没有亲自参与,可是嫌疑也很深,他的王妃更是自尽身死,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当初李显本已被软禁起来,若非是我带兵进攻,李贽无奈之下,才不得已赦免了李显。可是这个李显脾气也未免太古怪了,他做了几件错事,其一就是拒绝了李贽的赐婚,年前李贽本想为李显另选王妃,可是却被李显拒绝了,其二就是原来的齐王妃所生的嫡子已经失去了世子的身份,若是李显聪明的,就应该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可是他却把这个儿子带来了军营。这样一来,雍王不免心中有些不满,说起了这个李显也真是固执,这其中的深浅关节他不是不知道,却是总不肯低头服软。他这样自留破绽,我也不会客气,从去年开始我就散布流言,说李显坚守不出,乃是为了拥兵自重,这事若是换了旁人,以李贽的心胸和才识倒还不会太介意,可是若是曾有谋反嫌疑的李显,偏偏李显又是这样不识趣,你说李贽会怎么想。过去几个月,李贽连下了数道圣旨对李显加以抚慰呢。”

    林碧想了一想道:“若是别的将军,这样抚慰只会让他感激,可是若是李显,这样的抚慰反而会让他觉得深受怀疑。”

    龙庭飞道:“正是如此,李显也连上了数道奏章汇报军情,用以表明心迹,可是这种事情,却是欲辩无从,现在就连长安城内已经满是流言了。想来李贽也很为难,若是不召回李显,只怕流言传下去,李显心中恐惧,就是本无反心,也会生出反心来。”

    林碧道:“其实若是李贽能够派一个够分量的监军,也可以稳定军心民心的。”

    龙庭飞笑道:“哪里这样容易,这个监军既要有本事压制齐王,又要不能引发齐王麾下将领的愤怒,还要是李贽的心腹,现在大雍上下哪里有这样的人呢?只要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不论是为了保全齐王还是为了防止齐王反叛,召回齐王就成了不得已的做法了。到时候大雍方面没有大帅统军,必然有人忍不住进攻,我就可以趁势消灭雍军的有生力量了。”

    林碧感叹地道:“希望你能够一举功成,我北汉是承受不住长久的对峙的。”

    龙庭飞满怀信心地道:“碧妹放心,我攻占泽州、镇州之后,碧妹,你我的婚事也不该拖延下去了。”

    林碧玉颜绯红,说不出话来,龙庭飞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纤手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代州的事情,没有关系的,这件事情我已经想通,龙庭飞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只要能够令北汉国运昌盛,你我就是聚少离多又有何妨。”

    林碧心中一阵感动,半晌才道:“等你大破雍军之后,就去禀明王上和我父亲吧。”

    龙庭飞大喜,伸手将心爱的佳人拥入怀中,烛影摇红,映照着一对璧人的身影,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心醉神迷。

第四章 初到滨州

    姜永,父姜无涯,镇徐州,东晋时封为永宁侯,娶高祖姊宁华长公主为正室,大雍立国时,姜无涯与高祖争胜,遇刺重伤,殁于战场。永见敌势大,奉母携旧部远走东海为盗,袭父爵位为永宁侯,然叱咤东海,威震海疆,人乃称其东海侯而不名。高祖履招之降,永不至。

    ——《雍史-东海侯传》

    离开沁州之后,林碧带了百余名侍卫日夜兼程走鲁南,这一带大雍和北汉的势力犬牙交错,所以林碧等人都是改换了装束,化装成客商旅人,一路上有惊无险,不过旬日之间,就到了滨州,滨州位于大雍和北汉的边界上,可是这里实际上却是东海侯姜永的势力范围,东海侯从前纵横海疆的时候,就是通过滨州得到补给的,而滨州的商人为了确保海上商船的安全,更是暗中和东海侯互通消息。尤其是近年来由李贽主持军政之后,大雍和东海之间的仇恨似乎渐渐消解,东海侯不再恶意劫掠大雍的商船,而大雍也不再严厉镇压倾向姜永的势力,所以东海的势力在滨州更是越发强大。尤其是在东海开创了远扬贸易的商道之后,滨州更是成了天下最大的港口之一,北汉和大雍通过滨州源源不断的将本国特产送上远行的商船,换取异国的金银粮食和各种特产。所以不论是北汉还是大雍都想控制住滨州,可是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南楚和东海之间的贸易却是通过杭州进行的,这次南楚想要迫使东海将大雍排斥在外,在北方和北汉合作,在南方和南楚合作,并非是什么好意,若是大雍采取玉石俱焚的手段,那么滨州就别想成为港口,到时候就只剩下南楚独占利润。所以林碧对于南楚的提议并不热衷,当然若是南楚真的成功了,林碧也会尽量想法子控制住滨州,虽然困难,可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进滨州,就感受到那种迎面而来的繁华气息,往来都是南腔北调的商贾,若非是秋风萧瑟,不免让人怀疑到了江南盛地。北汉在滨州名义上是敌国,所以自然没有馆驿,不过早有人为林碧在滨州最富盛名的平安客栈订下了一个独院。

    平安客栈,这个名字十分平常普通,可是如今天下所有的平安客栈都是一个主人。在两年前,第一家平安客栈在南楚建业开张,之后很快就在天下各大都邑开设了分店,这平安客栈并非是以豪华见长,事实上这里的布置摆设以简朴清雅著称,客栈之中虽然服务周到,可是却也没有什么十分特殊之处,虽然可以做出天下各大菜系的名菜,可是比起真正的名家风味不免差了几分火候。按理说这样的客栈并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地方,可是当平安客栈开了多家分店之后,常常游走四方的商贾惊奇的发觉各处的平安客栈,居然十分相似,客栈的经营方式、房间的格局布置、饮食的口味,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一样。对于这些常年奔波在外的商人旅客来说,到处都有的平安客栈仿佛成了自己的家一样,在这里,他们总是能够得到熟悉的感觉。而且平安客栈还有一样好处,一旦你住进某一家客栈,数月之内,天下所有的平安客栈都会熟知你喜欢的房间,喜欢的食物等等,让你到处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当然未免有些人担心平安客栈会有问题,可是各处的平安客栈最多只有一两个管事真正属于平安客栈,其他的仆役都是从当地雇佣的,只是经过训练之后,这些仆役都按照那些管事带来的写满了各种规矩的小册子行事,若是有所违背,就会被辞退。所以才让各地的平安客栈既基本上相似,又在细节上有一些各自的特色。这种经营方式十分便于各地官府派遣间谍进入探察,可是也让他们很难探察到什么机密。所以至今平安客栈的后台老板仍然是一个秘密。

    选了平安客栈居住,林碧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喜欢这个客栈,而是因为平安客栈还有一桩好处,它的每个房间都和其他房间之间用花木假山回廊之类的隔离开来,拥有隐秘和安全两种特质。如果租下一个院子,那么就更加安全了,院内错落有致的客房恰好控制了所有的要害地点,只要将各个客房安排妥当的人手,那么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防护圈了,最适合带着保镖仆人远行的达官显贵使用了。只要住过一次,很多喜欢奢华的客人也会喜欢住在平安客栈的,而且平安客栈虽然不够奢华,可是布置陈设也是清雅淡然,也不辱没他们的身份的。

    一住下来,林碧就派人拿了自己的帖子送到滨州知府黄炜府上去,黄炜名义上是大雍的官员,可是实际上却是东海侯姜永的家臣,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姜永的势力虽然已经扩展到滨州,可是姜永本人却是不会在滨州的,想要赴喜筵,必须先递帖子过去,然后由东海侯派船迎接渡海前去。

    林碧很想在寿筵之前和南楚使臣会一次面,可是这次南楚使臣却是从杭州从海路过来的,在寿筵之前双方根本不能会面,所以林碧也就听之任之了。

    就在北汉众人各自休息之后,王骥却是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一路上林碧对他监视很严,他一直没有机会和自己人联系上,如今入住了平安客栈,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唯一一个和自己人联系的机会。若是不能联系上,得到恩主的指示,那么他怎么去拜见恩主呢?再过三天就是九月二十八日,正是东海侯爱子大婚之时。而十月二日就是恩主爱子周岁喜筵,如何做呢,王骥心中十分犹豫。

    正在王骥辗转反侧的时候,有人叩门道:“小人送来茶水,请客官开门。”

    王骥扬声道:“门开着,你自己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店小二,他一边将门关上,一边道:“客官,小店备有各地名茶,不知客官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小人擅自作主,送来的是龙井茶,若是客官不喜欢,可以随时更换。”

    他口中这样说着,行为却是十分诡异,放下茶壶之后,就匆匆脱衣摘帽,王骥先是一惊,就看到那个店小二放在桌面上的一块玉牌,面色一喜,便也宽衣解带起来,口中却道:“龙井就很好,对了,在下要小睡片刻,你不可前来打扰。”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了店小二的衣服,将帽子向下压了压,两人身材相仿,面容隐藏起来之后倒有了七八分相似。那个店小二跳上了床,将被子盖着头装成入睡的样子。王骥却是带着茶盘走了出去。他对周围环境本就记在心里,也不多言,就向外面走去。果然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另一个店小二在那里等候。王骥一言不发,跟在那人身后,转了几个圈子,走入了一间十分隐秘的客房。

    那件客房中一人负手而立,闻声回头,四目相对,都是目中泪光隐隐,各自上前一步,把臂为礼。那人轻呼道:“赤骥,三年不见了。”王骥,不,应称他赤骥,他一字一顿地道:“绿耳,三年不见,你可是更稳重了,公子好么,众位兄弟好么?”

    绿耳张口欲言,却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拉着赤骥坐下,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说道:“公子如今身体已经很是健朗,常常带着夫人驾舟海上,花前月下,好不令人羡慕,如今小公子已经将满周岁,柔蓝小姐活泼可爱,又有李爷和董总管、周尚仪服侍,正是其乐无穷呢。”

    赤骥听后面上露出喜色,道:“那就好了,公子退隐之前,派我到蛮地行走,这几年漂流在外,只觉得如同身如飘萍,飘忽无依,如今总算是可以回到公子身边,又逢小公子周岁大喜,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绿耳笑道:“谁说不是,这几年我奉命经营平安客栈,也是四海飘流,直到数日前才回到滨州,能够重见公子之面,只觉得心神立刻安稳下来。你被公子选去蛮地探听军情民心,我们原本还为你担忧,只怕是蛮人残狠,你性命堪忧,想不到你不仅平安回来,还博得一个‘神医伯乐’的美名,听说蛮人将你奉为神明,我还以为你会乐不思蜀呢,想不到你还是这样心心念着公子,公子若是知道定然也会感动,或许就不会赶你走了。”

    赤骥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淡淡道:“蛮人游牧为生,不事生产,每到秋高马肥之际便来劫掠中原,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我们中原人看了自然觉得他们凶蛮残忍,其实我在蛮地两年,觉得那些普通牧民也是十分朴实善良,我在草原之后,曾经数次遇险,虽然保住性命,可是干粮马匹都失去了,都是被牧民所救。蛮人粗野不文,却是性情纯朴,爱恨都摆在脸上,我倒觉得和他们在一起要快乐的多。可惜草原上不仅有牧民,还有贵族。所谓的贵族多半是各个部落的首领和他们的亲属,这些人多半都是野心勃勃的枭雄,为了争夺女子金帛,他们不仅争着劫掠中原,还彼此互相征战。那些部族里的普通牧民实际上只比奴隶好些,平日辛苦劳作,战时还要上阵厮杀,若是胜了自然可以分得些许赏赐,若是败了,妻儿财产都被敌人夺走,所以他们无不骁勇善战,只因胜负关系生死荣辱。其实即使他们胜了,战利品也多半被贵族所得,他们自己不过是分到一些残羹剩饭罢了。”

    绿耳奇怪的问道:“既然那些牧民如此堪怜,他们又是善战的勇士,为什么不肯反抗呢?”

    赤骥苦笑道:“要想反抗谈何容易,草原之上生活艰苦,单身一人很难存活下去,这些牧民是离不开部族的,而那些贵族占有最丰美的水草,拥有精锐的战马和兵器,他们轻易地就可以收买部族中最勇猛的战士效死,那些受压迫最深的牧民如何能够反抗,而且不论是何时何地,只要能够存活下去,又有几个人愿意冒着必死的危险呢?”

    绿耳犹豫地道:“我曾听说蛮人无恶不作,可是听你这样一说,我都有些同情他们,可是只怕公子听了却会恼怒呢?”

    赤骥坦然道:“公子是何等人物,他是不会责怪我的,而且我心中疑惑也要问过公子,那些蛮人虽然是我中原血仇,可是我见他们也是有善有恶,我中原之地,争霸交战之时,手段也未必比他们慈悲到哪里去,所以我定要问问公子,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平相处,却要互相残杀呢?”

    绿耳道:“公子一定能够解开你的疑惑的。”

    赤骥点点头,抛下了心中的苦恼疑惑,又问道:“如今你已经成了平安客栈的主人,家财万贯,自然是可喜可贺,可是我听说盗骊更加风光呢?”

    绿耳笑道:“是啊,盗骊两次扬帆出海,此去何止千万里,带回的异国珠宝和特产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其实最风光的倒是骅骝呢,这小子身份揭穿之后,秦勇将军和老夫人都没有怪他,这小子身份泄漏,又离不开京城,结果被雍王召到身边做了侍卫,听说现在已在明鉴司做了夏侯沅峰的副手,若论官职,倒是他最高了。可惜白义、逾轮、山子、渠黄他们四个如今还在忙着锦绣盟和天机阁的事情,就连这次公子也没有让他们回来。”

    赤骥笑道:“你急什么,等到大雍一统天下,我们就可以悠闲自在了。”

    绿耳目中闪过一丝憧憬,笑道:“是啊,我真的盼着天下一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不用打打杀杀了。对了,赤骥,你怎么和北汉的人一起来了?公子见了密报,也觉得好笑呢?”

    赤骥苦笑道:“我也不会想到会遇上林家的人啊?不过我这次倒是福分不浅,不仅见到了龙庭飞大将军,还见到了和公主殿下齐名的嘉平公主林碧,唉,他们可也称得上是一对英雄侠侣,可惜却是北汉的臣子。对了,公子可有什么吩咐么,龙庭飞和林碧想要我加入北汉军,若是公子有命,我愿去北汉卧底?”

    绿耳摇头道:“公子说,林碧和龙庭飞都是不世出的奇才,这样的人不仅心志坚定,而且聪明无比,若非是天长日久,你是得不到他们的信任的,所以你就是在他们身边卧底也没有什么用处,公子让你陪他们参加过小侯爷的婚宴之后,就托词离去,对付这样的人,公子自有手段。对了,公子还让我嘱咐你,不可错过了小公子抓周呢?”

    赤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请回禀公子,就说赤骥谨尊公子谕令,一定会在十月初二之前赶到的。”

    绿耳点点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一会儿你的替身就会招呼店小二送去新的油灯,你就趁机和他换回来吧。”

    赤骥点点头,满腔心事都已经放下,他笑道:“我可是带了一样珍贵的礼物给小公子,十月初二我一定会赶到的。”

    绿耳笑道:“是啊,我也准备了礼物,只是恐怕谁也没有盗骊的礼物新奇,他可是刚从异国回来的。”

    赤骥道:“这也没有法子,不过我的礼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那可是我为蛮地实力最大的一个族长医治坐骑所得的谢礼呢?”

    两人又谈了片刻,有人前来禀报说是时间已到,赤骥便拿了油灯走回住处,林碧虽然派了人守夜,可是却没有禁止店小二出入,赤骥顺利的回到房间,那个代替他躺在床上的店小二换回衣服,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赤骥躺在床上,没有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林碧下令众人可以出去散心,只是不许招惹是非,不过王骥却被林彤拉上一起出去了,虽然不知林彤的心思,可是林碧的心思王骥却是明白的,现在林碧绝对不会让自己离开他们的视线的,果然,负责保护林彤的侍卫也被林碧放了假,而换上了林碧自己的两个亲信侍卫,这一男一女在王骥看来武功都很出色,王骥自知没有本事胜过这两人联手,若是他想趁机离去是绝对没有机会的,林碧行事果然是十分谨慎。不过王骥早已和自己人取得联系,所以也就无拘无束地陪着林彤在滨州城内游玩了起来。

    这滨州城原本只是一个沿海小城,如今却已经是俨然大邑,城内商贾云集,各种店铺比比皆是,商铺之中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林彤兴奋地四处瞧看,不时被一些新奇的东西吸引过去。她身边的两个侍卫却是始终目光敏锐地留心着周围的情形。

    走了几个时辰,手里已经堆满了盒子包裹的王骥苦恼地望着仍然兴致勃勃地林彤,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小郡主偏要把所有东西都让他拿着,那两个侍卫却都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笑话。王骥自然知道他们不会主动帮自己提东西,免得妨碍他们的手脚,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小郡主的仆从。

    正在王骥忿忿不平的时候,林彤已经一眼看到一家出售兵器的铺子,她虽是女子,可是自幼生长在战火之中,对于兵器战马是从心里喜欢,所以便兴冲冲地走了进去。这个铺子十分宽阔,四壁上挂着刀枪剑戟,都是上好的利器。在中间的一张长条桌子上,摆着一些精美的匕首短刀,其中有一些样式古怪,一见就知道不是中原打造的兵器。

    林彤好奇地走了过去,拿起一柄弯刀仔细看去,这是一柄连鞘弯刀,绿色的鲨鱼皮鞘,温润洁白的象牙刀柄,手握之处缠着乌金细丝,刀身如同新月一般形状。林彤将刀抽出,只见刀光如霜似雪,心中便是十分喜爱。这时候,那个中年掌柜走了过来,挥手让接待林彤的伙计离去,笑呵呵地道:“小姐,这是从波斯买来的弯刀,可以切金断玉,最适合会武的小姐佩戴防身。小姐若是喜欢,小人愿意折价奉送。”

    林彤拿着弯刀,走到试刀的木桩前,一刀劈下,那坚硬的老木被轻轻松松的削去了一角。林彤大喜,道:“这把刀多少钱?”掌柜连忙道:“这刀在波斯可是王室所用,小人不敢擅自抬价,只要三千两银子就行了。”

    “什么?”林彤一惊,虽然早知道这把刀不会便宜,可是三千两也未免太贵了一些,她虽然出身名门,有郡主的封号,可是林家时代镇守代州,为了练兵,银钱本就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而林家又以清廉著称,所以林彤可没有这么多银两。叹了一口气,林彤放下了短刀,若是自己真的花三千两银子买一把不能上阵杀敌的弯刀,只怕要被父亲责罚了。无精打采地向外走去,林彤忍不住回头了好几次,看向那把精美的波斯弯刀。

    这时,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她走得很快,偏巧林彤又在回头,两人撞在一起,那小女孩年小体轻,“哎呀”一声向后倒去。林彤是学武之人,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就将小女孩抱住,往下一看,只见这个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相貌秀丽娇俏,肤如凝脂,一双杏眼清澈明净,又带着一丝狡黠的意味,眉宇间的气质更是十分灵秀。林彤不由笑道:“小妹妹,又没有撞伤你?”

    小女孩摇摇头,道:“大姐姐放心,蓝蓝没有伤着。”

    林彤松开双手,那个小女孩冲到桌旁,拿起方才林彤喜欢的那把弯刀,兴冲冲地道:“掌柜伯伯,我带钱来了,把它卖给我吧。”

    林彤的目光一凝,这样一把贵重的弯刀,这个小女孩居然要买,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掌柜也是有些尴尬,方才这个小女孩就是要买这柄弯刀,自己当然不信一个小女孩会有那么多银子,所以虽然小女孩要求自己留下弯刀暂时不要出售,自己却没有遵守约定,有些赧然的看了林彤一眼,他和气地道:“小姑娘,这可是要三千两银子啊。”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道:“我是带了银子的,不过给别人拿着罢了。海叔,海叔,你走快一些么?”

    随着小女孩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来了,来了,小鬼头跑得这么快,海叔可追不上你。”声音还在耳边,一个青衫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斯文俊朗,只是肤色古铜,脸上的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常年曝晒的结果,这个男子虽然衣着朴素,却是气度沉稳,神色间带着淡淡的威仪。掌柜的目光一闪,已经认出了这人身份,满脸堆笑的上前道:“原来是海爷来了,说什么买呢,小人这点生意都是托您的福,小姐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就是。”一边说着,掌柜的一边寻思,什么时候海爷身边有了这么一个宠爱的侄女呢?

    那男子淡淡一笑道:“都是将本求利的生意人,我怎好占你的便宜,这个丫头是我一位至交的女儿,最是顽皮捣蛋,今次看中了这柄弯刀,花的也是她自己的零用,这是这丫头自己的事情,你也不用顾忌我,该多少就是多少。”

    小女孩撅着嘴道:“海叔就是这样不讲情面,也不帮着蓝蓝侃价。”

    男子微微一笑,道:“谁让你这样倔强,海叔手上什么珍贵的物事没有,你若喜欢尽管选了去,却偏偏看中了这把弯刀。”

    林彤听这人口气很大,不由更加生出几分好奇,装作挑选刀剑的模样,留下了看起了热闹。

    那个小女孩生气地道:“那怎么成,这可是爹爹答应的,让蓝蓝自己买一样礼物给弟弟,若是从海叔那里挑选,就不是蓝蓝送的礼物了。”

    那男子失笑道:“你爹爹一向是不计较这些的,偏偏你这样倔强,好了,海叔不管你就是了。”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银票递给那掌柜的,口中还道:“这下可好了,你这两年的零用钱和红包都搭上了,将来可别来找我借钱就行了。”

    小女孩得意洋洋地道:“这个海叔就不用担心了,娘亲最疼我了,一定会多给蓝蓝零用的。”

    这时候,那个掌柜已经将那柄弯刀用锦盒装好,恭恭敬敬的递给那个男子,并奉还了部分银票,道:“海爷,小人天胆也不敢在您头上争利,还请海爷笑纳。”

    那个男子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千里迢迢的带了货物回来,哪有贱卖的道理,我这个侄女喜欢这些精巧的东西,以后免不了打扰,你只要价钱公道些也就是了。”说着将那些银票又奉还给那掌柜。那掌柜的眼珠一转,道:“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海爷,小人有样精巧的物事送给小姐赏玩。”说着他让伙计去后面拿来一个精钢制成的古怪物件,熟练的一拉一翻,那物件彻底打开,原来是一把精巧的手弩,精钢打造的弩臂用铰链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一根极为结实的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造的弦丝,牢牢地系住弩臂两段。整把手弩完全打开,并不比手掌大多少,正好放到袖子里,用来防身最好不过。那个掌柜道:“这是小人无意中得到的,因为只有一件,威力也不是很大,所以没有拿出来出售,就送给小姐赏玩吧。”

    小女孩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一把抢过手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道:“真的很精巧,海叔,蓝蓝很喜欢。”明亮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恳求,那个男子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就留着吧。”说罢牵着小女孩的手向外走去,那掌柜的跟在后面相送,满面笑容,显然十分高兴那海爷收了礼物。

    林彤想着是什么人让这掌柜必恭必敬,想必是滨州大有来头的人物吧?一边想着,不由眼光盯着那男子,露了形迹。那男子早已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但他身份非常,有人留意自己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也不在意,不过出门的时候仍然顺便瞧去,谁知一看之下,他的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眼中更是闪过一缕寒芒。

    等到那男子远去,林彤问那掌柜道:“这人是谁啊,你这样奉承他?”

    那掌柜的笑道:“姑娘是外地人,或者不认识,这位就是我们滨州最大的船行老板,只手掌控远洋贸易的海无涯海爷啊。”

    林彤惊叫了一声,出门瞧去,那海无涯已经没有了踪影。

    这时,那个掌柜正对着伙计们喊道:“跟咱们打交道的海公子那是最精明的人,要想占点便宜比什么都难,海爷为人倒是慷慨大度,就是为人端谨,不喜欢应酬,是最难巴结的一个人,想不到今日这样巧,让我得了彩头,还不快去给东家送个信,过两天就请东家带着礼物去拜访海爷……”

    林彤一跺脚道:“真可惜,若是姐姐在就好了。”说罢,林彤也没有逛街的兴致了,郁闷的向客栈走去。王骥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和憧憬。

第五章 同舟共渡

    海仲英,号无涯,荆楚人,世代书香,英为庶出,性豪爽,不为嫡母所喜,后父母亡故,仲英携资材至闽境,组船队行商海上,颇豪富,仲英慷慨好义,人皆敬之。

    武威二十三年,仲英赴南海,中道遇海匪,船货尽失,仲英仅以身免,时货主及船夫家人逼勒甚急,或劝其隐姓逃债。仲英道,我以诚信待人,今若逃,子孙后世不能见人矣。乃倾家荡产以偿债。后仲英东山再起于东海,商贾中人与其议价时,往往一言而决,皆服其诚信耳。

    ——《雍史-货殖列传》

    林碧听了林彤的转述之中,安慰道:“彤儿,你也不用遗憾,海无涯在滨州乃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能够和他见面当然好,可是此人明显和东海侯关系密切,光是说服他也是没有用处的,东海侯若是不点头,谁也不能作主的。而且我们也已经打听清楚,若想说服海无涯,还不如说服他的侄儿海骊有效得多。海无涯至今未娶,两年多前,他的侄儿海骊从南楚前来投奔,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我们已经派人查过,海家在多年前因为洪水而毁于一旦,他这个侄儿流落在南楚,飘零多年,几乎什么都做过,直到两年多前,这个海骊不知从哪里得知海无涯是他的叔父,这才千里投亲。海无涯为人最是大度,全不计较昔年的兄弟纠葛,将这个侄儿收留下来。海骊此人年纪虽轻,却是心思细密,精明过人,海无涯的生意他倒是能够做上七分主的。想要完全排除大雍,我看恐怕是没有指望的,若是能够说服海骊倾向我们,那么我们的收获就很大了。”

    林彤听了不由心想,既然海无涯只有一个侄儿,那么那个小女孩又是什么人呢,能让海无涯这样宠爱,她的身份一定是很不寻常吧。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便又问道:“姐姐,还有一件事情,我怎么觉得你对王骥十分提防,一点也不像你平日的举动。”

    林碧轻轻一叹,道:“傻孩子,你当我和庭飞真的只想招揽王骥么?”

