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正气长歌,儒门大能
郡城上空的百里血海,翻腾滚动,波云诡谲。
天地好似被颠覆,天空成了一片汹涌的血色汪洋,汪洋之中,还有一个狂暴的漩涡,正在缓缓吞没四周的万事万物,造成一个又一个狭长的空间裂缝。
而静谧的大地,此刻倒像是一片沉寂的天空。
血海漩涡告诉转动之间,散发出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引力,将矗立在郡城中心的那棵参天古树,缓缓拉扯起来,吸入其间,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息。
六大高手凌空而立,抬头凝视着头顶的血色汪洋,脸上全都满是凝重,甚至是惊惧。
“桀桀桀桀桀……”
血海中传出的笑声响彻在方圆百里的大地上,渗人至极,随着笑声愈发放肆,血海中心的漩涡也在不断变幻着形态,时而变成头生双角的八臂魔神、时而又变成背生双翼的九头蛇妖、还有全身长满触手的万足蜈蚣……形态万千,每种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势。
“这是什么情况,血魔的本体,不是万年槐树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形态?”六大高手中,最年轻的大雪山佛宗宗主圆法和尚,看到血海的变化,神色惊疑不定。
“妖魔集万千怨念而生,吸取山精野物精华,体内血脉斑驳杂乱,本就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那些低品级的妖魔才会固定成一种形态用以示人。
而妖魔晋升四品,便可随意改动体内血脉,形态变幻万千,森罗万象,所以四品也被称之为森罗境!”
听到詹台清的回答,圆法神色一愣,随之立马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惊声道:“四品妖魔?”
“四品森罗境,除破碎境大能之外……无人能挡!”
说这句话的,是大禹的张玉宁,他手握平天剑,看着空中的血海漩涡,语气已经微微带上了颤抖。
此刻六人中,神色还能保持淡定的,只有詹台清和圆空禅师,两人像是心领神会,突然隔空对视了一眼,嘴角同时露出一丝冷笑。
詹台清顺着扫视了另外四人,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惧神色,顿时嘲讽道:“刚刚不是都故意留手么,这会儿弄出个四品森罗境大妖魔出来,知道怕了?”
四人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唯有圆空禅师闻言脸色如常,立刻反唇相讥道:“若不是你魔教无道,治理雍州无方,弄得民怨沸腾,四品大妖魔这等凶物岂能随意滋生,老衲一众为斩妖除魔而来,却被倒打一耙,反成了这四品大妖魔的始作俑者,如此颠倒是非,当真是魔教作风!”
“老秃驴,这血魔究竟是怎么复活的,你和你旁边那四个都心知肚明,再说了,论颠倒是非,这世上能找出比你们禅宗,更厉害的人么?”
听到禅宗二字,圆空眼神微微露出一抹寒色。
詹台清显然深谙激怒圆空的套路,看到他脸上逐渐升起怒容,不嫌事大般,又接着道:“我罗刹圣教治理无方,如今却手握一州之地,位居天下圣地之列,你禅宗治理有方,却只剩几个老不死的,苦哈哈守着一个西灵道,慢慢等着被琴剑山庄蚕食殆尽。”
眼看圆空头上青筋凸显,詹台清还在不依不饶。
“拉拢赵虞龙打压自家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自食恶果,也算是咎由自取。”
“佛门三千年传承,风头最盛时,儒道两家都要难忘项背,这才短短上千年,被你们禅宗几个蠢货,玩到现在空顶着一个准圣地名号,连道统都快保不住了,儒道两家,都能骑在你们头顶去了。”
“事到如今,还不思进取,整日惦记着我雍州,你当真以为这铜陵是你能染指的,我圣教就算将铜陵白送给其他圣地,也不会给你们这帮废物!”
…………
谁也没想到,一袭白衣,面容圣洁如雪,如神女般气质典雅的梵音上师,一开口,言辞竟如此犀利,而且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带停的。
更离奇的是,即便如此,她周身那股圣洁的气息依旧没有消失,也不似泼妇骂街那般躁动,只是就这么平静的冷嘲热讽,直把个圆空禅师,说的面红耳赤,嘴唇止不住的打着佛号,想要平静下来……
旁边张玉宁莫虚子四人,看的目瞪口呆,久久都没有发出一下声音,他们这才发现,詹台清根本不似初次看到的那样端庄。
“牙尖嘴利的妖女,我杀了你!”
终于,圆空禅师再也维持不住自己那副得道高僧的风范了,他怒吼一声,手中的禅杖金光盛放,身躯一纵,对着詹台清就冲了上去。
面对情绪失控的圆空禅师,詹台清脸上的不屑之色愈发浓郁,身体四周的圣洁光芒骤然亮起,口念月光菩萨咒,双掌横空,在空中与他战作一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内斗。”
“还请两位收手,再不想办法对付这血魔,今日我们可一个都跑不掉了!”
“两位各退一步,收手吧!”
…………
莫虚子四人的劝慰,没有起到一丁点作用,四人抬头看着天空中气势愈发强盛的血魔,脸上满是无奈。
“诸位,趁血魔还未完全苏醒,再试一试吧,再迟可就真来不及了,到时候我们四人逃不掉,下方城中还活着的数十万百姓,只要都要沦为血魔口粮了!”
莫虚子低头看向下方的铜陵城,眼中闪过一抹不忍,终是良心上有些过不去,朝另外三人开口。
铜陵已经遭受了血魔本体的肆虐,又经妖魔大军洗礼过一波,据他们的感知,眼下城中也只剩下不到五十万人,也就是说这三个时辰,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万人丧生。
不得不承认,刚刚詹台清那番话,的确没有多大问题,他们今日都留了手,虽然不一定是导致血魔成功复苏的最大原因,可起码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一袭白色僧袍的圆法禅师,这次倒是第一个开口的,他脸上露出一抹慈悲之色,直接点了点头。
另外三人此刻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都表示了赞同。
四人达成一致,也没有再去理会在空中交战的梵音上师和圆空和尚,同时面对空中那方还在持续演变的血海旋涡,眼中露出一抹精光,各自架起手中的灵器,头顶精气神三花再度盛放,散发出比此前还要强上一筹的强大气势。
正在跟圆空缠斗的梵音上师,余光扫视到四人的动作,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嘲弄之色。
“现在知道出力了,可惜……已经太迟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心中的这句话一样,四人的气势刚刚攀升到了极致,血海中心的旋涡,骤然停止了演变,也同时停止了旋转,连带着整个上空横贯方圆上百里的血海,也瞬间停止了流动,完全静止了下来……
这诡异的一幕,让下方刚刚准备出手的四人,心中一紧。
詹台清和圆空禅师两人,也在第一时间停止了打斗。
六人一起抬头,身体一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给忘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天空中,停滞的血海,已然变作了树根状,就如人体内的血管,往外延伸出无数个脉络,连绵不断在整个铜陵郡的上空,依旧有上百里之广。
而树根的最中心,也就是刚刚那血海的漩涡位置,已经出现一个身体弯曲抱作一团的少女,少女不着寸缕,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胜雪,虽看不清面庞,却让人有种迫切想要一睹芳容的冲动。
六大高手的停滞,本就让空中陷入了沉寂,下方郡城里的万千生灵,仿佛也被这个突兀现身的少女给吸引住了,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整个大地陷入寂静,数十万双眼睛,全都盯着少女在看。
少女的手指,突然微微动弹了一下……
这一动,就像是牵动了空中那团血色树根的心脏一般。
咚…………咚………咚……咚…咚……
一阵愈发急促的心脏跳动声,响彻在所有人的心间,他们看着那血色树根下的少女,明明心中满是惊惧,可眼神里却都又流露出一丝期待,陷入极其复杂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
甚至,包括天空中的六大高手,神情亦是如此……
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过了十余息之后,仿佛到了顶端,骤然一停,过了三息,就保持着跟人类一样的频率,开始有节奏的跳动。
血色树根下的少女,也在这一刹那,骤然睁开了双眼……
一股滔天的血色邪气,骤然从那团血色树根之中涌现,如狂风巨浪一般,径直落在了大地上。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双目,瞬间一片血红,心中潜藏的邪念,顷刻间,全都被勾起,一股嗜血的冲动,不断在心中茁壮滋长,即便是尚在母亲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都不能保持平静,双目暗红,开始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不想满足,你心中那些最卑劣的欲望么?”
“金钱、名利、地位、修为,只要杀人,什么都能得到……”
“去掠夺、去争抢、去屠戮、这是满足欲望的最快途径!”
“去吧……去吧……去杀吧……”
…………
铜陵数十万生灵,甚至包括此刻天空中的六大高手,耳畔都传来一阵又一阵似有若无的声音,这声音空灵柔美,动听至极,像是少女在耳畔轻声低语,一下又一下勾动着所有人心中的欲望……
“深低帝屠苏咤
阿若蜜帝乌都咤
深耆咤
波赖帝
耶弥若咤乌都咤
拘罗帝咤耆摩咤
沙婆诃……”
半空中,詹台清眼神闪过一丝清明,身体四周的圣洁光芒伴随着念出月光菩萨咒,愈发明亮。
她清醒过来的同时,咒音传入其他五人的耳中,也将他们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五人头顶冒出冷汗,心里一阵后怕。
可紧接着意识到这些声音,连他们六人都能蛊惑,下方铜陵城的那些百姓,岂不是……
“杀啊!”
“这些钱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们给我去死。”
“砰…………”
“哈哈哈哈,都归我了,这里都归我了!”
“不能让他把这里占了。”
“他就一个人,一起上,杀了他,分了这里……”
…………
城中浓烟滚滚,惨叫连连,处处升起的嘶吼与砍杀,以及正在变得浓郁的血腥气味,无疑都表明了,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的铜陵城,此刻,又沦为了人间炼狱。
血色藤蔓、妖魔大军,已经让铜陵丧生了八成生灵,此刻的自相残杀,若是持续下去,等到明早,只怕整个铜陵郡没有任何人能活下去。
这个没人活下去,甚至极有可能包含他们六人……
梵音上师面色阴沉,眼神闪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圆空禅师则顶着一张腐朽的面孔,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没说,而另外四人,脸上都明显闪过了一丝不忍之色。
“梵音上师,快用月光菩萨咒,让这些人恢复神智。”
听到莫虚子的询问,詹台清脸上露出一抹阴翳,抬头看向空中血树根下的少女,低声回答道:“我的月光菩萨咒能拉醒你们,是因为那邪念气息,根本就没有侵入你们体内。”
听到她的回答,莫虚子顿时反应过来,神色有些沉重。
“我们六人有修为在身,能抵御这妖魔的邪气侵入,可下面那些百姓挡不住,还有一些实力低微的武者也不行,邪气入体,我的月光菩萨咒也救不回来了……”
“那这么说,下方这些生灵,要自相残杀到只剩最后一人,才会彻底停下来?”
“这……”
“阿弥陀佛!”
…………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四人长吁短叹之际,一道苍老中正的声音,骤然自上空响起,这声音像是远在天边,又像近在眼前,若即若离,让人心气逐渐提升,精神也为之一振。
“正气长歌!”
“儒门来人了……”
听到张玉宁和练凝雪两人的惊叹,其余四人神色都各不相同,圆空禅师和莫虚子两人,神色微妙,带着一抹忌惮,梵音上师和圆法和尚两人则面无表情,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东边天空,莹白的浩然正气,横贯东西上千里,一下子将漆黑的夜空,照的宛如白昼,明亮无比,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在白光的尽头,无法挪开。
一道苍老的儒衫身影,手持一本经卷,蹒跚着从白光尽头走来,每一步都能在空中踩出一道洁白莲花,随着他与郡城的距离越近,那横贯上千里的浩然正气,也如旭日般散发出一阵阵的温暖,传导至所有人的心间。
“步步生莲,笔落生花,儒门大能!”
“是扬州的还是,兖州的?”
“好像是…………纪衍之!”
159、丁典叛教
“好像是……纪衍之!”
“扬州白鹿书院七大山长之一,纪衍之!”
听到张玉宁的话,莫虚子惊呼了一声。
世人有云,天下儒家在扬兖,世间儒子出白鹿。
儒门并非门派,而是与佛道并列的三大教派之一。
这个教派,司职教化世人,解惑授业,修身齐家,奉夫子为至圣先师,信奉有教无类,望世人耕读传家。
实际上,儒门最早的时候,只是浩然圣宗琴棋书画四脉之一,大禹历2752年,夫子携书脉门人出走,立儒门道统,后夫子又定下“忠君为民”四字教义,得禹神宗赏识,天下推行独尊儒术,出走的儒门,这才跻身成了天下三大教派之一。
武宗末年,天下大乱,夫子率领儒门,抓住了机会,抢先占下扬兖两州之地,经一千多年发展,如今,更是成了的名副其实的正道魁首。
既是教派,其衍生出来的势力,就数不胜数了。
就好像佛门有梵门禅宗、大雪山佛宗等等寺庙一样,儒门除了白鹿书院之外,还有其他许多的书院,只是绝大部分都分布在正道七州,魔道六州基本上没有。
当要问最能代表儒门,或者说儒门教派的传承,那定然是白鹿书院不会有假,毕竟那是夫子亲自创立的第一家书院,无论是实力还是名声底蕴,在天下儒门势力中,都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这就是天下儒门出扬兖,世间儒子出白鹿的由来。
世人皆知,扬兖两州的白鹿书院同属一家,除当代夫子和院长职位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山长,其中扬州白鹿书院有七个,而兖州则有九位。
夫子、院长、山长,这已经属于书院的绝对高层。
反应过来之后,练凝雪、圆法禅师包括莫虚子在内的三人,看着纪衍之,脸上都流露出尊敬之色;而圆空禅师和詹台清两人,则与前面三个有些不同,眼中除了尊敬,还流过一抹隐晦的幽色……
“晚辈,拜见纪先生!”
无论六人,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在纪衍之抵达头顶之际,全都毕恭毕敬的站在半空中,朝他凌空行礼。
儒道大能,那就是洞明二境的大儒,等同于武道的破碎境,他们才元丹大圆满之境,后一个境界是阴阳圣境,再往后才是破碎境。
眼前的纪衍之,修为算起来,高过他们两个大境界,修炼一途达者为先,在他面前,六人也只能自称晚辈。
纪衍之脸上满是皱纹,看着就像是普通人一百多岁的苍老模样,乍一看脸,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只有瘦削的棱角,依稀能瞧见几分年轻时的俊秀。
他虽苍老,但身形却并不佝偻,满头银丝用一根青色玉带扎着,配合挺拔的身姿,一袭白色儒衫,风姿绰约,活脱脱一株银白色的万年不老松。
最引人瞩目的,是他那双锐利的双眼,他无视了下方朝自己行礼的六大高手,死死盯着空中的血色树根。
准确的说,是盯着树根下面,已经披上一袭血衣的红姑娘,看到红姑娘缓缓转身,看到她那张娇俏可人的脸蛋,纪衍之凌厉的眼神,稍稍变得柔和了一些,眼中浮出追忆之色,其中又夹杂着一些内疚……与痛苦。
“呵呵,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啊!”
听到红姑娘的冷笑声,下方的六人等人神色一愣,都没明白她为什么说这句话,转而意识到,她这句话是对纪衍之说的,脸上顿时浮出一丝古怪之色。
难不成,这血魔跟纪衍之,还是老相识?
听到红姑娘的话,纪衍之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这句话,就像是点燃了红姑娘心中的火药桶,她脸上露出一抹嘲弄之色,什么也没说,只是头顶那颗血色树根如血管脉络般的万千分支,骤然开始了狂舞……
一股令人窒息的狂暴妖气,瞬间就笼罩了全城,连带压在了全场所有人的心间。
血色树根延伸出的万千分支,骤然自天空中剥离出来,化作成千上万根尖锐无比的血色长矛,全都对准了纪衍之。
红姑娘眼神充满了阴森与恨意,密布在空中的血色长矛缓缓颤抖,宛如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没有一句废话,她就只是看着纪衍之,眼神骤然一凝……
那树根分支化作的漫天血色长矛,顷刻间犹如一阵哗啦啦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只不过它们并不像往常那般,对大地雨露均沾,而是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一个人。
漫天长矛,速度快到了极致,带动四周气流,宛如红色流星般从空中落下,带出一道道黑红色的空间裂缝。
方圆上百里之地,顷刻间升起一阵巨大的风暴,整个空间甚至都有一些不稳定的感觉。
下方郡城大地上的人还好,首当其冲的六大高手,面对这漫天长矛,心中惊惧万分,脸色瞬间就变了。
心悸之余,六人疯狂往地面上逃去。
一边逃,还一边用头顶三花中的真元,凝出护盾挡在自己身后,即便如此,莫虚子还是感觉不安全,又自识海中取出一枚盾牌,挡着自己的后背。
也不能怪六人反应如此剧烈……
毕竟,此刻除了纪衍之,就数他们,靠得最近。
按说,他们也都是元丹境大圆满的修为,属一流势力才有的人物,也见过不少世面了,可面对这漫天血色长矛,心中依然会升起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果不其然,这股压迫感,一点都没错!
呼…………
血色长矛带动怒号的狂风,与空气摩擦在一起,发出一连串明亮的呼啸声,随之而来的狂暴妖气乱流,瞬间肆虐在苍茫大地上,拉出一道道黑色的空间裂缝。
要知道,这些空间裂缝都属域外空间,若是被吸进去可就万劫不复了,正想逃亡地面的六大高手,看到这些裂缝,眉头猛抽,赶忙放慢速度躲避,同时,还要专心躲避四周刮来的妖气乱流。
毕竟,这些乱流,都是能划破空间的,若是打在他们的身上,就算不死,只怕也要脱层皮了。
要知道那些血色长矛还没有真正落下,只是它们引动的妖气乱流而已,六人就没有一丁点招架的实力,假如红姑娘是对付他们六人,那岂不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四品森罗境大妖魔,这也太强了!
纪衍之,能挡住么?
“一口正气化长剑,涤荡寰宇斩妖邪……”
六人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疑问,仿佛是为了回答他们,当漫天血色长矛,也刚刚好集中在身体四周时,纪衍之收起脸上的复杂神色,负手而立,发出一道肃穆庄严的吟诵。
话语落下,他头顶一道白色儒光盛放,骤然往头顶升起,继而缓缓升空,不断延长,十米……百米……千米……直至最后足足升高到了上百里的高度,近乎要冲破天际才停住。
白光在空中不断扩充,最后凝成一柄儒道宝剑,竟是与四周凝滞的血色长矛,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红姑娘见到此景,脸上再度升起一抹凶戾。
纪衍之脸上的肃穆,又再度提振了几分。
两人隔空对视,同时目光一凝。
血色长矛与儒道宝剑,悍然碰撞。
这一碰撞,犹如山雷勾地火。
大地开始震颤,山河逐渐飘摇。
滔天的儒道浩然正气,与强横之极的妖气,这一刻开始了最激烈的交锋,仅仅只是余波,就将六大高手,瞬间弹飞到了地面,整个铜陵的上空,瞬间都被笼罩在红白二色光芒之内,刺激的所有人,都无法睁开双眼。
………………
铜陵西城门,乌泱泱一大片约莫有三千余人,表情肃穆手持兵刃,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郡城上空的交锋,造成的动静,尽管让众人都低着头,闭着双眼,但他们脸上的骇然与惊悚,依旧清晰可见。
人群最前方,站着一行约莫有五十多人,修为都在罡气境之上,为首的青衣人散发出的气息最为强大,但明显有些不稳,这显然是刚突破修为不久,还未能完全掌控丹田真气运转的迹象。
侯玉霄毕竟修为最高,所有人中最早睁开双眼的,自然也是他,只是睁开眼睛过后,抬头看向天空,他脸上的骇然依旧还是没有平息,甚至变得更加沉重了。
过了十余息,其余人也纷纷都睁开双眼,脸上的表情与他也差不多,唯有站在他旁边的老四侯玉杰,低头思索片刻过后,走到他旁边,轻声开口。
“大哥,看来是白鹿书院的高手,我记得昭阳之乱时,田法正对司空月时,也用过这招,不过声势没有这么大。”
“一个天一个地,来的人,只怕实力远超咱们的想像!”
昭阳之乱时,田法正斩出的儒道剑气,才不过十余米,而眼前这道剑气,足有上百里,且不说外观,就是光从这剑气传出的余波来看,来人的实力,只怕远超梵音上师等六大高手,这得是什么修为?
武道阴阳圣境,还是圣境之上?
正疑惑之际,突然旁边的李三蕴开口了。
“正气长剑诗,我没记错的话,出自扬州白鹿书院,七大山长之一的纪衍之!”
听到纪衍之这个名字,侯玉霄脸色微变,连忙转头询李三蕴,道:“是将田法正收入白鹿书院的那位大儒,纪衍之?”
李三蕴神色一愣,思索片刻才点了点头,有些意外道:“想不到家主还知道这事,四年前也就是1318年,纪衍之刚好过道田岭县,确实收了个弟子,就叫田法正,怎么……”
侯玉霄听到李三蕴的话,眉头猛地一蹙,没有回答,微微对李三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
他紧接着抬头看向天空中的血光,脸上露出一抹深思。
四年前,纪衍之过道田岭县,收下田法正?
血魔是去年昭阳之乱时,田法正预先埋下的祸根,他早就已经猜到并且确认了,纪衍之是田法正的老师,那这事就很有可能,是眼前这个纪衍之发起的了……
四年前开始布局,就为了一个小小的铜陵郡?
这可是圣地高层,白鹿书院的山长,受天下人敬仰的儒道大能,大儒之境,等同武道破碎境强者,不可能是因为铜陵郡,策划出这么个事。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大能亲自出手,借斩妖除魔之名,入主铜陵,彻底撕毁晋都盟约,掀起两州大战了!
侯玉霄眼神微微低垂,看着空中还在交手的两尊大能,又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敞开的西门,脸上露出一抹坚定。
“进城!”
一声低声,身后三千余名武者,包括那五十多个罡气境武者,全都神色一震,仰头齐声答道:“是!”
侯玉霄一马当先率先走入西门,不过为了等后面的人,他故意放慢了速度,身旁那五十多个罡气境武者,全都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儒道大能现身,那就代表徐州方面已经动了,城中的妖魔大军刚刚被血魔肃清,只剩下伤亡惨重的府军,这个时候侯玉霄带他们进城,能发挥出的作用,可就太大了……
不过,能想通这些的,还只有少部分人,其中自然包括李三蕴、聂心川和白云帆三人,三人不知侯玉霄到底做的什么打算,看着头顶上还在大战的两道强大气息,脸上都微微露出一抹忧容。
“大哥,现在进城,会不会有些冒失?”
