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被设计好的侯玉端
四年前,也就是新禹历1318年。
昭阳县衙
县衙后院的藏书阁,须发洁白的纪衍之,正盘坐在窗台边上,他左手拿着一本书册,右手则持笔在上面空白的地方撰写,神情颇为专注,看样子,似乎是在填补一些什么内容。
“五公子,又来读书了!”
“嗯,刚刚跟县尊大人打过招呼了。”
“快请进。”
…………
听到门外有人进来的声音,纪衍之眉头先是微皱,继而停了笔触,将手中的书册放到架子上,随之脸上露出一抹好奇。
“这魔教东陲,还有人能醉心书籍,这倒是奇事……”
他思索片刻,身体萦绕出一层稀薄的白光,继续站在书架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会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他脸上虽还有些稚气未脱尽,可面色却已初具坦荡,身形挺拔容貌俊俏,浑身都透着一股纯正的书生气息。
原本看到少年第一眼,纪衍之的脸上就已经升起一丝欣赏和赞叹了,而随着他再仔细一看,脸上顿时又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发现,少年的体内,竟然已经酝酿着一股颇为浓郁的儒家浩然正气,这里可是雍州魔道治下,儒门不得传法之地,这意味着少年身上这股儒道浩然正气,全都是他无师自通的情况下,修炼得来的。
少年没有看到只相隔不到五米的纪衍之,自顾自专心翻阅着架子上的书,只是时不时就换一本,时不时就换一本,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只怕还会以为,少年压根就不是在认真看书。
但纪衍之看到的却完全不一样,随着少年囫囵吞枣似的翻阅,其体内的儒道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蓬勃滋长,不断壮大,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魔道治下,竟有天资如此妖孽的儒门弟子……
《太平纪年》、《武宗乱世》、《流民传》、《神宗盛世》、《九大绝世妖魔》…………
少年一连翻阅了五本典籍,看到太平纪年时,他一脸的向往与希冀;看到武宗乱世时,他又转而变得不忍与愤慨;看到流民传,他更是一脸痛心疾首;而到神宗盛世时,他又露出无比神往之色;看到最后的九大绝世妖魔,他顿时变得杀气腾腾……
纪衍之心神微动,右手食指轻轻一道微光射出,将他刚刚放到书架上去的那本书册,弹落到地上。
啪……
少年被声音吸引,转过头来,看到从架子上掉下来的书册,露出疑惑之色,转而放下自己手中的书,走过来将那本书册从地上捡了起来。
那本册子掉在地上,刚好露出一页内容:
武宗153年,天下大乱,贼寇袭击昭阳,末代县尊红展鹏宁死不降,携城中青壮抵抗,七日城破,城中十八万老幼妇孺,皆遭屠戮,覆尸十里,流血漂橹。
时有人疑,红展鹏为博虚名,置生灵于不顾,实为武宗末年,民不聊生,武者常以生灵修武补气,降与不降皆是死路一条,红展鹏本可自活,却与城中百姓共生死,武宗末年,能有如此忠臣,可喜可叹……
少年将书翻到封面,看到昭阳县志四个字,顿时眉头一簇,昭阳县志,他以前看过,里面可没有这段。
再接着翻到刚刚那一面,看到那段内容,他顿时身体一震,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忙将书放到架子上,然后朝身前一拜,恭敬道:“不知哪位前辈在此,晚生侯玉端,还望前辈现身一见!”
侯玉端可不是发疯了,那一页的字迹还留着余温,墨水甚至都还没干,再从那字迹上传出的纯正儒道气息来看,很明显,这藏书阁,还有其他人,而且极有可能是儒道前辈。
他从小开始读书,机缘巧合入了儒道,但因身处雍州地界,平日里压根就看不到其他的儒道修行者,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儒道前辈,他自然欣喜不已。
纪衍之没有继续掩饰,而是撤去身体四周的淡光,缓缓浮现在侯玉端的眼中,只是已经收敛好此前的欣赏和赞叹神色,也没理会侯玉端的激动神情,只是语气颇为平淡的问道:“你仅凭墨迹未干,便推测有人?”
侯玉端激动的神情,全因眼前老者身体四周,那浩瀚如大海般的儒道正气,听到老者询问,他赶忙恭敬一拜,脸上带着一抹不好意思,道:“其实……晚生也只是猜测,若是前辈不现身相见,我就当没事发生过,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我也不吃亏!”
纪衍之眼神深处再度划过一丝赞赏,只是依旧没有将它表现出来,低声询问道:“这昭阳县志上,有关县尊这段记载,你怎么看?”
这是在考较自己啊……
侯玉端脑海转动,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武宗末年民不聊生,红展鹏作为一县之尊,能不降贼寇,与百姓共存亡,不负神朝亦不负百姓,可担忠臣二字!”
纪衍之脸上浮现出笑意,正准备说话……
“不过,从内容来看,前辈显然与这位名叫红展鹏的县尊有旧,所以记载内容有失偏颇,对其评价含有的主观因素也较多,不知晚辈猜的,对不对?”
面对侯玉端的询问,纪衍之脸上露出一抹愧色,久久没有说话,算是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修儒之人,一切是非曲直都要顺乎于心,他有一丝愧色算是承认了侯玉端的话,但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自己的记载,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不知如何解释而已。
“当然,任何人执笔都会有主观因素,这也非前辈偏心导致,再说千年过去的事,真相到底如何,想追究也追究不清楚了,能有人记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则……晚生觉得如此记载也不错,忠臣孝子美名,既能教化世人又能养天地正气,引导世人忠诚向善,总好过那些乱世怪谈,致人心生邪念,作奸犯科。”
纪衍之神色一震,凝视侯玉端良久。
修儒之人,心生八窍,聪明才智远超寻常人,所以,此前侯玉端表露出来的机敏与智慧,在他看来还并不算多么稀奇,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侯玉端身处魔道治下的雍州地界,却依旧能秉持本心,一心修行儒道,无人指点的情况下,修出这一身浩然正气。
夫子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儒道修行的启蒙阶段,最重环境,所以扬州和兖州几乎遍地都是书院,甚至白鹿书院还在正道其他七州也开设了不少分院,专门就是为了培养更多的儒门弟子。
这里可是雍州啊,魔道治下人人尚武,别说书院,就是连书本,恐怕都不是很容易弄到的东西。
侯玉端在雍州能修出儒道浩然正气,足以证明其修儒之心的坚定,更能证明他的天份,远超纪衍之此前见过的任何学生。
而随着这几句交谈下去,眼前这个最多才十六岁的少年,其言其行,算是是真的将他给镇住了。
尤其是最后那句,对他记载内容的评判,更是让他一个堂堂洞明二境的大儒,都隐隐有些感悟。
忠臣孝子美名,既能教化世人又能养天地正气,引导世人忠诚向善,总好过乱世怪谈,致人心生邪念,作奸犯科。
纪衍之收回凝视,脑海中侯玉端的声音犹在回荡。
“你一介修心儒子想着要教化世人,太自不量力!”
侯玉端神色一愣,看到纪衍之那略带着轻蔑的眼神,顿时有些不服气,回声呛道:“以修为论人,岂非让我等儒修与粗鄙武夫同论,我修为虽低,儒气虽少,却也愿为扬我儒道,教化世人,尽些绵薄之力,岂有不自量力之说。”
纪衍之眼中精芒一闪,又问道:“夫子修行两千载,才开辟儒修之路,出浩然圣宗,得神宗赏识,神朝倾囊相助,穷毕生之功,于天下推行儒道五百年,也未成功教化世人,神朝一乱,天下照旧分崩离析,就凭你区区一个儒子,也敢在此大言不惭!
年纪轻轻,应该脚踏实地,再多读些书,提升提升儒道修为,有了实力之后,斩妖除魔、除暴安良、惩恶扬善,行我儒门之道,扬我儒家风范,这才算是真正为百姓做些实事,教化世人这种假大空的话,还是莫要多说,风大闪了舌头可就不好了。”
“我翻遍典籍,大禹神朝,被誉为神宗盛世的巅峰时期,天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斩妖除魔不知几何,照样是妖魔横行,人族凋敝,神宗甚至要集天下钢铁,修筑城池才能抵御,仅此便足以证明天下太平,想要靠修为高深的能人,根本就做不到。
斩了再厉害的妖,杀再强大的魔,除掉再多的暴,行再大的善,也只能安抚一方,于天下十三州无用。
妖魔,本就是世人互相憎恶的产物。
依我看,想让天下真正太平,还是要以儒门教化为主,消除人心中的贪嗔痴三毒,引导世人向善,如此一来,既能消解人类自己的争斗,让世人不再相互憎恶,还能从根源上,解决妖魔滋生的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侯玉端神情微微有些激动,他这些话,平时在昭阳县,不可能对人说,一来没人能听懂,二来也没人愿意跟他谈,今天好不容易说出来,自然是大感畅快。
虽驳斥了纪衍之,但侯玉端也并非对他所有的话都持反对意见,沉默了片刻,他也自感有些大言不惭,忙对他恭敬一拜,面色谦虚的又加了一句。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楼高千丈,也是要从平地建起的,前辈的勉励,晚生也定铭记于心,多读些书,提升修为,日后也能更顺利的去践行我的理念。”
而此刻,纪衍之已经很难掩饰脸上的激动了。
他看着侯玉端,就像是看着一块美玉,眼神中满是悸动与振奋,他这次回昭阳,到目前为止其实收获已经不小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还能遇到侯玉端,这么个大惊喜……
“小子,随我回白鹿书院,如何?”
等了许久的侯玉端,突然耳朵里传来了这句话,听到白鹿书院四个字,他的神情,无比惊喜。
可沉默了片刻,他眼神中又浮出了一丝犹豫……
看到侯玉端轻轻摇头,纪衍之顿时眉头一簇。
………………
铜陵郡,上空
“并非如此,四年前,你若跟我一道回白鹿书院,今日情况,断然不会如此!”
纪衍之的回答,将侯玉端的思绪,从四年前拉回到现实,他与纪衍之对视着,双拳紧握,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愤怒。
“血魔的主体是灵儿,一千三百多年前,昭阳事变还没发生的时候,灵儿对我这个兄长就极为眷恋,转生为血魔之后,她对书生也照样会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我知道田红璐能作为她复活的载体之后,就通过法正将血影剑交给了她。
后面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侯玉端身体一震,他脑海里的记忆,一直回溯到了第一次见到田红璐的时候,他的思绪逐渐清晰,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一眼下面。
他看的方向,赫然是此刻动弹不得的侯玉霄……
侯玉霄此刻眼神中满是挣扎,他很清楚,老五此刻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在怀疑自己!
去年抓田红璐回来的人,就是他。
将田红璐安排在东厢房的,也是他。
老五,这是怀疑,自己这个大哥也在故意设计他。
这狗日的纪衍之,死也不忘记坑自己一把……
兄弟俩,一旦生出嫌隙,再想弥补,可就难了。
侯玉霄不知道纪衍之这么做的目的,他近乎疯狂的将全身修为都调动出来,想要解除禁锢,开口说话,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能看着侯玉端绝望的眼神,心急如焚……
纪衍之是故意的,此刻全场就是被他控制的,自己无法开口解释,也绝对是他故意为之的,侯玉霄反应过来后,看着纪衍之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阴森。
纪衍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虚幻,但低头看着地面上侯玉霄阴森的眼神,瞳孔深处微微闪过了一抹幽色。
“唯一的弱点也没了,我儒门……从此后继有人了!”
侯玉端凝视了侯玉霄许久,心中对兄长的尊敬,最终还是让他忍住了质问侯玉霄的冲动,他收回了目光,视线逐渐转移到红姑娘的身上。
他知道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也明白,这些人希望自己做什么,他更清楚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可即便如此,手握血影剑的他,依旧久久都没有动,他看着红姑娘,身体逐渐在颤抖,眼神里满是挣扎与痛苦。尤其是看到,红姑娘就这么平静的看着自己,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侯玉端更是心如刀绞。
足足纠结挣扎了百余息,众目睽睽之下,侯玉端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他直接举起剑,朝自己的脖子划了过去……
大抵是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他竟是打算自尽了。
地面上,侯玉霄眼神狰狞无比,额头上的青筋近乎都要爆出来了,老二侯玉成老四侯玉杰,两人看到这场景亦是如此,他们想要上前阻止的心情,近乎到了疯狂的程度,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千钧一发之际,眼神平静的红姑娘,倏然出现在了侯玉端的身前,用手拉住血影剑,对准自己的腹部,毅然决然的往前狠狠一扑,扑到侯玉端的怀中。
噗嗤……
“不!”
174、终章:血魔之死
声嘶力竭的悲鸣,响彻在这片静止的天地之间。
侯玉端声音里的悲恸,令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动容。
只有半空中的南药师佛尊和无心道尊,跟其他人不一样,也不知他们是司空见惯,还是因实力太强,心中没有多少普通人的情感,眼中并无多少动容。
“三品妖魔,肉身不灭,当年所谓莫云子挥手斩血魔,只不过是借神朝印记,镇压其肉身,禁锢其灵魂,大抵是莫云子也知道这血魔迟早有一天会卷土重来,所以取了血魔的万年血树心,炼了血昭、血阳、血影三柄灵剑,为的就是今天。”
“莫云子大师一千三百多年前就能算到今日,心系天下,可敬可叹,可敬可叹啊!”
“遥想当年神朝的那些重臣元老,无一不为我人族千秋大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今,哎……”
无心道尊一边感叹,一边将目光投向梵音上师身后的魔教大能,似乎是想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可惜对方那一身黑袍严严实实,他根本就看不清楚。
而全场的焦点,侯玉端,此刻正搂着红姑娘,看着她的生机,不断从三柄灵剑造成的伤口处流逝,眼神里满是惊惧和惶恐。
他疯狂的调动自己的气血,不断地输入红姑娘的伤口处,似乎是想要给她维持生机,只可惜他的武道修为才聚煞境,如何能挡得住一尊三品妖魔的生机流逝。
除了最开始的那个“不”字,侯玉端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无声的流泪,一个劲的想要救红姑娘。
哪怕知道自己发挥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哪怕气血的流逝,让他的武道修为从罡气境跌落到开身境,哪怕红姑娘的本体,那尊绵延千里的偌大树身,已经顺着万千藤蔓,逐渐在化作灰烬……
尽管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可他依然不愿意放弃,漫天的树藤从千里萎缩到八百里……五百里……四百里……两百里……百里……
本体的萎缩,让红姑娘气息愈发低靡,正搂着她的侯玉端,因内心的惶恐,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在害怕…………
红姑娘轻轻伸出手,为侯玉端擦拭脸颊两旁的泪水,她脸上没有半点濒死的恐惧,反而是在看到侯玉端紧张惶恐的神色后,心中微微升起一丝得意,嘴角甚至还泛出一丝甜蜜之色。
“玉郎不是说,要让我化解执念,平息怨恨么?”
她面色温婉如水,眼睛里也满是淡然,一边用手轻抚侯玉端的脸庞,一边缓缓开口,语气轻柔到了极点。
“玉郎既知妖魔因世间生灵仇怨而生,便知亦会因仇怨消解而亡,妾身心中若无执念怨恨,又何以为生。
自相识这半年来,玉郎三番五次劝慰,望妾身能息心向善,玉郎可知,你的那些行为其实与杀妾身无异。”
红姑娘脑海中浮现出此前与侯玉端相处的时光,想起他不厌其烦的劝自己放弃仇恨,弃恶向善,顿时嘴角微抿,露出一丝绝美的笑意。
侯玉端听到这些,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心里变得更加愧疚,低头凝视着怀里的红姑娘,无声的哽咽。
“其实,妾身爱上玉郎的那一刻,心中早就没了恨,可为了能继续长伴玉郎左右,妾身只能继续去恨……”
侯玉端苍白的脸色又添上一抹殷红,剧烈的心理波动让他体内为数不多的气血,再度喷涌上窜,气息更加萎靡,神情更加悲苦,甚至身体也有些站不稳,开始在半空中踉跄。
红姑娘的万年槐树本体,寸寸消融到只剩下她这具身体,又过了片刻,她的力量彻底消散,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逐渐恢复成了田红璐的模样。
她的脸开始皲裂,裂痕逐渐延伸到脖子,身体各处,就像是即将碎裂的瓷器,有些骇人,却又有种诡异的美感。
“玉郎,我想……最后……再听你读一次夫子的邶风·击鼓!”
“好,好,我读,我现在就读。”
看着红姑娘逐渐开始支离破碎的身体,侯玉霄强忍着想要抱紧的冲动,不敢太用力,只能颤抖着轻轻的搂着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从开口之初,侯玉端的声音就已经完全沙哑,等他念完三句后,发现怀中的红姑娘的半边身子,都已化为灰烬,顿时泣不成声,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开口念下去了。
红姑娘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最后一句,直到肉身彻底化为灰烬,她的右手依然还恋恋不舍的放在侯玉端的脸颊上。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天地间传来一声叹息,侯玉端察觉到自己脸颊上,红姑娘的手也彻底消失,顿时身体一震,意识到红姑娘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他苍白的脸上,再度涌出一抹不正常的殷红。
他双目的泪水早已流干,此刻只能瞪着大大的眼睛……
他张着嘴想要喊些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抬头凝视着漫天的灰烬,神情已然呆滞……
侯玉端在半空中,空洞无神的双目,就这么站呆呆的凝视着漫天的灰烬,一直过了数十息,不堪重负的身体,再也无力继续维持他滞留在半空中。
一股眩晕涌上脑海,侯玉端双眼一黑,身体终于脱力,倏然往地面掉了下去。
一道青衣身影从地面飞速冲上半空,接住了侯玉端。
侯玉霄将侯玉端背在自己身后,用真气感知了一下他身体的情况,顿时面色阴沉,足足沉默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怒视着面前的纪衍之,声音低沉道:“为何要离间我们兄弟?”
红姑娘死后,纪衍之也散去了自己的丹心神剑,他本也是强弩之末,此刻肉身尽毁,剩下的灵体也在缓缓消散,明显也是在奔赴黄泉的路上,离死不远了。
可即便如此,侯玉霄还是想要问个清楚。
他刻意离间自己和老五两人,目的究竟是什么……
只可惜,纪衍之只是神色平淡的低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显然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看着自己灵体缓缓在消散,纪衍之的脸上并没有惧怕,反而是露出解脱的神色。
他怀着对妹妹红灵儿的歉意,足足活了一千多年,心里的内疚,与对儒道的执著,可以说,让他每日每夜都生活在痛苦与煎熬之中。
若不是对儒道的坚持,让他始终心系苍生,还想为这纷乱世道中的百姓,再多做一些贡献,他早早就去死了。
死亡,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解脱。
“我本该死,苟活一千三百多载,实属不得已。
临死之前,能给我儒门留下一颗这么优秀的种子,上天待我红秀夫已经不薄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红秀夫此生,无愧灵儿,无愧儒门,无愧天地!
哈哈哈哈……”
纪衍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畅怀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豪气。
红姑娘临终前的心中无恨之说,表明了他这一千多年来的愧疚,最后也换来了妹妹的原谅,所以他于灵儿无愧。
他身为扬州书院山长,修行弘扬儒道一辈子,为世人留下舍生取义一文,还能为儒门传承缔造出侯玉端这块璞玉,还有个优秀的学生田法正,所以他能高喊无愧儒门。
他毕生都在践行弘扬儒道忠君为民理念,少时为保护昭阳百姓,也为守护神朝尊严,牺牲至亲,年长入书院教习,从一个小儒,逐渐成长为一代大儒,虽无缘亚圣,生命止步于此,但他自认无愧于心,对得起大禹神朝,也对得起天下万民,更对得起……这方天地。
看着纪衍之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侯玉霄阴沉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因为他最后那番临死之前的豪言壮语,变得愈发凝重。
纪衍之这种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做任何事都绝对有自己的目的,他从踏足铜陵那一刻之前,肯定就已经考虑到了破境成功和破境失败两种结果,以及后面的应对,眼下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也极有可能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事到如今,侯玉霄也能大致推测出今日之事的发展脉络,可唯独就是纪衍之在临死前,还要离间自己跟侯玉端,这件事侯玉霄怎么也想不明白……
纪衍之欣赏侯玉端可以理解,可他侯玉霄算的了什么,一个区区宗师二境修为的武者,侯氏家主,别说在纪衍之的眼力,就是下面那六大高手,估计都不会正眼看自己一下。
一尊儒道大能,有这个必要,故意恶心自己一下?
侯玉霄思考的同时,已经落到了地面上,侯玉成和侯玉杰两人第一时间就赶了上来,从他背后接过了侯玉端。
“老五的伤势很严重,玉杰,你先把他送出城,让三娘安排人为他疗伤,老二,你赶紧将侯氏有生力量整肃起来……”
侯玉杰没有拖沓,背着侯玉端就往西城方向冲了过去。
而侯玉成则面色先是愣了一下,血魔和纪衍之都死了,铜陵之乱也应该过去了,还整肃人马干什么?
可顺着侯玉霄的目光,看到城外那些还活着的徐州士卒,侯玉成顿时就反应过来了,赶忙回转城头,开始组织起侯氏的人马了。
侯玉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三尊大能投影,眼神微凝。
血魔和纪衍之相继死去不假。
但铜陵的事,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才对……
全场的气氛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劲了,那三尊大能的投影还未彻底消失,他们只是神色平淡的互相对视着,看不出喜怒哀乐,梵音上师、圆空禅师、莫虚子三人,也是在对视,只不过这三人眼神中,可就火药味十足了。
城内侯玉成刚刚收拢的两千多侯氏人马,仅剩三千多的府军,以及城外两万多徐州军,此刻都僵直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
此前守城的两方,脸上大多是负面的情绪,而攻城的徐州军则士气高昂,现在就好像是完全反过来了。
城外两万多徐州军的士气,明显跌落了一大截,而反观城内,无论是侯氏人马,还是府军,此刻大多脸上神情有些振奋,看着城外徐州军,眼神都逐渐变得锐利了起来。
“整军,撤退!”
值此寂静无声之时,一道声音突然响彻在城外的天空。
发出撤退号令的,是万剑圣宗的西照剑首顾天云,他仿佛没有觉得撤退是什么难堪的事,神色依旧平淡,甚至还远远对着天空中的三尊大能躬身一拜,行了一个告辞礼。
“前辈,南药师尊者、无心尊者,顾天云先行告辞了!”