    林彤一惊,道:“怎么,你们?”

    林碧笑道:“我和庭飞都怀疑这王骥的主人的身份。王骥此人,不仅弓马出众,而且颇富文采,更有相马医马的本事,更难得的是他的气度,对着我和庭飞这样的身份,仍然是不卑不亢,一路行来,我见他对山川地理也十分熟悉,这样一个人,不论在哪里都不会被人忽视的,你说他在南楚和大雍都待过许多时候,为什么却没有加入军旅或者被人招揽。”

    林彤争辩道:“他是兽医,或者是不喜欢从军或者做人家的下属吧?”

    林碧又道:“我们一路几乎是行军一样的赶路,可是他不仅毫无疲惫之色,还常常说些笑话和见闻哄你开心。而且我见他对军中之事也不是很陌生,显然他不是从过军,就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小妹,这个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林彤脸上红了又白,起身就要出去,林碧拉住她道:“你去做什么?”

    林彤怒气冲冲地道:“我要去问他,为什么要做奸细,为什么要欺骗我——和姐姐。”

    林碧摇头道:“我看他也不是存心骗你,一路上他并没有特意和你亲近,也没有探听军情,我想他遇见你乃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应该不是存心做细作的,我只是说他的出身必定有些问题。你看他对自己的恩主推崇备至。小妹,什么样的人可以有这样的奴仆呢,你有没有想过?”

    林彤怔忡了半晌,想起王骥所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脑海中浮现王骥在谈到那个江哲的时候,眼中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神采。不由吞吞吐吐道:“姐姐,你不会以为,以为,他的主子是那个人吧?”

    林碧微微一笑道:“本来我也不会这样凭空猜测,可是他的主子偏偏在东海,这就更加引起了我们的疑心,当初江哲退隐之后,天下想要谁不想知道他的下落,这种人若不将他控制在手中,是没有人可以放心的。仔细想一想,江哲不是平常人,他是雍王的心腹谋士,又带着大雍的宁国长乐公主,长乐公主本是南楚王后。再想一想江哲的作为,南楚他不能去,原蜀国如今被南楚和大雍瓜分,可是他逼死了蜀王,他若是一个聪明人,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到蜀中去,现在蜀中局势并不稳定,锦绣盟打着复国的旗号在蜀中来去自如呢。他若留在大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是躲不过大雍官府的耳目的,若是来北汉,他就不怕我们将他捉起来么。这天下之大,只有一个地方是他可以藏身的,就是东海侯的辖地。东海侯现在和大雍虽然关系缓和,可是还没有归属大雍,姜永的性子倔强,只怕李援未死之前,他都不会归顺大雍的,而且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东海侯之子姜海涛曾经身受毒伤,就是江哲医好的。你说,东海岂不是江哲归隐的最好地方,东海侯必然将他待为上宾,大雍也不会因此担心他被别国所用。只不过东海茫茫,海上交战,也不是我们北汉所擅长的,而且,江哲虽然是厉害,我和庭飞也不畏惧他,这件事情自然就放下了。可是这次遇到王骥,我就猜测恐怕他的主子乃是江哲,彤儿,你说若是江哲死在东海,会发生什么事情?”

    林彤虽然年幼,很少参与军机,可是自幼耳濡目染,所以只想了片刻,就惊叫道:“只怕大雍皇帝会异常愤怒,东海和大雍之间会反目成仇,毕竟江哲是死在东海的。”

    林碧好整以暇地道:“这个倒还罢了,雍帝李贽英明过人,迟早会明白东海乃是无辜的,虽然会有迁怒,可是也不至于因此影响最终的结局,东海归降大雍,是迟早的事情,可是李贽会千方百计追查暗杀江哲的凶手,我北汉和南楚就是最大的目标,到时候我们若是宣扬出去是我们做的,那么李贽就会下令齐王李显立刻进攻北汉,李显虽然兵多将广,可是现在君臣有隙,将士狐疑,我们北汉必定能够取得一场大胜,一举攻入大雍北方,居高临下,让大雍数年之内再无力和我们相抗。而南楚也可以趁机发难,彤儿,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日日忧心国破家亡了。”

    看着姐姐神采焕发的模样,林彤心中一阵悲喜交加,她自然知道这些年来父亲、姐姐和姐夫日日为国事忧虑,若是能够遂了姐姐的心愿,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不知怎么,林彤想起了王骥所说过的江哲的事情,竟然不忍见那样一个人死在刺杀之下。

    林碧似乎明白她的心意,握住她的手道:“彤儿,你如今已经及笈了,姐姐希望你能够明白,不是姐姐喜欢这样做,两国交战,谁不是用尽手段心机,这是半点慈悲都容不得的,咱们几个兄弟都是猛将、勇将,却偏偏没有一个可以帅才,你虽然年幼顽皮,可是我知道你才智不比姐姐差,彤儿,你要好好努力,过几年,等你可以担当大任,姐姐就可以安心的跟着你姐夫南征北战了。”

    林彤愣了一会儿,突然落下泪来,抱着林碧,哭泣道:“姐姐,是我们不好,要不然就不会让你现在还不能嫁给姐夫,姐姐,你放心,彤儿以后再也不会贪玩了,以后等到彤儿做了大将军,带着千军万马镇守代州,让你和姐夫没有后顾之忧。”

    林碧心中一酸,也抱住林彤,低声道:“彤儿,这是命运,我们林家从来没有不忠不义之辈,当年爹爹和娘亲本是两情相悦,可是外公起兵立国之后,爹爹宁可和娘亲永不见面,也不肯背叛晋主。我听几位叔伯说,当年先主大军将代州围住,城中已经粮尽,这时先主派人来告诉爹爹晋帝被废的消息,爹爹悲恸欲绝,虽然为了代州军民不得已归降了先主,可是爹爹却还是不肯在北汉做官,托辞养病,只在家中休养。后来蛮人犯境,代州危急,先主亲来相请,为了乡梓黎庶,爹爹终于重新披挂上阵,后来,爹爹就做了北汉的臣子。这么多年来,外公和舅舅都对我们林家信任倚赖,从无疑忌,彤儿,我们林家不能再看着家邦被人侵占了。身为林家的儿女,为了北汉,为了林家,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姐姐知道,你有些喜欢那个王骥,可是你要记着,他不是北汉人,而你是林家的女儿。”

    林彤脸色变得苍白,她没有反驳姐姐的话,她真的是喜欢上了那个温文儒雅中带着坚强果敢的少年,她曾经以为,既然王骥已经答应姐夫留在北汉,那么或许就有可能将他留在身边。可是,现在林彤却终于明白,她那如同春花一般绚烂美丽的初恋,已经陨落在秋风萧瑟当中了。然后她听见林碧说道:“这次我带了明暗两批人手过来,若是发现江哲的踪迹,就要刺杀于他,所以王骥是万万不能放松,你要小心,不要让他传了什么消息出去,跟着他,一定能够找到江哲的。”

    当王骥推门走出房间,想到客栈前面的饭堂用饭的时候,恰好看到林彤从林碧的房间走了出来,他正想和她打个招呼,却发不出声音来,那个娇俏可爱的小郡主周身上下焕发出艳丽无比的光芒,这样的她仿佛是另一个林碧一般。她的目光飘过,落在王骥身上,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是那样灿烂,可是王骥却觉得一阵心悸,林彤走过他的身旁,微笑道:“喂,你是要去前面用饭么,我也很想去前面吃呢,那里一定热闹多了。”王骥想要答话,可是却觉得口干舌燥,竟然无法说话,眼前的这个小郡主,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九月二十七日,在东海侯属下的引领下,林碧等人上了一艘大船,那是海氏船行特意准备的一艘大船,前面迎接参加喜筵的客人前往东海侯所占据的海岛。这艘客船只有相当身份的人才能搭乘。负责迎宾的是东海侯姜永的爱将罗横,他笑容可掬的在甲板上和客人攀谈,完全没有传闻中海上屠夫的模样。

    林彤刚上船的时候还觉得很兴奋,可是船一动起来,便觉得头晕目眩,虽然舍不得海上的风景,却还是被林碧强迫着回去休息了。林碧却是站在船头,享受着习习的海风。用余光留意着船上的客人,船上的客人很多,身份各异,可是显而易见,多半都是商贾中人,能够坐上这艘船的,至少也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吧。

    这时,身后有人说道:“草民海仲英,闻知公主殿下也在船上,特意前来拜见,还请公主恕草民冒昧。”

    林碧回过头去,只见在自己的几个侍卫的防护圈外,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相貌斯文俊朗,肤色呈现阳光曝晒之后的古铜色,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相貌清秀俊雅,肤色淡褐,显然原先的肤色应该是十分白皙的,应该是近年来被阳光晒成了这样的褐色。这两个男子相貌轮廓有七八分相似,显然有着血缘关系。

    林碧心中一动,道:“原来是海无涯海先生和海骊海公子,今日相见,本宫十分荣幸。”一边说着,一边让侍卫放这两人过来。

    海无涯笑道:“这无涯二字不过是大家送的别号罢了,因为冲犯了东海侯先尊的名号,所以如今已经不怎么使用了,公主殿下称在下一声仲英也就是了。殿下亲临东海,仲英本应前去拜见,只是殿下身份高贵,草民不敢亵渎,还请殿下见谅。”

    林碧微微一笑,道:“海先生不用客气,怎么海先生没有前去帮忙东海侯料理婚宴呢,凭着先生和侯爷的关系,应该去帮忙的。”

    海无涯眼中闪过一丝冷淡,道:“小侯爷的未来夫人乃是南闽越家的女儿,海某和越家素有旧怨,不愿破坏了气氛,所以没有去帮忙。”说到这里,海无涯似乎有些醒觉,掩饰地说道:“海某的奇珍会将在九月三十日举行,不知道公主是否有兴致,这次海某带了些海外奇珍,有些或者公主会感兴趣的。”

    一边说着,海无涯伸出手去,一直微笑不语的海骊取出一张红色柬帖递给海无涯,海无涯将柬帖呈给林碧,道:“这上面有将会展示的一些贵重珍品的目录,若是殿下有兴趣,可以先看上一看。”

    林碧接过柬帖,也不打开,笑道:“海先生果然是会做生意,南闽越家也是船业巨子,想来东海侯想要多个合作者呢?”

    海无涯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道:“殿下误会了,小侯爷的生母本就是南闽越家的人,这桩婚事也是亲上加亲罢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小女孩的笑声道:“海叔,海叔,你看蓝蓝射到了什么?”

    林碧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女孩正在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她右手提着一具精巧的手弩,左手拎着一只被小巧的弩箭射穿了头部的海鸟。

    在林碧的示意下,那些侍卫并没有阻拦小女孩,她高高兴兴地冲进海无涯的怀中,献宝一般地举高海鸟给他看。

    海无涯宠溺地道:“好了,若是你爹爹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大概他更喜欢你像个千金小姐吧。”

    小女孩反驳道:“才不会呢,爹爹说蓝蓝喜欢怎样就怎样,以后蓝蓝还想跟着骊哥哥去看看那些红头发绿眼睛的夷人呢。”

    海骊笑道:“这个我可不敢答应,谁不知道公子和夫人将小姐视若掌上明珠,我若是带你出海,公子最多不过是禁你的足罢了,我恐怕要被逐出门的。”

    小女孩沮丧地道:“骊哥哥也不敢,呜呜,上次蓝蓝想托人给骏哥哥捎信,可是谁都不敢。”

    海骊听到小女孩这样说,心中一凛,眼光担忧地瞧向林碧,只见她似乎没有察觉什么,只是满怀笑意的看着小女孩,才放下心来,歉意地道:“公主,小孩子顽皮,让您见笑了。”

    林碧笑道:“不妨事,很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海公子和他的父亲有主仆名份么?”

    海骊笑道:“她叫柔蓝,是海骊恩主的爱女,当年草民流浪四方,被恩主收留在门下,后来得知家叔的下落,前来投奔,蒙主人恩典,换海骊自由之身,只是旧日恩情不敢相忘,所以仍然以主仆相称。”

    林碧看着柔蓝满含着好奇的大眼睛,伸手欲、将她抱起,海骊接过柔蓝手中的弩弓和海鸟,柔蓝双手得到了自由,自然而然的环抱着林碧的脖颈,林碧心中一暖,笑道:“小蓝蓝,你爹爹怎么不在这里啊?”

    海骊一皱眉,正要抢着答话,却看到一个侍卫警告的眼神,这时候柔蓝已经说道:“爹爹不喜欢那么多人的,蓝蓝好不容易才求娘亲答应,让海叔和骊哥哥带着蓝蓝去看热闹呢?”

    林碧又笑道:“那么蓝蓝姓什么呢?”

    柔蓝的眼睛忽闪了一下,道:“这个,蓝蓝也不知道啊,爹爹就是爹爹,蓝蓝就叫蓝蓝,海叔,爹爹姓什么啊?”

    众人听了都是会心地微笑,一个小孩子不知道父母的姓名是很平常的事情的,林碧也只能一笑了之。

    看着蹦蹦跳跳远去的小柔蓝,林碧心道:“我或者太多疑了,怎么见到谁都想着和那人有关呢?”

    这时,跑得飞快的小柔蓝和一个小男孩撞在一起,那个小男孩只有不到四岁的模样,可是却比柔蓝高一些,壮一些,两个孩子撞在一起,那个小男孩只是踉跄了一下,柔蓝却坐倒在地上。

    海骊连忙走过去,将柔蓝提了起来,那个小男孩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就要转身离开,柔蓝大叫道:“喂,你撞到我了,怎么不赔礼就走。”

    小男孩眼中闪过鄙视的神色,冷冷道:“你也有错。”

    柔蓝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她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平日遇到的人不是对她视若珍宝,就是必恭必敬,最差的也是颇为喜爱,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无礼,她的眼睛不知怎么红了起来,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拽住小男孩的衣衫,道:“快给我赔礼。”

    小男孩本要挣脱,可是一眼看到柔蓝泪水盈盈的双眼,不由手上一软,却还是嘴硬地道:“你也有错的。”

    柔蓝眼珠一转,松开手,道:“是我不好,不该乱跑的,对不住。”

    小男孩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柔蓝已经双手叉腰道:“我已经赔过礼了,该轮到你了。”

    小男孩这下可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才呐呐道:“是我不好。”

    柔蓝这才破涕而笑,露出得意的神情,这时候,传来一个豪爽的笑声道:“好本事,麟儿,可是很难看到你道歉呢?”

    小男孩脸一红,低着头走到一个锦衣男子的身后,那个男子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英俊挺拔,幽黑的眼睛透着冰冷的寒气,虽然他在说笑,可是从他的神情却觉察不出一丝欢喜。这个男子周身上下都透着残忍冷酷的气息,可是举止之间却又是那样优雅从容,这个男子,仿佛是表面上驯服的猎豹一般,让人担忧他随时都有可能冲破樊笼撕裂敌人的胸膛。

    小男孩孺慕的目光望着那个男子,可是那个男子却没有再望他一眼,而是淡淡的瞧着那个小女孩,小男孩眼中浮现出失望,低下了头。

    林碧心中浮起警戒,这个男子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人物,那个男子的目光落到了林碧的身上,眼中泛起一丝笑意,林碧心中一寒,缓缓移步上前,她不愿在任何人面前低头,尤其是这个很可能是敌非友的男子。

    这个男子淡淡道:“嘉平公主,初次相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林碧目光一闪,道:“想不到齐王殿下竟然会离开军中,当真令林碧惊奇万分。”

    男子大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本王真是万分荣幸,嘉平公主乃是女中豪杰,代父镇守代州,蛮人敬畏,本王微服至东海,原想着有机会见到公主一面,今日一见,足慰平生,龙庭飞虽然厉害,本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他有你这个未婚夫人,倒是让本王羡煞。”

    林碧见他虽然言语放荡不羁,可是神色间却带着浓浓的阴郁之色,想到这人本是有名的风流浪子,可是两年前遭遇大变之后,不仅将府中姬妾几乎全部遣散,而且从此不近女色,为了亡妻如此情重,林碧心中油然生出怜悯之心。轻轻叹息一声,林碧淡淡道:“王爷过誉了,怎么王爷会到了东海,听说贵国这次的使臣乃是庆王李康呢?”

    男子神色一黯,淡然道:“本王和东海侯乃是姑表兄弟,这次侄儿成婚,本王乃是私人身份道贺。赤骥,你怎么也在这里,你的主子呢?”

第六章 生死无恨

    武威二十四年,仲英潦倒长安市,忽一日,有寒姓者登门造访,以重金偿其债,未几,仲英赴滨州,建海氏船行。武威二十五年,海氏得重资注入,造大船赴远洋,纵横海疆万里,遂得无涯别号。

    ——《雍史-货殖列传》

    赤骥差点没有骂出声来,他万万想不到齐王竟然会和自己说话,就是白痴见到自己和林碧等人一起,也不会贸然说出自己的名字啊,虽然对齐王仍然记得自己感到奇怪,毕竟当初只是在南楚江哲为李显治伤的时候见过一面罢了。一边在心里面恶狠狠的诅咒,赤骥皮笑肉不笑地道:“回禀王爷,草民早就被恩主遣散,这次来东海贺喜,王爷若是有心,草民愿意引见。”

    李显“哦”了一声,淡淡道:“你主子的性子也太古怪了些,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偏偏喜欢自找苦吃。”继而笑道:“碧公主,你我两国虽然敌对,可是这里是东海,本王也不想生出事端,难得可以抛开军务,我想公主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本王有意邀请公主同赏海景,不知道可有这个荣幸。”

    林碧收回注视赤骥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能和王爷相见,林碧虽是女子,也不愿错过和王爷倾谈的机会,王爷请。”

    李显露出赞许的神情,跟着林碧向船头走去,在李显走过柔蓝身边的时候,却停住脚步,笑道:“我的麟儿比你还要小一些呢,你肯不肯陪他玩一会儿呢?”柔蓝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对着这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说道:“好啊,不过我可是姐姐,若是他不听话,我可要管教他的。”李显哈哈一笑,眼中第一次多了一丝真正的笑意,道:“好啊,麟儿,你可听见了,若是你不听她的话,她可以替我管教你呢。”说完,走到船头林碧身边,两人侍卫将船上众人和他们隔绝开来,免得他们的谈话被不相干的人听到。

    柔蓝得意的对着李麟说道:“听见了没有,你爹爹说了,要你做我的弟弟,太好了,我的小弟弟还不会走路呢,我还管教不了他,就先试试管教你吧。”

    李麟脸上终于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一刻,他的神情才真得像一个小孩子,而柔蓝已经扯着他向后面跑去,大呼小叫地,好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

    望着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李显欲言又止,林碧轻挽秀发,道:“怎么齐王殿下不说话了,想来殿下有很重要的的事情要和本宫密谈,本宫不避嫌疑,与殿下坦诚相见,殿下怎么却矜持起来了。”

    李显突然笑了起来,林碧一愣,立刻察觉自己的语意有些暧昧双关,脸一红,道:“若是王爷不肯谈正事,那么林碧只有告退了。”

    李显淡淡道:“公主此行想必是身负重任,但不知公主可考虑过后果么?”

    林碧面色一沉,冷然道:“不知王爷此言何指,本宫奉王命出使东海,不知有何后果可言,难不成东海是大雍管辖,容不得别人沾手么?”

    李显叹息道:“我素来不喜欢多事,公主出使东海,乃是公事,我来参加喜宴,却是私事,所以不论公主想要做什么,我都懒得理会,可是公主此行随驾不少,本王得到密报,魔门宗主京无极的几个弟子,本来应该留在龙将军身边保护他的,可是这些日子都不见了踪影,我原以为龙将军担心公主安危,所以让他们随行保护,可是今日一见,公主身边却没有这几个人,向来是在暗处保护公主了。若非是公主有心作些事情,为什么要把他们隐藏起来呢?”

    林碧轻轻侧过头去,不让眼中的杀机泄露出来,笑道:“殿下过虑了,或者这些人被庭飞派去做事了,说不定他们如今正在你们大雍境内作斥候呢?”

    李显微微一笑,道:“公主既然这样说,那就是这样吧。滨州名义上属于大雍,实际上被东海侯控制,然而东海侯的势力虽然不小,却主要在海上,所以这滨州反而是东海侯势力最薄弱的地方,毕竟谁也不愿意在随时可能会失去的地盘上消耗实力,所以公主敢于带了大批人手来滨州,而且也有法子调动他们做任何事情,一击远扬,凭着北汉高手的骑射之术,自然可以让他们随时撤回贵国境内。本王只是想警告公主,有些人可以冒犯,有些人却是最好不要得罪。”

    林碧心中一动,自己来到东海,所为何事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其余的人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就是自己也只是得到“便宜行事”的指令罢了,怎么这齐王的语气,倒像是知道自己要对付江哲呢?自己虽然已经定下了刺杀江哲的计划,但要付诸实施却需要种种条件,自己需得找到江哲的藏身之处,而且还要有至少六七成的把握才能行动,就是现在,自己也不敢说这个计划定然可以达成,自己带了许多人手,倒是大半是为了应付南楚可能的行动的。

    李显见林碧默然不语,不由心中好笑,自己此行本是为了求见那人而来,原以为东海茫茫,若不能得到东海侯协助,必然是无从相见,想不到昨日那人竟派了使者前来和自己相见,那人在滨州城设下耳目无数,大小事情无不了如指掌,就是自己这般仓促而来,仍然是避不开他的耳目,更别说本就令人瞩目的林碧了。

    林碧想要刺杀江哲,这个李显倒是不觉得奇怪,当初江哲初入大雍,不就是遭到凤仪门和南楚的刺杀么,这样一个人活在世上,自然是有很多人寝食难安的,北汉和大雍多年交战,乃是生死仇敌,不论他们想要做什么都不奇怪。更何况北汉自有俊杰,焉能不会想到江哲正是唯一可以调和自己和皇兄关系的人呢?自己不就是为了目前的困境而来求助的么?不过,李显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江哲不设下陷阱,将北汉高手一网打尽,反而让自己打草惊蛇,迫使林碧放弃刺杀呢。

    看了林碧一眼,见她眼中杀气仍然隐伏,而且更添了几分忌惮疑惑,李显轻轻摇头,道:“殿下应该见过蜘蛛捕食,张开天罗地网,布下重重伏兵,只待敌人入网,就是必死无疑。公主心中忌惮之人,最擅长的就是布局,等你想到要对付他的时候,早已经深陷罗网之中,难有还手之力。他在东海将近三年,此地早已经是他的地盘了,公主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

    林碧心中一寒,此刻她终于明白传言不虚,自己的举动早已经落入那人计算当中,否则齐王怎会知道。可是心中疑虑又生,难道齐王和江哲早有秘密联络,否则齐王怎会知道这些事情,可是为什么那江哲明明已经占了先手,齐王却警告自己,这不是和江哲过不去么?越想越是觉得错综复杂,林碧勉强笑道:“多谢王爷指点,本宫只是担心舍妹安危,所以多带了几个属下罢了,东海虽然中立,可是和大雍却是日益亲近,王爷也不能怪本宫多加提防的。不过本宫倒是奇怪,想来王爷早就知道那人隐居东海,为什么大雍朝廷却任其流离在外呢,这样的人才若不善加使用,岂不可惜。”

    李显见林碧眼中杀气已经消退,欣然道:“公主不必多心,若是公主见过那人,就知道他的性子实在古怪,本王也是来了东海之后才见到他派来的使者的。此人平生最爱就是明月清风,对于军政大事是能躲就躲的,东海茫茫,又有东海侯庇护,皇兄和我虽然都有心请他回去,可惜他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找不到他的隐居之处,再说父皇也没有松口,皇兄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寻找,而且东海侯至今仍然对大雍耿耿于怀,皇兄也不愿惹恼了他。若非是本王被龙将军迫得狼狈不堪,也不敢这样鲁莽,连他隐居何处都不知道,就来求他襄助,本王原本是打算逼着东海侯引见的。不过托公主的福,本王刚来东海,就见到了他的使者。”

    林碧心情已经渐渐平复,本来刺杀江哲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既然已经被人识破,自然也没有必要勉强进行,倒不如即兴而为,或者会有更大的收获呢,有趣得看看李显,心道,若说起来,杀了这人或者更有价值呢。

    李显见林碧笑容古怪,立刻猜出了她的心思,开怀大笑道:“公主不用这么狠心吧,说起来,我和龙将军也是惺惺相惜呢。能在战场上生死相搏,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那些阴谋诡计就是效果再好,也是流毒无穷,我等本是用性命争夺胜负的军人,何必还要在战场之外钩心斗角呢?那些事情就让那些文官去做吧,公主何不随龙将军和本王在战场上生死相见,那岂不是生也快意,死也无憾。”

    林碧听了只觉心潮澎湃,这本是她心中所想,只可惜因为北汉以一州之力对抗中原,早已是捉襟见肘,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就是胜了也是国力疲敝,更何况齐王固守,坚壁清野,欲胜无从呢?她看了一眼李显,只见他一扫方才的阴郁冷漠,眉宇间神采飞扬,笑容中带着睥睨天下的豪气,不由心想,和这样的人沙场血战,果然称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想到这里,林碧心中也是豪气陡生,高声道:“拿酒来。”

    林碧的两个侍卫闻言连忙拿了两个酒囊过来,林碧自己拿了一个,用目示意李显,李显了然,便也接过了一个酒囊。林碧笑道:“这里面是我北汉最好的烈酒,我们代州人有个习俗,若是见了最好的朋友或者最可敬的敌人,便要请他共饮美酒,若是朋友,从此就要肝胆相照,若是敌人,将来生死相见也不要彼此仇恨。王爷如此豪气干云,若是庭飞在此,必定要请王爷共饮的,碧虽女流,自觉不让须眉,就请王爷共饮烈酒,将来沙场相见,死也无恨。”

    李显目光炯炯,半晌才道:“公主果然是巾帼奇女子,龙兄果然是好福气,好,这酒我喝了。”说罢,李显拔出酒囊的塞子,大口的喝了起来,这酒囊可以装得下半斤烈酒,李显仗着酒量大和内力深厚,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烈酒入腹,李显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却仍然倒过酒囊,示意已经涓滴不存。

    林碧见了,微微一笑,举起酒囊也是一饮而尽,面上却只是略现嫣红罢了。她朗声吟道:“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场见此心。”吟罢再不言语,转身走入船舱。

    李显心中一震,觉得林碧这两句诗光明磊落,却又是意味深长,吟诵再三,只觉得心驰神往,更是盼着生死相见之际的重逢了。

    这时,李显身后传来侍卫的呵斥声,然后一个清雅的声音说道:“海骊求见齐王殿下。”

    李显没有回头,淡淡道:“让他过来。”

    海骊走到齐王身后,恭敬地道:“草民海骊,在公子座下称作盗骊,给殿下请安。”

    李显回头看了海骊一眼,道:“不必拘礼,怎么随云改变主意提前见我了么?”

