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阴神
王一清有些恼怒地一把推开,他仰天长叹,即性赋诗一首:
“黑云翻墨欲遮山,风卷枯叶飞满天。
雨落幽燕含春泪,滴碎浮萍惊鱼眠。
五月春雷载青帝,西临太乙有遗篇。
太乙仙方无所寻,往来豪杰不自歉。
恨无羽翼高飞翔,尤怨龙宫波浪长。
觥筹交措借声势,眼前不见读书郎。
自从蹉跎双鬓染,七星宝剑唯深藏。
感物思情人已老,为谁辛苦为谁忙。”
“王局出口成诗,不愧为中国十大才子啊。”
黄强撑开雨伞给王一清打上,顺便把钱揣好。
“此才无用,彼财实惠,时势变啰!”王一清长叹一声。
“王局所言极是,当今世界,是以钱为纲,为钱而忙。”
黄强极力附和,他神秘兮兮地说:“我敢打保票,他们是去找元玄子的,还和太乙仙方有关。”
说完,还一伸脖子,梗得直直的,鼻孔朝天,显得十拿九稳。
“我看元玄子性情孤高,倦于迎送,目不及尘。你看,这不,把咱俩都能扔下!”王一清装得半信半疑,实际已深信不疑。
“地狱门前僧道多。”黄强眨眨眼,小声提醒。
“你的意思是?”王一清反问。
“王局,我把话说头里,这事办成了,您高升以后,可别忘记兄弟啊。”黄强故意卖个关子,斜肩谄媚地笑着。
“我是要退的人,何谈高升?”王一清以退为进,并不承诺什么。
“弄不到太乙仙方,确实不好再呆。弄到了太乙仙方,不仅退不了,还要进!”黄强贴到王一清的耳边叽叽咕咕。
“我本一心做事之人,岂图那无用的虚名!乱讲!乱讲!”王一清听罢仰天大笑,一个劲地摆手。
“哎呀!”黄强突然猛地大叫一声,吓了王一清一大跳。
“我想起来了。”黄强拍拍脑门,说:
“刚才那秃顶金丝眼镜好像是商界大腕赵至善,我在电视里见过他!”
王一清点点头,眼里闪出一丝强烈的鄙视。
赵至善原名赵金贵,江湖人送绰号:赵三变。
原籍为陕西某偏远山区人。
何谓金贵?缘其上有七个姐,老母亲生下他后,听得接生婆子喊:爷呀!是个牛牛娃!
即刻瞑目、撒手、蹬腿,吐出最后一口气,无憾而逝。
他老爹当场跪下,给他连磕三个响头,涕泪横流,高呼:小祖宗啊,你可算投胎了!
遂命名曰金贵。
又为何绰号三变?
因其做人做事,辗转善变,三次退学,三次离婚,两次改名,给儿子更名三次。
赵三变的座右铭是:敢抛!敢弃!
虽说三变,但万变不离其宗:个人利益最大化,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乘风附凤翼,直上九层天。
赵至善现任妻子的父亲是某级高官,他抓住这根权杖,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假药贩子,摇身变成拥有医药、医院、房地产、酒店、矿产、石油等二十多家子公司的厚德集团董事会主席,个人资产高达六十多亿。
俗话说:事无圆满,人无意足。
赵至善现已贵达公卿,富有四海,目之所及,唾手可得。
身之所至,前呼后拥。要风得风,要雨来雨,好不张狂。
一日,他问其爹:“你看我混得咋样?我娘没白死吧?”
他爹只抽烟不言语,再问就摇头,再问就朝门外疾走。
再问,他爹急眼了,说:“你爹是农民,没本事,可生下七个女娃,一个男娃。我下土不怕见祖宗!”
“你啥意思?!”赵至善眼珠子红起来。
他爹扭头就走,边走边骂:“乌龟王八!”
“你!”
赵至善无力地瘫在地上。他心里当然明白,自己确实就是一只乌龟王八!
现在不知咋弄的连他爹这个乡下农民也都知道了!
威风八面、金玉满堂的赵至善不是窝囊人,却有窝囊身!
他至今也没弄明白,自己是啥时候,又是啥原因,得上了这断子绝孙的病。
具体说来,他得了无精症。
他始终有一个感觉缠绕在心头,那就是:有人暗算他很久了,那人终于得逞了!
这个人是谁?他不得而知!
必竟,自己从商二十多年来,坑蒙拐骗害、吃喝嫖赌踹,他是天天使、时时用。被黑的人不敢说用火车皮拉,起码也得用东风重卡,还不是一年一车,而是一月一车。数不胜数,想不尽想。他每天睡觉,都梦到有人拿斧子来砍他的脑袋,割他的命根。
不管是谁吧,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治好无精症。国内外各大医院跑遍,各大名医找完,均表示无能为力。唯一的希望就是用太乙仙方来治。
退一万步来说,治不好都无所谓。他赵至善在乎的不是祖宗,而是他自己!
听说太乙仙方的事已经惊动了北京的相关领导,派人来太乙观调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赶在他们的前面!
赵至善之所以刚才又把车子倒回去,给他们送雨伞和钱,并不是他发了善心,而是他感觉这两个不是一般人,一定与太乙仙方有关,说不定就是北京派来的。
当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两人之后,他心里已经确定:这两人就是来拿太乙仙方的!
在他与王一清和黄强的对视瞬间,他分明地读出了官员对商人的那种特有的从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轻蔑、藐视、敌意和憎恨。
赵至善不由得顿生恶念,邪火喷涌,毒计开始在脑海酝酿、聚集和生成。
这个赵至善确实是去找元玄子,此刻的元玄子单独一人早早地回到了太乙观,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理出头绪,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再陪同两位北京来的领导。
元玄子的丹房长三米,宽三米,正好九平方米,是一个正方形。
房间里四面雪白无物的墙壁,面南背北靠东,摆着一张二米长,一米二宽的单人木床。
床上铺着藏青色的床单,上面摆养方枕,没有被子,倒有高约一寸的麻织圆垫子,是他平日打坐用的。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屏气凝思,排除杂念,元玄子双盘打坐,很快入定,出了阴神。
他的翡翠指环随着阴神的性光,在朦胧中闪烁出星光点点,抛开躯体,阴神浮到了半空,向窗口游移而去。
房间立时明亮如昼,每一个角落的空气都发出柔和的白光,祥瑞而宁静。这不是凡人所说的灵魂出窍,而是七魄出体。(《黄庭内景经》:魄为阴神。)
天地之间完全没有了任何障碍,宇宙成为一片自由活动的透明体。
那只翡翠指环仍旧戴在元玄子肉身的中指上,但它的光茫已经远去,划了一条美丽却无形的弧线,穿越了屋脊,飞过了山崖,寻着虚空中微弱的电磁信号向南方飞逝。
发出这种神奇信号的不是他人他物,正是元玄子清晨在渭河边上给那条两头响尾蛇安装的灵魂防盗系统。
这套系统可以有效阻止被人摄取灵魂,还可以不停地反馈磁电信号。
翡翠指环相当于接收机,指环的光茫相当于跟踪仪,元玄子的阴神就是跟着接收到的信号飞往了响尾蛇即唐婆镜目前的所在地。
所谓物分五行,神分五种(阴神、阳神、元神、玉神、圣神)。
神隐显莫测,变化无穷,千里万里,须臾即到。
儒雅的读者看至此,会宛尔一笑,不置可否就是否;高明的读者会耐心观望,能观能望就是慧。
清代刘一明真人在《象言破疑》中已有明确记载:“金丹脱化之神,乃为阳神。其一切静功所出之神,乃为阴神。阳神万载长在,不生不灭。阴神未经火炼,抛身入身。”
由此可知,元玄子目前尚未修炼得道,还未得到金丹,未出阳神。
只是阴神采集到了大量的真气,能够自动出壳。
古人云:“未至真空,阴神也难出。”
话说元玄子入定达至真空,他的阴神一路飞升,飞升,越飞气场越压抑,光线越加晦暗,狂风瑟瑟,温度急剧降低。感觉似要到达一处孤峰顶上。
四面断壁,深谷密林,虎啸狼嚎,猿啼鹤唳,声音凄惨绝伦,不忍卒闻。
那束奶白色的微光刹时变成了灰白色,降落在孤峰之上。
此峰孤高无依,形如斧劈刀砍,无树无草,嶙峋峭拔,万仞摩天。
峰顶寸草不生,光秃秃座落着一栋阴森恐怖的四方形古典建筑。
整个屋脊显赫地盘踞着一条青龙,圆雕手法,有二十多米长。
巨龙体态矫健,逶迤磅礴。胡须飞起,舌卷怪兽。
青龙青足,前足踏云;后足压朱雀,龙尾压莲。
一派“飞龙在天”的威相!
不可一势的粗犷、不顾一切的嚣张,不知所以的蛮横!
青龙拔地而起,摇头摆尾,直冲天际。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
于八卦为震和巽,于五行为木,于四象为少阳。
由此可见,此屋之主人自负而狂妄,鲜廉寡耻,野心勃勃。
房屋周围是一片宽阔的人工挖掘的护城河,没有桥梁和船只。
正门为圆拱形,其他三面雕有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和北方玄武。
元玄子蓦然一惊,难道这就是神精咒的魔王窟?
莫非这就是他精心设计的所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魔王阵?
第17章 魔境
元玄子的阴神细观此局,不由得胆颤心惊!此局用心极险!
且容慢慢分析道来:
所谓:太极开天地阴阳,以生三界天地人。
三界以天之四柱定四垣,天有四柱,地有四兽,化为星辰,统摄四方,照临天下!
故古人称此为帝王之位!
历朝历代,不论佛道,最重四相与四象阵,原因于此!
元玄子感到震惊不已!神精咒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想起当年,自己曾苦心研习十大阵法,尤其是全程无失的陆压道君的二龙出水阵。
陆压道君曾讲:二龙出水阵,隐在阵中,龙本属阳,水原属阴。龙可入水,阴阳调和,万事具备。可出可入,可隐可显。无人能测,因而无人能敌。
姜子牙问:道兄,如何能破?
陆压道君曰:须寻武功高强,且阴气重之人,在二龙之间震住他的阳气,使之不能会合。
而神精咒已将二龙出水阵和四象漯河阵有机的组合起来,或许还有其他的阵法隐匿于内,也未可知?
元玄子的阴神不由自主地跟随一道阴风,飘向圆拱形的山门。
门柱由淡黄色的非洲象象骨融炼而成,两面立壁涂有血红的朱砂,内藏邪符无数。
顶部遮天蔽日,连接里面的大厅,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可能是掺进了动物性迷魂药。
脚下从左到右,依次铺着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位皇帝的五帝钱。
八只青铜风铃沿殿角叮叮当当迎风做响,像是敲响了丧钟。
元玄子在潜意识中念动九字真言手印,即: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而他远在太乙观丹房内的肉身双手紧掐,配合着阴神的思维运行元气。
进了大厅,光线极暗,基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似乎非常的空旷,了无一物。
只听到有一个类似豺狼的声音在大声的咆哮:
“废物!白痴!我给你配了这么高档的毒牙,双蛇头,还有飞行系统,你竟然连一个凡夫俗子你都对付不了,你还活着有什么用!你去死吧!”
说着,一道刺眼的灰色强光照射过来,把大厅一下子照亮了。
元玄子吃惊地看到在中央高耸的主席台上摆着一把宽敞的虎骨椅,上面覆盖着花豹皮,原先坐在椅子上的人恼怒地站起来,他居然是个罗锅,后背鼓起,像塞了一个锅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第一魔王神精咒!
神精咒手里操着一把纯金镶嵌的风凌镜,对着脚下瑟缩发抖的双头响尾蛇唐婆镜照去,“废物!去死吧!”他边邪恶的哈哈大笑边举起风凌镜。
“师父!且慢!”
站在神精咒下方朝东的位置,有一位装扮成道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用尖利的声音劝阻,他左手拎着一副铜皮算盘,右手伸出五指,挡住了风凌镜的邪光。
元玄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此人面相特别怪诞,原来他的眼睛一只朝左看,一只朝右看,而且是倾斜向45度角。
哦,元玄子想起来了,那个癫痫儿童的邻居,当时就说有一个人长得像条鱼,送给她家一部电脑,这才导致癫痫儿童犯病。
原来就是他!
“留下她这个没用的废物又有何用?”神精咒不满地瞪着他这个大徒弟,说:
“钟离算盘,我知道你是铁算盘,可是你咋没算出来老布袋不在家?浪费咱辛苦炼出来的魔火烧了个破烂茅草屋!你咋没算出来元玄子被响尾蛇咬了两回还安然无恙?你,唉,其实我也不想说你,必竟你也是清华的高才生!今天,你说你为啥要留着这个废物!”
“师父!徒弟不承认自己无能!”
钟离算盘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而是挺了挺鸡胸,翻了翻鱼眼,尖声尖气地说:
“弟子从来不把清华放在眼里,因此才退了学,上了山!
正如同师父您少年天才,3岁背全唐诗宋词,5岁看完论语,8岁学贯少林武当,14岁上中国科技大学本硕连读,17岁看遍古今中外的经典,18岁厌弃红尘!”
“得了,师兄,不要再东拉西扯,眼前这条蛇把她宰了算了,用得着从3岁说起吗?”
一个妖里妖气的年青女子扭动水蛇腰,摇着一柄镂花象牙折扇,扇底吊块黄玉蝙蝠扇坠。
她走到钟离算盘的面前,眼里带着妖治的挑衅。
“钟离狐,打断师兄的话是很不礼貌的。”
神精咒语气忽然变成平静起来,他像一只大型的乌龟,驮着他的龟壳,重新走到座位前,轻轻坐下,望着大徒弟钟离算盘说:“你想证明你有什么天才?”
“当然!”钟离算盘非常自信地一只眼朝左,一只朝右,他轻咳了一声,说:
“师父,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个老布袋,被无知凡夫传成江湖第一高人,完全是扯淡!”
钟离算盘气愤填膺地说:
“老子5岁学易,8岁学卜,看《梅花易数》、《纳甲断易》、《六壬神课》、《奇门遁甲》的时候,他李潜溪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逗蛐蛐呢。
我早就算出他今天早上要出门去渭河边,目的不仅是可以顺利的烧掉他的老窝,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让他脚上踩着荧光粉去找他要找的人!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还有元玄子,我也算出来他能逃过此劫,而且他还必须逃过去不可!哼。”
“大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这个蛇为啥不杀?”钟离狐对他得意洋洋的样子非常妒忌。
“不得无礼!”神精咒见小徒弟开始拉扯大徒弟的衣服,赶紧制止。
钟离狐哼了一声,放开他,翻着大白眼,使劲摇扇子。
“师父,你就瞧好吧,反正我手上有胜算。
让这条蛇去害元玄子,如果再不成功,到时候杀也不迟!”
钟离算盘摇着他的铜算盘,对唐婆镜厉声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唐婆镜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厅。
“钟离算盘,其实,你并不了解为师。”神精咒长叹一口声,声音有些低沉,他说:
“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嗜杀,你也以为我喜欢杀。我没有动手杀过一样东西,包括人。是他们不配活!
我在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们只是行尸走肉!
你们也许不知道,以为我好学,以为我好功名,以为我好争!
现在全世界都在争太乙仙方,好象我也非要这个破方子不可!
我要这些干什么!我早已是什么都不需要的了,我早已断饮食,断睡眠,断五欲。
世上再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让我动心!世人趋之若鹜的都是我厌恶至极!你们虽是我的徒弟,却完全不了解我,以为我想得到全世界!
你们错了!大错特错了!
元玄子,自以为聪明,不过凡夫一枚!老布袋,自以为清高,不过肉胎一具!
其他,不足为论!”
“师父!”钟离算盘情绪有些激动,他扔掉铜皮算盘,跪拜在神精咒脚下,声音颤抖地说:
“徒弟不敢妄测师父襟怀,徒弟才学不如师父万分之一,志向更是望尘莫及。
只是世上才大无用,我们才会沦落于此!徒弟愿誓死追随师父,我不愿得到世界,而世界自然归我!”
“师父!”钟离狐亦跪在神精咒面前,指天盟誓。
“起来,都起来!”
神精咒亲手扶起两位徒弟,语重心长地说:“师父不要你们这样!师父要你们远超凡情!
我们不要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白送也不要。
太脏!
我们是魔道,元玄子是正道,老布袋是散人,花静虚嘛,不值一提,每天不过是想活人性命,可笑,以为是做善事!岂不知,生非善,死非恶!连这一点还在打转转,哼,差得太远!
何为魔?何为道?
聚多为魔。平心是道。
一般的傻子都认为魔是坏的,道是好的,肤浅!