侯玉杰一开口,不少人立马就将目光投向侯玉霄这边,侧着耳朵,专心聆听他怎么说。
“有何想法,直说!”
听到大哥的话,侯玉杰眼中露出一丝询问之色,看到侯玉霄给自己点头示意,他才放心的开口。
“纪衍之和血魔,谁胜谁负尚还是两说,目前来看,似乎血魔胜了,对咱们的好处反而大一些,但那样,进城也没什么作用了,毕竟血魔胜,这可就是一处死地了!
再则,目前城中的府军伤亡情况,暂且不明,徐州那边的大军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咱们,就这三千多人马进城,未免有些托大,万一碰上什么意外……”
“放心吧,血魔胜不了,白鹿书院的大能既然来了,那罗刹圣教的大能能不来么,就算真的不来,那也肯定是双方早就提前达成了什么默契。
纪衍之首要目的,肯定是血魔,再则可能就是要正式掀起两州大战了,徐州大军应该马上就会到,提前进城,也好见机行事,别等城被人占了,咱们,可就只能留在外面苦巴巴的看着了!”
看到众人都注视着自己,侯玉霄思索片刻,又加了一句。
“我不会贸然动手的,除非有绝好的时机!”
听到这句话,众人脸上的忧色,才缓缓收敛了起来,专心跟在侯玉霄的身旁,入门之后,往东城方向走去。
侯玉霄边走脑海中边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在他看来,血魔败亡已成定局,只不过看她是死在纪衍之一人手上,还是会有其他圣地大能出来,联手纪衍之一起除掉她。
血魔一死,铜陵的争夺立刻就会图穷匕见了……
徐州、雷音寺、他侯氏……
白鹿书院派出了一位大儒,不知道徐州方面,会为了铜陵调遣多少人马过来,若是人数太多,就只能据城而守了。
雷音寺的圆空禅师和他手下那帮和尚还好,主要是他还有大罗宗那近五千人马,照说过了这么久,大罗宗那批人眼下也损失了很多才对……
想起此前东城门,丁鹏带着大罗宗的人,抢先进城坑人,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侯玉霄就低头冷笑了两声。
两轮血色藤蔓、加上妖魔大军,这三波攻击,大罗宗那批人可是一波都没错过,就是不知道那五千人马还剩多少…
正当他思考之际,突然察觉前方有气息正在靠近,一抬头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
原来一袭白衣的侯玉端,正从内城方向疾驰而来,看到侯玉霄和众人,他露出一抹喜色,拱手与众人客套了两下,就直接走到他的身边,面带一丝凝重,低声开口。
“大哥,丁典叛教,府军内乱了!”
听到这句话,侯玉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欣喜……
160、叛教乱党,一个不留
“杀了这群叛徒!”
“上师不会放过他们的,杀啊……”
“三营不像叛教的弟兄,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背弃罗刹尊神者,不得好死!”
………………
DC区,两股大军总计有万人左右,正战作一团,震天的厮杀与怒吼,充斥其间,场面胶着不已。
两方人穿的都是同样的府军制式银甲,此刻纠缠在一起有些分不清阵营,但如若细看就能发现,其中有近三成的士卒右手都缠着一根白色布条,与那些没有缠布条的士卒厮杀。
这群士卒的最前方,三道气势明显要强于他们的身影,也正在疯狂拼杀,两个体型稍正常的,正在围攻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三人穿着也是一样的铠甲,只不过那魁梧壮汉的右手臂,也缠着白色布条,显然是那三成士卒的头领。
虽是两人围攻一人,但那被围攻的魁梧壮汉,手持两炳八面鎏金锤,表情从容无比,即便落入下风也丝毫不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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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围攻他的两人,此刻虽占着上风,但脸上的表情却惊惧不已,出手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慌乱,时不时抬头看一下上空,神色紧张无比。
魁梧壮汉抓住一个机会,体内丹罡气劲催发,鼓动双锤朝两人中年纪稍小的那人身体砸去,两只巨锤在空中带出一阵猛烈罡风,如双龙出海,声势颇为惊人。
那人眼神微凝,竟没有理会迎面砸来的巨锤,而是选择架起手中长剑绕过巨锤,在壮汉右侧斩出一道十余米的剑气,朝着他的脖子处飞去。
显然,他是想用身体去换壮汉的性命,以伤换命,怎么看也是他赚,但问题是,要做得到!
壮汉冷笑一声,巨锤带出的罡风,骤然扩散加大,狂暴的力道,直接将飞往自己脖子的剑气强行改变方向,而巨锤依旧还是朝着那人的面门,砸了过去。
这若是一对一的情况下,壮汉这一锤即便取不走那人的性命,只怕也能奠定胜局了,只可惜壮汉此刻,是一对二。
一杆长枪骤然自壮汉身后窜出,宛如长龙出海,壮汉眉头一蹙,脸上露出一抹阴翳,将巨锤微微调整了方向,身体也朝旁边微微一闪,躲过了那人的长枪。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砸向面前那人面门的巨锤,自然也改变了方向,在他的肩头上擦过,造成的伤害非常有限。
壮汉躲过长枪,也不敢在两人的中间久留,忙抽身往后撤了五六米,才站定身子,将目光投向手持长枪的那人,面带一丝笑意,指着天空顶端那副末日般的场景,缓缓开口。
“桂统领,儒门大能现身,铜陵易主已成定局,如今圣教式微,失去圣地之位,已经板上钉钉了,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不如跟我们一道投入雷音寺门下,给自己谋条好出路,如何?”
“笑话,你区区一个抱丹期武者,也配在这指点圣地,叛教之人,当受千刀万剐之刑,彭灵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上师一旦腾出手来,到时候,你、丁典、还有下面这些跟着你一起叛教的三千多府军,一个都跑不掉!”
手持长剑的樊振东,抢先开口怒斥了想要劝降桂玉堂的彭灵,说千刀万剐之刑时,语气满是阴森,而且还刻意带着罡气扩大音量,明显是想打击下方那些反叛武者的士气。
果不其然,下方反叛的三千多士卒,听到他的话,脸上都微微升起一抹惧色,本来他们人数就不占优势,这下士气受损,在那七千多士卒的围攻下,更是节节败退了。
看到这一幕的彭灵,眼中露出阴翳之色,对下方众人厉声疾呼道:“今日铜陵之祸,全因魔教无能,对付不了血魔,幸有正道大能现身斩妖,才救我等于水火之间,如此无能的魔教,还想继续占着铜陵,痴人说梦。
弟兄们不必怕他们,樊龙鹤在丁司丞和丁宗主手上,坚持不了多久,两位大人一腾出手,这些府军必死无疑,那梵音上师,若是敢对咱们出手,圆空禅师,还有那些正道高手绝不会坐视不理!”
彭灵这番话,不仅提振了己方反叛军卒的士气,还顺势打压了另外那七千多人的士气,虽不足以扭转下方战局,却也起到了一些小小的效果。
桂玉堂脸上阴云密布,他没有看下方的士卒战况,而是抬头看着东门外,看到被丁典和丁不害打的节节败退,险象环生的郡丞樊龙鹤,心里明白,铜陵……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丁典叛教,谁也想不到,包括他和樊龙鹤在内。
东门外,樊龙鹤被丁不害一道佛掌打在肩头,身体如炮弹一般,将地面砸出一个巨坑,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喷出一口逆血,察觉到后方身化剑气的丁典攻来,赶忙飞身躲避。
“丁典,你真想一条道走到黑,你是典狱司的人,叛教罪名有多严重,再清楚不过,雍都圣教总坛,对叛教之人是什么态度,你也一清二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回头,我可以既往不咎,不向上师和任何人检举!”
听到樊龙鹤的这些话,尽管已经选择叛教了,但丁典眼神深处,还是露出了一丝惧色。
掌圣教刑法的就是典狱司,身为铜陵典狱司司丞,他自然清楚后果,可……他也没办法!
丁典目光转到丁不害的身上,眼中露出一抹阴翳。
此前在东门外,杨心三人身饲血魔之后,他和樊龙鹤两人就准备联手对付丁不害了,丁不害虽有天级大宗师修为,但两人一个三境一个四境,且实力都不俗,原本想的就是联起手来,就算制服不了他,起码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打了一会儿,丁典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
丁不害的实力,强的有些过分,不但能压着他和樊龙鹤两人打,而且好几次还让两人身陷险境,差点就胜了,若不是他跟樊龙鹤战斗经验丰富,再加上有东门内残存的一万府军相助,他们估计还真不是丁不害的对手。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跟丁不害打成平手,陷入胶着。
丁不害见拿不下他们,便开始出言挑唆两人,开始是不停的诱导两人叛教,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樊龙鹤,还是他都没有任何动摇,可当儒道大能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慌了。
樊龙鹤出身上元道九岭府博阳郡,属雍州的本土人士,从小加入罗刹圣教,对圣教忠心耿耿,丁不害的那些话,他连听都不听。
但丁典不一样,他不是雍州本土人士,所以从儒道大能现身的那一刻,再加上他自己掌握的一些讯息,他知道,铜陵很可能要易主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思,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丁不害适时抓住了他的变化,继续趁热打铁,说出了雷音寺对铜陵的谋划,并且对他承诺,只要叛出圣教,雷音寺一定会在罗刹魔教手上保住他的性命,于是他就倒戈了……
“樊龙鹤,你我同在铜陵郡里做事这么些年,闹得这般收场可不好看,我是真不想杀你,让你儿子樊振东,还有桂玉堂住手,带着那七千府军,跟我一起投入雷音寺门下,为丁宗主办事,你我还能继续谋个好前程,不好么?”
叛教这个罪名,丁典知道有多严重,所以他一个人心里还是有点慌,想拉上樊龙鹤一起,再则下方还有七千府军忠于樊龙鹤,若是能把这些人带着一起叛教,不说安心的作用,最起码雷音寺这边,也能给与他一定程度的重视。
看着丁不害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超然姿态,想起这人以前在自己面前的卑微模样,丁典恨得有些牙痒痒,可他现在毕竟已经叛教加入雷音寺了,算是丁不害的下属,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快了。
樊龙鹤尽管身受重伤,可听到丁典的话,还是发出一声冷笑,嘲讽道:“丁司丞,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豫州人士,少时被灭族,被一位圣教弟子带回雍州,才有幸加入圣教习武修炼,后面还回豫州为家族报了仇。
你这个铜陵司丞,还是前些年梵音上师,亲自任命的。
得圣教恩惠,上师重用,不思回报也就算了了,如今还叛出圣教,祸乱铜陵,你这种恩将仇报,无耻无德之人,我樊龙鹤羞与你为伍,我呸……”
樊龙鹤这一番话算是骂到头了,让丁典整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羞耻到了极点,主要是他知道,樊龙鹤这些话都并没有说错,所以不知该如何反驳,半天都没开口。
“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还是冥顽不灵,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少了你一个郡丞,这铜陵也还是铜陵!”
樊龙鹤侧目,看着一袭血袍的丁不害,意识到自己真的死期将至了,心中虽有坦荡,却也微微闪过一丝绝望。
丁不害一个人就能打他和丁典联手,何况现在丁典还跟他联手了,之所以他能撑这么久,主要还是因为丁不害想让丁典劝降自己,好顺利将那七千府军收下。
“一个儒道大能而已,别以为自己就赢定了,我圣教雍都总坛的高手还没来,上师智谋无双,定有后手,你们这些叛教乱党,她一个也不会放过,我在下面等你们!”
见樊龙鹤还在嘴硬,丁不害心中虽有钦佩,但嘴上还是没有松口,朝他冷笑一声,道:“魔教内忧外患不断,哪还有闲工夫来管这里,詹台清再智谋无双,也无力回天,我雷音寺入主铜陵,已成定局!”
“笑话,儒门大能到了,徐州大军很快就会过来了,白鹿书院和万剑圣宗联手,你雷音寺想入主铜陵,痴人说梦!”
樊龙鹤眼神低垂,自认必死无疑,便忍不住继续嘲讽。
“哼,大能行事,我自不可揣度,但我雷音寺既有心谋夺铜陵,岂会没有万全准备,徐州顶多也就万阳郡出兵,我大罗宗尚有大军,再加上你这一万多府军,有圆空禅师和正道高手在,只需据铜陵而守,徐州大军,又能如何!”
“父亲!”
仿佛是为了印证丁不害这句话一眼,他刚说完话,就有一道声音从东城传来,他转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一道年轻的身影从东城疾驰而来,正是此前带着大罗宗那五千门人,最早进入城中的丁鹏。
看到丁鹏身后,还跟着有三千多身穿大罗宗服饰的武者,乌泱泱一大片正在缓缓靠近,丁不害、丁典、彭灵,包括彭灵手下那些叛教的士卒,脸上都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们都知道自己投了丁不害,而丁不害又是雷音寺的人,那丁鹏手下这三千多人,就是他们的自己人了,这些人一加入,那七千府军自是不足为虑了。
而反观樊龙鹤、桂玉堂、樊振东,以及下方那七千多府军士卒,脸上就露出一片死灰色了。
看着三千多大罗宗门人,丁不害眼中露出一抹思索,看着正在靠近的儿子丁鹏,沉重道:“看来,此前妖魔大军,跟那血魔的藤蔓,让我宗人马损失了不少!”
正靠近他的丁鹏,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低沉之色,道:“父亲神机妙算,儿子带着门人殊死抵抗才好不容易保存下这些人马,得知父亲在东门大战,就立刻带着他们赶过来了!”
丁不害点了点头,这的确在他预料之中,不过他很快就将心态调整好,看着下方,脸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就已经逐渐明朗了……
丁鹏带着三千多大罗宗门人,再加上彭灵手下那三千多叛军,跟七千府军人数就算是持平了,樊龙鹤樊振东,桂玉堂三人也是死路一条,那七千府军群龙无首,就算有一部分死忠,也影响不了大局。
至此,除了天上那尊儒道大能,以及那六大高手,铜陵城中最大的一股力量,就在他丁不害手中了。
大能方面无须担心,那只要师尊圆空禅师,能将梵音上师搞定,铜陵的归属,就已经明朗了……
即便是徐州大军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丁不害脑海中思绪万千,脸上升起一丝喜色,没有发现原本正靠近他的儿子“丁鹏”,突然半道改了一下方向,朝着丁典所在的位置,不动声色的靠了过去。
这些细微的变化,丁不害没感觉到,丁典自是感觉到了,他还以为丁鹏是要跟自己打招呼,因为他就夹在中间,丁鹏想去丁不害身边,就要经过他。
想到自己如今在丁不害手上做事,丁典便轻轻抬头,对丁鹏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毕竟是宗师四境修为,丁鹏区区抱丹期修为,他主动打招呼,就已经是很给丁不害面子了。
然而,丁鹏离他不到十米的时候,骤然目光一凝,气势一震,一尊直立的凶猿,在身后悄然凝聚。
众目睽睽之下,“丁鹏”突然从识海中抽出一根丈许金色长棍,一跃飞上半空,朝着丁鹏迎头砸来。
“叛教乱党,一个不留,给我杀!”
161、侯氏双龙
谁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好好的丁鹏,突然就暴起出手,而且目标,还是刚刚投入丁不害麾下,已经叛教的丁典。
他们应该是一个阵营的才对啊!
不管是正端立空中的丁不害,还是下方的桂玉堂,乃至是那些正在交战的两方府军人马,听到这八个字,全都暂时停止手上的动作,神色各异的猛抬头。
叛教乱党,一个不留!
这是什么意思?
“弟兄们,杀!”
丁鹏话音落下,此前跟在他身后的那三千多人,突然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直接扯开身上的大罗宗门人服装,往旁边一丢,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继而抽出腰间长刀,一声怒吼,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三千多人也跟他一样,全都露出里面穿着的不同服饰,各自操起兵刃,跟在魁梧青年的身后,朝着东门方向冲了过去。
“他们不是大罗宗的人!”
“那带头的,不是在圣心居杀余辰东的侯老二么?”
“是侯家的人!”
“不对,洪刀帮、药尘宗、白氏的人,好像都有!”
…………
原本大罗宗的人马,瞬间就成了侯氏四家的人,而且还冲过来要协助他们对付叛徒,府军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其中还不乏认出了侯玉成,和他们身上穿的侯氏、洪刀帮以及药尘宗的服饰。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桂玉堂脸上露出一抹惊疑。
为首那个魁梧青年,他也认出来是侯玉成了,毕竟年初圣心居那件事,他是亲历者,侯老二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深。
照说有这么多人帮忙,他应该开心才对,可问题是今夜形势波云诡谲,大罗宗和丁典相继叛教,侯氏这四家三流势力此刻又出来帮他们,他也有些迷糊了。
“桂统领,别愣住了,赶紧解决这群叛教之人,徐州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不抓紧时间,铜陵可就危在旦夕了!”
侯玉成大老远就看到桂玉堂脸上的惊疑,赶忙高声呼喊了一句,见他还傻楞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指了指天空,示意让他去看。
“桂统领,率你手下人马策应侯氏,剿灭叛军。”
桂玉堂正准备去看,郡丞樊龙鹤的声音,却突然从空中传来,他再也不敢有一丝迟疑,急忙转头朝府军指挥道:“弟兄们,配合侯氏的弟兄,一起剿灭叛军!”
“是!”
尽管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但既然樊龙鹤开口了,他索性就不想这么多了,不管侯氏出于什么目的,剿灭三千叛军,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难不成,丁鹏被侯氏收买了?
即便被收买了,也不至于对丁典出手啊,丁典可是四境大宗师,丁鹏才抱丹期修为,就算是偷袭,也没希望啊!
桂玉堂脑海中带着这些疑问,率领手下七千府军跟侯玉成那三千多人回合在一起,再度跟叛军厮杀在了一起,同时也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没察觉到,侯玉成率领的那三千人中,已经悄然升起了五十余道罡气境之上的气息,其中三道气息,甚至比起他和樊振东,也不遑多让。
这群人,一加入战团,场面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实际上原本叛军就只有三千多,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但因此前丁不害压着樊龙鹤和丁典在打,这就已经很影响府军的气势了,再加上丁不害打伤樊龙鹤,策动丁典叛教,彭灵又不断的用言语挑衅,才弄得府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明明人数多出一倍,却久久不能解决这群叛军,形成相持状态。
侯玉成率领的三千多人,出场改头换面,就给了这群叛军一个出其不意的震慑,再加上混杂在人群中那五十多个罡气境武者,以及李三蕴、白云帆、聂心川三大抱丹期高手,加上七千府军,可以说是彻底从实力上碾压了这群叛军。
关键是,刚刚天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叛军此刻在地上也不知道,只能看到头顶上光芒大作,明显是丁鹏刚刚那一下偷袭造成的连锁反应,还没有结束,他们原本叛教心里就没底,此刻丁鹏偷袭丁典这诡异的一幕发生,他们难免心情变得更加忐忑了起来……
实力和心理两方面都受挫,叛军的气焰瞬间被打压下去,在侯玉成的率领下,场面几乎是成了一边倒,一个又一个叛军倒在了府军和侯氏众人的刀剑之下……
…………
时间往前倒推百息,也就是丁鹏喊出那句“叛教乱党,一个不留”之后,地面上众人的反应,实际上远没有半空中的樊龙鹤、丁典、丁不害三人快。
而这三人中最快的,自是要数首当其冲的丁典。
“你不是丁鹏!”
“丁鹏”突然暴起,看到他背后升起魔猿神台的瞬间,丁典面色一变,立刻就意识到,眼前这人,不可能是丁鹏。
武道神台,那是宗师二境通神期的武者,才具备的。
只是,对方明显没有兴趣回应他的问题。
“丁鹏”背后的魔猿神台,骤然升腾增长至三丈,气息攀升到了极致,与此同时“丁鹏”手中的那根丈许金色长棍,也在空中化为一座巍峨高山,仿若古之神峦。
那巍峨高山,不知有多高、有多大,其上苍木葱葱郁郁,如天倾般的阴影,将丁典整个人笼罩在下方。
与此同时,“丁鹏”金色长棍砸下之际,他身后的那尊魔猿神台,这时也猛然睁开了赤色双眼,手上也好似举着一根黑色长棍,朝着丁典猛然杂落,这一砸带出的力道,如一座巨型山峦,从头顶往下铺天盖地砸来,声势骇人无比。
这一棍之下,丁典身体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已经高高竖了起来,他的眉角也在迅猛的抽动。
尽管他能感觉出来,伪装成丁鹏的这人,不过宗师二境的修为,这如山峦般的一棍,即便确实是有些惊艳,但对他应该也造不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可毕竟此刻是事出突然,他难免心中,还是会有些慌乱!
他身躯猛然鼓噪,上腹地阕神穴之内,强横的真元涌现出来,环绕在身体四周,四境大宗师修为此刻全然爆发,双手横空一摆,神照罡气运转之际,双手瞬间化作两道笔直漆黑的利剑,抬头看着侯玉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一个二境宗师,想靠偷袭,解决一尊四境大宗师,而且还是他丁典,不管眼前这个伪装成丁鹏的人,到底是谁,今天只怕都要栽倒在这里了。
然而,丁典嘴角的冷笑,下一秒就变了。
随着眼前“丁鹏”的身上。一股苍老古朴的气息逐渐出现,他手中金色长棍砸出的那座远古山峦,也变得愈发高大巍峨,似是要拔地而起,直上云霄九万里的模样,丁典的瞳孔中,终于露出了一抹骇然,嘴里哆哆嗦嗦的说出四个字。
“棍道真意!”
他眼前的丁鹏,仿佛真的已经身化魔猿,手中金色长棍带出的高山虚影,宛若上古神峦,滔天的棍势,近乎要将他的气息给淹没,这是棍道真意没错。
这绝对……就是棍道真意!
打破上腹地阕神穴,突破成为四境大宗师之后,才能领悟兵道真意,他丁典就是四境大宗师,他梦寐以求也想领悟的东西,此刻就出现在眼前,他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尽管心中惊骇无比,可丁典毕竟还是老江湖,敌人的实力越强,自是越能激发出他的斗志,他迅速将心中的惧意给压下去,脸上掀起一抹狠厉,神照罡气再度涌现,原本化作两炳黑色利剑的双手,再度盛放出一层荧亮的黑光。
黑光逐渐蔓延到他的全身,等到全身都被神照罡气笼罩之后,他整个人瞬间变得锋芒毕露,身体四周都充斥着凌厉的剑锋,凌厉的近乎能刺疼人的双眼。
金色山峦盖顶,他意识到自己最后的逃跑时机丢失,竟是不打算再躲了,而是身化利剑,一往无前的朝着头顶的巍峨山峦,悍然迎了上去。
神照天罡剑!
