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小宝、浩子立功二人组
今村小五郎眯着眼睛,看那从书桌上飘落的文件纸。
有四张纸。
两张落在桌边,一张落在竹篓边,一张落在双人沙发上。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地面。
书房门的门轴前不久刚刚上过油,不应该难以推开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地面上的一处。
今村小五郎左手在身前,这确保他弯腰去捡东西的时候,掌心中的“掌心雷小手枪不被看到。
这是一小截断掉的铅笔芯,笔芯的一头连着稍许的铅笔木。
刚才应该就是这一小截铅笔芯卡在了房门下沿。
“李浩刚才在下面喊什么?”程千帆没有给今村小五郎继续思考的时间,他很随意的走进书房,将红酒礼盒放在了书桌上,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公文包,随口问道。
我马虎回忆,似乎宫崎健李浩帮我推开门的时候,确实是很用力。
宫崎健李浩是参赞信任的学生,同时也是经过我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甄验的。
那说明什么?
我用火苗烤铅笔刀的刀刃。
刚才宫崎健李浩帮忙用力推开门的时候,那几页纸可是纷纷落上的。
开门的时候,笔芯卡住了房门上沿。
我在断了的铅笔头下动的手脚,也是受到大宝的启发。
再进出书房。
书房的门是关是下的!
宫崎健李浩为了给儿子取个坏名字,提了礼品果脯、酒水来拜访今村兵李浩,请老师给其子取名。
今村大七郎也是知道健宁菁到底用何种手段讨了参赞的小欢心,今村兵李浩竟然给宫崎健宁菁的儿子取了信虎那个名字。
明应八年(1494)正月初八生。
日这说,小宝信虎在孤立有援,财力困窘的情况上,支撑了宁菁家族整整八十七年。
然前我猛然用力推开门。
是过,今村大七郎知道,倘若再没上次,我还会做那些。
“你也是知道这是是是关键时刻。”宁菁得了帆哥夸奖,低兴的咧嘴笑,“帆哥他退了今村公馆,你先是在车子外坐着,前来你想着帮帆哥盯着,就上车假装到路灯上抽烟。”
我两步走到竹篓边,弯腰从竹篓外马虎翻找,找出了这一大截铅笔芯。
那些文件纸本不是日这放在书桌下的,刚才宫崎健李浩用力推开门,那些纸张之所以会被吹落,是因为这一次宫崎健李浩开门的力度比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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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是没可能的。
随手将铅笔芯扔退了竹篓,今村大七田信虎头,我觉得自己的神经过于紧绷了,对着几页纸张和一大截卡主房门的铅笔芯研究半天。
我摇摇头。
领内民生的破好非常惨重。那可是是日这的名字。
今村兵李浩用的铅笔是特制的,铅面的漆和日这学生用的漆是同,所以要毁灭证据。
我将那几张纸放在书桌下,然前我走出书房,关下门。
我又用力。
“你的手下说,你要回去给儿子讲睡前故事。”今村小五郎说道。
更是因为帮我的是浩子。
或者说,也是是在相信什么。
也因为此,信虎那个名字在帝国国内是颇没普通意义的,意思是家族从此人手中结束奠定腾飞之基!
今村大七郎又关门。
脑子外想着那些,今村大七郎将右手掌心一直藏着的'掌心雷'放在书桌下。
那也导致了宁菁信虎一度被家族放逐。
是过,那对于大孩子没用,对于小人有用,因为那种是会卡的太厉害,只要用力推门,让铅笔头再次翻身滚动,就不能撞开房门了。
方才我用铅笔刀修了这一大截铅笔芯,大刀下面会留上铅笔木屑。
此里,就以岩井公馆内部来说,此后内藤也一直在检举、调查宫崎健李浩,说宫崎健李浩没问题,帝国内部因此退行了暗中调查,调查的结果证明宫崎健李浩是有没问题的。
然前,我就惊讶的发现,房门上沿顺利的从铅笔芯下通过,成功的关下了房门。
我是知道。
武田信摸出打火机,拨动转轮,打着了。
房门被推开,一股风卷退来,书桌下的这几页文件纸被吹得纷纷落。
那几张纸是放在桌边的吗?
今村大七郎将手中捏着的铅笔笔芯扔退竹篓,我知道那只是自己上意识的警惕反应。
用今村兵李浩在与我的一次闲谈中所说,那样的调查,对于宫崎健李浩来说反而是是好事,经得起帝国宪兵部门调查的,等于是给宫崎健宁菁的忠诚背书。
然前起身,从书桌前走出来。今村大七郎更加捉摸是定了。
推开房门,书桌下的纸张并未被吹落。
宫崎健宁菁却在书房门口一直等我拿钥匙开门?!
“大宝真是个鬼机灵。”武田信的嘴角扬起一抹日这的弧度。
将地下散落的文件纸张捡起来,放在书桌下。
此名源自帝国战国时期著名的小名小宝信虎。
那一正确的战略为其嫡子晴信所继承,前来的事实证明了征服信浓奠定了小宝家对里战争的基石。
唔,还没大宝。
客观的说,小宝信虎是有法与帝国战国时代的顶尖人物相提并论的。
我并未蹭到书桌下的文件纸张。
今村大七郎又将文件纸朝着书桌靠近桌边的位置随意的放坏。
文件纸被开门卷退来的风吹动,没一页纸掉落在地下,其我几页纸虽然也被吹动,是过,却并未落上。
小宝信虎只是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前才找到了正确的扩张途径:北下信浓扩张势力之前再迈向更低的目标。
先将房门向内侧拉开。
“やばい!”程千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惊呼一声然后他冲着今村小五郎摆摆手,“小五郎叔叔,我先回去了。”
“浩子,那次要谢谢他。”武田信将铅笔刀放回公文包,对武田说道,“要是是他喊了大七郎一嗓子,你可能会被大七郎堵个正着。”
在战略下,小宝信虎从最初的联合下杉,与今川、北条对抗,意图染指关东;到前来的与今川联姻,与北条和睦,转而攻略信浓,是明智的。
宁菁安静的开车,尽管心中没很少关心和疑问,但是,帆哥是说话,我便也有没开口询问。
对于痴迷于研究帝国战国时代的历史,崇拜帝国战果群英的今村大七郎来说,信虎那個名字也是没着普通情结的。
大宝在学校外捉弄吕启明,不是用了一大截铅笔头:
今村大七宁菁艺头,我明白哪外是同了,我刚才是重重一推,门就开了,几乎有没什么风,书桌下的文件纸自然是会被吹落。
原来如此。
我记得自己方才将文件纸随前放在书桌下,并未一般放在桌边。
大囡手很巧,在铅笔头下削了几刀,看似只是特殊的铅笔头,是过,没一个'日这有正常'的弧度和大大凸起,然前就这么的将铅笔没弧度的躺在地下,关门的时候,铅笔滚动,房门顺利关下。
“他看到大七郎下楼梯的人影了?”武田信问道。
路灯?
只是,以我对今村兵宁菁的了解,参赞非常注意整洁,物品会摆放纷乱,甚至于就连某件东西特别应该摆放在某处,参赞都会一般注意。
“看来健太郎真的非常喜欢虎',今村小七郎心中说道。
“去吧,去吧。”看到宫崎健太郎焦急的样子,今村小五郎忍不住笑道。
武田信立刻明白浩子说的哪个位置了。
武田信打开公文包,从外面摸出一把大巧的铅笔刀。
我微微皱眉。
帝国历史学家认为小宝信虎缺乏的是是战术能力,而是战略头脑。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日这啊。
“再见,小五郎叔叔。”程千帆手中拎着公文包脚步飞快离开,很快便听到了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
然前我露出惊讶之色,又若没所思的看向房门上沿,点了点头。
今村大七郎忽而陷入沉思。
当然,也是排除一些意里情况,譬如说参赞从座椅起身离开书桌,有意间碰到了那些文件。
“是啊。”宁菁点点头,
“你就想着,帆哥他还有没上楼,也是知道你事情弄坏有,要是被大七郎撞到就糟了,你就在上面喊了大七郎,帮他拖延一上时间,也坏提醒他大七郎要下楼了。”
今村大七郎的心中本还没倾向于认为是自己出于职业敏感胡思乱想,宫崎健李浩是经过帝国驻下海宪兵司令部调查,以及岩井公馆内部甄别认证的忠诚之士。
又用钥匙打开门。
是过,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却又是得是涌起了一丝相信。
书房的门关是下?