岂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世间人为何如此贪得无厌,无他,都是魔子魔孙嘛!哈哈哈。”
大殿里响起神精咒嘶哑的狂笑声。
“义父说得妙!”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随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年轻的僧人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
元玄子实在看不清楚僧人的面容,他如风一般地来到神精咒的面前,跪拜磕头:“向义父问安!”
“快快请起!我儿坐下,今天怎么来了?”神精咒显得非常高兴,起身将僧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好久不见,想念义父了!”
僧人说:“方才听到义父一番慷慨陈词,恕我直言,还未淋漓尽致!”
“我儿请讲!”神精咒精神焕发地问。
“元玄子自谓代表正道,法门宗旨为慈、俭、戒。污蔑义父为魔道,法门宗旨为杀、盗、淫。在江湖之上,造谣中伤,损人利己,可恶之极!”僧人气愤地说。
“我儿讲下去!”神精咒更加精神焕发。
“其实,他元玄子根本不懂何者为道!
所谓杀,人皆有三分杀权!
而且,杀伐果决,是一切帝王将相的突出特征!
杀生才是对生命的敬畏!
所谓盗,《庄子》有论盗亦有道,《阴符经》指出三才相盗。
刘伯温作《郁离子》,其《天地之盗篇》明确讲:人,是天地之盗。
只有圣人才真正懂得盗才会盗!
所谓淫,古仙有云:魔为真种,情为道根。
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惶论三四,岂可与义父的才学志趣相提并论?天高海阔,不足义父一趾!
岂止是区区一域江湖,就算是整个世界,也配不上我义父的转尔一念!”
第18章 拐子李
“知我者我儿!”神精咒欣慰地笑着,露出了少见的一丝丝不易觉察的怪异的温柔。
他端起深褐色的雕华盘龙犀牛角杯子,蓦然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他的脸色登时阴郁下来,长长地嗯了一声。
站守一旁的钟离算盘立即大声喝斥起来:“拐子李!拐子李!”
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里急急慌慌地跑过来一个中等身形的拐子,他一腿长一腿短,一脚高一脚低,连滚带爬地出现在钟离算盘的面前。
又赶紧地转向神精咒,对他哈腰问安。
“我说你拐子李!”钟离算盘厉声道:“是不是老得不中用了?是不是应该扔下死人谷喂狼了!教主的杯子空了你都不知道?你干啥吃的!”
拐子李赶紧地扑倒在地紧着磕头如捣蒜,又连忙爬起来去取犀牛杯,不一会儿功夫,他把杯子小心翼翼地双手端给神精咒。
神精咒往里面一瞧,啪的一扬手,把犀牛角杯子打翻在地,破口大骂:“上次刚刚给你说过,我不喝茶,不喝茶!只喝酒!只喝酒!你脑子被狗吃了!还是故意叫我炼不成火神功,出不了阳神!”
“师父!这个拐子李不知咋的,跟从前性格完全不一样了,似乎受了啥刺激,连自己住的地方用的东西都时常弄错,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钟离狐拧着水蛇腰来到拐子李面前,昂起尖如锥子似的下巴,仔细端祥着。
拐子李恐慌地埋下头,就差把头揣进裤子里了。
“不用跟他废话!拖出去扔下死人谷!我早看这个老不死的拐子不顺眼了,看哪哪都不顺眼,给我赶紧扔掉!”
神精咒驼着他的乌龟背,边走边不耐烦的甩手。
这时,拐子李忽然把脑袋又扬起来,用一种平静得异常的声调对神精咒提出了一句简单得出奇的问题:
“教主,您知道王字怎么写吗?”
钟离狐尖声笑起来,说:“师父,他敢侮辱你的智商!”
“王字怎么写?恐怕只有你这个文盲才不知道怎么写吧!也配在我这里端茶送水,脏了我的茶杯子!还不拉起来扔掉这个垃圾!”神精咒怒形于色,把桌子拍得啪啪啪。
“且慢!”钟离算盘举手拦截,他说:“拐子李,我问你王字怎么写?”
钟离狐在一旁冷笑,低声说:“无聊的问题!”
不过,神精咒忽然也冷静下来,他凝神盯着拐子李。
拐子李一瘸一拐地走到神精咒面前一字一板地说:“王字怎么写?三横一竖!”
“屁话!给我拉出去宰了!”神精咒以为拐子李是在戏弄自己,气得脸色发青。
“三横是乾,一竖加进去,截断三横,就是坤。一个王字,有乾有坤。教主要修炼火神功,属于乾刚,就不能火上加火,而应该是火上加水,刚柔并济,水火交融。”拐子李说完,抬起头来。
“咦?”神精咒莫名其妙地盯着钟离算盘。
“你怎么知道这些?”钟离算盘警觉地问。
“我拐子李在孤峰山上二十年了,教主是稀世奇人,大弟子是旷世奇才,还有二弟子三弟子等都是人中豪杰,我拐子李耳濡目染,就是听也能听到个博士后!”拐子李一席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莫非,你在自学《周易》?”钟离算盘惊愕地问。
“不敢学,学不起。我只知道乾坤二字而已。”拐子李又把头低下去。
“不必谦虚,谦虚使人委琐!”神精咒大声说:
“我一生只喜欢狂人和疯子,普通人不值一活!你要在我这里活下去,一定不能普通!”
神精咒情绪激昂地说。
“你学过《本草》?”
钟离算盘的眼珠咕咕噜噜地在眼眶里分别打着转,一个朝左转,一个朝右转。
“啊?”
拐子李有些愕然,他停顿片刻,马上说:
“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在藏书阁里翻过几下子。”
“你不是不识字吗?”
钟离算盘象只苍蝇似地紧紧地盯住拐子李。
神精咒的乌龟背朝上耸了耸,忽然大发雷霆:
“把这个奸细给我拉出去五马分尸!”
“教主,我,我确实不识字,可可”,:拐子李已经被人推搡着快要出了大殿。
这时,久未出声的僧人说话了,他不紧不慢地说:“可是,你偷偷地识了字,偷偷地学了二十年,对吧?”
“对,对”拐子李急忙应着,点头不止。
“义师,依我之见,此人并非奸细,此人不过是盗学而已。不必大惊失色!留下他或许还有用!”僧人对神精咒说。
“你凭什么说他不是奸细?”钟离算盘反问道。
“只凭一条,咱们这里的任何消息都没有外传出去!”僧人非常有把握地说:“如果他是元玄子的内线,为什么他脚下有荧光还不知晓?同时,如果他是老布袋的内线,为什么房子被烧还不理会?至于其他人等,可以忽略不计。”
“花静虚呢?要知道咱们这里面只有他懂得本草。”钟离算盘狐疑地对僧人说。
“啊呀,我当是谁呢?”僧人轻薄地一笑,说:“花静虚只是一介郎中,悬壶济世,他哪里懂得权谋机巧,哪里会得尔虞我诈?匹夫之技罢了,混进江湖四大高人实在是有辱门楣!”
那拐子李听到此,不由得从身体里发出一股恨意,他硬是咬着牙关,没有表露出丝毫。
“拐子李!”神精咒猛然大呵一声,问:“你认识花静虚吗?老实说,小心脑袋!”
“回禀教主!不认识!”拐子李不敢抬头,身体僵硬。
“我儿,你认为他与花静虚有关联吗?”神精咒问道。
“义父!”僧人斩钉截铁地说:“我认为,拐子李与花静虚根本不可能认识!理由很简单,他上山的时候,花静虚刚刚被您推下深谷不到一个月。
即使,他认识花静虚,又有何妨?
花静虚能算得上一盘菜吗?值得我们大惊小怪吗?”
“花静虚确实要武功没武功,要胆量没胆量,要野心没野心,一事无成!
可是,不要忘记!他与教主有杀身之仇,夺妻之恨!这种仇恨能让懦夫变成屠夫,能使良民化为魔鬼!”钟离算盘拍打着手中的铜算盘大声对僧人说。
“完全是无稽之谈!”
僧人不屑地弹了弹僧袍上的灰尘,仿佛钟离算盘的论调弄脏了他的衣服,他说:“羊归羊,虎归羊。成仙要仙种,成佛要佛种。凡夫命同草芥,想转念成杀人魔王,如同羔羊变饿虎,根本没有可能!
不要说花静虚已经变成灰尘,就是他本人站在教主面前,又能奈何!
还是照样被教主宰杀!他有还手之力吗?嘁!杞人忧天!”
“好!说得好!”
神精咒鼓起掌来,亲切地说:“我儿,分析得完全在理!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没有辜负义父的一片苦心哪!”
“那当然!”钟离算盘酸不溜溜的说:“教主在他身上投下多少心血!”
拐子李见事态有些缓和,便准备转身退下,神精咒对他说:“去,给我倒杯茶来,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
“是!教主!”拐子李赶紧瘸着腿捡起地上的犀牛角杯跑下去泡茶了。
“师父!我们可不能轻敌人啊!”钟离算盘感到有点儿力不从心地说,他也知道神精咒根本听不进去。
“算了吧你,”神精咒对他没有好气地说:“你还是抓紧把老布袋的去向搞清楚为本份!”
“师父!老布袋的那个大口袋能把自己装起来,有时候,”钟离算盘突然有些结巴。
“废话!他要是连这点本领都没有,叫你一分钟就抓起来杀掉,还能在江湖上混到这把年纪吗?那还要你这个铁算盘干啥用?”神精咒明显地对钟离算盘不耐烦了。
“师父,”钟离算盘似乎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执拗地说:“你刚才不是认为他们都不足挂齿,尤其是那个老布袋,根本就是一个不理世事的逍遥仙,我估计他对太乙仙方也没多大的兴趣,找到他又有何用!”
“你长点心行不?整天算来算去的,算不到点子上!你难道不明白市井中人就凭他们六根不净,五欲难填的泥身子,即便得到了太乙仙方,顶个屁用!只有像老布袋、元玄子修到了相当程度,才能启动太乙仙方!
这张仙方,对于普通人来说,等于一张擦屁股纸!”神精咒张牙舞爪地咆哮着。
“义父,您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僧人走到神精咒跟前,给他递了一杯茶,示意他消消气。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今天,有件事情,”
神精咒咕嘟咕嘟把犀牛角杯里的茶一口喝光,他把手里的凌风镜反面一扣,不耐烦地扬扬手,说:“都散了吧。”
整个大殿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儿声音,伸手不见五指。
元玄子的阴魂没有了光的依托,便恍恍惚惚的向外飘浮。
他顺着翡翠指环的光,沿原路返回了终南山太乙观自己的丹房。
虽说,他经历了全部的过程,必竟阴神与识神不能同时并存,如同一枚硬币,不能同时显示正反两个面。又如梦境中的情景,很容易在醒来之后被忘记得一干二净。
也就是说,元玄子的阴神回归肉身以后,刚才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没有任何的记忆,只是深深地埋入了潜意识之中。
第19章 两只老虎
俗话说,神仙一日,人间一年。
元玄子方才打坐出阴神没有多大的功夫,可是对于尘世已经过去了三天,来访者均被拒之门外。
道人有三不起,最大的不起,就是打坐入定,即使帝王来了,也得稍候。
不知不觉,斗柄回寅,天气到了阳和起蛰、万物复苏的节气。
一轮浑圆通透如玛瑙的红日高悬在东方,天空湛蓝无垠,不挂一丝云彩。
虚空万里,阳光普照。
近在咫尺的终南山,磅礴雄伟,环抱长安。
依山傍水的太乙观像是一枚金币洒落在翠玉之上,熠熠生辉。
微风荡漾,送来一阵甜丝丝的春风,令人不醉自熏。
“我问青山何时老?青山问我何时闲?
我问流水为何响?流水问我为何烦?”
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女子坐在元玄子丹房门口的葡萄藤下,轻声的自言自语。
只见她身穿灰色的细麻居士服,脚下一双做工精细的绣花布鞋,纤细的手上挂着一串价格昂贵的小叶紫檀佛珠,已经盘摩得发紫发黑,透着油光。
她微垂着头,脸上画着极难看出的淡妆,面白如粉。
只是胖胖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有那么一点儿书生气。
她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忽然一阵风吹来,把几朵春天的桃花送到了她的膝上。
她拾起粉红色的花瓣轻声吟咏:
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寸草漫古道,芳菲无处归。
“好诗!艾姐果然是才女!”
随着热烈的鼓掌声,只见燕玄龙飘飘洒洒地翩然而至。
“让师兄见笑了。”
那个中年女人不急不缓地站起来,轻露玉齿,不温不火地说,显得非常从容雅致。
“艾姐已经在这里苦等师父三天了,不知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
燕玄龙本应称呼她为师兄(道观里的规矩,不论男女老少,平辈的一律互称师兄。)但这个师兄不一般,非得称为艾姐不可。
在这里,且容作者尽量简短的介绍一下这位不平凡的艾姐。
艾姐相貌平常,出身平常,学问平常。可是,经历不平常,手段不平常,如今的身价更加不平常。
她本名艾金玉,观里人称艾姐,在居士里面排名第一。
艾姐早年父母双亡,不知依靠什么经济来源,自称是捡破烂,考上当地的三本大学,专业是教育学。
本来以她的家庭情况,毕业之后回家乡当一名老师也是蛮不错的人生规划。
可是,艾姐心高入云,直接做了北飘,住在地下室里,到人才市场找工作,22岁到一家科技公司当前台接待。23岁升为总裁助理。24岁和这家公司的总裁结婚。
写到这里,感觉像是在写总裁文,类似于霸道总裁爱上我,还给不出什么理由。
真实的情况是,霸道总裁没有那么傻瓜,总裁爱上艾姐,理由那是相当的充分。
当年艾姐24岁,总裁42岁,传说她未婚也没有男朋友,其实未必。
传说她年青之时也不曾貌美如花,而是长得一张路人甲的脸,自己不主动,男朋友也难主动。
可是,总裁居然主动了。
总裁一无反顾地看上她了,还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艾姐坚决拒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做作,还是欲擒故纵。
总之,她劝总裁三思!
她的理由是:如果结婚了,不想再离婚,她要寻找白头到老,推着轮椅看晚霞的人生体验。
总裁非常感动,当场对天发誓,决不三心二意,对她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是你一时冲动才向我求婚的吗?”安姐问总裁。
“当然不是,跟你结婚是我经过慎重考虑才做出的决定,非常的理性。”总裁确实很认真很严肃。
注意:这一段对话被艾姐录了下来,做为以后打官司的呈堂供证。
“如果我们结婚,我本人愿意放弃所有共同财产,我们可以在领取结婚证之前先去公证处做公证。”
艾姐补充说:“我不愿意让别人认为我是看上你的财富而不是你的人品。如果我们万一分开了,我也绝对不会拿走你一分钱。因为我们走到一起是两情相悦,而不是因为金钱!”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如果是那样,不如不结婚!我娶一个老婆回家,不是当贼来防的!”总裁非常恼火,于是,他们没有办理婚产财产公证。
注意:这一段对话也让艾姐录下来,做为呈堂供证。
究竟总裁看中艾姐哪一点了呢?看中了她的早熟、沉稳、控制局面和情绪的能力。
她长着一脸平庸的脸,生着一颗不平庸的心。
每一次公司遇到危机,艾姐总能想出办法来化险为夷,她上辈子不会是小诸葛吧?
总裁始终认为娶她并不吃亏,他认为还相当地赚。
一年后,艾姐给总裁生了一个儿子,总裁特别开心,赠送给她若干贵重的礼物,房子和车子之类,作为回报。
艾姐一律推脱不要,但为了不让总裁丢面子,便把房子和车子的主人写成了儿子的名字,算是收下了总裁的一番心意。总裁因此非常满意。
两年之后,总裁到外地开会,醉驾撞到了大货车,当场死亡。
独生儿子死了,总裁父母跑来和儿媳妇争孙子,当然谁扶养孙子,谁会分得大量的财产。
总裁父母又提出置疑,认为儿子和这样姿色平平的女人结婚,里面一定有阴谋!不符合儿子的性格!儿子和原配离婚就是因为他喜欢漂亮女人!
当然,普通人都喜欢,人之常情。
艾姐被告上法庭,谁能想到,她当场拿出录音录像,所有人包括总裁父母不得不服,哑口无言。
三年后,公公婆婆抱着孙子去旅游,半路车翻了,三人全部死亡。
这个有点惨的经历还不是瞎编的,艾姐在她28岁的时候,成为了亿万富豪的遗孀,拿到了将近一个亿的财产,代价就是所有和她分财产的人都死光光了。
艾姐带着巨款,投到了太乙观道长元玄子的门下,成为他的入室女弟子,她把这笔巨款捐赠给了太乙观。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道医馆、福利院、太乙书院等公益设施。
一晃,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艾姐早已掌管了几乎太乙观所有对外事宜,成为太乙观名副其实的一姐。
言归正传,艾姐听到燕玄龙在问她这个敏感的话题,她当然不能回答,但也不能沉默,她说:“人恐寡淡争添味,世味何如道味深?我就喜欢在烦恼的时候、寂寞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在师父丹房门口的葡萄树下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担心,感觉非常的踏实。”
“艾姐,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燕玄龙看问不出来,就转换一种问法。
“师兄,我们都是只给师父做事的,你是师父的大弟子,只应听命于他一个人!”