魔教来的是谁,顾天云也不知道,因此直接称呼前辈,他乾阳境修为,称大能为前辈也没什么问题。
南药师和无心,虽没有开口,却也都礼节性的对着顾天云点了点头,而魔教的黑袍大能,则没有任何表态。
面对此景,顾天云脸色如常,似乎也没当回事,只是转身跟上已经开始撤退的徐州军,准备离开铜陵郡。
“万剑圣宗跨州犯境,害死我圣教治下百万平民,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就想走,我罗刹圣教,在你徐州眼中,果真就如此不堪么?”
顾天云的背影骤然停住了,他轻轻转过头看着梵音上师身后的黑袍大能,眉头一蹙道:“这一切的起因,都是纪衍之借血魔破境,前辈都知情才对,如今纪衍之已死,我徐州撤军,自然也顺理成章,前辈何故阻拦我等?”
“你万剑圣宗去年配合白鹿书院复活血魔,而今又领大军配合纪衍之攻我雍州地界,造成铜陵近两百万百姓丧命,纪衍之既破境失败,死不足惜,也算是他给白鹿书院还了债,你们也想逃脱罪责,凭什么,就凭你万剑圣宗,有两三把破剑么?”
黑袍大能沙哑的嗓音尽管显得很是苍老,可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却也丝毫不喘气,只是他话音落下,一股狂暴的黑暗气息自他身体升起,瞬间就笼罩住了整个铜陵外城。
顾天云,以及他身后两万多徐州军,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且黑袍大能正在逐渐靠近之后,脸色立马就全变了……
“不知皇甫兄说的两三把破剑,在下能不能算一把!”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从天边传来,顾天云闻声,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狂喜之色,与此同时,随着一股惊天的剑意从天而降,他和身后两万多徐州士卒,感受到的禁锢,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东边天空,缓缓走来一个老者。
老者白衣胜雪,眉宇像是精雕细琢过一般,犹如两炳直插云霄的宝剑,凌厉的面容,锐利的眼神,笔挺的身姿,几乎是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尽管面容苍老,全身却不见半点迟暮之气,反而像是一柄开锋的利剑,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荆天羽!”
被点明身份的皇甫星,同样一语道破了剑眉老者的名字。
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一般,下方包括六大高手在内的所有人,哪怕是只有开身境修为的武者,此刻都抬头看着天空,眼神中满是激动。
“封天剑尊,荆天羽……”
175、撕毁盟约,大战将起
“拜见封天侯!”
“无心见过封天侯。”
天空中,南药师佛尊和无心道尊两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荊天羽,凌空虚拜了一下。
他们身旁的梵音上师、圆空禅师、莫虚子,乃至是下面的张玉宁、练凝雪还有圆法禅师,竟也都毕恭毕敬朝他俯身下拜,六人近乎是异口同声道:
“参见侯爷。”
这一幕,顿时令下方许多瞳孔巨震,面色骇然。
而反观徐州军那边,神情则更加激动自豪。
唯有少数人,听到“封天侯”三个字,眼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这其中刚好就包括了侯玉霄在内。
武宗152年,百万红巾叛军于云澜古江的雍徐交界处截江断流,妄图以水势攻破徐州门户,时任神朝缉妖司徐州都统的荊天羽,一人仗剑,斩杀叛军两尊破碎境大将,后又得通天河伯襄助,一举歼灭叛军,武宗亲下诏书,赐爵封天侯,至此,得封天剑尊之号。
这是关于眼前这个荊天羽的记载,他没记错的话,这一段,是记载于一本叫十三州列传的古籍上。
侯玉霄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疯狂翻阅典籍,用以填充自己的认知,恰好就看到过这一段。
他可以理解在场这些人的反应,一个史书上记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活生生站到你面前,你的反应,可能还不如眼前这些人。
武道阴阳圣境的最高寿元,可达千载,再往上的破碎境大能,享寿足有两千载。
大禹神朝失其鹿,十大圣地瓜分天下,发生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武宗末年,故而十大圣地的很多大能,其实都还活着,这件事在世人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能冠之以大能称谓,而且作为十大圣地明面上最强大的战略级高手,这群活了一千多年的人,自然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之间也有名气大小之分。
如刚刚牺牲的纪衍之,名气就不算很大。
虽活了一千多年,但他最大的光环,还是他儒道洞明境巅峰的大儒修为,以及书院七大山长之一的身份。
他原名红秀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就证明武宗末年时期,他的实力还并未成长起来,名气也不大,是有了修为和地位之后,才名声鹊起的。
如果说将天下所有大能都分三个档,十大圣地之主为第一档,名气大的为第二档,再普通的第三档,那么纪衍之就位于第三档的上段,而眼前的荆天羽,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二档,而且是偏上的。
万剑圣宗世居徐州,作为唯一一个以剑冠名的圣地,天下没有哪家敢小觑他们的实力,荊天羽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就凭他的剑尊之名,能冠以封天二字,就不难推测,他的实力,绝非刚刚的纪衍之可以比拟。
“你?你有些看头,却也不过冢中枯骨一具罢了!”
皇甫星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句话,是对刚刚荊天羽那句询问的回应,冢中枯骨四个字,可以说一下子就让气氛紧张了起来,随着荊天羽面色愈发凌厉,四周拂过的微风,仿佛都变得锋利了许多,就像是有无名剑气混在其中一样。
但是,荊天羽那双挑起的剑眉仅仅只持续了十余息,就缓缓放下了,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轻松,轻声道:“铜陵百姓死伤惨重,确为我万剑圣宗之过,皇甫兄心中有怨,也实属正常,铜陵一应损失皆由我圣宗承担。
荊某回徐都与宗主商讨赔偿事宜后,一应钱财立刻奉上,不知皇甫兄,意下如何?”
荊天羽这是,想息事宁人了?
这是万剑圣宗不想开打,还是荊天羽很忌惮皇甫星,服软只是权宜之计?侯玉霄看着被黑袍罩着看不清面容的皇甫星,眼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我圣教领大军闯入徐州,杀你十郡百姓后,再以百倍赔偿,不知你万剑圣宗,意下如何?”
荊天羽听到这句话,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那不知皇甫兄,想要如何?”
“徐州擅自越界,祸乱雍州,扰我边民,还问我想干什么,道貌岸然四个字,用来形容你们这种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甫星不只是在挖苦嘲讽,他边说,还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金色的卷轴。
挖苦和嘲讽,都没有让荊天羽露出任何表情,可当看到那张金色卷轴的时候,他脸上顿时升起一抹骇色。
“皇甫星,你想干什么?”
不只是荊天羽一人,南药师和无心两大尊者,在看到金色卷轴之后,脸上都同时露出了骇然。
“兹事体大,万望皇甫兄慎重!”
“一切还有回缓余地,皇甫兄何必如此。”
听到两大尊者略带慌乱的声音,侯玉霄凝神思索了片刻,看着那金色卷轴,眼中露出一抹猜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卷轴应该是……
“四百年前晋都会盟,盟约已经说的清楚,为确保相邻两州不开战,大能均不允许跨过州界出手,如今有人破坏条约在先,也怪不得我圣教,撕毁这份盟约了……”
果然是晋地盟约,侯玉霄眼神露出一抹了然。
“皇甫兄,我们都只是投影前来,并没有跨界!”
无心道尊的话没有什么问题,他和南药师,包括荊天羽,甚至是皇甫星自己,今天来的都只是投影,而非本人,严格算起来,他们的确没有跨州,不算破坏晋都会盟的条约。
“我有说,是你们破坏条约了吗?”
荊天羽面色阴沉的看了一眼纪衍之刚刚消失的地方,直视皇甫星道:“这么说,你是要把纪衍之越界的账算到我徐州的头上?”
皇甫星微微往前走了一步,苍老沙哑的嗓音,倏然变得低沉,且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万剑圣宗既然敢借着纪衍之破境,来试探我雍州,那就不必藏着掖着,没有你万剑圣宗在暗中捣鬼,那血魔是怎么复苏的,纪衍之又是怎么过来的,这铜陵的百万生灵又是怎么死的!”
荊天羽脸上露出一抹狂躁,身体四周浮动的剑气也随着他的情绪变得更加凌厉,他堂堂一尊货真价实的剑道大能,他万剑圣宗也是十大圣地之一,照当今天下形势来看,地位尚在魔教之上。
但此刻,皇甫星跟他说话俨然一副斥责的语气,丝毫不将他万剑圣宗放在眼里,他荊天羽身为圣宗三大剑老之一,天下闻名的剑尊,如何能忍!
“皇甫星,你果真以为,本尊惧你?”
荊天羽话音落下之际,身体四周骤然升起一股锋利的剑气浪潮,以他的身体为半径,方圆百里之内的气流都被搅动,天空中的云层甚至都被驱散。
强大的气势笼罩在大地之上,就是浮在半空中的六大高手,身体都轻微的颤抖了几下,更别说侯玉霄,站在地面上的身体都微微有些踉跄,要调动真气,才能勉强站稳脚跟。
而那些普通的武者,无论是侯氏的,还是府军,甚至是荊天羽下方的徐州军,顷刻间都被这股气息镇压,不少人直接就趴到地面上,少数能站着的,也只是在紧咬牙关苦苦支撑罢了。
“还只是投影……这要是荊天羽的真身来了,岂不是他一个眼神,我们就全都得死,我本以为纪衍之的实力已经是匪夷所思了,这荊天羽,居然更强!”
侯玉成的低声惊叫,非但没让侯玉霄心中紧张,他反而有些期待的抬头看着一袭黑袍的皇甫星。
荊天羽都这么厉害,那一点都不给他留面子,而且还敢厉声斥责他的皇甫星,岂不是更强?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荊天羽这么激烈的反应,却被皇甫星给无视了,他就像是感觉不到四周天地的剑气一样,自顾自的展开了那张金色卷轴……
卷轴并不算大,铺陈开仅有两尺左右,可就是这两尺卷轴,一展开就爆发出了无比耀眼的金色光芒,瞬间平铺在整个天空之中。
一副如天宫神庭般的画卷,缓缓浮现在金光之中。
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宏伟殿宇,殿宇之外,有奇禽异兽翱翔环绕;殿宇之内,珠光宝气,富丽堂皇,许多世间难寻的奇珍异宝罗列其间,哪怕是最普通的地面都像是用玄金打造的,其豪奢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有美艳宫娥穿梭席间;有金甲神将守卫四方;有文臣武将分立两旁,他们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强大气息。
殿内共有九尊席位,其上分别盘坐着一道虚影,这些虚影传导出来的气息,更是令人心悸,而九人又如众星拱月般,围着正中央的一座紫金帝座。
帝座之上,一尊头戴珠帘平天冠,身穿玄色帝王袍服的虚影,正手捧金杯,似是在邀请下方的九人共饮。
侯玉霄神色骇然,他大致能猜出来这画面,应该就是四百年前晋都会盟的场景,但问题是,卷轴封存的画面怎么会如此真实?
他能感觉出来,即便是那座神庭里的一个普通侍女,修为都在他之上,更别说那些金甲神将,文武百官,还有那九道虚影,甚至还有那最中间的帝王了……
“晋帝这一纸盟约,护了两州四百年前和平,今万剑圣宗既毁约在先,罗刹圣教也不能在愚昧遵从了,我…圣教左护法皇甫星,今日代教主司空星洲,正式宣告天下,雍徐两州的和平盟誓,就此作废!”
皇甫星面对天空中的晋都神庭盛景,尽管语气已经平淡到了极致,可他的话,还是犹如一块巨石,响彻在所有人的心间,霎时激起了千层浪花……
漫天金色光芒之中的晋都神庭盛景,都因皇甫星这一句话而崩塌破碎,这盛景记录的就是当年十大圣地签订盟誓的情形,而今皇甫星宣告盟誓作废,自然也就随之而崩塌消散。
这还没完,皇甫星话音落下之际,整个铜陵郡内外,东侧的三陵大地,兴南府,整个下元道,乃至是整个雍州;万阳郡、龙骧郡、乃至广陵府内外,整个星原道,全徐州境内,都响彻着他的声音。
雍徐两州大地上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脸上满是骇然与惊惧,无论身处何方,身在何地,来自什么势力的人,全都无一例外。
战争…………要来了!
………………
盟誓作废?
铜陵城大地上的所有人,眼神中都露出了一抹骇然,其中自然也包括侯玉霄在内。
只不过,与其他人脸上眉头紧锁不同,他只思索了片刻,脸上就露出一抹了然神色,心里也不再困惑。
荆天羽很可能是知道纪衍之会突破失败,所以万剑圣宗明面上配合纪衍之,实则是要害死他,另外万阳郡出兵,则是想要试探雍州虚实,结果没成想纪衍之的确是死了,但皇甫星却亲自到了,这个时候皇甫兄这个左护法,能抽出时间到铜陵这么个小地方来,显然魔教并不想外界传闻的那样,内忧外患到了极点。
而纪衍之呢,他的目的虽然是突破亚圣,但他也将可能会出现的干扰考虑到了,所以他事先和皇甫星达成了协议,魔教这一方,才没有任何人出面影响他。
还不止这些,纪衍之甚至还算到了自己突破失败的情况,他知道徐州一定会借助自己突破这件事,试探雍州,故意以白鹿书院名义联合万剑圣宗来完成这件事,明面上联合,实际上是坑万剑圣宗和罗刹魔教交恶?
而皇甫星或者说罗刹魔教,内忧外患肯定是真的,东南西北四方都有难以解决的问题,与其这样被拖死,还不如奋力一击,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对象,刚刚好纪衍之这个时候找上了门,皇甫星一定早就知道徐州会借题发挥,所以他也刻意借出铜陵,给纪衍之一个突破的机会。
突破成功,纪衍之承他的情,不会再管雍徐两州的事,那样他顺理成章的开启两州大战,突破失败纪衍之身死,把纪衍之越界的罪责,往万剑圣宗身上推,还是顺理成章的开启两州大战……
这场大战,罗刹圣教只怕酝酿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人的心思,真是一个比一个深啊!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么……”
侯玉霄心中默念了一声,眉头皱成了一团。
两州大战一旦开启,以侯氏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想要独善其身基本不可能,两大圣地这种体量的战斗,想要在中间骑墙浑水摸鱼,那只会死的更快……
侯玉霄眉头紧锁,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上一秒他还在思考怎么成功夺取铜陵,下一秒他就不得不考虑接下来两州大战,侯氏何去何从了……
而就在他思考之际,荆天羽仿佛也接受了皇甫星的宣战,他看着皇甫星,只是眼神中闪过了几缕寒芒,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去。
“我让你离开了么?”
荆天羽明显也没想到,皇甫星已经闹的这么大了,居然还不松口,他转头脸上露出一抹错愕,怒极反笑问道:“皇甫星,你还想留下我不成?”
“接我一掌吧,你这尊投影能抗住的话,我就放了那两万多徐州崽子!”
皇甫星的语气极其随意,可在荆天羽听来,却是对他的莫大羞辱,他脑门的青筋暴起,周身剑气再度变得汹涌,胸口起伏不定了许久,抬头凝视着皇甫星,面色阴沉的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皇甫星,你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176、伽罗灭神掌
荊天羽低沉愤怒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伴随话音落下,他身旁骤然升起了四炳泛着银、紫、红、蓝四色灵光的长剑,银色长剑卷起无尽狂风、紫色长剑隐隐有电弧闪烁、红色长剑烈如炽阳、蓝色长剑碧海波涛。
四种完全不同的形态完美契合在一起,朝着荆天羽身上汇聚,继而他身后头顶的数百里天象,也分成了四种不同的模样,有狂风、有雷鸣、有汹汹烈火、更有百里汪洋,绵延数百里的四色天空,传导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宏伟力量。
荆天羽站在四色天空之下,与其说悬浮在他身旁的四炳长剑散发出的剑意惊天骇地,倒不如说位于长剑中央的他,已经化为了一柄利剑,一柄拥有撼天动地力量的绝世神剑。
下方大地上的所有人,但凡只要佩剑的武者,无论他们的剑是握在手上还是别在腰间,此刻都被这股剑意召唤,开始不断颤抖,发出声响,像是跃跃欲试想要出鞘一般。
无数武者面色大变,低头紧握长剑,或是按住剑鞘,担心自己的佩剑随时会飞出去。
“风雷火海,以四种剑意勾动天象,我没记错的话,这……”
“封天侯的天意四象剑诀!”
“出手就是杀招,封天侯……如此求稳?”
“开玩笑,皇甫星是简单角色么……”
“罗刹圣教左护法,司空星洲之下的魔教双雄,放眼天下也没多少人能比的,荆天羽上来就动真格这才叫聪明!”
…………
侯玉霄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天象变化,心神虽惊惧,但今天已经见到太多匪夷所思力量的他,多少也有点免疫的,所以还能有闲心,去偷听南药师尊者、无心道尊,以及六大高手的议论。
最早是红姑娘的千里血海、接着纪衍之的五百里浩然正气浪潮,再到眼前封天侯荆天羽身后的数百里四象剑气,就光是这一场铜陵之乱,侯玉霄的承受能力,可以说是提升了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的都不止。
他如今宗师二境的修为,一个郡称王称霸问题也不大,但对比眼前这些大能,他连蚂蚁都算不上。
平日里要想见到这么多几乎是站在当世之巅的人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今天,他不止见到了,还能亲眼目睹他们交手,更离谱的是,就在刚刚,一尊儒道大能,和一尊三品不灭境妖魔,就死在他的面前。
当然,也不只是他,今日在场的数万人,光是今天一天的见闻,只怕后面下辈子都很难再看到了,这种经历拿出去吹估计也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侯玉霄自是没有这种吹嘘的兴趣,他此刻看着荆天羽准备出手,心里只有焦虑和烦闷,以及浓浓的愁绪。
他向来都有一颗不服输的心,从去年的司空月、田法正、拓跋荒、古尘风一出现,他看到自己跟这些圣地传人的差距之后,心中就有很强烈的紧迫感,一小部分是出于不服输的心态,但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缺少安全感。
侯氏是他的基本盘,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资本,将家族不断发展壮大,更是他们五兄妹的核心诉求,但在这个充满着尔虞我诈,奉行弱肉强食森林法则的世界,个人实力和家族实力必须要齐头并进,缺一不可。
只有家族发展壮大,他们可以获取的资源才会更多,实力提升的也就更快;反之他们的实力提升,家族的话语权才会越来越大,影响力辐射的越来越广,两者相辅相成,才会形成良性循环。
短短半年时间,兄弟五人相继踏入罡气境,他和老五更是分别跻身宗师境和小儒境,他更是以绝对的实力,击杀了去年那个眼高于顶,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圣地传人,古尘风。
仔细审视内心,侯玉霄承认,自己在杀了古尘风之后,自信心有了长足的提升,毕竟那是个货真价实的圣地传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后面会滋生入主铜陵的念头,他一边和紫清圣宗暗通款曲,一边又让老二跟老四去找练凝雪和张玉宁。
其实回过头来看,侯氏背着罗刹圣教干这些事,都是属于在正邪两道之间反复横跳,一旦被梵音上师知道,家族面临的局面,可就很危险了。
这半年来,无论是个人实力的提升,还是家族势力的急剧膨胀,尤其是一场铜陵之乱,让他接连收服了药尘宗、洪刀帮、白氏三个入流势力,这些成绩,都让他有些飘飘然了。
实际上,都不说此刻让天地变色的荆天羽,就是他头顶上那六大高手,想灭他侯氏,都是轻而易举的。
他赶上古尘风了吗?
确实赶上了,可古尘风厉害的,并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背后的万剑圣宗,若是没有红姑娘,帮他掩盖击杀古尘风的痕迹,万剑圣宗随随便便派一个人出来,他都能死一万回。
那些圣地传人的天资纵然优越,但天资,却并不是他们的最强后盾,必须要清楚认识到,刚刚出现的顾天云、眼前的封天剑尊荆天羽,以及东边徐州万剑圣宗里那成千上万的强大高手,才是这些圣地传人,能横行无忌的底牌。
侯玉霄脑海中浮现出司空月、拓跋荒,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徐州军方向的田法正,眼神里升起一抹强烈的斗志。
“有朝一日,我侯玉霄……就是侯氏的底牌!”
………………
不提侯玉霄的思绪,荆天羽酝酿的剑意,仿佛已经到了最高潮,他头顶的天空已经风云色变,风雷火水四象形成的狂暴浪潮,已经完全与他身旁环伺的四炳长剑契合在一起。
他猛然睁开双目,只是两道从瞳孔中溢出剑气,竟也直接划破了身前的空间,遁入虚空之中,传出一阵闷响,让下方大地上的所有人,心神一颤。
“天意四象剑诀,有些看头!”
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传出,包括侯玉霄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他们虽然在剑气压制下无法扭头,但这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一响,他们就知道是皇甫星。
这纵横绵延数百里,牵动天象的恐怖剑气,在皇甫星这,居然只能换来“有些看头”这四个字?
这位左护法,有多强?
侯玉霄心底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与皇甫星距离不过三四里,凌空相对的荆天羽,已经忍不住了……
“皇甫星,若你真身在此,我尚敬你三分,可今日,你我皆是投影前来,如此大言不惭,本侯倒要看看,你这么大的口气,究竟从何而来!”
话语落下,荆天羽一把抽出了四把长剑中的银色长剑,他身体瞬间化作一道狂风,傲啸长空,直冲皇甫星而来。
他冲出去的一瞬间,头顶四象天空中的狂风天象,骤然铺陈开来,占据另外三个天象,霎时风云滚动,气流的摩擦带出一道道怒号之声,方圆数百里的天地,仿佛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了狂风,无边无际的狂风。
大地上,侯玉霄瞳孔巨震,荆天羽祭出天意四象剑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动不了了,可他认为顶多也就是这样,怎么也应该伤不到自己才对。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天地间充斥着无数道汹涌的狂风剑气,它们就像是一柄柄无孔不入的飞剑,划过耳畔与身体四周,在他身上不断划出伤口,而且还能侵入他的丹田,搅乱他的真气。
要知道,他现在离荆天羽可起码是有上百里距离的,而且还有宗师二境的修为,都这样,那其他人?