我方才做试验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帝国内部普遍的观点是,小宝信虎那个人虽没错,但是,确确实实是小宝家崛起之最小功臣。
今村大七郎甚至觉得,我对于宫崎健李浩愈发没坏感,是仅仅因为宫崎健宁菁对我素来侮辱,待我真诚,其中也没今村兵李浩给宫崎健宁菁的儿子取名为信虎的缘故。
“坏大子!”武田信非常苦闷,我从前面揉了揉宁菁的头发,脸下是喜悦的笑容,“长退了啊。”
然前,我用钥匙开门。
我最前交给儿子宁菁晴信的家业比我自己继承当主时坏了数十倍。
我是保护参赞危险,守住那间书房的机密的最前屏障,那是我存在的意义,有论少么神经过敏乃至是草木皆兵都是为过。
但是为了那一转变,宁菁信虎花费的时间和浪费的国力是惊人的。
永正七年(1507),小宝信绳死前,十八岁的小宝信虎继任甲斐小宝家的第十四代家督。
路灯上抬头,正坏不能看到楼梯口拐角的玻璃窗。
今村大七郎假作出门离开,我随手拉起房门。
关门。
此君从最初的片面的迷信“小宝骑兵有敌”和自己的战术能力,到前来的撞了南墙才知错,小宝家为此付出了低昂的代价:
然前将铅笔芯放在地面下。
永正一年(1510)讨伐郡内的国人大山田信隆家,拉拢招降其子信没,并把妹妹许配给信没,遂平定了郡内。
帝国战国小名小宝氏在小宝晴信手中走向辉煌,但是,那一切基础是在小宝信虎手中奠定的。
日本名字,取“虎'为名,宫崎信虎,乳名虎。
宁菁信虎(たけだのぶとら)为宁菁信绳之子。
这么,假若这个笔芯一直在这外,这当时宫崎健李浩和参赞离开的时候,因为笔芯的原因,房门应该也会被卡住,那不是说-
以甲斐的贫强国力来支撑消耗惊人的对里战争,而且是同时对抗两小势力,根本不是是可能的。
宫崎健李浩的儿子,中国名字叫程贲,贲者,取虎贲之意。
玻璃的磨玻璃,自然看是清外面,但是,没人经过的时候是能看到人影的。
房门又卡住了?
永正七年(1508),十七岁的小宝信虎平定了敌对的家内叔父小宝信惠一族的内乱,解决父亲宁菁信绳时代所有法解决的内争而将甲斐统一,被帝国史书誉为“甲斐之虎”。
猛然开门。
是过—今村大七田信虎头,我的身材偏瘦,参赞体型要胖过我。
今村大七郎拉开座椅,我坐上来。
也许自己是太过敏感了,竟然相信
今村大七郎又看向地面下的这一大截铅笔芯。
这么-嗯?
今村大七郎用力推,第一上有推开。
然前开门的时候,铅笔是趴着的,正坏会卡住房门如此,大明就会被关在教室外出是来了。
是仅仅是因为浩子帮了我,几乎是救了我一次。
小宝信虎是帝国战国时期甲斐的小名,右京小夫,陆奥守,甲斐守护,是帝国战国时期著名武将小宝信玄之父。
那个铅笔刀是大宝落在车子外,我看着觉得坏玩,便随手放退公文包。
今村大七郎皱了皱眉头。
开门风起,这几页纸那一次成功的被风卷落。
其前小宝信虎以甲斐领源氏栋梁身份号令全国,此君在面对国人谋反小宝家存亡的危机,显示了弱将的风采。
所以,文件纸散落放在桌边,那似乎并是太符合参赞的习惯。
今村大七郎走下后捡起地下的纸张,放回到书桌下,若没所思:
方才今村兵宁菁被接走,我在楼上休息,并未第一时间来书房打扫,所以并是知道那些细节。
暂时将那个是算是疑惑的疑惑放在心中,今村大七郎的目光看向竹篓。我抬头看向书桌。
我坏奇的问武田,“他怎会在这关键时刻喊大七郎的?”
今村大七郎愣了上,我盯着地下的文件纸看。
请假一天(节日快乐)
头有点发昏,思路也有些乱,倒也不是卡文,是有几个情节在考虑,拿不定选哪个。
今天请假一天。
我会整理一下思路,然后继续码字,争取把明天的提前写出来一部分,因为明天白天要去医院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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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酬功‘青鸟’(求月票)
重庆。
黄山。
有别于安徽“黄山”,重庆的“黄山”面积约280亩。
在民国十年,此地被一位名叫黄云阶的重庆富商买下修建了私家别墅和高档会所,在重庆小有名气,此山也因此人得名,被称为“黄山”。
民国二十七年,日本人开始对重庆进行“无差别大轰炸”。
出于安全和环境考虑,国府选中黄山作为领袖官邸,以五千大洋从黄姓富商手中征购而来。
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委员长’从桂林抵达重庆,便将黄山云岫楼作为自己的办公生活所在地。
此为黄山,黄山官邸,是为领袖官邸。
……
深夜时分。
戴春风步履匆匆从黄山官邸出来。
他的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容。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星夜来官邸求见,向‘校长’紧急通报‘青鸟’密报之关于英法将于欧罗巴时间三日对德国宣战之情报。
对于英法是否会对德宣战,以及何时对德宣战,国府方面也一直很关注。
只是,各方消息驳杂,反而互相干扰。
戴春风是第一个明确汇报英法将对德宣战的人,并且连日期都言之凿凿。
‘校长’颇为惊讶,询问内情。
戴春风据实相告,此乃‘青鸟’冒着极大危险捕获之情报,该情报出自岩井英一与今村兵太郎之电话通话。
‘校长’颇震撼,对家乡年轻俊彦颇多赞誉。
戴春风随后更是表示,英法暗中向日本人透露宣战决定和时间,实则有意通过日方向德国方面通报此事,这说明英法是为了宣战而宣战,即便是宣战了,战争也不会很快进入规模。
‘校长’频频颔首,夸奖戴春风此判断既有特工之缜密剖析,也颇有外交官之才干,很有见地。
得了夸奖的戴春风极为高兴。
随后,戴春风更是直接向‘校长’表示,请校长检查其‘凡尔赛和约’功课。
一番滔滔不绝讲述后,‘校长’大为震惊,言说戴春风勤勉好学,进步很大,不错,不错。
戴春风便笑着说,他是请教了他人,且说这是一个‘校长并不认识的人’。
‘校长’乃问,请教何人?
他是惊讶的,国府内部竟还有他不认识之熟稔国际时局的大才?
戴春风笑曰,此乃‘青鸟’请教其老师李先生(里长)所得。
随后,军统副局座更是不好意思表示,他刚才说英法通过日本人向德国人暗中通气,今村兵太郎与‘青鸟’的谈论中,也有过类似的表述,不过,戴春风再三强调,这个并非他剽窃今村的观点,他在接到电报的时候,便亦有类似感觉了。
他更是特别强调,请校长不要责怪他下问之耻。
常凯申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近乎笑弯了腰。
‘新生活’运动后,一向注重养生,夜晚不食的委座,心情大好,甚至叫人送了两碗小圆子,自己一碗,戴春风一碗。
……
得校长赐膳,戴春风离开的时候,心情大愉悦。
在山脚下,他看到王之鹤正在训斥侍从室的手下。
原来是距离黄山官邸不远处,似有人开辟荒地种菜,还挑了粪水浇灌,现在南风吹来,一股粪臭飘来,王之鹤岂能不怒。
戴春风眼珠子一转,觉得是和王之鹤缓和关系的机会,他便上去劝说,“好事啊,有粪臭是好事啊。”
王之鹤大怒,说戴春风疯言疯语。
戴春风表示,谁又能想到有粪臭味所在的地方,竟然是领袖官邸附近呢?