    盗骊答道:“公子传言,殿下既然来了东海,还是去见见东海侯的好,这次东海侯的喜事只怕不会顺顺当当的,殿下不要错过才好。”

    李显笑道:“随云总是这般诡秘,罢了,能够这么容易就见到他,我已经很知足了,不过既然婚宴上会有事情发生,两个小孩子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盗骊说道:“殿下放心,公子已经有了安排,这次是最好的机会,让东海侯向大雍称臣,双方都有台阶下,而且公子说,如今已经是万事俱备,应该收网了,滨州原本是北汉对外的唯一通路,只要封闭此处,那么殿下就可以完成攻占北汉的功业了,这样的机会殿下不可错过。”

    李显若有所思地道:“怎么,随云也觉得时机成熟了么,可是如今可是北汉正是最兴盛的时候啊?”刚说到这里,他看到了盗骊有些尴尬的神情,失笑道:“我倒忘记了,这里可不是军营,好了,你转告随云一声,我是服气了,想来皇兄的书信早就到了东海吧。”

    又看了盗骊一眼,齐王道:“随云也是,你这样人才,不去搏个封妻荫子,却做什么商人,这又是何苦来呢?你若有心,我向随云提出来,让你去做官不好么?”

    盗骊愣了一下,道:“殿下厚爱,草民铭感五内,只是草民如今虽然是白身,但是带着商船万里迢迢的行走异国他乡,觉得比什么都有乐趣,有没有官职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而且草民跟着公子,也就是为大雍效力,倒也不用去特意做官。”

    李显听了心中一宽,只听这盗骊的口气,就知道江哲没有打着旁观的念头,看来这几年他虽然隐居不出,却是做了不少准备,那么请他出山调停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想到纠缠自己数年的苦恼可以烟消云散,李显也不由喜笑颜开。

    这时,远处传来小柔蓝清婉动人的歌声道:“执手碧波上,极目海天明。心与孤帆远,身如一棹轻。浪花分日影,珊岛咽湍声。漠漠平烟外,翛然白鹭横。”

    李显听了只觉心旷神怡,心道,柔蓝所唱,必是江哲新词,执手碧波,极目海天,想来长乐与他定然是绸缪情深,乐事无穷了。抬目望去,只见碧波如镜,白云悠悠,海天一色,心中也不由平静下来,他不怕沙场血战,却是恨透了朝野纷争,如今大雍上下流言纷飞,大半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是说自己要领兵造反,就是说皇帝要秋后算帐,虽然自己心中明白,就是李贽想要鸟尽弓藏,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可是这种流言,他李显可以不信,长安城里面的李贽可以不信,那些朝野重臣,军中的猛将却是半信半疑,令得军心浮动,后勤不稳,若是再这样下去,可就要被龙庭飞所乘了。这次他得知东海侯爱子大婚的消息之后,突发奇想,江哲隐居东海,乃是他和李贽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虽然没有实信,可是隐隐约约还是可以肯定的。想来此人隐居了将近三年,也该偷懒够了,这个时候他若不出来相助,岂不是太无情了,不管怎么说,他如今可是李家的女婿,总不能眼看着兄弟閲墙,渔翁得利吧。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个小男孩磕磕巴巴的歌声,想必是柔蓝逼着麟儿唱曲吧,可是只听了两句,李显就是心中一阵剧痛,脸色也变得青白起来。

    “飞来双白鸽,乃从东南飞。十十将五五,罗列难成行。突然卒疲病,不能飞相随。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乐哉新相知,忧来相别离。躇踌顾群侣,泪落纵横垂。关关幽相远,哀哀鸣相啼,殷心伤泣血,泪目与诀别。见汝西北堕,吾何东南去。念卿旧日恩,幽恨不能语。”

    那凄楚的歌声让李显几乎要疯狂了,那镇守边关的凄凉军帐,明月下泪尽时的悲歌,泪水刚要滴落,李显突然省悟,他走向后面的船舱。只见李麟唱着曲子,面上带着绝望和哀伤的神色,柔蓝正惊恐的看着他。

    李显还没有走过去,柔蓝已经捂住了李麟的嘴道:“我不逼你唱曲子了,你唱得这样难过。”

    李显心中一震,李麟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分明是看了自己平日情态才会这样模仿,强烈的悔恨从心中涌起,自己只想着将他带在身边,免得有心人谋害欺凌,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悲苦全被这个孩子看在眼里,而自己平日忙于军务,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又不免对他冷淡一些,而且,说句心里话,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一个小孩子,想来这两年多来,苦的不仅仅是自己,最凄苦无助的就是这个失去了母亲,却得不到父爱滋润的麟儿。

    这时李麟已经看到父亲,他不由缩到柔蓝身后,父亲对他来说是一个冷冰冰的暴君,而这个明明比自己还要矮小的小女孩,那软软小小的娇躯,那香香的气息,却让李麟觉得仿佛回到了那曾经有过的童年,母亲的怀抱一般。

    李显大步上前,抱起李麟,和颜悦色地道:“麟儿不用害怕,都是爹爹不好,这次爹爹带你去见姑姑,你想不想留在姑姑身边。”

    李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爹爹不要赶走麟儿。”他紧紧地攥住李显的衣衫,越发不肯松手。

    李显笑道:“你这傻孩子,爹爹忙着打仗,没有时间照顾你,你的姑姑慈悲和蔼,一定待你如同亲生,而且还有一个小姐姐可以跟你玩呢。”

    李麟疑惑的目光看向柔蓝,李显笑道:“聪明,不错,你以后便叫她蓝姐姐吧。”

    李麟脸上露出罕见的灿烂笑容,李显心中一痛,更是紧紧的抱住了爱子。

    刚走出舱门,林彤就看到远处怔怔站着的赤骥,她心中一痛,方才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自己想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了。她径直向外走去,好像没有看见赤骥一般。赤骥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林彤脸色一寒,道:“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并不大,免得惊动旁人。

    赤骥歉然道:“我不是有心欺瞒你的。”

    林彤冷冷道:“你欺瞒了我什么,伯乐神医!”她的语气充满了愤懑和感伤。

    赤骥沉默了片刻,道:“我没有说过几句谎言,只是没有说过我的恩主就是江哲江随云,而且答应龙将军为北汉效力也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想留在北汉刺探军情的意思。”

    林彤漠然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没有什么错,两国交兵,各为其主罢了。”

    赤骥被她冰寒的目光刺痛,不由松开了手,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却还是觉得愧疚涌上心头。

    林彤走了几步,停住脚步道:“你没有欠我什么,是我脾气不好,迁怒于你,王骥,你以后会跟着主子攻打我们北汉么?”

    赤骥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林彤愣了一下,道:“你应该很适合做斥候的,而且你对北汉也很熟悉吧?”

    赤骥低声道:“公子从来不会逼迫我们做任何事情,天下大的很,我自己还可以去做别的事情,而且,而且,我不想在沙场上见到你。”

    林彤笑了,虽然赤骥看不到她的笑容,可是从她起伏的肩头可以看出她笑得很厉害,只是笑声中带着浓浓的悲凉,过了一会儿,林彤止住笑声,道:“你太懦弱了,像我姐姐和齐王李显那样多好,虽然惺惺相惜,可是仍然相约沙场相见,生死无恨,生死无恨,你若是也去和我们交战,我就在战场上杀死你,到时候我自然是不会恨你,你就是恨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血性的匹夫,我林彤是绝对不会对你这样的懦夫手下留情的。”

    赤骥没有说话,经过良好的谍探训练的他看得出来,林彤紧握的双拳,和她周身上下的紧崩代表着什么。可是他没有上前安慰她,因为他知道横在两人之间的是多么深的鸿沟,与其沉湎于美梦,不如就这样断绝情感的纠缠。这个美丽的如同火焰的少女,将会是他深藏心底的秘密。

    他默默的向外走去,就在舱门将要关上的一刻,他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可是他强忍着没有回头,也许他不留恋南楚,不留恋大雍,可是那个深沉如海,率性如风的身影,却是他永远也不能违逆背叛的主人。

    在东海蓬莱岛的一隅,临海背山的一个小港湾内,建有一座清雅宜人的小庄园,名为静海山庄,山庄占地虽广,其中楼阁亭台却是寥寥无几,参差掩映在绿树丛中,宛如仙境。在半山腰的一座小巧红楼之内,一个青衣秀士正在临帖,雪白的宣纸上面留下了行云流水一般的字迹,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婉中略带担忧的声音道:“蓝儿年纪还小,你也放心她去那种地方,你这作爹的不心疼,我这个娘亲还心疼呢?”

    青衣秀士放下笔,满意的看看自己完成的字帖,笑道:“所谓慈母多败儿,此言不假,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难道我会不派人护着蓝儿么?”

    珠帘轻动,一个娉婷多姿的月白身影从里间走出,娇嗔道:“你总是喜欢这样装神弄鬼,罢了,我也不和你争,若是蓝儿受了什么伤害,我可不饶你。”

    青衣秀士放声大笑,伸手将那白衣女子揽入怀中,笑道:“好好,若是蓝儿受了什么伤害,我任你处置就是。”他这一抬头,露出了清秀儒雅的面容,这人年纪有些难以辨别,若单论相貌,大概只有二、三十岁的年纪,可是他的头发却是浅灰色,虽然光泽仍然不减少年,却是始终带了几许岁月的留痕,两鬓更是已经星霜点点,若是有人因此说他是四五十岁年纪,也未尝不可,而他的神情气度,宛若深山的潭水一般淡泊幽深,就是说他已经六七十岁,到了看穿世间冷暖的年纪,也不会有人怀疑。

    那白衣女子看见他的面容,不由柔柔的叹息了一声,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不再说话。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向内间走去。

第七章 兄弟相见

    是我算错了,35+25=50?^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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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骊,海氏船行二代家主,海仲英侄,年未弱冠,随仲英赴南海诸洲,后仲英无暇,骊自领商船下南行西下,海氏雄起,骊有力焉。骊擅工笔,亲绘海图十二幅,精确无疑,今犹用也。

    大雍隆盛十七年,太宗以骊弘扬国威于海外,赐侯爵位,海骊虽进爵,行不稍改,年七十仍远渡重洋。大雍文宗昭宁十五年,骊于舱中小憩,忽梦故人,起而笑曰,吾当死也,乃焚香鼓琴,曲未终而殁,终年七十一岁。

    骊为人,外虽亲切,内实疏冷,然信义为本,仲英死,数子尤在冲龄,人皆言骊必夺产矣,骊教诸弟如子,后十五年,择其佳者为嗣,人乃知其节。

    骊喜读经,为居士,不婚不嗣,人皆异之。

    ——《雍史-货殖列传》

    当赤骥茫然若失的走进自己的住处之后,却看见盗骊静静的望着自己。盗骊淡淡道:“一个小女孩而已,你怎会放在心上,很快你就会忘记她,她也会忘记你。”

    赤骥心中一痛,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我只当她是个麻烦的小妹妹,可是前日我见她从嘉平公主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她变得那样眩目,那样艳丽,我却忍不住心痛,凤凰浴火,虽然绝丽,可是那切肤之痛,却是何等难以忍受,那一刻,我才明白,一路上,我对她敷衍,甚至觉得她骄纵刁蛮,都是因为我知道终究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所以才不肯去喜欢她。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可是如今她还是受了重伤,我却无能为力。盗骊,你不会明白的。”

    盗骊漠然道:“不,我明白的很,当日我替公子办事,曾经留在一个小帮派里面,我也认识了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她喜欢上了我,我也对她动了心,可是最后我还是亲手杀了她的父兄。”

    赤骥心中一动,记起盗骊曾经去做过一件大事,回来之后,数日不言不语,仿佛死去一般,当日他也曾去劝解,却觉得盗骊眼中全无生机,直到有一日公子秘密召见了盗骊之后,他才恢复了神采,而那之后,盗骊就被派到了东海。

    他犹豫地问道:“那位姑娘,她,她也死了么?”

    盗骊眼中闪过一丝不可遏制的悲伤,道:“当日我也想过,放过她一条生路,让她躲到穷乡僻壤去,就不会影响公子的大计,可是我清楚的很,如果她活着,那么很有可能会落到别人手上,成了别人对付我们的利器,而且她眼见我杀死她的父兄,这样的深仇大恨,我不知道她会作些什么。所以我亲手杀了她,我本是带着恶意而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可是我还是沦陷在她的绵绵情意当中,这是我的错误,所以我必须亲手结束这个错误。你也一样,只要你亲手杀了她,就可以消去心中的毒瘤,所以你一定要去北汉,否则你的一生都不会快乐。”

    赤骥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亲手杀死爱人就是为了不想怨恨公子和同生共死的伙伴。你说得不错,她就和她的姐姐一样,都是女中英杰,她陨落之时,也一定像极了流星,在最灿烂的一刻死去,若是不能亲眼见到,我这一生都会懊悔。我会请求公子,从军征北,不过我不会让她知道我也在战场之上,这种苦痛我一人承受就可以了。”

    盗骊淡淡道:“你明白了就好,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明日你就跟在齐王殿下身边的,公子有些事情交代。”说罢递给他一个蜡丸。赤骥接过蜡丸,打开之后看过里面绵纸上面的指令,然后将它用火折子烧掉了,灰烬飘落在地上,赤骥露出了坚定的笑容。

    当李显、林碧等人搭乘的客船到达东海侯的大营,一个无名小岛的时候,站在船首的两人都是眼中一亮。远远望去,这座小岛如同环抱的双臂一般,两侧都是峭壁林立,光滑的礁石根本无法攀登,没有可以遮掩的树木,让上面巡视的人可以一眼看见敌人。而小岛正中却是一个优良的海港,可以让大型的船只进去躲避风雨。东海侯乃是海上的霸主,前来祝贺小侯爷新婚的除了各大势力的使者之外,就是依*海运为生的商人和劫掠海船的海盗。所以港口之内泾渭分明,各种势力之间彼此都十分戒备。而东海侯所属的战船将小岛周围围得水泄不通,这样的龙潭虎穴,就是京无极和慈真大师到了也难以为所欲为。

    码头上站着几十个披红挂彩的大汉充任迎宾使者,一身大红喜服的小侯爷站在最前面,英姿勃发,喜气洋洋,病魔离体之后的姜海涛这两年在东海纵横无敌,不知歼灭招降了多少海盗,从前东海侯只是海上最大的势力,如今却已经成了所有海盗的司令人,能有这样的成绩,姜海涛功劳卓著,不仅姜永老怀堪慰,就是远在大雍的太上皇也曾为此大喜过望,这两年闲居下来,李援也很后悔当日对姐夫太不留余地了。

    望见船头的倩影,姜海涛高声道:“姜海涛奉父命迎接北汉使者,嘉平公主殿下。”

    林碧淡淡一笑,扬声道:“小侯爷不必多礼。”

    说罢顺着跳板走到码头岸上,双方见礼之后,姜海涛的目光落到了随后下船的李显身后,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喜色,喊道:“六叔。”雀跃地扑上前,抓住李显的手臂大笑道:“六叔来参加侄儿的婚礼,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

    李显也是微微一笑,道:“我是私下里来的,皇上可是不知道的,你别瞎嚷嚷。”

    姜海涛激动地道:“六叔援手之恩,小侄铭感五内,今日六叔能够前来观礼,父亲一定是喜出望外。六叔,快去见见父亲。”

    李显笑道:“也好,我和表兄多年不见,也应该先叙叙旧情。这是麟儿,我的儿子,你不认得吧?”

    姜海涛看见李麟,心中一动,他也知道一些现在李显的情况,这个孩子一定是秦铮所生的,不过他是心胸宽广的人,这个孩子的母亲既然已经死了,他也不会再斤斤计较,便道:“原来是表弟,就让他到后面去见见我母亲吧。”

    这时候一个娇嫩的声音不满地道:“蓝蓝也在这里呢。”

    姜海涛这才发现站在李麟身边的还有一个小女孩,一看之下更是喜出望外,上前抱起柔蓝道:“蓝儿也来了,那么先生也来了么,父亲几次下帖子,先生都说不能来的。”

    柔蓝得意地道:“我跟海叔来的,爹爹答应的。”

    姜海涛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他向齐王后面的海无涯和海骊打了一个招呼,放下柔蓝,引领着诸位贵客向远处的喜堂走去。这座岛屿是东海侯近年来常驻之处,从码头向上有着重重楼宇,其中半山处最是宽阔壮丽的大殿就是往日的议事厅,今日的喜堂。大殿两侧的偏殿里面都摆了上百桌酒宴,招待普通的客人,而当中的大殿之内,除了中间铺着红毡的花烛喜堂之外,两边也各自摆着十八桌酒席,招待贵宾。东海侯夫人据说体弱多病,今次没有出席,只有东海侯带着属下将领心腹,在大殿中喜笑颜开的招待宾客。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经四十五岁的东海侯神采飞扬,还没有开宴,就已经连饮数杯。

    这殿中客人,若论尊贵,自然是要数大雍和南楚的使者了。

    庆亲王李康今年三十七岁,自从凤仪门覆亡之后,他的身份地位立刻上升了许多,论身份,他是李援第三个儿子,如今长子李安因为谋逆而赐死,次子李贽已经做了皇帝,若论身份贵重,庆亲王仅在父兄之下,而其他的几个还在世的年长皇子,五皇子宁郡王李祺自幼体弱多病,既不得李援宠爱,又不曾涉足军政,直到李贽登基之后才封他做了一个郡王,齐王虽然得到赦免,并且重领兵权,可是因为曾经涉嫌谋逆,爵位也由亲王降到了郡王,齐王之下的皇子公主都还没有成年,而李康却在这个时候因为守川有功,由郡王晋升亲王,此消彼长,掌握着益州军政大权的庆亲王就成了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这次奉了皇命出使东海贺喜,李康倒也很高兴,他和东海侯姜永早就暗中有所联络,若是能够趁机劝服姜永归顺大雍,可是天大的功劳啊。所以坐在首席的李康言笑宴宴,风趣热情,这位英姿勃发,如日中天的亲王这样平易近人,使得一桌子的客人都是如沐春风一般。

    南楚的使者陆灿却是另一种模样,虽然年仅二十五岁,却已经是南楚大都督的陆灿神色从容淡漠,令人全然看不出他的心思,事实上,虽然说大雍派了庆亲王李康这样位高权重的使节,可是南楚派了陆灿过来仍然是件奇怪的事情。这几年,陆灿一边抵御着来自益州的侵扰,一边加强襄樊、长江防线,可以说是日理万机,作为大将军的陆灿,可以说是南楚武将第一人,这样的重要人物离开中枢,远赴东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不由令人怀疑南楚的政局出了什么变化。虽然陆灿神情冷静,没有流露出任何可以猜测的迹象,可是只看他旁边的副使伏玉伦全无顾忌,恣意谈笑的模样,就让人心中生出了各种遐想。谁不知道这个伏玉伦是南楚丞相尚维钧的女婿,南楚国主赵陇的姨夫呢,难道是南楚的两个顾命重臣,尚维钧和陆信之间发生了争端,陆灿出使东海是否是因为收到排挤?当今天下,战乱纷呈,谁不想多了解一些局势,免得收到连累呢。

    正在堂上宾客谈笑的时候,负责迎宾的知客高声呼道:“嘉平公主、红霞郡主到。”

    众人抬眼望去,恰好看见一个翠衣女子走了进来,为了参加喜筵,今日林碧并没有穿着平日为了方便领军作战而穿的胡服骑装,而是换上了符合身份的盛装,浅绿色的绣襦配上湖水绿的长裙,金碧色的外衫昭示着北汉公主的尊贵地位,腰间系着明珠宝刀,足上的鹿皮靴则提醒着众人这位公主的另外一个身份,北汉代州军的实际领军人。

    堂上众人都起身相迎,就是敌国身份的庆王和礼部侍郎苟廉也不例外,不论是敌是友,这位领军抵抗蛮人,保护黎民乡梓的女将军,都是值得尊重的人。

    林碧含笑和众人见礼,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道:“姐姐,那位是陆灿陆大将军啊?”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林碧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娇俏动人,明艳如火,只是众人方才都被林碧的风采所震慑,竞没有留心这个红衣少女亦步亦趋的跟着林碧,而且形迹亲热,不似侍女身份。此时听她说话,才想起方才知客通报的乃是两人。

    陆灿听见那少女询问,淡淡一笑,多年的军旅生涯,这个昔日无法无天的淘气少年已经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大将,他目光落到林碧身上,林碧也适时回以歉意的笑容,说道:“舍妹顽皮,还请大将军见谅。”

    陆灿欠身道:“公主言重。”

    这时红衣少女林彤好奇地道:“原来你就是陆灿,我听说你打仗很是厉害,让大雍铁骑不敢南窥,人家都说,北龙南陆,雍人见之而胆寒,想不到你还这样年轻。”

    陆灿看了一眼庆王李康变得铁青的脸色,淡然道:“郡主谬赞了,龙大将军带甲二十万,压制大雍五十万边军,确是当世第一用兵大家,大雍和我南楚乃是友邦,并无战事,郡主的赞誉陆某可不敢当。”

    陆灿这可是睁着眼睛说白话了,这几年来虽然南楚无力进攻大雍,大雍也无暇南顾,可是两国之间没少了小规模的战争,陆灿用兵如神,没有让大雍讨到半点好处,故而才有人将他和龙庭飞并称大雍的两大克星。可是毕竟名义上两国还是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关系,两国又没有公开决裂,陆灿是绝对不会承认林彤的话语的。果然他这样一说,庆王的面色好转了许多。

    林彤不满的嘟囔了几句,就在林碧警告的眼神中闭上了嘴,乖乖的跟着姐姐坐到席上,这一席已经坐了南楚和大雍的使者,加上林碧两人,还是空着许多位子,不过平常人可不会想坐到这一席上,当今天下三分,这三大势力的使者岂是可以攀比的。

    林彤望了一眼庆王,恶意地道:“喂,你就是大雍的使者庆王么?”

    李康冷冷看了林彤一眼,他可不想和这个小女孩争执,那样也未免有失身份。因此只是冷冷道:“正是。”

    林彤笑道:“看你还算神气,可是比起齐王殿下真是差的很远,怪不得人家领着五十万大军镇守边关,你只能守着东川坐井观天。”

    李康这下可是大为恼怒,叱道:“嘉平公主,请好好管教令妹。”坐在他旁边的苟廉却一皱眉,这个小女孩对齐王很熟悉么,按理说她不应该有机会见到齐王才对,虽然齐王正在和北汉对峙,可是王见王的机会应该很少会有的。

    苟廉心中刚刚起了疑窦,知客已经高喊道:“大雍齐王殿下到。”

    立刻满堂哗然,谁也不会想到齐王竟会到了此处,不说这次大雍的使者乃是庆王李康,大雍朝廷断断不会派了两个王爷前来,就说齐王身负重任,理应在军中镇守,就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可是众人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齐王冷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冰冷残忍的目光环视了堂内一周,顿时鸦雀无声。这样的威仪气魄,众人立刻相信,真的是齐王莅临东海。

    虽然几乎是所有的人都避开了齐王凌人的目光,却有几个人不会畏惧齐王的威严。陆灿是其中之一,他听到齐王亲临之后,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瞧着齐王,眼神中透出评估和赞赏。

    而庆王李康却是神色冰寒,他对齐王可是十分不满,从前齐王党附太子,对庆王从没看在眼里,而且他的王妃就是凤仪门弟子,这些已经足以让庆王恨之入骨了。可是更令李康痛恨的却是,这个桀骜不逊的六弟李显,即使在如今的情形下,也从来对自己低头。按照身份,自己是亲王,李显是郡王,自己是朝中红人,首屈一指的显贵,李显却至今带着谋逆嫌疑,可是就是这样,李显也从没将李康看在眼里。今年李贽登基,李康和李显都回去参加大典,李康本来想凭着兄长和亲王的身份和李显结好,谁知李显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更别说对他有所尊重。李康曾经因此秘密向李贽进谏,说李显太过桀骜不逊,可是李贽居然只是苦笑道:“六弟在朕面前也是如此,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三弟还是不要得罪他吧。”这一句话让李康立刻明白了,除非李显死掉,否则他绝对占不到李显的上风。看着那些军方将领和朝中重臣对李显必恭必敬,对着自己却是疏离淡漠。李康对李显的恨意越发深重。凭什么,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辈,可以理所当然的压在自己头上,这是李康埋藏在心中最深的怨恨。

    不过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李康自然不会表露出这样的恨意,就是在朝中他也只是微微流露一些不满罢了。他再次站起身来,强颜笑道:“六弟也来了,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么?”