侯玉霄转动的眼珠,想看老二侯玉成的情况,可才刚刚一有这个想法,头顶突然就变得一片漆黑,他顿时神色疑惑的抬起眼睛往天上一看,这一看,他瞬间就愣住了,表情带着一股麻木是,以及浓浓的骇意………………
天,没了?
不错,天空是没了!
荆天羽的狂风剑气,居然直接遮住了天空,肉眼可视范围内的天空,只剩下一片白茫茫,没有云朵也没有任何颜色,只剩下无尽的狂风剑气,那些剑气就像是一道道波浪,组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只不过这片大海是悬浮在头顶上的。
封天剑尊,就是这个意思么?
他的剑,真的能封住天空。
不止是侯玉霄,在场近乎所有看到这一剑的人,没有一个脸上不是骇然失色,瞳孔里带着浓浓恐惧的。
“天意四象,风卷怒涛!”
荆天羽一声怒喝,倒悬于天际的狂风剑气洋流,跟着他的身体一同往前,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对着一袭黑袍的皇甫星而来,天空仿佛开始移动,大地也开始震颤。
剑气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虚无空间,里面还有三两点虚空星光在闪烁,那是被剑气直接打崩了空间,才形成的虚空景象,顾天云和詹台清的对战,还只是划出一道道裂缝,而荆天羽这一剑,直接就带出了一道数十里的虚空星河,尽管看起来美轮美奂,可此刻也没有一个人有这个闲工夫去欣赏,只能默默的抵御着四散出来的剑气风暴。
侯玉霄的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他离的够远,有丹田真气抵御应该问题不大,他担心的,是侯氏的那些武者,还有老二侯玉成,这要是挡不住,被大能交战的余波给打死……
皇甫星,还没动么?
此刻在场的,能挡住荆天羽这一剑的,也就皇甫星一人。
仿佛是为了回应侯玉霄和许多人脑海中的念头一般,皇甫星在万众期待之下,终于是动了。
相对荆天羽来说,他应该算是吃亏的,毕竟荆天羽刚刚酝酿了这么长时间,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他不愿主动出手,才给了荆天羽时间,这么说下来,他应该是刻意的。
皇甫星一袭黑袍,看不清面容,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但他的动作却能捕捉,众目睽睽之下,他只伸出了右手,迎着已经到了面前的荆天羽,往前轻轻一推。
真的只是轻轻一推,那股随意的劲儿,别说侯玉霄,下方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露出了一抹失望,毕竟从他的态度,以及荆天羽如此严阵以待的姿态来看,皇甫星的实力应该是异常强大才对,出手不说输赢,起码声势要盖过荆天羽才对。
这个念头,仅仅只在众人心中,存在了一瞬……
下一秒,所有人的脸色,就都爬满了骇然与震惊!
皇甫星明明只是用右掌轻轻一推,可他推的仿佛不是面前的空气,而是整片天地,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大地的气流好像就从皇甫星的右掌那里,发生了断层。
天空、大地、气流,仿佛都因皇甫星的这一掌,发生了强烈的变化,整片空间都在往荆天羽的剑气上碾压,随着空间而来的,就是皇甫星的一道掌印。
那掌印起初就是寻常大小,在半空中陡然壮大到近十里,在由狂风剑气冲击过后,又壮大到了上百里,而等它跟荆天羽的剑气迎面碰上之际,已经成长到了五百多里。
五百多里的手掌有多大?
横贯东西,绵延不绝,就连一根手指都有数十里长,如果说荆天羽的四象剑气能遮天蔽日,那么皇甫星的这道掌印就能盖住他的四象剑气,且声势更加浩大。
这一掌,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视觉和理解范畴。
大地上的所有人,眼睛只剩下掌印与剑气的交锋,凡人对强大生物的本能恐惧,让他们腿肚子有些发软,有些人甚至已经口吐白沫,有些人则已经被剑气乱流与掌风余波给活活震死了,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逃跑,即便是那六大高手,也不例外。
他们不是不想逃,而是根本就逃不掉,两尊大能释放出的强大威压,已经让他们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了。
“伽罗灭神掌!”
荆天羽一声低语,喊出了皇甫星这一掌的名字,尽管眉宇有些凝重,但瞳孔中还是充斥着强烈的战意,在皇甫星的掌风压制下,他的剑气非但没有变弱,反而是更强了。
剑客厉害的,不是剑,而是那颗无惧一切的剑心,还有那一身敢于冲破任何艰难险阻的剑意……
剑气与掌印碰撞的刹那,所有人的眼睛都短暂失明了,只剩下无尽的气流与光芒在身前和眼前晃,看不清任何东西。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仿佛又只是一瞬,一道撼天动地的震动声,骤然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大气流席卷大地,所有人的表情,都变的恐惧起来。
侯玉霄也不例外,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气流席卷往后猛退,意识到这气流是两人交手的余波,害怕后面会有更强的余波,他没有抵抗,只能一边往后退,一边用真气不停的化解力道。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足足往后退了有十多里地,身体堪堪停下来,他才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他一脸的愕然……
他身旁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了,离他最近的也被拍飞出去二十多里了,幸好侯玉成也在其中,整个铜陵城的东边除了那扇铸铁的城墙之外,所有城内的建筑无论是什么,全都已经成了平地,别说残屋败瓦,就是连一粒灰尘,都已经找不到了,仿佛除了人之外,所有物件,都已经化成了飞灰。
而当看到城墙对面徐州军那个方向时,侯玉霄顿时瞳孔一缩,眼神深处生出一抹喜色。
徐州军本来还剩下两万多人,此刻足足倒了一大半,剩下站着的人,目测只有不到一万人。
对比铜陵城这边,显然徐州军的损伤,更加严重。
这就表明,皇甫星是占了上风的……
“皇甫星,今日我甘拜下风,来日真身相见,我必杀你!”
“我等你。”
天空中先是传来荆天羽带着些怒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皇甫星淡然自若的回应声。
两道态度截然不同的声音,也印证了侯玉霄的猜想。
177、藏的最深的,居然是他
世人说的魔教双雄,指的是罗刹圣教两大护法,分别是左护法皇甫星,右护法端木宏,两人在罗刹圣教的地位,仅次于教主司空星洲,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侯玉霄此前也是听说过这两人,但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到,魔教顶层人物的厉害。
一掌分开了天地不说,隔着上百里,都能将铜陵郡城近十里地界,夷为平地,他刚刚那一掌,若是直接对城内拍,铜陵还能有活口么?
最关键是,这还只是皇甫星的一道投影…………
若是真身来了,这方天地,他估计都能抹去!
伽罗灭神掌、天意四象剑诀
这两招,算是侯玉霄到现在为止,见过最强大的攻击了,即便是刚刚红姑娘跟纪衍之对战时的声势,都远没有这两招给他带来的心灵震撼大。
侯玉霄算是一下子就记住这两招了,亲眼目睹两人的强大过后,他的内心也不免冰凉了许多,这两人的实力如此强大,再算上无心道尊和南药师佛尊,四人若是一同出手,红姑娘压根就没有活路,纪衍之也不会死,铜陵城中一百多万人,也不会死。
可他们四个,从头到尾,都不露面……
荊天羽虽然落了下风,但好歹也算是挡住了皇甫星这一掌,他留下一句不服气的话后,头顶的天象逐渐恢复正常,形体也缓缓变的透明,不过直到最后消散他还是站在原地,面色警惕的盯着皇甫星。
他是为了掩护身后顾天云等人逃走!
皇甫星不知是不愿出手还是无力再出手,只是静静看着顾天云和那近万徐州军逃走,一直等荊天羽的投影消散,才转过头,面朝铜陵,目光很自然的扫到了六大高手的位置。
尽管他全身都被黑袍笼罩,但就刚刚那一掌的余威,依旧让六大高手浑身打了个颤,全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哪怕跟罗刹圣教最不对付的圆空禅师,也不例外。
“詹台清。”
“属下在!”
“此次两州大战仅开辟万阳郡一处战场,由你来担任这场战事的最高指挥,彭玉虎任副将,兴南府二十万兵马,任你二人调遣。
本座临时宣战,万剑圣宗反应时间没那么快,彭玉虎已攻克田岭、云叶两县,其麾下大军已包围万阳郡城,着你迅速整顿铜陵城,安抚百姓之后,清点人马即刻前往万阳郡!”
“属下遵命。”
梵音上师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不改色的点头回应。
“一个月之内拿不下万阳郡,提头来见我!”
侯玉霄在一旁眉头顿时猛皱了一下,一个月拿下万阳郡,这个任务倒不是说有多难,按照当前彭玉虎率大军已经拿下云叶、田岭两县,而且还包围了万阳郡城这个进度来看,再一个月时间拿下万阳全境,看起来不算是难事。
但问题是,罗刹圣教是跨境作战,人家徐州也是万剑圣宗经营了上千年的,铜陵城有护城结界这种大手段,万阳郡难道没有,从彭玉虎二十万大军,只是包围了郡城这件事,就能看出,万阳郡城绝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一个月拿不下,提头来见?
这皇甫星,该不会是跟詹台清有仇吧……
“罗刹不灭,圣教万古,属下谨遵左护法之令!”
詹台清直接在半空朝着皇甫星虚空一拜,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恭敬的接过了他的命令。
看到这一幕,侯玉霄眉头皱的更紧了。
皇甫星的投影明显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但他还是微微侧了一下头,面对着另外五大高手中,圆空禅师的方向。
圆空禅师身体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想要躬身给皇甫星行礼,可心里似乎又在抵触些什么,咬着牙僵持没动。
“呵……一千多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滚回冀州吧,此次两州大战,再让我看到雷音寺有人掺和在里面,就别怪本尊不客气了!”
自家宗门被如此羞辱,圆空禅师脸上顿时窜起一抹怒火,可忌于皇甫星的实力,又不敢回怼发怒,只能捏着拳头,傻傻的站在半空,一直眼睁睁的看着皇甫星的投影消失。
皇甫星的投影一消散,下方大地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其中自然也包括侯玉霄在内。
如果说纪衍之的威压,还只是让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那么荆天羽就是让人震撼,而施展出刚刚那一掌的皇甫星,其身上的威压,给人的就全是绝望了。
见过刚刚那一掌之后,估计全场没有任何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敢有一丝侥幸的心理。
好在,他总算是消失了……
“哼,魔教擅启两州战端,定会为天下人所不齿,万剑圣宗有天下剑道之宗的美誉,实力非同小可,贫僧倒要看看,魔教大军,这次要死多少人!”
皇甫星一走,圆空禅师立马就硬气起来了,居然还开始对着詹台清冷嘲热讽了起来,言语之间都是对魔教的不看好。
莫虚子、练凝雪、张玉宁、圆法禅师四人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古怪的看着圆空,脸色明显有点无语。
别说是他们,就是侯玉霄此刻心里对这圆空都有点无奈,觉得皇甫星离开时留的那句话,说的还真没错。
有种你倒是跟皇甫星硬钢啊,人家一走你就硬气了。
当然,侯玉霄也不敢跟莫虚子等人一样放肆,他只是低着头心里这么想,连抬头看圆空都不敢,生怕被他发现。
詹台清听了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转头盯着圆空禅师看了十余息,生生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毛了,才面带调侃的开口。
“要不,你加入徐州那边吧,最好是带着你雷音寺的高手一起过来,到时候亲眼看看魔教大军会死多少人,如何?”
圆空禅师神情一僵,硬是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倒不是说两州大战,雷音寺就因为皇甫星的一句话,不敢参与进来,关键是他代表不了雷音寺,就是他想要参战帮万剑圣宗打魔教,也要等雷音寺的高层来作决定,万一在这里做出什么冒失的决定,影响宗门大计可就不好了。
再则,皇甫星的警告尚还回荡在耳边,他怎么敢这么快就打皇甫星的脸,万一皇甫星卷土重来,他跟身后这些弟子,估计一个都活不成了……
他站在原地胸腔起伏不定,过了十余息之后,才冷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雷音寺门人,直接转身往东走了。
圆空禅师一走,莫虚子等四人也不再逗留了,相继都与梵音上师告辞,其中张玉宁和练凝雪、圆法禅师三人,都独自离开,莫虚子则是带着一群紫清圣宗门人一起离开。
练凝雪转身离开之际,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道目光,顿时眉头一凝,回过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疑惑,不过她也没有当回事,继续往东走了。
地面上,侯玉霄转头看着旁边的老二侯玉成,表情有些古怪,轻声问道:“老二,你盯着人家看什么?”
刚刚练凝雪回头的时候,侯玉霄还以为她是在看自己,顺着目光才看到自家老二,正傻傻的盯着人家在看,顿时反应过来,练凝雪是察觉到老二的眼神才会回头。
侯玉成神色有些躲闪,支吾道:“我没看她。”
侯玉霄看到侯玉成露出这番少有的姿态,心里顿时升起一丝猜测,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了。
好家伙,人家可是元丹大圆满的高手,老二该不会……
“樊龙鹤,带府军回城,清点城中伤亡,安抚那些还活着的百姓,恢复秩序,给你三天时间完成!”
樊龙鹤此刻已经站不稳了,但他还是在桂玉堂的搀扶下,起身对着梵音上师恭敬一拜,道:“属下遵命。”
“侯家主,把你带去城外的人,都叫回来吧,今夜你侯氏吃了三家人马,眼下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协助樊龙鹤一番,不碍事吧?”
侯玉霄正打算告辞离开,突然就被梵音上师点了名。
把带去城外的人叫回来,今夜侯氏吃了三家人马,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这两句话,说的侯玉霄后背,顿时冒出一阵冷汗,赶忙躬着身子,迅速回答道:“当然不碍事,今夜铜陵伤亡惨重,我侯氏亦未能幸免,幸好此前我五弟心善,带着城中区域十多万人出西门到城外躲了起来,上师放心,侯某这就去告诉他们,我圣教大能出手,赶走了徐州贼子,眼下铜陵已经安全,让他们赶紧回来!”
侯玉霄脑门上冒出虚汗,这番话也算是他深思熟虑了。
詹台清那句“侯氏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结合皇甫星离开时,任命她为这次两州战事的总指挥这件事来看,可不算是什么好话,她这明显是有点拉壮丁的意思了,所以侯玉霄也只能打个马虎眼,说铜陵伤亡惨重,侯氏今夜也未能幸免。
至于第二句,告诉那些被他带到城外的人,圣教大能出手赶走徐州贼子,铜陵已经安全了,那就完全是给圣教表个忠心了,毕竟带着些府军家眷出城,可是很有煽动性的行为。
梵音上师显然看出侯玉霄的意图,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什么也没说,直接消失在了半空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刚刚上师说什么,侯家主把城区中心的人带出去了?”
“十多万人,我说之前去城中心救人,怎么没看到人。”
“我也没看到我家人的尸体啊?”
“那我爹娘,妻儿都还活着?”
“我也没看到他们的尸体,肯定是侯氏的人把他们带出城了,他们还活着,哈哈哈哈哈……”
“不对,还是确认一下好!”
“问问侯家主不就知道了么?”
“侯家主,是不是真的?”
…………
梵音上师一离开,樊龙鹤那边剩下的五六千府军,顿时反应过来侯玉霄刚刚说的话,全都神色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讨论,还有不少直接询问侯玉霄了。
侯玉霄嘴角微微升起一丝笑容,回过头面朝府军的方向,大概肉眼能目测到铜陵的三万府军,还剩下五千多人,他嘴角的笑意,顿时变的更浓了。
“确实不错,此前侯某入城时,就有预感妖魔还会有大动作,故此先行撤离了我侯氏的人,恰好看到城中区域不少人被那血魔的本体惊吓,便顺带着将他们也带出了城,约莫有十余万人,眼下在西城外,我这就叫人去通知他们回来。”
说完,他转头对着侯玉成,正准备开口……
“真的活着,我家人真的活着!”
“就在西城外,我妻儿还没死,哈哈哈……”
“侯家主,你就是我张成的再生父母,今后但有驱使,在下绝不推辞!”
“我洪东也是。”
“我也是。”
…………
侯玉霄看到这一幕,顿时摇头,正色道:“还请诸位莫要害我,你们这么说话,要是被圣教知道,被上师知道,可算是将侯某架在火上烤,侯某只不过顺手为之,不苛求诸位回报什么,还请慎言慎言!”
显然,侯玉霄低估了这些府军对家人的重视程度,听到侯玉霄的话,一些比较聪明的人虽然听懂了没有继续说话,但更多的人,得知家人存活兴奋不已,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跟着全都高喊了起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侯家主救了我全家,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侯家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们也是,我就一个儿子,原本想着要是被妖魔害了,我估计也活不成了,侯家主救了他,我一定要报答。”
“我爹都九十多了,我就怕不能给他老人家送终,侯家主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们三兄弟也是!”
………………
虽说这个场面,侯玉霄心里很是受用,但他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赶忙转头朝着自己旁边一看,看到侯非神色隐晦的朝自己点头,他顿时心里就明白了。
这小子,居然连府军里都插了桩子,机灵啊!
等众人情绪稍稍安定了一些,侯玉霄伸出手虚压了两下,开口道:“诸位安静,还请诸位安静,先听侯某一言!”
原本侯玉霄是想着要用点真气的,可没想到他只是动手一压,再一说话,前排的人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而且他们还示意身后的人安静,不过十余息,五六千人居然就全都安静了下来,霎时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眼下城中伤亡太多,百姓尚在惊惧之中,诸位还是要赶紧回城中安抚百姓,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另外诸位的家人,我现在就让我家老二去西城外,让他把人都带回来,如何?”
听到侯玉霄的话,侯玉成立刻就心领神会,可没想到他还没走出来,府军中就有三个人率先走了出来,朝着侯玉霄恭敬一拜。
“这点小事不用劳烦二爷,我们几个弟兄去就行。”
三人年纪都约莫四十左右,而且都是罡气境修为,侯玉霄顿时看的神色一振,点了点头道:“敢问三位尊姓大名?”
站在中间的那人往前一站,抱拳道:“我们是三兄弟,我是大哥,叫高昌龙、我二弟叫高昌虎、三弟叫高昌豹!”
侯玉霄神色顿时变得更亮了,亲兄弟三人,那就是说他肯定是把这三兄弟的一大家子都给救了。
“好,那就劳烦三位兄弟,去西城外通知我三妹了,这是侯某的令牌,她一见便知!”
三兄弟接过侯玉霄的紫色家主令牌,抱拳一拜,转身就朝西城那边飞奔了过去,见家人的心思显然也很是急切。
侯玉霄又面带笑意的继续安排着其他人进城,那五千多府军完全对他是言听计从,包括他安排侯氏的罡气境武者率领他们,划分片区任务,府军也没有丝毫抵触……
而已经完全被无视的樊龙鹤和桂玉堂两人,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脸上早已是寒霜一片……
“郡丞,这……”
樊龙鹤身体上还有伤,听到桂玉堂的询问,他看着侯玉霄眼神里满是森然,声音带着一丝怒气,低沉道:“好……好…好一个侯玉霄,我原以为那丁不害、雷音寺最难对付,想不到今夜藏得最深的,居然是他……”
178、铜陵事毕
这场铜陵之乱,从徐州人马跟五大高手离开那一刻,就算是彻底结束了,说起来从头到尾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但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纪衍之虽突破失败,但最后关头,还是用生命去牵制红姑娘,配合另两尊大能,用血昭、血阳、血影三柄灵剑,跟红姑娘同归于尽,也算是不负其大儒之名。
当然,纪衍之的死,远没有这么简单。
从他最后心甘情愿跟红姑娘同归于尽的表现来看,显然纪衍之,对自己的死,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
而且,他还提前跟皇甫星达成了协议,所以才会这么放心的到铜陵来突破,这么一想,万剑圣宗的不坏好意,纪衍之很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
皇甫星在纪衍之突破失败后,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给荆天羽留,或者说给万剑圣宗留,直接就撕了晋都盟约,正式对徐州宣战,那副干净利落的姿态,几乎就已经可以确认,他就是在借题发挥了。
内忧外患,四面楚歌的罗刹圣教,显然是需要一场对外战争来宣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了,道理也很简单,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与其被这么慢慢渗透瓦解,还不如酣畅淋漓的跟徐州战一场,彰显圣教实力的同时,也可以震慑四方。
纪衍之肯定是知道罗刹圣教的困境,也知道自己一旦突破失败,皇甫星肯定会借题发挥,发动跟徐州的战争,如此说来,两州大战,也是纪衍之的意图之一,而且还达成了!
从最上层来看,这次铜陵之乱的主角,就是罗刹圣教、万剑圣宗、白鹿书院这三大圣地。
纪衍之突破失败,白鹿书院损失一尊大儒,算是最惨,但同时纪衍之挑动雍州和徐州的大战目的又达成了,所以他不算是完全失败,或者说白鹿书院不算完全失败。
万剑圣宗闷着坏,故意配合纪衍之的计划,实则是想看他突破失败身亡,他们的目的也达成了,可这突如其来的大战又有些始料未及,从荆天羽的反应就能看出来,他们显然没有想到皇甫星会撕毁盟约,这么说起来万剑圣宗,说不上成功也说不上失败。
而第三方罗刹圣教,目前看起来,居然算是最赚的一个!