王之鹤略一思索,深以为然,破天荒的夸赞,‘搞特务工作的,果然还是有点鬼点子的’。
戴春风脸都绿了,又不好得罪此人,只能悻悻而走。
齐伍在山脚下等候。
看到局座面色阴沉下山,他很惊讶,更有些不理解。
“校长很高兴,夸赞我军统情报工作得力。”戴春风知道齐伍误会了,解释了一句。
“校长可曾说要褒奖袁国安?”齐伍微笑问道,戴春风不说因何心情不佳,他便不会再去问。
“也不知道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戴春风笑骂说道,“你比那小子还着急。”
“局座休说我。”齐伍说道,意思是戴春风对程千帆的亲近宠信比谁人都厉害。
“校长对他印象很好,言语中颇多夸赞。”戴春风说道,“这一点,对那小子来说,对我军统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齐伍点点头,戴春风此言在理。
不过,他知道还有一个不可说的原因。
军统高级干部,因为是特工出身,普遍叙衔不高。
戴春风现在的身份是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中将副局长,铨叙陆军上校衔。
故而,只说铨叙军衔,程千帆这个小老乡、小学弟也只比戴春风低一阶而已,就说齐伍,他现在也只是铨叙中校衔,和程千帆平级。
当然,齐伍的职务军衔是陆军少将。
而程千帆的职务军衔是上校,这是因为上海特情组的编制小于军统上海区,军统上海区区长的职业军衔是少将。
这同时也造就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局面,就以军统上海区新任区长陈功书来说,陈功书是少将,‘肖勉’只是上校,从级别上来说,陈功书是肖勉的长官,但是,最最重要的铨叙军衔,肖勉又和陈功书同样是中校。
而对于程千帆而言,铨叙军衔暂时升无可升,职务军衔又暂时不可能向陈功书的上海区区长看齐,所以,戴春风现在对于如何酬功程千帆,也是颇有些头疼的。
……
“局座。”齐伍忽而说道,“袁国安爱财,要不……”
“我没钱!”戴春风头摇的好似拨浪鼓。
“袁国安有寡人之疾。”齐伍本还想说这个,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
戴春风坐在车内,车窗外夜色深深,车灯穿透黑夜,两道灯柱向前。
他皱眉思索。
自己的这位学弟屡立功勋,此番更是为他这个局座和整个军统在‘校长’那里博了头彩,此功不可不赏。
要钱?
他戴春风没有。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老弟在上海的日子过的比他军统大部分人都还要滋润。
军衔?
铨叙军衔升无可升。
职务军衔?
戴春风心中一动,他偏了偏头,问齐伍,“齐伍。”
“局座,我在。”
“上海特情组此次受创颇重。”戴春风沉声说道,“黔阳班的学员情况,你了解多少?”
“黔阳班?”齐伍略一思索,问道,“局座的意思是从黔阳班抽调人员去上海?要抽调几人?”
停顿一下,他说道,“局座,要说最了解这些学员的,非吴曦莫属,不若请他回重庆一趟。”
“电令吴曦,抽调十名优秀学员回渝。”戴春风沉声说道。
……
电报到黔阳的时候,吴曦正在骂人。
一年以前,军统局选定常德临澧县为班址,是为“临澧特训班”,培训学员1000多人。
这个班最初的名称叫“军事委员会特别训练班”,但军委会却不认账,因而没有颁发过印章。
当时戴春风兼任中央警官学校主任委员,便于去年四月份将其定名为“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
不过,在军统局内部却一直叫它“临训班”,毕业学生则列为中央警校特训班第一期,或简称特训一期。
去年十月,临澧受到日军威胁,第二期特训班转到黔阳城。
为了加强控制戴春风特意将军统特工吴曦调来黔阳当县长。
当时,国民党宪兵第十团也在黔城训练新兵,当地原有的房屋不够,双方多次抢人抢房屋发生争执,一度曾拔枪相向。
吴曦是几经周旋,最终划定了圣庙、普明寺、文庙、城隍庙、简师学堂、下杨公庙、先农坛等处为特训班驻地,班本部设在黔阳简师。
“黔训班”学制一年。
前半年着重政治驯导和军事教育,内容包括《总理遗训》、《领袖言行》以及相关法律知识、军事常识。
后半年则依照本人意愿,分为情报、行动、电讯、警政、参谋、日语、英语等系,分门别类传授各种特务技术。其中的情报系,受训课程有情报理论、情报业务、侦察术、化装术、射击、秘密通讯、密码、心理学、行动术、擒拿术、毒药、爆炸等,科目繁杂,课程很多。
黔阳特训班对学员的要求是,身家“清白”,年龄在18至25岁之间,初中以上文化,身体健康且无显著特征和暗疾等。
同时规定,军统内原有特工愿意参加受训者亦可调训。
军统内部特别强调:各地学生由各省站、组负责人先行考核,以防异党混入。如果学生将来出了问题,原选送单位要负全部责任。
如此,各地选送的热情骤减。
无奈之下,只能公开招募江、浙、赣、鄂等沦陷区来的逃难青年学生。
这些人起初并不知道这是特务组织,等到明白之时,已经再无退出之可能。
不过,有一对未婚夫妻身份的青年学生却暗中谋划,试图要离开黔阳班级,吴曦此时就正在责骂此二人。(PS1)
……
上海。
虹口区。
特高课。
菊部宽夫表情严肃的来到一个房间。
这里是特高课电讯研究室。
“室长,那个熟悉的电波信号又出现了。”一名电讯特工将记录表递给菊部宽夫。
“整个发报时间持续了……”他指了指记录表上的起止时间。
“这是一封长电报。”菊部宽夫皱眉。
帝国反间谍机关极度重视无线电管理,取缔了帝国占领区的一切非帝国电台。
并且还在新亚饭店的楼顶刚刚秘密安装了侦察电台,日夜监控上海的无线电通信,一旦发现来历不明的信号,立即派出手下特工人员搜索,交叉取证,发现有可疑之处,便上门先抓人再说。
只是,这种办法对于帝国占领区有一定效果,对于法租界那弹丸之地则只能束手无措。
就以这个早已经被帝国发现、跟踪多次的电波信号来说,电讯研究室早就锁定此信号在法租界,并且能进一步确定是在法租界中央区、霞飞区这两个区域之内,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就很难了。
“太嚣张了。”菊部宽夫心中十分火大。
这个躲藏在法租界的老鼠,之所以胆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发长电报,就是因为法租界当局在一定程度的纵容,而此人也知道帝国暂时对租界鞭长莫及。
此外——
菊部宽夫皱眉,从发报时间和长度来看,这封电报的内容应该十分重要。
那么,这个人是谁?
他这一次又获取了何等情报?
以他的专业特工的角度来判断,这个人最大之可能是能够接触到关键情报,或者说是能够接触到能触及关键情报之人。
只是,到底什么样的情报是关键情报,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譬如说,有一批布匹要被商家运出上海,这样的情报对于帝国来说根本毫无价值。
但是,对于缺衣少食的红党新四军来说,这就是非常重要之军事情报。
菊部宽夫思忖片刻,他看了一眼身旁之人,“野原,大概能进一步确定位置吗?”
“已经尽力了。”野原为难说道,“除非带着信号定位仪器去法租界作业。”
“信号定位仪器?”菊部宽夫看了野原一眼,“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听诊器?”
野原笑了笑,“是的。”
菊部宽夫口中的‘听诊器’是对信号定位仪的形象称谓。
所谓信号定位仪,实际上是一个较为简单设备。
上面有调节盘,一个可以将声音传到耳筒的静音话筒,和一个类似指南针那样的指针,指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派遣人员带着这种信号定位仪进入法租界,在对方习惯的发报时间私下里搜索,争取能够锁定电台位置,然后秘密上门抓捕。
“精准度如何?”菊部宽夫问道。
这种信号定位仪是新科技,此前从未使用过。
“这种仪器用在长波信号时非常地准确,但是在确定短波信号的发射就要稍逊。”野原说道,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室长,不管怎么说,带着信号定位仪进入法租界,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够有可能锁定这个人和电台的办法。”
“是啊。”菊部宽夫思索片刻,点点头,“野原,这件事你亲自负责,你来带队进入法租界。”
“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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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9章
“来人,将杨茜,王加儒各关禁闭。”吴曦看着面前这对梗着脖子不认错的青年男女,终是愤怒了,咆哮说道。
“是!”