安姐脸上很温和,语气也平静,但一字一句都那么坚定不移。
燕玄龙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改口道:“艾姐,我们都忠于自己的师父,我们自己相互帮助也是为了更好的为师父做事!”
艾姐从葡萄树下的藤椅上起身,她微笑地把手上的小叶紫檀念珠递给燕玄龙说:
“师兄,我知道你们用不上这个,拿去放松一下心情也是可以的。随时保持联系,只要艾姐能做到的。出家人也不要怕谈钱,这有一张信用卡,先拿去用吧,密码是你的车牌号。”
“这怎么合适呢?”燕玄龙没想到她来这一出,急忙推脱。
两个正在推扯,不巧正燕玄飞跑过来找师父,她着实怔了一下,忽然调头就往回跑。
“师妹!”燕玄龙把念珠和信用卡往艾姐手上一塞,就撵了过去。
“师妹,你找师父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忙吗?”燕玄龙急切地跟上她的步伐。
“师父还没有出定,我们都不能进去,如果确实有急事,告诉师兄,师兄帮你去办!”燕玄龙的脑袋上都渗出了汗珠。
“你还是留着精神头给你的艾姐办事吧!”燕玄飞两腮绯红,撅着小嘴,一脸的恼怒。
“我的艾姐?啥时归我呢?我敢收吗?再说人家艾姐,那是多大的神通,还用得着我给她办事吗?”
燕玄龙耐心地劝导着,他说:“好师妹,不要再乱讲了,好不好?艾姐的心中只有师父,我,我,我的心中,只只”
“只什么,只你个头!”燕玄飞回手戳他一下额头,说:“什么艾姐,爱什么爱!姐什么姐?直接叫大婶还差不多。”
“不是你想的那个爱,是唉声叹气的唉。依我看呀,叫艾大婶最合适!”
燕玄龙顺着燕玄飞一路说下去,两人都咯吱一声笑扑了。
“师兄,你快看!艾大娘的死对头又来找茬了!”
燕玄飞拿手一指,燕玄龙看到从廊庑底下快步走进来一个高挑个子的女子,她边走边喊:“艾金玉,你给我出来!”
“张姐!咱们这里是道观,不能大声喧哗!”燕玄龙赶紧上前阻挡。
那个张姐,面容秀丽,身躯矫健,浑身透着一股子勃勃英气。
她根本不听劝也不停步,动手拨开燕玄龙的胳膊,径直往里闯去。
燕玄龙本想和她较量一下,但被燕玄飞一把拉开,低声说:“不要去管,两只母老虎。”
第20章 飞醋打翻
这个女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善茬,比那个艾姐毫不逊色,有之过无不及。
她本名张震洋,少时学过武术散打,颇有些身手,一般几个弱人不得近身。
她母亲在她5岁时患重病去世,父亲一直未再续弦。家里父女二人过日子,他父亲特别娇纵她,有求必应,比观音姐姐还好说话。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也是女霸王,依仗着父亲是现任的高官高官,身边常常有许多人阿谀奉承,前呼后应,在社会上张扬跋扈,无人能管。
张震洋在她26岁那年自己相中了一位倒霉催的上门女婿,这个倒霉女婿还以为踩了狗屎运,他依靠老丈人的权势很快爬到了某国营单位的领导岗位。
接下来,就和所有前屈后踞的成功男人一样,开始私欲膨胀,四处沾花惹草,家里红旗不瞧,外面彩旗胡摇。
可惜,倒霉女婿得意了没多久,就被火眼金睛的张震洋给发现了。
姑奶奶盛怒之下,随便捡了一根铁条就打断了那个倒霉催的花心大萝卜的一条腿。
结果,自然很不幸,倒霉女婿成为了扑街糠萝卜。
当时,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热门新闻。
张震洋打也打了,气也出了,靠着拚爹,她蹲了几天牢,意思完了,就给放出来了。
去年不知犯了什么神精,硬是一头扎进太乙观,非要拜元玄子为师父不可,还非要常住道观不可,还非要管理居士的所有事情不可。
谁也拦不住,谁劝也不听,简直没办法!说得直白一点儿,她就是非要抢大居士艾金玉的一姐位置,她就是要当太乙观说一不二的一姐!
“艾金玉,你给我滚出来!”
张震洋不管不顾地飞奔向元玄子的丹房独院,迈过月亮门,她异常愤怒地看到艾金玉居然稳稳当当地坐在师父元玄子的门口,双手悠闲的抚着藤椅,大腿压上二腿。
此刻,太阳光很充足,正照附在她精心盘起的发髻上,髻中斜插着一根翠玉簪子,风吹着簪坠来来回回地摇晃,映衬着她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仿佛画中之人飘落凡间一般。
她活得好不自在!好不滋润!
“艾金玉,你是耳聋还是脑残?”虽仍旧在恶狠狠的喊叫,但张震洋的声音明显的小了许多,近乎是压低嗓门,必竟她还是敬畏师父元玄子的。
那个正享受阳光浴的艾金玉纹丝不动,连脸上微小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张震洋变得恼羞成怒,她感觉自己刚才所极力营造的威势在艾金玉那里简直连个屁都不顶!
“艾金玉,你他娘的不要再装了!”张震洋本来想说出那个AB的B字音,但考虑到师父在里面,万一听到了,恐怕会影响到对自己的淑女印象,她忍了,没说那个B。
“不要再装大善人、装大金主了!我知道你的底细!”
张震洋由于极度的愤怒使得白净的脸胀得通红,好像要渗出血来,她怒不可遏地一口气说下去:
“你长相稀松,身子像油桶,没脸没胸没屁股,你要啥没啥,凭啥混得风生水起?凭啥嫁个霸道总裁死全家,你还安然无恙,躺着数钱?凭啥跑到太乙观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颐指气使,冒充王母娘娘?你啥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不就是心黑心狠心眼多,你就是个心机婊!就你这人品,这丧门星,还想霸占师父,想为你所用!现在全世界都在找太乙仙方,想必,你这个一门心思只往钱眼里钻的拜金女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吧。连你也想得到太乙仙方?你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别人能忍,我不能忍!别人不管,我能管!我把话明搁在这儿,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不出半年,我就叫你原形毕露,滚出太乙观!”
等到张震洋唾沫星子飞完了,坐在葡萄藤下晒太阳的艾金玉出其不意地登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抡圆了胳膊,照着跑到面前的张震洋的左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她目光如炬,坚定地盯着怔在原地发呆的张震洋,义正词严地说:
“这一巴掌是替太乙真人打的!太乙观之所以存在,是由于供奉着大罗金仙太乙真人!你在此处大放厥词、亵渎神灵、辱没宫观,真是卑贱狂妄、邪恶无耻、罪该万死!”
言毕,又抡圆了手臂,反方向,对准张震洋的右脸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师父打的!你做为皈依弟子,不守戒律,冒犯师威,在师父的修炼和休息场所泼皮耍横、秽语脏言、诬陷诽谤!玷污师父清誉!毁坏道宗门风!我替师父教训教训你这个无知无理、无羞无愧、不知死活的道门败类!”
一通机关枪似的言辞,句句击中要害,骂得张震洋目瞪口呆,她还从未见过艾金玉对任何说过一句硬话,她一直以为这个相貌稀松的机心婊只会玩阴的!不敢明火执仗地跟人对决!
看来,她误判了,或者说她轻视了这个令一群人死光光而自己毫发无损的稀松女人内在的强大力量!
艾金玉又抡起胳膊,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打下去,她对着直得像条棍子的张震洋说:
“这一巴掌本来应当是我替自己出气的,可是,我不想脏了我自己的手。对于你这种肤浅低贱的女人,我不会动气的,你还不配!
现在让我来告诉:为什么我能在太乙观稳坐十几年当这个一姐?不是我有心机,也不完全是我有钱,而是我肯奉献!我能奉献!
我自己一分钱不存,全部捐献出来,修建了太乙观的道医馆、图书馆、福利院、太乙书院等等,这都是大家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我佩服师父元玄子振兴正道的勇气和真心,我们走到一起不是为了求得俗人情感的慰藉,而是为了实现中华道宗的伟大复兴!”
这时,张震洋也被打得醒来了许多,她回想起来,自己从出生之日起就只有打别人的份,从来没有被别人打的事。
可是就在今天,这个无聊不要脸的老心机女人竟然抡圆了胳膊给自己来个左右开弓,真是奇耻大辱!
至于艾金玉后面说的什么,她一句也听不下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正当张震洋准备猛烈反击的时候,却见那艾金玉迅速地转身掉头就往东跨院跑去,那里是燕玄龙和燕玄虎的丹房。
院落翠竹环绕,芳草萋萋。
整体呈长方形,面南背北的一溜厢房,朝东一间是燕玄龙的丹房,朝西一间是燕玄虎的丹房,两间大小、结构、装饰完全一样,中间隔着一座四角凉亭,亭里有一面圆形石桌和四只圆形石墩。
穿过青砖叠拼的镂空月亮门,越过小花坛,艾金玉直奔东面的丹房而去。紧跟在后面喊叫的张震洋咬牙切齿地说:“跑!你还会跑!我今天非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艾金玉一溜烟功夫就钻进了燕玄龙的丹房,道观规定:白天任何人不得关闭丹房的房门,必须是半掩的。
丹房面积不大,约有十平方米,粉墙砖地,里面一床一桌一椅,简朴洁净。
艾金玉飞快地跑到燕玄龙的单人床前,她把一包东西塞进了床下的一双旧布鞋里,紧接着,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把书桌上一只盛满水的笔洗摆到半掩着的房门前。
她紧张地朝身后看了一眼,迅速的翻过打开的窗户,从后院门跑掉了。
张震洋很快撵到燕玄龙的丹房门口,她只是紧盯着艾金玉的背影,哪里顾得上脚下。
只听见咣的一声,她一脚踢翻了那个盛水的笔洗,她啊的惊叫一声,把自已也吓了自己一大跳。
她张望了一周室内,没有人,想必艾金玉早跑了,也不知住哪里去追。
她茫然地低下头,随后,蹲下身子去收拾侧翻的笔洗,幸好还没踢碎,口沿处有略微的破损,不留意一般看不出来。
张震洋匆匆忙忙地摆放好已经没有一滴水的笔洗,急急忙忙地扑打着裤子上的水珠,心里十分懊丧和恼怒,此刻她也没有心情再去找艾金玉算账了。
“张姐,”燕玄龙跟过来迷惑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张震洋,望着地上的水迹和桌子上空了的笔洗,十分不解的问:
“你跑到我的丹房里做什么?怎么笔洗的水能洒到你腿上?”
张震洋觉得脸上实在没光,又无法诉说,她又恨又气,一言不发地往回跑,路上还差点儿一头撞上迎过来的燕玄飞。
张震洋黑沉着脸,还声招呼也没打,径直出了太乙观,开上自己的车,不知去了哪里。
燕玄龙见燕玄飞火速地跑进来,担心她又要误会,便赶紧解释说:
“师妹,我不知道张震洋怎么跑到我丹房里来了?脚上还是水!”
“师兄,你看见艾金玉去你丹房了吗?”燕玄飞眨动着大眼晴。
“没看见!怎么了?”燕玄龙有些奇怪。
第21章 心有灵犀
燕玄飞闪闪长长的睫毛,低头不语,她秀美的脸上表情凝重,似乎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失。
她在思考,为什么艾金玉打完了张震洋两个大耳光,不走正门,却偏偏跑向后院,估计进了燕玄龙和燕玄虎的那个丹房?张震洋追过去居然没找到人?她去了哪里?
真是不能理解!
“师妹,你,你真美。”
燕玄龙打断了她的思路,他本来也感到此事蹊跷,可见到师妹愁死的表情,又不忍心再给她填堵。
他心里想说,师妹,你不要操那份闲心了,她们就是狗皮褥子没反正!
可你不同!你多么纯净无瑕!
真像某个电影明星,哦,不能这样比,她们缺乏那一份淡淡的恬愉和宁静,眼神也少了一丝幽幽的澄澈和淡泊。
这么比是把师妹比俗气了。
“师兄,你又乱讲话了。”
燕玄飞本来是想追问张震洋为何会从他的丹房跑出来,听到这里她不由得宛转一笑,羞涩的低下头,脸上腾起两朵红云,煞是惹人怜爱。
“师妹,世人再美也没你美。”燕玄龙说:“因为你沾了终南山的飘逸仙气,添了太乙观的古仙圣灵,她们怎么比得了。”
“师兄,不要再乱讲了,我们都是受过戒的,时时应当检省!”燕玄飞脸上笼起的那层红晕渐渐变成白雾。
燕玄龙见师妹真的生气,赶紧闭上了嘴。
可是,在他的心里仍然在说:
师妹,你也许还不知道,你有一种世人罕见的特别的情愫和韵味,古人谓之为态。
你自己也许并不知晓。
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你的精诚与纯粹交织,沉静和善良糅合,像明净澄清的秋日蓝天,你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纯净,那样的纤尘不染,因为你的心里有着神圣的信仰。
燕玄飞见他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心样子,知道他又浮想联翩,不定已经去了爪洼国了,便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说:“师兄,我总是觉得这个艾姐有点儿不太对劲,也不知哪搭不对劲,反正就是不对劲。”
燕玄龙猛地收回念头,拧眉略一思索,说:“师妹,我最相信你的第六感觉了,艾姐自从到咱们太乙观以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错话,做过一件错事,只求奉献,不图回报,简直完美无缺。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有呀!”燕玄飞说。
“谁?”燕玄龙问。
“师父!”燕玄飞笑道。
“还有咱俩呀!”燕玄龙顺着溜。
“对呀!”燕玄飞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的眼神轻轻的一对,立即有一种微妙的火花在空中燃烧。
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眼光转向窗外的花园,那里蝶舞莺飞,香气弥漫,一片春光,展露无疑。
“师妹,你看!少阳见春,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燕玄龙慨叹道。
“是啊,大自然真美!”燕玄飞伸开双臂,闭上眼睛。
“师妹,往前走一点儿,别睁不开眼。”燕玄龙小声说。
“为什么要往前走?”燕玄飞心里嘀嗒,却仍然走了两步。
“哈哈哈,师妹快抱住这棵树!”
“啊!”燕玄飞脚下一崴,扑通燕玄龙的怀里。
她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发现燕玄龙正拥抱着她,仿佛睡觉了。
“师兄!”她一把推开燕玄龙,脸上滚烫绯红,双手颤抖。
“师妹,我怕你跌倒了,才抱了一下。”燕玄龙礼貌的松开,拍拍她的肩膀,把燕玄飞的膨乱的几根长头发整理动脸庞。
“还记得师父送给我们的警句吗?”燕玄飞拨开他的手,低下头去,幽幽地说。
“师父说的什么话?”燕玄龙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师父说:一心只望长生路,莫切如蜂苦恋花。”燕玄飞说。
“情为何物?花蕊落蜂。
缘为何物?相聚相逢。”
燕玄龙接上说:“情为道种,缘为道因。尘劫远猷,只在眼前!”
两人于是无言,离开了太乙道观,沿着蜿蜒曲折的土路,并肩走进太乙后山。
那里境界陡变,巉岩绿萝,峭壁飞瀑,空谷幽绝。
一阵阵清爽的春风,夹杂着甜甜的花香,扑面而来。
燕玄龙见状,诗兴大发。
他又唯恐自己随手拈来的诗,会遭到师妹耻笑。想来想去,还是不要轻易地班门弄斧为妥。
搜刮肚肠一番,他凑了句唐人的现成诗句,算是抛砖引玉:
“师妹,我知道你素有才学,天资非凡。今天得了空闲,我们出来踏青,师兄先吟一首五律,作个引子。怎么样?”
“好哇,师兄,你想在太乙观搞诗词大赛吗?”燕玄飞兴冲冲地说。
“飞花令!师妹,你怕不怕?”
燕玄龙摘下一朵紫红色的玉兰花点点燕玄飞的鼻头。
“才不怕呢!”燕玄飞说:“不过,背诗没意思!”
“那怎么才有意思?”
“改诗呀!”