    李贽看了一眼李康,冷冷道:“我是以私人身份来贺喜的,要什么旨意,三哥若有疑问,回去问皇上吧。”

    他这般不讲情面,李康面色一寒,几乎就要当场发作,苟廉连忙打圆场道:“庆王爷不用担心,齐王爷也是亲戚情深,想来皇上也不会怪责的。”他这样一说,倒真的像是庆王兄弟情重,担忧齐王私自离军惹恼皇上一般。

    李显看了苟廉一眼,倒是很给他面子,道:“三哥不用担心,回去我就给皇上写谢罪折子。”

    说着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然后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这时候堂上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不由惊叹这齐王身上的煞气之重,真是天下罕见,同样是带兵的大将,陆灿一派神闲气静,儒将风范,嘉平公主则是令人倾慕的雍容沉稳,而齐王却是带着深重的杀伐之气。见这三人坐在一起,人人见到这般人物,真是不需此行。

    虽然众人已经松懈下来,可是却还是觉得压抑,有齐王一人在此,满座之上,无人可以宽心饮宴,众人正觉得尴尬的时候,一个豪放的大笑声从后堂传来道:“怎么,六弟也来了么?”

    众人一听,便知道是东海侯姜永到了,这东海除了庆王李康之后,就只有东海侯姜永可以这样称呼齐王李显了。果然从后堂走出一个身穿大红袍服的中年人,半百年纪,须发灰白,神情矍铄,肤色微黑,他行走起来仿佛带着风一般,身后的几个侍卫几乎都跟不上他的步伐。他走到席前,一把拉起李显道:“好六弟,你表哥可是盼着你来呢,若非你仗义,你那个侄儿别说娶妻,就是性命怕还保不住呢。来来,这次定要你的侄儿侄媳妇好好谢你的大恩,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别看你们大雍的使臣在我这里吃不开,你可是不一样,除了要我归降之外,只要你六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姜永绝对不会给你打折扣。”

    他这一番话可是吓坏了很多人,就连陆灿和林碧眼中也闪过忧色,若是齐王提出东海不能再和南楚北汉合作,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有等到齐王回答,外面的知客不合时宜地道:“海氏船行,海无涯、海骊到!柔蓝小姐到!李麟少爷到。”随着声音,海氏叔侄含笑走进,而在他们身后,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扯着一个不情不愿的小男孩走了进来。除了林碧和李显等人之外,其他人又都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知客会连小孩子都通报起来了。

    小柔蓝滴溜溜的眼睛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客人,不满地道:“你们瞪着蓝蓝做什么,麟弟,这些人好没有礼貌,帮我教训他们。”

    李麟郁闷的看了看那些客人,冷冷道:“你是白痴么,你看我可以打得过谁?”

    小柔蓝认真的看了一看,有些苦恼地道:“是有点困难啊,他们都比你高好多,如果骏哥哥在就好了,一定可以替我出气的。”

    李麟不满地道:“你的骏哥哥好像也没有多大,我可不信他能替你出气,这样吧,你等一等,等我长大做了将军,就可以替你出气了。”

    小柔蓝噤噤鼻子,嘟囔道:“骏哥哥就是很厉害么,爹爹欺负我的时候,他都会帮蓝蓝告状。”然后小柔蓝缓缓低下头,声音中开始带了哭音道:“呜呜,蓝蓝很久没见过骏哥哥了,爹爹都不许我给骏哥哥写信。”抬起头满怀憧憬地望着李麟,道:“你可以替我带信的,对不对?”

    李麟气结,看着众人疑惑中带着好笑的神情,恶狠狠地道:“好了,我答应了,还不行么。”他的神情变得更加郁闷,方才柔蓝求了半天,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去长安,没法子带信,只能铁了心肠不肯答应,没想到柔蓝却选了这个时候逼他答应,不喜欢别人瞩目的李麟只能答应下来,心里盘算着是否能让军中的信使帮忙带回去。

    这两个小孩子这样一闹,众人的思绪都被引开了,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然后众人都开始开怀大笑,喜堂上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李麟满面羞红,狠狠的看了柔蓝一样,柔蓝却是得意洋洋地上前扯着姜永的袍子,道:“姜伯伯,蓝蓝替爹爹来贺喜呢。”

    姜永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好,伯伯知道了,小蓝儿,要不要到后面去看看你的新嫂子。”

    柔蓝连忙点头,姜永一挥手,两个站在边上的侍女连忙过来,领着小柔蓝向后堂走去,李麟皱皱眉,抬头看向父亲,李显轻轻点头,李麟便跟在柔蓝后面走了进去,众人只当他和柔蓝是一起的,全没留心,就这样让他跟了进去。

第八章 南闽越氏

    南闽越氏,海运世家,历久不衰,海氏后起之秀,与越氏有旧怨,终不能解。

    ——《雍史-货殖列传》

    静海山庄之内,红楼之上,我望着桌上的山川地理图,微笑道:“南闽越氏乃是天下海运第一家,已经传承数代,历久不衰,家族之中不仅能人辈出,而且姻亲遍及天下,自从东晋崩溃之后,越氏趁机掌控了南闽军政大权,在南楚立国之后,南闽仍然独树一帜,南楚迫于大雍的压力,根本就没有余力平定南闽,所以越家是实际上的一方诸侯,名义上南闽虽然是南楚的臣属,可是实际上就像滨州一样,并不受南楚的控制。不过越家也不会太过分,毕竟若是南楚铁了心,越家虽然可以通过向大雍臣服换取支持,但是短期之内就要退到海上了,那么越家在南闽的产业就会受到重大的损失,所以对于越家来说,最好天下就是这样四分五裂下去,他们才可以有更大的利益。”

    原本坐在旁边的软榻上专心刺绣的长乐公主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道:“当初表哥在东海蛰伏,越家主动支持表哥,又和表哥联姻,想来就是打着让表哥牵制大雍的主意了。”

    我悠然道:“不错,越家虽然蛰居南海,没有逐鹿中原的本事,可是割据的野心确实有的,‘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二州’,这就是形容越家声威的名句,这十二州指得是福州、建州、泉州、漳州、汀州、南剑州、邵武、兴化和粤东的梅州、揭阳以及南澳,虽然南澳还称不上一州之地,可是此地素有闽粤咽喉之誉,商船云集,繁华更胜滨州,所以才说‘十二州’。虽然越家实际上只掌控了漳州、泉州、揭阳、南澳,但是这里乃是粤东南闽的精华之地,背山面海,南楚无能为力,大雍也是鞭长莫及。越家虽然低调,不曾争夺过霸权,也没有称王称霸,可是只从‘满堂花醉三千客’这一句就可以知道越家门客如云的盛况。想要维持这样的地位,除了向强者称臣之外,就是让乱世无休无止下去才有可能。这次姜、越两家再次联姻,就是越家主动的。”

    长乐公主微微蹙眉道:“这越家如此用心,真是可恨,天下百姓的疾苦在他们眼中大概无关紧要吧。随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眼看着这桩婚事成功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如了他们的心愿。而且,如今海氏在你的支持下从事海运,滨州已经成了仅次于南闽泉州的海港,而表哥的武力支持更加重要,如今越家恐怕也在打远洋贸易的主意,若是他们掌握了海氏造船的机密技术,岂不是如虎添翼,就是从这一方面看也不能让他们成功的和姜家联姻啊?”

    我把玩着手中的碧玉镇纸,淡淡道:“越家虽然用心不好,可是让他们介入远洋贸易倒也是我的意愿,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除了皇位只能一人独占之外,其他不管是什么,最好不要想方设法的一人独占,如今远洋贸易被海家独占,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如今天下还没有一统,倒也罢了,等到天下一统,四海升平之后,只怕第一个想对付海家的就是天子。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不动海家,等到我百年之后,海家也是灭门可期。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越家来分一杯羹,这样一来,虽然也会有人想打击压制,可是只要本事够,就可以支持下去。”

    长乐公主听到“第一个想对付海家的就是天子”这句话的时候,手一抖,绣花针已经刺伤了手指,听到后来却是平静下来,道:“这也说得是,皇兄虽然英明,可是这种事情也很难装作看不见的,夫君既然有此打算,姜越联姻之事,倒也不用挂在心上,只是越家本已是如此势大,又是倾向南楚,不肯臣服大雍,夫君如今就让他们插手远洋贸易,岂不是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我意味深长地道:“哪有这样的好事,越家虽然可以参与进来,却不是现在,若是不将越家削弱,别说我不会放心,就是海兄也会不安的。我准备先给越家一个沉重的打击,再给他们机会参与远洋海运。”

    长乐公主忧心地道:“可是越家既然是南海的霸主,夫君如何能够给他们太大的打击,毕竟现在南闽还是南楚的领土,若是激怒了越家,他们转而完全支持南楚,岂不是更加麻烦?”

    我摇头道:“凡事都是盛极而衰,越氏如今已经传承十几代了,早已是隐忧重重,尤其令人诟病的是,越家做生意的手段太霸道了,对于生意上的对手常常是用尽手段打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粤东南闽的商人都要仰其鼻息,仲英就曾经提过,当年他在粤东得罪了越家的一位执事,结果在出海之时遇到海匪,家业尽毁,后来仲英就怀疑过这件事是越氏所为,虽然没有证据,可是越氏和海匪之间素有往来,而且事后仲英原本可以将生意继续做下去的,那些债主原本并不想逼他还债,倒是希望他能够经营下去,好还上那些巨债的,也是越家从中作梗,最后仲英散尽家财,也还欠着很多债务,南闽又无法容身,才辗转到了大雍。说来也是很巧,无计掌管天机阁商务,看中了仲英的才干,便支持他东山再起,后来盗骊发觉他和海仲英乃是叔侄,我又隐居东海,才鼎力支持海氏,姜侯也对越家很是不满,这才形成了今日海氏后来居上的形势。越氏这样的行事作风,自然是树敌极多,平时还看不出来,若是到了关键时候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而且越家内部也是隐忧重重。越氏家主之争如今已经是如火如荼,正是打击越氏的最好机会。”

    长乐公主叹了口气道:“皇室夺嫡,固然是血腥重重,世家大族,家主之争,也是你死我活的惨事。”

    我柔声道:“贞儿,你又想起猎宫之事了么?”

    长乐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悲怆,说道:“这件事情我如何能够忘记,大哥谋逆赐死,六嫂自尽谢罪,皇后娘娘也是自尽身亡,这样的惨事贞儿真是不想回忆起来。”

    我走到长乐公主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你也不要多想了,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而且,你我定情,也是缘于猎宫之变,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你也不该如此伤情。”

    长乐公主不由面上一红,虽然已经结缡近三年,想起当日猎宫之时,自己情不自禁当众失态,仍然是心中羞不可抑。我见她已经不再悲伤,这才道:“既然你不喜欢听越家那些家事,我也就不提了,这个时候,慎儿应该醒了,你去看一下吧,我还要看些文书呢,就不过去了。”

    长乐公主收起绣品,埋怨道:“你这两年说是离开了朝廷,安心休养,却总是放不下这些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离开呢,就连头发都变了灰色,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由苦笑道:“贞儿,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这头发也是无可奈何,当初那九转护心丹虽然保住了我的性命,到了东海,桑先生又是用心替我调理身体,可是那药性还是太烈了,这才让我的发色变成这个样子,这几年我可是平心静气,认真休养身体的,至于什么海氏、越氏那些琐事,不过是我闲着无聊弄来散心的,你可没有看见我废寝忘食吧?”

    长乐公主白了江哲一眼,道:“好了,我信你就是,当初若非是帮着二哥,你也不会差点丧命在长安,以后可不许你那样拼命了,你当我不知道么,前些日子,二哥的信一到,你就开始忙起来了,看来这悠闲的日子就快结束了,我也不阻你行事,只是凡事总得张弛有道,可别像从前那样呕心沥血就好。”

    我连忙道:“一定一定,妻命不可不遵,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慎儿。”

    长乐公主忍笑道:“别胡闹了,当我不知道么,若是让你去看他,一定又会逗弄他,他可正是贪睡的时候。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性子,从前就听二嫂说过,你总是偷着欺负逗弄蓝儿,如今就连慎儿也不放过,真是不像个父亲。”

    我不由缩了缩脖子,这个我可不敢辩驳,好几次把儿子逗弄哭了,都被公主抓个正着呢。

    公主的身影消失之后,我收回了依依不舍的目光,上前检视那件公主留下的绣品,果然找到了上面的血迹,不由心中黯然,这几年来,我和公主虽然琴瑟和谐,可是心中却总是有些歉疚的。当日公主和我私奔到东海,在桑先生的主持下成了婚,别说什么公主下嫁那种种繁琐的礼节,就连基本的六礼都不具备,观礼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除了身边几个人之外,一个外人都没有。成婚之后,将近半年的时间,我都是在静养和服药中度过的,公主也不过担个名份罢了,可是公主全无怨言,尽心尽力的服侍伺候,并且担起了主持家务和照顾柔蓝的责任,虽然有董缺和周尚仪的帮助,可是一个天之娇女,将这些琐碎的家事料理清楚可是费了一番心血的。就是这两年我的身子已经大为好转,夫妻之间情谊虽好,闺房之中却是仍然不敢放纵的节制,公主却是一如既往,细心照顾我的起居饮食。为了调理我的身体,她更是拿了皇室收藏的药膳秘本向桑先生请教,如今我的饮食都是公主一手置办的,就连桑先生也不得不佩服公主在这方面的才慧。想起公主偶尔亲自下厨做的小糕点,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那种美味可是令人终生难忘啊。

    公主如此情重,我本该就这样和她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重新入世了,虽然不想抛下这种平淡安乐的生活,回到风浪险恶的俗世,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李贽前些时日让骅骝送了书信过来,说明了如今的局势,宛转地请我出去帮忙,不说李贽从前的恩遇,就是看在长乐公主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若是大雍皇室再出了什么惨祸,只怕长乐会受不住的。再说,这也是一个让长乐公主和太上皇重归于好机会,无论如何,当年公主私奔,总是让李援恼怒的,如今自己应皇帝敕令重出,正可以让他们父女修好,想必公主定会欢喜的。而且,我更是心知肚明,如今自己成了大雍皇室的女婿,我的命运已经和大雍息息相关了,若是大雍不能一统天下,那么自己也别想过上安乐的日子。

    看着书案上的一叠文书,再次翻阅了一遍,我的脸上露出冰寒的笑容,轻轻念道:“东海、越家、北汉、南楚!”语气中渐渐带了肃杀之意。

    同一时刻,在东海侯为爱子举行大婚的海岛港口中,南海越家送嫁的坐舟之上,一间十分隐秘的船舱之内,一个容貌秀雅,气质飘逸的青年也正在翻阅着文书,没有窗子的船舱内一盏银灯放射着昏暗的光芒,映射着这个将近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的脸庞,或许是灯光的作用,那青年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恶毒的杀机。

    “东海,越家!”青年低声念道,眼中闪过不屑的寒光。放下手上的文书,青年拿起银灯走到船舱一角,那里的舱壁上挂着一张精致的地图,绘制的是原东晋的疆土范围,大雍、北汉、南楚现在所占据的领土都用不同颜色的颜料圈起。青年的目光落到北面的滨州和南面的泉州之上,露出一丝冰寒的笑意,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到北汉和大雍对峙的沁州、泽州一带。他自言自语道:“北汉应该会趁机进攻大雍的,这样的良机他们应该不会错过,失去东海对大雍来说虽然不是致命的打击,却也是伤筋动骨的损失,而且控制东海还有一样好处,或许我能够抓到那个人呢。”

    想到那个人,青年面上闪过深恶痛绝的神色,他狠狠地道:“江哲,李贞,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李贞,你以贞洁自许,百般不肯下嫁于我,这倒也罢了,可你竟然和江哲私奔,这样的不贞不洁,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正在这个青年脸上露出残忍恶毒的神色的时候,有人在外面道:“首座,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越无纠传来消息,如果没有意外,还请首座不用出手。”

    青年脸上闪过一丝嘲讽,道:“进来吧。”

    舱门打开,一个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恭谨地道:“首座,仪凰堂首座和凤舞堂首座都有书信到,请您指示何时发动。”

    青年淡淡道:“急什么,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在动手不是更好么?”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越无纠也算是一个精明人,这次居然这样就进了首座的圈套,也真是英名扫地了,首座英明神武,岂是那些商贾可以匹敌的。”

    青年却是没有丝毫得意之色,道:“我从前也曾惨败过,吃一堑,长一智,我学到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天下没有没有弱点的人,另一件就是事情若未成功,便不能松懈。越无纠不是一个蠢人,可是他的弱点也太明显了。说起来这也是越氏传承方式给了他太多的野心了。

    说起来,这当初越氏的先祖倒也是颇有远见卓识的人,他知道富不过三代的道理,养尊处优的后代难以承担大任,可是又不想嫡系子孙被旁系取代,所以就定了这样古怪的规矩。每一代宗主都可以在子孙中选择一个贤能的继承人为下一代宗主,若是所有继承人都不肖,则宗主可以任选其一为代理宗主,然后指定宗族中最出色优秀的一人为总执事,族中大权由总执事掌握,同时,宗主会指定一个亲近之人为护法。这样一来,如果代理宗主的子嗣中有贤能的,就可以在护法的协助下,顺理成章地从总执事手中取回宗主权力,若是第三代也没有出色的继承人,那么总执事就可以继承宗主之位。这样一来,既给了宗族中旁系子弟夺嫡的机会,又给了嫡系最大的保障,试想,若是大权被剥夺的代理宗主,还不懂得好好教育儿子夺回权力,那么这一支被取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这个规矩定下之后,越氏传承十七代,嫡系虽然曾经失去过权力,可是最后又都夺了回来。这就是越无纠心中惴惴不安,和我们合作的原因。

    如今的越氏宗主越无陵虽然庸碌,可是倒不是蠢人,他将亲妹子嫁给了东海侯姜永,就已经巩固了自己的权力,如今又要将爱女越青烟嫁给小侯爷姜海涛,他的长子越文翰更是雄才大略,你说这越无纠眼看着到手的大权又要送了出去,怎肯甘心,我们从这里着手,越无纠为了权势地位,哪有不上钩的道理。”

    中年人犹豫地道:“虽然如此,越文翰很得越氏子弟的敬重,若是我们这样帮助越无纠,只怕越氏那些人不会接收越无纠作宗主的。”

    青年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越文翰的确是雄才大略,可是他却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情,他不该挡住了我们的路,不该有那么一位一心为他着想的好妹妹,更不该娶了那么一位妾室。”

    中年人恍然道:“难道那位薛夫人竟也是仪凰堂的人么?”

    青年犹豫了一下,道:“这倒也不是,从前这位薛夫人也是我们的旧识,她出身原本尊贵,就是如今,她的父亲也是官居一品的朝廷大员,一位堂堂的千金小姐,若不是行止差错,怎会做了人家的妾室。说起来,门主、纪首座和燕首座她们至今还觉得薛夫人太丢她们的面子呢。不过,不管怎么说,若没有薛夫人说服了越文翰兄妹,只怕他们早就自尽,也不会任凭我们摆布了。谁让这薛夫人好面子,不愿意从前的旧事给丈夫知道,若不是我们以此相胁,她怎肯就范。”

    中年人道:“可是首座原本答应,事成之后,保住越文翰的性命,让他扶薛夫人为正室,这件事情越无纠肯答应么?”

    青年冷笑道:“不答应也不行了,留下越文翰,是为了牵制越无纠,免得他气焰太嚣张,反正到时候越文翰也没有本事逃脱我们的手掌心了,他犯下的大罪,除了南楚和我们,谁还能护住他。”

    青年说完这句话,舱中陷入了无比的静默,他下意识的回想起这几年的辛苦,原本是敌对的南楚并不容易立足,门中众人又是各有心思,经过两三年的争斗,好不容易让他重新组合了凤仪门,分组凤舞堂和仪凰堂,将凤仪门原来的势力分散,纪霞和燕无双分别统领两堂,两人之间因为理念不和常常暗中争斗,而自己组建辰堂,招纳外人入门,担任外围事务和冲锋陷阵的工作,表面上中立,却因为两堂互相攻讦,而让自己的辰堂成了最重要的势力,门主凌羽早已经给三堂架空,除了身边的一支亲卫之外再无别的力量。而自己也因为知道凤仪门终究不是自己可以夺取最终权力的所在,所以聪明的维持了凌羽的地位和门内的平衡,多么艰难的过程,才让自己终于完全掌握了凤仪门,可以开始自己梦寐以求的报复了。而他也终于说服了尚维钧和自己合作,对于尚维钧来说,一手掌控军权的陆家是太大的威胁,甚至胜过了大雍的南楚的威胁。自毁长城大概是南楚历代掌权人的爱好吧。

    陆灿,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若非是如今还要仰赖此人抵御大雍,他早就想法子让陆灿死于非命了,不是为了尚维钧那个废物,而是因为陆灿曾经是他的弟子。胸中好像有凶恶的猛兽在咆哮,在呼号,毁灭那人留在世间的一切,这已经是他——韦膺——心中唯一的执念了。

    喜堂之内,重重帷幕之后,新妇仍在侍女仆妇的伺候下等候吉时,越氏乃是名门大族,越青烟又是宗主的嫡女,侍女如云,妆奁丰厚,前来送嫁的是新妇的嫡亲兄长,少宗主越文翰和越家总执事越无纠,当然此时他们已经在前面喜堂上了,后堂除了越家的女眷之外,就只有姜家的仆妇了。负责照顾新娘的却不是旁人,乃是越文翰的妾室薛夫人。

    这位薛夫人嫁入越家已经将近两年,这位夫人乃是越文翰偶遇的一位小姐,据说是北地名门之后,因为命犯华盖,在南海普陀山紫竹庵带发清修,三年前越文翰到普陀山代过世的母亲还愿,无意间邂逅了这位薛夫人,颇为钟情,苦苦追求,可是这位薛夫人却是冷若冰霜,屡次拒绝。越文翰苦苦追求了一年多,才终于感动了佳人。按照越文翰的意思,想要娶她为正室,可是却遭到越氏长辈的反对,他们对越文翰冀望非浅,都将他当作未来的宗主,越氏宗主的婚姻是不能轻易决定的。薛氏虽然品貌双全,可是来历不明,是断不能为正室的。越文翰无奈之下,宛转向薛氏恳求,希望她下嫁自己为妾,等待合适时机再将她扶正。谁知薛氏闭门想了几日之后,竟然答应了,并说自己本不配做越夫人。越文翰虽然奇怪,可是他钟情已深,还是高高兴兴的娶了薛夫人。两人感情原本很好,可是自从小姐婚期议定之后,两人之间似乎除了问题,越文翰对薛氏突然冷淡下来,可是薛氏却是不以为意,反而热心的张罗着小姑的婚事。

    柔蓝和李麟在姜家仆妇的带领下,走进后堂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薛氏正在指挥侍女替新娘补妆。薛氏年纪也有二十六七岁,貌如春花,体态如柳,神情落落大方,气质雍容,室内虽然人多口杂,但是在她指挥下却是井井有条。不过柔蓝的心思全放到了新娘身上,仔细看去,只见那新娘越青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弱质纤纤,眉目如画,秀丽清雅,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是绝色姿容,若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这越青烟肤色过于白皙,几乎接近透明了,虽然美丽,却是过于苍白,显得气血不足。因此薛氏正在亲手为她施用胭脂,仔细的描画了半天,才勉强放手,薛氏想必精于理容,经她妙手,越小姐果然似乎多了几分血色,更添了几分艳丽。她一身红色绫绡嫁装,凤冠霞帔,更显得美丽不可方物,那领着柔蓝的仆妇惊叹道:“少夫人真是好容貌,小侯爷真是好福气。”

    她的说话声惊动了薛氏等人,她笑道:“原来是李嬷嬷到了,这是?”她的目光落到柔蓝和李麟身上。

    仆妇下拜道:“禀薛夫人,这位是蓝小姐,是小侯爷恩师的千金,侯爷让她来后堂见见少夫人。”

    薛夫人眼中掠过一丝明亮的光芒,笑道:“原来是蓝小姐,青烟,你来见见。”

    越青烟原本默然不语,听到薛夫人的说话,抬起头来,向柔蓝看来,明如寒泉的双眸闪过莫名的悲恸,轻轻欠身道:“蓝妹妹。”说罢伸出右手,示意柔蓝过去到她身边。那是怎样一只纤纤素手啊,冰肌雪肤,如同美玉雕成一般。柔蓝走到她身边,忍不住握住了那只纤手,触手一阵冰凉,柔蓝不由想道,难不成这个新娘子是冰做的不成么?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第九章 花烛惨变

    柔蓝连忙抽出手来道:“好冰啊,姐姐的手怎么这样凉。”她奇怪地看着越青烟,心想公主娘娘的手总是暖洋洋的软软的,怎么这个新娘子姐姐的手却是冰的。越青烟歉意的一笑,道:“是姐姐身体不好,手足总是冷的。”

    柔蓝眼珠转了一转,道:“姐姐身子不好么,我爹爹和公公都是神医呢,过几天海哥哥一定会带着姐姐去拜见爹爹娘亲的,到时候让公公给你看病好不好。

    越青烟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低声道:“没用的。”她的声音十分低微,几乎接近呓语,就连站在她身边的小柔蓝也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可是站在柔蓝身后的李麟却是将她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绝望和无奈,李麟年纪虽小,却是看的明明白白,只因他早就看过这种神情,在大雍军中,李麟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虽然年纪不大,甚至还拿不动刀枪,可是李显几乎总是将他带走身边,李麟最经常看到的就是被俘虏的敌军谍探或者犯了军法的将士被自己的父亲下令推出去斩首。而每当这时,不论那人是苦苦哀求还是视死如归,李麟却都能从他们的眼中看见那种绝望无奈的眼神,就像是狩猎之时濒死的野兽的眼神。李麟知道,有这样眼神的人是最可怕的和最危险的,有一次他曾经因为同情一个将要被处死的军士,便走到他身边想要安慰于他,可是那个军士居然挣断了绳索,想要挟持李麟迫使李显放他离去,虽然最后军中的神箭手射死了那个军士,救了李麟性命,可是李麟从此对这种人便充满了戒心。他一把把柔蓝拽到自己的身后,用充满敌意的眼睛看着越青烟。柔蓝古怪的看了一眼李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是柔蓝却能够感觉到李麟的紧张的情绪和绷紧的身体,所以她也乖巧的一动不动。可是这个时候,正是越青烟此时正在强颜欢笑,伸手想要去拉柔蓝,李麟这样一来使得房内的情景变得十分尴尬。柔蓝轻轻的扯了一下李麟的衣服,李麟却是固执的不肯让越青烟亲近柔蓝,小小的心灵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许任何人伤害身后的这个小妹妹。小妹妹,当然是小妹妹,李麟固执的想,自己个子比她高,长得比她壮,虽然爹爹让自己称她姐姐,她也叫自己弟弟,可是在李麟小小的心灵里面,柔蓝就是自己的小妹妹。

    这时候薛夫人走过来,熟练的将柔蓝抱了起来,李麟刚想阻止,但是薛夫人只是伸手轻轻一拨,就已经将柔蓝抱入怀中,李麟面上闪过羞恼的神色。薛夫人笑道:“蓝小姐,青烟脾气不好,想是让蓝小姐受惊了,这也是青烟有些紧张不安,谁让这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候呢,过几日等到青烟去拜见令尊的时候,一定要让她给小姐道歉,小姐不如去看看侯爷夫人吧,她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就连婚宴也不能参加呢,若非是为了冲喜,我们还不会答应这么快就让青烟嫁过来呢。”

    柔蓝眼中闪过迷茫,不论她如何聪明,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薛夫人这样絮絮叨叨的一番话听得她云里雾里,不过薛夫人这样说了半天,房内的气氛变得平和自然了许多。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冰寒的声音道:“柔蓝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见她。”那是一种如同山涧幽泉一般幽冷,声音中带着几分阴柔,动听而优雅,令人仿佛有热天吞下冰水一般的感觉。柔蓝大喜道:“顺叔叔。”然后就雀跃着向外面跑去。李麟一愣,便也跟着跑了出去。只见廊下一个青衣少年负手而立,冷若冰雪的面容上带着真心的微笑,柔蓝高兴的扑了过去,十分熟练的向上一跃,而青衣少年配合默契地轻轻一扶她的脚底,柔蓝借着这力道轻而易举的骑在了青衣少年的肩上。柔蓝欢欣地道:“顺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都不肯离开爹爹身边的么?”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公子吩咐我来保护小姐。”他的目光落到了李麟身上,李麟只觉得那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仿佛可以看透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般,不由后退了一步,可是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让他没有再退后,反而瞪着眼睛看向那个青衣少年。

    这时,薛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但是她没有走出房门,反而退了回去,她的面容上带了一些震惊,低声问道:“怎么这里会有男子在?”