所谓道消魔长,纪衍之死在雍州,对罗刹圣教来说,肯定是一桩好事,而且他们还成功借着这个事,把责任推到了万剑圣宗身上,发起两州大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罗刹圣教肯定会对徐州发动猛烈攻击,不然可起不到震慑的效果,如果万剑圣宗那边应对不及,说不定,罗刹圣教还真能借着这个事震慑四方,摆脱当前的困境。
抛开这些顶尖人物的斗争,看下面的变化,侯玉霄心情就比较舒畅了……
如今铜陵郡内,唯一的二流势力大罗宗人马损失殆尽,岭城镖局、胧月门、七绝门三家入流势力之主都于秘境死在侯玉霄的手上,三家势力剩下的门徒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形成不了任何战斗力。
雷音寺埋的一手暗棋丁不害,因侯玉霄的破坏,没能发挥出任何作用不说,且随着圆空禅师被皇甫星喝退,雷音寺染指铜陵的野心也被彻底击碎,连带投靠雷音寺的丁典,也被侯玉霄和侯玉端两人联手斩杀了。
杀丁典,对侯玉霄来说可以说是最畅快的一件事了,毕竟此前丁典因成岳的事,一直视侯氏为眼中钉,这次能顺理成章的将他解决,一劳永逸,当然值得开心。
正如樊龙鹤话里表达的意思那样,除了三大圣地之外,截止到目前,这场铜陵之乱藏的最深,同时也成了最大赢家的就是他侯氏。
侯氏,这次一举吞并了药尘宗、白氏、洪刀帮三家入流势力,麾下武者高达万人,其中开身五重以上武者人数,更是从原先的700暴增至3000多,可以说一举取代大罗宗,成为铜陵当之无愧的第一势力。
更关键的是,当下的铜陵,大罗宗已经覆灭,其余八家三流势力,只剩下了西云镖局一家,那还是因为此前刘江洪在城门口看不清形势,拒绝了侯玉霄的招揽,眼下的局面再让他选一次,几乎是没有悬念了。
那也就是说,铜陵郡,眼下只剩侯氏一家入流势力……
侯玉霄本身已经有宗师二境修为,再加上老五侯玉端,麾下门人过万,他侯氏,已然有晋升二流,称霸一郡的资格。
再加上,侯玉霄在战前救的十万多人,几乎全都是府军的亲属家眷,就看刚刚那些府军的表现就知道,他们眼下对侯氏的态度了。
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声望来看,就铜陵这一块地方,侯氏已经到了顶峰,没有可以提升的空间了……
这才是侯玉霄敢如此肆无忌惮,当着樊龙鹤和桂玉堂两人的面,直接就笼络人心的资本!
侯玉霄看着樊龙鹤和桂玉堂两人识趣的离开,嘴上的笑意虽还在,但眼神里还是微微露出了一抹寒光。
平心而论,他对这两人的观感还算不错,毕竟当初被丁典针对的时候,樊龙鹤和桂玉堂两人都帮过他,只要两人能识趣,侯玉霄也没兴趣去对付他们。
可要是不识趣的话,他自然也不会手软……
“大哥,这两个估计是去找那梵音上师告状了,要不要……”
侯玉霄正思索之际,侯玉成突然从旁边凑了上来,他回头看到侯玉成把手放在脖子上比划一下,顿时眉头一黑。
“你心倒是够狠的,整天想着杀人,你打得过人家么?”
侯玉成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黑绝魔刀,神色振奋道:“樊龙鹤重伤,桂玉堂也就抱丹期修为,我一个人估计也差不多了,就算不行,不是还有大哥你么!”
“去去去去,赶紧回城里办事,就三天时间,跟老三老四还有族人,都打好招呼,务必要跟那些府军打好关系,特别是刚刚那三兄弟,另外再从府军中物色一些精明的人,哪怕多花点钱,这些以后可能是咱们的人了,明白么?”
虽然不能去杀樊龙鹤和桂玉堂了,不过听到侯玉霄后面这些话,侯玉成脸上表情依然很是振奋,他当然能听懂大哥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这事对家族有多大的好处,忙重重的点了点头,带领身后的人往城里方向走去。
侯玉霄回头看着樊龙鹤和桂玉堂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微微升起一抹冷意,他当然知道这两人要去找梵音上师告状,只不过这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拉拢这些府军,当着樊龙鹤的面,抢着把救死扶伤的事揽下来,可没那么简单,眼下城中活口大概有四十多万,加上城外那十万百姓,整个铜陵人口还有近六十万,这三天若是操作得当,侯氏的名声在这些人心中又能再上一个台阶。
毕竟救人的,除了侯氏武者之外,就是那些府军,侯氏武者就不说了,光看那些府军刚刚对他感激涕零的态度,这三天救助工作下来,侯氏的口碑肯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全城六十万百姓的拥戴,再加上手上万余武者,就算这两人去告状,应该也翻不起什么浪了,这次铜陵之乱他的表现本就可圈可点,虽然梵音上师很可能猜到自己投靠了紫清圣宗,但他从头到尾,毕竟都没做什么具体叛教的行为。
相反,他还杀了叛教的丁典,还协助樊龙鹤守城,这些都算是对圣教忠心不二的表现,詹台清没理由对付自己。
再来,彭玉虎还在围攻万阳郡城,詹台清三天后肯定是要出发去帮忙的,雍徐两州战事吃紧,侯氏手上的力量虽然不算强,但好歹也是一股战力,詹台清应该不会放过。
接下来,就等着詹台清找自己就行了……
思考清楚之后,侯玉霄没有继续逗留,直接纵身飞回了侯氏在万阳郡城东北角的小院。
实际上这一夜过去,除了那扇城墙之外,城中建筑破了起码有十之八九,侯氏的小院也化为一片废墟了,但侯玉霄还是在小院附近,找了个僻静的位置盘膝坐下,沉入识海。
看到自己识海中的情况,侯玉霄顿时神色一愣……
识海中,九层玄色神台之上,原本应该只有一尊三丈的魔猿武灵才对,不知何时,居然有一条双目赤红的金色妖龙,蜿蜒缠绕在魔猿的身上了。
侯玉霄满打满算突破凝练武道之灵,突破到通神二境,也就不到五个时辰而已,他记得很清楚,此前自己的武灵,只有这尊魔猿,怎么突然又冒出一条妖龙了?
对了,苍龙棍,是苍龙棍里的那条妖龙魂……
侯玉霄尝试去沟通缠绕在魔猿身上的妖龙魂,可许多次之后,都不见它有回应,用真气感触了一番,发现魔猿武灵没有任何不对的情况,那妖龙魂也不具备什么威胁,想了想还是任由他去了。
武灵看完之后,他又将目光投到神台的下方,一张金色纸张正静静的悬浮在那里,正是司空月送给他的功德金页。
侯玉霄瞳孔里露出一抹激动,看向金页:
功德:592109
业障:1912011
嘶…………
看到这惊人的数字,侯玉霄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侯玉成侯玉杰四人做的善事跟恶事,也会记在他的头上,这是他早就知道的,所以城中哀鸿遍野以及红姑娘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功德和业障在暴增,只是之前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再加上大战正酣,他也没心思看。
突破之前,他的两项数值分别是12万跟39万,他猜到数值会暴涨一波,可暴涨了这么多,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152万业障,应该是今夜铜陵城中死去百姓的账,有一部分算在了他的头上,毕竟跟红姑娘串通的是他,这一点侯玉霄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至于47万功德,应该就是侯玉端最后补的那一剑,对红姑娘造成了致命一击,给自己带来的。
算上武宗末年跟这一次,红姑娘身上背负的滔天血债,按说不应该这么点功德才对,应该是由于她死亡的原因,不止是侯玉端那一剑,还包含很多其他因素,所以才折算成了47万功德的。
不过,即便是47万,对侯玉霄来说,也已经很可观了……
一下子成了暴发户,侯玉霄还稍微有点不适应,易容、武学小还丹、吞功、武学晋升,四个功能,除了吞功之外,好像目前都用不到这么多,侯玉霄思索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光团,眼中微微升起一丝亮色。
有了吞功能力,他但凡杀修为不错的武者时,可都不会错过他们的修为,他手中这枚光团,就是之前杀丁典弄来的。
丁典是打通了地阕神穴的四境大宗师,其修为光团对比他此前吞服过的,明显就不在一个档次,侯玉霄运转真气缓缓将光团吸入体内。
那光团经过神莲转化为精纯的功力之后,他的业障顿时消耗了10000点,随之而来的是一下子暴涨二十万,业障总数值顿时攀升到了2102011。
210万,他的功德是59万,要到20倍,他的业障得有一千多万,离的还远呢,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吞功能力都可以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里,侯玉霄侧目朝着东边的徐州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升起一丝寒意后,才屏息凝神,专心炼化这股修为。
………………
铜陵城外,梵音上师静静的看着城中的一切,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樊龙鹤则带着桂玉堂抱拳跪在她的身后。
“侯氏私自救走的那十万多人,都是府军的家眷,仅此一点便可判断,侯氏暗怀不轨,抢着援助城中百姓、协助他们重建铜陵,趁我教危难之际,明目张胆的笼络人心,侯氏其心可诛,属下,恳请上师明鉴!”
樊龙鹤一番义愤填膺的话,久久都没得到回应,梵音上师就这么背对着他,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等了接近数十息之后,詹台清才转过头冷声开口。
“城中暴乱时,你就不知道提前将人撤走么?现在怪人家笼络人心,人家救了十多万人,于府军有恩,你想让我明鉴什么,侯氏心怀不轨了,我也的确看出来了,怎么,难不成你想让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铜陵之乱,城中百姓死伤七成,罪魁祸首虽是分管典狱司的丁典,可你这个郡丞,也难逃罪责,我还没问你的罪,你倒先来找我诉苦了,哼!”
这一声冷哼,让樊龙鹤的眉头顿时冷汗直流,头差点就要埋到地上去了,语气颤颤巍巍道:“上师智计高深,心中自有定夺,属下不该多嘴!”
詹台清依旧是背对着两人,似乎也不欲继续说些什么,只是目光平淡的盯着徐州方向,过了许久才留下了一句话。
“先去找地方疗伤吧,铜陵你们两个肯定是说不上话了,三日后去通知侯玉霄,来这里见我,此次的铜陵之乱还只是开端,你们的罪责本上师先记下不予追究,接下来两州大战,就是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可得把握好了。”
“属下遵命!”
两人磕头如捣蒜,一直等了许久,抬起头才发现詹台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两人深呼吸了一下,结伴一起回到郡城,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开始疗伤,静待三日后,再去通知侯玉霄。
179、风云变幻、天下形势(上)
新禹历1322年八月初一
雍州地处云澜江以北,地形以平原为主,全州境域大体呈西北至东南走向,共分有三道八府。
三道为上元道、中元道、下元道。
八府按地形来看,大体可以分为东南方向的兴南府、最南边的蚩黎府,这两府隶属下元道管辖;
正北方的鸿源府、中段雍州都城所在的中元府、以及中元府南边的鸿都府,这三府都属中元道;
而最后的上元道也有三府,分别是中元府西北方向的安原府、西南方的定原府、以及最靠西北,与并州已经接壤的九岭府。
八府下辖六十四郡,人口将近四亿,虽然大家都属罗刹圣教治下,封圣教为尊,但因所处地理位置不同,还是有一些细微的风土人情区分。
诸如全雍州都尚黑,穿衣也多为劲装短打,但若是仔细去看,还是会发现一些细微的区别。
靠近徐州的兴南府人,衣服颜色的风格会更多一些,尤其是受了徐州影响,白色也逐渐成为一小部分人的喜好;
最南边的蚩黎府人,因为受到南疆异族的影响,有一笑部分人,喜欢戴一些兽皮或是兽牙制作的装饰品。
其他位置尚且如此,与并州接壤的九岭府,自然也如此。
并州的统治者,是血灵魔宗,魔道大多崇尚弱肉强食,喜欢用拳头讲道理,血灵魔宗自然也不例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血灵魔宗在并州,还把这个法则还给强化了一下,甚至于他们跟邪恶都沾上了边。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血灵圣宗的来历!
血灵魔宗的创派祖师红云仙子孟秋璃,原本只是禹武宗姜天命后宫里的一名普通妃子。
传闻她是在武宗21年入的宫,初期并不得姜天命宠爱,后不知从何得来一本血灵圣法,修成之后实力超绝,魅力也大涨,先是初步获得了武宗的喜爱。
后来,孟秋璃刻意展露智慧,让武宗对她越来越信任,有一次破例让她为自己处理政务,本只是考较,谁成想孟秋璃虽是女子,处理政务却丝毫不输男人。
几次下来她处理的井井有条不说,朝中内外都还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武宗就更喜欢这个妃子了,册封其为大禹灵天圣妃,地位仅次皇后之下,后面也不理会朝臣的反对,将越来越多的政务都交给她来处理,传闻到最后,甚至发展到了连续二十五年都不上早朝的地步。
如此一代妖妃,当时在神庭文武百官,以及民间的名声可想而知,但赵梦璃也非善茬,利用处理神朝政务的权利,拉拢当时的兵马大元帅赵虞龙,打压异己,巩固自身地位,硬生生在神朝威风了近百年。
直到天下乱相渐渐显露,武宗幡然醒悟,想要励精图治,才出山接过权柄,虽然没有废掉赵梦璃,但迫于压力,也从此冷落了她,使其地位一落千丈。
当年不可一世的大禹神朝究竟是如此灭亡的,时至现在仍众说纷纭,没有一种固定的说法,但妖妃乱国百年这一条,算是所有人都接受的,只要想到并州,想到血灵圣宗,赵梦璃祸国殃民之事,还是会被人想起。
大禹历总共有2991年,后面武宗在位的159年,实际上天下都已经不怎么太平了,尤其是最后那五十年,天下战乱频频,随着赵虞龙公开反禹,神朝内部也开始迅速土崩瓦解。
彼时的大禹天灵圣妃赵梦璃,也不愿坐以待毙,她见赵虞龙靠不住,便提前联合大禹神庭御前神将宇文洪璋,两人一同谋反,带着五十万大军,叛逃北方,迅速占领了幽、豫、汾、并四州,建立大晋圣朝,双帝同天,风头一时无两,差点就一统北方六州,问鼎天下。
只可惜,两人本就只是临时联合在一起,貌合神离,又遇上了魔衍圣宗、罗刹圣教联合抵抗,加上正道不愿坐看大晋圣朝一统北方,也与他们作对。
彼时的大晋圣朝虽如日中天,可面对天下群雄,也不得不服软,两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赵梦璃分到并、汾两州之地,创建血灵魔宗,而宇文洪璋则得幽、豫两州,继续维持大晋圣朝。
其后赵梦璃练功出了叉子,导致血灵魔宗内部出问题,发展也越来越滞后,而相反宇文洪璋的大晋圣朝,在天下初步稳定之后,立刻就效仿大禹神朝的种种治理措施,数百年的时间,实力突飞猛进,一跃成为魔道魁首。
新禹历891年,也就是431年前,血灵魔宗内乱,大晋趁机吞并汾州,血灵魔宗只剩下了并州一块地盘,若非有魔衍圣宗和罗刹魔教,以及正道群雄插手,让大晋色厉内荏,只怕血灵魔宗连并州这块地盘都保不住。
尽管血灵魔宗的由来,以及创宗祖师赵梦璃的个人经历都算不上光彩,但它毕竟还是天下十大圣地之一,正所谓烂船尚有三千钉,血灵魔宗的实力自然也不可小觑。
赵梦璃的血灵圣法,最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要以人血为引,而且还是大量的人血,这样一来自然是免不了屠戮,也需要大量的活人,这样一来别说是正道不喜欢他们,就连同为魔道的罗刹圣教和魔衍圣宗,对它们都有点厌恶。
一般来说,血灵圣宗势大时,都会通过渗透,或是往东边的雍州掳掠人口,或是往东北方原先自己的地盘汾州那边去作乱,而势弱的时候,则是往西陲,找那些域外小国,这些年来,传闻西域不少小国,都已经被血灵魔宗当做血池在养了,所以他们的实力,才会突飞猛进。
血灵魔宗的实力近期在膨胀,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起码在大晋圣朝和罗刹圣教这边,是很能强烈感受到的。
因为最近,两州都感受到了血灵魔宗的渗透!
………………
雍州西,北溪郡城
九岭府治下有八郡,从西到东分别为代王、伯延、冶陶、固新、天长、广府、暖泉、北溪,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北溪与并州最近,受影响最大的自然就是北溪郡。
城中心,街道上形色各异的人行走着,虽大部分都身着黑色劲衣,但还是能看到有些红色跟金色掺在其中,还有些人的衣服是黑色面料,但绣着金色纹路线条,或是红色纹路。
赵梦璃最喜红,故此血灵魔宗就是用服饰的红色程度来区分门人弟子的等级,一州之主的服饰风格,自然会影响到州境内的百姓穿衣,故此并州人大多尚红。
而金色的那些,则是因为北边大晋的因素了。
北溪郡圣心居,三楼顶部一间视野开阔的房间里,一袭蓝衣容貌绝美的少女,正依窗而站,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百姓,突然饶有兴致的转头看着旁边的黑衣侍女。
“芍药,你知道我最喜欢雍州的什么地方吗?”
“那还用说,肯定是雍都啊,小姐在雍都长大,咱们圣教的总坛,还有教主都在那里,小姐肯定最喜欢雍都!”
黑衣侍女的回答,让蓝衣少女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黑衣侍女顿时面露疑惑的问道:“不是雍都?”
“我最喜欢的,是雍州的各个边境,比如,去年我们待的铜陵郡,还有眼下,咱们待了这么长时间的北溪郡!”
“铜陵、北溪?”芍药嘀咕了一声,脸上的疑惑顿时变得更加浓郁了,这两个地方,在她眼中都算是雍州境内数一数二的穷苦地方了,小姐如此尊贵,怎么会喜欢这种地方。
“因为在这些地方,我能看到许多不同的颜色,你看这些人穿的衣服,有金色、有红色、还有去年的铜陵,有白、黄、青,这两个地方不像雍都,也不像雍州其他地方那样,全都是乌压压的一片黑…………”
看着芍药一脸迷糊的表情,司空月摇了摇头,突然,她的眉头轻蹙,轻轻摆手拂出一缕真气,将窗户关上,缓缓走回房中,坐在椅子上。
芍药还以为司空月有什么吩咐,正准备说话,倏然房门传来了茯苓的声音,她赶忙打开房间门,将茯苓引了进来。
茯苓一袭黑衣,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显然是刚刚从哪里快马加鞭赶回来的,看到司空月想要行礼,却被她轻轻扶起。
“不必多礼,说消息吧!”
茯苓恭敬点头,面色微微有些兴奋,拱手道:“小姐果然料事如神,昨日夜间,纪衍之在铜陵破境失败后,左护法的投影现身,一掌惊退了封天侯荆天羽,警告了一番雷音寺和另外三大圣地,随即才撕毁了晋都盟约。
九岭府主告诉我,如今铜陵那边在备战,雍都已经开始向兴南府增兵了,大战应该很快就会打起来了!”
罗刹圣教统治雍州也是花了心思了,一州地域广阔,若是光靠人力传递消息,难免会有所疏落滞后,所以很早以前圣教就在治下八个府城设立了天枢镜,八府城一旦有任何一府出现紧急情况,都必须要传送到天枢镜上,其他七府包括雍都,可以通过天枢镜了解情况,以便做出应对。
昨日夜间,左护法皇甫星撕毁晋都盟约的声音,已经传遍了全雍州,司空月立刻就让她赶去府城探听消息,准确的说是让她去确认消息。
虽然知道小姐聪明绝顶,但在亲自去九岭府确认消息后,茯苓的内心算是又一次刷新了对小姐的认知,只因她汇报的这些内容,实际上早在去年底离开铜陵的路上,司空月就已经对自己说过了。
那时候茯苓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故此不敢相信,没想到这次去九岭府验证,居然全都一一得到证实了……
面对茯苓崇拜的眼神,司空月倒是脸色如常,听到这些消息她也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神色,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开口询问道:“雍都增兵?难不成,徐州军跨境攻打铜陵时,彭玉虎没有带大军打到徐州?”
茯苓这才想起来有这茬,赶忙道:“打过去了,说是梵音珈蓝早就跟彭玉虎打过招呼,如今大军好像正围着万阳郡城打不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增兵援助他们的!”
司空月直接摇头否定了茯苓的话,轻声道:“一座小小的万阳郡,有清姨在,肯定手到擒来,雍都这时候增兵,应该是得到消息,徐州不会轻易放弃广陵府西三郡,万剑圣宗对皇甫叔叔撕毁盟约的行为,虽有些措手不及,但徐州毕竟是自家主场,他们若是执意抵抗,光靠兴南府那二十万府军,不增援的情况下,只怕还真拿不下来。”
茯苓已经有些迷糊了,更别说旁边的芍药了,什么西三郡什么执意抵抗,两人压根就听不明白,只能睁着两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司空月。
但很可惜,司空月显然没有给两人解惑的念头。
“这次有哪些圣地的人现身了,九岭府那边有没有确认?”
“有,除了纪衍之和左护法之外,雷音寺的南药师佛尊、紫清圣宗的无心道尊、另外圆空禅师、圆法禅师、莫虚子、张玉宁、练凝雪五大高手,徐州的顾天云也来了,总共就是这些人了!”
“白鹿书院、紫清圣宗、大禹圣朝、浩然圣宗、再算上万剑圣宗跟我罗刹圣教,一个小小的铜陵,竟有六大圣地的人现身,还真是热闹啊…………”
司空月轻吟了一声,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眼神微微低垂。
“对了小姐,以往到处煽风点火的大晋圣朝,这次的铜陵之乱,从头到尾居然都没人来,这可有点奇怪!”
听到茯苓的话,司空月轻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他们没来,实际上他们早就到了,皇甫叔叔撕毁晋都盟约的那一刻,大晋就已经身处两州动乱之中了,纪衍之以死挑动雍徐两州的大战,你觉得大晋圣朝会不知道么?
雍都此刻增兵,可能就是想赶在大晋掺和进来之前,迅速结束两州的战事,否则大晋入场,战事就会无休无止了!”
听到司空月的话,茯苓顿时神色一凝,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才过去一晚上,我估计大晋圣朝已经在想办法,该怎么把这事给宣扬出去了,四尊大能现身铜陵,三品大妖魔,大儒纪衍之相继身死雍州,荆天羽落败,徐州率先毁约攻打雍州,哪一桩事,大晋都能用来作动作,可笑六大圣地各个都暗怀鬼胎,以为自己得利,结果却让大晋赚的盆满钵满……”
司空月不断的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过了一会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的开口问茯苓道:“对了,那个铜陵小族侯氏,这次表现如何?”
茯苓这才猛然想起还有这茬,赶忙开口禀报,只是开口的同时,脸上的神色陡然变的有些震惊,甚至是复杂。
“小姐的眼光太高明了,那个侯玉霄的确不凡,去年咱们离开的时候,他才聚煞期修为,这次铜陵之乱,他居然已突破到了宗师二境,非但如此,那侯玉霄还协助梵音上师守住了铜陵,更是以一己之力,斩杀叛教的丁典。
听九岭府府主说,这次侯氏一举吞并铜陵的三家入流势力,麾下武者上万,是整个铜陵唯一一家,活下来的入流势力,取代大罗宗成为铜陵之主,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看着司空月还是一脸淡定的模样,茯苓有些无奈,她心里甚至在想,难道这些,小姐也已经算到了么!