“行,我背一首,你改一首。”
“请背!”燕玄飞把玉兰花夺过来,插在燕玄龙的耳畔,她咯咯咯的笑着捂住嘴巴。
“绿野明斜日,青山澹晚烟。
水雾一边起,风林两岸秋。”
燕玄龙戴花吟诗,好不开心!
燕玄飞听罢,说:“后两句不如改成上官仪的更妙:
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燕玄龙点头称赞:“好一个鹊飞,好一个蝉噪,前者令山月有灵动之趣,后者更使秋风带音律之妙。改得妙啊。”
“师妹,将来我们太乙观搞个改诗词大会,怎么样?飞花令改成戴花行,改诗改的不好的,一律头戴鲜花,在道观游行示众!”
“哈哈哈”燕玄飞笑得直不起腰来。
“或者来个对诗大会,就像刘三姐对歌一样!”燕玄龙又脑洞大开,突发奇想。
“那岂不是可以胡对?”燕玄飞说。
“不能胡对!这又不是师父请仙!”
“嗬!你敢挖苦师父!你简直找打你!”燕玄飞扬拳便击,被燕玄龙一把抓住,笑道:“我真想给师父均过去几个点!”
“你还是自己留着保命吧!对了,你哪里来的点?你根本就是一张白板!”
“好了,师妹,我先出一句,听着:日落山水静,为君起松声。你接下句。”
燕玄飞说:“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燕玄飞的对答令燕玄龙怦然心跳,他观察和礼赞的是松声,而师妹在意的则是松的岁寒之心,起于神灵而游弋于天地之间,以超然的姿态,置地气冷暖于安危度外。
燕玄龙猛地想起了朱子《小学》中描述的“王文正公发解南省廷试,皆为首冠,或戱之曰,状元试三场,一生吃着不尽。
公正色曰:曾平生之志,不在温饱。”
原来师妹是这样的人!他真是原先小看了她!
燕玄龙不由得叹服:“都云桃李艳,谁品暗香魂。”
回首再看师妹,她嫣然一笑,令燕玄龙早已魂飞天外。
良久,燕玄龙鼓足了勇气,面对起伏的山峦对燕玄飞表白心扉:
“师妹,我不是所谓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我每天每时每刻都想对你说我心里最深的话,可是,我不敢,不能,不允许。
我的禁忌太多了,我最大的禁忌就是你。
我怕说出来会被你耻笑,被你篾视,被你抛弃。
我明白,我不是独自暗恋,你也喜欢我。
而且,你喜欢所受的痛苦更多。”
燕玄飞努力压抑着砰砰乱跳的心,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小声说:“你说的那种痛苦,其实是一种错解。”
“什么是正解?”燕玄龙同样也感觉到窒息,他害怕被拒绝,被远离,被放弃。
“天外事,两悠悠,聚复散,何需谋。破我一床蝴蝶梦,万事且放休。与君洗心,高境踏清秋。”
燕玄飞何尝不是不敢,不是不能,不是不允许,必竟她是一名全真教出家的坤道!
森严的戒律于她如果紧箍咒一般,分分秒秒提醒她:不要忘记了当初的发心,不要辜负了师父的殷切期待。
不要,不要,不要。
见到师妹急骤变冷的表情,燕玄龙决定转移话题。
“师妹,你听说过江湖第一高人老布袋吗?”
“师兄,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当然知道他了。”燕玄飞奇怪地说。
“也许你只知道老布袋功夫高,境界高,可是,”燕玄龙略有些犹豫不决,他说:“你知道老布袋年青的时候可是风流人物呢。”
“不可能呀,老布袋?你不会又要杜撰高人逸事吧?”燕玄飞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发嗔地推搡了一下燕玄龙。
“不敢杜撰高人,要受天谴!”燕玄龙表情认真地说:“有一次,老布袋少有的喝醉了,大约是十年前吧,他行脚路过太乙观,小住了几天。
那几天,老布袋心情不好,整天喝酒,他喝多了,就跟我讲起了他年青时候的故事。”
在燕玄飞秋水般澄澈的眼眸里,燕玄龙分明看到了老布袋当年眼神里的有情人,她从封存的记忆中款步而来,丰容华饰,顾影微颦,惊鸿一瞥之际,长安因之竦动。
第22章 往事随风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心随你动。看那潮起潮涌,都是梦都是梦都是梦。
潮起心动那一年,已经倒退到了解放前。
那位令当今江湖第一高人老布袋醉酒迷蒙,念念不忘的女子,非同凡响,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而是一位青楼女子!
做为当地响当当的玉堂春的花魁头牌,可谓是名噪一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最令人匪夷所思、感慨万端的是,此青楼女子坚持只卖艺不卖身,挂牌多年,竟然守身如玉!
不象当今的所谓艺人,反向操作。因为确实无技无艺可卖,只得出卖肉体加灵魂。
话说此女子艺名海棠,丰姿秀出,貌美无瑕,皎如天人下凡,迥非俗类。
她不仅颜值极高,还满腹才学,能甩当今花钱买文凭的在职博士生几条大街。
除精通普通的诗词歌赋,还兼通高古的经史。
而且,没有请家教上补习班,全部都是自学成才!
犹其喜爱收藏名人书画字画,常常不惜重金购买。
那个时代,也有赝品,虽说还没发展到像如今扑天盖地的程度,可要是完全没眼力架的话,八成也得收一床作坊货。
海棠是天生的慧眼独具,她基本上没有打眼过。
她每次遇到富贵之人,就会顾盼情生,貌为缱绻,脸上红潮晕颊,焕若朝霞,更加平添其妩媚。
于是,富贵之人就像当今的土豪和富二代一样,慷慨解囊,一掷千金,不停打赏女主播。
日积月累,海棠的百宝箱里金玉锦绣,物玩珍奇,不可胜数。
也就是说,她掘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海棠气质文雅,性格却开朗外向,又极斌辩才,心志坚毅。
经常在晚会沙龙座谈会上,马社会名流,纨绔子弟,官商军阀,言语交锋,侃侃而谈,那些大佬阔少,无不自叹口拙,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话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老布袋下了终南山,行脚路过省城著名的玉堂春,偏偏瞅见堂口的伙计举起痒痒挠玩命扑打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把痒痒挠弯曲的五根手指都打断了。
老布袋是江湖好汉,第一高人,学成归来,怎能见美不救?
他当然不能生视恶人行凶,他一步上去,宽阔的胸膛挡住了那些横拳竖掌,然后,很随意的一抽手,伙计就飞出一丈开外,跌倒在满地找牙的门头。
老布袋见恶人实在水平太水,不值得亲自动手,本想转身离去,没想到眼前这小巧的娃娃,双颊排红,稚气未脱,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冲着她那样开心的笑了。
傻傻的样子,留住了世外高人,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老布袋再细打量海棠,素衣淡妆,眉清目爽,果然与一般欢场女子大相径庭。
虽与他这个不修边副的外乡过路人初次相见,却毫无忸怩之态,倒也坦坦荡荡,自自然然。
从此,老布袋李潜溪就成为省城第一欢场玉春堂的常客。
想当年,吕洞宾三戏白牡丹,讲的就是修行人破了生死牢关之后下山,首先就要验明真金白银!
以确定修行是否成功!
不像有些法门完全依靠师父授记,未必真实可信!
具体讲什么才是真金白银?
就是自认修成圆满下山入市,第一站,直接下酒肆,逛妓院,看一看在红尘欢场里自己到底能不能把控得住,是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有没有洁白无暇之根?能不能处于污泥之中而始终不被其污染?
是驴是马,拉出来一遛,立杆见影。
那时的海棠丰容盛鬓,皎姿如月,却吝笑如金,属于高冷女神。
她常常坐在八仙桌旁,手捧琵琶,清辉玉臂,朱唇轻启,唱的都是悲情曲。
歌声凄怆缠绵、袅袅飘荡,听得客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凭着绝色的金嗓和乐技,既使高冷待客,从不跪求打赏,亦有许多雅客前来捧场,送这送那,收不胜收。
海棠除了美貌、才情、生性雅洁,还缠就了一对三寸金莲。形似春笋,柔若无骨,恰好盈握。
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更增添了她的媚态。
在那寂寞无人的时光里,海棠常常吟诗作画,消磨岁月。
尤喜画兰草。
由于她的天资聪颖和兰心蕙质,将兰花清灵典雅的气韵,幽静淡薄的品态展现于画笺之上,渐渐的竟成为一些文人雅士的收藏品。
海棠能在莺歌燕舞的玉春堂立住脚跟,不仅得力于她清雅脱俗的气质和出类拔萃的才华,还在于她温柔娴静,音如莺啼,娓娓清谈,使人尽吐心中烦闷,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老布袋最初是同情她还是个小孩子,多过来看看,也少让她受些欺凌。后来,渐渐的感觉她的内心很成熟,也恨善良,便起了度她去修行的想法。
有一次,海棠端坐在桌前,眉头微攒,抱起琵琶,神态慵懒,眼含悲伤。
弹至高潮,无意间扬眉,眼角余光却碰到了老布袋。
只见他微闭双目,面色凝重,嘴唇颤动,不知是在跟曲哼唱还是动了真情。
此刻老布袋看到海棠已是云鬓花颜,婀娜身段,惊鸿一瞥,疑为蟾宫仙子。
不由得怦然心动,望着佳人痴痴发呆。
老布袋问及她的家世,海棠不禁泪眼朦胧,梨花带泪。
老布袋听后,亦心生感慨,此女如此端敏秀雅,色艺双全,却身陷入困境,想自己纵然修得天下第一功夫,号称江湖第一高人,莫非也爱莫能助?
老布袋年青之时亦是酷爱诗词的风流雅士,便说:
“郁郁何事敛双蛾,一曲琵琶带恨歌。长安司马不忍闻,白发飘萧泪痕多。”
海棠细品之下,心海漾起了波澜。
在这风月之所,哪个客人不是花钱买笑,谁会同情红楼青女的境遇?
海棠特别感动这份难得的同情之心,不愿失之交臂,于是答谢一首:
风尽雨歇独掩门,琵琶声声月黄昏。愁心却恐君相笑,不敢君前拭泪痕。
说罢,转身掩泪而走,老布袋望着她远去的瘦弱的身影,并没有追赶。
海棠那时已经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园子,起名为兰庭。
兰庭幽静,兰草清华,屋檐古雅、灵气盈空。
又过了若干流年,抗日战争爆发,老布袋李潜溪弃隐从戎,成为了一名志在报国的军人。
一个是风流倜傥、翩翩英俊的武将,一个是娇柔多情、蕙质兰心的青楼玉女,在多年的往来之中,彼此都感到颇为投缘,深交之下,都感叹相见恨晚。临上战场之前,老布袋李潜溪特意前来向海棠告辞,海棠当即挥手为他画了一幅叶兰。
并题诗一首:
幽兰一片淡薄花,不畏风雨无香侠。
甘愿画入笺丛中,仗剑君子伴天涯。
借兰花的幽寂和勇敢,海棠在倾诉自己的心曲,表达了以身相许的心意。
老布袋听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柄上等的镂花象牙折扇,扇尾系着家传的黄玉蝙蝠扇坠,把它双手送给了海棠,作为留念之物。
海棠接过折扇,感动至深,泪洒衣襟。
当晚,高挑红烛,低垂罗帐,海棠轻轻掩好了门户。
只见她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淡雅中露出一种超尘脱俗的气韵。
她轻舒长袖,明眸含笑,像烟雾笼罩的兰花,朦胧而诱人心醉。
她又抱起琵琶,随着动人心弦的乐声,唱起了小调,声音悠扬,荡人心扉。
海棠面带红晕,倦倚床头,钗横鬓乱,泪光莹莹。
飞雁沉鱼各自天,思君默默泪潸然。
望断重山烟波外,何时琵琶了宿缘。
……
“什么?老布袋不是童子身吗?”燕玄飞惊愕万分地打断了燕玄龙的描述。
“没错!如果他不是童子身的话,怎么能成就江湖第一高人的神功?”燕玄龙说。
“最后,老布袋和海棠怎么样?”
“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听下去了呢!”
“你要是实在不愿讲,那就算了吧。”
燕玄飞转身准备走开。
“师妹,别走,你猜他们会怎么样?”
燕玄龙一把拦住她。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编网络小说的!”
“师妹,实话告知你,我也不知道他俩后来怎么样了!”
“你!”燕玄飞气的直跺脚。
“老布袋没说!但依我看,后面肯定很复杂,否则,他不会那么痛苦!”
“算了,师兄,我们是出家人,不能整天像娱记一样,扒人家的私生活,要是让师父知道了,又要骂我们了!”燕玄飞欲言又止。
“师妹,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把老布袋的老相好海棠找出来!让他俩抱头痛哭!”燕玄飞斜眼看他。
“听说老相好死了!”
“那还折腾什么?”
燕玄龙说:“可是,老布袋又说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快点儿说!”燕玄飞心急火燎地问。
“好像就是他还有一个女儿,现在不知人在哪里?”燕玄龙有点儿后悔说出去。
“你说什么?!”燕玄飞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第23章 纨绔搅局
几天之后,暴雨骤止,风清云净,空气异常清新。
住观道士开始上殿做晚坛功课,诸道士皆头戴庄巾,身着班衣,脚穿高袜,足蹬双脸。
经师则一袭法服,五老冠顶。
道士为什么每天要早晚念经呢?
经中有圣智慧光,诵经时,琳琅振响,心香一瓣达于妙境,神栖净土。
众生历劫迷惑,诸天尊发大宏愿,以圣力济世。
每天早晚诚奉念经,久而久之,自得灵通。
念经开始了一一
大启请
真心清静道为宗,譬彼中天宝月同。
净扫迷云无点翳,一轮光满太虚空。
上药身中神气精,人人具足匪亏盈。
能知混合回风道,金鼎黄芽日日生。
……
种种无名是苦根,苦根除尽善根存。
但凭慧剑威神力,跳出轮回五苦门。
道以无心度有情,一切方便是修真。
若归圣智圆通地,便是升天得道人。
念至《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执鼓师击手鼓,八大执事排班,请监院。
此时的监院正是元玄子的大弟子燕玄龙。
晚课念完《救苦诰》,高功说提纲:“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深”。
表白接:“欲免轮回苦,称念救苦尊。”
高功起天尊板:“太乙救苦天尊”,三称三叩首,起立。
经师退下,经单成纵队,分立两厢。
高功揖让后,执鼓经师引道出坛。
天坛设有香案,供奉“太乙救苦天尊”牌位。
经师至天坛分两排站立,监院(燕玄龙)拈香,行礼毕,高功就位,刹板。
高功举步说文至案拈香:“法是道中玄,毫光照大千。寻声来救苦,孤魂早升天。”
众道士诚心定气,庄穆端肃,念念感应,随愿祷祝。
正在这时,忽然从殿外闯进一少年,不分青红皂白,高声喊嚷:
“喂!你们道长在哪儿?元玄子在哪里?”
只见此人梳着奇葩的鹦鹉发型,白色帽子衫,淡蓝色乞丐裤,脚下球鞋,看穿着打扮倒像个学生。
可是面相却极为不善,三白眼目露凶光,小尖头满脸骄横。
一副小豆芽菜硬充棒棰的德性,用陕西话讲,是笨狗扎起狼狗势。
表白举天尊,高功放简执手幡,香上度过,转身至拜垫前。
“嗳!你们都是聋子?还是哑巴?元玄子人在哪儿?!我找他有急事!”
这个毫无教养的小屁孩见无人理会,反而更加嚣张,不可一世。
“小同学,请你自重!”
燕玄龙冲表白示意继续。
表白则说文:“以此真香摄召请,当愿亡者悉遥闻。”
“谁是小同学?人家明明上高中了好不好?元玄子呢?把他叫来!”小屁孩伸出一根手指,冲燕玄龙点着。
“请你出去!”燕玄龙严厉地喝叱道。
“嘿,原来你们是在给死人做法事!见不得人似的。嘿嘿嘿。”
小屁孩放肆地怪笑起来,声音嘎嘎嘎,像是快淹死的鸭子。
“出言不逊,辱没圣殿,必遭天谴!此处不欢迎你,请马上离开!”
燕玄龙又一次严厉地发出逐客令,他把手臂一伸,逼小屁孩退出大殿。
“你敢撵我走?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是赵至善!赵至善!”