    姜家派过来的李嬷嬷看了门外一眼,道:“禀夫人,那位是蓝小姐家中的李爷,素来都在内宅行走的,并无妨碍,请夫人不用担心。”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和一直站在屋角的一个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侍女眼中掠过一丝杀机,似乎想要举起脚步,可是薛夫人递过了一个冷厉的眼神,侍女停住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然后侍女的目光落到了越青烟身上,那是带有征询意味的目光。越青烟轻轻点头,紧紧咬着嘴唇,还没有描画过的嘴唇本是苍白的全无血色,此刻却多了一丝血痕。她下意识的用右手抚向左手腕脉,在红绡喜服的掩盖下,她的左手腕脉处系着一条红绫丝巾。

    吉时已经到了,在喜娘簇拥下,夫妻行了交拜之礼,拜了天地祖先,李显含笑站在一边,他的目光落到了喜堂的一角站着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是身材高大,神情倨傲的中年人,另外一个则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人。引起李显注意的是,这两个人脸上的神情过于淡漠平静,这原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这两个人本是新娘的至亲,宗亲叔父越无纠和新娘的嫡亲兄长越文翰,在这样的大喜之日,就是他们和新娘之间感情淡漠也会装出欢喜之色的,更何况越青烟本是越文翰唯一的嫡亲妹子,而且据说兄妹之情十分深厚呢。李显的目光流转,看到了更多的不寻常之处,南楚的两个使者神情都有些古怪,副使伏玉伦神色有些紧张惶急,而正使陆灿却是神情悠闲从容,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就在新婚夫妻摆了天地父母之后,即将被送入洞房的时候,突然新娘的兄长越文翰高声道:“侯爷,小侄有一件事情想请您作个决定。”

    东海侯姜永愣了一下,不悦地道:“文翰,不论是什么事情,总要等到成礼之后再谈吧。”

    越文翰冷冷一笑,英俊冷漠的面容上露出讥诮的神色,道:“这件事情还是当众谈一谈的好,毕竟这件事情想必大家也都很有兴趣知道。”说罢他的目光从堂上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有资格站在堂上观礼的人并不多,除了大雍、北汉、南楚的使者之外,只有东海侯的一些亲信属下和越家的人,就连海氏叔侄也因为身份不够而在堂外。这堂上众人都是身份显赫,久经战阵官场的人,怎会被他的气势压过去,若非是碍于东海侯的面子,只怕早就出声斥责了。姜永的神色变得冷沉,再也不是原本那个只是欣喜爱子成家立业的父亲,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东海群盗的首脑,东海的霸主。他轻轻一挥手,所有参加观礼的东海众人有默契地控制了各处门户角落,将堂上众人隐隐包围起来。姜海涛原本喜气洋洋的神色变得十分冰寒,他甩开了手上的红绫,退到了父亲身后。可是这样的局势,处于弱势的越文翰却是似乎毫不在意,冷冷道:“越氏乃是以海运起家,要是有人作我们的对手,越氏自然也不会畏惧,可是海氏突然兴起,迫得我们越氏苦不堪言。海氏之所以占了我们的上风,不过是因为他们掌握了造巨舟的技术,而且还有姑夫的海上劲旅为他们护航,也难怪他们顺风顺水,姑夫不念昔日越氏暗中支持之恩,小侄也不敢挟恩图报,越氏也不贪求,只要海氏交出造船图和这几年绘制的海图就可以了,越氏自信还有可以力量可以保护船队。”

    姜永没有作声,看了一眼姜海涛,姜海涛会意地道:“表哥这话可就不对了,做生意讲究的是各凭本事,海氏有本事造出大船,与越氏有什么相干,若是越氏想要和海氏合作,理应和海爷私下商量,为何却要搅闹小弟的喜事?”

    越文翰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道:“天下谁不知道海氏船行的后台就是姑夫大人,海氏独霸海运只怕就是姑夫的期望吧,若是青烟和你完成了大礼,你们或许会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给越氏一些好处,可是却绝不会平白将造船图给越氏,到时候小妹已经成了你们姜家的人,形如人质,越氏岂不是白白吃亏,还不如事先谈个明白的好。”

    姜海涛怒道:“这算什么,这里是我东海,不是你们南闽,表哥若是想插手这桩生意,也应该拿着真金白银,和我们坐下来谈个清楚明白,这样子强词夺理,莫非越氏的生意一向是这么做的么?”

    越文翰冷冷道:“所谓强权即是真理,只索要造船图和海图,这还是小侄看在姑夫重义,不肯轻易出卖盟友的情分上呢,若是按照总执事的意思,早就要请姑夫和我们联手瓜分了海氏,何必*着人家的残羹剩饭过活,牢牢的掌控住发财的路子不是更好么?”

    姜永脸色变了又变,听到这里冷冷道:“海氏是东海的盟友,你这是让我们姜家背弃盟约,出卖盟友么?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罢了,看在你姑姑的份上,你们越家这就走吧,青烟你们带回去,我们姜家不敢要越家的女儿做媳妇。”

    这时候,两家的争吵早已经惊动了整个岛屿,越家护送新娘的家将近卫都已经逼近了喜堂,他们早有准备,身上更是暗藏了兵刃,而姜家的属下负责保护整个岛屿上面的安全,也都是全副武装,双方在喜堂外面对峙起来,姜家乃是统兵之人,疏散宾客婢仆,安排贵宾们带来的近卫在两侧偏厅内暂歇,十分迅速明快,除了越家的人因为早有准备已经到了喜堂之外,其他的人都被软禁保护了起来。

    越文翰对这样的局势仿若未见,反而冷冷一笑,高声道:“我越家的女儿尊贵得很,就是姜家想娶也未必可以娶得到呢,青烟,既然姜家看不中你,你就回来吧。”

    一直肃立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新娘微微欠身,然后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扬起,摘下了盖在凤冠之上的红绫帕,露出绝美的容颜,那一双明澈如同秋水,冰冷如同寒江的眸子轻轻一转,已经将堂上众人看的清清楚楚,她低首敛眉,走到越文翰身边站定。

    一直含笑不语的越无纠道:“侄女,既然姜家无情,我们也不用留手,还请侄女为自己讨个公道吧。”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凛,若是越无纠下令让在堂外的越家随从进攻,众人倒是可以理解,可是越无纠却让越青烟出手,这可就匪夷所思了,越氏的女儿,那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有攻敌的手段。不过他们也都提高了警惕,既然越无纠这样说,那么越青烟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越青烟的目光转向越文翰,越文翰淡淡点头,越青烟眼中闪过一丝凄然,闭上了双目,就在这一瞬间,守在喜堂门口的那些东海的卫士,突然各自惨叫一声,软倒在地,昏迷过去。

    姜海涛大惊,随手拔出一个卫士的长剑,扑向越青烟,口中道:“妖女敢在此地用毒,受死。”

    姜永皱眉道:“涛儿不可鲁莽。”

    但是这时姜海涛和挺身拦阻的越文翰交手起来,越文翰武功平平,姜海涛不过数招就已经将他逼开,他冲到越青烟身边,正要举手点了越青烟的穴道,越青烟睁开双目,那曾经明亮如同清泉的眼睛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她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姜海涛只觉得五内如同针刺火烧,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越青烟缓缓环视厅内,她的目光一落到某人身上,那个人就觉得头晕目眩,栽倒在地上。一身红衣的越青烟彷佛地狱烈火中的罗刹一般美艳,也如同罗刹一般令人魂飞魄散。

    齐王李显突然一字一句道:“同心蛊,你用的是同心蛊。”

    越青烟的目光落到了齐王身上,通红的眼睛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然后她轻轻蹙眉,一滴冷汗从额头滚下。

    李显冷冷道:“越姑娘不用费心了,同心蛊虽然厉害无比,可是本王身上有可以辟邪的珍宝,你的蛊毒是伤不到本王的。”

    越青烟眉头又是一皱,道:“天下可以辟邪辟毒的宝玉并不多见,王爷身上的是‘辟邪紫玉’还是‘苦海菩提’呢?”

    李显淡淡一笑,伸手从胸前拉出一条细细的乌金丝链子,链子上面系着一块紫色的巴掌大的佩玉,雕刻成辟邪的形状,宝气隐隐,玉色明净。

    李康惊叫道:“父皇竟将此玉赏了给你。”他眼中闪过怒火。

    林碧笑道:“早就听说辟邪紫玉功能辟毒驱邪,想不到齐王殿下竟然带在身上,看来我们还是有些福气的,越姑娘,你的同心蛊虽然可怕,可是在辟邪紫玉面前却无用武之地,而且同心蛊使用起来伤人伤己,越姑娘不若收了起来吧。”

    越青烟的目光落到林碧身上,闪过一丝残狠,正要催动蛊毒,越无纠高声道:“二小姐,你怎会使用天下共禁的同心蛊,少主事先可知道么,宗主可知道么,怎么此事却不告诉为叔。”

    越青烟露出嘲讽的笑容,停止了催动林碧身上蛊毒的动作,道:“不,爹爹不知道,大哥却是知道的。”

    越无纠脸色一变,道:“属下身为总执事,真是无能失职,少宗主有意吞并东海,在下劝阻不成,只得从命,想不到公子竟然和小姐串通,使用同心蛊害人,属下虽然是臣属,也不敢服从乱命,公子小姐不若束手就擒,随属下回去向宗主请罪吧。”

    他这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那些挡在堂门口的越氏高手面面相觑,有人排众而出道:“少主,总执事所说极是,还请公子和小姐不要用蛊害人,随我们回去请宗主责罚吧。”

    越文翰和越青烟脸上同时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越文翰冷冷道:“你们都是越家的属下,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余地,青烟,若是有人敢不从命,你取了他的性命就是。”

    越青烟微微一笑,本已经变成黑色的眼睛再次变得血红,同时,刚才排众而出说话的那个越家高手仆倒在地,面色狰狞,气绝身亡。所有的人都几乎吸了一口冷气。越青烟冷冷道:“所有人都放下武器,自束双手,违命者死,齐王殿下,你虽有宝玉护身,可是也只能护着自己,你的兄长属下却是一个都不能活,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以暂时留你们一条活命。”

    林彤眼中满是惊惧的神色,轻轻拉着姐姐的衣袖问道:“姐姐,什么是同心蛊啊?”

    林碧望向越青烟,越青烟别过头去,林碧叹息了一声道:“同心蛊乃是南疆蛊毒中最奇特的一种,这种蛊生性好洁好阴寒,只喜欢服食少女鲜血,别号蛊中之王,因为只要中了这种蛊毒,就再也没有挽救的可能了。想要养同心蛊,需要一个刚刚及笈的少女,每日里以鲜血和药喂食,还要将蛊王放到身边,日夕肌肤相亲,不能懈怠,时间需要三年至七年,这要看那少女的体质和资质了。数年之内,蛊王养成,此蛊就寄生在主人心口,人蛊合一,心灵相通,只要蛊主一动念,蛊王就可以在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身上种下子蛊,之后只要那蛊主有心,对那中蛊之人,就可以主宰他的生死。这种毒蛊还有特异之处,若是中了子蛊之后,再服下蛊主的药物,中蛊之人就可以和蛊主心意相通,不论千山万水,都不能阻绝他们的心意相会,所以才叫做同心蛊。越姑娘想必是体质绝佳的鼎炉,只过了两三年蛊王就已经养成了,恐怕越姑娘废了不少心血吧?”

    林碧说罢,惋惜的看了越青烟一眼,又道:“彤儿,此蛊最可怕之处就是不仅可以伤人,还会伤己,此蛊每日都需要服食主人的鲜血,分量与日俱增,而催蛊伤人之后更是需要数倍的鲜血。越姑娘气血不足,容貌如雪,想必就是这个缘故。这还罢了,要知道蛊毒虽然可怕,可是还有克制之法,若是越姑娘死于刀剑之下,那蛊王就会破体而出,将越姑娘身上精血全部吸食干净,然后这蛊王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在世上,它存身之处,方圆十里之内,绝对不会有人畜可以存活。就是越姑娘死的时候没有见血,蛊王没有机会破体而出,而是和越姑娘同死,那么所有越姑娘下过蛊毒的人也都会同时死去。这还是越姑娘可以控制蛊王的情况呢,若是越姑娘鲜血供养不足,那么这蛊王就会反噬主人,所以就是越姑娘也不能控制这种同心蛊的危害,这也是天下共禁同心蛊的缘故,只是这同心蛊早已经失传了,想不到竟还会有人修炼。”

    越青烟脸上一片漠然,右手却忍不住抚向左腕,那里系着的丝巾之下,那是她每日用金针放血之处,伤痕宛在。

    林彤痛惜地道:“哎呀,越姐姐,这同心蛊这样可怕,你,你有多少鲜血可以供养它啊,还是早些想个办法除了它吧。”

    越青烟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她方才任凭林碧述说,原是因为想通过林碧的说话,让大家心中惊惧,这样也方便自己控制众人,可是林彤这样的关切,倒让她心中十分感动,心道,不论如何,我都不杀你就是了。她的目光落到姜永身上,淡淡道:“姑夫,你还不交图么?”

    姜永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道:“青烟,你本是千金小姐,为什么要练这种残狠的邪功,你可知道,就是你如今威风凛凛,可是却是昙花一现,终不久长,是谁,是谁让你练了这种功夫的?”

    越青烟神色间露出一丝决然,道:“姑夫,对不住了。”说罢就要催动蛊毒,这时,突然门外金鼓大作,守卫在喜堂门前的那些越家侍卫惨叫连连。众人望去,只见那些侍卫身上都被翎箭射穿了要害。越无纠眉头一皱,到了门前向外看去,只见百步之外,重重叠叠的盾牌掩护下,一些身穿东海水军服饰的弓箭手正在引弓待发,一个大汉高声道:“里面的人听着,这里四下已经被我们围住,我们东海别的没有,若论弓箭可都是神箭手,如果你们还要放肆,休怪我们箭下无情。”说罢那个大汉举起长弓,射出了一支鸣镝,而千百支利箭随后而至,越无纠大惊,连忙踢上了厅门,避到一旁,只听见如同冰雹落地的一阵声音,那门板已经被利箭射穿。门外传来那大汉的喊声道:“侯爷,请你下令,若是有人敢不听从,一刻之后,我们就要放火烧屋了。”

    越无纠神色惨变,道:“侯爷,听说东海水军每一队中都有若干神箭手,百步穿杨,取人性命,势如雷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还轻侯爷下令让他们暂时退后,否则,若是伤了青烟,只怕我们都不能逃过蛊王的追杀了。”

    姜永淡淡道:“这是东海,本来就不是别人可以作主的地方,青烟侄女,你是不是可以收手呢,先收回海涛身上的蛊毒如何?”

    越青烟面色更加苍白,看了一眼越文翰,越文翰冷然道:“姑夫,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是无路可退,而且只要给青烟片刻时间,那些弓箭手也不会逃过蛊毒的暗算的。”

    姜永笑道:“青烟若是催动蛊毒,可是需要耗费心力鲜血的,你不怕她被蛊王反噬么?”

    越文翰淡淡道:“若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此间玉石俱焚,能够和这么多达官显贵死在一起,文翰和舍妹死也无憾。姑夫,你应该清楚,若是青烟身怀同心蛊的消息泄漏出去,只怕来兴师问罪的人车载斗量,不迫得舍妹投火自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天下的人都是我们兄妹的敌人,多死几个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姑夫不肯令属下放下弓箭,只怕小侄只能得罪了。”

    李显突然纵身过来,一招就将越文翰拍倒,然后将腰间长剑拔出,指住越文翰的咽喉,他这几下十分迅捷,众人都在投鼠忌器,哪里想到李显这样大胆,虽然他有宝玉护身,可是这里的人各个身份贵重,若是真死了几个,只怕李显也不能交代的过去的。果然越青烟见状神色一变,立刻发动了蛊毒,庆王李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李显却是神色不变,笑道:“越小姐可是糊涂了,什么时候你听说过帝王家还有亲情在,只要我李显一身平安,哪里管得别人死活,小姐兄妹情深,若是肯束手就擒,李某倒是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你们兄妹,而且小姐就不想摆脱那蛊王反噬的命运么,若是小姐愿意,本王可以上书陛下,召集天下名医为小姐诊治,虽然可能只有一线生机,也胜过这样坐以待毙啊?”

    越青烟神色有些动摇,可是转而又恢复了平静,冷冷道:“我不信你的话,你连兄长的生命都不顾,我怎知你会信守承诺呢?”

    李显心中一喜,越青烟已经动摇,这就好了,他面上神色不变,道:“越姑娘,你既然和海涛有婚约,想必也知道我李显的为人,本王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可是从没做过不守信诺的负义之事,只是本王的性子古怪,若是有人迫我,我就偏偏要和他为难到底,姑娘今日就是在我面前杀了我的三哥、表哥和侄儿,本王也不能低头求饶,可是本王立誓,姑娘若是下了狠手,我就会单身突围而去,到时候南闽越家终有落到我手上的一日,我也不诛姑娘的九族,只是将南闽越氏的族人全部贬为贱民,让他们生生世世,被踩在他人脚下,贱如泥土。”

    越青烟神色渐变,她出身名门,读过律法,自然知道贱民男女,不可与良民婚配,所以贱民中的秀美男女往往沦为娼妓嬖童,李显的威胁是恐怖而直接的。这时,越文翰突然以咽喉向李显剑上撞去,李显手疾眼快,移开了剑锋,越无纠趁机将越文翰救了回去。

    李显无奈的看看越文翰咽喉处的血迹,笑道:“看来还是你们赢了呢。”

    越文翰站起身来,不理会越无纠的扶持,踉踉跄跄地站在越青烟身边,道:“齐王殿下,还请不要擅动,否则就不要怪我们动手杀人了。姑夫,请让你的属下弃械投降,否则小侄只好先取了表弟性命,再和姑夫说话了。”

    姜永心中一震,无奈地高声道:“远新,暂时不要出手,等候我的命令。”

    越文翰脸上露出绝决之色,众人都是心中苦笑,怎么这两兄妹都是如此悍不畏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们这是何苦呢?

第十章 东海波平

    今天更新一整章,因为写完了这么多,想到我苦苦等待爱看的书的时候的苦恼,所以全部发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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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文翰、越青烟交换了一个眼神,越文翰朗声道:“不论诸位如何本事,如今却都在我们兄妹掌握之中,虽然齐王殿下不怕蛊毒,可是齐王殿下应该也不想看着庆王殿下死在此处吧,到时候就是齐王殿下幸而逃走,只怕大雍的皇帝陛下也会置疑殿下是否借刀杀人吧。”

    李显微微苦笑,就算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他也不能眼看着东海侯父子和三王兄死在此处,不说什么亲情道义,若是东海侯父子一死,这支眼看着就要落到大雍手上的强力水军定会四分五裂,到时候只怕海疆匪盗纷扰,而且将来进攻南楚,还需要有得力的水军统领,若论水战,只怕大雍还没有人可以胜过东海侯父子呢?再说庆王,这一点可是被越文翰说中了,自己可以不将庆王看在眼里,可是他身份上却是大雍地位最高的亲王,自己的兄长,若是任凭庆王死在这里,不说庆王的部下不会善罢甘休,就是朝中大臣也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戕害国家重臣,皇室宗亲,到时候他们群起而攻,就是皇上也保不住自己,就算不被问罪,这帅印也得拱手让人,到时候谁能抵挡龙庭飞呢?更何况麟儿还在岛上,自己就是狠心绝义,难道还忍心牺牲发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么?

    李显越想越是愤懑,他什么时候这样屈辱过,若是有人敢用人质威胁他,他最惯用的做法就是让敌人和人质玉石俱焚,可是这越氏兄妹握住了他的要害,用他牺牲不起的人质来威胁他,李显至此也只能苦笑连连了,不由心道,该死的江哲,若非是你让我来观礼,我现在早就在你那里盘桓了,也用不着陷入这样的困境,暗中诅咒了半天,李显突然醒悟,自己来此,江哲也是知情的,而且他的爱女柔蓝也在岛上,他又曾经派人通知自己喜宴必有波折,如今果然出了事情,那么他总不会没有准备吧。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安,暗暗祝祷道:“江哲,江先生,好妹夫,我也不求别的,你快点施展手段摆平了那越氏兄妹吧。”

    似乎是老天爷回应他的祝祷,有人淡淡说道:“越少宗主,越小姐,两位不用勉强做戏了,就在婚宴之前,陆某已经得到消息,令尊大人和越氏几位执事已经脱险了。”

    越文翰和越青烟同时惊道:“什么,怎么可能?”

    李显心里惊喜,转头看去,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住了,这说话之人竟是南楚大将军陆灿,不论是什么解开僵局都有可能,李显却万万料不到是陆灿,虽然明知道这个陆灿是江哲的弟子,可是谁不知道江哲已经和南楚势同水火,死士行刺和臣娶君妻两件事情已经让江哲和南楚再无转圜余地了。

    陆灿神色从容淡然,好像自己所说的只是平平常常的话语一样。他看了一眼神色陡变的越无纠,道:“陆某倒是十分佩服越执事的心机,利用越小姐觉得自己无用,希望帮助兄长夺位的心情诱使她养蛊,然后步步进逼,迫得越小姐下手杀了几个你的亲信,到了这时,越小姐修练同心蛊,杀害越氏同宗的把柄已经落在你的手上,你本来可以利用这一点迫使越少宗主放弃宗主之位。可惜越执事未免太过偏激,自己无情无义便以为别人也是如此,为了防止越少宗主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你又决定将忠于宗主的越氏族人全部铲除。可是你若想这样做,别说是其他的族人不肯等死,就是支持你继位的族人也不会愿意见到你独自称尊的局面。所以你痛下决心,决定在越氏内部进行一次大清洗,宁可将越氏削弱,也不容许有人可以和你争夺权力。本来一桩简单的家族争权,竟让你变成了涉及到天下大局的阴谋,说起来,陆某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你。”

    陆灿的语气有些讥讽,他看向越无纠已经铁青的面庞,道:“越执事安排的真是一场好戏,囚禁了越宗主家中的其他长老执事,然后逼着越少宗主和越小姐按照你的计划演出这场好戏,只怕东海事了之后,人人都知道,越氏少宗主不顾禁令,指使越青烟小姐修炼同心蛊,杀害同宗不说,还为了夺取亲家东海掌握的船图、海图,滥杀无辜,不幸遇难者有大雍庆王李康、齐王李显、南楚陆灿、东海侯父子、海仲英叔侄。之后越宗主杀了子女,自尽以谢天下,越氏从此由大执事掌握,东海四分五散,海氏身死族灭,越氏掌握了远洋贸易,铁了心归附南楚。你的幕后指使和你都是心满意足,只可惜了无数冤魂。”

    越无纠只觉得如坠冰窟,这是他和北辰堂首座所苦心安排的计划,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整个计划,怎会被这个自己必须杀死的青年如数家珍。那人也是南楚的势力,莫非自己竟然中了圈套么?他忍不住喊道:“青烟,杀了他,宗主绝不会有逃生的机会,你相信他的话么?”

    越青烟眼中一阵茫然,她愕然道:“这是真的么,大执事,你不是答应过只要我听命行事,等我身死之后你就放过我的父兄,你真的早就决定将我们一家全都杀了么?”

    越文翰听了之后,神色一变,冷冷道:“越无纠,你不是答应我只要事后我以死谢罪,就不会伤害我父亲和诸位长老执事和青烟的性命么,原来,你竟然是要这般斩尽杀绝,亏我和青烟还想无论如何也要夺到船图,这样我们虽然身死,但今后就无人可以撼动越氏的海上霸主地位。想不到你竟然要将族人尽皆出卖?”