既然逃不掉,那就跟你拼了……
丁典眼中闪出一抹狠厉,身体彻底化作一柄利剑,带出一道百丈长的黑气剑气,与头顶落下的山峦,悍然碰撞。
轰………………
金色山峦之中的滔天棍势,也在这一刻强势落下,长棍与剑气交接在一起,发出一道惊天巨响,强横的劲气在空中对拼,发出一道圆形的震荡波,猛然朝着四周扩散。
霎时间,大地尘沙漫天,浓烟滚滚……
一直站在旁边的樊龙鹤,身体足足往后退了百米,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看着丁鹏丁典两人,脸上满是惊惧。
他可是三境元气宗师,就算现在受了伤,也不至于被一个二境宗师动手造成的余波给震退,这只能证明,眼前此刻正在与丁典交手的这人,实力已经远超二境宗师了……
他脸上满是期待之色,迫不及待的瞩目尘烟弥漫的位置,想要赶紧确认,刚刚那人,到底有没有得手。
浓烟缓缓散去,两道身影逐渐从中显露出来,樊龙鹤的视线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看到浓烟之中,一道人影迅速朝着另外一人飞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樊龙鹤眼中满是惊喜。
因为那个主动出击的人,手中握着一根金色长棍!
丁典败了。
这人,居然得手了。
噗嗤……
丁典此刻眼中满是骇然与惊恐,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没从自己的失败中苏醒过来,就看到那根金色长棍已经到了自己的头顶,慌乱中调集体内元气,想要迅速躲避逃走,但一下子就牵动了五脏六腑,顿时喷出一口逆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败了……
对方棍势没有击溃他的身体,也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什么伤势,可他此刻五脏六腑已经是翻江倒海,非但如此,连调集丹田元气,他都做不到。
不能调集元气,他就无法做出及时快速的反应,这也意味着他躲不开对方攻来的长棍,丁典顿时面如死灰。
“给我住手!”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传来,异变再生。
一直在旁边静默观看的丁不害,终于动了。
比丁典还要早一些,从丁鹏出手的那一刻开始,丁不害就已经知道,眼前这人不是自己的儿子了,无论是修为还是兵刃,疑惑是偷袭丁典的行为,都可以充分证明。
尽管明白,但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去救丁典,准确的说是他觉得,丁典不需要他去救,他是天级大宗师,知道二境和四境宗师之间差距有多大,所以并不认为丁典会出事。
可看到棍道真意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动了,不然,丁典很可能会死。
丁典好歹也是个四境大宗师,且实力不俗,而且在下面彭灵以及府军武者的面前,都颇有威望,他好不容易才帮雷音寺收下这么个人才,自然不能看着他死。
所以看到“丁鹏”不依不饶的还准备斩杀丁典,他就坐不住了,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丁典的上方,怒斥一声过后,右手往前一伸,身后血光中的佛像,顿时也跟他一样推出右手。
大罗佛手
一只横向近一里的宽大佛掌,自天空凝出,佛像周身圣洁可双眼却是血红一片,佛掌席卷着一股灭世之力,摧枯拉朽般抽空了方圆一里之地的所有空气。
他既然出手了,那丁典肯定就不用死了。
接下来,丁不害只需坐等丁鹏失败之后,显露真身,再等师尊过来,确定如何谋夺铜陵就行了。
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可丁不害却发现,丁鹏面对他这一式大罗佛手,非但没有后退,反倒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心中顿时微微一怒。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却先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镇!”
声音之后,是一个耀眼的镇字,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一个字而已,可这个耀眼的镇字,却死死挡在他的大罗佛手前方,虽在节节败退,却将他的攻势,近乎化去了足足有七成,直至一道白衣身影出现,接住剩下的攻势,彻底将他的大罗佛手,化为无形消散在天地间。
侯玉端一袭白色儒衫,周身儒气环伺,第一时间挡在了丁不害的面前,隔绝开他想去救丁典的路途。
丁不害脸上露出一抹阴翳,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侯玉端,眉头猛蹙了四五息,骤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刚刚出现的白衣儒衫青年,眼中顿时露出一抹震惊。
“儒子境,正心小儒,御文二境,好一个侯玉端!”
他念出了侯玉端的名字,继而将目光投向侯玉端的身后,目光低沉,声音里带着一抹惊异,道:“千面玉郎……好一个千面玉郎,小小侯氏,竟能出两条真龙,可叹可叹!!”
只是,他的惊叹,没能延缓任何侯玉霄的动作……
侯玉端躲在旁边这么久,此刻突然出现,就是为了阻挡丁不害,丁不害放弃救人的那一刻,他给侯玉霄制造杀丁典的机会,自然也就算是成功了。
砰……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丁不害和樊龙鹤,还有下方不少修为高深的人,察觉到天空中的异变,都抬头望天,看清楚发生的事之后,顿时有人欢喜,也有人绝望。
天空中,赫然多了一具无头尸体……
162、心头一寒
丁典,居然被杀了……
此刻全场最为震惊的,当属樊龙鹤,他看了看丁典那具无头尸体,又侧目看着侯氏两兄弟,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跟丁典搭档了二十多年,对丁典的实力一清二楚,四境大宗师,位列魔头榜196位,斩过万剑圣宗前任第三剑子、交手过兴南府府尹彭玉虎以及万剑圣宗第一剑子顾念秋。
即便他与丁典不合,可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修为名气,还是江湖阅历,乃至是战斗经验,丁典都胜过他太多太多。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他在铜陵拉拢了这么多家入流势力,才堪堪与丁典形成分庭抗礼之势,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人的实力差距。
丁典的实力,应该是四境大宗师的天花板,即便对上一般的天级大宗师,恐怕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此前两人联手,跟丁不害斗了这么久,说白了,主要靠的还是丁典。
这么一个人物,死在了……侯氏兄弟的手上。
今年三月,才堪堪晋升三流的侯氏?
侯玉霄的实力的确不错,可此前露面时,也就罡气二境聚煞期的修为,最强的战绩是击杀丁典的徒弟成岳;至于侯玉端,那更是名不见经传,他见过,也是聚煞期的修为。
眼下,一个宗师二境,一个小儒二境……
“这两人是一直隐藏了修为,还是天资真就如此妖孽?”
樊龙鹤看着半空中,已经站在一起的侯玉霄和侯玉端两兄弟,心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久久都未能散去。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此刻与两兄弟面对面的丁不害了。
丁不害看着两人,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他对两人的评价,是侯氏的两条真龙,这句评价尽管掺杂了一些其他因素,但就绝对是出自他个人的阅历与见识。
侯氏入流,在他眼中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顶多也就是侯玉霄这个家主,在昭阳之乱中的表现,给他留下了一点印象,可也仅止于此了,侯玉霄到铜陵郡运作侯氏入流之事给他大罗宗送了一笔厚礼,他都没有亲自接见,就足见他对侯氏的确是不怎么上心的。
可此刻,眼前侯玉霄和侯玉端两人的实力,却实实在在震惊到他了。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两个,年纪都还不到三十岁,不到三十岁的宗师和小儒,这份天资…………
“侯家主,正所谓贤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
今夜过后,铜陵郡必然易主,雍州大乱在即,你又何必带着侯氏死忠魔教,贫僧观你治理昭阳颇具成效,知道你并非心向魔道之人,只要放下屠刀投入我禅宗门下,待下雍州之后,铜陵一郡便是全都划给你侯氏,也并无不可,如何?”
侯玉霄暴起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恢复了自己的真身,此刻跟侯玉端一起站在丁典尸体旁边,听到丁不害表露招揽侯氏的意愿,脸上顿时露出了古怪之色。
可看着下方已经逐渐落入下风,直接开始出现大批量伤亡的叛军,侯玉霄思索了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微微摇了摇头,直接冷笑了两声。
“丁宗主过誉了,叛教的罪名,我侯氏可担不起,至于今夜过后,铜陵是否易主,还得看头顶那边的情况,丁宗主话可别说的太满了,免得到时候闪了舌头!”
从心底来说,丁不害的这些话,侯玉霄是同意的。
最起码,徐州那边是真的有一尊儒道大能来了,再看罗刹圣教和其他圣地,都没有大能过来,如果后续没有什么变化的话,光看这一点,铜陵今夜肯定是要易主了。
可问题是,他还不知道天上是什么情况,那尊儒道大能跟红姑娘的战况如何,梵音上师还有那五大高手,又都在作什么打算,他完全就没有头绪,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带着侯氏叛教,那是不可能的。
再则,雷音寺靠不靠得住,只要看一眼丁典的尸体,就大概能清楚了,侯玉端一个御文二境的小儒,一出现,丁不害就直接放弃了丁典,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救人,光看他直接放弃这一点,就知道他心里对丁典,也就这么回事。
当然,还有侯玉霄掌握的一些其他情况,也让他不可能现在,就做出叛教的行为。
种种原因促使之下,侯玉霄直接出言拒绝了。
一旁樊龙鹤紧张的脸色,立刻就舒缓了,他生怕侯玉霄也跟丁典一样叛教,此刻下面那三千叛军都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要是侯氏临阵叛教,压力可又到府军这边来了。
好在,侯玉霄还是明智的!
樊龙鹤开心了,但丁不害可就不舒服了,听到侯玉霄拒绝了自己,他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了,低声问道:“这么说的话,侯家主是打算,跟着魔教继续危害苍生了?”
好家伙,你刚刚还夸我侯氏,治理昭阳颇具成效,我这一拒绝你的招揽,一顶帽子立马就扣下来了……
“哈哈哈哈,也不怕笑死人,此前你儿子丁鹏入城时,私自关门想坑害那三万府军,今夜城中血魔作乱,你雷音寺不思如何斩妖除魔,拯救百姓,反趁火打劫欲夺铜陵,危害苍生的罪名,我看你雷音寺比我们罗刹圣教更适合!”
侯玉霄还没开口,旁边的樊龙鹤就忍不住冷笑了两声,他显然对雷音寺颇有些看不起,语气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
这番话倒也算合情合理,只可惜,丁不害依旧神色如常的盯着侯玉霄,压根就当做没听见一样,显然已经重伤的樊龙鹤,此刻在他心中,并不重要。
“我再问一遍,侯家主,是否真要继续追随魔教?”
侯玉霄抬起头,看着丁不害颇具威胁意味的眼神,没有开口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丁不害再也没有继续废话,眉心天关神穴释放出一股强大的真元气息,整个人瞬间气势大涨,双手合十,身躯猛然往前,竟是直接打算对两兄弟动手了。
天级大宗师的威压,几乎是压倒性的,不但让侯玉霄知道自己刚刚杀了丁典有多么幸运,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和侯玉端联手偷袭,能杀死丁典,更大程度的原因,还是在丁不害的刻意纵容上。
然而,即便面对丁不害如此强大的威压,侯玉霄脸上依旧没有露出任何惧意,只是看着冲过来的丁不害,轻笑着拍了拍巴掌,发出两道清脆的声音。
“丁宗主,我们来时路上抓到了一批人,快看看!”
丁不害神色一愣,没明白侯玉霄是什么意思,直到一道颇为阴柔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才停住对侯玉霄出手,继而低头一看下面,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
东城下方,三千叛军的抵抗已经接近尾声,在被砍杀了近千人,彭灵被俘之后,明显有越来越多的人丢下兵器,面若死灰的放弃抵抗了。
而这群人的后面,也就是城内方向,又走出来乌泱泱一大片约莫有一千多人的队伍,中间区域的人,身上都只穿着一件单衣,被捆在一起,由外围两三百个身着侯氏黑衣的武者押着,为首的是一个身着暗红色劲衣的年轻人,手里正提着一个面如死灰的光头青年,正是他的儿子……丁鹏。
丁不害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看抓住自己儿子的侯玉杰,而是直接将目光转移到了侯玉霄的身上,眼神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
这一幕,丁不害并没有多么意外,此前侯氏武者身上穿着大罗宗门人服饰出现时,他就已经猜到,大罗宗那些弟子,很可能已经出问题了,所以他提前在东门这边策动了丁典叛教,收获了彭灵一部的人马。
猜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儿子和那一千多人被控制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丁不害此刻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眼下彭灵一部的人马也没了,大罗宗这批人也没了,儿子丁鹏还被生擒了,这于他于雷音寺来说,都不是好事。
师门派他潜伏铜陵这么多年,眼下还没正式开始夺城,他手上就无人可用了,若是不想办法补救,雷音寺此行可就是功亏一篑了……
思考了许久,丁不害才将目光放到侯玉霄的身上,这一次他没有劝降,也没有威胁,只是脸色端正的询问了一句。
“侯家主,你是真想趟这淌浑水?”
侯玉霄原本得意的脸色,也微微收敛了一些,他很清楚丁不害是什么意思。
铜陵之争,到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城一地之争了,儒道大能现身,浩然圣宗、大禹圣朝、白鹿书院、万剑圣宗、罗刹圣教,五大圣地再加上雷音寺,六方天底下最强大的势力都已经齐聚于此。
一个小小的侯氏,稍有不慎可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丁不害才有此问,问侯玉霄,真的要掺和进来么?
“小小侯氏,何德何能,侯某到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圣教守土而已,丁宗主的话,请恕在下……听不懂。”
看着侯玉霄装傻充楞,丁不害的脸色再度阴沉了几分,可看着下面的儿子丁鹏以及那一千多大罗宗门人,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和情绪,道:“只要你放了这些人,带着你的人离开铜陵,你侯氏之过本宗既往不咎,另外也向你承诺,雷音寺也不会追究罪责,这是我能开出的最大条件!”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刚刚缓和下的语气,又换上几分威胁,道:“侯家主可得想清楚了,铜陵一丢,魔教就自顾不暇,可没有功夫搭理你侯氏,届时我雷音寺追究,雷霆之怒降下,你侯氏可就没退路了!”
萝卜加大棒,这套说辞,好说不说还真把侯玉霄给震了一下,想到雷音寺准圣地名号,还有最强天级大势力、禅宗圣地这些称呼,他心里,确实是有点忐忑了。
可就在这时,他怀中的新月令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侯玉霄想都不想,脸色立马就变得义正言辞,呵斥丁不害道:“小小雷音寺,也敢在我圣教面前大放厥词,我圣教坐拥一州之地,拥甲百万,岂是你区区一个雷音寺可以威胁的。
我侯氏虽弱,却是圣教的忠实拥趸,雷音寺若真敢来犯,圣教岂会置我等于不顾,休要在此妄言,还请丁宗主赶紧退去,否则我四弟脾气不好,伤了你儿子,可就不好了!”
丁不害顿时脸色一僵,别说是他了,就是跟侯玉霄离得不远,正在恢复伤势的樊龙鹤,此刻看着侯玉霄脸上都满是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些感动。
侯家主,对我圣教,竟如此忠心耿耿,待此次铜陵之乱结束,我定要上表州府,为侯氏请功……
雷音寺的名头居然还镇不住一个三流家族,丁不害的脸已经涨的通红,明显有些挂不住了,天级大宗师的气势逐渐攀升,强大的威压,笼罩在侯玉霄和樊龙鹤两人的身上。
看着丁不害气势攀升,侯玉霄心中有些紧张,心中疾呼旁边那几个,怎么还不出来。
生怕丁不害强行出手,甚至准备开口让侯玉杰先杀几个大罗宗门人,吓吓他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丁不害突然就收回了身上的全部气势,对着他冷笑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色令牌,亮给侯玉霄和樊龙鹤两人看。
看到那令牌,樊龙鹤瞬间脸色一变。
而侯玉霄则是先楞了一下,继而发现令牌上有无数的红色光点正在异动,再看到樊龙鹤的神色变化,思忖片刻反应过来,脸色也变了。
这种令牌,他身上也有一枚类似的,昭阳县的县尊令,丁不害此前把樊龙鹤身上的郡丞令骗走,侯玉霄是知道的。
这种令牌是用来监控两州人员异动的,上面有这么多红色光点移动,只能代表一件事:
有大批外州人员,正在越界进入雍州境内!
这个时候,大批外州人员越界……
“不瞒侯家主说,两个时辰前四万徐州大军就已经出动,正长驱直入奔铜陵而来。
按他们当前的行军速度,只怕用不到半个时辰就兵临城下了,如今城中府军只剩下不到一万,再就是我这点大罗宗门人跟你侯氏门人,若是全死在这里,这铜陵纵是我雷音寺得不到,魔教也保不住。
我听说,侯氏跟万阳郡那边的关系可不好,若是让徐州入主铜陵,你侯氏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此前之事,丁某一概不追究,你放了我大罗宗门人和彭灵的部曲,咱们冰释前嫌,先守住铜陵,其他再说,如何?”
侯玉霄此刻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不得不承认,丁不害确实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也不想徐州入主铜陵,想靠现有的一万三千人守住那四万大军,就已经很困难了,若是真杀了彭灵那一千多部曲,还有大罗宗的一千多人,就只剩下一万人不到,守城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叛教乱党,也敢言活,府军听令,杀了叛教余孽!”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空中的四人神色一愣,继而听到下面一道道刀砍剑刺的嘶啦声响起,所有人,顿时心头一寒。
163、谁在稳操胜券
梵音上师到了!
只一句话,东门处只剩下一千多的叛军,直接就被桂玉堂率领的府军全都给斩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惨叫声虽然只持续了十息不到,可着实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有些瘆得慌,尤其离的最近的侯玉成等人。
天空中,一袭白衣,气质出尘的梵音上师缓缓飘落……
看着她身体四周萦绕的圣洁气息,那张跟司空月有七分相似的绝美面容间,依旧带着悲天悯人的淡然,再低头扫视了一眼地面上那一千多具尸体,侯玉霄心头的寒意,久久都未能散去。
今夜城中死的人已经很多了,照说眼前这场面也不算什么,可要知道这一千多人,都是武者,而且眼下徐州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丁不害那个提议,实际上不无道理,甚至是可以考虑接受的。
可她一来,直接就让府军杀人了……
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在头顶,侯玉霄心中寒意未消,身上寒毛又全都竖了起来,抬头便迎上梵音上师那看似平淡无波的眼神,对视上之后,侯玉霄就看到梵音上师轻轻颔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侯玉杰的方向。
侯玉霄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没有迟疑,直接低头对着侯玉杰,开口道:“上师有令,斩杀叛教余孽。”
侯玉杰似乎是早就在等着了,直接抽出腰间长剑,结果了丁鹏的性命,与此同时刚刚与他回合的侯玉成等人马,也迅速分散,将一千多大罗宗门人全部斩杀。
三千多叛教余孽,至此,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场中所有人,心中都猛地一颤,全都陷入了死寂。
实际上,今夜城中死的人早已达百万之举,这么三千多人照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此刻,侯玉霄的脑门,还是不由得冒出一股凉气。
这三千多人,可都是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而且眼下徐州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丁不害那番冰释前嫌,暂且联手抵抗徐州大军的话,说实话,是很有道理的。
可梵音上师还是没有一丁点迟疑,说杀就给杀了……
侯玉霄偷瞄了一眼上空的詹台清,刚好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的眼神,看到她那张与司空月七分相似的脸庞,还有嘴角似有若无的淡笑,顿时低下了头,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詹台清对三千叛军赶尽杀绝,明显有点杀鸡儆猴的感觉,这时候对自己露出这种眼神,难不成自己就是那只猴……
侯氏已经暗中投了紫清圣宗,连带着大禹圣朝和浩然圣宗都提前接触过了,难不成……梵音上师早就知道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要是知道,我侯氏早就被灭的连渣都不剩了,侯玉霄低着头,不停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而与其他人心中的震惊不一样,丁不害此刻看着地面上儿子丁鹏和大罗宗门人的尸体,脸上的怒火迅速攀升,像是有些失去理智了,直接抬头怒斥梵音上师,道:“詹台清你这个妖女……”
“你也配直呼我名,找死!”
只可惜,丁不害的话甚至都还没说完,梵音上师的气势就笼罩在他的头上,继而一声清冷的怒斥,头顶三花盛放出一道圣洁白,丁不害顿时面色煞白,嘴角溢出鲜血。
天级大宗师,在大圆满境高手面前,就是这么脆弱!
“小徒失子,情绪有所失控也属正常,还望上师宽宏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丁不害的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正是与梵音上师一起下来的圆空禅师,他一出现过后,莫虚子、练凝雪、张玉宁、圆法禅师也都相继出现在半空中,看着场中的情况,面色不一。
六大高手一出现,东门外也赶来了一僧一道两拨人,各自都有十余人,分别由赵清雪和不语和尚两人率领,不语和尚带的人,直接站到了圆空禅师的下方。
而赵清雪则带着门人,走到莫虚子的身后,站定过后她的眼睛立刻就在人群中扫视起来,看到与梵音上师离的最近的侯玉霄,眼神中顿时露出一抹亮色。
到目前为止,这次铜陵城中之外的六大高手,外加雷音寺和紫清圣宗带来的三十多个门人,值此空中儒道大能和血魔交战之际,全都现身了。
侯玉霄没有察觉到赵清雪的眼神,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红白二色强光依旧纠缠在一起,里面传出恐怖的气息波动让他有些心悸,不敢多看,忙低下了头,继续观察事态发展。
“我若是动了真格,他还能活吗?”
梵音上师显然不意外圆空等人的出现,只是冷笑着回复了他刚刚那句话。
“阿弥陀佛!”
圆空禅师被顶的心头怒火一起,只能打个佛号强行平静下来,看着地上那三千多叛军,回头跟丁不害交流了一下,似是确认了些什么,一张脸顿时阴沉到了极点。
侯玉霄此刻脸上有些幸灾乐祸,此刻圆空禅师的脸色,如此阴沉的原因,他大致是能猜到的。
大罗宗原有五千多门人,但因最早进城,经了两波血魔藤蔓再加上一轮妖魔大军的肆虐,在侯玉霄进城碰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两千多人了,再算上丁鹏区区一个抱丹期武者,再加上大罗宗的十来个罡气境武者,所以没有一丁点意外,被侯氏武者打懵了不说,丁鹏也被生擒了。
侯玉霄留着丁鹏和那一千多俘虏,本就是为了用来威胁丁不害的,可没想到梵音上师直接就下令杀人,那大罗宗的五千大军,就一个不剩了。
再算上那丁典那一千多叛军也被杀,那这么算下来,雷音寺埋丁不害这枚暗棋,到目前为止就算是彻底失去作用了。
一个天级大宗师固然是厉害,可问题是雷音寺想得到的是铜陵城,没有足够的武者大军,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眼下府军加侯氏众人,罗刹圣教还有一万三千大军,徐州有四万大军,而雷音寺就剩下他圆空和身后的十多个弟子,他们修为的确是不错,可问题是,人家缺么?