小屁孩自报完家门,居然无比自信的挥起拳头,上来就打。
燕玄龙轻松一闪,他知道赵至善是西部知名的大富豪,太乙观那两辆宝马车还是他名下的。
小屁孩见没打着,自己还险些扑个狗啃屎,而晚坛的功课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道士们目不邪视,高功横幡,双手平横,三躬至案前放幡,掐诀执水、米盂炉上三渡,变诀执盂,天目书救苦讳,罩以金光篆,放盂于案。
小屁孩脸上一阵麻辣,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在这里根本没人拿他当根香葱,他登时就气炸了肺。
突然,他冲至太乙天尊像前,挥臂要横扫一切。
那香案上陈列着香炉、蜡台、花瓶、香筒、供盘、净盂等等,如若倒翻,后果将一片狼藉。
燕玄龙一步上前,撮指点其大椎、肩井,捏右饭匙骨,小屁孩惨叫一声,右臂骨骱错落,肌肉麻木,不得摇转。
他恼羞成怒,一头撞向燕玄龙,未至跟前,已被燕玄龙飞起一脚勾至膻中,挑出殿外。
高功书毕,步五常罡洒之。
洒毕,左手剑诀按于米盂上,三躬至案前,放米盂,执简,转身退下,刹板,说文:
“救苦天尊誓愿深,甘露洒开地狱门。”
“你敢打我?我爸是赵至善!我是他儿子赵安仁!”
小屁孩重重地跌落在地,他啊呀惨叫一声,恼羞成怒,脸色由污白转成深红。
他怔了几秒钟,忽然,腾地一跃而起,撩开卫衣,腰间别着一把康巴藏刀,刀鞘纯金,雕龙刻凤,刀柄上面镶嵌着七颗猫眼石。
赵安仁噌地手拔出尖刀,刀已大开血刃,他用公鸭嗓子嘶喊着,玩命船冲过来,刺向燕玄龙的心窝。
燕玄龙并不慌张,他没有避开刀锋,而是直接劈手斫他的手腕,翻掌,伸出两指直戳他的神门、合谷,扣掐中冲、关冲。
“啊!”
赵安仁只觉得骨碎筋断,气停血枯,不由得大叫一声,手松刀落。
但他哪里肯甘心作罢,又一头撞来,燕玄龙不愿他再闹下去,抬手拍扣百会、神庭、哑门三穴。
刹时,赵安仁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燕玄龙又闭住其两腿足三里、三阴交、太渊三穴。
再看赵安仁,已瘫软如泥,缩成一团,好像一只快要咽气的赖皮狗。
表白接着唱:“若要孤魂升仙界,大众回坛称天尊。”
高功起天尊板:“太乙救苦天尊。”
接下来转天尊仪,由西向东顺转,形成太极图后,返回逆转,由东向西,回坛。
回坛后高功起:“中堂赞。”
高功退下,监院(燕玄龙)拈香、行礼、焚表、回寮,行云集礼。
晚坛结束。
燕玄龙下坛更衣,将殿外瘫软如泥的赵安仁拖进贵宾室,往角落里一丢。
随后,他去找师父元玄子了。
元玄子经过几夜的自我修复,外加上仙师送的玉帝黄马褂罩着,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此时他正在功戒台讲玄门持戒威仪,已经讲过了出入威仪、饮食威仪、听法威仪、视听威仪、出行威仪、起立威仪、坐卧威仪。
此刻,正说到沐浴威仪:
“沐浴宜用五香汤:白芷、桃皮、柏皮、陵零香、青木香。”
……
元玄子讲完十一大威仪之后,总结道:
“简单的说,平时做事认真谨慎仔细,日久天长,终会积累成大德。
你们还年青,要随时随地观察体会,感悟身心,学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刚开始可能有些困难,没有手机电脑玩,心情不爽,时间长了,就习惯成自然。
既然选择出家,就要彻底放下俗念,不要去想美女,羡慕富豪。
我们正道门是培训神仙的地方,来这里就是要证无上道!”
言毕,对燕玄龙微微示意,燕玄龙便上劝戒坛上又讲了护钵、惜鞋、藏牒、参访。
最后一项,燕玄龙讲道:
“戒律是全真第一关,受戒容易守戒难!
平时对人要少说话,不要见了香客就像业务员似的往上粘,推销各种挂件手串,好像我们有多缺钱似的,给我们太乙观正道门丢人显眼!
打坐时意念要安定,不要算计那个谁谁谁欠我多少钱到现在还没还,我是催呢还是接着忍呢还是怎么着。”
底下道士一片轰笑。
“你们不要当笑话听,自己反省一下,有没有?每天把做的不好的事情记录下来,每周当着全观出家道士发露反省!今天谁先来发露!”
一个矮小的道士从队伍中走出来,他冲着燕玄龙抱拳作揖,然后,面对大伙发露:
“我前天偷看了半小时微信。”
“什么内容?”燕玄龙问。
“聊天。”小道士挺真诚。
“聊什么?”
“有人要成仙,想在咱道观买装备!”
……
元玄子笑笑,离开了劝戒台,他这两个大弟子,能文能武,独挡一面,令他深感欣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道士们发露忏悔完毕,众人排队依次缓缓散去。
燕玄龙下坛来对师父将方才赵至善之子赵安仁大闹太乙殿的事讲述了一遍。
元玄子闻听急向贵宾室走去,还未抬脚,就见赵至善从大门外急步走进来,他高门大嗓地说:
“啊呀,元道兄,可算见到你了!”说着,一把就要攥住元玄子的双手。
元玄子敏捷地一侧身,左掌包右拳,拇指掐手心,抱腕当胸,道:“无量天尊,贫道这厢有礼了!”
修行之人不得与俗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包括握手等。
赵至善有些尴尬,他甩甩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向贵宾室走去。
才到门口,元玄子已看到屋内一角蜷缩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年青人,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如同瘟鸡。
元玄子吃了一惊,暗想,燕玄龙不会把这皮松肉浅的富二代给废了吧?
等会儿赵至善来了,恐怕不好交待?
第24章 五行缺德
赵至善进到贵宾室时,正看见儿子赵安仁像死狗似地窝在角落,一派颓相。显然是被太乙观的人用武功糟贱坏了,他的肝火腾地一下直窜咽侯哽嗓,仿佛就要从嗓子眼喷发出火星子来。
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在心里大骂:打狗还要看主人!我赵至善跺跺脚,叫你太乙观片瓦不存!还有那俩北京来的啥破鸟官,有我收拾你们、叫你们满地找假牙的时候!
但气归气,恼归恼,赵至善伸直身子,狠咬住后槽牙,硬是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径直走到红木圈椅上,坦然落坐。
人到万难须放胆,事非两可要静心。
赵至善虽是江湖混混,却也知道拿捏的分寸:做大事岂能怀妇人之仁、逞匹夫之勇?
当年刘备摔子、刘邦弃子、武则天弑子,还不都是为了雄霸天下?莫说儿子不是亲生的,就算是祖宗格老子到场,该割肉时割肉,该断臂时断臂。
想当年楚汉相争,刘邦屡战屡败,连父亲都被项羽抓住,并作为人质,威胁刘邦不投降就要将他父亲煮成肉羹。谁想到,刘邦竟回答:“咱俩已结为兄弟,我父亲就是你父亲,煮成羹后,别忘了分我一杯!”
大丈夫当以图谋天下、成就霸业为重,儿子算个狗屁!
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玄门戊不朝真,酉不会客。赵老板与公子先后不请自来,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元玄子示意燕玄龙沏茶。
“道长果然高明,未卜先知啊。”赵至善接过盖碗八宝茶,抿了一口,偷眼瞥了瞥角落里委琐瑟缩的没出息的儿子。
“如为太乙仙方而来,请无需劳神,贫道这厢没有!”元玄子直接封住他的话头,似乎有请君歇菜,打哪来回哪去的意思。
“不为太乙仙方,为了儿子。前几天,我登门拜访,道长在闭关打坐,我就先返回了。今天特意再来,是因为近些年儿子身体总不大好,实在没办法了,来请道长给看看,是不是受了啥内伤?”赵至善眼光凶横,阴阳怪气。
他心想,别忘记了,你元玄子还开着我的宝马车呢,你有能耐别收下呀,太乙观发达还不是依靠达官显贵,最大的金主还是个亿万富翁的遗孀,都是啥人!还是出家人,号称什么一指仙,哼!我自以为厚黑,没料到,人上有人!
燕玄龙起身对赵至善抱拳说道:
“赵老板,适才令郎在太乙大殿辱没神灵,我被迫给他点穴软身,有所冒犯,这厢赔礼了。现解药已熬毕,须带令郎前往客房服用。”
赵至善怀疑地眨眨小眼睛,扬着脖问:“点穴还有解药?”
“天有五行,生克制化,万事万物,无所不包。生门死户,同一不二。”
燕玄龙心说你儿子受了内伤,不服药调养,难道回去等死吗?
“都用哪些药?”赵至善必竟也是和中草药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中药贩子,他对此抱有极大的商业兴趣。
“乌药、苏木、红花各一钱;山麦、归尾、碎补、桃仁各二钱,去皮;香附、赤芍、蓬术、元胡各一钱五分;木香六分;砂仁五分。
引药:寄奴、青皮各一钱。以上各药,用陈酒煎服,盖被出汗即病愈,与先前无异,不留任何后遗症。”
燕玄龙一口气说完,深感商人重利轻义,千古不易。
赵至善连连点头,同时早已用手机录下音来。
儿子挨顿揍,自己却意外得了玄门点穴药方,将来研发出来投放市场,肯定能挣大钱,这买卖合算着呢。
怪不得老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至理名言呐。
不过,他还没忘此次造访的核心目的,便说:
“照你的意思,万事万物都有解药,这人岂不是可以长生不死吗?世界上不是有灵丹妙药了吗?”
“修身修心,返璞归真。见素抱朴,少思寡欲。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不失其所,死而不亡。是谓根深蒂固、长生久视之道。”
元玄子双盘两腿,眼帘半卷,已处于抱中守静状态。
赵至善不知这是真言天机、长生秘笈,反以为是老生常谈,空洞无物,应付差事。
他反唇相讥道:“谁不知道道家天天炼丹,目的是为了长生不老?要是靠内心清静就能长生久视,那样的话,做神仙不是跟1加1等于2一样简单?”
元玄子不再搭理他,一旁的大弟子燕玄龙也阖目静坐,嘴里念念有词: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赵至善哪里听得懂经文真义,更无法明了这是元玄子师徒二人在给他苦口婆心地布道,劝他回头,放下妄心。
可是,他贪念太重,业力太大,燥浊交织,无法唤醒。
等燕玄龙念毕,他便急不可耐用手一指说:“你们不要再闭着眼睛装着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睁开眼看看我儿子,他都快没人形了!”
“那不是你儿子!”元玄子截断他的话。
“啥?!”赵至善暗想,真的不会是地球人都知道了吧?
“出家人可,可不许,打,打诳语!”赵至善开始吐字不清,脑门渗汗,他自我感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望便知,何须多言。”元玄子姿式不变。
赵至善感觉后背嗖嗖发冷,直窜心窝,他觉得自己被人扒光了,赤祼祼地,像一根电线杆子,上面还贴着不孕不育的帖子。
“你儿子的名字不是你起的吧?”元玄子说。
赵至善想了想,说:“改过三次,最后一次是请八仙观的道长起的。”
元玄子问他:“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道长说,语出《论语里仁》: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我的名字也是道长起的,语出《大学》首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赵至善得意洋洋地背了一遍。
就这番看似高大上的台词,他不知给几多人背过几多遍。
每次都自我感觉超好,脸上闪烁出仁义道德的万条金光。
元玄子又问:“那是名字的出处,道长有没有说起名字的作用?”
赵至善回答:“他说起名字的原理是缺啥补啥,这样才可以使五行和谐,趋吉避凶,平安顺利。”
话刚出口,赵至善便后悔不已。这不是自己搧自己耳光吗?
缺啥补啥,意思是我缺乏善,我儿子缺少仁,我们全家啥都不缺,就是缺德。
这可恶的牛鼻子老道,给我挖粪坑,叫我朝里跳,成心腌臜我!这叫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你,光碦碜你!
其实,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方便为门,视众生平等,以利人为要务,根本不可能起心动念去讥讽任何人,更不可能使用挖坑、筑墙之类的世间雕虫小技,以败坏自己往日累积的功德善业。
尤其是道家为人处事,禀承直心即道场,有一说一,有二讲二,绝不多思多虑,曲意逢迎或者指桑骂槐甚至设计陷害。
至于俗人心里疙瘩多,那是因为自身不清不净,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天下皆肮脏,遍地是蛐蛐虫。
元玄子不愿再看他的小人嘴脸,便闭目说:“八仙观的道长给你儿子掐过八字,排过命盘吗?”
“那倒是没有,他只望了我们两眼就给改了这个名字。”赵至善如实回答。
元玄子默默颔首,心想,八仙观的道长果然道术非凡,一眼即看穿了他的命运、人心,实际上人家也是懒得搭理他。
元玄子说:“何谓安?守已平心是安。何谓仁?爱人惜物是仁。”
赵至善听了直摇头:“这与起名字有啥关系?”
元玄子认真的告诉他:“令郎年纪轻轻,额头显横文,眼底生横文,且斜插左颧。枕骨凹陷,耳后寿骨榻凹。
相书所言:两横两凹,其人必夭。
难道说还不应当注意安份守已和与人为善吗?”
“元道长,你什么意思?!”赵至善呼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元玄子淡淡地说:“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你是说我儿子活不长了?简直就是!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呀!那你说他能活多长?哼,我是绝对不信邪的!”
赵至善有些气急败坏,语无伦次,他既想知道原因,又不愿意相信结果。
元玄子扭头对大徒弟燕玄龙吩咐道:“玄龙,你去把赵安仁的命理四柱排一下。”
“是!师父!”燕玄龙领命走到了旁边的桌前坐下。
赵至善心里扑通一下,像是一块大石头扔进了水里,泛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他把问题想像得太过复杂和阴暗了,那就是元玄子到底要拿他儿子的命来做什么局?这牛鼻子老道给他玩玄的,自己是接招还是回避?最大的利益点在哪里?真正决定博奕输赢的那张底牌究竟是在谁的手上?
做为一介商人,他所能够想到全部都是利益和金钱。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如浮云。
第25章 夭命
燕玄龙端身坐下,挥笔疾书,偶尔会看一眼拘促不安的赵至善。
本来已经心里发毛的赵至善被看得紧张万分,脸上白一阵紫一阵,像是川剧变脸的小丑。
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说出了儿子赵安仁的生辰八字:“1988年3月24日,6点47分。”
其实,凡是与太乙宫有密切往来的人员的生辰八字,早就已经备案在录。也就是说,元玄子和燕玄龙他们早已知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傻不拉叽的纨绔子弟是个夭折短命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元玄子似乎已经入定,无声无息。
“元道长,请教你凭什么看出我儿子不是亲生的?”赵至善实在忍受不了死一般的寂静,他终于开口了。
“不凭什么!”元玄子说。
“不凭什么?那你不是瞎说!”赵至善觉得出家人如此无赖,真是罕见!
“我不需要凭什么,就知道你命里无子!”元玄子说。
“哦?”赵至善脑筋急转弯,转了8个弯,还是无解。
“元道长,你是说我天生不能生育?”
“那倒不是!”元玄子不急不慢。
“元道长,你能不能痛快一点儿,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命里无子?”
“天机不可泄露!”元玄子白他一眼。
“啊呀!好我个元大哥!你兄弟就是这件事想不通!求你指点一下迷津!”赵至善双手抱拳,苦苦哀求。
“从你身边人看起吧。”元玄子叹息道。
“没错!元道长!您真是火眼金晴!我身边确实有小人!您说我该怎么办?”
“没办法!”
“没办法?这可不像您的做派!”
“定业不可转,除非,”元玄子沉默了。
“除非什么?”赵至善扶扶金丝边眼镜,精神高度紧张。
“除非,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去做!”
“您说,元道长,只要我能办到!”
“除非大功德!”元玄子瞅他一眼,“你能办到吗?”
“能!能!只就是捐钱捐物盖房子,我全都能办到!”赵至善兴奋的点头不已。
“你误会了!”元玄子摆摆手。
“明白!明白!元道长,以后有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管开口!”