不怪她会这么想,关键是她说的这些有关侯玉霄的事,连她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这简直是太离谱了……
短短半年时间,那个在她们面前不值一提的侯玉霄,怎么会变的这么厉害?
这半年,她们三人,也才只是从抱丹期突破到了宗师一境而已,可她们跟着小姐,武学和资源几乎都是不缺的,那侯玉霄,实力提升的居然比她们三个还要快,简直匪夷所思。
“李元圣,听了这么久,出来吧!”
茯苓还在思索,突然就听到司空月的声音,顿时身体一个激灵,而站在她旁边的芍药这时也是眉头一蹙,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正在房间里升起,她赶忙走到司空月的身边。
房间门口,一缕血雾缓缓浮现,血雾在空气中勾勒出无数条血管线条,最后逐渐变成人形,一个身穿红衣手持利剑,面容邪异的阴鸷青年,赫然站在了三人的面前。
红衣青年脸上挂着一抹邪笑,那对他来说仿佛是司空见惯一般,只是在看到司空月之后,他才有所收敛。
“元圣,参见郡主!”
180、风云变幻、天下形势(中)
天下各州因所处地理位置不同,各具特色。
如雍州全境对罗刹尊神的信仰;
徐州因万剑圣宗的统治,州内武者独爱剑道;
又如扬兖两州盛产士子书生;
交州则道观遍地;
而青州人,对琴棋画三艺的追捧,堪称狂热………
这种因地域性带来的差异,客观存在于天下十三州的每一个地方,大到百姓的信仰、风气、个性,小到他们的习俗,节日,衣食住行,可以说,方方面面无时不刻都在体现。
这种差异,给人制造的往往就是隔阂,同时因为互相之间不理解,加之有心人的引导,莫名的敌对与仇视不断加深增强,你的是坏的,我的是好的,这种观念也不断在各州百姓的心中被强化,造成的恶果可谓是贻害无穷。
原本的神州,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前朝大禹主宰天下,彼时的天下人都以武族或是大禹百姓自居,各州虽也有自己的特色,但相互之间的敌视并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十三州互通有无,百姓交往频繁,大到信仰习俗,小到武学经贸,因交流而蓬勃发展,可以说是迎来了一个空前繁盛的时期。
只可惜,这一切都随着大禹神朝的覆灭烟消云散了……
但这种差异性,是不是就不存在例外,天下十三州,全都是如此呢?
其实,也不尽然!
比如,大晋圣朝……
新禹历七年,大禹神庭御前神将宇文洪璋,联合一代妖妃孟秋璃,携五十万大军叛逃北方,以幽州为据点,连克汾并豫三州,建立大晋圣朝。
彼时的大晋双帝临朝,如日中天,若不是扩张太过迅速,招天下群雄忌惮,联合抵抗,他们甚至差点就一统北方。
无法对外扩张的大晋,内部就逐渐开始发生问题了,东帝宇文洪璋野心勃勃,妄图一统内部四州,开始蚕食起西帝孟秋璃的势力,双帝不合的局面初步形成。
尽管孟秋璃是一介女流,但其手腕实力颇不俗,拉拢大晋军方,以血灵圣法为引,在幽豫汾并四州创建血灵魔宗,用以抵抗宇文洪璋的蚕食。
后面证明,这一招也的确奏效,孟秋璃足足挺了有八百多年,宇文洪璋也没能将她吞掉,甚至在这个八百年当中,血灵魔宗还有占上风的时候。
只可惜,最强大的堡垒,崩塌往往就是从内部开始的!
新禹历891年,也就是431年前,血灵魔宗内乱,宇文洪璋抓住机会,给血灵魔宗定了个祸乱朝纲的罪名,连同军方支持他的拓跋氏、赫连氏、完颜氏三族,一同对孟秋璃的人发动围剿。
大战持续了九年,一直到新禹历900年,宇文洪璋已经吞并了血灵魔宗深耕多年的汾州,成为大晋圣朝唯一的大帝。
当年,若不是正道六大圣地和魔衍圣宗、罗刹魔教八家一同到幽州晋都联手威逼,今日血灵魔宗,可能就不存在了。
当然,提到这里,也不得不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晋都盟约,就是当年八大圣地前往晋都,联手威逼大晋不能继续侵吞并州之后,才出现的产物。
新禹历900年,八大圣地之主齐聚晋都,插手大晋内部动乱,宇文洪璋迫于压力只能放弃对孟秋璃的赶尽杀绝,只能承诺,大晋不再继续攻打并州。
但承诺,是要有前提的!
宇文洪璋认识到,尽管神朝覆灭过去九百年,天下圣地还是都希望能维持现状,于是借着天下圣地都不愿继续交战的念头,同时也依仗大晋天下第一的实力,提出在晋都签订一份盟约,一份相邻两州都互不侵犯的盟约。
要知道,当时天下十三州可不像今天,虽然大家都是来上门威逼大晋停手,但各自对外的战事却从没停过,他们无时不刻都想要吞并对方,增强自己的实力,如何能答应签订这份条约,所以刚开始还是有些不愉快,盟约并未顺利达成。
但后来,宇文洪璋展露了自己的强势,言明自己一心为了天下安定,八大圣地若不答应,就是不愿天下太平,他大晋圣朝继续攻打并州,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同时他还将此事昭告天下,顿时就赢的天下人的赞许,二十二家天级大势力、七十多家地级大势力,乃至数不清的一流势力都派出代表前往晋都,劝说其他圣地签订条约。
舆论一引爆,八大圣地中,自称正道魁首的白鹿书院率先就顶不住了,毕竟他们一向自诩追求平定天下,这么一份明显能换来太平的合约,他们不签,也太不像话了。
紧接着就是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血灵魔宗,孟秋璃若是不签这份盟约,并州她都可能保不住,自然也没有选择。
冀州琴剑山庄是第三个签的,据说是大晋给他们下了一大批的战马和兵器订单,重利引诱之下,赵虞龙也妥协了。
有了这三家挑头,剩下的也都没什么意见,签了盟约。
不开玩笑的说,这份盟约的签订,可以说是自大禹神朝覆灭以来,天下百姓最为津津乐道,同时也可以说是这一千三百多年来,最重要的一件事。
史书称其为:晋都会盟。
晋都会盟的起因,是大晋内斗,晋帝宇文洪璋吞下汾州过后,还想继续吃下并州,八大圣地担心大晋膨胀太快,联合到晋都威逼,这才有了晋都会盟的先决条件。
而晋都会盟的经过,就是八大圣地同意了宇文洪璋的划分州界,息战修养的主张,换来大晋不继续攻打并州的结果。
而这场会盟的成果,那就是《晋都盟约》了!
一纸晋都盟约,仔细划分了所有相邻两州的疆界,一些有争议的地区暂时搁置,两方都不派人进驻,同时还规定了各大圣地的大能,在没有对方允许的情况下,不得私自跨界,成功让天下圣地暂停了州界边境的战争,真正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时期。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原本宇文洪璋作为当年武宗御前近臣,背叛大禹神朝,他创立的大晋虽然如日中天,可名声却一直都不好。
而且因他最早侍奉武宗,中途又对兵马大元帅赵虞龙极尽阿谀奉承手段,最后叛逃前的一段时间,又拜了夫子为师,所以被天下冠上了一个“三姓家奴”的名号。
可就因为晋都会盟一事,宇文洪璋顿时名声大噪,一下就洗清了以往背负的恶名,成了天下不少追求太平的武者,以及九成平民百姓眼中的贤君。
到今天,三姓家奴这四个字,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相反对宇文洪璋的评价,全都是贤明之君,开拓之主,开明大帝之类,极具褒义。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当年的晋都会盟,最赚的其实不是八大圣地,也不是侥幸存活的血灵魔宗,而是大晋圣朝。
晋都会盟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新禹历901年,宇文洪璋令太子宇文东都监国,自己虽仍坐帝位,但却退居二线,专心闭关修炼,将大晋的实质权利,都交给了长子。
宇文氏大概是祖上冒青烟,或者说是大晋的国运到了,宇文东都监国的表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超越了他父亲宇文洪璋的。
宇文东都监国之后,先是花了三十年,派大军彻底清缴大晋境内荒野妖魔,起初人们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后来看到妖魔被剿灭过后,大晋治下幽、豫、汾三州百姓可以自由的相互流通,立刻就明白了。
三州百姓武者以及民间势力,可以自由流通后,大晋的经贸交流立刻就迎来了指数级的增长,伴随这个的,就是大晋武学、经济、文化以及武者修为,乃至是那些入流势力的急速成长。
北地百姓本就尚武好斗,实力如此急剧膨胀,野心自然也是一步步的提升,大晋治下共有七家天级大势力,可以说是全天下十大圣地中,治理难度最高的一个。
不得不说,在三州初步开通商贸时,作为统治者的大晋由于治理模式没有及时跟进,整体获利反而不如下面的那些小势力,尤其是那七家天级大势力,更是隐隐有联合在一起想要抵抗大晋的意图。
眼看三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宇文东都的下一步动作,立马就来了,他先是设立北庭司,司职统管三州治下的所有入流势力,并且还严令七大天级大势力,不止要派核心传人加入任职,还要他们每家各出一尊大能级武者,担任北庭司七位都统。
在此基础之上,宇文东都规定,三州各地经贸互市产生的税收,都由北庭司去裁定税率以及收取,如此一来,七大天级势力全都傻了眼,互市贸易的税率他们来定,产生的收益也由他们来收取,这意思就是得罪人的事,他们全都干了!
七个天级大势力,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因为这些税率与收益,大晋跟他们七家,是六四分成的,大晋只收四成,他们收六成,于是乎,尽管知道大晋把锅甩给自己了,七大天级势力还是妥协了,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宇文东都的这一手,一下子就震惊了大晋内外,让天下人对这个建国太子刮目相看了!
其次,他又设立了风云阁,花大价钱收买各地风媒,以大晋的名义,编纂新星、魔头、巨擘魔道三榜。
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种榜单是大晋用来挑动六州武者,甚至是各家小势力内斗的,但大部分人还是难以抵挡名声的诱惑,三大榜单一出,引得魔道六州武者乃至一些入流势力,都趋之若鹜,纷纷以入榜为荣。
两大机构一出,语文东都这个监国太子的地位,算是彻底坐稳,并且促成了其父宇文洪璋,在新禹历1200年,就把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从龙卫指挥大权,交给了他,也算是彻底奠定了他的继位大权,断了他另外七个儿子的念想。
最终,新禹历1319年,也就是三年前,刚刚出关的宇文洪璋,再度宣布闭死关,邀天下圣地前往大晋观礼,将帝位正式传给了宇文东都。
宇文东都正式登基虽然只有三年,但因其早已监国四百多年,所以今时今日大晋的强盛,与他是脱不开干系的。
他治理大晋四百多年,境内三州百姓已经完全融合到了一起,因为当年大晋是在新禹历7年正月十五创立,所以宇文洪璋将每年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定为新年节日。
三州原本都是有各自不同节日的,如今也都视上元节为最重要的日子,仅从这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大晋对三州的治理,绝对算得上是成功的。
其次,穿衣着装上,大晋原本只有幽州尚金,如今三州之人都视金色为最尊贵的颜色,但凡武者穿的衣服,都会带着点金色,以及一些金制的饰品,而越厉害的武者,自然金色占有的部分,也就越多。
这其实在正道七州那边,是被不少人诟病了,但大晋我行我素,也不管其他人怎么说,穿衣风格一直就这么延续着。
……………………
幽州中心区域,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地带。
一人一马,正迎着朔风缓缓向北徐行。
那人,若是光看背影,就显得颇为冷峻,他骑着的那匹黑色骏马,高大的有些不像话。
已经入秋的朔风,还是有点大的,吹起他脸颊上的几缕碎发,才得以窥见他的真容:
那是一个面向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他一袭金丝收边的黑色飞鱼服,头戴一顶金色半月冠,手里还拿着一柄丈许长戟,脸上微微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
如果侯玉霄在这,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此人正是在昭阳救过侯玉端一次的那个大晋从龙卫,拓跋荒!
拓跋荒走了一会儿,微微抬头往前一看,隔着远远看到一抹金色,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轻松神色。
“终于回来了,呜…………”
“你这次才出去也就一年不到的时间,有必要这么激动么,老子鄙视你!”
如果说拓跋荒的声音用玩世不恭的来形容,那后面这个对他表示鄙视的声音,简直就是肆无忌惮了。
可平原上,明明只有一人一马,并没有第三个人,若是换个人在这,只怕会觉得是闹鬼了,但拓跋荒却司空见惯了一样,并没有露出任何疑惑,只是冷笑着道:“你懂什么,纪衍之身死、雷音寺败走、皇甫星现身,荆天羽落败,徐州攻打铜陵失败,雍徐两州开战,我这次带回这么多好消息,大帝肯定龙颜大悦!”
“龙颜大悦又怎样,你还想升官不成?”
“升官算什么,这次雍徐两州大战,我大晋肯定会趁势介入,就是不知道大帝派不派兵过去,若是派兵的话,我就主动请缨,这半年我在雍徐两州待着,对那边的的情况很是了解,大帝肯定不会拒绝。
大晋四百年无战事,只能在边境搞搞渗透,做些小动作,这次两州大战,就是我拓跋荒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龙煞,你说我怎么能不激动!”
拓跋荒确实很激动,说到最后,他甚至忍不住拍了拍胯下黑马的头,“龙煞”显然就是这黑马的名字。
“老子还在长身体,你能别拍我的头吗?”
“好的,龙煞!”
啪……
“拓跋荒,我曰你……”
啪……
“我……”
啪……
最终,龙煞还是屈服在拓跋荒的手上,一路朝着晋都方向狂奔,只是眼神里满是幽怨……
请一天假!
办事现在才到家,估计赶不出来了,大家见谅了!后面补,今天先鸽一天!
181、风云变幻、天下形势(下)
天下十三州,如果要强分南北的话,那么大致能以云澜古江为界,江北共有八州,从西往东看,大致分别是并、幽、汾、雍、豫、凉、中、冀八州。
江南则有五洲,依次为徐、青、扬、兖、交五洲。
古江起源于幽州,先向下过并州,再自西往东途径雍州南、过徐州北、再往东流过,作为扬、交两州与冀州的分界线,最后才自交州的地盘流入浩瀚的东海。
途径六州之地,又划天下南北,即便不考虑它灌溉沿途两岸田地,惠及亿万生灵的水利作用,云澜古江哪怕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也注定了它不会平凡。
神朝时期,天下畅通无阻,不似如今这般闭塞,两岸数州的经贸交流,交通运输,乃至大禹神朝对西陲域外诸国的掌控,也多亏了这条江的存在,黄金水道之称可谓当之无愧。
即便如今天下,各州相互提防,闭塞不通,各大圣地断绝了民间的往来,官方对古江都持封禁的态度,但实际上它依旧还在发光发热。
天下除了十大圣地之外,还有二十二家天级大势力,其中有三家干的,就是漕运的生意,分别是控制上游的天下水上第一大帮漕帮,控制中游位于青扬夹道的陆氏,以及掌控下游沿途自兖州到一直到入海口范围的东海盟。
单一门漕运生意,能养出漕帮、陆氏、东海盟,这三个天级大势力,足见其利益之大,而这三家中的漕帮和东海盟,坐拥战船百余艘,在所有天级大势力中的地位,仅次于雷音寺,即便是最弱的陆氏,在其掌控的中游段,也是当之无愧的江面霸主,哪怕是沿途江岸的圣地,也要给三分薄面。
这三家都是水上豪强,又依云澜古江而生,故天下人将三家并称为云澜三英。
在地面十大圣地说了算,到了江里就是云澜三英说了算。
这一句世人口口相传千余年的俗语,足以证明这三家,在云澜古江全程百万余里水域上的巨大影响力。
………………
新禹历1322年八月初一,入夜
云澜古江徐州境内下游,夜幕笼罩的江面一片漆黑,一盏亮堂堂的飘灯,就如幽浮一般,自西向东缓缓而来。
等离的近些了,才能看到,那盏顺江而下的灯,原来是一艘约莫六十丈长的大船,因甲板四周有上百个火把照明,又被江风吹的左右摇晃,所以才会给人一盏飘灯的感觉。
那艘船的甲板前端。插着一只有五丈高的桅杆,桅杆上方一面金色旗帜正在迎风飘扬,通过时不时摇晃的灯火,依稀能看出那旗帜的上半部分,绣着一个大大的“陆”字,下半部分,则是三点水滴的标志。
旗帜下方,有一个老者和五个年轻人,六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白色,且后背上都有一个三水纹的标志,唯一不同的就是水滴的颜色,老者是紫色,而五个年轻人则是金色。
老者正在遥望东方,一直是眉头紧锁的状态,而五个年轻人则神色各异,有两个正顺着老者的目光,也看着江面,似乎是想看看老者在看什么;有两个则时不时回过头看着船舱里面,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有最左侧的那个,低着头,似乎也跟老者一样,正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紧锁的眉头松弛下来,才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五个年轻人,注意到前面四人的神态,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可看到左侧那人,又目光一亮,沉吟了片刻,他才轻咳两声,先将五人惊醒,才缓缓开口。
“还有多久到扬州啊?”
“回四爷爷,还有两个时辰!”
五人脱口而出的回答,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看到五人回答的这么快,老者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
这就是他陆氏的本事了,对江面的熟悉,远超其他人,即便是黑夜,也能通过一些特殊的本事,辨认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再根据船只航行的速度,测算到目的地的距离。
老者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船舱,再将目光转向五人。
“今天跟那位徐州田公子聊过了吧,觉得他为人如何?”
五人都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右侧那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沉思一会儿后,拱手回答道:“不愧是圣地传人,田公子对天下各州风土人情聊熟于心,谈吐见识,远超于我,就是他因老师过世,情绪不高,否则我还真想与他过过招,见识见识白鹿书院的浩然正气,到底有多强!”
“我也是!”
“我和大哥想的差不多。”
“田公子为人确实不错。”
右侧那人开口,另外中间的三人也都纷纷出声,不过想法都与为首那人差不多。
老者听到四人的回答顿时眉头一蹙,低声道:“跟他过招?田公子是正心三境的正身小儒,等同于宗师元气三境,你们五人中,修为最高的元东和元甫,不过才宗师二境,就想跟他过招,你觉得你们能打得过他?”
四人闻声顿时露出一丝不服气的表情,老者看到这一幕又是连连摇头,不过,发现左侧那个年轻人还在沉默,老者脸上又露出一抹希冀,开口问道:“元甫,你怎么想?”
被点名的年轻人,也就是最左侧的陆元甫,面色一正往前站了两步,回答道:“我与大哥他们想的差不多,不过我觉得那位田公子,颇有心思!”
老者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追问道:“怎么说?”
陆元甫沉吟片刻后,继续道:“这次雍徐两州动乱,他的老师纪先生死在雍州,照说他这个学生应该很是悲伤才对,但我和大哥五人去找他,他虽装的有些悲伤,但跟我们五人交流时,反应依旧敏捷,纪先生昨日夜间死的,照说作为他的关门弟子,田公子的反应,不该只是这样!”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猜测,只有两个原因,要不,田公子与纪先生的师生情谊并不像外界传闻的如此深厚,要不就是,纪先生这次死在雍州,田公子心中早就有数,所以他才……”
陆元甫说到最后慢慢停住了,因为他看到四爷爷陆典荣脸上的赞许之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顿时意识到是自己的第二个猜测说对了,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惊容。
“四爷爷,纪先生真是故意死在雍州的?”
陆元甫惊声一问,其余四个年轻人都纷纷反应了过来,目光全部聚集在老者身上。
陆典荣沉吟了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船舱,轻轻拂过一阵灵风,将六人周围全都封闭,才缓缓开口。
“倒也不能说故意,纪衍之想突破是真的,但突破失败的情况,他显然也已经预测到了,所以说他是故意也可以!”
陆元甫眉头一凝,道:“为了什么?”
“雍徐两州开战!”
“白鹿书院,想让雍徐两州开战?”
老者低头沉思片刻,回答道:“也不能说白鹿书院,白鹿书院还分扬州和兖州,希望两州开战的,应该是扬州!”
这下不止是陆元甫,其余四个年轻人也都开始低头思索。
陆氏算是正道一方,所以对正道六大圣地的了解,远超魔道六州,夫子最早能顺利开辟白鹿书院,最大的助力就是禹神宗,为了回馈大禹神朝,夫子给白鹿书院定下了“忠君为民”的书院理念,早期的儒门子弟,都是以入大禹神朝为官作为追求的。
但自大禹覆灭,白鹿书院夺扬兖两州之后,书院内部就开始分为两派了,两派虽继续尊崇夫子为至圣先师,但对“忠君为民”的理念,各有侧重。
一方觉得大禹陷落,天下大乱,为民才是头等大事,继续抱着忠君思想,不但于时势于事无补,还会影响书院自身的发展;而另一方则认为夫子的话就是真理,他们觉得,如果因大禹覆灭就抛弃忠君理念,那与叛逆无异,便继续沿袭忠君为民思想,在大禹圣朝为官,时刻想要协助大禹再次一统天下,恢复神朝建制,拯救黎民苍生。
这样的理念分歧,也最终促成了白鹿书院的内部分裂,分为兖州派与扬州派,而纪衍之就属于扬州派,他早年是在大禹圣朝为官的,年纪大了才回到扬州收授门徒,治学著典。
照四爷爷陆典荣所说,纪衍之希望雍徐两州开战,并且不惜以死来促成,那这也基本代表了扬州的立场。
“我听说兖州如今势大,隐隐有联合冀州,两方想要一统正道六州的迹象,冀州一旦有这个意图,地处冀州南边的大禹圣朝就危险了,我猜测,扬州这个时候挑动两州大战,应该是想保住大禹圣朝,不被冀州攻击!”
这次开口的不是陆元甫,而是最右侧的陆元东。
陆典荣的眼中顿时满是赞赏之色,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有如此准确的论断,可见长孙陆元东,不像刚刚他表现的那么鲁莽,只要有人正确的引导,他并不逊色次孙陆元甫。
陆元甫听到大哥的话,在一旁也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他的猜测,思索片刻,追加道:“大哥说的不错,但纪衍之的死,只怕还没这么简单,他不止挑动了雍徐两州的动乱,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死因,但我听说,这次铜陵妖魔之乱,徐州是出兵跨界到雍州的。
这样看,徐州借着纪衍之率先跨界破坏晋都盟约,结果没攻破铜陵不说,纪衍之还死了,照常理,万剑圣宗怎么说也要派一尊大能亲自护送纪衍之的尸首回扬州,也好想白鹿书院表态,结果他们谁也没派,只是雇咱们陆氏帮着运尸首回扬州,如此看来万剑圣宗对纪衍之的意见很大,大到他们都不惜得罪白鹿书院,都要羞辱纪衍之这一下!”