徐州就不说了,在暗中窥伺这么久,准备的绝对很充分,况且就不说徐州,只说罗刹圣教这边的高手,也不比他们差多少了……
这还怎么争铜陵?
那也就是说,雷音寺入主铜陵的意图,已彻底破产…
侯玉霄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同时也明白,梵音上师杀这三千叛军,不止有杀鸡儆猴的作用,还能直接断了雷音寺入主铜陵的念头,可谓是一石二鸟。
这个詹台清,显然又是个跟司空月差不多的狠角色……
侯玉霄心中暗道一声,对梵音上师的忌惮,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
他的幸灾乐祸并未持续多久,身上就升起了一股浓浓的不适感,抬头顺着这股不适感的源头看过去,才发现是圆空禅师正在丁不害的示意下,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得罪雷音寺,侯玉霄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面对圆空的眼神,他没有躲闪,也没有用言语去刺激对方,只是乖乖的站在梵音上师身后,一言不发。
不知是侯玉霄实力太弱不值得他注意,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圆空禅师的眼神,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将目光继续投射到梵音上师的身上,面带一丝阴翳,冷笑道:“纵使我雷音寺得不到铜陵,你罗刹魔教今天也丢定了,徐州四万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就凭你手下这区区一万多残兵败将,想守住铜陵,痴人说梦……”
圆空禅师的语气里,还带着些不甘心,他自冀州南下,长途跋涉而来,说到底为的就是夺得铜陵,作为雷音寺在雍州的一块飞地,可忙活了这么久,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只能出言嘲讽两句。
只是,他的嘲讽明显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詹台清的脸色不但没有任何变化,反而露出一丝不屑,眼神中划过一缕幽色,道:“四万大军又能如何,我既在此,这铜陵今日便注定了丢不了,徐州那帮蠢货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也就算了,你好歹也活了数百年,想不到也这么蠢……”
梵音上师这自信的语气,顿时语惊四座,旁边空中站着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之色,包括地面上的侯氏众人,以及那樊龙鹤、桂玉堂、樊振东三人,以及七千府军,都是如此。
全场唯有侯玉霄一人,心中隐隐有些莫名振奋……
圆空禅师也看出了梵音上师的自信,眉头一皱,明显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思忖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在又能如何,白鹿书院和万剑圣宗既然联手,他们肯定就会派出高手,届时只需拖住你即可,这城中结界已毁,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挡得住那四万大军?”
梵音上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那张圣洁的脸蛋,缓缓升起一道绝美的笑容,低声道:“他们的高手拖不拖得住我,能不能攻进城中,尚是两说,即便让他们占铜陵,你们以为万剑圣宗就高枕无忧了么……”
“铜陵之乱自去年底就开始了,到现在也就只有铜陵的三万府军在参与,你们觉得我圣教,是无兵可用了么?”
众人脸色迟疑,没明白梵音上师这句话的意思,可紧接着她又是轻飘飘的一句,瞬间让众人面色一变,包括侯玉霄的脸色,也猛地一变。
然而,这还没完……
“如今天下之人,皆认我圣教式微,万剑圣宗那帮子蠢货领着四万大军便敢跨州来犯,真以为我圣教无人无兵可用,从他们主动跨过界碑那一刻开始,他万阳郡乃至是广陵府,就已经危如累卵了……”
侯玉霄还有其他所有人,脑海中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梵音上师没有说明白,但这句话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意思是,在万阳郡大军过界的同时,兴南府军也有人绕道,进攻徐州了?
侯玉霄心头在狂呼,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正如梵音上师所言,罗刹圣教式微,这本就是万剑圣宗敢跟白鹿书院明目张胆带人三番四次试探的原因,他们的目光从最早的昭阳,到现在的铜陵,无非就是一县一郡之地。
所以出动的人马,也是从刚开始的山岳剑宗,到如今的万阳郡全郡之兵。
铜陵妖魔之乱闹得这么凶,兴南府军都没动,他们肯定认为要不就是府军不敢过来,要不就是圣教无人能用了,压根就想不到,式微的魔教,还敢派出兴南府军,与他们一样跨界进攻徐州!
这算什么,示敌以弱,再主动出击?
侯玉霄能想明白的,圆空禅师等人自然也能想明白,他们的心中念头万千,脸色也在接连不断的变化。
圆空禅师抬头,感知天空中那两道气息,眼神一亮,摇了摇头对梵音上师道:“不可能,纪衍之在此,只要斩掉这血魔,铜陵易主便也顺理成章,非但如此,你们进入徐州境内的大军,只怕也要万劫不复了!”
其他人看了看天空,都赞同的点了点头,此刻在场对铜陵乃至是魔教最大的威胁,的确还是头顶上的纪衍之,斩掉血魔过后,他都不用出手,铜陵就自然而然的丢了。
不料,梵音上师也抬头看了一眼半空,只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极度嘲弄的笑容,摇了摇头,甚至轻笑了两声。
“真以为纪衍之是来斩妖除魔,帮着万剑圣宗夺铜陵的?
你们知道这血魔的真实身份么,人家纪衍之,只是修炼到了瓶颈,要来正心悟道的!
自去年底昭阳之乱开始,他处心积虑的复活这血魔,哄骗万剑圣宗,说是为了祸乱铜陵,好找机会让万剑圣宗能名正言顺的出兵雍州,实则就是为了自己修炼。
人家斩了血魔,便能突破晋升,回扬州继任院长,真以为他有闲工夫为了一个小小的铜陵郡,在这留着?
等他一走,东边的万阳郡也被我兴南府军占了,到时候这铜陵的四万大军孤立无援,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连串的话语中,蕴含的信息是在是太过丰富,让众人的心情久久都未能平复下来,可还没等他们平息,梵音上师看着半空,突然又说了一句更加意味深长的话……
“这还得是纪衍之,突破成功的情况下,若是突破失败…”
164、立心破境,没那么简单
铜陵郡城的上空,一正一邪两道浩瀚强大的气势,都各自延伸上百里,交相辉映,声势震天动地。
一道是烈似浓烟的白色儒家浩然正气,所到之处,亮如白昼,其间不仅有儒门经典颂唱之声、还有诸子先贤传道虚影,震慑人心的同时,又让人心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而另一道则是漫天遍野的血色妖魔邪祟之气,所到之处,血海滔天,其间有阴森鬼鸣令人心悸,有群魔乱舞虚影,更隐隐有数尊上古邪魔在群魔中心翻腾,像是随时要复活,祸降苍生的模样,渗人至极。
两道气息的最前端,纪衍之和红姑娘的身形,只是隐隐可以瞧见,虽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但从愈发狂暴的气势也能推导出,两人的战斗已趋近白热化,显然都到了自身的极限。
而就在两人如此激烈交锋的同时,铜陵郡东城上空约摸十里左右,一片云朵后方,三道气息沉稳内敛的身影,正静立于此。
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须发洁白的老者,最后一个则是身形颇为臃肿的光头和尚,正分立不同的方位。
最靠前老者身形消瘦,一袭白衣胜雪,眉宇像是经精雕细琢过一般,犹如两柄直插云霄的宝剑,面容凌厉,眼神锐利,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如一炳开锋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左侧老者体型较为魁梧,穿的是一件颇为尊贵的黄色锦缎,面容刚直,眉宇间带着一股正气,看天空中血海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一股浓浓的厌恶。
那个站在最右侧的老和尚,一袭金色袈裟,面容最为平和,此时正双手合十抬眼看天,眼神颇为宁静。
他们全都一言不发的看着天上的场景,脸上的神色也随着气势的波动而变化,好似……三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战斗情形。
“大儒之境的浩然正气,万魔辟易,镇压一尊四品森罗境妖魔,绰绰有余才对,这么长时间未见颓势,这血魔,只怕还不止四品森罗业位!”
开口说话的是老和尚,黄袍魁梧老者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一定,纪兄此战是为立心,说不定是故意留手激发血魔潜能,好体悟亚圣之道罢了!”
听到“亚圣”两个字,老和尚眼中深处划过一抹精芒,点点头道:“也有可能,冰冻三尺尚非一日之寒,大儒想要立心破境,体悟亚圣之道,就更是难如登天了,想靠一尊四品森罗境妖魔,可能性确实不大,若是能再激发一下这血魔潜能,希望自然更大。”
不同武道,儒门修行自成一脉体系,分别为修心儒子、明辨儒生、正心小儒、格物师者、致知鸿儒、造经大儒、洞明亚圣,再到最接近先贤的儒道圣人。
纪衍之是扬州白鹿书院的七大山长之首,名满天下的十三尊大儒之一,再进一步可就是儒家亚圣,是真正能站在世间绝巅的人物,若是斩一尊普通的四品森罗境妖魔就能成功,那也的确太简单了些。
“立心破境成亚圣,纪兄若真就此成功,扬州分院可就与兖州实力持平了,扬兖两派之争就会迎来变局,若真以扬州策论为主,白鹿书院并入大禹圣朝,届时正道魁首移位,这天下形势,又要开始变了!”
黄袍魁梧老者一句感叹,老和尚面色微变,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开口。
“破境成亚圣,哪有这么简单,自夫子证道,开辟儒道修行之路至今,一千五百多年间,出过的亚圣,加起来也只有九位,平均每百年都出不到一个,纪衍之想立心破境,成就亚圣之躯,依我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倏然,前面那个身穿白衣,面容凌厉的老者,突然开口接了一句话,他的声音如外貌一般锋芒毕露,明明只是在低声轻语,可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哪怕只是听到,也让人忍不住会心生压力。
老和尚和魁梧老者,对白衣老者显然也颇为尊敬,听到他开口,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片刻,还是黄袍魁梧老者拱了拱手,语气颇为尊敬的询问道:“如此说来,对纪兄这次立心破境,荆兄……并不看好?”
白衣老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先问了两人一个问题。
“你们可知,何为立心?”
老和尚点了点头,道:“老衲略知一二,传闻夫子开辟儒道修行之路,格万物、致良知、造经传过后,感叹前方无路,便脱离了浩然圣宗,开始游历天下。
时有禹神宗,即将一统八荒,其名,人族无不传唱。
唯夫子游历十三州,眼见妖魔猖獗,万千人族依旧生活在恐惧之中,大骂神宗穷兵黩武,不顾黎庶,只识攻伐,不懂耕读,时其弟子有师者三千,将其言传遍四方,也招来了神庭的怪罪。
神庭派出重兵,到处捕捉其门下弟子,夫子不任弟子因其言获罪,主动踏上神庭认罪伏法,传闻当时是已经给夫子定了诽谤神帝的死罪,马上就准备处斩……”
老和尚还没说完,魁梧老者这时接过了他的话,开始继续讲述,显然两人对“夫子”这个人物都很熟悉。
“时有神庭重臣开口,只要夫子能收回其言,便可无罪释放,然斩天祭坛之上,神庭屠刀之下,夫子却面无惧色,坚守本心,不畏神庭,立下为生民请命之心。
如此宏愿顿时引得上苍垂怜,天降甘霖,屠刀化墨,钢铁铸就的斩天祭坛,长出了一大片兰花,夫子也受上苍馈赠,于祭坛凝亚圣之躯,获禹神宗亲自接见,在天州开设白鹿书院,这才正式确立了儒门道统!”
两人说完后,看着那面容凌厉的白发老者,目光都带着一丝疑惑,夫子游历天下之事,距今才一千五百多年,他们两人的年纪差不多也是一千出头,虽未亲身经历夫子的巅峰时代,但这些事也是知道一些的。
儒道所谓立心破镜,与佛门古籍中那些得道的菩萨和佛祖其实差不多,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八个字:明见本心,立下宏愿。
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明见本心,立下宏愿,真有这么简单,这一千五百年来怎么会只出九个亚圣。
武者的修炼之路经过前人发展三千年,什么修为,该做什么,该如何突破,都有相应的流程。
但儒门可不一样,该怎样明见本心,又该怎样立下宏愿,都是一句空话,其难度,不身在其中的人,根本就无法领会。”
那位荆姓老者说完这番话,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亚圣之躯,为世家至纯至正之躯,等闲妖魔触其身,野性全无,见其容气力衰败,闻其声原形毕露,一声呵斥莫说是四品森罗境妖魔,即便是三品万相境妖魔,也要退避三舍,得上苍如此眷顾,若是如此轻松,便可突破,岂非儿戏。
光是前面四个字明见本心,便足以抹去这世间将近九成九的俗人,活在世上,谁能心中无愧、谁能没有一丁点私欲、谁又能真的一辈子,行事堂堂正正?”
老者一连三问,老和尚和黄袍魁梧老者沉默了良久。
“彭某活了千余年,斩妖除魔虽确有匡扶正道之念,却也不敢说自己没有私欲,
“阿弥陀佛,贫僧身处禅宗,照见本心之境,自问还差之甚远,实在惭愧!”
荆姓老者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神色,对两人的回答似是早有预料,或许出于对两人坦诚态度的认可,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赞赏。
“可是,纪兄出身武宗末年乱世,沿袭夫子忠君之道,深研儒法千余年,传闻连扬州院长孟子,也屡次盛赞其有亚圣之姿,不见得与我们一样,明见本心,也不一定做不到吧?”
听到黄袍魁梧老者的询问,荆姓老者凌厉的面容倏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轻声开口道:“纪兄当然是有些把握才会过来的,可问题是,这血魔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能否直面这个软肋,也是他这次能否成就亚圣的关键。”
“纪兄唯一软肋,这是何意?”老和尚面露不解之色。
“你们只知纪衍之是武宗末年人士,却不知,他本就是这铜陵郡下昭阳县人,这血魔的诞生说起来,与他就有着直接的关系。”
“还请荆兄赐教!”
“纪衍之的本姓,是红……”
听到这个红姓,老和尚和黄袍老者两人,都猛地抬头看着荆姓老者,脸上露出一抹愕然,紧接着察觉到他不是在说笑,两人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带着一丝古怪,变得无比精彩了起来。
“这么说,纪衍之就是红……”
“不错,那个不惜将自己亲妹妹送给反贼,拖延时间引来另外一伙反贼,最终在两伙贼寇的夹击下,保全昭阳,对武宗忠心耿耿,受神朝嘉奖,列入七大忠臣之首的红秀夫,就是纪衍之的本名!
而这昭阳血魔,就是他的妹妹红灵儿的怨气,借万年槐树为躯,汇聚万千生灵的怨气,才诞生出来的。”
尽管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可亲耳听到荆姓老者确认,两人脸上的古怪神色,还是足足持续了许久,同时看着天空中的纪衍之,心中泛起一股无比怪异的滋味……
而荆姓老者,没有去看两人的反应,只是抬头静静地直视天空中的场景,眼神中闪出一抹幽色。
“我万剑圣宗,此次冒着与罗刹圣教开战的风险,撕毁两州盟约,让你复活血魔,又给你创造破境契机,若是能一举破境,成就亚圣,让扬州跟兖州的书院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宗主这手棋,就算是下对了。
若是失败了,可就……”
………………
“纪衍之,就是红秀夫?”
三个老者在暗处对话的同时,郡城东门处,梵音上师的一席话,也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侯玉霄甚至都忍不住心中的震惊,低声惊呼了一句。
“明见本心,立下宏愿,破境成圣,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纪衍之这一千多年来,不曾踏足过昭阳半步,就证明内心对红灵儿这个妹妹,还是心存愧疚,血魔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杀她于心有愧,不杀成圣无望,你们认为,纪衍之突破的希望有几成!”
梵音上师抬头看着天空,面带冷笑,显然对纪衍之的突破,没有一点看好。
其余人的脸色则各不相同,已经知道雷音寺入主铜陵无望的圆空禅师,脸色有些难看。
纪衍之突破成功与否,照说跟他的关系并不大,甚至因为儒释两家的关系,他也希望纪衍之突破失败。
可他在铜陵毕竟已经看不到利益了,而且丢了大罗宗那么多人马,同时又将丁不害这枚暗子早早的暴露出来了,对雷音寺也是莫大的损失,他自然心情不佳。
莫虚子与他的面色也差不多,有些难看。
照说道家和儒家的天生不和,他应该也和梵音上师一样,不希望纪衍之突破成功,但他考虑的,可不只是眼前这么点蝇头小利而已。
到底是忠君还是为民重要,扬兖两州白鹿书院的争执已经趋近白热化了,目前扬州略站下风,若是纪衍之在此突破,那就以意味着两州的书院,实力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届时书院的内部矛盾就会更加激烈……
对紫清圣宗来说,纪衍之突破成功,还是利处更大!
张玉宁和练凝雪两人的脸色,则都带着一股希冀,他们似乎,也比较希望纪衍之,突破成功。
将其他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但侯玉霄依旧没能压制住心头的惊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此前,红姑娘跟自己讲的那个故事……
“奴家红灵儿,前朝武宗末年人士,原是这昭阳县县尊红展鹏之女,自小也算锦衣玉食,琴棋书画略有涉猎、刀枪棍棒也曾习过一些。
后逢天下大乱,世道零落,有一只反军打进昭阳,劝降家父,家父对大禹忠心耿耿,不敢与反贼同谋,带着城中百姓反抗,反贼势大,结果自是不必多说。
我父母全都被杀,奴家也被他们抓到军中充当营妓,三年多求死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比苦命黄连,真是个暗无天日……”
红姑娘当初跟自己说的话,居然都是真的。
侯玉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倏然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侯玉端,脸色顿时一沉……
老五侯玉端脸上满是怒火,在一旁紧紧攥着拳头,身体不住颤抖,情绪明显有些快要失控的迹象……
看到这一幕,侯玉霄想都没想直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对他传音道:“不管什么事,忍住,现在,咱们还没有说话的资格!”
165、徐州大军到来
红姑娘的底细,侯玉端知道的肯定要比自己多,这一点侯玉霄一清二楚,从此刻老五脸上的表情来看,显然梵音上师透露出来的这些东西,应该都是真的。
侯玉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段文字:
“武宗153年,天下大乱,贼寇袭击昭阳,末代县尊红展鹏宁死不降,携城中青壮抵抗,七日城破,城中十八万老幼妇孺,皆遭屠戮,覆尸十里,流血漂橹。
时有人疑,红展鹏为博虚名,置生灵于不顾,实为武宗末年,民不聊生,武者常以生灵修武补气,降与不降皆是死路一条,红展鹏本可自活,却与城中百姓共生死,武宗末年,能有如此忠臣,可喜可叹……”
那也就是说,昭阳县志上记载的这段故事,是真的。
红展鹏有一子一女,子谓红秀夫,守城而亡;
女谓红灵儿,落贼寇之手,下落不明。
眼前的纪衍之,就是红秀夫,而红姑娘就是红灵儿。
根据梵音上师刚刚的说法,所谓红灵儿落入贼寇之手,实际上是兄长红秀夫,为了保全昭阳县,将她亲自送入贼寇手上,红灵儿这么一个天姿国色的大美人,落入一群贼寇的手上,下场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红秀夫为了给大禹神朝尽忠,不惜选择牺牲自己的嫡亲胞妹红灵儿,兵荒马乱的年代,天下怨灵遍野,红灵儿被至亲所害,心中恨意滔天,与怨灵融合,再借万年槐树为躯,成了妖魔,应该就是这么个顺序……
侯玉霄理清了脑海中的思路,突然又想到,去年底昭阳之乱中,被自己兄长田法正亲手斩杀的田红璐,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古怪。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师徒两,一个把自己妹妹送到贼寇手上,一个直接亲手杀了自己妹妹,都是一等一的大狠人啊……
骤然想起昭阳之乱的情形,侯玉霄猛地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无尽红光,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想明白了……
半年前的昭阳之乱,杀田红璐本就在田法正,或者说纪衍之的计划之中,他们就是为了复活血魔。
田法正不惜亲手斩杀田红璐,被嫡亲兄长与父亲合谋害死,田红璐怨气冲天,刚好符合血魔复活的条件。
夺昭阳,压根就是顺带的事,他们的目的,从头到尾就是复活血魔,供纪衍之破境悟道。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恐怕还不只是在昭阳之乱时才开始的,从去年六月,就已经有人在谋划了?
侯玉霄看着天空中正在交锋的耀眼红白双色灵光,背后汗毛竖起,过了许久脸上才露出一丝冷笑,道:“原以为昭阳之乱山岳剑宗大败而归,合着,是咱们太单纯了,这些人想要的压根就不是昭阳,只怕从去年六月,我去田岭县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利用了。”
“不是去年六月,是六年前就开始了……”
倏然,一旁面色愤怒的侯玉端,突然低语了一声。
听到六年前,侯玉霄脸色一愣,转头看着侯玉端,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略为谨慎的传音问道:“什么意思?”
侯玉端拳头依旧紧紧攥着,正欲开口回答。
倏然,一股汹涌的气血浪潮,骤然从东边方向传来。
伴随着这股气血浪潮而来的,还有一阵稍显齐整的步伐,这步伐节奏不快,可声音却极其沉重,踢踏踢踏没一步都仿佛走在所有人的心间……
无论是半空中的梵音上师等六大高手,还是地面上侯玉霄、侯玉端、赵清雪、不语和尚,它们各自率领的僧众道众,以还侯氏那三千多人,还有樊龙鹤桂玉堂率领的一万多府军,全都猛地转头,看向东边:
那是一只一眼看不到头的银甲军队,他们行军步伐规整,虽无一匹骏马,但他们身上的血气,联合在一起却气势如虹,磅礴无比。
单用肉眼,虽无法分辨出有多少人,但仅从这股磅礴的气势上感知,最少也不低于四万多热闹……
“徐州军到了!”
“银甲军,是万剑圣宗的银甲军,怎么会有这么多,万阳郡真全军出动了……”
“万剑圣宗以万剑军控制徐州,其中又分为金甲军和银甲军两部,银甲军统御府郡,金甲军拱卫一道,这来的是银甲军,银甲军跨界,那两州盟约就算是……”
“彻底撕毁了!”
………………
侯玉霄站在原地,没有理会耳畔传来的议论声,只是面色低沉,看着逐渐靠近的徐州军。
看到打头的白衣年轻儒生,还有他身旁手持利剑,锦衣华服面相平和的中年男人,顿时露出一抹阴翳。
“那中年男人,是万阳郡铜牌执剑使,陆冠清!”
一道女声传入耳中,侯玉霄神色一愣,侧目顺着紫清圣宗门人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最前头的赵清雪,隔空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是她传过来的消息,脸上忙露出一抹感激,朝她拱了拱手。
赵清雪见状,眼神深处顿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樊龙鹤,侯玉霄,我命你人人赶紧整肃全军,准备守城,只要能坚守铜陵一日,本尊亲自到雍都,给你们两人请功!”