元玄子不再回应,室内恢复了宁静。
燕玄龙奋笔疾书,掐掐算算,眉头紧锁。
赵至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如同无头的苍蝇,惶惶不安。
大约半小时以后,燕玄龙停下笔,将便笺交到师父元玄子的手中。
元玄子微启双目,扫视了一遍,复又合眼,沉默无语,算是应允了。
于是,燕玄龙将笺纸递给焦躁烦闷、心乱如麻,好似等待死亡判决书的赵至善。
赵至善慌乱的抢过来,匆匆地扫视。
只见上面写着:
1988年3月24日(初七)6:47(卯时)
戊辰(年)丙辰(月)丁酉(日)癸卯(时)
大运:丙寅20—25岁遇死地
小运:丁酉酉金冲克太岁卯木
流年:丁卯卯木为太岁,威不可犯。
预测:
1、辛卯年(2011年)有破身之灾。
原因:命理四柱中,日柱丁酉与时柱癸卯,天克地冲,日支酉金遇卯年太岁而冲克太岁。卯酉相冲相克必破身,冲克太岁必兆大凶。
2、出事月份时间在阴历3月,位置西北方向。
原因:命理四柱中,年柱戊辰,月柱丙辰。2011年3月为壬辰,西北方向为戍。形成三辰冲一戍和一戍冲三辰的格局,此为大凶之兆。
3、出事日期时间在3月3日(丁巳),15日(已巳),27日(辛巳),4月8日(癸巳),20日(乙巳)这五天之中。
原因:命理四柱中,辰为天罗,戍为地网。
辰人见巳为天罗,戍人见亥为地网。
男忌天罗,女忌地网。
赵安仁的年柱、月柱及2011年3月均带辰,遇见巳日,此人形成三重天罗,男性尤重,无处可逃,必死无疑!
4、责任由已,自取祸殃。
原因:命理四柱中,辰酉相见为自刑,神杀亦藏,六甲空亡。
结论:此人为夭命。大凶!
赵至善虽然不懂命里四柱,天干地支,五行生克,这些乱七八糟一大堆的东西,但他看到最后结论时,彻底气疯了!
“胡扯八道!完全是胡扯八道!没有一点儿科学!全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可笑之极!我能信这个?!我要是相信这个我简直就白在社会上混这些年!”
赵至善口气强硬地说着,把纸笺在空中挥舞得呼啦啦直响。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是有定数的!谁也无法改变自然规律。
所谓:命之所在,人不得偏强之。
因而,天地五行在周而复始的营运,导致人生的诸多无常。
天道非常幽深辽远,不是普通的凡夫能看明白!”元玄子阖目说道。
“元道长,照你这个逻辑,凡是和我儿子在同年同月同一时间出生的人,都会在25岁之前死掉,那全世界有多少这样的人!岂有此理!”赵至善声嘶力竭地反戈一击。
“年月日时为命里四柱,时势业力为运里三元。
太上云:强梁者不得其死。指的是后天的业力所造成的死伤,更为强悍!天造孽尤可恕,人造孽不可活!”元玄子十分严肃地指出此中利害。
“什么是业力?”赵至善从未听说过这个怪异的词。
燕玄龙告诉他:“业力就是你做过善事和恶事。善业结善果,恶业结恶果。全部是人自己种自已吃,叫自食其果!”
“你说说什么是恶业?”赵至善问。
“人身中三恶业者,杀业、盗业、淫业。”
赵至善急了,瞪着血红的小眼睛争辩道:“我儿子没杀人没盗窃没嫖娼,说什么业力?你们吓唬谁呀?”
燕玄龙解释说:“杀恶业大者,穷兵默武。次者,惨割生灵。小者,乱肆砍伐。
其次,世间愚顽,与人结怨,杀机顿起,拔刀相向。
盗业有明盗、暗盗、大盗、小盗之别。贪污国财,行受贿赂;虽一草一木,一花一果,一饮一食,都为之盗。
淫业:凡是造作黄色小说、诗歌、图片、影像等,流毒世间,其恶尤重。”
“实话实说啊,以上这三种情况我儿子全部都没有!”赵至善直摆手,他实在听不下去,因为他自己个个都有。
“我儿子就算喜欢骂人爱好打架也不至于去死吧?”赵至善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燕玄龙说:“除了身业、口业,还意业,即凡俗浊心,后天俗意,为贪、嗔、痴三业。
贪意一起,则只知利己,恶缘由此而生。”
“扯淡!我儿子他有啥业力你咋知道?”赵至善感觉燕玄龙是在借机骂自己,他就愈加地火冒八丈。
“凡眼看不来,此为玄门秘术。”燕玄龙见师父已然紧闭双目,他也就懒得再理他,以此结束对话。
赵至善脸色苍白,瘫软在圈椅上。他倒不是担心儿子赵安仁的生死存亡,退一万步来说,他死了也未偿不是件好事,他死了也断了他联合他妈扑进他亲爸怀抱的极大可能性,也死了他亲爸拿他换我赵至善辛苦挣得的亿万身家资产的念想。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钟离罗盘你骗了我大半辈子,眼看着你就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嘿嘿,哼哼。
天底下就没有一坏到底的绝对坏事。
真正令赵至善晕眩甚至说是震憾的是,连元玄子弟子都能文能武,能掐会算,不管是真是假,已略窥其功底之一斑。以徒推师,元玄子必是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得道高人无疑。
即使手上暂无太乙仙方,何妨潜心自造?或者说,其能断人生死,莫非不能断太乙仙方之所在?抓住元玄子,顺藤摸瓜……这么算来,自己当初用两辆宝马车做的这笔交易,可谓棋高一招,占得先机。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元玄子做梦也想不到那两辆宝马车里的全球定位系统将你的行踪暴露殆尽,哼哼,嘿嘿。
这么一想一思,一忧一喜,才下眉头,计上心头。
他忽然装作谦逊地问元玄子,说:“元道长,您看这有什么方法可以化解吗?我赵至善可不是那小气巴拉的人!为了我儿子,我赵至善什么都舍得!”
元玄子眼睛半开半闭,轻轻地哼唱道:
“只有慈心积德,方可逢凶化吉。”
赵至善听得跟无用的废话一样,做为一名职业商人,他只对商业利益极度敏感,对其他都极度不感兴趣。
当他听完之后,忽然仰面狂笑三声,猛然站起,扬起手中的纸笺高举一扬,并扯着嘶哑的破锣嗓子说:
“元玄子,你敢跟我打赌吗?如果你把我儿子的命算对了,我把那两辆宝马车从商业慈善总会转到你太乙观的户头上。如果到时间我儿子还没死,你必须得赔我一个太乙仙方!”
“哪有太乙仙方?”
随着话音落地,黄强一挑门帘进得屋来,后面跟着的是王一清局长。
三人再度面对面,一时尴尬难堪,竟然语噎无言,心中则都暗藏敌意,谁能想到从此便潜伏下了杀机。
第27章 天慈
元玄子有意避开那些俗不可耐的官员和商人,独自缓步来到双泉汤。
想到这些五荤六腥的市井之徒,方才大喝二吃的恶心样子,再不是自己顶着弘扬道德的天命,早就让徒弟们拿大棒子打出山门去!
唉,暂且忍吧!
仙师给自己安装的金钟罩身全自动智能系统由于积分不足,目前还不能启动,无法使用。
被毒蛇喷了毒气,眼看着毒气扩散、渗透,也无可奈何。
要继续攒积分呐,积分靠平时的持戒、布施、精进、慈悲、炼功,得分最多的是忍辱!
还是得忍!
这么想着,元玄子将发髻披散开来,用一把雕着白鹤亮翅的乌木梳理垂到腰际的灰白长发。
然后,舌抵上腭,叩齿七通。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头顶有七星、华盖、紫云、覆满天宇。
也不知积分要积到猴年?万一哪天自己不幸挂了,这套金钟罩身全自动智能系统连试都没试,仙师N年的心血将付之东流!
陕西这个地界很邪门,可能是地下埋了太多冤死的皇上吧,想啥啥不来,怕啥啥就到!
正在元玄子在天池中存神泡汤,计划如何提升积分之时,有一条双头响尾蛇已经耐心地等他许久许久了。
这就是上次被元玄子慈心放生,却反过来袭击,致使元玄子倒地昏迷的人蛇合成转基因生物——唐婆镜。
她在元玄子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转回头向他喷射了一种类似于乙醚的化学物质。
这种低端卑劣的偷袭,让她增加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勇气和成就感。
于是,她挺了挺黄黑色的蛇身,摇动着细尾,咔拉咔拉地跑回到孤峰山回禀神精咒,还以为立了奇功一件。
事实证明,她傻得离谱!
她差点儿被神经咒扔下死人谷喂狼!
当时,钟离罗盘替她求情,也并非因为她属女频,要求可以适当降低,打个怜香惜玉牌。
她根本就不男不女不人不蛇,她很清楚神精咒的魔王品性,碾死她如同碾死一只臭虫!钟离算盘那两只比目鱼眼,算计的不是救她一命,而是这些年她在孤峰山的干饭不能白吃了!
所以,唐婆镜又来了!
为了一举成功,这回她早早地在太乙观潜伏了一个多星期,却没有冒然的采取任何行动。
她在寻找最佳时机,也就是元玄子最没有防范,也最无法防范的特殊情况之下。
现在看来,时机到了!
元玄子端坐于汤池中,如同一尊浴佛,庄严且殊妙,周身散发着温柔的淡红色光晕,他手上中指的翡翠指戒浸在水中,折射出璀灿的光焰,仿佛整个人和水融合成为一体,晶莹剔透,琉璃幻化一般。
唐婆镜尽量把身体埋藏在青草之中,她昂起两只蛇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元玄子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进攻!
可是,她观察来观察去,竟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感染了,她的心像是进入了热汤里给泡软了,泡得有了一丝丝的暖意。
她感到异常的恐慌!
因为,她的动作在变迟缓,她的潜意识在推托,她的内心深处不想再次伤害元玄子。
甚至,她甚至想,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也没有时间让她再想下去,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不想死,那么,只有让元玄子受点儿委屈吧!
一条双头响尾蛇扭动着细长的黄黑色身子,喀啦喀啦地靠近汤池。
突然,她直立起身子,向上一跃,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在温泉中摇摇摆摆,一波三折,以闪电般的速度对准元玄子的胸口咬去!
就在她离元玄子的喉咙将近一寸时,那枚戴在元玄子中指上的翡翠指环忽的脱手飞了出来,在空中瞬间变宽变大,一下子就套在双头响尾蛇的三寸。
套住蛇头之后,它又瞬间缩紧,直到把双头蛇重叠成了单头蛇!
“放了她吧!”
元玄子对翡翠指环发出了命令。
翡翠指环将已经变成单头蛇的唐婆镜甩到草地上,她嗷的惨叫一声,又变回了那个半透明的矮女人跪拜在地。
“我错了!不!我有罪!我忏悔!我愿意悔改!”
唐婆镜此番说的倒是心里话,她已没有退路,回到孤峰山见到神精咒就是一个死!
不如,弃暗投明,改弦易辙!
“唐婆镜!凡事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
元玄子收回翡翠指环,看也不看她,语气平静地说:
“这个道理你也是懂的!魔道门杀害生灵,天理不容!神精咒自持有几分过人的禀赋,就敢恣意妄为,无视天道!
天生万物,千差万别,自有其因!
无知狂夫,臆想妄造,罪孽深重!必遭天诛地灭!
念你是被迫入了魔道门,也是受害者,我就既往不咎,网开一面,你过来!”
唐婆镜迟滞中带着惊喜,她跪行到元玄子面前,说:
“谢元道长两次不杀之恩!唐婆镜愿改邪归正,皈依正道门,肯请道长收我为徒!”
元玄子点点头,说:
“唐婆镜,你知道我为什么主张慈为第一吗?”
“为什么?”唐婆镜真的很想听。
“道乃天慈,德乃神功。
你明白吗?
无慈不成道,无德哪来功?
神精咒乃无知狂徒,附魔谤道,他哪里有道有德有功?
他的所谓法所谓术,不过是杀人活计,做恶鬼崇!
你要入正道门,做皈依弟子,必须完全清洗身心,不得把魔道门的歪风邪气带进太乙圣殿!”
“是!是!我会的!”唐婆镜满口答应。
“你首先要斋戒清心,发露忏悔,然后必须严守戒律!否则,不要怪我不能容你!”
唐婆镜含泪一一应允,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你现在就去太乙救苦大殿,焚香跪拜,乞求太乙天尊的赦免和加持,七天以后,我自有安排!去吧。”
元玄子摆摆手,唐婆镜此刻已完全摆脱了蛇形,以一个小矮人的形象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往太乙大殿去了。
坐在汤池中的元玄子身体内部开始发生飞速的旋转,他正在打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任督二脉,接收来自宇宙的强烈电磁信号。
由于他方才又救一条性命,并劝善改恶,他的积分大幅提升,却仍未到可以激活金钟罩身智能系统的点数。
具体多少点才算够数,只有设计他的仙师知道!
与元玄子的身体相同步吸收宇宙能量的是他的神力翡翠指环,他的初级功能是给人安装灵魂防盗系统,唐婆镜已经安装了,他还能给主人杀去一身的外来病毒,飞身抵挡外来侵害。功能较金钟罩身全自动智能系统略低。必竟,那是仙师第一代的研发产品。
每当翡翠指环做一件善事,或挽救一次主人,他的功能就会自动升级。
元玄子运功升级完毕,转向西面,默默念祝:
浣浊涤尘,洗秽返新。
改易故胎,永受太真。
沐浴完成后,元玄子穿上新衣返还入室,东首而卧。
取七白粉(白术、白芍、白芷、白茯苓、白附子、白芨、白蔹)自饰。
待身心澄静之后,元玄子起身重新换上崭新整洁的法衣,他来到供奉太乙天尊的书房,焚香跪拜:
“我生已尽,天命已受,
道行已立,所作正办,
自知不受后有!”
然后,大声背诵太乙正道法门宗旨:
匡扶万方之中一切正义之事。
弘扬万物之中一切慈善之举。
降伏万念之中一切邪恶之魔。
身赴万劫之中一切不复之难。
如此九九八十一遍,这是他每次沐浴之后,必作之功课!
他元玄子荷担仙尊天命,怎敢有分毫的疏忽和懈怠?!
几分钟后,元玄子起身,面北而坐,盘腿止息,反观内视,继续炼功升级。
忽然,一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平地徐徐升腾,渐渐凝聚成形。
他身着汉服,伸右手食指搭于元玄子寸脉上,次将中指按关脉,又将无名指按在尺脉。调停呼吸,分定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侯,辨明虚实。
他眯起双眼,猛地抬手直指苍穹:
“陈年索命冤,苦对忘情川。
传道有太乙,乘雷上青天!”
又大声告曰:“速与尔兄报仇雪恨,休负素日手足之情!”
说罢,揩谐泪水,黯然隐逝。
元玄子座上大惊,对着黑漆漆的夜色高声问道:
“你是何人?敢在此作崇?”
“我是花静虚!元兄竟忘了我吗?”
那个声音有些呜噎。
“花静虚!你是人是鬼?”
“元兄,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花静虚的阴魂!”
“那你发一遍阴魂信号!”元玄子把翡翠指环的蓝色微波对准虚空。
“我现在不能发信号,神精咒他的凌风镜能截取到!”那声音忧郁的说。
“你在孤峰山魔王殿?”元玄子通过他的音频已经追踪到了他所在的位置。
“没错!”那声音很震惊。
“你是花静虚?声音完全变了,你没有死,还活着?”元玄子惊喜地问。
“可以这么说!其实花静虚是死了!”
“怎么回事?”
……
第28章 官商斗智
这厢房,贵宾室里,两位官人和一位富豪正面对着一桌子酒肉,大快朵颐。酒酣耳热,攘袂持杯,不禁原形毕露,丑态百出。
“赵老板,你车里平时就放这么多零食吗?”黄强此刻已喝得满脸胀红,如同猴屁股一般。
“当然,我自己当老板,又不坐班,端别人的碗,看别人的脸,我高兴吃啥就吃啥,我高兴喝啥就喝啥,谁也管不了咱。”
赵至善将手中的茅台酒已喝掉大半,剩下瓶底儿,整个人有些飘飘欲仙,摇摇欲坠,感觉自己特别高大,不可一世。
“弄这么多东西,吃不完咋办?”
黄强拿着茶杯,跟赵至善的酒瓶碰了一碰,两人咕嘟一口,扬脖下肚。
“吃不完,喂狗呀!”
赵至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用手指胡乱划拉了一圈子,似乎刚好从王一清他们的面前扫过。
“还不是一般的狗,是武警养过的德国黑贝,吃公家饭撑大了胃口,一般老百姓都养活不起,还是两条!”
赵至善说着,又是不由自主地环视了他们两人一圈。
王一清此刻的脸都给气青了,他好孬也是北京大学毕业的老牌硕士研究生,素有涵养,没有用摔杯子、砸暖壶这种暴发力和破坏力极大的传统方式发飚。
他强忍住心头的愤怒和羞辱,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赵老板是陕西人吧?”