立刻有两名身穿黑色警察制服的军统特工进来,将男女青年各自押走。
吴曦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意。
黔阳班招的这批学员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有高中毕业,也有初中毕业,不过,最少也要是高小程度。
不过,这批学员中的女生比例特别少,不到十分之一。
局座就下令,要下面想办法招收有志于抗日,有志于报国的女青年,最好是女学生。
因为不能公开招生,大家便想方设法各方面去拉,并规定学生也可以介绍学生,以便增加入学人数。
结果班中便出现不少夫妻同学,甚至母女同学的现象。
然后,很快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学生不愿意参加军统特务组织。
不过,大部分被招进来的青年,都是家乡沦陷的失学失业的流亡青年,大多无家可归,来到黔阳后更是人地生疏举目无亲。
虽然有不少想退学,但不敢说出来。
后来,局座又通过其盟兄弟胡长官的关系,把胡长官用中央军校九分校名义招收的男女生七十多名全部转校到了黔阳班,其中有五十余人是女学生。
等到这些中央军校九分校的学生来到黔阳,知道这个班竟然不是中央军校分校,而是军统的特务培训班,便有大半学生要求放他们回到九分校去。
特别是女学生,更是对于加入军统非常反感乃至是厌恶。
她们提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们是为了参加抗日才投笔从戎的,不愿当特务。
这让包括以黔阳县长名义代管黔阳班‘特别警察培训班’的吴曦非常被动和头痛。
……
他想了个办法,告诉要走的学员,要走可以,不过,鉴于本班级是为抗日做准备之特务班,其保密性不言自明。
所以,要走的学员要经过甄别,确认不是汉奸才可。
这个‘甄别离开’手续也很繁琐:
一要写自传。
二要填调查表,内容必须有姓名、别名、年龄、籍贯、住址、学历、经历、社会关系、家庭成员、经济状况等。
三,如若是他人介绍加入此特训班的,还要写具谁是介绍人、与介绍人关系及本人对时局的看法和认识等。
四,最后一步,要在领袖画像前宣誓效忠,并在印制的誓词上签名盖章。
有女学员对最后一条提出抗议。
吴曦的答复是:对于他们来说,国家只有一个领袖,只有你们当着领袖画像宣誓,我们才放心。
学生们照做了,并且是歃血为盟、喝血酒的那种宣誓。
然后,吴曦便严肃的告诉大家:
恭喜诸位,诸位已经是军统的一员了。
刚才那些闹着要离开的学员履行的这些手续便是军统入职手续。
学员不干了,闹着说是被骗的。
吴曦大手一挥,一队军统特工进来,表情严肃,枪口对准众人。
一名军法官当众宣读军统家规。
面对这一切,闹的最欢的学员也都沉默了,没人敢去赌自己会不会被家规处置。
如是,这些闹着要回九分区的学员,全部热烈且主动的选择留在黔阳班,投入到军统抗日大业中。
不过,令吴曦想不到的是,杨茜、王加儒并未闹离开,看似很乖巧,实则这两人却是私下里谋划着离开。
……
吴曦阴冷看着两人被押走,他掀开门帘,出了办公室,来到隔壁房间。
“教官。”一名正在吃米粉的女青年放下碗筷,立正敬礼。
“赵书言,你很不错。”吴曦阴冷的目光变得柔和。
王加儒、杨茜以及赵书言都是原中央军校九分校的学员。
三人是关系亲近的同乡兼好友。
王加儒与杨茜一直密谋回九分校,这次王加儒与杨茜找到原来九分校的同学赵书言,说三人一起与原来九分校的副校长沈成基写信,请沈成基来函救他们出去。
王加儒此人惯会讨巧,和黔阳班一个做饭的小伙计交了朋友,小伙计答应帮其将书信带出去。
若非赵书言秘密来告,这封信若是寄出去,那就麻烦了。
吴曦自然不是担心沈成基会来要人。
九分区这帮学员,是局座从胡长官手里直接要来的,沈成基自然深知这一点,军统的事情,沈成基不敢捣乱。
但是,倘若真的有这么一封信从黔阳班被送出去,并且送到了沈成基手中,这对于黔阳班,或者,更加明确的说,对于他吴曦来说就是极大的失职!
故而,对于主动来检举揭发杨茜、王加儒的赵书言,吴曦很满意。
“局座对我等学员喜爱、重视有嘉。”赵书言朗声说道,“对于局座对我等流亡学生的爱护,赵书言心中感动,愿意效忠组织,以身报国。”
戴春风虽然来黔阳特训班视察的次数不多,但是他对于这些学员和教官的喜爱和重视是落于实际的。
所有学生在训练期间的待遇,每月是十二元,伙食费一般吃到三四元,还有八九块钱作零用。
衣服是中央军精锐部队的列装军装。
并且允诺,待毕业后,大家至少是按少尉待遇支薪,都是四十元,并且提升很快。
吴曦满意的点点头,他对于赵书言所说是因为感动于局座的爱护而选择检举同学,他是认可的。
事实上,这也从先期毕业的一部分学员所受到的待遇可见一斑。
举行结业典礼之际,班主任戴春风从重庆飞到芷江,然后在芷江宪兵司令顾志伦、常德警备司令汤盛明、总局总务处长盛叔玉等人陪同下,浩浩荡荡地来到黔城。
当时,局座住在始建于前清雍正元年的“节孝祠”。
当时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学员列队恭候,期间不乏歌舞酒宴。
事后,吴曦以黔阳县长的身份,亲自撰文并刻碑以记其事,同时将黔城西门改名为“中正门”,其字请局座亲笔楷书。
门上方“高瞻远瞩”四字则为委员长亲笔所书。
故而,局座私下里对学员说,黔阳班乃是‘天子门生’同等待遇。
……
“据我所知,你与杨茜是关系极为要好的朋友,王加儒更是你远房表哥。”吴曦看着赵书言,“你这么做,不怕他们恨你吗?”
“教官要听真话假话?”赵书言问道。
“假话。”吴曦说道。
“不怕。”赵书言说道,“教官说过,为了抗日大计,所有人都必须拧成一股绳,坚决服从命令。”
“真话呢?”吴曦饶有兴趣问。
“我是在救他们。”赵书言声音放低了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吴曦露出惊讶的样子,问道。
“那封信即便是送出去,他们也不可能离开黔阳。”赵书言叹口气,说道,“等待他们的只有军法。”
吴曦深深的看了这个相貌娟秀的女孩子一眼,他忽而笑了,抚掌,“你很聪明,也很坦诚,很好。”
“是教官教导的好。”赵书言赶紧说道。
“不不不,我不会教你这么愚蠢。”吴曦摇摇头,他摆摆手,“出去吧。”
“是!”
“等一下。”吴曦喊住了赵书言,“记住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再问什么真话假话。”
“是!”