坚守一日,侯玉霄眼中闪出一抹精芒。
此前梵音上师说的,兴南府军也已攻入徐州境内,眼下又让他们坚守一日,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只要能坚守一日,徐州那边就会有新情况,陆冠清和田法正率领的这四万大军,届时就只能退让了。
“属下谨遵上师之命!”
“属下领命!”
看到樊龙鹤率先表态,侯玉霄也没有一丝迟疑,直接抱拳对着梵音上师恭敬一拜,说完便直接给了下方侯玉成一个眼神。
侯玉成心领神会,忙起身朝着身后高呼道:“侯氏全军整肃,所有人登上城墙,准备守城。”
“是!”
一旁的桂玉堂,在接收到樊龙鹤的命令过后,亦不甘落后,对着那七千府军厉声高呼道:“剩下所有府军听令,整肃军纪,登上城墙,准备守城……”
“遵命!”
侯氏三千多人,府军七千多人,共计一万余人,全都是开身五重以上武者,合在一起,发出两道震天般的喊声,强大的气血之力顿时涌上半空,都是耳聪目明身体健硕的武者,整肃军纪压根用不了多长时间,两方合拢之后,迅速登上了城墙。
城外徐州大军的最前方,田法正手持折扇,闻听城中传来的两道高呼,以及不断登上城墙的武者,脸上浮出一抹阴翳,但一抬头,感知到天空那两股骇人的气息之后,露出一丝放心之色,表情又舒展开来。
“田圣子,这城中情况,似与你说的有些不符?”
陆冠清虽面相平和,但这句询问里透出的语气,却明显带着些不愉,虽说他也是有圣宗高层的命令,才会带兵跨州而来,但圣宗的命令,主要还是让他配合田法正,因此此事却是由田法正一手策划,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都是由他说了算的
此前,田法正可是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过,今夜妖魔乱城,铜陵城死伤惨重,府军十不存一,城中能协防的武者更是少之又少,他这才放心带人过来,眼下城中的情况,和他说的可是极其不符的。
那城墙上,少说也有万余人,而且都是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显然就是驻扎在铜陵的府军,铜陵城中有三万兴南府军,他们都知道,眼下只剩一万的确也少了很多,但离十不存一,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一万守军而已,陆剑使手握四万大军,破城不过须臾而已,何须忧心,况且老师一旦斩杀了血魔,破境成圣,莫说一万守军,便是兴南府二十万守军今夜全都在这里,也改变不了铜陵易主的结局!”
显然,田法正的话还是很提气的,一说完,陆冠清的脸色了立刻就缓和了许多,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大概也是对纪衍之颇具信心,便慢慢放下心来了。
两人交谈之际,四万大军也已经到东门外一百多米左右,待军阵缓缓停下静立原地,陆冠清才轻声开口。
“既然如此,还请田圣子,阵前喊战吧!”
田法正点了点头,身上一股浩然正气悄然凝聚,踩在马背上一跃而起,直接站到与东门城墙上房同一个高度的位置上,看着城中那一万守军,尤其是带头的樊龙鹤,眼中先是露出一丝精芒,接着骤然厉声开口。
“魔教倒行逆施,引雍州妖孽丛生,尊神普渡之日,竟有血魔如此大厄降下铜陵,此诚所谓天地不容。
今有我师纪衍之,念民生之多艰,亲赴魔教之地,以身斩妖,解万民于水火,铜陵身陷魔教囹吾多年,城中苍生百姓困苦不堪,今遭此厄,实为魔教之祸,还望诸位,看清魔教的真面目,只要现在投入万剑圣宗麾下,今夜之事便可善了,否则……”
“颠倒是非,黑白不分,这满天下的儒道门生,若都是如你这般的冷血无耻之辈,我看所谓的儒门圣地白鹿书院,也就是一个笑话,我呸!”
一道怒斥声传来,田法正脸上的自信表情瞬间僵住。
他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打断了,而且对方的攻讦目标,不光是他,还有白鹿书院!
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一抹怒色,但立马就被他给平息下去,转而轻轻低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不止是他一个,在场的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僵住了,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城墙之上,准确的说是城墙上那个穿跟田法正一样的白色儒衫的…年轻人。
侯玉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他的手还搭在侯玉端的肩头上,刚刚侯玉端往前站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不好了,想尝试拉住,但很可惜,自家老五心中的怒火显然已经攀升到了极点,连他这个兄长的话,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田法正不算什么,他尽管是白鹿书院的圣子,可毕竟还只是个二境小儒,放眼江湖也就是个二境宗师的水平。
但,怒斥白鹿书院不配做儒门圣地,这可不是小事。
白鹿书院,唯一占有两州之地的正道魁首,天下所有儒道门生,心中向往的至高圣地,可不容如此诋毁。
“这小子,有种!”
六大高手中的张玉宁,看着侯玉端,眼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继而转头看着田法正,露出了调侃之色。
其他五人虽都没有说话,但都跟张玉宁一样,脸上露出了调侃之色。
显然,他们也是很乐意看到白鹿书院吃瘪的。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半年前昭阳县侯氏,那个修出一些儒气的,就是你,没错吧?”
田法正凝视了侯玉端许久,眼中露出一抹熟悉,很快就认出他来了,他似乎从侯玉端的眼神中看出了许多许多,沉默片刻后,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蔑笑。
“既能修儒,便证明你心有八窍,只可惜却又是个只能用双眼与情感去感受的庸人,碰巧受些先贤指点,顶多也就是个半吊子书生罢了!”
说着话,他还配合着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愿继续跟侯玉端多说似的,脸色逐渐变得寒冷起来,转头对着身后的陆冠清,开口道:“陆剑使,雍戎贼子,不尊教化,不敬先贤,听不得人规劝,亦难改邪归正,让府军攻城吧!若有万剑圣宗管辖,想来风气会好很多。”
不止他不愿意废话,陆冠清显然也有此意,闻言眼中顿时露出一抹精芒,抽出腰间长剑,往东门一指。
“全军,开始攻城。”
“遵命!”
四万大军异口同声,声音顿时响彻四方大地,震天般的血气让全场除了六大高手之外,所有人都有些心悸的感觉,四万多人纷纷抽出自己的兵刃,犹如猛虎出笼一般,疯狂朝着东门攀了过去。
武者攻城掠地不比凡人,圣地皆以开身五重以上武者为士卒,开身五重名为内膜,这个境界的武者,五脏六腑已生出皮膜,对气劲之力有一定的防御能力,而真正脱离气劲之说的武者,那最少也得是阴阳圣境的武者。
所以这四万大军,是足以震慑元旦境大圆满高手的。
四万大军疯狂朝着城墙攀爬而去,他们一跃就有五六米,一到城门楼下,就联合起来疯狂往上攻去。
尽管那城墙都是由钢铁铸造,表面光滑如墨,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武者借力攀爬上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大部分武者在三个宗师的带领下,或是用兵刃,或是赤手空拳,不停的攻击东门,试图用蛮力破开。
大战,就这么打响!
166、守城
“杀了这帮魔教奸贼!”
“雍容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轰开铜陵东门,还雍州百姓,万世太平。”
“杀……”
“杀啊……”
………………
无尽的嘶喊、怒吼,充斥在铜陵东门外。
徐州军喊的口号,无外乎是些斩妖除魔,击溃魔教,还雍州朗朗乾坤之类的,听着虽假大空,可只要看到他们那副振奋的模样,就知道,这些话他们是信的。
四万武者大军形成的血气浪潮,声势浩大,犹如滔滔洪流拍案而来,整副景象,骇人无比。
大地开始震颤,四周大地,莫说蛇虫鼠蚁,就是体型稍大的山景猛兽,也全都瑟瑟发抖,往远处逃亡。
整个东门外,瞬间爬满了徐州士卒,他们气血之力悍然释放,手持兵刃,全都不要命的往城墙上攀爬,不过片刻,就有人已经登上去,开始了厮杀。
偌大的铜陵城东门,此刻变得异常渺小……
“徐州为图私欲,复活血魔,祸乱铜陵在先,又无故犯我圣教疆域在后,弟兄们挡住他们,绝不能让这群走狗破城杀人。”
“是!”
城墙之上,桂玉堂一声疾呼,那七千府军,顿时异口同声的回应,霎时惊动全场,声震四方。
他们披坚执锐,全都死守在城墙上,下方只要有人上来,就立刻围而歼之,百息之内,城墙上没有一个能顺利站稳的徐州军。
可时间一长,变化还是出现了……
四万徐州军之中,自是不乏一些罡气境武者的,这些人的实力远超普通士卒,两个纵身便跃上城墙,待他们打开豁口,身后便源源不断的涌上普通士卒,占据一小块地方后,迅速朝外围扩大战果。
“老二,随时看住城门情况,一旦有变立刻通知,其余人给我顶上,不能让他们全爬上城墙!”
“好,大哥。”
“我等遵命!”
就在这时,一片嘈杂声中,侯玉霄下达指令,早已在城墙上恭候多时的侯氏众人,也动了!
侯氏的士卒有三千多人,若是平原交战,跟四万多人自是没办法比较的。
但此刻,他们是守城的状态,四万大军又不可能同时攀上城墙,本就是一小撮一小撮的,在一个或数个罡气境武者的带领下,才能攻上来的。
侯氏三千多人往前一顶,七千府军守城的压力,顿时就减小了许多,徐州军攻城的势头也立马受挫了。
“多谢侯家主了!”
桂玉堂看到侯氏众人真心协防,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感激之色,隔着人群朝侯玉霄高喊了一声。
砰…………砰…………砰…………
侯玉霄刚想回话,突然一股节奏感十足的轰鸣声,从城墙下面传来,顿时面色一变,纵身站到城墙,朝着下方的城门处看去:
乌泱泱的徐州军,就像蚍蜉,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全都聚集在下方,有一部分人手持盾牌,提其他人防着城墙上射来的弩箭,另外一部分人,则在不断用武器兵器,轰击着东门,这一道道的轰鸣声,正是东门被轰击的声音。
徐州军不傻,攀上城墙的,实际上还只是他们的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还是在想办法破开东门。
田法正已经站到了城墙下方,而陆冠清则闪避用手中长剑御使真气,不断轰击城门,偌大的铸铁城门,很快就被打出一道道的恐怖裂痕,只怕,再用不到三五下城门就会彻底崩塌了。
侯玉霄看着城门破灭在即,脸色有些阴沉。
东城门要是破了,那徐州军就不会再爬城墙,而是直接走东门长驱直入了,届时就靠城中这万余人,想挡住他们,基本上就没戏了。
东城门,不能破!
侯玉霄思忖片刻,微微往前走了一步。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厉喝传来。
“陆冠清,给我住手!”
侯玉霄刚踏出去的右脚,立刻就收了回来,守城门这事,樊龙鹤这个铜陵郡丞,明显要比自己适合多了。
宗师境强者,远非普通武者能比,樊龙鹤周身真气凝聚,在城墙上一震,霎时震散了一批正在往上攀爬的徐州士卒,紧接着一跃而下,直接冲向陆冠清,意图阻止他继续破门。
侯玉霄手持长棍在城墙边缘一扫,五六个徐州士卒顿时身首异处,他也是宗师二境的修为,面对这些开身武者自是无比轻松,光靠一人就能守住一大块区域。
“家主,东门不能破!”
一片嘈杂声中,侯非的声音传入耳中,侯玉霄站定身形,站在城墙尖上,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城门处已经跟陆冠清纠缠在一起的樊龙鹤,眼神微微一凝,没有说话。
东门不能破,他也明白,樊龙鹤此前在跟丁典和丁不害的战斗中,就受了重伤,眼下想守住陆冠清,基本上没有可能性,更别说,陆冠清旁边,还有一直都没动的田法正。
“如不派人支援,且不说田法正和陆冠清两人,只要被下面这么多徐州军围住,樊龙鹤,只有死路一条!”
“樊龙鹤死,跟东门被攻破,是两回事……”
侯非身体一震,瞬间反应过来侯玉霄这句话的意思,眼中露出一抹森然,没有继续再说话了。
侯玉霄一边收割徐州士卒的性命,一边神色幽幽的看着城门处,樊龙鹤跟陆冠清的大战进度。
虽说天上的大战,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但侯玉霄,却不得不提前考虑后面的事了。
若是红姑娘胜,有老五在,侯氏下场肯定要比其他人好,不止如此,若是老五周旋一二,侯氏入主铜陵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若是纪衍之胜,按刚刚梵音上师说的,他也不会留在这里,那铜陵的归属,还是要看他们下面的结果。
下面的结果,也就是看这场守城战之后,谁手上的筹码最多,谁就能做铜陵的主人了。
那五千大罗宗门人已经全死光了,丁不害策反的丁典部曲也全都没了,雷音寺入主铜陵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眼下还有资格争铜陵的,也就他侯氏、樊龙鹤部曲,以及徐州这三方人马了。
樊龙鹤手上的七千府军在守城,守住了铜陵,这些府军,最后只怕也剩不了多少了,只要侯玉霄能运营得当,保全侯氏的力量,再加上西城门外,侯玉灵带着的上万人马,侯氏的筹码,反而成了最多的那个。
至于守不住铜陵的情况要是发生了,那侯玉霄想这么多也没用,大不了带着侯氏人马,跟梵音上师一起撤退就好了,反正万阳郡那边还有兴南府军在,夺回铜陵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他现在所有决定,都是要奔着大战结束后,让侯氏成为铜陵境内最大的一股力量。
让樊龙鹤这个郡丞去死,自是理所当然的。
城门这边,攻城和守城双方正在疯狂对拼,东门内的六大高手,自然也不会闲下来。
梵音上师看到侯氏乖乖去守城,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看着眼前的五大高手,眼中露出一抹调侃道:“五位此前打的旗号,是来斩妖除魔的,如今纪先生出手,这血魔便轮不到诸位出手了,还站在这里,莫不是要协助我圣教,抵挡徐州军的进攻?”
五人闻言,纷纷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处的血腥景象,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照说五人心中当然都是不愿让徐州攻破雍州的,可问题是他们也不可能跟梵音上师联手,去对付同为正道的徐州大军,这要是真干了,很容易被戳脊梁骨的。
“些许小麻烦罢了,想来罗刹圣教也有办法解决,又何须我们协助,上师还请自便,其他人在下不知,不过贫道今日来,只为斩妖,待纪山长与血魔大战的结果出来之后,贫道自会离开,定不会参与此战!”
第一个开口的是莫虚子,他第一时间撇清关系,让旁边的圆空禅师立马就变了脸色,转头凝视着他,苍老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翳。
“禅师见谅了,你手上大罗宗那批人马已经全都没了,雷音寺再想入主铜陵,已经没有可能性了,即便我与上师联手对付梵音上师,最后也是便宜了徐州军,所以贫道也不得不作如此决议了!”
听到莫虚子的传音,圆空禅师脸上的阴翳愈发浓重,他一把年纪了,莫虚子眼下的反应,已经足以让他看出很多东西了。
可他明知道莫虚子这是在打退堂鼓,不跟他联手,但此刻也无从反驳,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情而已。
四万大军,已经足以威胁到他们这种元丹大圆满之境的高手了,纵是莫虚子跟他联手,这时候强行对梵音上师出手,最后即便是胜了,也是便宜了徐州军。
毕竟,他雷音寺在雍州境内,根本就无人可用。
大罗宗丁不害的那五千人马,的确很重要……
练凝雪、张玉宁、圆法禅师三人也都跟在莫虚子的后面,开始表态自己不掺和此事,这让圆空的眼神,又添上了更多阴翳。
梵音上师看着唯一没有表态的圆空禅师,嘴角轻轻勾出一个冷笑,再没有看他,而是直接纵身飞上东门。
圆空禅师原本已经愠怒的面色,因为梵音上师这一记冷笑,顿时窜上一抹殷红,瞳孔中瞬间涌现出怒火。
“师尊,罗刹魔教破灭在即,还敢如此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咱们就帮徐州,我们虽与儒门不合,但徐州军代表的可是万剑圣宗,咱们就当是交好万剑圣宗,不行么!”
听到大弟子不语和尚的传音,圆空禅师眼中微微露出一抹精芒,看着已经飞到城门上空的梵音上师,眼神连连闪动了两下,摇了摇头,传音道:“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再说吧,徐州若是只来这四万大军,想攻破铜陵,还有点难度,看他们还有没有后手!”
不语和尚点了点头,跟着圆空还有另外四大高手,也一起飞到城墙的不远处,观看这场攻城大战。
梵音上师一出现在城门处,那强大的气息,顿时就镇住了攻城的武者,刚刚还陷入焦灼的双方,顿时都统一顿住,全都抬头看着她。
此刻城墙上,已经是满地的残值断臂,城门口掉下去抛下去的尸体,也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头,后来的武者压根就不用攀城墙,只需踩着这些尸体搭成的小山头,就能冲上城墙。
原本漆黑的铸铁城墙,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并且就在停手的间隙,还有活人以及尸体上的血液,汩汩流向地面与城墙,场面血腥不已。
双方的死伤,只怕已经到了一个很恐怖的程度,只不过此刻还在交战,没有人去统计而已。
实际上,今夜城中的情况,并不比眼前好多少,一座两百多万人的城市,被血魔和妖魔大军,杀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万,城中的景象可想而知。
可问题是,那被杀的一百多万,全都是普通人,而此刻眼前这地上的数千具尸体,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开身五重,而且他们的最低修为,都是开身五重。
武者气血本就浓于常人,也要多余常人,即便落到地面上,也久久不能挥发,眼下的城门和城墙上的血腥颜色,更是浓于万分,骇人至极。
詹台清身为罗刹圣教八府镇教珈蓝之首,此情此景自还不足以让她有反应,只是看着城墙上逐渐有失守迹象的府军和侯氏武者,以及在城门处节节败退的樊龙鹤,眼神中微微露出了一抹阴翳。
她的头顶,倏然凝出三朵耀眼的灵光花朵,双手悄然在空中合十,眼神轻眯,动了动嘴唇,一端急促的咒音,顿时响彻在城墙上空,传到下方那些徐州军的耳朵里。
深低帝屠苏咤
阿若蜜帝乌都咤
深耆咤
波赖帝
耶弥若咤乌都咤
拘罗帝咤耆摩咤
沙婆诃
…………
“梵门善音咒?”
远处的莫虚子,听到梵音上师发出的这道咒音,眼中微微透出一股疑问。
梵门的善恶圣音咒,他已经见识过了,但那时候梵音上师发出的声音,不似现在这般急促才对……
“这不是善音,这是净世恶音咒!”
圆空禅师语带凝重的话,让另外四人瞳孔都一凝。
砰………………
砰………………
这时,耳畔又传来一道一道的爆炸声,他们连忙转头朝城外那些徐州军一看。
这一看,顿时心头猛地一寒……
167、侯某前来助你
梵音上师悬浮在城墙上空,犹如一盏明灯,释放出无尽光芒,里面充斥着一股玄妙梵音,下方所有攻城的士卒,甚至包括正在跟樊龙鹤拼杀的陆冠清,都停下手,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原本深陷厮杀面目狰狞的他们,在听到光芒中传出的梵音过后,表情逐渐变得平和、宁静,且安详。
他们仿佛从梵音上师的咒音中听到了什么,脸上先是露出了向往,再接着这股向往变得愈发深沉,到最后演变成痴迷与癫狂……
他们伸出手,仿佛光芒中有什么稀世珍宝,在等着他们去抓取,若是一个两个如此,倒也没事,可问题是此刻攻城的数万人,绝大多数都变成了这样,这就诡异的有些渗人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所有人心头发寒的……
最前面离梵音上师最近的部分徐州士卒,脸上的痴迷癫狂表情维持了十余息过后,瞳孔突然扩散变大,最后两只眼睛一片漆黑,身体也在逐渐膨胀变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原地炸开。
砰……砰……砰……
城墙上的徐州士卒,一个接着一个爆炸,他们犹如一朵朵相继绽放红色花朵,场面美艳而又诡异,不过十余息时间,就有上百人丧命,化作漫天的血雾。
更离奇的是,其余还未炸开的士卒,看到这一幕脸色竟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变得更加狂热,爆体而亡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东门内,五大高手所在方位,莫虚子身后的紫清圣宗弟子,看到这一幕全都目露骇色,发出惊疑之声。
“这是什么咒音!”
“不出手,人就死了?”
“净世恶音咒,能牵动人心中隐藏深处的恶念,扰乱肉身气血与丹田气机,致人平白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圆空禅师回答的同时,看着梵音上师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冷,梵门禅宗同属佛门,武学一脉相承,当年梵门叛出佛门,带走了大批武学,也是今日禅宗没落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自然是看不惯梵音上师的。
他又冷笑了一声,道:“魔教妖女逞一时之威罢了,徐州既举四万大军来袭,岂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仿佛是为了印证圆空禅师的话一样,徐州士卒死了将近一百多人之际,一声正气凛然的怒喝从东边传来。
“妖女,给我住嘴!”
一道强烈的银色剑光,骤然划破夜空近十里,朝着半空中的梵音上师猛烈袭来。
近十里外的银色剑光,速度快到了极点,摧枯拉朽般带出一道笔直的耀眼剑气,照亮东城内外的同时,也直指梵音上师的面门。
声音出现的那一刻,梵音上师脸色就已经冷下来了,看到这道剑光袭来,她的表情更添上了一抹阴翳,察觉这剑气给自己造成的威胁不小,她只能停止吟诵,纵身朝侧方躲开。
然而,那剑气又岂是如此好躲的,就在梵音上师侧身闪避的瞬间,剑光骤然一滞,硬生生在半空中转了一个方向,瞄准了她的后背,悍然飞去。
原本就已经耀眼无比的剑光,转弯后,盛放出无比强烈的光芒,剑光犹如烈日,甚至连空间都被割出了一道裂缝,裂缝的两边因剑光与空气的摩擦,而形成了一层如岩浆般的物质。
看到这剑光带出的岩浆物质,五大高手还有紫清圣宗和雷音寺的门人一众,除了圆空禅师,其余人的脸色顿时全都变了。
“气转乾阳!”
“阴阳圣境的剑客,是万剑圣宗的人。”
“詹台清要倒霉了,仅凭元丹大圆满的修为,想挡住这一剑,不可能!”