“那没错,咱是秦始皇的后代。”
赵至善手中肉不停,酒不停,嘴不停,照吃照喝,呲牙裂嘴,简直快活得不行不行的。
“还真像你祖宗啊。蜂准、长目、挚鸟膺、虎口、日角、豺声,长八尺六寸,大七围,简直就是山寨版秦始皇。”
王一清在一旁讪讪冷笑,肩膀一耸一耸,像是抽了邪风。
“我现在特别理解秦始皇为啥要焚书坑儒了,果然英明神武!果断正确!”赵至善满嘴油污,大放厥词。
“赵老板,我们王局那可是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的硕士高才生,祖上都是翰林,人家说话那从来都是有出处,有考据的。
不是乱盖的!
秦始皇身高1米8,腰围1米2,长得马鞍鼻、金鱼眼、鸡胸脯,患有慢性支气管炎俗称老慢支,从而导致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豺的声音。
这些可都是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的!你对照一下,你说你像不像?”
黄强拍拍赵至善的后背冷嘲热讽。
“豺就是狼吧?”赵至善迷迷糊糊地问。
“豺,又叫豺狗,像狼却不是狼,比狼小却比狼凶狠。”
王一清耐心给他补习动物世界的知识,顺便涮涮他:
“豺很聪明。所谓聪明,就是说他在猎食的过程中十分狡诈和残忍。
豺的指爪不但是一把利刃,而且还带有倒刺。
他常会屈身做小,偷偷钻到老虎的身子底下,趁机用利爪掏出老虎的肠子。
老虎负痛亡命狂奔时,被掏出来的肠子会夹挂在树枝上,当肚空血尽而毙命时,豺狗便一涌而上,抢拖撕咬,将老虎吃得干干净净。
有时豺还会跳到牛背上,用前爪在牛屁股上抓痒。
当牛感到无比舒服而翘起尾巴时,豺就会对准牛的肛门痛下杀手。
这种‘黑虎摘桃’的独门武功是在对方最薄弱的阴私地带打击敌手,这固然十分奏效,大获成功。
但也就愈加显出他的阴骘、卑鄙和无耻!”
“照你这么说,倘若哪天咱国家搞政治体制改革了,说不定我还能当个总统啥的?”
王一清暗自心说,真是厚黑到了极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戳他眉头,他竟当补药吃!不教训他一下,他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于是,王一清有些很不自然地笑道:“这样喝多乏味无聊,听说赵老板年青时也是爱好文学,算是个文艺小青年吧。
不如我们摹仿古人对对联,对不出的罚酒,怎么样?”
赵至善喝得两眼通红,杀机四起,他心想,你也不四两棉花纺纺(访访)我赵至善是啥人?!就算是强龙他也不敢压地头蛇,何况你俩算个啥玩意儿,你以为干掉熊猫,你就成了国宝吗?!嘁!我正想灭灭你俩的威风,这回倒自己送上门来。
他忙点头道:“王局,快请出题!撞到咱强项上了!”
“眼珠子(朱子),鼻孔子(孔子),朱子反在孔子上。”王一清出了上联,显然火药味极浓。
赵至善连头也没抬,顺嘴说出下联:
“眉先生,须后生,先生却无后生长。”
王一清脸上一凉,又出上联:
“一分二里共三夫子不识四书五经六义竟管七八九子十分大胆!”
赵至善沉吟半晌,大声说出下联:
“十室九贫凑得八两七钱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小气!”
王一清没料到赵至善还真有两把钢刷,敢跟他刀对刀,枪对枪,明火执仗地对着干!最重要的是,他还确实有些文字功底。
于是,王一清决定增加难度,他咬咬后牙,说:
“对得不错,我再送你一首诗,请笑纳: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秃)
炉寒火尽,须把意马栓牢。(驴)”
赵至善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掉得没剩几根毛的光脑袋,说:
“在上就是南北,请对下联。”(下联是:在下不是东西。)
王一清好孬也位局长大人,平日里见惯了笑脸和掌声,哪里有这等放肆小人,跳出来口出污言秽语,直泼其面。
他简直要恼羞成怒,出口道:
“你乃孝悌忠信礼仪廉。(你乃无耻)请对下联。”
(下联是:我是一二三四五六七)(我是忘八、王八)
赵至善虽然喝高了,喝晕了,但他心里知道这老禄虫上联骂他无耻,下联让他自己骂自己是王八。
真够阴毒!
“你俩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李逵撞上黄盖,杜甫碰上李白啊!”黄强没太听懂,但感觉气氛不对味,便打着哈哈,邀两人碰杯,三人遂仰天大笑。
“王局此番来要多住几天,我全包。再派个漂亮妞陪着咋样,不对不对,咋能派一个,太小家子气,两个,一对一的服务,保证你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赵至善拍着胸脯,口水乱飞,他感觉自己刚才的表现可以打十分,特别出彩,特别带劲,教训名校高才生和得瑟官员,那可是他一生的夙愿,今天算是遂愿了。
“我们这次是为全国各大道观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来的。”
王一清心中窝火,很不服气,刚才没占到上风,这回得要占据道德的至高点。
他的弦外之音是我们都是正经人,跟你不是一路子!你不过是有点儿破钱的暴发户,土豪一枚,总想着下三路的乐子,低级、庸俗、无聊!
赵至善本想口水仗也打了,气也解了,现在可以趁势拉拢一下两人,谁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中十分搓火,他阴阳怪气地问:“申遗可是肥差啊。”
黄强也不知是脑子被酒精泡了,还是酒精把脑子泡了,他一瞪眼,说:“肥啥差?天天喝酒,差点儿没喝死。”
说完,连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这是哪跟哪啊,去道观考察怎么能喝酒,还差点喝死,简单就是张冠李戴,乱弹琴。
没等他表白是自己弄差了人物时间和地点,赵至善就大笑道:
“领导喝酒必须会,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姑娘呸呸呸, 喝得老婆背对背;老婆去找纪检委,纪委说:该喝不喝也不对,我们也是天天醉。你总算是酒后吐真言啊,中国国情,完全理解,充分同情!
咱们都是一路人,谁也不说谁。哈哈哈。”
赵至善拍着双手,狂放地搭在两位官员的肩上,开始称兄道弟了。
黄强本来很尴尬,但听赵至善这么一打趣,竟转羞为喜,他接茬道:“关于喝酒,我给你说个雅的,王局指正啊,昨夜饮酒过度,头晕不知归路,迷乱中错步,误入树林深处,呕吐,呕吐,惊起鸳鸯无数。嘻嘻嘻。”
王一清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清咳了一声,说:“我给你们讲个古代的笑话:明宪宗成化年间,保国公朱永掌管十二营兵士,私自调士兵去搞房地产。朝中的优人,就是戏子,阿丑在演杂戏时,扮作儒生,大声念诗说:‘六千兵散楚歌声。’旁边一人说:‘不对,应该是八千兵,怎么少了两千?’于是两人争论不已。争了一阵,阿丑说道: 你不知道?还有两千兵在搞房地产!要不然,国家为什么总是显然军力不足呢?”
“这话怎么讲?难道说搞房地产还影响到国家安全了?这帽子可太大了吧?王局长。你这话可得讲清楚啊。”赵至善豁地站起来,浑身带着酒气,冲到王一清面前,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形势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王一清也站起身来,毫不示弱,他怒气冲冲地说:“你想怎么样?”
第29章 道家服食
赵至善从没想到王一清虽是文官出身,却还真有点武将之风,人家压根儿就不怵,眼光里闪出逼人的光芒,真是老当益壮,正气凛然。
“我想,我想向二位学习,呵呵。请教一下申遗的事,学习学习。”
赵至善立即蔫下来,满脸堆笑,呲牙裂嘴,像个瘪茄子。他心说,碰到硬人要使软刀子,碰到软柿子才要捏一把。
“申遗是什么肥差?我们跑了二十六个省市,去了五十三个道观,把腿都跑细了。”
黄强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一张A4纸,递给赵至善。
只见上面写着:国内主要道观
北京:白云观、吕祖宫
天津:天后宫
黑龙江:天仙宫、海云观
辽宁:太清宫、蓬瀛宫、响水观
吉林:玉皇阁、三清宫
河北:十方院
湖北:长春观、玄妙观、太和宫
山东:岱庙、碧霞祠、蓬莱院
山西:永乐宫、关帝庙、北岳庙、
安徽:禹王宫、一天门
江苏:玄妙观、九霄宫
浙江:抱朴道院、太宵宫、桐柏宫
上海:白云观、城隍庙
福建:斐仙宫、九仙宫
湖南:云麓宫、东岳观
江西:天师府、万寿宫
重庆:老君洞
四川:常道观、青羊宫、文昌宫
云南:太和宫、棋盘宫
贵州:仙人洞
陕西:楼观台、八仙宫、太乙观
甘肃:王阳观
河南:太清宫、中岳庙、武侯祠
青海:磨针观
内蒙:太清宫
新疆:红庙子道观
海南:玉蟾宫
黄强把纸翻过来,背面写着:
道观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目
梅花桩、太极拳(杨氏、陈氏、武氏)、武当武术、少林功夫、八卦拳、八极
中医(道医)
养生:药膳八珍汤、灵源万应茶、永定万应茶
炮制:四大怀药种植与炮制、龟龄集传传统炮制、雷允上六神丸、定坤丸、致和堂膏滋药、季德胜蛇药、朱养心传统膏药、马应龙眼药、罗浮山百草油。
诊法:葛氏捏筋拍打、王氏脊推疗法、道虎壁王氏妇科、朱氏推拿、张一贴内科。
正骨:宫廷、罗氏、石氏、平乐郭氏、武3氏、张氏、辛氏、林氏。
针灸:刘氏刺慰疗法、陆氏。
赵至善只拿眼大概扫了一扫,便把纸往茶几上一扔,又原形毕露:
“据我所知,中国现在申遗已经不计成本,不惜代价!只要跻身龙门,一夜之间,名利双收,这和股票上市圈钱差不多。不过也有血本无归,那亏的都是国家,个人没有不发洋财的。”
这话明显是冲王一清来的,没有好处你局长大人能跑细腿才怪,无利不起早嘛,你不过也是图名图利的俗人罢了,还假装啥清流纯真,我一句话就把你拱下仁义道德的神坛,跌进狗屎堆里。
王一清必竟宦海浮沉几十年,他熟读毛选,知道在情势不利的情况下,要选择“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迂回包抄,击其薄弱”的战术方法。
赵至善的辫子在哪儿藏着呢?
王一清迅速地想到,做为一位知名的成功商人,他却喜欢往道观里钻,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两辆宝马车时,有一种直觉告诉王一清,哦哦,这里面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
“你和元玄子是怎么认识的?”王一清单刀直入,黑虎掏心。
“还不是通过我同学,名中医花……”
赵至善说到花字时,酒就醒了一多半,他打了一个饱呃,端起茶杯,连连猛灌。
“花静虚!对不对!”
王一清可算揪住他的小尾巴,他厉声道:“你认识花静虚?!对不对!”
咣!赵至善手中的茶杯跌落在花岗石平铺的地面,洁白的瓷片迸出老远,纤细翠绿的茶叶洒了一地。
场合极为难堪,一时无法收拾。
赵至善的脸也由红转紫,由紫变黑,再由黑渐渐地苍白起来……
元玄子方才修炼完毕,准备过来看看。他站在门外,听了几句,正想着要不要进去。
这时,听到王一清质问赵至善到底认不认识花静虚,看到赵至善那紫茄子似的脸,元玄子退后了脚步,转身径直向双泉汤,慢步而去。
他的步伐看起来很轻松很从容,可是脑海里掀起了狂风暴雨,卷起了惊涛骇浪。
花静虚和赵至善,两个人是同龄、同乡,同年考入陕西中医学院。
一年后,赵至善退学经商,他们俩认识纯属正常,不正常的是为何这两人都极力地回避提及此事。
花静虚死得不明不白,今天又是他的祭日,刚才阴魂还在给自己捎信息,要求替他申冤报仇!
不过,花静虚怎么会在神精咒的老巢孤峰山呢?
而赵至善虽已酒过一瓶,却仍能与王一清这个资深老学究对联争风,文思敏锐,不逊其右。
若不是内心有鬼,为何会闻听花静虚三字就失手摔了茶杯?
元玄子边走边苦思冥想,不得要领。
……
“这是怎么着了?还有谁敢得罪大名鼎鼎的赵老板?”
这厢房里,黄强赶忙假惺惺地扶住赵至善,死死盯着他的茄子般的长脸,仿佛看到一头溜滑板的笨狗不留神溜进了严重污染的臭河沟,粘了满脑袋淤泥。
“别跟我提他,谁提我跟谁急!”
赵至善借着酒气,一把甩开黄强,嘴里囔囔道:“洗澡去!”
“莫名其妙!”黄强嘴里嘟嘟囔囔,低声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江湖上传闻,花静虚是被人害死的,看来还真是无风不起浪。”
“你不要胡乱讲话!”王一清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公务员形象。
“王局,”黄强或许是喝得稍微多了些,就借着酒劲说:“过上一阵子咱把太乙观整体拆迁了,说不定还能从地宫发现个啥大宝贝,那可万万不敢是花静虚的尸体呀,那可太不好向上级领导交待了。”
“闭嘴!”王一清怒斥道。
走在前面的赵至善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忽的一下子清醒过来:怎么,太乙观要整体拆迁?政府要让太乙观整体拆迁?
皎洁的月光下,双泉汤像一块温润的碧玉,静静地闪烁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双泉汤中,东向坐着二弟子燕玄虎,他正在沐浴。
赵至善一行三人来至汤前,看了一眼燕玄虎,各自脱去衣服,坐进温泉。
“你们晚上不用斋吧?”
赵至善拍拍自己鼓鼓如怀孕八个月的大肚皮,问燕玄虎。
“玄门一日两餐,有时休粮辟谷。”燕玄虎颇有些厌恶地瞅了他一眼,说。
“你们吃那么少,肚子不饿吗?”黄强充满好奇地问。
燕玄虎淡然一笑,说:
“人的一生平均吃掉70吨的食物,这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人体不需要的,或者是不能吸收的。而人体80%的气血要用于处理这些垃圾毒素,从而导致寿命的减短。你不认为是一种双重的浪费吗?”
“中国有句话古话:民以食为天。”王一清见连元玄子二弟子都说话这么冲,态度这么牛叉,不由得有些来气。
“玄门用斋有九食法。
一者粗食,二者蔬食,三者节食,四者服精,五者服牙,六者服光,七者服气,八者服元气,九者胎食。”燕玄虎泰然自若地解释道。
“具体说说。”王一清气消了些,对于道家养生他还是有点儿兴致,又似乎要细考一番。
“粗食者,麻麦;蔬食者,菜茹;节食者,中食;服精者,符水及丹英;服牙者,五方云牙;服光者,日月七元三光;服气者,六觉之气;服元气者,三元之气;胎食者,清虚之气。”
燕玄虎原是省里的文科状元,博闻强记,才质卓跞。目之所见,辄诵之口。耳之暂闻,不忘于心。
“还是听不明白。”黄强摇摇头。
“听不明白那就对了,要是谁都弄明白的话,满大街都是百岁老人,那还了得!反正就是不吃饭,少吃饭的意思!等找到太乙仙方了,全国人民都不用吃饭!”赵至善开玩笑说。
“粗食,止嗜。蔬食,弃肥甘。节食,除烦浊。服精,神体成英。服牙,变成牙。服光,化为光。服六气,为六气。服元气,为元气。服胎气久,与道混合为一。”燕玄虎进一步展开来说。
“少吃和素食,对身体确实有益。尤其是当代中国的食品安全令人担忧,我国农产品污染率高达80%,畜禽鱼抗生素激素严重超标。”
王一清表情凝重地说,他对燕玄虎的回答比较满意。
“说到服光,我只知道植物见到太阳光,可以进行光合作用,产生叶绿素,人晒太阳能补钙,却不知道服月光有什么好处?”黄强努努嘴,朝向燕玄虎,好像把皮球踢给了他。
燕玄虎望了一眼天上明亮的月光,说:
“月至三十日,阳魂之金散尽,阴魄之水盈轮,故纯黑无光,曰晦。
初三日一阳现,初八日二阳生,魄中魂半,其平如绳,曰上弦。
十五日,三阳备足,是以团圆,曰望。
十六日一阴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曰下弦。
三十日三阴备足,当晦。
所谓:人与天地相参,与日月相应。”
第30章 农商本末
王一清宛然一笑,道:“我们虽然不是唐僧,没出国取过经,可是,《西游记》还是看过的,你方才讲的非属道门高论,而更像是大话西游。”
“我说的是道家正宗内丹要典,出自北宋张伯瑞的《悟真篇》,不是西游原创首发。”燕玄虎思绪敏捷,他立即纠正道。
“是吗?那我问你,什么是温养二八?什么是九九成功?”