    越无纠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道:“此人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如今青烟的事情已经给这些人知道,你想她被活活烧死么,若是不将所有人都杀了灭口,我们就是想保青烟也是保不住的。”

    越文翰冷静地道:“大执事,你乱了方寸了,你对我和青烟所说就已经有了不同,比起陆大将军来,你们所说的话谁更加可信就不用猜了。罢了,和你合作的那些人的心狠手辣我已经见识过了,斩草除根本就是江湖铁律,是我们兄妹太天真了,以为你还会念着越氏的祖宗,可惜我们却遇到了一个数典忘祖的叛徒。”

    他轻轻握住越青烟的手,黯然道:“青烟,为兄怕是不能保护你了,你也不要担心,不论生死为兄陪你就是,你犯的错误,我都有责任。”他冷冷的看向陆灿,道:“陆将军,舍妹年幼无知,受人挑唆,若是陆将军真的就出了家父和诸位长辈,那么我们兄妹甘愿受死,不过将军也需答应文翰的一些条件,否则,我们也不会白白送死。”

    越无纠怒道:“陆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是不是他和你同谋,图谋越氏?”

    他这句话起到了方才用来劝诱越氏兄妹的话语起不到的作用,越文翰眼中闪过疑问,他知道和越无纠同谋的幕后之人是南楚权贵,而且越无纠所说不错,陆灿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一些,若是陆灿是存心将越氏对立的双方势力一网打尽,然后控制越氏海运,那么对于南楚来说果然是更有益处的。

    越文翰疑惑的目光让陆灿苦笑道:“大执事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厉害,我知道此事都是因为一个人,陆某的恩师江哲江先生数日前传信给我,说有人想要趁着陆某出使东海加害于我,如果贤兄妹想弄清楚为什么陆某知道这些事情,不如想法子去问问江先生吧。”

    李显闻言骂道:“果然是他搞得鬼,不过陆灿,他怎么会去找你帮忙,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忘了南楚多得是恨不得杀了他的敌人么?”

    陆灿微微一笑,道:“齐王爷,我也很想家师能够回归南楚,可惜家师恐怕是再不会和南楚有什么纠葛了,不过是越氏的人质被软禁的地方,别人不大方便动手罢了,而且大概家师也还顾及我这个弟子,不忍我被人害了吧?”陆灿心道,我总不能告诉你越氏的人质就被软禁在建业禁军的军营里面吧。

    越文翰眼光有些犹疑不定,不论他如何怨恨越无纠,如果担心自己的父亲尊长,可是有一件事情他还是很明白,就算是越无纠最后得胜,他的身上也流着越家的血,可是若是让外人控制了越家,那么自己才真是罪无可赦,想了一想,越文翰心中突然一亮,不论陆灿所说几分是真,但是自己的父亲很有可能已经在陆灿手上,那么自己和妹妹既然已经报了必死之心,那么就要看看如何作法会让越家得到最大的利益了。不过不论如何做,都不能伤害东海侯父子,毕竟只有他们才有可能和越家有共同的利益。

    想到这里,越文翰笑道:“青烟,事情既然已经这样,我们也不用违背自己的心意了,你先让海涛醒过来吧。”越青烟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无论如何,姜海涛都是她的夫婿。躺在地上的姜海涛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不过片刻就苏醒过来,他一醒过来就握住了宝剑。不过却没有攻击越氏兄妹,他不是鲁莽的人。

    陆灿淡淡一笑,道:“越少宗主,你需得记得一件事情,同心蛊虽然无可解救,但是并非不能驱避,东晋末年,因为同心蛊而造成无数惨案之后,天下名医无不研究它的破解法子,齐王殿下的辟邪宝玉是天赐奇珍,可以保护殿下不受蛊毒所害,苦海菩提也有这样的功效,可是还有一个秘方,可以制成香囊,佩戴者也可不受蛊毒所害,虽然时效不长,可是若是权贵人家,配个十服八服还是很容易的。”说罢,陆灿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虽然距离很远,可是越青烟还是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

    东海侯神色一变,道:“陆将军,这也是江先生给你的么?”

    众人一听,就知道他是生了疑心,这样的事情江哲若是一点也不告诉他,未免有些过分。

    陆灿苦笑道:“我倒希望可以这样说,可惜不是的,我事先并不知道越小姐仗以制敌的本事乃是同心蛊,我刚才所说有些是先生告知的,有些是猜测的,这个药方虽然难配,可是对于诸位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同心蛊已有多年没有出现过,所以诸位没有准备罢了。这个香囊本是伏大人身上的东西,我幼时顽皮,倒也学过妙手空空的本事,伏大人又太紧张,下船之前几次用手去摸,所以我一进喜堂就摸了来,方才听说是同心蛊,在下可是庆幸不已呢。

    南楚副使伏玉伦对众人来说只是一个微末人物,竟谁都没有注意过他,此时看去,只见他瘫倒在椅子上已经有半天了,众人原本道他书生无用,也没有理会,听陆灿这样一说,才发觉伏玉伦竟然被点了穴道,眼睛睁的大大的,满眼都是惊惧。

    陆灿将手中的香囊凑到鼻子跟前,笑道:“伏大人是准备送我的灵柩回南楚的吧,只怕陆某是不能让你如愿了。越少宗主,你们的死亡名单上至少有两个人不会死,只要我们活着离去,越氏的命运也就定了,为了越氏着想,我想两位会做出更好的选择的。”

    越文翰叹息了一声道:“罢了,越氏多行不义,也难怪会有今日,越氏落到将军手上总比别人好些,青烟,收回蛊毒吧,我们也没有必要替人火中取栗。”

    越青烟答应一声,那些中了蛊毒的人都渐渐开始苏醒。

    越无纠脸色灰白,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那些人都不出现呢,若是那些人出现,有了将与会众人一网打尽的实力,文翰和青烟也会顺从我的意思。他开始向后移动,一定要和他们会合,他心中这样想着。这时,从后堂走出一个明艳的少妇,她手中提着长剑,剑尖上仍有鲜血,她看着越无纠,冷冷道:“大执事,你不用妄想去和他们会合了,我已经杀了他们安排在喜娘侍女中的内应,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失败了,或许等他们束手就擒之后,你还会有机会和他们相见。

    越无纠看到那个女子,苦涩地道:“薛氏,凤舞堂首座说你是她们的人,你怎会背叛的。”

    薛夫人神色冷然地道:“不错,我从前的确是她们的人,可是她们却忘记了我早已经和她们恩断义绝,不错,他们说可以保住相公的性命,还说会让我做正室,可是我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是一个苟且偷生的傀儡,越无纠,你也不用因为失败而痛心,她们本就不打算将越家全部给你,她们留着相公的性命就是为了找个机会除掉你。”

    越无纠苦涩地道:“与虎谋皮,我自然早有准备,绝不会让她们有控制越家的可能,只要保住越家的根基,得到海氏的机密,那么将来越氏独霸海上指日可期,他们想要控制的产业对我来说本就没有什么重要。只是薛氏,你真得不怕我将你的身世公开么,一个下堂妇,一个意图投毒杀害丈夫子嗣的女人,有何颜面留在文翰身边。”

    薛夫人神色不变,淡淡道:“我从前做的错事,早已经得到惩罚,而且相公早就知道我的事情,你们想用这个威胁我,真是愚不可及。”

    越无纠看看越文翰,见他果然神色平静,不由道:“原来你们夫妻失和都是假的。”

    越文翰冷冷道:“不,我们还没有做作到那种地方,这段时间我和秋雪的确有了分歧。”

    越无纠脸色变得平静了许多,道:“想必这外援是薛氏你自作主张,没有经过文翰同意吧?”

    薛夫人没有说话,眉宇间多了一丝惆怅,越文翰却道:“大执事果然对我了如指掌,不错,秋雪瞒着我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前夫,这件事情才是我不能谅解她的缘故。”

    越无纠不由苦笑,道:“原来如此,薛夫人不愧是凤仪门弟子,竟然想出这样的迂回求救的法子,夫人的前夫裴将军如今是雍帝心腹大将,督军江北,枕戈待命,令南楚上下无不忧心忡忡,不敢稍有轻忽。而且我听说当年凤仪门事变之后,若不是他抱病上书为令尊求情,只怕令尊官职不保,可惜我始终以为女子量窄,想不到夫人竟然肯向他求救,若是他得了书信,知道越氏将对东海下手,自然会有所举动,可是怎么我看东海却似乎不知情呢?”

    这时薛秋雪也只能苦笑了,自从来了东海,她每日都在盼望有人和自己联络,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若不是今日见到了柔蓝和江哲的近卫邪影李顺,只怕她会在拜堂之前就崩溃了呢。

    齐王嘟囔道:“是不是随云又故弄玄虚?”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雅冰寒的声音道:“殿下可不要冤枉我家公子,薛夫人的信到得太晚了,裴将军得知此事之后立刻禀明皇上,皇上想法子通知了我家公子,可是离小侯爷大婚只有半月之期,而且平白无故的就说越氏有歹意,只怕侯爷也不敢相信吧,而且薛夫人的信说得也不详细,越小姐有什么手段也没有写明白。所以我家公子才千里传书,请陆将军救下越氏宗主,行釜底抽薪之计,只要越小姐不受威胁,那么一切就可以平安了。这也是凤仪门余孽和越大执事太贪心了,既想得到东海和越氏,又想对庆王爷和陆将军动手,贪心不足,所以肇祸,若非是他们想要对付陆将军,只怕我家公子也没有办法摆平这件事情呢。”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少年,容貌清秀阴柔,眉宇间却带着从容淡然的神情,他的气质阴柔中带着孤傲,仿佛如同春日的积雪,虽然冰寒,却是似乎虽然都可以融化成明澈冰洁,无处不至的雪水。

    越无纠已是心灰意冷,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他脱口道:“邪影李顺!”话音刚落,青衣少年凌空虚点,越无纠只觉得四肢无力,软倒在地,他心中惊叹,隔空点穴,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正是在下,越执事,在下方才已经去了送亲的船上,幸好侯爷有先见之明,曾经给过在下调用东海军士的权力,所以方才在下调动了三艘战船和千余名军士,将越氏船上的所有人都擒住了,当然可惜的是,凤仪门的余孽实在是诡计多端,竟然提前下了船,不过这里是海外孤岛,想来他们还应该在这里。”

    李显笑道:“小顺子,我可不信你的主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快说吧,他的杀手锏是什么?”

    李顺欠身道:“殿下明鉴,我家公子自然不敢大意,关系着这么多人的安危呢,公子说,既然是让越小姐出手,那么恐怕不会是*武功,下毒是最大的可能,如果只是平常的毒药,只要小心一些,不让越小姐下毒成功也就是了,不过公子说,下毒是很难控制的,而且南闽越氏也没有擅长用毒的习惯,所以公子就想到了邪术或者蛊毒,公子命在下带来了一些药物和破邪的东西,不过公子也没有想到越小姐用的是同心蛊,在下带来的驱蛊药恐怕是很难管用的。若说杀手锏么?”

    李顺顿了一下,拿出一个精巧的小圆筒,道:“这是可以放出火焰的飞天神火,可以放出三次火焰,这里面的火药乃是精心调配,一旦着身,就不能扑灭,公子说,不论是什么毒术邪术,一烧了之,大半都可以管用。”说罢李顺将圆筒指向喜堂中的一张椅子,轻轻按动圆筒上面的机关,果然弹出一道白色的火焰,那张椅子在火焰中片刻就化为乌有,就连灰烬也没有,更奇特的是,离它不到半尺的另外一张椅子却一点事情也没有。众人见了不由心中一跳,暗道,好厉害的火啊。他们都是身份高贵之人,知道很多不为常人知道的事情,这同心蛊当年能够被扑灭,就是*用烈火焚烧,火焰,本就是蛊毒的克星。今日越青烟能够占了上风,不过是因为事先没有准备罢了。

    林彤看着李顺那俊秀的面容,心中生出寒意,低声道:“姐姐,邪影就这样可怕,他的主子一定更加恐怖。”

    林碧微微苦笑,心道,我若早知道李顺不在江哲身边,早就派人想法子找到江哲的下落,将他刺杀了。

    这时,李顺又道:“侯爷,外面的事情还需要善后,在下多有不便,请侯爷作主。”

    姜永深深的看了李顺一眼,心道,我尊敬江哲原本是为了他救了我的儿子,今日才见了他的锋芒,看来果然是不能再和大雍继续敌对下去了,否则我父子的性命都得葬送在他们手上。他扬声道:“涛儿,你去安抚一下宾客,就说越氏的大执事犯上作乱,已经被擒。”他看了一眼越青烟,心中有些犹豫,爱子大婚,天下皆知,若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贻笑天下,可是越青烟身上有同心蛊,不仅性命堪忧,而且这姑娘忠于越氏,就是嫁了给爱子,只怕也会有麻烦。他这里犹豫,李显却是心思剔透的人,他笑道:“青烟,你过来,你既然和海涛拜了堂,就是我的侄儿媳妇,六叔也没有什么见面礼给你,这块紫玉就给你了。”说着,他摘下紫玉,塞到了低着头走过来的越青烟手中。越青烟一愣,明净的容颜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疑神情。

    李显正色道:“青烟,我虽然不懂得什么蛊术,可是这块紫玉至少可以压制你的同心蛊一段时间吧,就是不能,这也是我给侄儿媳妇的礼物,你这孩子虽然有些糊涂,可是我倒是很喜欢你的脾气,为了兄长练这种伤人伤己的邪术,我想你当初虽然不知道这同心蛊的害处,可是刺血喂食蛊王,这种勇气至少本王没有,听你们刚才的话,你这孩子是准备牺牲自己的性命救父兄了,所谓在家从父,本王不说你错了,只是如今你已经是姜家的媳妇,出嫁从夫,以后可不许擅做主张了,我这个侄儿虽然单纯些,可是爱恨分明,以后你要相夫教子,恪守妇道,知道么?”

    越青烟强忍泪水,低声道:“青烟不知道公公和相公的意思如何?”

    李显看看姜永和姜海涛,姜永想了一想,心道这个媳妇倒是性子强韧,若是好好教导,一定能成为涛儿的贤内助,也免得涛儿将来宦海覆舟,不过不知道她身上的蛊毒能不能驱除,想来想去,他既不愿驳了李显的面子,也不想让老妻难过,便道:“堂也拜过了,这个媳妇我自然认可。”

    姜海涛却是性子单纯,方才恨不得杀了越青烟,可是如今却是面色红红地道:“全凭父亲和六叔作主。”

    李显朗声笑道:“好了,薛氏,你先送青烟去新房吧,越文翰,你也跟着海涛去料理一下外面的残局,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如今总算大局已经平定,不过让大家小心些,凤仪门的余孽还没有踪迹呢?至于越氏的事情么,陆灿,你怎么说?”

    陆灿淡淡道:“越氏自然还是南楚的越氏,我们南楚的海运还仰仗越氏呢?不过海氏应该不会介意继续和南楚商贾合作吧?”

    东海侯和李显交换了一个眼色,现在越氏的宗主可还在陆灿手心里呢,东海侯笑道:“陆将军不用担心,只要有生意,海氏是不会拒绝的。”

    李显拊掌道:“好啊,那就赶快重新摆宴吧,外面的事情交给海涛去做,咱们还得多喝几杯才是,这可是大喜之日呢。”

    众人听了李显的话各自反应不同,东海侯等人都是苦笑应命,齐王爷的威风毕竟压人,庆王苏醒之后就铁青了脸不说话,但也没有作声,苟廉比较幸运,一直冷眼旁观,而且也没有他插话的余地,陆灿只是微微含笑,而身边的伏玉伦却是小心翼翼地望着陆灿,神色十分紧张。林碧面上带着淡淡的苦笑,而林彤则好奇的望着李顺,这可是她久闻其名的人物呢。

第十一章 静海之会

    姜海涛,东海侯哲嗣,善水战,性忠勇,太宗爱之如亲子,大雍隆盛元年率东海部众降雍,平楚役中履立战功,大雍隆盛九年晋封靖海公,元配越氏,有贤名,然性端严,人传公有河东疾,越氏富才略,或有人言,公一应奏章文书,皆越氏掌管也。

    《雍史-靖海公传》

    夜色朦朦,林碧站在客房窗前,望着黯淡的星空,她身后一个中年近卫正在向她禀告探察到的情报。

    “在喜堂上变乱的时候,所有的客人和我们这些随从近卫都被东海侯的属下围得死死的,东海侯练兵果然有不凡之处,越氏的大船被东海侯的水军摧毁得很厉害,我们去看过,海面上都是尸体和船舵船帆的碎片,那艘船若是不好好修理,恐怕是不能用了。”

    林碧叹息道:“这里毕竟是东海侯的地盘,除非是大军来攻,百多个人想要捣乱,不过是火中取栗罢了,如果不是越青烟使用了早已失传的同心蛊,恐怕根本就不可能占到上风,说到这里,本宫倒是很佩服设下计策的人,若是他们成功了,不仅控制了东海、海氏和越氏,还让大雍和南楚损失惨重,至于我们,虽然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但也没有什么损失,想来那些人还想我们趁机进攻大雍呢。好端端的一桩婚事,既是亲上加亲,又是郎才女貌,谁会想到新娘子会暗藏杀机呢?这幕后主使可真是够深沉的心机啊,若是庆王、东海侯父子、陆灿一起死了,只怕天下顷刻之间就会大乱,也难为他们找到敢养同心蛊的人,也难得越青烟这份资质,据说修练同心蛊,对于蛊主的要求是很苛刻的。不过最令本宫震惊的还是江哲的应对,不过是短短的半月之期,这人就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一个釜底抽薪,让越氏兄妹再没有必死之心,一管飞天神火,足可以应对最不堪的情况。东海来了这么多人,是敌是友难以判断,可是这人就有本事让我们都随了他的计策行事。修先生,你说我们可以做什么,才能摆脱这个人的威胁?”

    那个中年近卫犹豫了一下,道:“殿下,今次师尊派了我们过来,本来是希望能够帮助殿下铲除异己的,可是如今的局势,东海已经被惊动了,我们恐怕很难下手,那个李顺我们也见到了,这人武功之高,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除了师尊之外,只怕无人能够稳操胜券,而且就是勉强进行刺杀,只怕也不能杀死江哲本人,反而和他结怨太深,此人心机阴毒,若是他誓死报复,我们反而得不偿失。”

    林碧叹息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此人若是重新出仕,就是我们的敌人了,我很担心庭飞会中了他的诡计。”

    中年近卫傲然道:“殿下放心,大将军军略无双,又有我们保护,不论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我们不去理它,哪里还会上当。战场上面乃是堂堂正正的厮杀,这人能起什么作用,而且我看他们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听郡主说,那庆王李康对齐王李显恐怕已经是恨之入骨了,兄弟不合的迹象十分明显,我们助他一臂之力,说不定能够让大雍自毁长城呢?”

    林碧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这时外面传来林彤的声音道:“小妹妹,你来做什么啊?”

    林碧心中一动,侧耳听去,外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道:“柔蓝奉父亲之命,请嘉平公主、红霞郡主前往静海山庄做客。”

    外面传来林彤有些犹疑的声音道:“小妹妹,你的父亲是哪一位?”

    小女孩得意地道:“我爹爹姓江名哲。”

    林碧心中没有震惊,反而觉得心中畅快,她早就怀疑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可惜对于江哲的情报,北汉只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对于江哲的私事却很含糊,所以林碧不能确定罢了。听到这里,她推门而出,笑道:“柔蓝小姐,林碧得到令尊邀请,不胜荣幸,一定会前去赴会的。”

    柔蓝高兴地道:“那就太好了。”

    林碧仔细瞧去,只见柔蓝手中还有几张帖子,便笑着问道:“小妹妹还要去送帖子么?”

    柔蓝道:“是啊,还有陆灿大将军的帖子,齐王殿下的帖子和庆王殿下的帖子呢。”

    林彤道:“柔蓝,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不让别人送过来呢?”

    柔蓝歪着头道:“这是爹爹给蓝蓝的任务,蓝蓝当然不能让别人做啊。”

    林碧看着小柔蓝一脸的天真稚气和认真,不由一笑,心道:“能够养出这样可爱的女儿,我也应该去见见江哲呢。”

    同样的星空下,陆灿心中也是愁肠百结,伏玉伦如今已经被软禁起来,要杀此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想到此人乃是尚相的东床快婿,陆灿便有些犹豫不决了。

    在即将出发的时候,陆灿接到了江哲的书信,心中聊聊数语,告知南楚有高官意欲图谋东海,趁机陷害自己,让陆灿寻找越氏宗族被软禁之处,心中提到了几个可能的地方,而陆灿的属下果然在禁军大营里面找到了越氏宗主。多年征战,如今的陆灿已经不会是那么天真的人了,他并不会因为江哲而做出损害南楚利益的事情,当时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虽然尚维钧有心谋害,可是自己既然已经事先知道,那么保住性命也应该不难,而且若是事情成功,那么南楚得到的利益也让陆灿十分心动。可是思之再三,陆灿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做了江哲的棋子,既然江哲已经得到情报,那么必然会事先设下圈套,到时候南楚必然失败,触怒了东海,只怕反而会损失惨重。而且尚维钧仗着凤仪门余孽的力量,这两年来气焰嚣张,虽然凤仪门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可是那的确仍然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凤仪门对于南楚来说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可以对抗大雍,若是用不好,只怕祸起萧墙,就是他们侥幸取得了成功,只怕对于南楚也是祸非福。所以陆灿还是按照江哲的建议救出了越氏的人质,虽然他们被禁军软禁,可是凭着陆家在南楚军方的力量,还是让陆灿将人救了出来,而且还将消息封锁起来。而且越氏现在的主事人越文翰也承了自己的人情,这越家是不会太轻易的立刻投*大雍了,而且看在越氏的面子上,东海也不能对南楚过分敌对。虽然等到图穷匕现的时候,越氏还是*不住的,可是投*大雍,在南楚背后下绊子这种事情大概是不会做了。说起来南楚也没有吃亏,可是陆灿心中却是郁闷难安,先生的计策越来越如天马行空,将来大雍和南楚敌对之日,自己能够应付么?想了半天,陆灿低声道:“先生,你素来喜欢离间之计,不知道离间你和大雍朝廷有没有可能呢?

    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客房,这件客房门口有两个近卫宿卫,正是软禁伏玉伦的所在。陆灿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伏玉伦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他一看到陆灿进来,连忙上前拜倒道:“大将军,下官都是奉了岳父的命令,求大将军饶命。”

    陆灿脸色淡然,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作不了主,不过事已如此,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伏玉伦惊恐地道:“只求大将军饶命,但有所命,下官无不从命。”

    陆灿微微一笑道:“我要你回去告诉尚相,我陆灿没有和他争权夺利的心思,可是也不容人欺到头上,我知道凤仪门余孽隐藏在尚相身边,我也不管尚相如何做法,可是我希望你提醒尚相,凤仪门素有反骨,可以用,却不能不防,若是尚相利用他们铲除异己,只怕到头来南楚反而成了他们的天下。”

    伏玉伦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性命终于保住了,连忙指天誓日的承诺必然会劝告尚维钧。陆灿心中一叹,心道,若是我杀了此人,只怕只有谋反一条路可以走了,虽然此人将来可能会报复,可是总不能现在就和尚相弄得誓不两立啊。

    走出伏玉伦的房间,陆灿对身边近卫道:“好好照顾伏大人,不可让他和外人接触。”在回到南楚之前,陆灿并不希望有他人可以影响伏玉伦,使他改变了答应缓解陆家和尚维钧之间矛盾的承诺。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大大的红帖子,身后跟着两个东海的侍卫,她一看到陆灿就笑着道:“陆师兄,蓝蓝替爹爹送帖子来了。”她好奇地看着这个青年,她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青年是爹爹第一个弟子,所以就趁着送帖子来看看这个大师兄。

    陆灿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就是恩师的女儿,虽然不明白恩师怎会多出了这个女儿,可是并不妨碍陆灿从这个女孩身上寻找恩师的影子。他温和的上前,伸手抱起柔蓝,仔细看去,这个小女孩灵秀慧美,虽然年幼,可是眉宇间却已经有了几分恩师的神蕴。柔蓝好奇地道:“陆师兄,你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么?”

    陆灿露出真心的笑容道:“是啊,我也带过兵。”

    柔蓝做了一个鬼脸,道:“我还以为大将军都像麟弟弟的父亲那样威风呢,可是碧公主那样美丽,陆师兄这样斯文,原来大将军没有特定的样子的。”

    陆灿又是一笑,放下柔蓝,收起情怀,接过帖子,看了之后淡淡道:“请师妹转告先生,就说陆灿不便前去祝贺,还请先生见谅。”

    柔蓝奇怪的问道:“陆师兄,你怎么不去呢?我的小弟弟很可爱呢,你不想见见么?”