听到莫虚子的话,众人面色不一,圆空禅师眼神低垂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张玉宁和练凝雪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而圆法禅师在一旁静立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任何变化。
梵音上师要是挡不住万剑圣宗这人,那这东门就肯定是破定了,东门一破,铜陵可就真易主了……
但这,并不符合他们五人的利益。
他们中的四个人,大老远赶来铜陵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徐州向雍州扩张,而唯一的圆空禅师,则是为了让雷音寺能入主铜陵。
可眼下,再不符自家利益,他们也不可能出手,去帮梵音上师,毕竟正邪有别,他们要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帮梵音上师对付万剑圣宗,那无疑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自家抹黑了。
看着剑光穿过梵音上师的后背,与其他四人脸上露出的遗憾神色不一样,圆空禅师反倒是没有任何惋惜之色,甚至还冷笑了一声。
梵音上师被剑光透体而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这一剑斩杀的时候,她却仿若无事一般的轻笑一声。
“我就说,这群人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大,白鹿书院的纪衍之,应该还没这个能耐,指挥徐州兵马,发动跨州大战才对,原来是你!”
说到这里,梵音上师顿了一下,又接着语气带着一抹凝重,道:“顾天云,别来无恙了。”
“西照剑首,顾天云?”
“万剑圣宗,四大剑首之一!”
“没错是他,刚刚就是他的熔天剑气,我才想起来。”
“我记得,他儿子是顾念秋对吧!”
“对,万剑圣宗首席剑子顾念秋,是他的独子。”
…………
不止梵音上师用了什么办法,让剑光穿过身体后,依旧毫发无损,甚至还出言道破了剑光主人的身份。
但听到顾天云三个字之后,五大高手脸上的表情的的确确,都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接二连三的惊呼声,也表面“顾天云”这三个字的巨大威慑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剑光后面,露出一丝好奇。
包括被剑光解救,从梵音上师的净世恶音咒中苏醒过来的士卒,此刻也停止了攻城动作,全盯着剑光的后方,眼中露出一抹狂热,显然都期待些什么……
剑气光芒逐渐在空中淡化过后,一道白色身影自东边天空缓缓走来,那是个面相俊秀的中年男人,他一袭白色锦衣,身材欣长,面若冠玉,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淡笑,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一炳火红色的长剑,完完全全就是人们遐想中的剑客形象。
他趁着踏空缓缓走来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才又低下头,平视着眼前的梵音上师,微微点头,道:“上师,别来无恙!”
这幅平和的姿态,顿时引的梵音上师冷笑了两声,不过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跟这种人打交道,冷笑过后眼神立马就变得严肃起来,看了一眼顾天云的身后,面色微冷的开口。
“连西照剑首都跨界前来,看来万剑圣宗今夜,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不帮纪衍之破境,誓不罢休了,两州盟约既毁,剑首就不怕,徐州生灵涂炭么?”
“纪前辈是扬州大儒,若能斩杀血魔,登位亚圣,实为我正道七州之福,亦为天下苍生黎民之福,我万剑圣宗自当仁不让,至于让我徐州生灵涂炭,当今魔教恐也没这个能耐了,上师,何以在此危言耸听!”
梵音上师脸色变得更冷,嗓音也略为低沉,冷笑两声道:“那剑首可知,你们跨州来时,我兴南府大军已经攻入广陵府内,眼下纪衍之能否破境,尚是两说,你们破城,更是遥遥无期,平白在此耽误时间,届时即便你们真得了铜陵,广陵府,又还能剩几郡?”
听到梵音上师这番话,圆空禅师神色微微一变,此前跟梵音上师对阵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事了。
万剑圣宗四大剑首,分别镇守徐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顾天云这个西照剑首就是镇守西边的。
按说,知道有魔教大军在攻打广陵府,顾天云应该会紧张才对,可圆空禅师发现,顾天云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紧张,甚至连一丝变化都没有。
“上师多虑了,我来时便已知晓,彭玉虎带十万大军进攻万阳郡的事了,有我圣宗的护城剑阵,想攻入城中也没那么简单,更何况,我广陵府大军也已在支援途中,一旦抵达万阳郡之前,他们不能破城,上师派出的这十万大军,可就危险了!
再则,纪前辈破境还需多久,的确是两说,可破城却已是近在眼前了,上师,何故说我在此浪费时间?”
梵音上师听了这番话,那张白皙绝美的脸蛋,不由得变得阴沉了几分。
她不得不承认,顾天云的话,的确是有点道理的。
铜陵处境变成现在这样,最大的原因,就是护城结界没能打开,这才有了血魔本体进城,妖魔大军进城甚至眼下徐州军攻城,若是护城结界尚在,再加一万守军,守住眼前的四万大军,根本就不在话下。
同理,万阳郡也有万剑圣宗的护城剑阵,彭玉虎的十万大军一时半会,的确也攻不进去,若是他进攻强度不够大,被万阳郡拖到援军过来,攻破万阳郡,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因为就是说,眼下双方都在攻城,只不过,因为血魔和纪衍之的缘故,高手都被牵制在铜陵这边,就看是铜陵能守住,还是万阳能守住了,谁能守住谁手上后续的筹码就越多了。
她脑海中虽然思绪万千,可外界也不过是须臾,看着眼前顾天云自信的神色,想起他最后的两句话,梵音上师冷笑道:“破城近在眼前,我看剑首自信过头了。”
顾天云那句破城近在眼前,显然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梵音上师自然是要反唇相讥的,只不过她区区元丹大圆满修为,说这话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其他人看着梵音上师,脸上都露出一抹疑惑,唯有圆空禅师,以及和梵音上师离的最近的顾天云两人,脸上神色依旧如常。
“上次与上师交手,还是三年前了,彼时你我都是元丹大圆满之境,今我已突破乾阳之境,想来,上师也不会止步不前。”
梵音上师轻笑了两声,眼神骤然一凝,脑后的精气神三花缓缓开始融合,并释放出一阵强烈的高温,转而释放出一股犹如烈日般的圣光。
等到头顶的三花,彻底融合到一起过后,光芒也亮到了极限,宛若一轮大日悬在脑后,梵音上师整个人顿时气势不断攀升,迅速与站在他面前的顾天云,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乾阳境,梵音上师也是乾阳境修为!”
“藏拙,三年不出手,就是为了藏拙么?”
“好一个镇教珈蓝之首,好一个梵音上师,藏的竟有如此之深,厉害厉害!”
五大高手中的练凝雪、莫虚子、张玉宁、圆法禅师四人,感受梵音上师的气势,都纷纷发出了惊疑之声。
惊疑过后,四人的脸色也带上了一丝难堪,原本以为他们跟梵音上师都同处一个境界平起平坐,如今却发现对方要高过自己一个大境界,心中自然有些不快。
而唯有圆空禅师的表情变化不大,可站在他旁边一直没动的丁不害,此刻脸上也添了几分阴翳,这才知道樊龙鹤此前说的,梵音上师留了手,是真的。
“顾天云,我倒要看看,你的熔天剑气有几分长进!”
“善恶圣音咒,顾某也许久没有领会了,上师,请!”
两大乾阳境高手争锋相对,剑气与咒音顿时在半空中交汇在一起,真就如两道悬在半空的烈日,发起了猛烈的碰撞拼杀,声势虽不如头顶天空那两个强人,却也近乎掩盖了下方近五万人厮杀的场景。
高手对垒,下方的人自然也不会闲着,顾天云拖走了梵音上师,徐州军没了威胁,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攻城动作,厮杀声再度响起。
大抵是两方都有高手出现,这回厮杀的惨烈程度,甚至更盛之前,无论是开身士卒,还是罡气境士卒,都杀红了双眼,攻城的、守城的,都变得更加疯狂。
包括在城门处的樊龙鹤,此刻都拼杀的更卖力了,只不过原本站在旁边没动的田法正,此刻也和陆冠清联手一起对付他了,这样一来,没过多久,樊龙鹤就险象环生了。
而在城门口的侯玉霄,假意帮着守城,实则一直在冷眼旁观着樊龙鹤的处境,屡次看到他要丧命,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心中顿感可惜。
“还请侯家主速来,助我守住东门!”
正在他观察的起劲之时,樊龙鹤求援的声音却传过来了,侯玉霄眼神微微低沉,想要假装没听见,可察觉一道眼神,倏然从空中投射过来。
他回头一看,对上一双平静至极的美眸眼,身上汗毛顿时就竖了起来。
那是梵音上师,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眼神。
她跟顾天云对战,居然还有闲工夫来管自己。
意识到她可能看穿自己的刻意,侯玉霄想都没想,直接拉了一把老五,一边朝着东门跳了下去,一边对樊龙鹤高喊道:“樊大人小心,侯某来了!”
168、三品,不灭境
侯玉霄这一声大喊,可不是喊给詹台清听的。
这女人连跟顾天云对战的时候,都能抽出闲暇盯着自己,自己帮樊龙鹤,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也没必要大喊大叫吸引注意力。
这声大喊,主要是用来震慑陆冠清的!
东门下,陆冠清的剑气已经把樊龙鹤逼到了绝境,在剑气源源不断的攻击之下,东城门出现不少缺口。
即便樊龙鹤已经极尽顽强,冒死也要挡着陆冠清,但还是有小部分徐州军,经由那些缺口,闯入城中。
与此同时,田法正手中典籍释放出的儒家正气,更是将他闪避的空间不断压缩,屡次差点置他于死地。
侯玉霄之所以出言震慑,就是看到田法正手中圣典剑书释放出的一道剑气,直逼樊龙鹤的眉心,而偏偏樊龙鹤正在抵御陆冠清的攻击,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好在他的喝止还是发挥了作用的。
田法正察觉到身后一股棍风袭来,眉头猛地一皱,圣典剑书往回一撤,第八窍中的浩然正气喷涌而出,化作一面护体光盾。
砰……
一股滔天巨力传入肺腑,田法正面色微凝,抬头看着金色长棍之后的侯玉霄,脸上先是露出一抹熟悉,继而认出了他,顿时瞳孔一缩,脸上满是骇色。
“宗师二境,怎么可能?”
昭阳之乱是他一手策划,他自然印象深刻,他清楚的记得,侯玉霄那时才不过罡气二境聚煞期的修为,这才半年时间,宗师二境,怎么可能!
作为扬州书院的圣子,纪衍之的关门弟子,他田法正不说博古通今,见多识广四个字起码担得起,七个月时间,哪怕是从抱丹期突破到宗师境,也足以令人震惊了,更何况侯玉霄还是从罡气境二境聚煞期,突破到宗师二境通神期。
不可能,不可能!
田法正脸上的骇然已经收回了,可心中却在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这不可能。
但看到侯玉霄的身后,正在逐渐站起的魔猿武灵,他就是再匪夷所思,心里也不得不接受了。
似是需要调整一下心理状态,田法正将心中的震惊收回后,又沉默了十余息,才抬起头直视侯玉霄。
侯玉霄此刻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看着田法正,丝毫没有掩饰眼神里的厌恶与鄙视,算上昭阳之乱的旧恨,再加上今日这攻城的新仇,还有他跟纪衍之两人的所作所为,侯玉霄对这种人自然是不可能有好脸色的。
然而,田法正就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一样,反而是朝着侯玉霄轻轻抱拳,还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想不到,侯家主竟有如此天资,田某实在钦佩!”
这临阵的夸奖,让侯玉霄眉头微凝,紧接着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这小子,不会是想来个临阵劝降吧?
“如此天资,侯家主何苦要与魔教为虎作伥,不若弃暗投明,入我正道,逆伐魔教,还雍州百姓朗朗乾坤。”
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侯玉霄还没开口,跟他一起下来的老五侯玉端,就已经忍不住了,他直接往前走了一步,开口怒斥:
“为虎作伥、弃暗投明,谁是虎、谁是明、谁是暗、谁又是正、谁又是邪,就凭你一张嘴在这定么?
只看你们师徒两人的所作所为,足见那所谓的白鹿书院,虚伪至极,根本不配自称正道,所谓的儒门圣地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无从说起!”
尽管田法正的脸色还是如常,但其瞳孔深处,还是很闪过了一丝怒意,大抵是侯玉端对书院的诋毁,有些触犯他的底线。
他凝视着侯玉端,看着他身体四周逐渐升起的儒道正气,眼中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眼中露出一抹熟悉,道:“原来是你!”
他想起昭阳之乱中,侯玉端也怒斥过他,而且也对白鹿书院出言不逊,这样一个人能修出儒门正气,而且还是修炼到等同宗师境武者的正心境小儒……
田法正将眼中的意外收回,轻笑了一声,坦然道:“如你所说,正邪明暗既不可一言以蔽之,那你此刻,为何仅凭着自己知道的,就能断言我非正非明么?”
这句话让侯玉端神色一怔,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田法正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是能听明白的,可思索了片刻,他立马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诡辩,冷笑道:“莫不是我所知道的有误?”
“无误!”
“那你师徒两人干的事,难不成,还冠不上一个邪、一个暗字么?”
纪衍之为了不丢昭阳,将妹妹送入贼寇之手,田法正为了给昭阳之乱坐实借口,亲手杀田红璐。
显然,侯玉端说师徒两干的事,就是指这些。
“武宗末年的贼寇,其凶残程度你又怎会知晓,若无老师以亲妹做饵,诱贼寇互相残杀,昭阳全县百姓的命早就没了;魔教不尊教化,不守纲常,雍州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以红璐之命,引两州动乱,为的是解救雍州的亿万百姓,你又怎会知晓?
既修了我儒门正法,便应着眼苍生,岂可在乎眼前一人,治万乘之国,平八方天下,又岂能因嫡亲而动心生念,若能荡平魔道,还天下太平,便是让我田法正现在去死,我也心甘情愿,何况是一个妹妹!”
田法正一脸的坦荡神色,说到让他自己去死的时候,神色没有一丝的闪烁,有种莫名的感染力。
………………
侯玉霄看着一脸坦然的田法正,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丝敬意,他的话对错暂且不论,可仅从他此刻的表情跟语气来看,他心里恐怕,还真是这么想的!
这是个有崇高信念的人!
只不过,为了这个崇高信念,如此不择手段,南面显得有些太偏激极端了。
然而,侯玉端明显神色是有些动摇了,他身上的儒气甚至有些开始凌乱的迹象,眼神里也正在挣扎。
如果只是单纯的反驳,侯玉端自然有无数套话术,可问题是,他从内心深处来说,也是认同田法正这一套说辞的,毕竟他读的儒门经典,也出自白鹿书院。
夫子言,舍小取大,舍生取义,田法正杀田红璐这个行为的确罪大恶极,但如果他一切的出发点,真真正正是为了雍州百姓,那他就没有错。
从他身上的儒气,依旧精纯这一点,就可以判断,田法正的出发点与目的,确实是真的,修行儒道为何要开启心中的第八窍,就是因为你可以骗过任何人,唯独骗不了你自己,如果田法正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儒门正气早就舍弃他了。
这也是侯玉端,此刻会陷入挣扎中的原因……
难道,田法正真的是对的?
“侯兄既修儒道,便与我属同窗,肺腑之言姑妄听之。
今天下正邪情势严峻,十三州各自为政,天下势力攻伐频频,百姓苦不堪言,不若入我扬州书院,与我一同为大禹效力,灭魔道剿不臣,复我神朝之尊,为万世开太平,岂不好过窝在小族之中,苟此残生?”
侯玉霄眉头一簇,脸上露出一丝不愉之色。
这田法正,挖墙脚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而且对象,还是自家老五,什么叫窝在小族苟此残生,真当自己不会说话么?
“弃他人于不顾,只圆自己心中之念,与其说是为了百姓,倒不如,承认是因为自己无能!”
侯玉霄的话,让侯玉端神色一愣,继而眼神里露出一抹亮色,脸上若有所思。
田法正这时,也抬头凝视着他,脸色微微有些阴沉。
“心中纵有千沟万壑,再如何心系苍生,也只能凭自己的实力和能力去达成目标,而不是强行迫使他人,去帮自己完成,还要冠冕堂皇的给自己冠上崇高之名。
纪衍之当时想救昭阳百姓,你想解救雍州百姓,这都是正确的,但问题是,你们无能,你们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想着从自身找问题,却将责任,强加在别人身上,明明是借鸡生蛋,以他人的牺牲,去成全自己的理念,却还美其名曰为,着眼苍生。
只谈自己的理念,却从不问他人是否愿意,当年的红灵儿,今日的田红璐,说到底,都不过是你们“无能”才造成的后果!
若所谓白鹿书院,修的都是你们师徒两这样的,依我看,这儒道,不修也罢!”
说到最后一句,侯玉霄还摇了摇头,不光语气带着嘲讽,脸上也适时露出了一丝不屑。
他的话是说完了,侯玉端脑海中犹如闪过一道闪电神色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而田法正则明显是没有接受他的这套说辞,反而摇了摇头道:“强行不成,自然是只能智取,牺牲少数挽救多数,这本身就是大道至理,一些必要的牺牲也在所难免,夫子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没等田法正把话说完,侯玉霄就冷笑打断了他。
“笑话,以他人之生,成你之义,夫子之言,其意若果真如你所说,那这儒门,还真是虚伪到了极点!”
田法正脸色一沉,侯玉端与他同修儒道,他才有了拉拢之心,侯玉霄不一样,也如此不尊儒门,就让他有些忍不住心头怒火了。
而这时,旁边的侯玉端,神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他身上的儒气逐渐趋于稳定,瞳孔中的挣扎也完全平复下来,变得清明,看着田法正,表情也很是坦然。
“牺牲他人,成全自己,这种儒修的确是虚伪至极,想来夫子开辟的儒道,也不是你们师徒两人秉持的,雍州百姓水深火热,也是你一厢情愿而已,相反今夜这场血魔之乱,却是由你们师徒而起,雍州其他地方我不清楚,但起码,今这铜陵,今夜因你们师徒两,变得水深火热,我是可以确定的!”
田法正听到这番话,意识到劝不动侯玉端了,神色微微收敛了些,脸上表情微微阴沉,缓缓开口。
“冥顽不灵!”
话音落下,他的圣典剑书光芒大作,儒家浩然正气与其交相辉映,正气长剑顿时在身后铺陈开来,直挺挺的瞄准了侯玉霄和侯玉端两人。
看到这场景,侯玉霄眉头微凝,正欲提起手中的苍龙棍接战,旁边的侯玉端,却轻轻对他使了个眼色。
“东门不容有失,大哥先去支援樊龙鹤,这里就交给我吧!”
听到侯玉端的传音,看着他体外逐渐升起的儒气,侯玉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尔后微微点了点头。
照侯玉端跟红姑娘的感情,心里对田法正和纪衍之这师徒两,估计是恨的不行,眼下侯玉端的实力也到了小儒之境,把田法正交给他,也应该问题不大。
他们的目的又不会杀人,只是守城而已。
有侯氏那些罡气境武者在,加上七千府军和三千侯氏人马,徐州军也攻不破城墙,只要能守住东门,等梵音上师和顾天云的战斗,出结果就行了。
侯玉霄打定主意也没用继续逗留,一个纵身便窜向东门下的樊龙鹤那边,强行插入战斗,与樊龙鹤联起手对付陆冠清一人。
樊龙鹤此刻身上已经被陆冠清划出了十余道伤口,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侯玉霄一来,他就猛地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战况紧急,只怕当场就得道谢了。
东门还未完全破开,先前通过缺口进去的一小部分徐州军被杀之后,其余人也不敢再往里闯了,毕竟每次只能进去三五个人,平白被杀,还根本没什么效果。
于是乎,眼下战场一共分为五块:
梵音上师和顾天云、侯玉端和田法正、侯玉霄联手樊龙鹤对陆冠清、城墙上源源不断攻上去的徐州军,以及最后天空上方,还在持续大战的红姑娘和纪衍之。
天色已经逐渐有些蒙蒙亮了,可厮杀依旧没有半点消停的迹象,随时时间推移,徐州军人数众多,已经慢慢站稳城墙了。
桂玉堂手上的府军跟侯氏人马,已经被徐州军打的往城墙下方退了,尽管三番两次的试图重新站上城墙,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徐州军的人数太多了,实际上若不是侯氏手下李三蕴聂心川那五十多个罡气境武者,这一万多人根本就守不到现在,眼下时间越拖越长,防守方顶不住开始溃败也是正常的……
“不行,得腾出手去帮忙!”
这紧急的一幕,侯玉霄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他脸上露出一抹狠厉,苍龙棍光芒大作,朝着被他逼退的陆冠清,猛然劈了下去。
这一劈,一座巨型山峦,顿时涌现在半空,正是侯玉霄目前压箱底的一流武学,苍岭棍法……
陆冠清意识到这一棍非比寻常,眼中顿时闪过一抹骇色,想要躲避,他虽然修为是宗师三境,比侯玉霄要高上一筹,但之前跟樊龙鹤打了很久,损耗不小,此刻自然不敢硬接侯玉霄这一招。
可正当他调动丹田元气之际,突然一股摄人心魄的恐怖气息,从头顶传来,让他整个人顿时都动弹不得。
陆冠清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猛抬头,却发现侯玉霄,此刻压停在了他的面前,并且正在仰着脖子看天……
他在看什么?
好奇心促使下,陆冠清也仰着脖子,看向天空……
天空中,原本与纪衍之分庭抗礼的血色妖气,这时已然开始变得萎靡,只剩下一个不足百米的血团,纪衍之的儒家浩然正气,将这血团包裹在中间,压制的死死的,与此同时,纪衍之也站在了血团的前方,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
纪衍之要胜了?
陆冠清脑海中闪过这个猜测,但一看到纪衍之脸上的凝重表情,他立刻就就知道,并非如此。
“三品不灭境,你竟也是在利用我,好手段好手段!”
纪衍之这句话,瞬间在下方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错愕,继而惊惧,最后演变为骇然与恐慌…………
169、亚圣梦碎
“五品万象、四品森罗、三品不灭、二品不死、一品不朽,是谓上五品妖魔,三品不灭境,顾名思义,已成无漏妖躯,外物概不能灭,哪怕是儒家浩然正气,道家的五行雷法,对其肉身,都起不到一丁点作用。
这个级别的妖魔,已经能冠之以“盖世”之名,放在一千多年前,已经能面见神宗大帝,受神朝册封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忘了,史书记载,这血魔本就是三品盖世级妖魔,当年若不是天下第一炼器师莫云子出手,这血魔,只怕还能继续成长!”
“外物概不能灭,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谁也无法灭杀!”
“那…………咱们……岂不是……全都得死……”
这下,玩砸了吧!
侯玉霄早就停了手,听到天上六大高手的议论声,看到天空中迅速在扩展壮大的血色云团,心头一颤,继而忍不住,暗骂了在场所有人一声,尤其是那纪衍之和六大高手。
他不知道天上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红姑娘有了三品业位,也就意味着她恢复了武宗末年的巅峰实力,纪衍之一个洞明二境的儒道大能,也就相当于四品森罗境妖魔,而三品不灭境的妖魔,是等同儒道亚圣的……
先前是六大高手的纵容,如今又有纪衍之自以为在背后稳操胜券,拿血魔助自己突破亚圣,这下直接弄出个三品不灭境妖魔出来。
这下……算是彻底玩砸了!