王一清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莫非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要死在沙滩上吗?他不甘心地追问。
“月有阴晴圆缺,故生晦朔弦望。
初三一阳生,震卦,心动之初;
初八二阳生,兑卦,心居中位;
十五三阳备足,乾卦先天,纯净之心。
玄门静功,修的正是此心。
十六,一阴生,巽卦,染心开始;
二十三,二阴生,艮卦,物染深处;
如不止住,将发展为纯阴坤卦,本性真心彻底泯灭。
内经曰:月始生则血气始精,卫气始行;月郭满则血气实,肌肉坚;
月郭空,则肌肉减,经络虚,卫气去,形独居。
温养二八,即指在初八至二十三这十六天里,养守阳魂,抑制阴魂,提炼阴之中阳,收心归炉(身)。
如此保养先天清净心,九九归真,反本归根。”燕玄虎说。
听得心烦意乱的赵至善推了一把身旁的黄强,他正昏昏欲睡。
正所谓:真言不入俗人耳。
“你们道家这个斋那个斋,反正是离不了一个吃字,对吧,只不过你们净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铅呀汞呀,这些叫人赶快翘辫子的重金属。
现在,我给你们谝谝有钱人都吃些啥,叫你们也开开眼。”
赵至善恬着脸,眼光横扫了一圈,他准备给这两位官人心里添点堵,脸上扬点灰,看究竟是谁踩着谁!
最终目的,是通过激将法让他们把太乙观整体拆迁的事情给抖露出来。
“现在都是毒食品,有钱又能咋地,能吃上特供吗?”黄强上来就灭他一下威风,你有钱能咋样,还不是平头老百姓软柿子一枚。
“特供算个屁呀!我下面要说的你们听都没听过,唉,人比人呐!都没法说了!”
赵至善平生最恨当官的搞特权,大家都堵车,凭什么他们就能警车开道,一路绿灯,还说是人民公仆呢,狗屁!给人民当老爷是真。
他打了一个饱呃,故意装的志得意满地说:“有家国际旅行社的业务员找到我说,他们刚推出一款吃遍全球的新项目。”
“哦?”黄强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地听着。
“以下吃遍全球的项目仅限高官、富豪:
第一站,意大利,路易十八比萨饼,售价:415000元。用伊朗的Almas鱼子酱。它是用白化鳇鱼制作粉碎而成。盒子外层涂抹有金泊,售价170000元。
第二站,日本的和牛肉,售价:4000元/公斤,配上北欧白桦木炭三重蒸馏水过滤的纯净伏特加,售价:60000元/瓶。
第三站,纽约Serendipity3饭店,吃冰淇淋,售价:150000元/份,精致的金边碗和镶有钻石的小匙可以带走。再来一块美国黑巧克力,售价:18000元。
第四站,夏威夷,喝矿泉水,它是把从当地海平面一公里以下的海水抽上来,经过脱盐处理而制成。售价:12000元/5升。
第五站,德国,品香槟,它采用DesBlance葡萄园生产的葡萄酿制,售价:65000元/瓶。
第六站,中国,尝老汤,它是由从海拔4600米以上的那曲和玉树雪峰上的冬虫夏草,当地人称那玉雪线,用它炖三黄土鸡。售价:60000元/碗。
第七站,中国,吃茶。武夷岩茶中的大红袍。中国目前有大红袍茶树6株,树龄350年左右,每年能产1斤大红袍茶,最低售价:18000元/杯。
以上都是人民币核算的,你们说说总共要花多少钱?”
“唉呀,天文数目啊!”黄强边说边咂嘴。
“我们可去不起!只有你们亿万富豪去吃吧。”
王一清头也不转地瞥了他一眼,心说,你就是个吃货!
“那你可说错了,王局,去的大部分还都是官员。国家的钱嘛,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白花谁不花,对不对?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咱国家就是把这些当官的给养肥了。
我们这些商人都是下苦的出身,被人瞧不起惯了,花钱也就是找个当大爷的感觉。”赵至善的意思是我吃货是吃自己的,你们可是喝人民的血汗!
“那你可也说错了,赵老板。”
黄强见王一清脸色铁青,眼圈发黑,忙上阵亮剑,他说:
“花钱根本就买不来什么大爷的感觉,你前脚走,后脚人家喊你大头。就是冤大头的意思。香港人管这种钱多人傻的叫凯子。专门有女名星钓凯子、泡凯子、削凯子,等把油水榨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步就是踹凯子!踹完之后,还会跟闺蜜说:这凯子真是垃圾中的垃圾!床品极差,还不如地摊货。闺蜜会问,为啥呀?人家就会说,为啥,你没看他头发秃的,肚子大的,能干啥呀,还要问,讨厌。嘻嘻。”说着,还用兰花指温柔娇羞点了点赵至善的鼻子。
一席话,一串动作,嗵嗵嗵,像机关枪一样,直射赵至善的胸膛,令他如咽狗屎,弄不死你,恶心死你。
王一清没想到黄强还有这一手,心里乐滋滋的,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从头到脚,毛孔通透,无比舒泰。
怪不得他刚上任时,就有人告诉他黄强有个绰号叫代代红。就是不管谁当领导他都能得到信任和重用,不论上面换多少届,他都是领导班子里的红人。
不简单哪!王一清不由得想起五代官场“代代红”冯道的传世之作《荣枯鉴》。
曾国藩曾说:“一部《荣枯鉴》,道尽小人之秘技,人生之荣枯;它使小人汗颜,君子惊悚。”
冯道历仕四朝十君,拜相二十余年,名声很坏,官运亨通,人称官场“不倒翁”。
冯道在《荣枯鉴》卷一《圆通》中直言:
谋官首先要圆滑、脸厚,懂道理,不讲道理,不拘泥善恶之名,要能屈能伸,能假能真,敢于打破规则,为我所用,多走获益捷径。升官的目的是发财,追名的目的是逐利。
冯道在《荣枯鉴》卷二《闻达》中明言:
当官不要计较人品和声誉,权力来自上司,媚上是做官第一要务,让上司满意就会显达,让下属满意只能使自己仕途坎坷。
《荣枯鉴》第四卷至第十卷全是琢磨人,利用人,控制人的权术,其“秘诀”是装君子,做小人,装傻子,当骗子,哄皇帝,捞银子;长袖善舞,明枪暗箭,以毒攻毒,以小人治小人;用人长,击人短,用贤能的人办大事,用恶劣的人干坏事;邀宠于上,作秀于下,揣摩人,攻人心,洗人脑,密谋,使计,挖坑,挖墙脚;仗势,借势,造势,用势,弄虚作假,弄假成真;及时投靠,适时背叛,左右忽悠,上下其手,一手遮天,黑白通吃。
“王局,你想啥呢?这么入神?”
黄强侧过头来问,似乎也是想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是否令领导满意。
“你们王局在想:你什么时候读了‘五毒书记’张二江那本《下级学》?你是怎么知道咱们中国的国粹是老庄孙子(老装孙子)?像你这么精通从政心术的人,那就是基尾虾掉进开水里——不红也难。”
赵至善可逮住机会,狠狠地把二人涮了一番。
再看二位官人,已是脸笼黑云,怒气升腾,眼里喷射出灼人的火星。
王一清被赵至善挤兑得实在忍无可忍,拿出他北大历史学研究生的深厚底子,严辞以正视听,他清清嗓,说道:
“汉文帝时著名的宰相晃错《论贵粟书》中说:
农民‘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阴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进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
就是说,农民挣的都是血汗钱、辛苦钱,一人种田,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农业是国家的根本,民生的支柱。
‘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佰之得’。
这意思是,商人挣的是不义之财,不种地,吃香喝辣。不织布,穿绸披缎。不劳动而获巨利,与社稷无功,对国家无益。没有商人,社会照常运转,老百姓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然而,商人却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遨游、冠盖相望。
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
现在的商人攫取的利益太巨大太丰厚了,长袖善舞,与政客官僚相勾结,欺行霸市,垄断经营,干涉朝政,已经严重威胁到国家的根本安全和老百姓的基本生存了!
如果任其发展,必将导致新一轮的改朝换代!”
第31章 不患贫患不均
“你怎么能把我们企业家和乡下农民相提并论?”
赵至善只听了前半截,后半截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他急忙表示抗议,证明他是堂堂企业家而不是乡下农民,其实他自己腿上的泥还没擦净,就忘了自己是打哪来的。
“乡下农民怎么了?你难道不是乡下农民的儿子吗?”
王一清义正词严地说:
“农民不耕种,大家都喝风!
商人会干什么?自古只会勾心斗角、彼此倾轧。商人大都是些不劳而获的奸诈之徒。”
“你要这么说话,不要怪我给你较真儿。我年青时也是爱好文史哲的热血青年,也读过两本正经书的!”
赵至善这回倒是听得清楚,他板着脸说:
“《周书》中讲:‘农民不下地劳动,就会粮食短缺,工匠不出来做工,就会物质缺乏,商人不外出经商,就会三宝绝。’
中国要是没有小农意识,没有长期的重农抑商,说不定早就完成了现代工业化进程,也省得挨洋枪洋炮,签订卖国条约,割地赔银子。
要是再有点儿海洋霸权意识,还能跑出去同化他国,也就没有三十万南京同胞被小日本屠杀的惨剧了。”
“王局,中国历史上都是怎么压制商人的?”
黄强假装虚心好学地求教,其实是给王一清搭梯子,借古人来痛骂赵至善。
看来,一场官人与商人的口舌战争吹响了冲锋号,双方已然赤膊上阵,矛盾瞬间转化为仇恨,渐趋白热化……
王一清当然明白黄强的用意,他立即接过话头,当仁不让,他说:
“《史记·平准书》指出:汉初天下已经平定,汉高祖于是命令商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
‘困’和‘辱’这两个字准确概括了历代王朝的抑商政策。
‘困’,即对商人实行经济打击。
汉武帝时,实行盐铁官营;到明清两代已经发展到盐、铁、酒、茶、铜、铅、锡、硝、硫磺,甚至瓷、烟草、大黄等等,均统统列入官营范围。
汉唐以来,私人经营盐铁等重要物资,处以极刑,成为一种传统。
直到明清两代,凡犯私盐罪,杖—百徒三年,拒捕者斩。
其二,重征商税。
早在秦商殃变法时即定下国策:‘不种地的征赋必须多,有商业利益的租金必须重。’
用征重税和鼓励告发漏逃税的方式对商贾进行打击,‘得民财以亿万计’,致使大批商人破产。
其三,‘更钱造币以赡用’,仅汉一朝,改币制达六次之多。
此后直至汉末,朝廷进行了数十次币制改革,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搜括民财,主要是商人之财。
‘辱’商,即对商贾进行政治上的打击和人格上的侮辱。
首先,直接视经商为犯罪行为,实行人身制裁。
秦始皇时,曾‘发配商人去边疆服兵役’,汉武帝‘发七科调’(遣七种罪犯戍边)中也有‘贾人’一科。
其次,‘商人不得做官为吏,犯者以律论,并且子孙后代犹不得做官为吏’。
汉文帝时,‘商人赘婿及吏坐赃者,皆禁锢不得为吏’。
唐《选举令》规定:‘身与同居大功以上亲自执工商,家专其业者不得仕’。
北魏律规定:‘工商皂隶不染清流。’
直到明清时代,商人子孙参加科举仍然遇到一定的障碍。
最后,从服饰方面进行直接侮辱。
汉高祖命令商人‘不得衣丝乘车’,汉律明定‘商人不得衣锦绣,乘骑马’。
晋律:‘侩卖者皆当着巾白贴额,题所侩卖者及姓名,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
前秦王符坚下令:‘金银锦绣,工商皂隶妇女不得服之,犯者弃市’。
明太祖亦曾下诏:‘农民之家许穿细纱绢布,商贾之家止穿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贸,亦不许穿细纱。’”
黄强虽听得实在想打个大呵欠,伸伸懒腰,昏昏沉沉,但还是带头热烈鼓掌,并富有激情地说:
“讲得太好了,太有说服力了!现在的商人都应该天天跪地磕头:感谢政府,感谢国家,感谢CCTV,没有把他们当成下等人,没有让他们一只脚穿黑鞋,一只脚穿白鞋,真的是很不容易啊,这是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要懂得珍惜呀!”
王一清瞪了他一眼,简直是瞎拉乱扯,给他的严肃话题搅混水,打折扣,他立即打断道:
“我们中国的圣人孔子云:‘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中国历朝历代造反的口号都是:
打土豪,均贫富!
中国传统的社会生活秩序,就官民关系来讲,是贵贱尊卑等级秩序;就民众之间的秩序来讲,就是均富或均平的秩序。
这种秩序与尊卑秩序相辅相承。
此种秩序一旦破坏,贵贱尊卑秩序也难保持。
私人工商业蕴藏着对这种秩序破坏的天然力量。
如汉朝时‘富豪的土地田产一望无际,穷人却无立锥之地。……因此,穷人常穿牛马的衣服,并且吃猪狗的食物。’
这种贫富悬殊,当然不仅仅破坏了老百姓的‘生人之乐’,也破坏了朝廷之乐。
朝廷之乐在于百姓‘强弱相扶,小大相怀,尊卑相承,此即人伦之理。’
超过了最低生活需要的财富,自古至今,必然是一种天然具有凌驾、僭越、破坏平衡的力量因素。
另外,商业也是使社会风气荒淫奢侈的一种具有极大破坏性的力量。
汉人崔富说:‘夫人之情,莫不乐于富贵荣华、美服丽饰……昼则思之,夜则梦焉,……是故先王之世也,必明法度以闭民欲。’
时刻开发人民的各种欲望,刺激消费升级,攀比享受,对国家的危害是极其严重的!
汉人董仲舒云:如果不加以限制,‘富者愈贪利而不肯为义,贫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是世之所以难治也。’
明人王夫之云:‘商贾者,于小人之类为巧,而蔑人之性,贱人之生为已极者也。’
非独暴君污吏,小民百姓也常因商贾奇淫之货的刺激而丧失安贫素朴之性而贪求财货,使社会风气败坏。
还有,商业使人奸诈,农业使人厚朴,故重农抑商即抑奸诈之俗,长厚朴之风。
商鞅云:‘圣人知治国之要,故令民归心于农。归心于农,则民朴而可正也’。
自古至近代,正统观念是‘无商不奸’、‘君子不入市’。
因此,重农抑商不仅为物质之利害,而且是要‘复朴素而禁巧伪’,是维护伦理之举也,乃‘重义轻利’之实践也。
对于今日,则更是关系于社会稳定、和睦的大局。”
啰嗦了一大堆,基本上等于对牛吹口琴,不能催奶,只能催眠。
赵至善除了听到几个之乎者也,别的一无所知。
不过大致意思他猜也能猜出来,那就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商人就不是东西,商人就是乌龟王八!
赵至善心说,我们商人是王八,你们官人就是王八蛋,没有我们的钞票,咋下得出你们这些王八崽子!
“中国为什么总被侵略?还不是因为国家太贫弱,现在国家好不容易富强了,就有人得了红眼病,对先富起来的人仇视和不满!
难道说,还要我们回到大清朝,拖着大辫子见着官人就得跪地磕头喊声咂,你们才能心满意足?
这是想要复辟还是咋地?”
赵至善气喘呼呼地说。
“你以为钱多了就不被外族侵略欺侮吗?两宋和清朝,中国都是全世界GDP最高的国家,尤其南宋是中国历史上最富有的时代,可是仍然挡不住外族的侵略。难道说是因为没有钱吗?
不是!是因为穷得只剩下钱了!”
王一清也有些情绪激动。
黄强在一旁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人家都是官商勾结,行贿受贿,合伙捞钱,咱这可好,刚接上头,就自相残杀!玩命死掐!
他见情势不妙,赶紧拉架劝和:
“赵老板刚才说年青时也是文学爱好者,那也是算文化人了,不如给我们来个文化大餐,怎么样?”
这话本来是反话,但赵至善也不知听不出来呢还是将计就计。
他肚子的算盘是,你王一清不是自命清高,北大高才生了不起嘛,你不是刚才引经据典地把我臭骂了一通嘛,你把自己整得挺高级挺道德挺人性的嘛,那我得恶心恶心你。
他此刻早已忘记了自已跑到太乙观的真正目的,他只想立即让眼前这位羞辱他的官员得到他的羞辱!
“让我接着给你讲吃是吧?这回你们可得挺得住,绝对不夸张,百分一百的切身体验!”
赵至善神秘兮兮地说,刚才的恼怒一下退让了一半,他要叫王一清和黄强半夜吃黄连——暗中叫苦;厕所里吃烧饼——还不好开口。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把酒当歌趁今朝。”
赵至善都忍不住唱出声来,他准备狠狠地腌臜一番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官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