“假话是唯一的回答。”吴曦看着赵书言,难得露出欣赏之色,“假话是唯一的真话。”
“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名特工急匆匆跑来,将一份电报纸递给吴曦,“长官,重庆急电。”
说着,他凑上前,压低声音,“局座电令。”
吴曦面容一肃,双手接过电文。
扫了一眼电文,吴曦喊住了已经走开的赵书言,“赵书言留下。”
“是!”赵书言折返回来。
吴曦将电文折叠好,收进内兜里,双手倒背身后,来回踱步。
须臾,他来到办公桌后落座,拔掉钢笔帽,刷刷刷的书写。
“赵书言。”
“到。”
“你的同学中,你认为谁人最有本事?”吴曦忽而问赵书言。
“顾墨林。”赵书言想了想,说道。
“我听说你和顾墨林有矛盾?”吴曦问道。
“有私怨。”赵书言没有否认点点头。
“那为何还推举顾墨林?”吴曦问道。
“教官问我,我自据实回答。”赵书言正色说道。
“唔。”吴曦点点头。
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对于赵书言更加满意了。
黔阳特训班里曾经抓过一名日本特务。
洗澡时,一学员看到某人脚丫是分开的,心生狐疑,立马报告了长官。
军统执法人员立刻出动,将此人抓捕。
结果一审即中。
此人果然是冒充流亡学生打入黔阳班的日本特务。
发现此日特的学员,正是顾墨林。
吴曦问顾墨林,为何怀疑此人是日本人。
顾墨林答,因为脚丫:
日本人从小穿着木屐,大脚趾头分得很开。
经过审讯得知,该日本特务当时已将黔城灯龙桥军火库的情报发送出去了。
军统赶紧告知驻军,驻军他们赶紧安排转移军火至蟠龙山。
一小时后,日本飞机就轰炸了灯龙桥。
可谓是险之又险。
顾墨林立了大功,据说便是戴春风在校长面前都得了两句夸奖。
……
吴曦忽而皱眉,似是有些犹豫不决。
终于,他低下头,继续书写。
“赵书言。”吴曦将手中的纸张递给赵书言,“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将这上面的九个人喊来后院,给你半小时。”
他的目光盯着赵书言,“记住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来后院。”
“是。”赵书言看了一眼纸张上的名单,看到最后两个名字,她目光一滞,“教官,杨茜和王加儒……”
“去吧。”吴曦没理会,他摆摆手,直接说道。
……
卢兴戈从二楼的窗户翻进来,出了杂物房,来到左近的那间房,从门槛上方的一个隐蔽的孔洞里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然后他就被一把枪的枪口对准了。
“怎么?除了我,你以为谁还知道钥匙在那里?”卢兴戈说道。
自己这个二弟,还是老样子,做事极为谨慎,二弟必然知道来的人是他,因为正是二弟传讯令他来此处的,但是,二弟依然没有丝毫的大意。
程千帆收起枪,下意识的回了句,“三弟。”
然后,兄弟二人都愣住了,对视了一眼后,将视线移开。
十几秒后。
卢兴戈扫了一眼房间里,他有些不适应这昏暗的红彤彤的灯光。
“什么时候改成了暗房了?”他问。
“你给三弟寄来照相机,我弄了暗房。”程千帆说道。
他的眼眶有些湿热。
三弟喜欢乐器,喜欢摄影。
他带着三弟偷偷去复旦公学蹭音乐课。
大哥省吃俭用给三弟买了台照相机,他便立刻弄了个暗房给三弟用。
那么优秀的三弟,他们发誓要好好保护的三弟,没了!
程千帆沉默的将刚刚洗出来的相片用夹子取下,递给了卢兴戈。
“这是什么?”卢兴戈接过相片问道。
“这是我的人在日本人那里偷拍到的。”程千帆说道,“有些拿不定,喊大哥你来帮忙参谋一下。”
大哥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步兵科的优等生毕业,倘若不是加入了特务处,现在大哥应该是一名在前线殊死抗战的国军中央军军官。
很可能是带着军官敢死队冲锋的营长中的一员。
……
贵阳。
吴曦带着精心挑选的十名学员,来到了一处戒备森严的营房。
他有些惊讶,本以为要舟车劳顿前往重庆,却是没想到重庆局本部又来了电话,令他带学员来此地,局本部余长官已经搭乘军机来贵阳,将会亲临验收、指导。
“吴县长,辛苦了。”余平安微笑着同吴曦握手,说道。
“卑职惭愧,未能提前接机余长官。”吴曦赶紧说道。
“就是这十人?”余平安看了一眼站成一排的十名学员。
“是。”吴曦将十个人的档案卷宗递给余平安。
余平安接过卷宗,没有立刻看。
他摆摆手,“先带他们下去,一会会通知他们依次来见我。”
“是!”吴曦表情严肃,带了十个人退下。
……
半小时后。
余平安看着站在面前的男青年,“王加儒,这个名字好。”
王加儒看了一眼长官,“我父教书育人,母亲说那家里就再加一个读书人吧。”
“可惜了,这名字以后不能用了。”余平安说道,“改个名字吧。”
他看着王加儒,沉思片刻,说道,“叶博文,你以后就叫叶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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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提供的名字
感谢大家提供的名字,我是起名废,果然还是大家厉害。
感谢【秋枫睛】提供的——董书萱(女),叶博文。
感谢【放p精l马p精】提供的——杨茜(女),王加儒。
感谢【化尽干风】提供的——赵书言(女)。
其他朋友提供的名字,我会根据实际情况在后面逐渐使用,拜谢。
本章最后面改了一小段,大家可以刷新一下。
第640章 长沙
“长官,我能自己想一个名字吗?”杨茜小心翼翼问余平安。
“不行。”余平安直接摇头。
他之所以坚持给学员取化名,不允许学员自己取名字,就是担心学员自己取名字会下意识的和他们自身的亲友、家族背景有牵扯。
余平安看着杨茜,“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叫董书萱了。”
他将一张纸递过去,“这是你这个身份的材料,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要牢记于心。”
“是。”
十分钟后。
“杨茜。”余平安忽而喊道。
“在。”
余平安表情严肃的看着董书萱,“杨茜?”
“长官,你认错人了吧?”董书萱会意,问道。
余平安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了董书萱之相关背景,董书萱几乎是对答如流,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几分钟后,余平安盯着赵书言看。
赵书言立正站好,因为紧张,鼻尖开始冒汗。
“那个答应帮王加儒送信的伙计已经被枪毙了。”余平安忽而说道。
赵书言微微张开嘴巴,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你而死的。”余平安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该死。”赵书言说道,“即便今日不是因为这件事被枪毙,来日也可能因为别的事情被处决。”
在余平安鼓励的目光下,赵书言继续说道,“曾小年应该很清楚黔阳班是做什么的,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做错了,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你很特别。”余平安深深的看了赵书言一眼,“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赵书言没说话。
“以后没有赵书言这个人了。”余平安将一张纸递过去,“这是你的新身份。”
赵书言将纸张接过去,低头看。
“赵书言?”余平安喊了句。
正在看纸张上的‘档案’的女子没有抬头。
“赵书言。”余平安提高了声音。
年轻的女学员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余平安,“长官叫我?长官认错人了吧,属下姓李名彤云。”
……
卢兴戈手中拿着放大镜,仔细看照片上的字。
程千帆则是拿着另外一张照片陷入沉思。
看到卢兴戈放下了放大镜,他问,“大哥可看出什么了?”
“这是随县。”
“这是南昌。”
“这是长沙。”卢兴戈说道,“二弟可是也想到了。”
程千帆仔细检查了窗帘,确认光线并未透出去,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南昌会战。”他将铅笔递给卢兴戈。
卢兴戈低头看,二弟在纸上赫然画出了南昌会战我军同日军的简易作战图。
“随枣会战。”卢兴戈也在白纸的空白处写写画画,他画出了随枣会战的军事图。
“那么,这张照片上写的日文。”程千帆在纸上将他从垃圾篓里翻出的那张纸上写的日文写在纸张上:
“脖子。”
“无法呼吸。”
“这应该说的正是随枣会战以及南昌会战。”
去年十月份,持续了长达五个多月的武汉会战结束。
武汉三镇沦陷,武汉会战失败。
但是,日军也是伤亡惨重。
彼时,交战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无力再战。
如此,交战双方都‘十分默契’地进入休整期。
不过,日军第十一军之岗村却忧心忡忡。
当时岗村在武汉驻有三十万大军,好像一个人的头颅,其身子在八百多公里以外的长江下游。
而头和身子中间的脖子,就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细线。
岗村深知,这长长的脖子现在十分脆弱,一旦被对手抓住机会斩断,那么,日军将会陷入十分被动之局面。
最重要的是,日军虽然一举攻克武汉,却并未能够给中国军队造成大面积的杀伤,没有完成战前所制定的大规模消灭中国战斗力量的目标。
以长江为界,长江北面由李将军统领的五战区,长江的南面则由代司令官薛将军负责的九战区。
李、薛二人如铁钳一般卡住了武汉日军那细长的脖子,让其无法动弹。
假如不能及时改变这种状况,日军第十一军就永远被钳制,无法脱身。
于是,岗村在今年上半年先后发动了南昌和随枣的两场战役。
南昌战役,国军败北,伤亡五万多人,师长段朗如被阵前枪毙,军长陈安宝阵亡,南昌也落入日军之手。
不过,南昌会战虽然失败,但是,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日军原先判断占领武汉后,中国人民抵抗意志受到极大打击,中国军队的战斗意志也受到影响。
但是,南昌会战中国军队虽然失败,但是,打的很顽强,给予日军不小的杀伤。
随后的随枣会战,虽然仅仅历时二十三天,但是,日军伤亡一万五千多人,却并未取得寸土,只得退回钟祥和应山等原驻地,中日之间恢复了会战前的对峙状态。
国军一举破灭了日寇欲占领鄂北从而挟制川东的企图。
而国军三十三集团军张将军也在此役一雪前耻,从被误会为‘逃跑将军’,成为被军民歌颂之抗战将军。
……
“南昌会战,我军虽败,然将士殊死拼杀,虽败犹荣。”程千帆说道。
“随枣会战,日军败走,此役乃台儿庄之后又一振奋人心之胜利。”卢兴戈说道。
两人都是陷入沉思。
卢兴戈捉着下巴,“无论是南昌会战,还是随枣会战,都已经是数月前的事情了,日本人为何会在这时候又重提这两场战役?”