要说侯玉霄心里不慌,那是假的,可对比其他人,他侯氏就好多了,有侯玉端在,红姑娘应该不会怎么为难他,再加上眼下的情况,他也没有实力去掺和,再慌,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天空中,那不断扩展蔓延的血色云团,范围已经涵盖约摸有两百多里,别说铜陵郡,只怕隔壁银陵和万阳两个郡的人,都能看到了。
血色云团间黑红二气不断在翻腾酝酿,足足过了有数百息,才逐渐在核心位置,凝聚出了一道娇俏玲珑的身影,从虚幻慢慢过渡成实体,五官还有眉眼都一一在脸上浮现,最后身上凝上一层血色耀眼的红纱,红姑娘的整个形象,才彻底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桀桀桀桀桀…………”
那是一张无比美艳动人的面孔,尽管发出的笑声有些肆无忌惮,声音也很邪恶,可举手投足间,却依旧让下方近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脸上露出一丝痴迷,乃至是癫狂。
红姑娘笑的有些渗人,笑声中满是嘲讽。
纪衍之则刚好与她相反,面色不复此前的淡定,转而带着浓浓的浓重与惊惧,他身上的儒道气息已被红姑娘的妖气给压制住,无法挣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纪衍之声音微微颤抖。
“四年前,你带上血影剑踏入昭阳时,我魂灵就感知到了,你一来就找到了我的转生体,也就是万阳郡的那个小姑娘田红璐,你以为是为什么?”
这句话让纪衍之身体一震,眼神露出一抹骇然。
他这才回想起来,四年前他故地重游,路过田岭县之后,那么巧就碰到了田红璐,而且田红璐的兄长,刚刚好就是个修儒的天才,这一切的巧合,竟都是红姑娘,有意而为之的……
“你果然指使那田法正杀了田红璐,连带着在昭阳县杀那么多人,还复活了我,哈哈哈哈哈……
我苏醒之初时,便已恢复了森罗四品业位,可我就是故意隐忍不发,吸引这些蠢货过来是其次,主要就是让你认为,我的实力,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起初,我想的还只是先吸了那六个蠢货的气血,看能不能恢复实力,没想到大禹神朝已经不在了,真是天助我也。
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这些三品妖魔,当年都受过神朝册封,没有神朝印记,根本无法镇压,那神朝印记妖气无法渗透,只有儒道正气,才能消除。
莫云子当年镇压我时,在我魂灵深处留下神朝印记,若不是你这海量的儒道正气,我还没办法洗刷印记,彻底恢复三品不灭境业位。
好兄长,你说说,妹妹我,该如何感谢你……”
最后一句话,红姑娘的语气阴森至极,与此同时身上的血光也骤然升腾,右手伸出葱葱玉指,轻轻一点。
这一点,一根尖锐至极的血色藤蔓,自指尖飞出,先是遁入虚空,尔后径直出现在纪衍之的额头,没有丝毫悬念的洞穿他的颅骨,从脑后伸了出来。
一击必杀?
侯玉霄隔得老远看到这一幕,心中满是骇然。
不只是他,其他人心中,此刻应该也都发出了疑问。
这可是个洞明二境的儒道大能啊!
动动手指就杀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好在接下来的一幕,还是让众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三品不灭境,竟能反压儒道正气,这便是先贤所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果然厉害,红儿,你变得更聪明了,也变得更强了……”
纪衍之顶着被洞穿的脑袋动嘴唇,画面有些诡异,他的语气,尽管带着些复杂,却依旧很凝重。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缓缓虚化,额头上的伤口逐渐消失,身体也在空中平白往后退了一两米,刚刚好就脱离了红姑娘的尖锐藤蔓,依旧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
“儒道大能早已洞明世间诸事,规避生死,既是天理亦为本能,想如此轻易杀我,可没那么简单!”
纪衍之似乎已经接受了眼前的局面,收起脸上的所有惊容,转而只剩下凝重,身体四周的儒道气息缓缓升腾,很快就在天空中,形成了近百里浩然正气浪潮。
“那倒也是,儒道手段,还是有独到之处的,我若不借着你突破不灭境,又怎敢,在此与你对垒呢?”
而红姑娘此刻已经明显有些肆无忌惮了,话音落下之际,云团翻滚不休,偌大的妖气浪潮在空中卷出一道数十里巨浪,其间妖魔鬼怪无数,宛若地府再现,厉鬼与神鬼的嘶吼与哀嚎,瞬间充斥在天地之间,沿着四面八方,不断吞食着纪衍之那百里浩然正气浪潮。
面对这骇人的妖气浪潮,纪衍之没有一丁点的还手之力,他那百里儒家浩然正气,顷刻间就被吞没,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空中,随时都会被妖气覆盖。
“这……就是不灭境妖魔?”
“三品业位,这就是三品,十万……不,只怕就算来二十万大军,也挡不住这血魔吧,这还怎么打,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跑了……”
“跑?你能跑出去两百多里么,这血魔要杀你我,只怕一个眼神都用不到,跑只会死的更快!”
“不跑在这不也是等死么,连儒道大能都挡不住,这血魔,恐怕只有圣地之主来了,才对付得了。”
…………
这滔天血海,光是看就已经令人心惊胆战,更别说其间传出的威压,给人造成的压迫感更是无与伦比,下方许多人,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了。
侯玉霄此刻眼神中也满是惊惧,但跟其他人不同,他还能时不时转移目光,去看六大高手和另外一些人的脸色,毕竟这些圣地高手掌握的信息,肯定比他多。
六大高手中,梵音上师和圆法主持两人,神色最为淡定,其他四人则稍显慌乱,而其他人,侯玉霄扫视了一圈,倏然目光停在了田法正身上……
他发现,田法正的表情,居然是最淡定的!
纪衍之可是他的老师,老师身处陷境,学生不该是这种表情才对,除非,他有足够的自信……
侯玉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倏然头顶传来一阵朗诵之声,他与其他所有人一样,猛地抬头看向天空,脸上露出一抹惊异。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
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
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纪衍之一长串的诵读过后,他刚刚被妖气吞没一空的浩然正气,竟又如星星之火一般,迅速从体内涌现出来,继而在空中弥漫,比此前的声势更加浩大惊人。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出现无数的书卷典籍,以及九尊虚幻的儒衫身影,九道身影又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正中间的一道魁梧白衣身影。
浩瀚的儒道气息在天空铺陈开来,落到大地,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一丝顶礼膜拜的冲动,尤其看到那正中间的魁梧的白衣身影,更是有不少徐州军士卒,直接就跪倒在地上,口中高呼“拜见夫子”。
夫子?
侯玉霄眼神微凝,回头刚好看到了田法正,正对着夫子纪衍之身后的那尊夫子虚影,躬身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学生礼。
不只是他,老五侯玉端这时,也朝虚影拜了一下……
儒道的开创人
唯一的儒道圣贤
圣贤典籍的撰写者,天下读书人启蒙的老师。
天下第一位儒道圣人
………………
有关这位夫子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侯玉霄数都数不过来,他知道这人的地位高,但也没想到,连侯玉端这种从没进过白鹿书院的,对他也会如此尊敬,眼中顿时露出了一丝困惑。
侯玉端也注意到了他的困惑,起身后立刻就开口了。
“我读夫子典籍,才开启八窍,若无夫子,我也走不了儒修之路,眼下得见夫子,自然要执学生之礼。”
侯玉端不止给侯玉霄解开了困惑,也让旁边田法正露出了一丝赞赏,抬头看着天空,眼中精芒一闪,语气中透出一股狂热道:“老师的文卷,已引来九位先贤和夫子的赞许,亚圣之境,已近在眼前!”
“我听闻,洞明大儒,还想再往前进一步,就要得夫子与先贤的认可,可文卷问心、诗文表志……只要能引来夫子先贤侧目就行,纪衍之,这是打算破境了……”
“没办法,不破境就对付不了这血魔了!”
“盼着他成功吧,不然咱们可能都得死。”
“没错,而且,还能见证一尊儒道亚圣的诞生……”
………………
地上的窃窃私语声,没有对天空中的变化,产生任何的影响,浩然正气依旧在升腾,那夫子虚影和九尊儒道先贤,仿佛在阅卷一般,直面纪衍之,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汝,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
“善也!”
“汝,欲舍生而取义者也?”
“善也!”
“汝之何欲,莫甚于生?”
“天下大同,苍生大治、九州一统、万世平安……”
共有三位先贤,往前一步,发出了三声询问,就像是老师对学生的考验,问题正出自刚刚纪衍之自己撰写的文卷,三个问题都直指内心。
面对这三个问题,纪衍之都没有任何思考,面色坦然无比的开口回答,最后那十六字更是不假思索,抬头望天,表情虔诚无比。
尽管看不清天上九道先贤和夫子的模样,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他们此刻看着纪衍之,都是满意的。
纪衍之的亚圣之路,仿佛已然近在咫尺了。
那众星拱月的夫子,这时也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右手指着纪衍之的头顶,正准备开口,明显要下定论。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倏然从纪衍之的身后传来。
“兄长,于我……有愧否?”
纪衍之脸上露出一抹坦然,直接回过头,准备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可就是这一回头,他的表情瞬间僵住。
红姑娘身上的红衣,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白色,原本邪恶癫狂的表情,不知何时也变得平和宁静。
且随着纪衍之的目光过来,她的眼睛又适时带着些惊惧与害怕,仿佛是在害怕些什么,双目甚至还氤氲着一层水雾,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纪衍之闭上了眼睛,一口逆血骤然涌上了喉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满头的白发也瞬间枯槁。
“还是失败了。”
随着一声轻叹,纪衍之全身的气息,都开始在衰败。
他刚刚表情僵住的那一刻,身后的夫子,还有九大先贤,早已消失不见,而随着他气息的衰败,他身后那漫天的浩然正气,也像是抛弃了他一般,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170、武宗末年旧事
大禹历2985年,武宗153年
昭阳县
凄惨的月光,像是给漆黑的城墙,披了一层薄纱。
数十米高的铸铁城门,已然倒塌,仅从城门上那些刀砍斧劈的痕迹,就能看出这里,肯定是经受过一场残酷的战争。
再往城池内外扫视一眼,就更能确定了!
天空浓烟滚滚,房屋残破不堪。
城内饿殍满地,城门外横尸遍野。
部分表情麻木,穿着各异的武者,正穿插其间,搜刮尸体上的衣服财物。
部分阴暗的角落中,传出一阵阵癫狂的虐笑,以及女子的哀嚎与惨叫……
俨然一副乱世凋零,兵荒马乱的凄惨场景。
“都给我住手!”
屋檐下,三名贼寇正在对一名普通少女施暴,听到厉喝声,顿时转过头,看向身后。
那是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他一袭白色儒衫,身形挺拔,一头青丝都用一根玉带束在脑后,哪怕此刻是在愤怒,表情却依旧很克制,尽显温文儒雅。
“怎么,红先生,有何贵干啊?”
这三个贼寇显然认识年轻人,回头看到他的瞬间,表情就变得很轻蔑,没有一点害怕,语气也略带调侃。
三人的表情变化,自然是逃不过年轻人的眼睛,他强行克制着怒火,深呼吸了两下,才低声开口道:“将军不是说过,入城之后不得肆意杀人,你们可知现在是在违抗军法?”
“军法?”
“哈哈哈哈哈……”
三名贼寇哄堂大笑,为首那人丝毫没有顾及白衣儒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蔑笑道:“红秀夫,尊称你一句先生,那是看在我们将军的份上,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在跟我们谈军法?这个世道,我们这些弟兄本就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主,活一天算一天,军法是个什么狗屁东西,给我滚给我滚……”
红秀夫脸上隐忍的怒火,近乎要压制不住了,可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他还是强忍住怒意,转头离开了。
他一个明辨三境的儒生,等同武道罡气境,眼前这些开身境的贼寇,却敢如此羞辱他,自是有所倚仗的。
眼下昭阳被反军占据,他通过虚与委蛇,已经初步稳住那叛军头领,现在对这些人动手,只会引来反军更大的报复,所以为了还活着的百姓,他不得不忍。
这些人显然也是吃定了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红秀夫离开之前,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三人身后,那个衣衫凌乱的少女身上,尽管心中有太多不忍,可他还是强行压制住了。
他走的没有多远,听到身后传来少女的哀嚎,知道那三个贼寇在继续施暴,顿时心如刀绞,可又不敢回头去救人,只能加快步伐,离开了这里。
“只要再稳住这批反军七天,七天就够了,神庭援军只要一到,百姓就能安全,再忍忍再忍忍……”
红秀夫不断在脑海中提醒自己,为了稳住反军,他也走到了县尊府的位置。
相比城中其他地方,位于县城正中心的县尊府,就显得要安静有序的多了。
这里的士卒,身上穿着的都是制式铠甲,且气息绵长身形魁梧,对比城市外围那些哄抢尸体财物的,无论是军容还是军纪,都显然要强很多很多。
只不过,红秀夫经过这些士卒的身边时,眼神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流露出一丝难以磨灭的恨意,幸亏他一直都是低着头,不然很容易就会被人看穿。
而这些士卒,看着红秀夫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鄙夷与蔑视,甚至还有些瞧不起,照说他们也都只是开身境武者而已,不应该对一个儒生露出这样的眼神。
红秀夫七拐八绕,很快就走到县尊府的大堂,他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先躬下身子行礼。
“红秀夫,求见将军。”
“将军不在,红先生改日再来吧!”
红秀夫眉头微凝,忍住询问的冲动,告辞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可还没等他走出去,身后就又传来声音。
“对了红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躺,不去看看令妹么?”
对方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调侃,红秀夫的脸色立刻垂了下来,他沉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道:“多谢提醒了,在下这就过去看看她!”
他说完之后,便直接绕过了大堂,沿着院墙与县尊府内的小路,走到了府衙的后院,慢慢靠近最深处的一个房间,原本就已经很慢的步伐,随着逐渐靠近那个房间,变得越来越慢,每一个脚步,仿佛都变得沉重无比,与脚步一样沉重的,还有红秀夫的脸色。
“嘿嘿嘿,这小娘们是真不错……”
“这么个大美人,将军居然舍得给咱们尝尝!”
“哈哈哈,还不止咱们,这女的,等会儿就要被送去充作营妓了,到时候其他弟兄们,都能试试了……”
…………
听到房中的声音,红秀夫面色痛苦,眼神狰狞,拳头紧握,指甲已经插进了手掌,血液正从虎口处往下渗出,足见他此刻内心中的屈辱与沉痛。
他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乖乖的站在外面等,尽管里面传来的声音污秽不堪,尽管他知道,正在受辱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可他还是站在了外面。
一直等到里面走出四个身披甲胄的叛军将领,红秀夫已经松开了拳头,神色也恢复了正常,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绕过那四个叛军将领,往房间里走去。
那四个叛军将领的实力,明显要胜过他,看着他嘴角都露出了蔑视的笑容,神色间也满是调侃,若不是红秀夫走的快,四人只怕还要拦住他,羞辱一番。
…………
房间的地面,躺着一个不着寸缕的赤裸少女。
少女表情呆滞,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满是鲜血的双手正死死扣着地面,身体上红一块青一块,还有不少被人用刀割出的伤口,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嘴角往外渗着血迹。
只看这幅画面,就不难想象,少女受过的凌辱,有多恐怖,只怕正常人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红秀夫走进来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少女听到了。
听到声音,她只是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睛,哪怕看到是一袭白衣的红秀夫,自己的兄长,眼神依然空洞,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漠然的收回眼神,直视屋顶。
她就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红秀夫进入房间之中,表情就已经恢复了坦然,尽管看到妹妹惨状的那一刻,心头涌上无限的愧疚,但他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化,只是快速将旁边的一袭白衣取过来,扶起妹妹,亲手为她穿上衣服。
穿衣服的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少女哪怕不着寸缕,脸上也丝毫没有羞涩,她就好像一具玩偶,任由红秀夫给自己穿上衣服,不知是身上的伤势太严重,没有了知觉,还是心理防线早就被摧毁了,一直到身上的衣服穿好,她表情依旧空洞,只是继续抬头看天。
红秀夫将少女扶到床上躺下,动作轻缓的用毛巾为她擦拭身上的伤口,不知是忍受不了这无声的环境,还是少女那空洞的眼神,他先开口说话了。
“灵儿,再忍一忍,七天,七天后神朝援军就到了,到时候你就安全了,兄长答应你,到时候一定将他们全都抓起来,把他们全都处死,给你报仇!”
他一句话说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到少女的眼神依旧空洞无光,他神色一黯,脸上的神色在坦然与愧疚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恢复了坦然。
“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不该把你送给叛军,让你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可我的目的,你都知道不是吗?”
“父亲已经被杀,城中还有十万多百姓,我不想办法,那叛军就会杀了这些人,举目城中,也就你我二人尚有一些价值,若非无奈,我怎会将你交给他们。”
“灵儿今日的牺牲,城中十万多百姓,不会忘记的!”
虽然少女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可随着不断吐露自己的心声,红秀夫神色反而愈发坦然。
“你受凌辱,罪责确在我,可我是为了城中那十万多百姓,为了继承父亲遗志,也为了给神朝尽忠。”
“我已经稳下叛军,他们也已放下警惕,只要等七天,神朝援军一到,这些乱臣贼子全都会死,到时你也报仇了,城中十万多百姓,也都会获救。”
“我知灵儿怪我,但今情势如此,兄长只得如此!
对大禹神朝、对夫子、对昭阳百姓、对死去的父亲,对儒道先贤、于天于地,我皆问心无愧!”
这最后一句,说是对红灵儿说的,倒不如说,是红秀夫对对自己说的,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为了城中那十万多百姓,这一点,即便是夫子亲自来问,他也可以坦然的回答。
所以,他确实能做到,问心无愧!
他将棉被盖在了红灵儿的身上,缓缓站起身,将脸上的不忍收起,逐渐换上了坚定,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知道接下来,妹妹还会面对什么!
但在他看来,为了全城百姓,这一切,都值得……
可就在他走出门口的时候。
突然,一直躺在床上没有说话的妹妹,开口了。
“兄长,于我……有愧否?”
红秀夫的身体一震,脑海里都是妹妹遭受的折磨,以及刚刚躺在床上,空洞的表情,和不置一言的漠然。
他对所有人,都问心无愧。
可对红灵儿呢……
他有愧疚吗?
红秀夫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他速度太快,导致身影,都有些踉跄……
……………………
铜陵郡城的天空
红秀夫从回忆中醒来,看着红灵儿的脸,眼神中的愧疚与自责,这一次,没有丝毫的掩饰……
他的面容已经开始了腐朽,衰败的气息,不断从身体各处溢出,整个人,已然一副灯枯油尽的凄惨模样。
可即便如此,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只有自责与伤感,与对红灵儿浓浓的愧疚。
一千多年前,红灵儿最后那个问题,他不敢回头,就是因为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妹妹,所以他逃避了。
这种逃避,实际上也是一种对儒道的怀疑,他你敢回答,如果回答,夫子所言的舍小取大,舍生取义,舍小家为大家,那都成了错的……
他甚至也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只要看到红灵儿的脸,他心里的答案,就会自己冒出来,所以他逃了。
可万万没想到,红灵儿在他受先贤认可之际,又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而他也以为自己能回答这个问题,回头不仅是直面这个问题,也是为了弥补自己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那次逃避……
可他输了,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办法坚定自己的信念,他始终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妹!
他的亚圣之梦,碎了……
但,碎的心甘情愿!
儒道先贤舍弃纪衍之,宣告他亚圣之梦破碎时,红灵儿就已经舍弃了身上的伪装,她一袭白衣再度转为血色,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此前的癫狂与邪异,看到纪衍之气血不断在衰败,脸上露出无比解恨的笑容。
“灵儿,想不到,一千三百多年过去,你还能记得这个问题,我败的,不冤!”
大抵是临死前心底释然了,纪衍之承认自己败了。
“哈哈哈哈哈……”
红姑娘狂笑了许久,她眼中的仇恨,没有因纪衍之的认输,而消减半分,笑完后才冷声道:“早在四年前,你回昭阳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输了,你若心中无愧又怎会回昭阳,修改县志,收田法正。
你认为复活我是为了能让自己突破亚圣,可实际上,你的潜意识里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罢了……
你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了你自己,你自己坚持一千多年的儒道!”
纪衍之身体一震,心底长期以来坚持的东西,瞬间开始了崩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顿时笼罩在心头。
“不可能,夫子之言不会有错,错的只是我,是我不能贯彻夫子之道,我是为了救那十万多百姓,就算于你有愧,也只是我一人之念,而非儒道之错!”
“那我问你,那十万多百姓,得救了么?”
纪衍之表情一滞,继而一口逆血上涌,呼吸一停,噗嗤一声,鲜血喷了有一丈远,气息瞬间萎靡……
“你修的儒道,害苦了我,也没能救那些百姓,可笑你还坚持了一千多年,到现在,居然还不知悔改!”
“你破境失败了,可你的过错,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盖过去,我已恢复三品不灭业位,还有千千万万的生灵,都会因你的错误而偿命,桀桀桀桀桀……”
红姑娘的声音,骤然变得邪恶至极,令在场所有人身上毛骨悚然,心中更是不寒而栗。
171、各大圣地的大能
红姑娘那渗人的笑声,仿若自天外传来,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牵动着他们的心脏,也随之在震颤。
风云开始变色,大地开始了剧烈抖动,横贯东西上百里的血色汪洋,翻腾奔涌之间,迅速扩大膨胀,血海之中蜿蜒缠绕的树枝,也随之在扩张成长……
一百多里……一百五十里……两百里……
三百里……五百里……一千里……
血海扩张到了千里以上,速度才慢了下来,可那片血海早已覆盖住大地,看不到原本天空一丁点痕迹。
这并非只是形体上的扩张,如果说原本百里范围的血魔本体,还只是让人感到心悸的话,那么此刻,这千里血海,就让人心头充满了绝望,完全没有一点抵抗的欲望和胆量。
“桀桀桀桀桀…………”
随着渗人的笑声再度响起,血海正中心,一缕黑色滔天魔焰窜出,整片天空就像是被引燃,瞬间化作一片正在熊熊燃烧的黑色滔天火海。
铜陵城内外,攻城的徐州军、守城的府军,侯氏一干武者,侯玉霄、田法正、陆冠清、樊龙鹤,乃至是半空中的六大高手,无论他们来自何方,什么修为,此刻抬头看天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骇然与惊惧。
他们都能清楚的感知到头顶的这片黑色火海,完全不是他们可以企及的存在,那里面正在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更是传出一股又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这……这………这是血魔……的……本体?”