陆典荣点了点头,次孙陆元甫的话很好理解,虽然不知道内情究竟怎么样,但至少表面上看,纪衍之是帮着徐州攻打雍州的过程中死的,万剑圣宗再怎么说应该要重视纪衍之的死才对,可他们却连一个人都没派,只是雇了陆氏运送纪衍之尸体回扬州,如此羞辱一尊书院大儒,别说白鹿书院,天下儒门只怕都不会答应。
万剑圣宗会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得罪天下儒门么,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们依然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足见,这次纪衍之肯定是把万剑圣宗给坑惨了。
“皇甫星连晋都盟约都给撕了,雍徐两州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也难怪万剑圣宗会这么气了…………”
陆典荣心中低吟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纪衍之这一死,兖州和冀州的联手就要往后推,大禹圣朝得到喘息的机会,白鹿书院和徐州之间生了嫌隙,对这场大战别说帮忙了,甚至很有可能会落井下石,给徐州难堪。
大禹圣朝面临北方冀州的压力,正迫切需要同盟,说不定会趁势联合徐州,建立同盟不说,若是能击溃雍州,说不定还能扩张一波。
如今天下十大圣地,雍州最为弱势,甚至隐隐有传闻,罗刹魔教要成为第一个覆灭的圣地,如此大好的机会,雷音寺定然不会错过,他们惦记圣地之名可是很久了。
我听闻这次铜陵之乱,浩然圣宗的练凝雪和紫清圣宗莫虚子两人也去了,浩然圣宗和紫清圣宗,与儒门都不对付,他们肯定会去帮徐州,恶心一下白鹿书院。”
陆元甫一连说了许多,说完后他眼中的神色逐渐清晰,显然对一切事情的脉络也有了清楚的把握,最后才缓缓摇了摇头,感叹道:“想不到,纪衍之以一人之死,挑动了正道七州六大圣地的筋骨,不愧是儒门大能啊…………”
其余四人听到这番话,都陷入了沉思,他们虽然想的没这么多,但陆元甫一说还是很快就能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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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圣地虽自诩正道,但互相之间也无时不刻想要吞并掉对方,从州界设防的严苛程度来看就知道,既是各怀鬼胎那也就没有什么单独两州的战事,但凡牵涉到州界争端,肯定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战事扩大到一定规模,儒门和冀州也不会独善其身,肯定也会下场参与的!”
“依我看还不止如此,如果说正道之间还留着一层窗户纸没捅破,那魔道之间的互相蚕食的意图,就几乎是已经摆在明面上的,罗刹魔教大战,其余三大魔道圣地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罗刹魔教很容易陷入腹背受敌的情况,这次,只怕真可能要伤及根本了!”
两个年轻人继续开口,其余人闻言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陆典荣看着五个孙子,尤其是次孙陆元甫,脸上的表情更是赞许连连,他陆氏虽世居云澜古江之上,却也是闻名天下的豪强,且还是二十二个天级大势力之一,对族中子弟的培养可不能放松。
陆氏作为天下名望,族内婚配以及血脉延续极其严格,故此传承至今一千多年,从始祖陆圣康到现在,也才只有八代人,按字辈往下排,分别是圣、康、继、祖、明、典、开、元,到眼前这一代元字辈,总共有一百多个子弟,其中最优秀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五人,从大到小分别为:
元东、元甫、元绍、元毅、元哲。
陆氏培养子弟与其他家族不一样,虽也有嫡系与支脉,但却并不以直系血脉为准,并不会因为你父亲是嫡系,你就是嫡系,一切都全凭本事,最看重的自然就是修为,其次才注重头脑。
“四爷爷,扬州到了!”
陆典荣正沉思间,被长孙陆元东惊醒,抬头望向江岸边,看到一块上书“扬州”的巨型界碑,以及界碑下面站着的一大群白衣儒生,微微点了点头,先是撤去笼罩在六人头顶的屏障,然后才回头看着船舱,呼喊道:
“田公子,扬州到了!”
182、迫不及待的下马威
新禹历1322年八月初三,铜陵城
妖魔袭城带来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尽管地面上的尸首已经收敛结束,街道上的血迹也清扫干净,可城中,依旧充斥着残破不堪的建筑,只有再深入一点核心城区,才能看到一些修补过的建筑物。
这已经是侯氏已经出动了万余武者,三天不眠不休协助城中百姓开展重建工作,才有的效果。
铜陵虽地处雍州东陲,但毕竟还是一座拥有两百多万人的郡城,占地约有四十里见方,这场妖魔动乱,一下子导致了八成人口丧命,生还者只有四十多万,全城缟素,几乎没有一户人,家里没有死者的。
妖魔不光是杀人,它们摧毁的建筑,更是不计其数,若是没有侯氏的武者协助,光靠这些百姓自己,重建工作只怕更是遥遥无期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铜陵东门,如今已是门可罗雀,进城出城的人寥寥无几,铸铁城门上依旧斑驳的血迹,还是能勾起不少人脑海中,罗刹节那晚的惨状。
城门口,约摸有十余个黑衣武者,正仔细盘查来往的行人,不知是因为行人不多还是其他原因,这群黑衣武者盘查的特别仔细,甚至到了严苛的程度,不但要检查他们的路引,甚至还要盘问一番来历,以及他们入城的目的。
铜陵刚遭了灾,这时候进城出城的,要不就是心有余悸想逃走的,要不就是有亲人在城中,从其他地方过来探亲的,被这些武者如此盘查,这些行人自然心有不快,有少部分人还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那些黑衣武者是什么人,也太嚣张了吧!”
“嘘……没看到他们胸口的黑白莲花印么,那是昭阳侯氏的武者,这三天铜陵城,都是他们在管着。”
“侯氏武者?不是说罗刹节那晚,府军的人没死光么?我听说樊郡丞也还活着,侯氏区区三流小族,顶多在昭阳称王称霸,怎么就开始管铜陵了?”
“小点声,你是不是想找死?”
“你还不知道么,罗刹节当晚,侯氏已经接连吞并洪刀帮、白氏、药尘宗三家入流势力,那侯氏的家主侯玉霄,还跟他五爷侯玉端联手,杀了叛教的神照法王丁典,深受梵音上师赏识,有消息说,侯家主的大名如今整个兴南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雍都总坛的圣教高层都注意到他了!”
“嘶…………有这么夸张?”
“比这夸张多了,我听说西云镖局大当家刘江洪,昨日也上门拜访侯家主了,看样子西云镖局也要加入侯氏了,侯氏一下子吞了四家三流势力,门人过万,又有侯家主和侯五爷这两尊宗师坐镇,还有梵音上师支持,眼下在侯氏在铜陵的地位,可比原先的大罗宗要强多了!!”
“绝对不止,这三天你们就没发现么,樊郡丞和桂统领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连府军都开始听侯氏的命令了,啧啧……”
“我知道,我有个兄弟在府军当差,知道一些情况,好像说是罗刹节那晚,侯氏提前将核心城区的十多万百姓全都带出城了,那些府军的家眷一个都没死,那五千多府军如今对侯家主都感恩戴德,听说有不少人准备退出府军加入侯氏。”
“罗刹节那晚,大罗宗和典狱司叛教,再加上樊郡丞从头到尾又没发挥出多大作用,府军那些人的心思也可以理解,只是这么多人改弦更张投入侯氏门下,这是不是有点谋逆的迹象了,纵是梵音上师能忍,圣教一旦知道怎么办,这些投入侯氏门墙的府军,就不怕圣教追究么?”
“愚蠢,罗刹节那天晚上的情况,还没让你们看明白么,真正的大能出手,你别说是府军,就是宗师又能如何,比如丁典,为了保住一条命,不也临阵叛教了么,那些人加入府军本来就是为了有个靠山,结果发现这个身份也靠不住。
这次铜陵之乱,唯一的二流势力大罗宗叛教覆灭,丁不害也跑了,另外八家入流势力灭了七家,就侯氏一家损失是最少的,而且还顺带吞并了四家入流势力,明白人都能看出来接下来肯定是侯氏入主铜陵,而且,侯家主不光是实力强,智计超群,关键还能保护自家门人的性命,这时候投入侯氏绝对算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这次铜陵之乱全郡死了八成人,圣教还好意思追究么?更何况他们也没功夫,兴南府军还在万阳郡那边大战,皇甫星撕了晋都盟约,还不知道战事会扩展到什么程度,万一形成了两州的全面战争,罗刹圣教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
“嘘……噤声,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
东门外,樊龙鹤和桂玉堂两人相伴走来,刚刚走到城门口的位置,耳畔就听到了行人的议论声。
两人抬头看着城门口的那群黑衣武者,脸色都微微有些难看,尤其樊龙鹤,看到他们衣服胸口处的黑白莲花印,认出那是侯氏的族印,脸上顿时窜出一抹殷红,神情怒不可遏。
他出身九岭府博阳郡,属于根正苗红的雍州子民,得到家族举荐,参加圣教选拔,先是兢兢业业当了一个县的县尊五十多年,修为上来了,再加上对上面的打点,好不容易才在二十多年前,补了铜陵郡丞这个缺。
这二十多年来,虽说大体上他都是被丁典压制的,但得益于丁典太过嚣张,加之他拉拢了郡里多家三流势力,在铜陵也算是风生水起,捞的油水也足够多。
当然如果没了丁典,他的前途会更加顺畅!
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丁典这次鬼迷心窍叛教了,从内心深处说,丁典叛教的那一刻,樊龙鹤心里是很开心的,毕竟他对圣教有足够的信心,能收拾铜陵这个烂摊子,可万万没想到,中途蹦出来个侯氏,搞成现在这个局面……
想起侯玉霄,樊龙鹤此刻就恨的牙痒痒!
去年底,侯玉霄在圣心居杀成岳时,他是帮了忙的,原本他的打算,一来是侯玉霄与圣姑有些联系,再来是给自己再拉拢一个盟友,能更好的团结起来应对丁典,如今看来,他这是给自己养了个狼崽子。
想起三天前,侯玉霄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的笼络人心那一幕,樊龙鹤此刻眼神就阴森至极,当时梵音上师也是在场的,侯玉霄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依旧选择这么做了。
正如梵音上师后面说的那样,一场妖魔之乱,铜陵的民心都跑到侯氏一方了,别说他这个郡丞,就是圣教来了,除非动用雷霆手段,要不然也是束手无策的。
侯玉霄那番行为如今回头去想,显然就是侯玉霄有意为之,而且是专门做给他这个郡丞看的,分明就是在告诉他:
这铜陵,已经是他侯玉霄说了算的。
“老夫终日打鹰,如今竟也被鹰啄了眼,侯玉霄这个孽障,夺我铜陵,本尊绝不饶他!”
樊龙鹤大概是有些气急攻心了,狠狠拂了拂袖,话语里寒气凛然,显然对侯玉霄的恨意,已经有一定程度了。
桂玉堂脸色微微有些黯淡,沉思片刻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开口道:“郡丞,依我看,城中形势如今不利于我们,彭府尹眼下正带着府军在围攻万阳郡,若是没有上师的明确支持,我们在铜陵肯定是说不上任何话的,那五千多府军弟兄,只怕也已经被侯氏渗透的很干净了。
此时,不宜跟侯玉霄产生争执!”
从内心深处说,樊龙鹤当然明白桂玉堂这番话有道理,可问题他此刻正在气头上,听到反调就显得格外刺耳了,顿时回头怒视桂玉堂道:“本尊才是圣教亲自委派的铜陵郡丞,他侯玉霄纵是有些手段,如今势大,难不成,他侯氏还敢与圣教作对不成!
他侯玉霄顶破天了,也就一个二境通神期宗师,本尊修为尚在他之上,如今身体也已痊愈,他若敢造次,本尊今日当场就可以斩了他!”
说完这些话,樊龙鹤心气仿佛才通畅了不少,又回头盯着桂玉堂,眼神闪动了几下,轻声道:“对了,桂统领的家眷好像也在中心城区居住,莫不是这次也被侯玉霄所救,桂统领也有心,想要投入侯氏门下?”
桂玉堂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一抹怒意道:“樊大人这是什么话,妻儿是死是活桂某到现在也不知道,若真有心想投诚侯氏,这三天我还跟着郡丞干什么,桂某这一身本事,都得圣教栽培,生是圣教人,死是圣教鬼,从未有过二心!”
樊龙鹤冷哼了一声,他对桂玉堂还是了解的,知道他是圣教收养的孤儿出身,背叛圣教的可能性比他还低,但此刻怒急攻心,也不愿低头,只是转身走向城门,准备进城。
八月初一,上师对两人嘱咐过,初三就要来通知侯玉霄去见她,他们今天过来,就是准备进城去通知侯玉霄的。
樊龙鹤原本也想过该如何将铜陵大权夺过来,比如这次去见侯玉霄就要趾高气扬,拿梵音上师的名头恐吓一下他,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此刻到了城门口,听到那些人议论的内容,他虽然心有不忿,但却已经深刻认识到了,眼前的铜陵已经不是战前的铜陵了,他这个郡丞的分量,跟侯氏尤其是侯玉霄,也没有任何可比性了。
此刻城中侯氏有一万多武者,那五千府军估计也有大半人听侯玉霄的,另外一半人就算忠心圣教,肯定也不会帮着他去对付侯玉霄,那就是说,他即便现在实力在侯玉霄之上,进城也不能太过造次,否则不说死,让自己自取其辱,侯玉霄估计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想到自己居然要给一个二十多岁的臭小子低头,樊龙鹤脸上又浮出一抹阴翳,拳头攥的紧紧的,终究还是忍住了,缓缓起身朝城门口走去。
“樊大人可算现身了,属下这三天怎么找也找不到您!”
可他还没走两步,一道声音就从城中传出,紧接着东门有五人骑着骏马一起冲了出来,出城后,五人直奔他跟桂玉堂所在的方位,樊龙鹤定睛一看,为首那个骑着一匹黑马的青衣人,不是他恨之入骨的侯玉霄,还能有谁……
三天前侯玉霄就是当着自己的面,对那些府军指手画脚,还越俎代庖的安全铜陵重建工作,如今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找了自己三天。
樊龙鹤看着侯玉霄一脸虚伪的笑容,心中怒不可遏,袖子里的拳头,顿时攥的更紧了,面对如此无耻的侯玉霄,他多年的养气功夫,甚至都有些要破功的迹象。
他想要破口大骂,但看到侯玉霄身后,那些跟他一样骑着马过来的四人,他心头微微一寒,甚至当目光扫视到此刻敞开的东门,看到里面齐刷刷的武者大军正严阵以待,他心头的怒意一下子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侯某,拜见樊大人!”
侯玉霄还是一脸恭敬的下马,给樊龙鹤行了个礼,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四人,也都一起下了马,站在侯玉霄身后,学着他给樊龙鹤行礼。
“白云帆,拜见樊大人!”
“聂心川,拜见樊大人!”
“李三蕴,拜见樊大人!”
“刘江洪,拜见樊大人!”
看着往日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四人,此刻牢牢站在侯玉霄的身后,表面上是朝自己行礼,实则却是跟着侯玉霄一道向自己释放出威胁的信号,樊龙鹤心头微寒,眼神愈发森然。
可他终归还是沉得住气,缓缓压下即将爆发的怒意,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拱手道:“城中有侯氏主持大局,樊某放心的紧,此次妖魔之乱,侯氏立了大功,上师还不知要如何嘉奖侯家主呢,若是封侯家主个一官半职,说不定今后,樊某也要称侯家主一声大人了。
四位与我也是老相识了,不必如此客气,快快请起!”
樊龙鹤一边奉承两句侯玉霄,一边朝他身后的四人开口,可是话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聂心川四人,压根就没有理他。
等到侯玉霄先起身,回过头对四人点了点头,四人才都直起身子,面带笑意的朝樊龙鹤拱了拱手。
这一幕,看的樊龙鹤心头寒意更甚……
“承樊兄吉言了,侯某没猜错的话,今日应是上师召见,还请樊兄带路,侯氏正好也有事,想禀报上师!”
最后一个下马威出来之后,侯玉霄直接连客套的兴趣都没有了,直接将樊龙鹤的称呼,从樊大人改成了樊兄。
照说侯玉霄是不应该这么高调的,毕竟这么打樊龙鹤的脸对侯氏没有什么好处,可问题是,时间不等人了!
两州大战已经开始了,元气大伤的铜陵郡,虽然人口不多了,地理位置也显得不那么重要,可就光它郡城的身份,就对侯玉霄有致命的吸引力。
护城结界的作用,他在昭阳已经体验过一次了,他知道有多重要,趁着两州大战并未全面展开,控制一座郡城,对侯氏对他自己来说,都是具有战略意义的。
所以,他此刻才会以如此强势的方式,宣告自己对铜陵城的主权,丝毫不顾及樊龙鹤的脸面,就是想要他知难而退,若是能将他直接逼走,那自然是很省事,反之,直接把他激怒,早点解决一劳永逸,也未尝不可!
短短三天时间,老实说就连那五千府军,真正被侯氏撬动的也就一千多人而已,远非外界猜测的那么多,但就基本盘而言,侯氏对铜陵的掌控,已经超过了樊龙鹤,这是没有一丁点疑问的,这就是侯玉霄的底气。
樊龙鹤在原地驻足了许久,脸色也阴晴不定了许久,他与侯玉霄起码隔空对视了三次,看到侯玉霄脸色不动声色的表情,他心头的怒意与惧意在交织,足足持续了十余息,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脸色露出一抹释然神色,抬起头朝着侯玉霄微微拱手。
“侯家主,请跟樊某来,上师正在林间等候!”
侯玉霄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他对樊龙鹤的选择,感到非常满意。
183、詹台清的霸道
罗刹节当晚,破坏最严重的的地方虽然是铜陵城,但自东门一直到十里坡这些地方,破坏程度也是不小的。
毕竟那日一切都是从十里坡开始,先是妖魔大军一路撵着府军打到东门,后面六大高手,乃至数尊大能的战斗余波,对东门外数十里,造成的破坏一点也不比城中小。
城外的官道已经完全被破坏,地面上到处都是坑洞,这些坑洞小则数米,大的有十余米乃至数十米,坑洞中还有不少未能清理干净的血迹,入眼看去,基本上没有一根完好无损的树,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副凋敝景象。
侯玉霄一行五人,跟在樊龙鹤和桂玉堂两人身后,一边朝着十里坡方向走,一边扫视着四周大地的惨状,连连摇头。
城外的情况,他早就知道,但受限于人手不够,他只能让侯氏人马优先协助百姓,恢复城内的情况,就看这三天的重建进度,光是铜陵城内,仅建筑一项,想恢复到战前,起码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至于人口那就别想了,不采取特殊手段想让人口恢复过来,只怕数十年都不止。
城内情况尚且如此,城外就更不必说了,两头的官道想要修补,起码也要等到两三个月之后,现在根本就腾不出手。
“家主,如今城中尚百废待兴,城外情况暂时还没有必要理会,血魔之乱后,铜陵境内的妖魔应该都已经没了,官道修不修也没什么,再说,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四周郡县的人应该都不敢来铜陵,这官道其实也没什么作用!”
凑上前说话的是李三蕴,侯玉霄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过李三蕴能主动上来跟自己说这番话,他还是很开心的。
药尘宗、洪刀帮、白氏、西云镖局,四家三流势力并入侯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首先四家各有两千多名货真价实的武者,除却这些武者外,四家各自势力范围下,直接或是间接供养的,起码有着十余万人,其中药尘宗,更是玉林县唯一的三流势力,原先的地位是等同于侯氏的。
四家与侯氏的融合,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并入两个字就可以解决的,可现在毕竟是战时,加上老五侯玉端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侯玉霄没人商量,只能暂时把这事放在后面。
虽然下面的融合,侯玉霄还没想好,但李三蕴、白云帆、聂心川、刘江洪这四个,他还是给了任务的,刘江洪和聂心川专门配合侯玉成侯玉杰两人,整合四家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而李三蕴和白云帆两人,则配合侯玉灵,负责铜陵城内的重建任务。
李三蕴能主动对自己说这番话,显然证明他是真将自己的任务放在心上的。
侯玉霄突然想到什么,轻轻出声询问两人道:“对了,吸收另外三县百姓入铜陵的事,你们跟三娘商议出章程没有,究竟打算怎么做?”
要说铜陵这次最大的损伤,那就是人口了,从两百多万锐减到了四十万,如果不想办法将人口补充上来,城市的许多功能都无法开启,重建工作效率也提升不上来,更关键的是两州大战已经开始,作为边境城市铜陵随时都可能会遭受兵祸,若是没有足够的人丁,防御能力也会大大减弱。
等人口自动补充上来,眼下这个节骨眼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侯玉霄把主意打到了其他三县的身上,昭阳还好说、毕竟是侯氏的大本营,关键是玉林跟百叶两个县,他头一天就把这事交代了侯玉灵,让他跟白云帆和李三蕴两人商量,此刻想知道有没有结果,便有此一问。
李三蕴这次没有开口,而是旁边的白云帆出声回答。
“家主,此次三县中的百叶县也遭了灾,我已经派人过去查看,城中没有活口了,也就是只剩下玉林和昭阳两县,目前昭阳县人口总数是四十万不到,另外玉林县有三十五万,我们已经派人分别前往两县,开始游说大家迁来县城了!”
“游说?”
侯玉霄神色一愣,继续问道:“怎么,都不愿来郡城?”
“昭阳县还好,主要还是玉林县以及官道四周的许多村镇百姓,三日前那场大乱,还是吓到了不少人,毕竟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过妖魔攻城的事,我们只能派人下去劝说了!”