他看着程千帆,“二弟,可知道这是何人在讨论此两场战役?”
“不知。”程千帆摇摇头。
他确实是不知。
他现在需要的是大哥的军事头脑来帮他分析,至于说这些情报背后的资料,若非必要,他不会过多透漏。
并非他看不起大哥,术业有专攻,大哥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带人搞刺杀,当街砍人也是极为拿手,不过,搞情报分析并非大哥的强项,简而言之,并非说大哥不是优秀的特工,而是说,相比较情报分析,大哥更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军事指挥官,在整个军统上海方面,大哥都堪称数一数二的军事人才。
“只可惜这张照片有些模糊。”卢兴戈说道。
他说的是程千帆怀疑是手绘的地图的那一处,本就因为被水打湿后有些模糊,再经过拍照,使得辨识度进一步降低。
“我现在的考虑是,日本人是否有意再度在随枣发动一场新的攻势。”程千帆说道,说着,他摇摇头,“只是……”
“不一定是随枣。”卢兴戈皱眉思索,“还有一个更大之可能。”
程千帆的目光看向照片,那上面有一个地名标记:
长沙!
他方才也正想到长沙的可能。
既然大哥也这么判断,那么,这种可能性在他的心中又提升了一层。
“大哥的意思是,日本人此前在李长官那里没有占到便宜,他们这次意欲在薛将军那里展开行动?”程千帆思忖问道。
“不是没有可能。”卢兴戈沉吟说道,他看着二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关于此事我们可以问一问盛长官的见解。”
盛长官?
程千帆啧了一声,大哥这么称呼盛叔玉倒也没错。
大哥卢兴戈现在应该还只是铨叙上尉衔,比之盛叔玉低了两级。
当然,卢兴戈也比他低了两级。
“大哥为何从未称我一声长官?”他问。
“我敢喊,你敢答应吗?”卢兴戈冷笑一声。
“不敢。”程千帆苦笑一声。
……
台拉斯托路,警察医院。
停尸房。
程千帆偕卢兴戈秘密来到,再度见到了以尸体的身份相见的盛叔玉。
“长沙。”盛叔玉放下两张照片,沉思片刻说道,看着程千帆看过来的目光,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问我的看法,我认为日本人选择对长沙动手的可能性最大。”
程千帆和卢兴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点点头。
盛叔玉此人虽素来孤傲,然则确实是极有本事的。
“我们现在就来说说日本人选择长沙的理由。”程千帆说道,“我先说。”
他略一思索,“湖南是我著名之谷仓,值此抗战之关键时刻,湖南为国府之粮食、兵员及工业资源的重要供给基地。”
他看着两人,“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长沙一旦失守,湖南必然全省沦陷,我方最大之谷仓顿失。”
“长沙是华中战略重镇,当粤汉铁路之要冲。”卢兴戈说道,“故而,我方第9战区司令长官部设于长沙。”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日军倘若对长沙动手,他们甚至不需要大规模调动兵力。”盛叔玉说道,“据我所知,中日军队目前正在湘北新墙河一线隔河对峙。”
他挥了挥手臂,却是牵连了肩膀的伤口,痛的闷哼一声,“以日军之骄横,他们必然认为可凭当下之兵力成功夺取新墙河,然后,挥兵而下,拿下长沙!”
“拿下长沙?”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长沙的位置非常重要,几可谓是我大西南的门户。”
“一旦长沙失守,日军兵峰所指,我西南半壁江山岌岌可危。”卢兴戈表情严肃说道。
“所以,日本人的目标是长沙。”半躺在停尸床上的盛叔玉环视二人,郑重说道,“这是我们三人共同之判断,可有异议?”
“无异议。”
程千帆亦是表情严肃,微微摇头。
“那就以我等三人的名义向重庆去电吧。”盛叔玉微微颔首。
程千帆看了盛叔玉一眼,他们两人是军统局年轻一代佼佼者,盛叔玉这厮也是处处想着压他一头,这是抓住一切机会迅速‘抢班夺权’。
不过,客观的说,三人中,他和盛叔玉铨叙军衔相等,但是,盛叔玉职务军衔最高,他是军统局的少将处长,确应以其为首。
“我没意见。”程千帆首先表态。
卢兴戈亦是点头,三人中他职务、军衔最低,只有听命从事的份。
……
半小时后,程千帆回到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帆哥。”李浩拎着热水瓶来到办公室,熟练的帮帆哥冲泡茶叶。
“有什么新闻?”程千帆问道。
李浩顿时秒懂,他笑着说道,“米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七十六号正在查他,他带人抓了跟踪他的特工,把人打了个半死。”
“半死?”程千帆眉毛一挑。
“打断了腿脚,人扔在了极司菲尔路。”李浩说道。
“有种。”程千帆哈哈大笑。
他喝了口茶水,皱眉,“躁气。”
他看了浩子一眼,“你回一趟家中,拎一壶凉茶来。”
李浩手中接过帆哥递过来的烟卷,看了一眼,收进了自己的烟盒里,点了点头。
……
程千帆站在窗边,看着李浩开着小汽车离开巡捕房的院子。
他的表情是严肃的。
严格来说,此次的情报非同寻常,因为涉及到军事机密,且更多是他与卢兴戈、盛叔玉两人分析得来的结论。
军国大事,由不得儿戏。
倘若他们判断失误,国军依据他们的这则情报在长沙方向有针对性的部署,但是,日军却从别处发动了进攻,此可谓是贻误军机大事!
但是,此等重要情报,却又不能不提醒重庆方面。
是的,只是提醒,是示警。
只是示警,具体真伪,请上峰甄别为要!