    陆灿微微苦笑,若是自己真的去了,只怕是会惹起无数非议,自己虽然不在意,可是若是在这个时候落下这个话柄,还怎么带兵呢,现在可还不是他能够解甲归田的时候,东海之事,尚维钧也是不能理直气壮地指责他的,毕竟凤仪门余孽名义上是不能出现在南楚的,可是若是自己去拜访江哲,这个通敌之嫌就解释不清楚了。可是这些事情他又怎么和这个小女孩说呢,所以他只能淡淡道:“请转告先生,灿谨祝小师弟福寿绵绵,请恕灿不便登门之罪。”

    柔蓝乖巧地道:“噢,我回去会告诉爹爹的。”说罢,又是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陆灿的住处。

    陆灿望着柔蓝的背影,心道,先生邀人参加小师弟的抓周盛宴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露出淡淡的苦笑,陆灿心里明白,不论自己去还是不去,都不能消除尚维钧对自己的怀疑猜忌,自己不过是想尚维钧不能名正言顺的出手罢了,若非如此,他倒是真的想去看看江哲要做些什么,就算是进了圈套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吧。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他隐隐知道尚维钧和北汉是有着暗中的同盟协议的,他从前并不过问这些事情,可是今次在东海遇到了北汉军方的重要人物,嘉平公主,若是自己能够和她达成共识,那么对于南楚和北汉应该都有好处吧,虽然深夜求见有些失礼,可是嘉平公主总不至于将自己拒之门外,而且不论结果如何,都会让人误会我和北汉军方已经有了协议,对自己是只有好处的。望着迷蒙的夜色,陆灿心中苦涩非常,从前只想着杀敌报国,尽忠职守,想不到我陆灿也有苦心孤诣,只为了苟全性命的一天。

    另一间客院里面,李显身穿宽松的便袍,倚在软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状似悠闲,但是他的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愁容,他不是迟钝的人,庆王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这次在东海,自己压了庆王的风头。这个三哥性子是阴沉还是偏激,李显始终拿不准。当年行刺纪贵妃一事虽然显出了李康矢志复仇的决心和勇气,可是凤仪门的高手,堂堂的贵妃娘娘,这样的刺杀也未免有些儿戏,这件事情也显示了李康不够冷静和偏激的一面。可是李显心中却曾经怀疑,如果李康不进行这样一次鲁莽的刺杀,是否会得到镇守东川的机会,而且李康这样将自己和凤仪门的仇恨摆在了明处,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凤仪门反而不便对付他,若是李康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凤仪门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所以多年来,虽然李康总被凤仪门压制,但是不仅安全无虞,而且势力还在稳定的增长。若是李康真的早就想到了这些事情,那么李康的心机可不是“深沉“两字可以形容的。

    而且李显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若是皇兄李贽稍微动了一丝怀疑忌惮,那么一定是群起而攻的格局,到时候自己就是失去兵权,也还是轻的,恐怕只有圈禁至死的可能,这个时候,自己又大大得罪了三哥,庆王李康,现在这个朝廷中身份最尊贵的亲王。其实李显很明白,只要自己亲自去见李贽,认真请罪服软,那么扭转现在的困境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只要想到屈膝于李贽,李显心中就是一阵郁闷,那个自己追在他后面想要压过的皇兄如今已经是大雍天子,九五至尊,自己若是向他低头,岂不是也成了为了苟全性命富贵而奴颜婢膝的软骨头么?越想越是苦恼,李显心想,需得快些见到江哲,他隐隐感觉,唯一能够让他摆脱这个僵局的恐怕只有那个文弱的书生。

    想起江哲,李显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这个人啊,南楚初见,他对自己是冷淡而戒备的,可是不知怎地,他总是觉得这个青年文弱的体魄隐藏着某种令人惊惧的力量,第二次见面,这人和自己狭路相逢,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虽然十有八九是因为为了从雍军手中脱身。虽然自己知恩图报放过了他,可是心中的遗憾却是十分深重。然后江哲被皇兄带回了大雍,解衣推食,想要招揽他,江哲却答应了自己的招揽,当时自己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可是最后这还是一场闹剧,带着愤怒离开雍王府的时候,自己是恨不得杀了他的,可是接下来他遇刺重伤,可是自己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救他的性命。后来太子和雍王之间誓不两立,猎宫惨变,自己也被软禁,自己为了种种原因挟持了江哲,不管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还是将他当成人质,可是总归是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所以事后被雍王软禁之时,他也从没有希望过江哲救自己性命。可是这人却是滴水之恩报以涌泉,先是让自己和他一起做凤仪门主的人质,使得自己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然后北汉趁机进攻,也是此人留言推荐,自己才有机会重披战袍。李显心中早就将江哲当成了可以结交的好友,虽然此人心机深沉,可是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若是他将你当成自己人,那么就不用担心被他出卖。所以,这次他冒着被弹劾的危险到了东海,就是希望能够得到这个人的帮助,让自己摆脱目前的处境,在攻破北汉,平灭南楚之前,他李显绝不甘心就这么被陷害,大丈夫应该马革裹尸,死于沙场,怎能死在囚牢之中,小人构陷之下呢。

    正在李显患得患失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进来禀报道:“殿下,柔蓝小姐替江先生送来帖子,邀请殿下去静海山庄参加小公子的周岁喜宴。”

    李显精神一震,总算来了正式的邀请了,他笑道:“让柔蓝进来。”

    柔蓝走了进来,见到李显,乖巧地上前行礼叩见,上次船上见面,齐王的身份还没有挑明,自然没有人告诉柔蓝齐王的身份,而虽然过去曾经在大雍宫中见过齐王,但是当时柔蓝年纪还小,自然也不记得齐王的相貌,如今身份都已经明朗,柔蓝这次来见李显也就按照礼数拜见,她自幼就被雍王妃抚养,又多次进出宫廷,对于这些礼节自然十分熟悉,行礼叩头十分顺畅自然。

    李显笑道:“柔蓝,快起来吧,你如今已经是长乐的女儿,也应该叫我一声舅舅,哪有这么多礼数。”说着,将柔蓝提起放到膝上,问道:“你爹爹和娘亲身体都好么,听说他们已经有了儿子,他们两个身子都弱,不知道你的小弟弟身子好不好。”

    柔蓝兴奋地道:“小弟弟壮的很,而且都不喜欢哭,太爷说娘亲身子调养的好,小弟弟很健壮呢。爹爹和公主娘亲都很好,还常常驾舟出海呢,不过爹爹的头发都变成浅灰色了,听太爷说,是因为药力激的,不过以后爹爹就不用担心旧伤复发了。”

    李显好奇地问道:“你的太爷是指谁啊?”

    柔蓝忽闪了一下大眼睛,道:“舅舅不知道么,太爷姓桑的,爹爹和娘亲都将他当成祖父看待的。”

    李显笑道:“原来是医圣桑先生,想来也是,随云离京之时,不说是病入膏肓也差不多了吧,果然只有桑先生才能救得了他。”

    柔蓝摇头道:“太爷说,爹爹自己也可以医好的,不过会多花几年时间,而且效果也不会这么好。”

    李显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爹爹邀请了庆王没有?”

    柔蓝道:“顺叔叔说,庆王殿下是陛下的使者,我去送帖子太不礼貌了,所以顺叔自己去了。”

    李显会心的一笑,看来在江哲心目中,庆王不过是外人,想到今后就是庆王攻击自己,自己也有了有力的后援了。

    这时,李显眼睛的余光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内间门口犹豫着不敢出来,李显不由好笑,虽然麟儿表现出的态度有些冷淡不耐烦,可是看来他还是很想亲近小柔蓝呢,不过现在天色太晚了,柔蓝也得回去休息了,李显也只能装作没有看见,又问了柔蓝两句闲话,就让人送柔蓝回去了。送走了柔蓝,李显充满了期待,看来静海之会,自己会有心满意足的收获呢。

    在新房之内,越青烟心中十分不安,喝完合卺酒之后,姜海涛就去料理善后了,而且越青烟也知道在自己蛊毒未解之前,是不能圆房的,可是她感觉到姜海涛在新房之内神色总是有些冷淡,不由心中忧虑。这时,薛秋雪走了进来,看到越青烟神色惶惶,笑道:“怎么了,这样紧张,我是来帮你卸装的,新郎今天不便过来,姑母说让我来陪你,免得你孤单。”

    越青烟勉强一笑,在薛秋雪帮助下卸了钗环凤冠,她忐忑不安地道:“嫂子,你说相公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

    薛秋雪噗哧一声笑了,道:“傻孩子,小侯爷既然没有当面拒绝娶你,就是心中喜欢你,只是你还没入洞房,就让新郎昏倒在地,这面子上未免过不去,完成大礼之后,人已经娶到手了,新郎放下心了,就不免想起旧帐了,这些男子,没有不爱面子的,你哥哥不就是为了我向裴将军求救而跟我呕气么?”

    越青烟羞涩地道:“嫂子,哥哥是吃醋呢,若非你想出法子,只怕我们一家骨肉离散,死于非命,哥哥不会和你闹别扭太久的,想起当初哥哥追求你的时候,可是就差掏出心肝给你看了。”

    薛秋雪眼中闪过一丝羞涩和甜蜜,但是继而神色一正,道:“青烟,有件事情你哥哥让我嘱咐你,如今越氏的危机还没有过去,越无纠的死党虽然多半已经死在东海,可是越氏内部还是有他的人的,而且宗主他们落在陆灿手上,我们承了陆灿的人情,这人情迟早要还的,大雍和南楚终究不能和平共处,到时候我们越家还要有所选择,这次回去,你哥哥会接掌宗主之位,族内要进行清洗,南楚在南闽的势力也会增强,虽然你哥哥已经和海氏达成协议,得到了船图海图,可是也被迫将一部分海运的生意让给海氏,这样一来,十数年之内,我们都没有可能压过海氏,这一点你哥哥倒不担心,可是等到大雍和南楚起了战争的时候,海氏可以一心一意跟着东海,我们却是得左右摇摆,最后恐怕还是要壮士断腕,才能保全越氏,所以越氏今后的路可是艰难得很。”

    越青烟深色焦急地道:“那么哥哥想让我做什么?”

    薛秋雪坚定地说道:“青烟,你哥哥说,他只要你做一件事情,就是安心的当姜家的媳妇,不要为越家做任何损害姜家的事情,也不要为越家争取什么利益,这是男人的事情,你已经尽了做女儿,做妹妹的责任,现在你是姜家的媳妇,将来是孩子的母亲,你一切一切都要为姜家着想才行。”

    越青烟明净的眼中满是泪水,道:“嫂子,可是我总不能看着哥哥受苦啊!”

    薛秋雪安慰道:“傻孩子,你忘记了么,姜家和越家毕竟是姻亲,只要你得到他们的敬重喜爱,他们为了你自然会顾着越家,你若是失去了丈夫的爱重,那么你就帮不了越家了,所以记得,你只要做一个好妻子就行了,而且越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垮的。”

    越青烟狠狠的点头,道:“嫂子放心,青烟不会再被任何人利用,若是姜家以后怀恨,不肯帮助越氏,最多青烟和越氏同生共死罢了,青烟绝不会做出有违妇道的事情的。”

    薛秋雪笑了,又道:“我们也已经接到邀请,参加静海山庄之会,到时候你也会陪着海涛去拜见他的恩师,而且你的蛊毒也要他想办法呢,所以你可以好好休息,那人身份超然,若是得到他的赏识,你在姜家的地位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呢。”

    越青烟眼中闪过一丝憧憬,道:“嫂子,我也很想看看江先生和长乐公主,听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薛秋雪笑道:“那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不过可别忘记了,那人智谋无双,称得上是天下最可怕的人呢。”

第十二章 有子足矣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九月卅日,姜海涛的大婚虽然出了变故,可是毕竟顺利举行,为了不让客人败兴而归,奇珍会还是按期举行了,借着四方宾客如云的良机,奇珍会的成功自然会吸引更多的商贾投入远洋贸易,所以负责举办盛会的海无涯和海骊都是煞费苦心,难得大雍、北汉、南楚都有贵人在此,这邀请的帖子自然是早就送了过去,而且帖子后面还附着奇珍会上将要拍卖出售的珍宝的清单,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异国珍宝,所以倒也引起了这几位在本国数一数二的重臣的兴趣。而且他们都接到了江哲的帖子,为了等候迎接的船只,也要待到十月二日的,这奇珍会若是不去参加,反而会让人以为东海之变对其有了特殊的影响,所以众人都参与了盛会。海仲英拿出来的异国珍宝果然是令人目不暇接,倒也令诸人觉得不虚此行。而参加了这次盛会的东海贵宾:齐王李显、庆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红霞郡主林彤、南楚大将军陆灿和东海之主姜永、姜海涛父子,则是与会者中最吸引众人目光的人物,这些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各国重臣,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留心在意,希望能够看到一丝端倪,毕竟谁都知道,当今天下,已经是战火熊熊,阴云密布的格局了,东海虽然暂时置身事外,可是一旦战起,这些身家都在各国的商贾,他们的身家性命可能就在这些人的一念之间了。

    而十月初一日,南楚的坐舟首先离开了东海,陆灿在离开东海水军的势力范围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了船底的暗舱,去见一个本不应出现在南楚使节船上的人——韦膺。

    神色冰冷,眼中带着阴蠡的韦膺看到陆灿走进,嘲讽地道:“陆将军很是谨慎呢,直到今日才来相见,不过不知道陆将军想如何处置在下呢?”

    陆灿神色淡然地道:“韦首座不过是不敢惊动东海的人,所以才会束手就擒,而且难道首座不谢谢我的示警么?”

    韦膺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道:“不错,我是应该谢谢陆将军的,陆将军遣人用本座和伏大人事先约定的信号,传来消息,所以本座带了属下避到南楚使节的船上,可惜等待本座的是陆将军的精卫,如今本座的属下都被陆将军杀的杀,擒的擒,如今船已离境,将军是来和韦某算帐的么,既然如此,还不如将本座交给大雍,这样一来,将军所得的好处不就更大了么?”

    陆灿叹了一口气道:“首座何必说气话呢,这次的事情本将军也是身不由己,尚相准备借刀杀人,将陆某陷在东海,本将军确也想杀了伏玉伦和首座,也免得我南楚步上大雍的后尘,可是本将军清楚的很,我若是这样做了,就是和尚相翻脸了,尚相是国主的外祖,一手掌控朝中内政,若是将相不和,等不到大雍南下,我南楚也就完了,所以本座不杀你,你们对大雍心怀仇恨,我们南楚对大雍也是仇深似海,所谓同仇敌忾,若是你们想陷害于我,也要想想有没有人可以替我领兵上阵。”

    韦膺沉默了片刻,道:“尚相想要自毁长城,我本是不赞同的,可是你是江哲的弟子,这一点尚相放心不下,我也不会忘记,而且凤仪门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如果全部按照我的计划,绝不会让那薛秋雪有机可乘。”

    陆灿正色道:“我和江先生虽然是师徒,可是我是南楚重臣,绝没有背叛君国的可能,而且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先生军略,我至少学了五成,我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些年征战不休,我自信用兵不逊于任何人,我为将帅,至少可以抵御大雍锋芒,若是换了尚相的心腹领军,只怕南楚迟早覆亡,到时候你们再没有依托,如何向大雍复仇,今次相谈,我也不要你们支持我,只要你们不干涉南楚的军务,不起叛逆犯上的心思,其他的事情我也懒得过问。”

    韦膺神色数变,道:“这件事情我一人不能作主。”

    陆灿笑道:“我不急,如今我已经占了上风,所以你们可以慢慢考虑,其实以我的本心,是想将你们铲除的,只因你们虽然可以对大雍造成威胁,可是对本将军来说,你们更是南楚的乱源,可惜尚相对你们很重视,所以陆某也不能斩尽杀绝,这一次,我虽然杀了你属下多人,可是也是因为他们都是凶名在外的盗匪,我想韦首座也不会计较才对。”

    韦膺淡淡一笑,对于这些被陆灿所杀的属下,他倒真是不是很在意,毕竟几个心腹都留了下来,那么就不算什么损失,只是这一点他却不便承认,免得落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陆灿见韦膺已经心平气和,道:“不过本将军现在来见你,是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办,这件事情你若是办得好了,也未必不能挽回损失。”

    韦膺默不作声,只是露出询问的神色,陆灿压低了声音,说了一番话,韦膺纵是深沉,也是面色数变,良久才道:“陆将军果然够狠,这件事情若是成功,别说是你杀了我几个属下,就是你杀了伏玉伦,又有什么关碍,将军放心,这件事情韦膺必定拼尽全力,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陆灿眼中闪过一丝凄然,道:“既然如此,就请韦公子稍后下船,我已经准备好一切,只要公子赶到我所说的地方,将信物交给指定的人,或许就可以心愿得偿。”

    韦膺露出了阴森的笑容,没有说话,可是面上却露出了得意和自信的神色。

    十月二日,东海侯世子姜海涛亲领水军,护送齐王、林碧等人前往静海山庄,静海山庄地处蓬莱,路程并不遥远,清晨出发,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到了蓬莱,姜海涛站在船头,指着前面的小港湾对齐王等人道:“这里叫做眉月湾,以其状如新月而得名,这里水势平缓,就是海上起了大风浪,这里也不会收到影响,所以江先生特意拣了这里修建了静海山庄。六叔请看,静海山庄倚山面海,风景雅致,先生最喜欢凭栏观海,若是风和日丽的时候,还经常泛舟海上,小侄就曾经伺候过先生垂钓呢。”

    这时,柔蓝拉着李麟走了过来,笑道:“舅舅,舅舅,爹爹最喜欢钓鱼,可是偏偏总是钓不起来,一直到现在,蓝蓝都没有吃过爹爹钓起来的鱼呢,就连蓝蓝都钓起过一条大鱼,这里可是四季都有好多好多的鱼虾的。”

    姜海涛笑道:“是不是你被大鱼扯进海里的那一次,听说倒真是一条大鱼,不过不知道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

    柔蓝一听气得双手叉腰,道:“涛哥哥最坏了,总是揭人家的短,啊,不跟你说了,爹爹娘亲在码头上呢。”说罢,柔蓝手舞足蹈地向着站在远处的小顺子冲了过去,熟练的在小顺子的协助下攀上了他的肩头,然后一边挥手一边喊叫道:“爹爹,娘亲,蓝蓝回来了,蓝蓝回来了。”

    不过这时候,却没有留意她的激动兴奋了,所有的人目光都向岸上瞧去,就在山庄前面的小小的私人码头上,站着静海山庄的主人。

    虽然距离尚远,可是众人几乎都是练武之人,大多人都能将岸上诸人的面貌看的清清楚楚。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青衣秀士,从面貌上看大概未到而立之年,虽然发色浅灰,两鬓星霜,可是只见他优雅从容的风采,眉宇间动人的光彩,就不会令人怀疑他已经接近垂暮之年,反而让他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沉静幽冷的独特气质。而站在他身后半步的是一个风姿淡然如仙的清丽少妇,正是长乐公主。在长乐公主身后,站着一个年纪将近三旬却仍是未婚装束的秀丽女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相貌灵秀中带着狡黠。

    林彤的目光可没有去瞧江哲,虽然口中说着好奇,可是在她心里,那和姐姐齐名的长乐公主才是她最关心的人物,凭着敏锐的目光,林彤一直仔细打量着长乐公主,只见她相貌虽然清丽秀雅,可是比起自己姐妹来说却是逊色一筹,时近秋末,她身穿一身雨过天晴色的华贵衣裙,外罩秋香色披风,虽然只是站在那里,却是说不出的温婉高雅,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碧玉簪挽住,除了一对明珠耳饰之外,她周身上下再无一件首饰,华贵而素雅,正是她给人最深的感触。这时一阵冰凉的海风吹过,长乐公主柳眉一皱,回过头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站在她身后的少年立刻将手中抱着的一袭玄色披风递给长乐公主,只见她上前一步对着那青衣秀士说了一句什么,距离还远,林彤自然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见她柳眉轻蹙,微笑中带着嗔意,然后那青衣秀士接过披风披上,长乐公主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替那青衣秀士系好披风。虽然只是简单随意的几个动作,可是那种平淡中蕴籍着的神情款款,却让林彤满腔敌意化成乌有,只觉得果然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和姐姐相提并论。

    站在码头上,我看着甲板上熟悉或者陌生的客人,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终于还是回到了天下纷争的战场上,虽然心中惋惜这段有生以来最平静快乐的日子的终结,可是我还是只能这样做。

    我的目光从船上众人身上一一掠过,齐王李显,不仅丝毫不减当年的霸气,身上更是多了一些阴郁深沉和浓厚的杀气,看来这些年他还是十分自苦啊。而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男子,衣着华贵,相貌和李显有几分相似,神色疏离中带着高傲,这位一定是庆王李康了,在他身后目光炯炯,蓝衫飘飘的不正是数年不见的苟廉么。那两位身穿劲装大氅,身佩宝刀的女子,相貌一般的明艳,眉宇间更是英气逼人,这样的女中豪杰,定然是北汉的林氏姐妹。而站在姜海涛身边的少女,红衣似火,相貌如霜,也肯定是他的新婚夫人越青烟了。我将众人一一看过,然后目光落到了那个站在船头,肩上扛着大呼小叫的柔蓝的青衣少年身上,不由露出微笑,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够这么完美的完成这样的任务呢?

    船停了,搭上了跳板,第一个下船的果然是柔蓝,几日不见,她似乎更加活泼,蹦蹦跳跳地就跑了下来,贞儿在我身后笑道:“蓝儿这个孩子就是这样顽皮活泼,说起来当初她可是皇嫂亲自教导抚育的,怎么性子还是这样急躁。”

    我心虚的不敢搭话,这个十有八九是我调教出来的坏习惯,如果我不是总拿着各种零食逗她追着我跑,或许她会是一个小淑女吧。

    这时候,蓝儿已经跑到身边,像小猴子一样蹦到我怀里,我勉力抱着她娇小的身躯,再次悲叹了一声,心中感叹,别人总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果然如此啊。我无奈而又苦恼地道:“蓝蓝,几天不见,你好像又重了。”

    柔蓝小脸气得通红,报复地伸手来扯我的头发,我心里大叫糟糕,这时候贞儿给我解围道:“蓝儿,不要闹你爹爹了,还有客人在呢。”

    柔蓝歪着头想了一下,不情不愿的从我身上跳了下去,站到了一边。

    这时候李显已经一马当先地走到我和长乐公主面前,长乐公主上前一步裣衽行礼道:“六哥安好,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可康泰么?”

    李显仔细打量了一下长乐公主,笑道:“父皇和太后娘娘身子都好,不过他们都很挂念你,你的胆子也够大的,堂堂一个公主殿下,就这么说走就走,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长乐公主脸上飘过红云,也不理会这个调傥自己的六哥,又上前给庆王行礼,庆王和长乐公主几乎没有见过几面,亲情淡薄,虽然相互见礼,却只是礼数罢了。不过对于林碧姐妹,长乐公主倒是十分热情,她上前笑盈盈地道:“长乐久闻殿下声名,听说殿下在北汉镇守代州,战功显赫,乃是女子中的豪杰,长乐素来文弱,最是敬佩妹妹这样的女子,这次有幸邀请到公主参加小儿的抓周喜宴,真是荣幸之至。”

    林碧也裣衽还礼道:“公主过谦了,碧亦久闻殿下侠骨冰心,蒙江先生邀请来到静海山庄,能够一见贤伉俪,才是碧的荣幸,匆匆前来,没有准备给令郎的贺礼,本是失礼之事,可是公主殿下和江先生都不是世俗中人,想必不会见怪。”

    长乐公主忙道:“殿下不必客气,碧公主愿意前来,已经是随云和李贞之幸了。”这时长乐公主看见站在林碧身后的林彤,正打个一个呵欠,杏眼朦胧,似乎有些困倦。便道:“郡主可是有些疲倦么?若是不嫌弃,李贞可以安排郡主小憩片刻。”

    林彤尴尬地点点头,她昨天晚上可是没有睡好觉呢,一心想着可以见到那对传奇的夫妻,在见到两人之后,兴奋之情一过,困意就涌了上来。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道:“小六子,你伺候郡主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午间开宴的时候再请郡主过来。”

    那个相貌灵秀狡黠的少年走了过来,伸手肃客。林彤不比林碧,一直在代州长大,将军府也没有宦官,又几乎没有去过北汉皇宫,看到长乐公主竟然让一个少年前来相陪,不由愣住了。林碧和长乐公主相视一笑,明白她一时懵懂住了。长乐公主轻笑道:“小六子是本宫母后亲赐的内侍,最是聪明伶俐,郡主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问他就是。”林彤这才明白过来,赧然一笑,知道这个小六子是长乐公主从大雍皇宫里面带出来的太监,这才跟长乐公主和林碧行礼告退。

    林碧虽然一直和长乐公主说着话,可是她眼睛的余光却是始终留心着江哲,毕竟那才是她最关心的人物。

    我上前迎接两个大舅子的时候,心里满是尴尬,从前只觉得长乐跟我私奔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毕竟我们两人都不欠大雍什么,可是今日见到齐王和庆王,明明应该是他们对我有所求才是,可是我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完全没有了平日潇洒自若的心态。陪着小心,上前躬身一礼,道:“两位殿下莅临静海山庄,哲不胜荣幸。”

    庆王露出温和的笑容,还礼道:“久闻随云才名,本王早就想见上一见,只可惜随云你效黄鹤杳然,令本王难觅仙踪,如今你和长乐已经成婚,等到回京之后就是驸马都尉的身份了,可不能再效范蠡子陵之行了,本王还想领教你安邦定国的才能呢?”

    我微微一笑,心道,安邦定国自然有人可以去做,又不是非我不可,这庆王殿下未免有些太俗气了,不过碍着他的身份,我还是彬彬有礼地道:“殿下教诲,哲铭记于心。”

    齐王却在旁边怪笑道:“好你个江哲,平日看你温文尔雅,一张口就是礼数,如今却拐走了长乐,连儿子也有了,本王可不知道是先给你一拳,替父皇和太后娘娘教训你一顿呢,还是先谢谢你让长乐容光焕发,再无昔日的苦楚辛酸。”

    我含笑看看一听到齐王说出“给你一拳”就无声无息地站到了齐王身后的小顺子,道:“殿下饶命,哲的身体如今虽然康复,可是若是殿下饱以重拳,只怕哲的性命就没了,虽然我的性命殿下不用挂心,可是若是有人报复起来,只怕殿下就要吃苦头了。”

    李显感觉到身后的丝丝凉气,连忙道:“开玩笑,开玩笑的,好了,外面海风太大,还是去看看我的小外甥吧,不知道是像你还是像长乐?”

    我见李显服软,便也趁机下台,道:“哲在听涛阁安排了茶点,那里景致清幽,可以看海潮,赏日落,小儿的抓周之礼也在那里举行,定好了时间是午时,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请诸位先到听涛阁品茗观海如何?”