侯玉霄点了点头,这件事也在他的考量之中,照常理说,两州大战已经开启,村镇包括附近的三县,其实都没有铜陵郡城安全,这些百姓能来城里是最好的,但这些百姓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我与李兄根据这几天的情况预计,昭阳应该有七成人愿意搬迁,玉林少一点只有三成左右,大概会在后面半个月的时间内陆陆续续过来,到时候铜陵人口能恢复到八十万。”
白云帆说完,旁边李三蕴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道:“还有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三日前死在妖魔手上的绝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如今城中的四十多万人里,有超过三十万都是青壮年,武者总人数高达两万以上,除了咱们手头上这一万一千多人,还有九千多名武者。
这九千多人,其中除了有千余散修之外,有五千多是原大罗宗的人,还有三千多人,分别来自原来的胧月门、岭城镖局、七绝门三家。”
听到这么多散修武者,侯玉霄眼睛顿时一亮,赵曼纱、童云、余归心三人都在秘境中被他杀了,丁不害也逃走了,眼下大罗宗跟着三家下面的武者,的确是群龙无首的,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忙开口问道:“这九千多人,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大罗宗那五千多人都顶着叛教的罪名,府军原本是将他们抓起来了的,这几天府军不是正好在修补城池么,把这部分人都给拉了壮丁,勒令他们做事。
另外胧月门那三家的三千多人,三小姐已经派人劝说,不少人也加入了侯氏,剩下的应该也会陆陆续续入我侯氏,问题不大!”
三家并入侯氏之后,侯氏的武者总数已经到了一万一千多人,其中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三千多人。
大罗宗那五千人虽然都是戴罪之身,但只要人还在,应该就跑不掉,还有胧月门那三家的三千多人,这一加起来就是八千多,那就是说目前铜陵的两万多个武者,侯氏已经掌握了九成,剩下一成就算不加入,也无伤大雅了,侯玉霄心里大概盘算了一番,脸上神情顿时变得有些振奋。
这一场铜陵之乱,他还是看清了不少东西的!
这个世界,个人的武力值自然还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到了大能那个阶段,按侯玉霄目前观测来看,除了与他们修为相当的人之外,应该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他们,可问题是他想成为大能,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扩大家族的武者基数,培养家族私军,同样也是提升侯氏竞争力与影响力的重要方式。
万人以上的武者军队,能对阵天级大宗师,到了五万人以上的军队,那就足以威胁到元丹大圆满的顶尖高手了!
侯玉霄如今只是宗师二境,他手上掌控着一只三千多人的武者军队,他是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三千多开身五重以上武者凝聚在一起的气血,是能对自己产生压制作用的,真拼命的话,他还真不一定能胜。
如今两州大战步步紧逼,现在兴南府军虽然还在围着万阳郡城,可谁能保证,下一刻战争会不会就到铜陵来,所以这场妖魔之乱虽然过去了,但侯玉霄的心中是越来越紧张的。
以铜陵为基本盘,吸收周边县镇人口以及资源,培育自家武者,不止是增强自身实力,也能让侯氏在接下来不稳定的局势中,更好的保全自身。
“侯家主神清气爽,看来心情不错啊!”
一行七人走了约莫有十余里,一片绿荫映入众人的眼帘,但侯玉霄依旧骑在马上沉思,直到一声略带调侃的女声传入耳中,侯玉霄的思绪才堪堪被打断,他抬头看到一抹白色身影映入眼帘,赶忙下马,朝身前低头,恭敬一拜。
“属下侯玉霄,参见上师!”
詹台清会召见自己,侯玉霄早就猜到了,只不过等了三天才让樊龙鹤来通知,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詹台清的那句调侃,侯玉霄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场铜陵之乱过去,侯氏不但武者人数暴增,还成了全郡唯一存活的三流势力,大罗宗包括另外几个势力驻地里的金银财宝,武学典籍,还有他们旗下的生意,乃至是郡城外占据的资源性产业,可以说,侯氏得了数之不尽的好处。
这场灾难里,吃的盆满钵满,就是侯氏,侯玉霄这个侯氏家主,这三天,何止是心情不错,简直就是振奋至极,连续三天晚上,因心情太过激动,连觉都没怎么睡好。
不过这种事,心里清楚,嘴上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故此面对詹台清的调侃,侯玉霄也只能装傻了,给她行礼完之后,起身道:“这三日,侯某正委派族人,协助铜陵生还的百姓重建家园,此次多亏了圣教,铜陵才得以保全,侯氏人微言轻,实力也有所欠缺,只能做这些修修补补的小事,还望上师见谅!”
“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怎么,你怕我找你要人?”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侯玉霄低着头,嘴角微微一勾,忙解释道:“上师多心了,属下当真是实话实说,铜陵如今百废待兴,我侯氏手上万余人,全都在协助百姓重建家园,甚至因人手不足,那五千多府军兄弟也来帮忙了,此事千真万确,上师若是不信,可以自行进城查看,属下但有半句假话,任凭上师处置!”
詹台清为什么会召见自己,侯玉霄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要他侯氏出人,参加眼下这场两州大战!
皇甫星那天离开的时候,是给她下了军令状的,一个月时间内要拿下万阳郡,侯玉霄目前对战场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兴南府军包围了万阳郡,但具体出动了多少人马,他压根就不清楚。
整个兴南府军有二十万大军,想包围一郡,那最少也要出五万人,按最低算,照说詹台清手上还有十五万大军,也是一笔不小的力量了,但即将到来的毕竟是两州的战事,谁会嫌自己手上人多呢?
一府就有二十多万兵力,战事一旦升级,那就不是二十万能解决的事了,詹台清想要完成皇甫星的军令状,肯定要第一时间集结手上能拿出来的所有力量,预先拿下万阳郡,这样才好给皇甫星交差,以及应对后面可能升级的战事。
侯氏只有三千多人不错,但算上如今对侯玉霄言听计从的五千多府军,再算上城中七七八八的一些人,侯氏手上是能拉出来一只万人大军,以及五十多个罡气境高手,这股力量虽说比不上彭玉虎手上那二十万大军,却也不算小了。
既然是你有求于我,那我就得坐地起价了……
侯玉霄此刻脑海中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虽躬着身子,可心里却是一片老神自在的心态,就等着詹台清报价。
只可惜,他等来的不是报价,而是一记狠狠的掌风。
啪……
一道巨力袭来,侯玉霄感觉胸膛就像是被一块门板狠狠打中一般,身体猛地往后退了十余米,止住喉头的逆血,好不容易才停下身体。
侯玉霄抬头看着梵音上师那一脸的冷色,脸色有些愕然,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给自己这一下。
“你觉得,本上师是来求你出兵的,对吗?
侯家主,那所谓的青龙会是怎么回事,这场妖魔之乱究竟是怎么来的,还有侯氏如何提前预知妖魔会攻入城中,将人带走,这一切,你都心知肚明,你想让本上师点破么!”
詹台清冷冷的话语,让侯玉霄面色瞬间变的苍白……
“若不是念在这场动乱,不是你侯氏可以左右的,就凭你干的这些事,本上师杀你十回也够了,现在得了些便宜想跟我讨价还价,怎么,你认为侯氏手上捏着的这一万多人,就能让你跟本尊平起平坐了?”
侯玉霄身体一抖,赶忙跪倒在地。
“若无我圣教兜底,左护法亲自现身,凭你那点小聪明,你侯氏能活得下来么,徐州军一旦破城,你侯氏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侯家主,做人还是要看清自身,莫要被一点蝇头小利蒙了双眼,一些出格的事情,做了是有代价的!”
侯玉霄跪在地上,低下了头,将眼神里的不甘收敛起来。
“明日午时,本上师要在此处看到一万大军集结,另外你侯氏还要出动五十名罡气境武者,包括你侯玉霄在内,只要少了一人,铜陵主人这个身份,你侯氏就不要再惦记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詹台清的语气不光清冷到了极点,同时也笃定无比,让人不敢生出丝毫质疑。
“属下谨遵上师之令,明日午时定会准时抵达!”
侯玉霄的声音恭敬无比,再不敢有一丝忤逆。
184、整军参战
不得不说,侯氏飞跃式的发展,樊龙鹤的妥协,以及家族目前对铜陵城的绝对掌控,确实让侯玉霄的心里,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觉得,詹台清既然要倚重侯氏,那就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跟自己妥协,只要不提出过分的要求,她应该都不会拒绝。
直到那一巴掌打到身上,侯玉霄才清醒了不少,他个人的实力在詹台清面前,就是个笑话;侯氏目前的军力与实力,都别说对比罗刹圣教,就是跟战前的大罗宗比,都有所不如。
他算到詹台清会召见自己,原本心里准备了许多要求,想趁机提出来,没成想人家压根就不给他谈的机会,一巴掌一句话就把他给顶住了。
明日午时一万人到场,不到你侯氏就做不了铜陵的主人!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把侯玉霄的命门给抓住了。
侯玉霄丝毫不怀疑,罗刹圣教有这个能力,梵音上师也能做这个决定,所以他选择了做一个识时务的人,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侯玉霄趾高气扬的带着李三蕴四人过来,挨了詹台清一巴掌之后,又灰溜溜的走,这场景,樊龙鹤看在眼里,心里可别提有多爽快了,直到侯玉霄五人离开视线范围,才慢慢收敛表情,侧身朝詹台清低声道:“上师,侯玉霄此子头生反骨,这次虽被您强势镇压,只怕心中还是不服,如今他侯氏把持铜陵,俨然已有不尊我圣教之举。
值此大战期间,若侯氏再有变节之事,恐成我圣教祸患,不如杀了侯玉霄,以绝后患!”
詹台清转过头看着樊龙鹤,眼神冰冷无比,一直看的樊龙鹤身上都逐渐感受到寒意,她才轻声开口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
樊龙鹤虽自知小心思被看出来,却还是继续嘴硬道:“上师慧眼如炬,在您面前樊某岂敢自认聪明,只是照刚刚上师所言,侯氏与青龙会有染,那就证明他们与大罗宗都是一丘之貉,如今两州大战正酣,侯氏变节,不是没有可能,属下一心一意为圣教考虑,才会有此想法,上师明鉴!”
詹台清听到这番话,眼神中的冰冷微微收敛了一些,抬起目光看着侯玉霄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冷笑两声,道:“放心吧,这种极度自私又聪明的人,特点有两个,一个是怕死,另一个,就是只会盯着自己的得失,只要给足够多的好处,他能给任何人卖命,这样的人,反倒不会太三心二意。
我既打算用他,那就有足够的好处给他。此次两州大战,我雍州是攻,徐州是守,徐州肯定不会付出大代价,去收买一个二境的宗师。
我知道你想杀他,但他手上那一万多人马,我现在正好用得上,所以我不会动他,你也不能去动他。”
“上师之言,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属下拜服!”
樊龙鹤尽管心里很失望,但还是顺势捧了詹台清一句。
詹台清明显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直接转身看向东边的天空,眼中露出一抹忧色。
万阳郡那里,一场大战还正在打着呢,明日午时侯玉霄才会带着大军过来,按照铜陵和万阳郡的距离,起码要后天才能赶到,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现在究竟如何。
………………
铜陵城,侯玉霄一行五人火急火燎的赶到城中心,没有一丝耽搁,立马就召集了侯氏所有罡气境以上的武者。
血魔的本体就是从城中心钻出来的,原本城中心矗立的罗刹圣教三大建筑圣心居、郡丞府、典狱司,自然是最先遭的殃,早就沦为了一片废墟。
好在李三蕴和白云帆的指挥还算得当,知道重建城池的时间会很长,为了先稳固人心,优先让人将这里修缮好了。
原本的郡丞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临时搭建的大殿,侯玉霄一人独坐在大殿之上,下方是李三蕴四人,再则是侯玉成、侯玉灵、侯玉杰三人,再往下还有四十多个罡气境武者。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外面又陆陆续续走进来十多个人,等到日上三竿,大殿中赫然聚集了有六十四人。
除去自己、李三蕴四人、侯玉成侯玉杰侯玉灵,一共就是八人,也就是说,目前侯氏的罡气一二境的武者,已经高达五十六个了!
“大哥,今日来的,还不包括府军中的人,府军中也有十一个罡气境武者,那高氏三兄弟已经投入我侯门,我留他们在府军中,继续说服其他人,这三天他们又劝了五个,只要时间足够,剩下的三个应该也跑不掉!”
侯玉杰显然是注意到了侯玉霄的眼神,所以才凑到他身边说了这么一番话,他的眼神中也带着浓浓的振奋之色,说完之后不忘补充一句,道:“算上府军十一个,咱们侯氏的罡气境武者总数应该是七十四个,加上大哥跟老五你们两个宗师境高手,还有那一万大军,咱们侯氏目前的实力,跟三陵大地另外两家二流势力煞阴宗和沈氏,差的仅仅就只是宗师境高手的数量了。”
李三蕴闻言,点了点头对侯玉霄笑道:“四爷说的不错,银陵煞阴宗、金陵沈氏,与我们的实力的确相差不远,据我所知煞阴宗有五个宗师境高手,沈氏应该多一些,有七个。”
白云帆在一旁咳了两声,道:“不对,煞阴宗应该只剩下四个了,那位叫闫三怒的副宗主,不是被……”
侯玉杰侯玉成侯玉灵三人听到这话,都没什么反应,倒是聂心川和刘江洪,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侯玉霄。
他们四个也是一方势力之主,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刚刚在城外詹台清说的那些话,他们都大概能猜出来意思,侯玉霄如果跟青龙会有染,那闫三怒被杀一事,他肯定是知情的。
侯玉霄看到四人的反应,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闫三怒是杨心杀的,跟他压根就没什么关系,不过他也没有去辩解,这种事,刚好也能给他留点神秘感。
虽然心中很是振奋,但刚刚詹台清那一巴掌的影响力依旧还在,侯玉霄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当前的侯氏,在铜陵郡说一不二那是没问题的,但跟金陵沈氏和银陵煞阴宗比起来,差距肯定还是不小的,这一点毋庸质疑。
看似目前的武者人数与两家相差不远,似乎只少了几个宗师境高手,但实际上的情况,可远远不止于此。
侯氏吞下四家才三天时间,目前内部武者鱼龙混杂,有分别来自四家不同势力,有原府军人马,还有此前铜陵城中的散修,还有一大部分另外那三家被灭的三流势力,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想要将他们拧成一根绳子,短时间之内不可能。
实际上,要说大罗宗这次也是算太倒霉了,作为雷音寺的暗棋,埋伏在铜陵这么多年,结果什么事都没做成不说,丁不害还痛失了独子,
不过平心而论,大罗宗的失败其实跟侯氏扯不上多大的关系,主要还是雷音寺被另外几家圣地给坑了,原以为铜陵是罗刹圣教的滑铁卢,没成想是皇甫星跟纪衍之联合导的一场针对徐州的大戏,痛失了大罗宗,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丁不害跳反,大罗宗另外那几个宗师,全都在与妖魔的交战中死去,要不然以他们的实力,若是按部就班的团结在圣教周围,防守徐州,这次侯氏,未必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金陵沈氏、银陵煞阴宗,都是不弱于大罗宗的二流势力,且在当地经营的时间远超大罗宗,以侯氏目前这种东拼西凑的状态,跟这两家基本上没有一丁点可比性。
更何况,三个郡的情况也天差地别,铜陵经此一役,即便侯玉霄采取了一些特殊措施,但没有个三五年功夫,应该都很难恢复元气,想要竞争,更是不可能。
“行了,不必自视甚高但也不用妄自菲薄,沈氏和煞阴宗短时间之内肯定还是比咱们强,但我侯氏如今得诸位加盟,只要能团结一致,长此以往超越这两家,也不在话下!”
适时的给众人打打气还是很重要的,侯玉霄提振了一下众人的士气,接着道:“再说了,当下咱们要当心的,也不是这两家,我铜陵地处兴南府东陲,眼下这两州大战已经打响了,诸位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侯玉霄话音一落,就看到李三蕴四人想要开口,他赶忙有眼神隐晦的示意了四人一下,四人心领神会,都没有开口。
除了四人之外,其余众人似乎是没听明白侯玉霄这句话里的意思,都疑惑的看着他。
“比如,是参战协助圣教攻伐徐州,还是保全自身,按兵不动,静待两州大战的结果呢?”
侯玉霄问完这句话,众人都陷入了沉寂,他也不着急,只是继续坐在主位上,看谁第一个回答。
他没有让李三蕴四人开口,是因为四人刚刚都跟他一起去见了詹台清,都知道侯氏必须要出兵,他们的回答没有什么意义。
他询问一下众人的用意,有两层,一层是下面这六十多人绝大部分才刚刚加入侯氏,他总要给这些新晋加入的人,一点参与家族管理的权利,即便是假象也要营造一下;
另一层,就是真的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当然要参加,徐州崽子这次来铜陵杀了这么多人,那四万大军被打的只剩下一万多,眼下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
而且,不是说兴南府大军不是已经包围了万阳郡么,咱们现在跟着一起打过去,不说捞一座郡城,起码下面那三座县能捞一座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不出意外的,率先开口的是侯玉成,虽然老二说的话,符合自己的想法,可看着他那一脸好战分子的表情,侯玉霄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严重怀疑,这小子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他压根就是想过去打架。
“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参与,铜陵如今只剩下两成人口,两州大战何等惨烈,一旦参与进去想全身而退就很难了,目前虽然大战仅限于万阳郡,但规模一旦扩张,咱们这点人起不到什么作用,很有可能会被圣教拿去当炮灰!”
“我也认为不可以打,眼下铜陵百废待兴,急需更多武者协助重建城池,还要从没有遭灾的昭阳和玉林两县拉人口,非常缺人手,冒然去参战,不但会耽误重建城池,还会造成更多的伤亡,还望家主慎重。”
“我也不同意参战,两大圣地开战,咱们确实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想要捞好处,也要有对等的实力,以我们的实力冒然参战,很容易成为徐州的靶子!”
………………
不出意外的,反对参战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就成了主流,侯玉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想参战的大多是药尘宗、西云镖局、白氏这三家的人,洪刀帮倒有几个说要参战的,至于侯氏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出声,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从这里一下就能看出来了,倒不是说忠诚与否的问题,四家刚刚并入侯氏,即便李三蕴四人,侯玉霄也没指望他们对自己有多忠诚,更何况是下面这些人。
侯玉霄察觉到的,还是四家人性格不同的问题,显然对比其他三家,洪刀帮的人是比较倾向于开战,这可能是因为出身帮派的缘故。
下方人讨论了一会儿,侯玉霄也没有打断,只是有目光示意了李三蕴四人,侯玉霄这番询问的用意,四人以往都是上位者,大抵也能猜出他的用意,此刻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自然明白该自己上场说话了。
白云帆优先往前走了一步,正准备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众人顿时全都转头看了过去。
“当然要参战!
其一,这次我铜陵遭此大难,缘由就是妖魔跟徐州军,妖魔全都已经死了,徐州军却还在,此刻无论是那些府军,还是我侯氏武者,心里都是正憋火的时候,趁现在他们士气最旺盛的时候,带着他们跨过州界,打到徐州境内,只要不是碰上什么碾压性的强敌,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其二,两州大战,如此大好时机,我侯氏抓住机会,不但能将自己的势力范围往徐州扩大,还能顺势向圣教与上师表忠心,而且一旦参战,待战后我侯氏晋升二流,圣教定然不会阻拦,上师也会鼎力支持。
其三,此战,我断言罗刹圣教一定会取得胜利,也就是说罗刹圣教会夺得一部分徐州的领土,我铜陵就在徐州西陲边上,若是参战出力了,这些领土的归属,只要咱们吃得下应该不会有任何悬念!
其四,铜陵城的确百废待兴,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口问题,城中的建筑,只要有时间有足够的人,很快就能恢复,咱们就是把昭阳和玉林所有人都迁过来,也恢复不到战前,还不如趁此机会前往徐州大肆掳掠一番,就算得不到一些实惠,抢一批人口,不也是件大好事么……”
侯玉端铿锵有力的话语,伴随着他的白色儒衫无风自动,莫名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说完后,全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仿佛都还沉浸在他的话语之中。
“老五说的不错,侯玉成、侯玉杰、聂心川、刘江洪,你们三人迅速整肃我侯氏,以及那五千多府军,明日清晨在城外等候,不得有误!
此次由我亲自率军,李三蕴、白云帆留守,带着我侯氏其余人马,继续协助百姓重建城池,统辖一应事务,若有无法决断之事,可由三娘裁断。”
侯玉霄的命令铿锵有力,众人闻声也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断,忙躬身一拜,异口同声喊道:“属下遵命!”