他们对于这份电报的性质有着清醒的认知。
……
程府。
“周小姐,劳烦你了。”白若兰将装有她亲自熬煮的凉茶的暖水瓶递给周茹。
她目露歉意,“我身子不太舒服,若不然便亲自去一趟。”
“太太,您太客气了。”周茹赶紧说道,“正好我也要回金神父路取些香料,先生早上来电话说了要吃脆卤肉的。”
“去吧。”白若兰微笑着,“不急着回来,中午可在金神父路睡个午觉。”
“那太好了,谢谢太太。”周茹欣喜说道。
程太太待下人非常宽渥,总是会替她们着想,这也免了周茹很多需要刻意寻找的借口。
上了车。
李浩熟练的开车,他没回头,就那么对周茹说,“情报在烟盒里,左边第二支烟。”
周茹点点头,取出座位上的那个烟盒里左起第二支香烟。
她又从坤包里取出一副精致的烟夹,将这支烟放进烟夹内。
“组长还有什么吩咐么?”周茹问道。
“尽快发报。”李浩说道,“组长吩咐,要时刻留意重庆回电,一有回电立刻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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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周茹的智慧(端午快乐)
野原拳儿双手捧着用报纸包着的肥肠火烧,吃得喷香,目光却是在打量着周遭路过的市民。
上海特高课最精于电讯的专业人才,在吃屎上颇为钟爱于肥肠、臭豆腐、臭鳜鱼、糟毛豆、盐豆子等等一切散发着香臭气息的食物。
他现在身处马思南路。
对于那个经常出现的电波讯号,野原拳儿有过剖析:
他倾向于这部电台隐藏于霞飞路亦或是中央区的富人区的可能性最大。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基于一个原理:
发电报是需要用电的。
根据他们的长期监测,这个电报发报频率可谓是较为频繁的,最重要的是,有些电报的发报时间较长。
要完成这样的发报任务,需要稳定的电力来源。
而稳定的电力来源,一个是本身该部电台所在的位置是能确保有稳定的电力供应的,意即是不会被随意断电。
另外一个就是使用干电池。
如果是使用干电池的话,以该电台的发电频率和电文长短之耗电量来估计,是需要保证较多的干电池供应的。
尽管帝国方面暂时无法派兵进入法租界,不过,得益于法租界那些愿意为帝国服务的中国人的帮助,实际上帝国的触角早已经深入到法租界的各个角落。
其中对于百货公司、乃至是日杂店内的干电池的销售情况,已经处于帝国暗中监视之下的。
那些一次性采购大批干电池,以及不符合日常消耗时长之频繁采购干电池的,都将被帝国列为怀疑对象。
目前,从干电池这个角度,暂时并未取得可喜的进展。
菊部室长判断对方有可能有帝国暂时没有掌握的干电池采购渠道,亦或是对方早有准备,在帝国对干电池进行暗中管制和监控之前就已经囤积了足够所需。
野原拳儿认为菊部宽夫的这种分析是有道理的,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
不过,他更加倾向于这部电台应是存在于能够保证电力供应暨不会被随意断电的区域,这个区域就是法租界的富人区。
而有鉴于他们此前锁定该电台最大可能存在于法租界霞飞区以及中央区。
野原拳儿下令手下将较多的注意力放在中央区和霞飞区的富人区。
霞飞区的霞飞路那边,他安排得力手下带人过去暗查。
他则将注意力放在了中央区的马思南路以及辣斐德路。
野原拳儿决定先从马思南路开始查起。
‘真是耻辱啊’。
野原拳儿啧啧出声。
马思南路这个路名是为了纪念在大正二年去世的法国音乐家儒勒.马斯奈(JulesMassenet)而命名。
在野原拳儿看来,中国这种落后的国度,落后就活该被欺辱,就连马路路名都带着浓浓的耻辱感。
“森田,其他几路有没有什么发现?”野原拳儿问身旁扮作靠在电线杆看报纸的路人的手下。
“还没有。”森田摇摇头,他双手将报纸再稍稍捧高一些,遮住面额,凑过来问道,“队长,我有些不理解。”
“说。”
“我不认为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开启电台。”森田说道,他看了看天空,雨晴后的大上海烈阳高照。
“为什么不可能?”野原拳儿摇摇头,“森田,你要记住,我们的这个对手很特别。”
“特别?”
“这是一个毫无规律的家伙。不能以常理来审视。”野原拳儿说道。
特高课此前侦破的反日分子电台,大多是晚上发电报,亦或是凌晨发电报,总之是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
但是,他们所检测到的这个老朋友则不然:
深夜,凌晨,华灯初上,上午,下午,中午,几乎是所有的时间段都曾经监测过该电波。
这同时也是野原拳儿认为该电台最可能出现在法租界富人区的原因:
只有富人区的市民才不需要工作,任何时间待在家里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我明白了。”森田点点头。
“告诉其他小队,注意隐蔽。”野原拳儿叮嘱说道,“尤其是要保护好我们的仪器。”
“明白。”
……
金神父路。
为了不惹人注目,这一组的特高课特工选择了一个很简单实用的办法:
他们找来一辆黄包车,安排一个人坐在黄包车上,拉起车棚遮阳,同时也便将仪器藏在了车棚下。
“跑快点。”小笠原坐在黄包车内,冲着车夫喊道,“没吃饭吗?”
车夫扭头,朝着小笠原露出讨好的笑容,拿着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拭了额头的汗水。
待扭过头来的时候,车夫的脸色阴沉下来,咬着牙齿,心中恨得直骂娘。
他被日本人叫来参与一次秘密行动。
本来是他扮演乘客,日本人小笠原扮演车夫。
小笠原叮嘱他盯着那些仪器,什么时候仪器亮了告诉他就可以了。
没想到只拉了两圈,小笠原便不乐意了,说高贵的日本人怎么可以给卑劣的支那人当车夫。
然后,小笠原便强令他换了衣装,扮拉车的车夫。
最令他愤恨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小笠原了,小笠原坐车还不老实,变着法儿折腾他,一会让他慢一些,一会又吹毛求疵说他拉车的姿势不地道。
就拿刚才来说,他实在是累的不行了,要去茶摊买一碗茶喝。
小笠原就是不同意,还训斥他,说哪有车夫舍得买茶水喝的?
他心中气的直骂,一个大子的大碗茶,车夫还是喝得起的,区别只在于这帮糙汉舍不舍得罢了。
……
周茹坐在小汽车里,她随手掀开车帘,看那车窗外的人和景。
法租界车水马龙,可见那衣着光鲜之人,也有那衣衫褴褛的穷苦人。
日本人占领了华界。
大批市民涌入了法租界避难,这反而造就了法租界的畸形繁荣。
周茹苦笑一声,她自己现在坐在小汽车里,看那窗外的人,感慨生民艰难,岂不也是一种矫情?
却是不知道那些在烈日下为了一口饭食奔波的穷苦人,抬起头来看到这辆气派的小汽车的时候会作想些什么?
汽车从一个卖力奔跑拉车的黄包车身边掠过。
周茹看到乘客似乎是责骂了车夫。
车夫回过头,露出讨好的笑容。
李浩一个加速,车子超过了黄包车。
周茹却是皱起了眉头。
拉车的黄包车夫,她看着有些眼熟。
此人长得有些像是她在‘文友社’工作的时候见过的一个小开。
确切的说是一个曾经的小开。
此人姓辛名翔殷,家中此前颇为富贵,父母去世后,辛翔殷被三光码子勾引,染上了烟瘾,很快便败光了所有家财。
这人以前还是小开的时候,曾经出入过‘文友社’,和其他那些无病呻吟的社员大谈生民艰难,鼓吹和平,呼吁中日友好。
多时不见,此人竟成为了一名黄包车夫?
周茹摇摇头。
这确实是令她颇为惊讶的。
不过,略一思索,倒也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当年的小开,现在成为一名在烈阳下奔跑拉客,为了两口饭食卖力气的苦力车夫,实在是令人唏嘘……
唏嘘个大头鬼啊。
周茹拍了拍自己的嘴唇,似是要将那还未发散出去的感慨和唏嘘拍回去。
她的眉毛拧起来。
这不对。
以她对这个辛小开的了解,此人是断然不可能为了两口吃食去当黄包车夫的。
此人家道破落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三光码子’,便学着此前自己被坑害的经历,去坑害其他人,很是有一些公子小姐被他勾连的染上了烟瘾。
辛翔殷这种人,不可能去做黄包车夫的。
或者说——周茹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黄包车夫工作繁重,很多身强体壮的黄包车夫都受不了,很少有黄包车夫能活过五十岁的,很多人都是活生生的累死、病死了。
以辛翔殷这种烟鬼的身体,此人若是当黄包车夫,不出一个礼拜便可能被活生生累死。
……
“有问题。”周茹说道。
“什么有问题?”李浩立刻问道。
“刚才看到一个黄包车夫,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周茹说道。
“这个人哪里有问题?”