    这时,林碧已经跟着长乐公主走到我的身边,闻声笑道:“庆王殿下和齐王殿下乃是江先生的姻亲,若说客人,恐怕只有本宫算的上,本宫也正想凭栏观海呢。”

    我的目光落在了林碧的身上,这位嘉平公主,身为北汉国主的甥女兼义女,世代镇守代州抵御蛮族的林家在北汉的地位十分崇高,身为当代林家的核心领袖,又具有公主的高贵身份,再加上和龙庭飞的婚约,这个女子可是关系到大雍能否将北汉纳入版图的重要人物,所以我才会邀请她来此,这次见面的机会,她会和我一样珍惜,能够有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研究自己的敌人,这并不是常有的机会,可惜我却没有机会先见到龙庭飞。

    直到这时,姜海涛才有机会带着新妇前来拜见,我笑道:“虽然你是我的弟子,不过今日是来做客,就一起过去吧,端娘,你领着少夫人去拜见太爷吧。”这时候那个中年秀丽女子上前应诺,李显记忆力极佳,立刻认得这个女子就是从前长乐公主居住的翠鸾殿的尚仪,记得是姓周的,端娘大概是她的名字吧。越青烟来之前已经得知自己要去拜见的太爷就是医圣桑臣,能否重得生机与否就要看那人的医术了,不由十分紧张,从前她悍不畏死却是因为知道已无生机,如今却是曙光已现,自然是不甘心身死了。那中年女子似乎留意到了她的紧张,轻扶她的手臂,引领着她向山庄里面走去。越青烟心中虽然紧张,可是还是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静海山庄,毕竟这里的主人就是一手力挽狂澜的江哲啊。这一看不由心中更是多了些钦佩。越氏在南闽可以说是一方霸主,又是传承十几代的世家,自然是屋舍连绵,富丽堂皇,越青烟颇为擅长宫室布置,如今她用品鉴的目光看去,只见处处屋舍错落有致,亭台楼阁,花木扶疏,雅致清丽,薛萝藤蔓,青翠可爱,人行其间,只觉心旷神怡,无一处不动人。以微观著,这里的主人果然是非同寻常。

    众人随着江哲夫妇沿着铺的平整的青石小路登上山顶,在广阔平坦的山顶上,一座飞丹流檐的二层六角形楼阁独自占据着这一方幽静,遗世而独立,孤高绝隐。这里就是听涛阁。

    听涛阁是静海山庄地势最高的一处楼阁,四周百丈之内再没有可以挡住视线的树木和建筑,听涛阁外观端丽庄严,每个屋角都悬挂着黄铜风铃。一阵海风吹过,那些风铃叮咚作响,它们的样式位置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各自有着微妙的不同,使得它们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宛若天籁。

    李显的目光落到了站在阁门口的一个蓝衫青年,这人相貌俊秀,肤色白皙晶莹,这人他是认得的,是江哲身边的侍卫董缺,不过两年多不见,虽然轮廓宛然,可是面貌却似乎有了许多细微的变化,李显差点认不出来他来了。对这个人,李显总是心中有些疑窦,虽然几年前曾在江哲身边见过他,可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李显也曾经怀疑这人有些古怪,可是他军务繁忙,也懒得多费心思,今日重见,李显心中也只是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便不再留意。

    董缺上前禀报道:“公子,阁中一切均已经准备妥当。”

    我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董缺这几年将静海山庄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这个总管可是没有白当,小顺子现在除了我身边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再过问了。带着众人上了听涛阁,因为今日有了外面的贵客,所以我自己的属下几乎都没有出现,只有盗骊、赤骥也跟着大家上了听涛阁,盗骊也还罢了,身为海氏的少主人,自然有资格入座,赤骥却是以我的旧日仆从身份来的,这样的身份原本是不能入阁的,倒是齐王将他当成侍从带上了听涛阁。所以听涛阁上除了静海山庄的人之外,就有了八个客人:齐王李显、庆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苟廉、海无涯、海骊、姜海涛和赤骥。听涛阁二楼的花厅虽然十分宽阔,可是在中间摆着一张大木桌的时候,活动的范围就小了许多,所以诸位贵宾都更喜欢凭栏观海。

    这里视野十分开阔,站在阁中可以俯瞰海湾内外的风光,海湾内侧风平浪静,碧波如镜,海湾外策却是峭壁如削,海浪湍急,这一座听涛阁可以同时看到碧海两种面貌,果然是一处绝好的观海楼阁。

    不过在林碧心中却是想到,这座听涛阁可以将静海山庄上下景致一览无遗,若是在这里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物坐镇,那么就可以将整个山庄纳入保护之中了。

    这时,董缺带着仆妇仆从送上来茶点,香茗配上精致的糕点,淡淡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楼阁,我向林碧施了一礼,道:“公主凤驾莅临,哲无以为谢,内子颇爱厨艺,听涛阁中所备茶点均是内子亲手准备,还请公主品尝。”

    林碧含笑谢过,道:“江先生居住在这样的仙境,又有长乐公主相陪,这样的日子真是令人羡慕,怪不得先生不愿意理会世俗之事,其实碧真是羡慕先生,远离战争杀伐,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福气的,敝履繁华,富贵浮云,真是令碧心中倾慕,我若是先生,是绝不会抛下这样的生活重新踏入红尘俗世的。”

    我听了喜悦的一笑,道:“殿下还忘记了一件事情,所谓有子万事足,如今我儿女双全,这样的生活我可是不愿轻易放弃呢。”

    李显一听面上变色,他此来的目的就是要将江哲请出东海,可是林碧这样说,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江哲不要介入大雍和北汉的争端,而江哲也似乎隐晦的表现了不愿脱离这样的生活的心意,虽然江哲是不可能和大雍撇清的,可是他也知道江哲对这样的生活似乎是十分喜爱,若是江哲不肯出山,就是李贽也不能过于迫他的。这样一想,李显不由更加苦恼,江哲特意邀请自己过来,不会是为了婉拒自己的要求吧?

第十三章 出卖爱子

    这时,门外传来几个人轻微的脚步声,只听声音便知道不是练武之人,然后两个侍女推开了阁门,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长乐公主抱着一个小婴孩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的是柔蓝还有李麟,方才柔蓝陪着公主去抱孩子过来的时候,可没有忘记把他拉着。

    李显第一个跳了起来,笑道:“我要看看这孩子是像长乐多些,还是像随云你多些。”当然除了见到小外甥的喜悦之外,他也想暂时避开这种尴尬的气氛,来日方长,大不了绑了人带走,李显烦恼地想着。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婴孩的身上。

    虽然还不满一周岁,可是这个小婴孩却是精神十足,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承袭了父母外貌的优点,虽然年纪还小,却可以看出将来长大也会是一个相貌清秀俊雅的少年。

    李显越看越是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睛不知怎么像极了自己,忍不住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虽然已经有了几个子女,可是从来不会特意留心他们的李显本质上来说还不算是真正的父亲,所以抱着这个小婴儿对他来说简直比拿着刀枪还要艰苦。而且那柔软娇弱的婴儿身体也让李显手忙脚乱,唯恐力气过大伤到了他。不过这个小孩子似乎是精神十足,似乎也看出了李显的窘迫,咯咯地笑个不停。李显越发欢喜,忍不住伸手将他举得高高的。长乐公主惊叫道:“六哥,你不要吓到了慎儿。”谁知那个小婴儿不仅不害怕,反而欢声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兴奋和好奇。李显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个小小的婴儿第一次带给李显从未领略过的亲子之情。

    帝王之家本来就是亲情淡漠,再加上昔日和秦铮并不和睦,所以对于他的嫡子李麟,李显从前并不关注,直到秦铮死后,李显心中愧疚,这才对李麟重视了起来,可是由于从前的疏远和李显心中的苦楚,对于李麟,李显更像是一个统帅、师长而非是父亲,他用心的教导李麟,希望即使不能继承王位,也能够让这个孩子承袭自己的衣钵,成为优秀的将军。可是对着这个小外甥,李显却是打从心里喜爱,一时间只恨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来,除了杀伐之外本已经是了无生趣的李显,却是第一次重新涌起对生命的渴望。

    李麟怔怔的望着父亲,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开心,这一刻他恨不得取代那个小婴儿,领略到父亲怀抱的温暖。这时,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秀士正含笑望着自己,眼光是那样的温暖,李麟只觉得泪水盈满了眼睛,他连忙侧过脸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懦弱。那个青衣秀士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然后转过身去,笑道:“好了,殿下不要戏弄慎儿了,若是惊坏了他,贞儿会心痛的。”

    李显依依不舍的将婴孩还给长乐公主,嘲笑道:“你不要装样子了,我可是听皇嫂和太子殿下说过,当初最爱欺负柔蓝的可是你吧。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就知道欺负儿子女儿,不如把慎儿给我算了,免得受你这不良父亲的气。”

    我一听可差点气歪了鼻子,这个齐王,从前就喜欢看我的好戏,每次见面一定是不忘了闹点别扭,双手怀抱,我冷笑道:“这儿子自然是不能给你了,不过好歹你也是他的舅舅,这样吧,你若是以后娶了王妃,生了一位嫡出的郡主,我就让慎儿叫你一声岳父如何。”

    李显一听,脸色初时阴沉下来,他为了秦铮之事心有愧疚,不仅遣散了姬妾,而且还拒绝了,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可不会认为江哲不知道,心中自然有些恼恨。

    但是不知怎地,过了片刻,他却渐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若是这江慎做了自己的女婿,那么女婿也是半子,倒是会让自己心满意足,可是自己现在虽然有一两个女儿,都是庶出不说,年纪也比江慎大了许多,若是想要江慎作女婿,还真得再生个女儿出来。江哲让自己另娶王妃,生个嫡女,也不算是过分,毕竟江慎乃是长乐公主的长子,而且他的父亲又是这样的人物,这门亲事恐怕会有很多人惦记呢。

    想到这里,李显心道就是为了这个女婿,也得娶个王妃才是。再说他也想到如今家中无人主持中馈,那些庶出子女也是无人管教,不过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若是有个显德的王妃替自己照顾,省去自己的麻烦不说,也不会耽误了那些儿女的将来。而且可能是看到江哲一家其乐融融,不由令李显有些愧疚,心道,所谓齐家治国,自己就连家事也是一团混乱,也难怪败给了皇上,长久以来因为夺嫡落败而郁结的心结居然有些松动。

    心中执念消除,李显的脑子立刻灵活起来,立刻想到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连忙道:“那我们可说定了,若是我有了嫡女,将来慎儿可要做我的女婿。

    我看看爱子,心道,儿子,你别怪我随随便便就定了你的终身,做了我的儿子,这婚姻之事恐怕是不能任凭你作主了,就是我不管,也会有人关心呢,齐王虽然性子执拗,可是倒是一个率直的人,他的女儿应该也会很出色呢。不过为了你的幸福,我就再多给你几个选择吧。想到这里,我又道:“那好,指腹为婚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不过我也不想委屈了慎儿,这样吧,将来你多生几个女儿,让慎儿自己选择如何?”

    李显也不在意自己将来的女儿被人挑选,道:“那你我就击掌明誓,约定此事,此事有这么多客人为证,长乐也在当面,这桩婚约你可不能抵赖。”

    我微微一笑,心道,若是将来慎儿正是有了别的意中人,大不了将他逐出家门,让他自由自在也就罢了,他若不爱名利富贵,我只有高兴,难道还会怪他么,再说了,所谓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将来慎儿和齐王的女儿有机会日日相见,若是那个女子还没本事让慎儿动心,那也怪不得我。这样想着,我举起手掌道:“当然不会抵赖,殿下若是有了嫡女,又和慎儿相配,这桩婚事就是殿下无心,哲还要登门求亲呢,除非慎儿不是我的儿子,否则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

    李显虽然军略非凡,可是对于这等言语的细枝末节,自然不会留心,便也举起手掌,和我击掌为誓,约定了这桩指腹为婚的姻缘。

    看着江哲和李显击掌明誓,阁中贵宾却是心思各异,林碧心中大叫不好,若是齐王因此和大雍上层和解,那么岂不是不利于我北汉,但她不露形色,只是微笑祝贺,李康心中觉得怒火熊熊,他可不想看着齐王又压到自己头上,就连对江哲也是生出了无穷的恨意,可是转念一想,这儿女之事岂是可以说有就有的,自己也未必没有机会搅散他们的好事,所以也没有露出什么痕迹。倒是苟廉真是心中欢喜,心道,齐王殿下虽然性子执拗,可是皇上对他倒是真的爱重,既然他答应娶妃,那么这可是一个弥补皇上和齐王之间感情的好机会,江哲果然是厉害,不过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难题,若是皇上知道,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不管众人什么心思,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只有还不知道自己被父亲给出卖了的江慎好奇地看着那阁子中间摆着的大木桌上面形形色色的物件。不时伸手想去触摸那些东西,却是距离太远,没有办法碰到。忍不住,江慎脸上有些扭曲,眼看就要转化成倾盆大雨了。阁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匆匆忙忙赶来的林彤高声问道:“开始抓周了么,抓到什么了?”小婴儿也被吓了一跳,眼泪还没有滴下就被吓回去了,忘记了哭闹的江慎,又是好奇的看向了林彤。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她方才心中有些不快,心道,怎么随云也不和自己商量一句,就给慎儿指腹为婚。可是她毕竟出身皇室,自然知道越是身份高贵,越是没有可能自己择婚,不用说慎儿是自己的儿子,就是凭着江哲在大雍和皇兄心中的地位,搞不好就连自己夫妻二人也没有给儿子选择妻室的权力呢,如今江哲这样给儿子定了婚,倒也是未雨绸缪,若是能够让六哥回心转意,不再和皇兄对着干,这倒也是一件喜事。但见室内气氛密云不雨,庆王李康和嘉平公主林碧都是有些神思不属,正有些烦恼如何转圜,一见林彤鲁莽的闯了进来,便笑道:“郡主不用着急,还得过片刻呢,方才侍女已经去请郡主了,想必是和郡主错过了。

    已经小睡了大半个时辰的林彤彻底清醒过来,尴尬地道了歉,退到林碧身后。长乐公主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笑道:“随云,我看应该开始了,要不然慎儿可要着急了。”我看看慎儿好奇的目光,道:“那就让他去抓吧,我也很想看看慎儿会抓到什么呢?”

    这抓周乃是流传已久的民俗,只要是稍微殷实的人家都会在子女周岁的时候遍邀亲友前来聚会,听涛阁中央的木桌上早就摆了许多东西,而江哲和长乐公主都不是寻常人,这抓周准备的物品也是十分精致贵重。

    一个银盘里面放着一方金印,两个黑檀木盘,一个里面放着三本精装的书册,分别是《论语》、《老子》、《金刚经》,另外一个里面放着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一个黄杨木盘里面放着算盘、元宝和帐册,一方红缎上面放着一具精心制作的白玉琴,长度只有半尺,一副墨玉水晶精制的围棋,价值连城,乌黑的铁盘里面放着一把短剑,一柄弯刀,都是绿鲨鱼皮鞘,金吞口,黄绒挽手,华贵非常。不过放在桌子最中间的却是一盒长乐公主亲自下厨制作的糕点,香气扑鼻,令人垂涎。

    这些物品华贵非常,就是手掌权势富贵的齐王等人,也不免觉得有些过于奢侈,齐王看罢,笑道:“既然是我的女婿,那我也不能委屈了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紫玉兵符放到了桌子上面。

    长乐公主惊道:“六哥,这可是你统率大军的兵符,这怎么好拿出来让慎儿抓取呢?”

    李显笑道:“不过是应个景,就是慎儿抓住了,我也得收回来,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孩子有没有带兵的命。”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这么想恐怕要失望了,带兵之人,需得心狠,我看慎儿是个软心肠的人,恐怕是带不了兵的。”

    李显挥手道:“这可不一定,谁是一生下来就心狠的,本王军中,很多勇士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连杀人都不敢,如今不也是杀人如麻,心狠如狼么?”

    庆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笑道:“六弟这样热心,我这个三舅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有些陈旧的明黄荷包,上面绣着四爪金龙,荷包鼓鼓囊囊,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物事。

    李显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当年庆王的生母惨死之时,李显虽然有些瞧不起这个平素有些懦弱的兄长,却还是去安慰他,却看到李康抱着母妃的妆盒垂泪。李显虽然性子率直,也知道不该去打扰,便在暗中看着,当时庆王李康就从他母妃的妆盒里面取了一只玉镯放入身边的明黄荷包。而第二天李康就从皇宫消失了。多年之后李康再次出现在大雍朝廷上面之后,身边总是带着这个荷包,别人不去理会,李显却是记在心里,他也颇为感动庆王的孝心。只是一来他和庆王性子不合,二来,李显当时又是太子一党,所以没有庆王亲近,到了今日,两人之间已经是兄弟之情十分淡薄,难以挽回了,李显自然不会再提及当年想要安慰三哥的事情,所以李康也绝不会想到李显知道这荷包里面的物事。

    我看着这个荷包,觉得有些奇怪,对于不明不白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因此说道:“不知道庆王殿下送了什么厚礼,若是太贵重,只怕小儿担当不起。”

    李康笑道:“这件东西并不贵重,只是先母的一件遗物,若是令郎喜爱,说不定我们两家也有姻缘之份。”

    我愣了一下,方才我刚刚说让慎儿做齐王的女婿,怎么庆王这就来提亲,这时,我看见庆王李康的目光落到了柔蓝身上,立刻明白过来,母亲的遗物自然是送给妻子或者儿媳的最好礼物,庆王竟然是想要柔蓝作他的儿媳妇。

    心中的怒意再也不可遏制,虽然出卖了慎儿,小小年纪就给他订了婚事,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将柔蓝的婚事这样草草订下,在我心里,儿子自然是可以随便一些的,反正最不济将来可以让他逃家,女儿可是应该偏宠的,别说是庆王那不知好歹的儿子,就是大雍皇室任何一个子弟,也别想娶我的女儿。我的柔蓝将来要嫁一个爱她如同珍宝的男子,那些三妻四妾的皇室子弟怎配做柔蓝的夫婿。

    脸上的神色变得漠然,我淡淡道:“殿下好意,哲心中感激,不过哲平生最疼惜这个女儿,她的婚事还要她自己愿意,如今蓝儿年纪还小,这婚姻之事还不便谈及。”

    这番话可是丝毫没有给庆王面子,连我都有些担心他会翻脸,不过出乎我的意料,李康神色丝毫不变,笑道:“看来犬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江先生的小姐,自然是金尊玉贵,理应有更好的良配了。”

    这句话似是羡慕又似嘲讽,但是李康说来却是十分平和,我见他没有发作,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不由有些后悔将他请来,原本是为了他的身份,毕竟他是当朝的亲王,长乐的兄长,可是他这一来,不仅让我结了一个仇人,还使得大雍内部的矛盾落入外人的眼中,可惜我却不能碍着他的面子和表面上的和睦,就这样误了柔蓝的终身。看林碧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采,也知道恐怕这次邀请她过来是有些得不偿失了。只是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心中暗道,罢了,以后总有法子弥补今日的损失的。我面上勉强露出笑容,道:“好了,贞儿,快让慎儿动手吧,我看他要忍耐不住了。”

    长乐公主温柔的一笑,亲手将爱子放到木桌之上,任他自幼行动。江慎睁大了眼睛,露出欢喜好奇的神色,方才还急着想去拿那些有趣的物事,如今却是不肯伸手,只是仔细打量。

    过了片刻,小婴孩开始移动,他迅速向中间爬起,拿起了一块香气扑鼻的糕点……

    我不由呻吟了一声,听说若是抓周的时候最先去抓糕点,代表着将来这孩子可能会好吃懒做,虽然客人多半会客气的恭维,说这孩子将来必定衣食周全。我原本想把糕点拿掉的,因为长乐的糕点连我都爱不释手,恐怕慎儿也抵不住诱惑,可是贞儿却说这是规矩,如今果不其然,慎儿第一个就去拿糕点。

    这时,一直站在屋角沉默不语的小顺子突然笑了,我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李顺笑道:“少爷果然是公子的儿子,公子不是跟奴才说过,当年公子抓周也是第一个就去抓糕点么?”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屋子里面静默了片刻,然后李显大笑了起来,其他人虽然碍着我的面子,却也是笑容满面。我不觉有些尴尬,不过心想,这样一来,别人可就不会笑话慎儿了,小顺子虽然丢我的面子,可是保住了慎儿的面子,也算有功。

    这时,慎儿已经放下了糕点,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伸手拿起了算盘,我心中一抖,然后笑道:“这也好,这也好,江某最是头痛管理帐目,如果不是有亲信属下帮忙管理产业,只怕江某早就一穷二白了。慎儿将来能够精明些,也免得败坏家业。”这些话倒不仅仅是安慰,我有本事创业,但是管理那些琐碎的帐目可是我最头疼的,幸好我一直扬长避短,不插手这些事情,若是慎儿精明一些,至少我不用担心他将来成了败家子。

    然后慎儿丢下了算盘,伸手拿起了那柄精美的佩刀,我有些遗憾地想到:“明明还有一柄剑的,怎么不去拿呢,谁不知道佩剑之人往往文武双全,拿刀的可是鲁莽武夫居多呢。”

    我有些心急地绕着桌子转了几圈,恨恨地道:“慎儿,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当年为父可是第二个就拿起了文房四宝,你怎么对书本和笔墨一点都不中意。”阁中众人无不失笑,那些熟悉我的人还罢了,庆王李康和林碧、林彤心中都觉得好笑,想不到这才智过人的江随云,竟然也会有如此稚气的一面。不过我可没有留心他们的神色,一心一意地望着慎儿,希望他给我些面子。

    这时,慎儿放下了佩刀,伸手向黑檀木盘伸去,我心中一喜,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他。慎儿的小手一扫,笔墨纸砚立刻乱成一团,他却伸手向另外一个盘子伸去,我心中暗喜,心道,若是拿了书本,也是极好的。果然慎儿伸手拿了一本书,然后小手好奇地撕扯起来。

    我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把上前,拎着慎儿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大声骂道:“臭小子,你是怎么回事,当初为父我虽然也抓了一本老子,可是第一个可是拿了论语,你倒好,居然抱着金刚经不放,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做和尚,岂有此理,快把这本书扔了,你就是一个字也不认得也没有关系,这和尚可是绝对不能做的。”

    长乐公主哭笑不得,上前道:“随云,你不要冲动,拿了佛经也不过是和佛门有缘罢了,怎么就扯到做和尚呢,抓周不过是个仪式,哪有你这么当真的。快放手,别伤了慎儿。”

    我赧然道:“是啊,是啊,是我太冲动了,谁让这小子不给我留点面子。”说罢我看看慎儿,担心他会不会受惊,可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我是哭笑不得,只见慎儿虽然双手紧紧抱着金刚经,两只小脚却是晃晃当当,在那里荡起了秋千。

    我悻悻地道:“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惫赖的小子。”

    李显忍不住笑道:“随云,你也不用担心,我看这孩子顽皮活泼,将来可是习武的好材料。”

    这时,小顺子突然目光一闪,向窗外望去,冷冷道:“何方高人莅临静海山庄,邪影李顺有礼了,还请现身。”

    我心中一惊,这静海山庄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这庄中机关暗哨无数,怎会有人闯到这里还没有被人发觉呢?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柔声的佛号,然后有人道:“李施主武功精进如此,真是令老衲佩服,方才老衲见江檀越正在驯子,不便打扰,还请恕罪。”

    然后阁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穿灰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含笑而立,我却觉得头皮一紧,赧然道:“慈真大师,江某可不是说做和尚不好,还请大师见谅。”心中暗叫倒霉,怎么偏偏我的话给这位宗师身份的高人听见,若是他以为我对佛门有偏见可怎么办。

    慈真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明白檀越心思,檀越年将而立,膝下只此一子,难免冀望甚深,不过老衲见这个孩子资质绝佳,若是檀越许可,老衲想收他为徒,不知檀越意下如何。”

    我脱口就要拒绝,却看到小顺子轻轻摇头,我心中一动,这慈真大师断不会是想要我的儿子出家,慎儿乃是公主所出,又是我膝下独子,就是慈真大师再怎么爱才,也不会让慎儿去做和尚啊。

    这时候,慈真大师又道:“裴云虽是我少林护法弟子,如今却是手握重兵,很多江湖上的事情都不便插手了,老衲见令郎品性资质都十分出众,所以心中喜爱,若是檀越首肯,老衲情愿将令郎收为关门弟子,还请檀越和公主殿下放心,看令郎面相,将来必是福寿绵绵,多子多孙的命,绝不会出家为僧的。”

    我心中了然,或者慎儿资质非凡,不过我看这老和尚十有八九是为了握个人质在手,若是慎儿拜入少林,我和小顺子将来自然绝不可能和少林为难,这老和尚对我仍然是有所忌惮疑心呢。不过转念一想,慎儿总是没有一刻安静,看来是没有做文章的本事了,若是练武,除了慈真大师,天下可没有更好的师父了,少林的武功据说是天下最正宗的武学,练不好也不会练坏,拜了这样一位师父,将来还有谁敢为难慎儿呢?

    这千种思绪一闪而过,我含笑道:“慎儿能够拜到大师门下,自然是他的福气,可是我们夫妻只有这一个儿子,只望他平安长大,承欢膝下,若是大师带他离去,岂不是太伤我们做父母的心肠么?”

    慈真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已经决定暂时在长安浮云寺挂单,如今令郎年纪还小,老衲也可暂时留在江先生家中施教。”

    我心中大喜,道:“成交。”一言既出,才发觉失言,连忙道:“既然如此,哲多谢大师美意,不过大师怎会远来至此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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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介绍:
腰佩黄金已退藏,个中消息也寻常。世人欲识寒园客,只是江南读书郎。
江哲,字随云,贫寒出身,寒窗十年,终于金榜题名,进入翰林院。但无意间,江哲陷入大雍的储君之争中。面对阴谋诡计,诸多实力斗智斗势。他本想逃离这场卷席整个朝野上下的漩涡,但形势逼人,由不得他逃避。无可奈何,江哲只能随波逐流,投身朝堂争斗,用自己的智慧,为自己与身边的人,在这个险恶的世界谋一份安稳的生存空间。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随波逐流之一代军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