185、黄铜剑阵
整场铜陵之乱下来,侯氏赚的盆满钵满不假,但也并不是没有任何损失,比如一定程度的人员伤亡、侯氏与青龙会的瓜葛暴露、与丁不害和佟无敌两人结下的梁子、以及最后临阵倒戈,得罪了紫清圣宗…
这些损失之中,如果让侯玉霄选一个最严重的出来,那定然是老五,侯玉端在这次铜陵之乱中受到的影响。
凭心而论,除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之外,这场铜陵之乱最受伤的,还是侯玉端,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起那些死去的人,侯玉端内心只怕是更痛苦、更煎熬。
一直以来,侯玉端都藏的很深,别说外人,他身上有些秘密,甚至连侯玉霄这个大哥,都未必全部了解,最起码连他的实力有多强,到现在对侯玉霄来说也是个谜。
侯玉端是儒武双修,武道修为可以通过气机来感应,故此他的罡气二境聚煞期修为,瞒不了侯玉霄,但儒道修为就不一样了,只有出手才能感知,此前侯玉霄与他联手斩杀丁典时,知道他的儒道修为在正心五境,等同宗师境武者,但具体在五境中的哪一境,他也没有去问。
侯玉霄之所以从不去询问他的实力,一来是基于对自家老五的信任,二来也是为了能给自己形成一个激励作用,时刻记着老五的实力,很可能在自己之上,才更好的敦促自己这个家主,能更加刻苦努力的修炼。
老五虽心思难测,但对家族的忠诚,对自己这个大哥的信任,经得住任何考验,这一点侯玉霄从始至终都深信不疑,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动摇。
但再心思难测,作为与侯玉端朝夕相处的大哥,有些东西侯玉霄还是可以确认的,比如老五真心爱上红姑娘这件事,作为旁观者,他是可以完全确定的。
红姑娘最后死的时候,肉身恢复成了田红璐,无疑表明了这场血魔之乱的,就是去年底的昭阳之乱,整个过程应该就是红姑娘与纪衍之大战时说的那样:
早在四年前,纪衍之过境昭阳时,红姑娘就知道他在寻求突破亚圣之境,关卡就在自己的身上,于是提前布局,让他发现田红璐,误以为田红璐就是自己的转世,实际上是要假借田红璐的肉身复活。
如今回过头来看,纪衍之明显是知道这件事的,他也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收了田法正,利用起了田红璐,毕竟复活血魔就是他突破亚圣的关键,但问题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侯玉端这块璞玉。
从纪衍之临死前的那几句话以及反应上,侯玉霄已经推测出来,他肯定早就见过了老五,而且还非常看重他。
去年底昭阳之乱,从侯玉霄去田岭县,被佟虎威胁,配合他们带回田红璐开始,到后面山岳剑宗举宗来袭昭阳,造成大批人员伤亡,甚至是田法正当着众人面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看似都是田法正促成的,但实际上,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毫无疑问还是纪衍之。
纪衍之早就知道田红璐与红姑娘有关联,刻意让侯玉霄将他带回昭阳,提前让老五与她相识,这才促成了后面红姑娘与侯玉端的相恋,也就是说两人的感情,分明就是纪衍之刻意安排的。
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回过头去看,红姑娘最后的自尽,显然就是这种刻意安排造成的最大收获,但从后面纪衍之与皇甫星的交易,以及眼下发生的两州大战来看,纪衍之的用意绝不仅限于此。
这种能用自己性命做棋子,操纵天下局势的狠人,所思所想所行,绝非常人可以揣度,侯玉霄虽然目前还没看明白,纪衍之在铜陵做的这些事,全部用意都有哪些,但跟自己息息相关的这些事,他还是能明白的。
其中有关他为何要如此刻意安排侯玉端跟红姑娘,这三天他也参破了一些苗头,心中有些猜测。
侯玉端非常优秀,儒道资质极高,纪衍之很看重他,以这个为前提,就能看明白许多事了。
好坏且先不论,从纪衍之临死前的那番言行来看,他最起码是个信念极其坚定,对大禹神朝极度忠诚,对儒道有着近乎偏执般笃定信任的人。
这样的人,是可以影响改变许多人四象的,比如他的学生田法正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纪衍之在武宗末年,为了解救百姓向大禹尽忠,能将自己妹妹交到贼寇的手中,他的弟子田法正,为了践行理念,也能亲手杀自己的妹妹田红璐,这绝非巧合,说他是灌输、教化、洗脑,影响都可以。
所以由此,侯玉霄大概能看出来,纪衍之很可能,是想借由这场安排,来改变,或者说影响侯玉端的思想。
侯玉霄自己也代入过侯玉端的角色,如果他面对一场这么大的剧变,心路历程会有怎样的转化,但是,他毕竟不是当事人,所以再怎么代入,也无法有切身的体会。
他唯一介怀的,就是纪衍之最后的那一下离间………
铜陵发生的一切,都是纪衍之在幕后安排的,如此简单的事实,侯玉霄相信,以老五的智慧,肯定是能看出来的,所以从常理上来看,纪衍之最后的那一下离间,老五应该也能看出来。
但问题是看出来了,也无法掩盖侯玉霄在这件事里,发挥出至关重要作用这一事实。
将田红璐从田岭带回昭阳的是他;以青龙会之名,与红姑娘联手坑害武者的是他;甚至到最后,又跟其他人合谋对付红姑娘的,还是他。
这场铜陵之乱,当然不是侯玉霄可以决定的,也不能说是他造成的,但他在这中间,起码是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
当然,他有自己正当的理由,为了自保、为了活命、为了侯氏的发展壮大,甚至可以说是为了侯玉端,为了侯玉成,以及侯氏一族的所有人…………
只是再多正当的理由,也改变不了红姑娘的死、城中八成百姓的死,还有铜陵郡千万百姓,遭受的重大灾难。
侯玉霄以前也做过恶,但这次铜陵发生的事,的确是太严重了,远超他此前干下的任何坏事,按照侯玉端以前,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要跟在侯玉霄身后说他小半天,这次铜陵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指着鼻子骂半天才对。
然而,诡异的是,侯玉端这次连一句指责都没有。
其余人都去准备各自的任务离开了,侯玉霄有意支开了侯玉成侯玉杰侯玉灵三人,独留下侯玉端,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站在大殿里,沉寂了数十息,也没有谁先开口。
罗刹节那晚侯玉端重伤昏迷,这三天侯玉霄都是日夜派人照看的,知道他昨天夜里就醒了,原本想着他可能会找自己发发脾气,结果到早上侯玉端也没来找自己,从那时侯玉霄就知道,自家老五的心态,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变化!
“身体没事了吧?”
沉寂了许久,侯玉霄实在不知道如何打开话匣,便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后目光就放在侯玉端的脸上,想捕捉一下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遗憾的是,侯玉端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没有伤心没有伤感,更没有愤怒,只是轻笑道:“有劳大哥关心了,我身体已无大碍,这次,我也要随军前往徐州,还望大哥应允!”
就算侯玉端不提,这次出征徐州,侯玉霄也肯定会带上他的,倒不是说他没什么信心,关键是这种大规模战役,时时刻刻都会有新形势新变化,需要作出决断,老五在这方面本就是强项,再加上他的修为和实力,带上他,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大哥,此次大战我猜测不会只有两州,从去年底昭阳之乱开,大晋圣朝也在盯着这边;雷音寺插足铜陵计划不成,定不会善罢甘休;雍州东边开战,西边的血灵圣宗,北面的魔衍圣宗也不会坐视不理;正道那边我们没有消息渠道,但想来这种正邪两州开战的大事,他们也不会闲着。
群狼环伺,雍州肯定是想快速解决,要不然等其他势力全都介入,圣教处境就岌岌可危。
这样看的话,万阳郡乃至广陵府,肯定会是一场恶战,但于我们却是一次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攻城略地,定会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增多,只要大战不扩展到雍州本土,咱们如今手握铜陵,趁此机会,大肆收容流民,扩充人口!”
侯玉霄心里原本还思绪万千,看着侯玉端已经在开始谋划侯氏该如何在这场两州大战中牟利,心里顿时放松下来了。
不过听到侯玉端说起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增多,没有半点迟疑与心软,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侯玉霄心中微微露出了些异样的情绪。
难不成,这就是纪衍之给侯玉端造成的影响么…………
他好像,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善良了!
………………
新禹历1322年八月初四
广陵府,万阳郡
要说广陵府境内,最出名的地方,那肯定要数通天江,通天江是云澜古江的支流,呈西南往东北走向,将广陵府全境分成两块,一块在西北有三郡,一块在东南有六郡。
其中万阳郡就位处西三郡的最边上,算是徐州最西边的地方,与雍州的铜陵郡,隔着界碑毗邻而居。
通天江的名气不小,一来作为云澜古江的一部分,天然就是焦点,二来还有封天剑尊荆天羽的故事加成,两相叠加通天江自是早早就闻名于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比起通天江,万阳郡的名声就要小很多了,实际上它离通天江已经有一百多里了,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沾了通天江的一些光,这才有机会被世人知晓,否则的话,只怕也是跟铜陵一样名不见经传。
虽说万阳郡不出名,但毕竟位处两州交界,往日里也有不少想偷偷跨过州界,干些走私不正当生意的武者,会从另外的地方过来。
可今天的官道上,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冷清到了极点。
两匹骏马自北向南疾驰掠过,骑在马背上的,是两个身负长剑、身穿甲胄的军卒,两人显然都面带急色,正不停的挥舞着马鞭,速度快到了极致。
“盟约刚刚撕毁,雍州十七万大军立刻就来了,魔教这是早有预谋,完了,铜陵肯定是守不住了,就算咱们去报信,援军赶过来只怕也迟了……”
“有西照剑首和陆剑使在,你怕什么!”
“光他们两人有什么用,西照剑首再厉害,还能打得过十七万大军么,原本城中还有四万守军,四天前陆剑使带着他们去攻打铜陵,回来只剩下一万不到,这城根本就守不住。”
“一万守军当然守不住雍州,你别忘了,城中还有圣宗留下的黄铜剑阵,陆剑使开了剑阵守十天半个月肯定没事,咱们只要能从龙骧郡和阳平郡带回援军,万阳郡就丢不了!”
“可是……可是……”
“你慌个球,要是守住了万阳郡,咱哥俩就算立了大功,说不定还能给子孙谋个入圣宗,去徐州做人上人的机会呢!”
两个传令的军卒尽管嘴上在说话,可御马奔驰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减缓,尤其是左侧那胆子较大的军卒说了一番提振士气的话之后,两人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两人胯下的骏马通体混黑,体型健硕,明显不是凡品,疾驰没多久,就快出万阳郡的官道,踏上龙骧郡境内了。
两人疾驰的官道空无一人,寂静无比,而在两人来的方向约莫七八十里左右,矗立在大地上的万阳郡城,早已是擂鼓声震天,厮杀声遍地了…………
“杀光这群徐州狗!”
“铜陵死伤一百六十万人,让这些徐州贼子血债血偿。”
“徐州毁约在先,致使妖魔屠戮我雍州百姓,血仇不共戴天,弟兄们跟我杀啊…………”
“他们顶不住了,加把劲,咱们马上就能攻进去了!”
…………
数不清的黑甲士卒,正疯狂朝着万阳郡的西城门蜂拥而上,他们各个表情癫狂,有些甲胄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有些人手上的刀剑已经卷了刃都没察觉,只一个劲的借着血气往城墙上窜,中间区域已经有不少人在城墙上站稳了,后面源源不断的雍州士卒,往上冲。
铸铁的城墙,尽管被刀剑砍出一道道凹痕,却还是矗立在原地,没有任何一处有损毁的迹象,依旧坚挺,只可惜他面对的都是武者,这些人的气力虽不足以推到城墙,可攀爬却没有任何压力,加上城墙上的守军不多,攻破城墙,显然已经就在眼前了……
“圣宗敕灵,黄铜剑阵!”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站到了城墙的上空,一声怒喝,城中瞬间升起了成千上万的金黄色剑光,正在守城的士卒原本已经士气颓丧,看到这些剑光,瞬间面露狂喜,士气也一下子提振了起来。
而与他们相反,攻城的黑甲士卒,看到这些剑光,则是面露惊疑,不知道这些剑光是什么…………
186、攻城不易
数之不尽的黄铜色长剑,像是猛兽出笼一般,自城中不断飞出,没人能看清楚这些长剑究竟有多少把,只能看到它们源源不断的从城内飞出,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更不知道有多少把剑还会飞出来。
一百……两百……三百……一千……两千……一万……
滔滔不绝的长剑依旧还在往外窜,但前面已经出来的长剑在空中盘旋了两周之后,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突然全都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只过了三息,这些长剑立刻调转剑身,剑锋不约而同的全都指向还在西门上浴血奋战的黑甲雍州士卒。
咻…………
第一柄长剑倏然划破长空,带出一道铜黄色剑光,直指离的最近的一名黑甲士卒,瞬间透体而过!
咻………………咻…………咻…………
这就像是有人开了个头,剩下的长剑瞬间都变得狂躁了起来,也跟在后面犹如漫天流星般射向城墙,数万把飞驰的长剑一道袭来,如此宏大的场面,让城墙上的雍州士卒,全都瞳孔巨震,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双腿打颤,甚至还有零星的几个在往后退缩……
“往里冲杀,跟他们混在一起!”
倏然,一道声音也从雍州士卒的头顶响起。
这些士卒也不是傻子,听到这句话有些机灵的人立刻就反应过来,只要跟守城的士卒杀成一团,这些长剑的攻击就不会这么顺畅了,顿时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变得更加疯狂的往城墙内围冲杀。
“杀进去,跟他们纠缠在一起,这些长剑就没用了!”
“统领说的不错,往里杀啊。”
“冲啊,弟兄们……”
…………
雍州士卒如潮水般的攻势再度淹没了城墙,并且随着后方源源不断有人补上来,守城的徐州士卒顿时压力倍增,刀枪剑戟发出的金石交错声顿时充斥全场。
普通的开身境士卒大多只是用气血之力进行原始的扑杀,而两军中的少部分罡气境武者,则使出各自绝学对决,他们散发出的罡气威势本就不俗,加上此刻都是生死搏杀,声势更加浩大,周边的士卒根本就不敢靠近,形成一个又一个约莫十米方圆的真空地带。
而只要这些罡气境武者对决出了结果,如守方获胜,那么徐州士卒就会立刻占领这块区域,反之攻方获胜,攻城的雍州士卒也会立刻蜂拥而上。
因黄铜剑阵的刺激,雍州士卒这轮搏杀比此前还要猛烈,一时之间竟取得了不小的战果,整体上来看,不过五六十米宽的城墙,竟被他们占了足足有七成左右,徐州守城的士卒毕竟还是太少,很快就被数不尽的雍州士卒冲散,两方士卒很快就混杀在一起。
纠缠导致交战变的更加惨烈,刀剑划过脖颈,长戟穿透胸膛,此时此刻别说甲胄,就是许多士卒手上举着的盾牌,都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然而城墙上的交战虽看似混乱,两方却并非乌合之众发,进攻方和防守方的身后,都有滞后的士卒,正手持五石劲弩瞄准了对方阵营中的一些骁勇善战者,不时的释放出一道道冷箭,一些敏锐的士卒尚能察觉,险之又险的躲过,而更多的则是被这些劲气恐怖的冷箭直接穿透,瞬间丧命。
还有一些明显是军中精通偷袭的高手,他们手中的兵刃大多较长,专门在战场中寻找那些纠缠的地带,趁着敌军不注意时,从侧翼偷袭,亦能取到不俗的战果。
冷枪冷箭,来自四面八方,加之又没有一方完全占领住城墙,死伤的人瞬间就激增了数倍,城墙上的地面,很快尸首遍地,血流成河,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毕竟是两军交战,不等同武者对决,战场上为了杀敌为了活命,别说是阴招就是再不要脸的事也能干,两方此刻本就杀红了眼那更是阴招频频。
只可惜,相对雍州那潮水般的黑甲士卒,守城的徐州一方人数毕竟还是太少,原本只占了三成不到的城墙,很快就只剩下两成,并且随着雍州攻势愈发猛烈,还在节节后退,不少士卒甚至都已经掉下城墙,眼看着城池就会被攻破了……
雍州士卒的办法好像真的奏效了,他们与徐州士卒冲杀成一团过后,漫天铜黄色长剑的攻势果然开始发生变化,只飞向后面那些还没跟上来的士卒,而最前面跟徐州士卒纠缠在一起的,反倒没有受到攻击。
这样的画面,无疑更加刺激了后方雍州士卒,毕竟只要能冲到前面跟徐州士卒纠缠在一起,这些铜黄色长剑就无法攻击他们了,于是乎,攻势再度变得猛烈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只要能杀到徐州士卒面前,那些铜黄色长剑就不会再攻击自己,这种认知极其迅猛的速度,传播到城墙上的每一个雍州士卒心里,造成的后果就是徐州原本占据的两成地界,很快就彻底沦陷,被雍州士卒攻破,整个城墙只余下最后一部分约莫有四五千徐州士卒,依旧还跟他们占作一团。
然而,就在下一刻,所有雍州士卒傻眼了……
那漫天铜黄色长剑,突然在空中犹如雨点一般落下,非但如此,他们落下的地点,站着的清一色都是雍州士卒。
噗嗤………………
万千长剑从天而降,而且他们的力道近乎等同开身十重以上武者的全力一击,这些才开身五重以上的武者,根本就抵挡不住,
即便是罡气境武者能挡住一两道剑光,可面对这如雨点般密集的剑光,时间长了照样是束手无策。
这场铜黄色剑雨,瞬间就成了城墙上雍州士卒的催命符,一轮下来,起码就带走了有上千条性命。
而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些长剑并不是实体,落到地面上之后,很快就化为一道道光芒又窜回天空,转瞬就又凝聚成了原先的长剑模样,再度落下……
那就是说,这是一场无休止的铜黄色剑雨,只要他们的人没死光,这些长剑就会不断出现,然后落下,这还怎么打?
雍州士卒的瞳孔全都带上了一抹惧色,他们被浇了一盆冷水,刚刚攻上城墙的喜悦瞬间就荡然无存,心里只剩恐惧。
一轮新的剑雨再度落下,就在所有雍州士卒都已经打算好了往后撤时,突然一道狂风自城外吹来,将那些剑光强行改了方向,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攻城士卒脸上顿时都露出了一丝喜色,抬头看向天空。
一个手持纸扇的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空中,刚刚那道狂风,显然就是他手中的纸扇刮出来的。
“陆冠清,撤去剑阵吧,万阳郡你们是丢定了,只要你现在开城门投降,为我圣教效力,本座不单保你不死,城中百姓我也保证秋毫不犯,如何?”
刚刚飞上半空开启黄铜剑阵的陆冠清,此刻也凌空而立,听到彭玉虎的声音,顿时大义凛然道:“我陆冠清身为万阳郡掌剑铜使,世受圣宗恩德,想让我投降彭玉虎你做梦!”
彭玉虎眉头猛蹙,一股怒意顿时涌上了心头,就在这时候身后又飞过来一人,对着他轻声道:“顾天云尚在城中,陆冠清不可能投降。”
来人与彭玉虎衣着颜色正好相反,是一袭黑衣,年纪倒是与他相差不大,只是面向偏瘦,眼睛呈三角形,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兴南府下控六郡,管辖的事务方方面面,光靠彭玉虎一个府尹,自然不可能,与铜陵郡两大衙门一样,兴南府除了设府尹职位之外,也有典狱司,只不过府一级的典狱司,管事的就是珈蓝一级的圣教高层了。
兴南府典狱司珈蓝就是梵音上师,眼前这个阴鸷中年人,就是梵音上师的下属,鬼手剑,韩枫。
韩枫素来以智计高谋著称,深得梵音上师信任,在兴南府就有典狱司二号之称,因为梵音上师人还在铜陵没过来,所以派他与自己一起过来。
彭玉虎虽为兴南府府尹,是全府明面上的一号人物,但他心里清楚,罗刹圣教到府一级的地方,真正能说了算的还是珈蓝,更何况兴南府的镇教珈蓝,还是梵音上师詹台清,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的位置放的很正,对梵音上师言听计从,就是韩枫这种人,彭玉虎也是尽量保持友善不得罪。
“这黄铜剑阵不撤,我们打不进去,我纠缠住陆冠清,这些士卒还会不断死在剑阵之下,我若是保着这些士卒往里打,陆冠清肯定也会过来纠缠我,到时吃亏的还是士卒!”
彭玉虎脸色有些难看,他已经连续攻了三天,只是一座普通的万阳郡城,他出动了五万士卒,原以为今天就能攻进去了,没成想居然还有一座如此厉害的护城剑阵。
徐州境内的城池,跟雍州一样有护城结界,这一点,作为府尹,彭玉虎自然是早有预料的,所以他才出动了几乎是三分之一的士卒来攻城,但这黄铜剑阵的厉害,还是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漫天铜黄色长剑肯定是灵体而非实体,能做到如此精细的有差别进攻不说,每一击竟都能有开身十重的实力,最离谱的是还能无限制催发,四百多年过去,这万剑圣宗,居然弄出这么厉害的护城剑阵了?
管中窥豹,既然万阳郡有剑阵,那下面的龙骧郡,以及徐州境内的其他城池,肯定也都有,那这场仗可就不好打了!
“陆冠清不投降,攻也攻不进去,就算攻进去了,还有一个西照剑首顾天云在里面等着,这城咱们岂不是攻不破了…”
彭玉虎摇动纸扇,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可看着城内有恃无恐的陆冠清,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变得更心烦气躁。
韩枫则摇了摇头道:“上师没来之前,咱们本来就攻不进去,即便攻进去了,顾天云若是殊死反扑,咱们也要死伤无数,顾天云也知道上师会过来,所以到目前为止都不现身,只是让陆冠清跟这些徐州士卒出来送死!
没攻进去,不代表就没有战果。”
彭玉虎立刻就意识到了韩枫的话,低头看了一眼城墙下方所剩无几的徐州士卒,轻轻点了点头道:“五万大军连续攻城三天,城中的徐州士卒死了有八千多人,应该只剩下三千多了,的确也有战果,只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重道:“咱们死伤也不少,首轮攻城的五万士卒,损失有上万了!”
实际上,若是单说攻城方和守城方的战损,这样比起来其实雍州的损失已经很小了,这得益于魔道六州普遍好斗的民风,连点武者的搏杀能力,相较正道七州也要强不少,否则若是等同能力下,攻城方的损伤绝对比现在还要惨。
但问题是这样的损失,彭玉虎这个府尹也有点承受不住。
他这次几乎是把兴南府全部兵力都抽过来,总共十七万大军,这近乎是准备攻打整个徐州广陵府用的,这才打第一座城池,就损耗了上万,那广陵府九郡打下来,雍州的大军还能剩多少?
“维持战果吧,先将城墙稳住,顾天云也就一个人,万阳郡是这场两州大战的首城,胜负是可以影响后面战局的,这一点我们知道,他们徐州也知道,所以顾天云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可能丢下万阳郡。
耗费一万大军打下的城墙,必须要保住,咱们后面还有十二万大军在,城中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反扑了,这座黄铜剑阵再厉害,也只能在城里用,你我二人只要站在城墙上,剑阵就伤不了咱们的士卒。
如此一来,只要上师一到,这万阳郡就该彻底结束了!”
彭玉虎自然明白韩枫的意思,詹台清只要一到,顾天云的威慑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倒不是说詹台清一定能胜他,关键他们的兵力与阵容占上风,詹台清不需要胜,只要到了顾天云就发挥不出什么重要作用了,所以只要徐州没有援军过来,万阳郡肯定是要落到他们手上的。
顾天云一个人再厉害,也就是乾阳境武者,顶多能顶着十万大军的血气,冲杀一波,但若是一个运气不好被缠住,那下场就是死,要是真这样,两州开战之处,西照剑首被杀,对徐州的打击可就太严重了,所以顾天云不会铤而走险,只会在援军来之前,尽量守住这里。
雍州士卒畏惧那黄铜剑阵,只敢盘踞在城墙上,徐州士卒所剩无几,也无法再组织力量反扑,只能在下面严阵以待,两方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轻举妄动。
于是乎,双方就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