“一千多里,三陵大地总共才五百多里地界,整个兴南府七郡也不过一千五百多里,她的本体大过了一府?”
“这下完了……全完了!”
…………
侯玉霄此刻表情已经完全懵了,如果说血魔本体出现的时候,那参天古树还尚在他的理解范畴之内,那么红姑娘化身百里血海时,就已经让他有些胆颤了。
而此刻,头顶的千里血海,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千里,那可是能涵盖将近整个兴南府地域的……
这股力量,莫说搬山移海,摘星拿月,只怕离改天换地,也差的不远了。
这就是三品,不灭境的妖魔么!
侯玉霄已经有些窒息的感觉,并不是心理作用,而是头顶那片黑色火海的威压,实实在在碾住了天地四周的气流,他的呼吸已经开始断断续续,身体更是动弹不得,想要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有一双惊恐的眼睛还能活动,转动眼睛,看到其他人的样子,心中更是拔凉拔凉的。
他宗师二境通神期修为,在这股威压之下,都如此难受,他身后的侯氏武者,城外的徐州士卒,都不过开身五重修为,此刻更是不堪。
这些人的脸色因窒息,已经涨的通红,许多人都开始摇摇欲坠了,一些修为刚刚过开身五重的,身上都开始冒出了一层血雾,那是他们的气血,正在不断被黑色火海的高温蒸发。
这才过去了多久,十息不到,要是再这么持续下去,整个铜陵郡绝无活口,而且还不知道红姑娘这股威压到底覆盖了多大面积。
若是整个三陵大地,乃至兴南府七郡都是如此,那得死多少人,数百万、上千万……
侯玉霄心底一片冰凉,他有宗师修为在身,短暂窒息也影响不大,但关键是看不到希望,这就让他心中有些慌乱了。
没人想死!
“这就是白鹿书院,自认运筹帷幄,玩出这么大的事,弄的三陵大地生灵涂炭,也没人出来收尾,你们也就只会顶着个儒家名头,整日打着忠君为民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了,我呸!”
詹台清,可以说话……
侯玉霄脸上露出一抹希冀,转动眼睛看向天空,顿时神色一愣,声音是詹台清,他早就听出来了,可詹台清此刻居然还能行动自如,这就让他有些震惊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又继续让他傻眼了。
詹台清动了之后,圆空禅师、莫虚子两人,也相继跟着她动了,而且好像为了更接近那片滔天火海,他们三人还往上飞的更高了一些。
三人往上飞的同时,黑色火海骤然坠下了三道恐怖的浓烈火焰,那火焰宛若来自天外,下坠快如流星,直接在空中带出三道裂缝,瞬息间,到了三人面前……
红姑娘眼下有三品业位,随手一击,那也等同于破碎境强者,詹台清不过乾阳境修为、圆空禅师和莫虚子两人更是才元丹大圆满的修为,哪儿来的底气?
别说是侯玉霄了,就是万剑圣宗的西照剑首,刚刚跟詹台清交战的顾天云,此刻看三人的眼神都很疑惑。
他也是乾阳境修为,跟詹台清相当,可他在这股威压之下,也依旧动弹不了,这三人,是怎么做到的……
很快,侯玉霄和顾天云就明白了……
三人在火焰临身的那一刻,身上同时升起一股耀眼的光芒,气势犹如火箭一般迅速蹿升,各自身后,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尊虚幻的身影。
下方没动的三大高手,一眼就看出了詹台清三人身后虚幻身影的来历,张玉宁疑惑道:“这是大能投影吧,铜陵本就是魔教地盘,詹台清身上有还情有可原,莫虚子和圆空禅师,居然也有!”
练凝雪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纪衍之试图破境的消息,估计也就我们不知道,那些圣地大能肯定都清楚,白鹿书院这么大的动作,紫清圣宗和雷音寺的大能,怎么会不跟上……”
张于宁思索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三家斗了一千多年了,如今儒门压的道佛两家喘不过气,要是再添一尊亚圣,两家处境更惨了。”
下方听到两人交谈的侯玉霄,心中顿生寒意。
这是什么意思?
纪衍之破境亚圣的消息,那些圣地大能都知道,那就是说眼下铜陵发生的情况,各大圣地都看在眼里了。
莫虚子和圆空禅师身上还有底牌,那就是说,刚刚即便是纪衍之破境成功了,也会有紫清圣宗和雷音寺的大能出来捣乱,不让他突破!
合着这帮人,截止到目前,居然还是在暗斗……
他们,是真没把红姑娘当回事么?
侯玉霄思绪万千之际,天空中詹台清三人身后的虚幻身影,也开始逐渐显露真容。
圆空禅师身后,是一尊须眉洁白,身披湛蓝色袈裟的胖和尚,他盘膝端坐于半空,左手食指与大拇指拈在一起,掐着一个指决,摊在左脚上;右手则以手掌平摊,放在身前,面相平和,慈眉善目。
莫虚子身后则是一个衣着邋遢,面容随性恣意的瘦削老道,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酒葫芦,好像是正往嘴里灌酒的时候被传唤出来的,神色有些错愕,待看到天空中的景象时,脸色才微微端正了一些。
而詹台清的背后,则是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因为看不清面容,也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因而相对其他两人来说,他也最为神秘。
“嘿嘿,南药师,雷音寺都舍得把你派过来了,看来是真怕纪衍之突破啊……”
不出意外,最先开口的是邋遢老道,相比其他两人,他明显要显得随性很多,侯玉霄看着他面对老和尚的方向,记下了南药师这个名字。
“道门会派无心道尊前来,也出乎本尊预料啊!”
胖老和尚语气和缓,但内容却也针锋相对,那无心道尊听到他的话,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恼色,似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一般,嘟囔道:“宗主明知老道我,平生只喜酒不喜热闹,却还偏偏派我来,无趣无趣无趣。”
两人原本也没打算寒暄多久,恰好这时候,詹台清背后那个黑袍人开口了。
“纪衍之,你失败了,怎么做,不必我来提醒了吧!”
黑袍人的声音很是苍老,而且有些沙哑,他的音量虽然远不及南药师佛尊和无心道尊,可语气中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与严厉,他只一开口,另外两人就都闭上了嘴,眼睛里同时露出一抹忌惮之色。
哪怕两人知道,黑袍人此刻,是在跟纪衍之说话。
三人的神色变化,自然没逃过下面侯玉霄的眼睛,他看着黑袍人,顿时露出一抹好奇的神色。
下面的张玉宁、练凝雪、圆法和尚三人,此刻看着那黑袍人的眼神虽然也忌惮无比,但同样也带着好奇。
张于宁微微低头,轻声询问旁边的练凝雪道:“是左护法端木宏,还是右护法皇甫星?”
“我也不知道,魔教两大护法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传闻只有司空星洲才知道他们到底长什么样!”
端木宏,皇甫星……
魔教两大护法,整个雍州大地上,仅次于司空星洲的二号和三号人物,想不到连这种人物都出现了。
侯玉霄只能转动眼睛,看着黑袍人,思索了片刻,眼中顿时露出一抹阴翳。
来的虽然是个厉害角色,看样子似乎连南药师佛尊和无心道尊都忌惮他,但只要仔细思考一下就知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侯玉霄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想到了黑袍人刚刚的那句话,顿时眉头微蹙。
既然各圣地大能都知道纪衍之在此破境,那黑袍人肯定也知道,再结合黑袍人的话……
侯玉霄脑海中灵光一闪,骤然心神一震。
魔教跟纪衍之也有交易,铜陵血魔拿来给纪衍之突破用这事,都是双方默许的,真正要阻拦纪衍之突破亚圣的,反而是同为正道的紫清圣宗跟雷音寺。
这到底是大能之间的交易,还是两家圣地乃至三家圣地的交易,这他娘的……简直是……简直是……
侯玉霄心头只觉得万马狂奔,对正邪两道的概念,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了,但同时,他对眼前这件事的整体脉络,也有了比较清晰的掌握。
一切的根源,就在于纪衍之要突破,突破的关键就在血魔,去年底的昭阳之乱,就是第一步,复活血魔。
纪衍之估计也知道紫清圣宗和雷音寺要阻拦他,所以私底下跟魔教达成了协议,让他在铜陵借血魔突破。
用什么条件去换,侯玉霄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以不占铜陵来换的,如今内忧外患的罗刹魔教,除了这个条件能吸引他们,还能是什么?
合着从头到尾,人家压根就没想要铜陵……
那今晚铜陵死的这些百姓,还有攻城死的徐州军,以及守城死去的府军,都算什么?
这些人,都不过是这些圣地大能交易的幌子,是纪衍之破境的牺牲品……
侯玉霄心中闪过一阵寒意,对这个世界的黑暗,再度有了深刻的认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头到尾谋划的那点小九九,跟人家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纪衍之如果破境成功,他肯定会不管铜陵,有黑袍人跟他的交易在,铜陵最后也估计丢不掉,而梵音上师说,兴南府军眼下已经打到万阳郡去了,那说起来这事从头到尾,最吃亏的,不是万剑圣宗么?
万剑圣宗陪着白鹿书院搞了这么一大遭,什么便宜也没占到,还被兴安府军打进了徐州,就算没丢疆域可也丢了颜面,这颜面对圣地来说,也不是小事啊……
不对不对,万剑圣宗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
他们肯定也有打算,只是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天空中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侯玉霄察觉到身体可以轻微动弹了,赶忙抬头,刚好看到天空中的纪衍之,顿时身体一震。
万剑圣宗有什么打算,他大概明白了……
如果万剑圣宗就是希望纪衍之失败,或者说,他们知道纪衍之会失败,所以故意陪着搞了这么一大通。
这一下子,就解释开了!
纪衍之失败了,他要怎么做?
侯玉霄心中疑惑不已,不只是他,此刻但凡所有能动的人,目光全都聚集在气血衰败的纪衍之身上。
纪衍之面容已经腐朽不堪,周深气血也衰败到极点,如果说他还剩下点什么,恐怕也就那一身还算纯正的稀薄儒气了,这就是破境失败的代价。
他没有去回应黑袍人的话,哪怕濒死,也只是依旧愧疚的看着天空中的红姑娘,轻声道:“灵儿,是兄长错了,原谅我吧?”
“做梦!”红姑娘声音虽平淡,可语气中的恨意,任谁都能感受得到,更别提直面他的纪衍之了。
这斩钉截铁的答复,似乎也并未出乎纪衍之的预料,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愧疚愈来愈浓,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这千万百姓,我不能让他们死在你手上!”
话音落下,他再度抬头,脸上满是坦然与坚定,身上的儒家浩然正气,开始了最后一次盛放。
这回,他身上的气势,比此前更加强大、更加耀眼,也更加……一往无前,他的脸上,也真正露出了,舍生忘死的坚毅与果决。
一如他此前所撰的那句,舍生……而取义者也!
172、关键的侯玉端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纪衍之的声音,响彻回荡在天地之间……
他因体内气血的衰败,身体已经佝偻萎缩成了一团。
一张脸皱纹密布,沟壑纵横,没有一丁点血色,整个人形如干尸,状若厉鬼。
但他此刻的神色,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坦然,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明亮清澈,完全盖住他不堪的外形。
他整个人如一盏骤然亮起的明灯,照亮了夜空,也在所有人心间冉冉升起,下方别说是侯玉霄等人,就是六大高手,乃至是三尊大能中的南药师和无心,此刻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钦佩……
因为我胸中一颗丹心永远存在,功名富贵对于我如同天边的浮云。我心中的忧痛深广无边,请问苍天何时才会有终极。
先贤们一个个已离我远去,他们的榜样已经铭记在我的心里。屋檐下我沐着清风展开书来读,古人的光辉将照耀我坚定地走下去。
这是四句诗文表达的意思,侯玉霄心中默念一遍,目视天空,看着满脸死志的纪衍之,心中也不免对这个一千多岁,却依旧秉持正义的儒道大能,肃然起敬。
修心、明辨、正心、格物、致知、洞明,从儒道修为境界的名称来看,就知道夫子开辟的儒道是心学,言行如果不顺心遂志的话,是不可能修行儒道的。
纪衍之一千多年前为了救城中百姓,害了自己的妹妹红灵儿,到底是错了还是没错,要看从什么角度看。
从红灵儿的视角来看,他错了,可站在那十万多百姓的立场上,他做的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纪衍之没有救下城中那十万百姓,并不代表他错了,哪怕侯玉霄对纪衍之没有什么好感,也自认做不到他那么大公无私,但从内心深处说,他依旧觉得,牺牲一人救十万多人,这种行为并没有错。
他从头到尾错的,就是心中对红灵儿有了愧疚。
他产生愧疚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换言之,他对自己遵行了一辈子的行事准则产生了动摇,由此更是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儒道。
怀疑一旦产生,引起的,就是连锁反应。
他的心,他的道,都开始崩塌,经由血魔的那一句勾引,顷刻间爆发出来,让先贤夫子都抛弃了他,也毁了他的亚圣之路。
纪衍之承认了对红灵儿的愧疚,接受了夫子和先贤的抛弃,也接受了自己的亚圣之梦破碎,可到生命的尽头,他还是选择坚持自己心中的正义,自己的道。
三品不灭境妖魔,即便在大禹神朝时期,都是横行无忌的绝世妖魔,这么一尊绝世魔头若是放任不管,给人间带来的灾难,将是毁灭性的。
纪衍之的气息骤然变得强大,佝偻的身体渐渐伸长,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皱纹也开始慢慢消失,腐朽的面孔也在逐渐恢复年轻。
没过一会儿,纪衍之就从一个耄耋老人,变成了眉目清秀潇洒俊逸的年轻书生。
他的双目灿若星辰,身上的儒道圣光,已经点亮了夜空,刚刚抛弃了他的夫子和九位先贤,又在他身后凝出虚影,随着这些儒道先贤的到来,他周身的气势凝出一片白色汪洋,整个人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灵儿,如还能有下辈子,兄长不修儒道,不负你。”
纪衍之平视着眼前的红姑娘,语气虽平淡,面色却无比的笃定,话音落下之后,他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比出一个剑指,往前一点。
“八窍燃魂,丹心化剑,定!”
九字一出,纪衍之瞳孔一凝,心脏的第八窍,骤然生出一团白色火苗,转而化作一团熊熊烈火,点燃了他身体,以及他身后纵横数百里的儒道浩然正气。
如果说红姑娘刚刚燃烧的黑色火海,是邪恶与恐惧的化身,那么此刻纪衍之这片白色火海,就是正义与坦荡的代名词。
整片白色火海,瞬间纵横开来,与红姑娘的黑色火海纠缠在一起,形成抗衡之势,非但如此,红姑娘的万年槐树本体,也被白色火海一步步侵袭,万千藤蔓仿佛是看到天敌一般,迅速扭曲着撤回身体里面。
纪衍之第八窍内海量的浩然正气,形成天空中这片白色火海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形成了一颗白色的光团在他体内游荡,随着纪衍之慢慢催动,那光团飞到了他的右手,准确的说,是他刚刚并出的剑指上。
“第八窍与儒门中人而言,就等同丹田,焚烧毕生修行的浩然正气,以浩然之火,将自己的心脏炼成这枚正气神剑,纪衍之不愧大儒之名,白鹿书院的名声,他确实没有辜负!”
“白鹿书院能做正道魁首,自有其独到之处。”
这是无心道尊和南药师两人在对话,侯玉霄虽然不明白,但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了,实际上,就算两人不说话,他也已经知道纪衍之这一招有多恐怖了。
他此刻僵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天空,眼神中满是骇然与惊惧,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从纪衍之喊出那个“定”字开始,他就已经不能动了。
不只是他,包含六大高手在内的全场所有人,都不能动了,此前红姑娘那片血海的威压还未散去,现在又加了纪衍之的正气火海,所有人只觉得心头,有两尊沉甸甸的神灵在压着,什么抵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好在,他此刻是抬头的状态,天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纪衍之的剑指,飞出一道缓慢至极的白光,应该就是无心道尊说的正气神剑,说它飞的缓慢至极,那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现在连动都动不了,这剑气,在他们眼中自然是缓慢,可在天上的红姑娘眼里,这剑气的速度,却已经快到了极致。
红姑娘在这道剑气出现的刹那,瞳孔中就升起了一丝浓浓的惧意,可在纪衍之正气火海之中,她也受到刚刚那个“定”字的影响,根本机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气插入自己的眉心。
嗤………………
正气神剑插入眉心,像是水火交融一般,红姑娘的身体被灼出一阵阵的浓烟,发出无比刺耳的声音,连带着还有红姑娘痛苦凄厉的哀嚎。
啊………啊………兄长饶了我……兄长放过我吧……
红姑娘,居然在求饶?
地面上的侯玉霄,看着红姑娘哀嚎过后,竟换成了哀求哭诉,瞳孔中满是错愕,只是这错愕,在看到纪衍之那淡定的神色,又听到红姑娘接下来的声音之后,立马就消失不见了。
“放了我吧……饶了灵儿……兄长……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桀桀……求求你了……桀桀桀…………桀桀桀……”
红姑娘的哀嚎,先是掺了几声虐笑在里面,而随着她发现求饶无果之后,不但哀嚎逐渐消失了,尖锐刺耳的虐笑声也变得愈发猖狂,肆无忌惮。
“老东西,你以为拿命就能拼死我了,我有三品业位,已登不灭业位,形体永生不灭,没有任何外物能摧毁我,而唯一能镇压我的办法,就是神朝印记,大禹神朝早已消失在长河之中,我就是无敌的存在,你就是拼了你这条命,也灭不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万物万事相生相克,天底下哪有什么不灭的物质,你全身上下最宝贵的,就是那颗万年血树心,最大的弱点也是它!”
红姑娘的笑声,在纪衍之说出这句话后,戛然而止。
地面上,侯玉霄也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句话,目光转动看向圆空禅师和莫虚子两人。
“你的本体,早就被莫云子灭过一回,不是么?”
红姑娘的眼神变得低沉,没等他开口,纪衍之就转头朝着下面喊道:“无心、南药师,还请出手,助我一臂之力,斩此妖魔……”
“善!”
听到纪衍之的话,无心道尊、南药师佛尊同时点头,目光一凝,伸出手分别在圆空禅师和莫虚子身上轻轻一点,两人身后顿时都飞出了一炳血色长剑。
两尊大能各自握住血色长剑之后,身体气势骤然提升了数倍,原本凝实的虚影,应该是一下子抽空了太多力量,顿时就变得稀薄起来。
他们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手中的血色长剑,各自附着着金色佛光与道家紫气,划破长空,带出两道骇人的空间裂缝,径直插进了红姑娘的左右肩头。
两柄长剑插进肩头的瞬间,原本就动弹不得的红姑娘瞬间脸色煞白,全身的气息起码萎靡了有七成。
然而,她抬起头,眼神中依旧没有半点惊恐,反而看着转头分别看了一眼左右肩头上的长剑,接着又将目光集中在纪衍之身上,冷笑连连。
“你明知道,莫云子当年杀我,用我那颗树心炼成了三把剑的,可惜血昭血阳都在,唯独就缺血影,看来你还是杀不了我……”
无心道尊和南药师佛尊,来的都只是投影,而纪衍之此刻气息已经彻底萎靡,无力再出手,而她自己,还只是气息萎靡了七成,虽然行动受阻,实力有损,但她没死,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于妖魔而言,只要不死,靠着强大的恢复能力,实力迟早都会回来,而且只要有足够的血食,这个过程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何况,她还是三品不灭境的大妖魔,无论用哪种途径都远超其他那些普通的妖魔。
所以在她看来,纪衍之杀不了自己,已成定局了。
“你既然知道四年前,是我将血影剑带来的,那你觉得我会不把血影剑带过来么?”
“哈哈哈,如此大言不惭,你知道血影剑在哪儿么?”
红姑娘的笑声,在纪衍之平静眼神的注视下,逐渐变的越来越小,她缓缓低头,看向下方的铜陵郡城。
准确的说,是看向郡城东门外,那个跟田法正离的不远的白衣身影……
“为了复活你,我将血影剑交给你的转世身田红璐,我
知道万年血树心,于人类而言是至宝,可于妖魔而言却有剧毒,你定然不敢随身携带,所以复活之后,你肯定会转赠给他人保管,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跟那个年轻人,感情很好,没错吧!”
天空中的景象且先不管,地面上侯玉霄听到纪衍之这番话,脸色已经完全变了,纪衍之这句话虽然包含的内容很丰富,但他还是很快就在里面提取出了关键的信息,他无比强烈的想要低头,想要拉住侯玉端,可在这两股威压之下,他什么也做不到。
田红璐是血魔复活的载体,所以红姑娘才会跟侯玉端打的这么火热,毕竟之前就有感情基础,田红璐生前来昭阳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一把剑,也就是那把镶了七八颗翠绿色宝石,看起来很名贵的宝剑。
那把剑,现在就在老五的身上……
眼下听纪衍之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说复活血魔的关键不只有田红璐,还有那把血影剑,而那把血影剑,眼下成了杀死红姑娘的关键?
倏然眼睛里出现一道白衣身影,正在缓缓往天空中飞去,看清楚白衣人的面容,侯玉霄瞳孔一震,周身气劲调动,强烈的想要冲破头顶的威压,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毕竟实力相差的,太大了。
他这么强烈想要挣脱,只因为那白衣人,赫然就是自家老五侯玉端,老五顶多只有正心小儒的修为,也就等同于是宗师境武者,与自己差不多。
这个时候若是冒然参与眼前的斗争,分分钟就会死成渣,侯玉霄迫切想要阻止侯玉端,可他实在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侯玉端一直飞到天上,到纪衍之和红姑娘身旁,才停了下来。
这一看,侯玉霄顿时一愣……
他发现,全场所有人,好像只有侯玉端一人可以动。
对了,以红姑娘对老五感情之深,刚刚那些威压肯定都没有针对他,而纪衍之又从头到尾除了破境失败之外,其他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说不准老五此刻的行为,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侯玉霄脑海中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之后,虽然还是在担心侯玉端,可心里总算是放松了不少。
红姑娘此刻脸上没有多少害怕,看着侯玉端,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神里满是爱意,以及一丝淡淡的伤感。
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侯玉端面无表情的走到天空,他先是看着红姑娘,眼神中露出一抹痛苦与挣扎,紧接着又转头,盯着纪衍之看了十余息,眼神中满是怒火。
“五年前,你见我第一眼时,就已经打算好了今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