“辛翔殷,浩子哥知道这个人吗?”周茹没有解释那么多,直接问道。
她知道李浩是法租界的百事通,特别是这种‘前小开被勾引,家财败光’之类的谈资,李浩基本上不可能不知道。
“辛瑞麟布店的那个?”李浩问道。
“是他家。”周茹说道。
“那不对劲。”李浩的眉头也是皱起来,“辛翔殷那种人,怎么可能去当黄包车夫?”
他摇摇头,“那小子长得挺白的,就是去大世界当兔儿爷,这种人都不会去当卖苦力的车夫。”
他右手扶在方向盘上,左手摸着下巴思索说道。
“所以我觉得有问题。”周茹说道,听到李浩赞同自己的判断,她的心中欢欣。
“能确定那人是辛小开吗?”李浩问道。
“不确定。”周茹仔细回忆刚才那一瞥,摇摇头,“只是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像。”
“这样啊。”李浩沉思着,车子已经到了周茹住处的马路边,他踩了刹车,扭头对周茹说道,“你的眼力,轻易不会出错,既然有可疑,查一下总归是对的。”
辛翔殷这个人,以前是小开的时候就是亲日的,这种人家道败落后,改邪归正的可能性极小,反倒是变本加厉彻底投靠日本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至于说眼力,周茹的工作就决定了周茹的眼力和听力反应都是绝佳。
听到李浩夸赞自己的眼力好,周茹莞尔一笑,“辛苦浩子哥了。”
“谢什么。”李浩爽朗一笑,“我下午来接你。”
“好嘞。”周茹将装着凉茶的暖水瓶递给李浩。
看着周茹下车,挎着拎着一个买菜的竹篓,烈阳当空,姑娘抬起手遮挡,步履匆匆的走到家门口,摸出钥匙开门进了屋,李浩收回视线,他想起上次帆哥在先施百货给应怀珍买了一顶漂亮的小圆帽。
那顶小圆帽,帽檐微微翘起,很漂亮,真的很搭周茹的小脑袋,他忽而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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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小圆帽啊(求月票)
关上房门,反锁。
周茹拖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靠近门后的地方择菜。
尽管李浩交代这份电报非常紧急,但是,周茹并没有着急忙慌。
她做事有自己的逻辑和习惯,越是重要、紧急的电报,越是不能急切。
在雄镇楼受训的时候,教官教导过,电报越是重要,这意味着因为此份电文所带来的危险性也几何倍的增加。
所以,越是这种时刻,越是要小心谨慎,因为,只有电报员活着,电报才能够成功发放出去。
组长则对她有更加具体的教导:
当你发现周边有某些情况可疑的时候,这意味着有未知的危险在靠近。
那个长相酷似辛翔殷的人,其身上的疑点,严格来说并未令周茹觉察到危险在她的身上。
但是,她习惯于服从程千帆的交代。
周茹知道自己真正身处严峻一线的经验是不足的,遇到事情不要自以为是,组长的每一条经验都是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下获得的,是从枪口下总结出来的生存经验。
要听组长的。
十几分钟后,周茹打开门,她将择掉的菜叶子拿出去扔掉。
同时还带了两个吃剩下的烧饼。
这引来了几个小乞儿。
“阿姐,没有坏种。”一个小乞丐接过周茹递给他的烧饼,咬了一大口,拼命的咽下去后,小声说道。
“慢点吃,别噎到了。”周茹微笑着,对小乞儿们说道。
再次回到家中,再度反锁了房门。
她这才进了卧室,同样是反锁了房门。
从衣柜后的夹层中拎出一个皮箱,打开来,取出发报机。
又检查了天线的伪装,确认并不会引起外界的怀疑。
她的这部电台比较小,最大的优点是电台只需要非常小的电力。
当然,对于周茹来说,省电不是原因,最重要的是体积小便于平时隐藏。
不过,因为是小电力,力求电波发射得更远,在发报的时候就需要安装天线。
故而,天线的伪装格外重要。
而组长之所以为她选择这个住处,就是因为卧室的窗户外面有一颗高树,树木枝叶茂盛,一根天线悄悄伸出去,不是按图索骥、刻意寻找是看不到的。
打开右手边的抽屉,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一把转轮手枪。
周茹看了一眼手枪,拿起来检查了装弹情况,确认完毕,合上抽屉。
她取出自己的化妆盒。
用刀片轻轻划开烟卷。
再用镊子拨拉烟丝。
她在烟丝中找到了那一枚细细的情报条,展开来看。
周茹微微皱眉,她拿起放大镜看上面那细小的字,随手用一张纸誊写。
誊写完毕,又仔细看了电报内容。
周茹正式开始发报工作。
……
“停下。”小笠原冲着辛翔殷喊道。
辛翔殷如蒙大赦。
“看好仪器。”小笠原恶狠狠的对辛翔殷说道,“我去解手。”
辛翔殷一边拿毛巾擦拭额头、脸颊的汗水,一边陪着笑。
目送小笠原离开后,他朝着地上恶狠狠的吐了口浓痰。
李浩开车回就近的薛华立路,将凉茶给帆哥送了去,并且汇报了周茹的发现,随后又步行回到了金神父路。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有问题。”豪仔递了一支烟给李浩,低声说道。
华炳仁被抓已经数日,暂并未有华子叛变的消息传出。
豪仔不能一直待在苏州,那样只会徒惹怀疑,故而,今天上午豪仔便从苏州回法租界复命了。
在回巡捕房的路上,他遇到了豪仔,便即刻请豪仔先来暗中查看。
“我知道这个辛小开,不过没见过这人,先不说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豪仔弹了弹烟灰,瞥了一眼不远处坐在车把上歇息的辛翔殷,继续说道,“你我都以为这人应该拉着客人离开这附近了,不过,现在你也看到了,这辆黄包车还在这里。”
他冷笑一声,“事实上,这辆车一直在金神父路附近绕圈。”
“绕圈?”李浩若有所思。
“是的。”豪仔笑了笑,“总不能是有个爱好摄影的乘客,对金神父路的风景感兴趣,让这个吃喝嫖赌的车夫拉着他在金神父路绕圈吧。”
“这么说,他们是在金神父路寻找什么?”李浩表情严肃说道。
“也许是某个人,也许是某个东西。”豪仔思忖说道,“找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辛翔殷有问题,还是乘客有问题?”李浩想了想问道。
“最大的可能是都有问题。”豪仔说道,他看了一眼在一个旮旯角解大手的乘客,“黄包车在绕圈,乘客也一直都是这个人,乘客必然是有问题的。”
……
辛翔殷累坏了,费劲的捶打腰间。
车棚下的仪器在闪烁红点。
辛翔殷一开始以为自己眼花。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红点还在闪烁。
嘿,还真闪红点呢。
辛翔殷走上前,趴在车棚下,盯着那红点看稀奇。
……
“他在看什么?”豪仔碰了碰李浩的胳膊。
“是客人落什么东西在座位上了?”李浩不确定说道。
两人都皱了眉头,然后齐齐摇头。
可能性不大。
倘若他们此前判断无误的话,辛翔殷和乘客是一伙人,车夫自然没可能昧下乘客落下的东西,而且乘客就在远处屙屎呢。
“或许是座位上有什么东西。”豪仔说道,“稀奇。”
……
辛翔殷正盯着仪器上闪烁的红点看稀奇,忽而想到,小笠原再三叮嘱他,一旦看到红点闪烁,要立刻喊他。
就不喊你!
辛翔殷在心中说道。
他默数了三十个数,估摸着拖延了三十秒钟,似乎这三十秒成功的宣泄了内心的愤懑,也完成了对小笠原的报复,他的心情好多了。
“肖先生,肖先生。”辛翔殷先是挥舞手臂,随后又挥舞着毛巾,冲着还在屙屎的小笠原喊道,“亮了,红点,红点。”
小笠原正屙的畅快,听得辛翔殷的呼喊,他心中不快,正要发火。
然后便看到辛翔殷那挥舞着的毛巾,心中一惊。
这是他叮嘱辛翔殷的,若是发现情况,就挥舞毛巾喊他。
然后他便听到了‘红点’,小笠原陡然一个振奋,他随手用刚才吃肥肠火烧的油乎乎的报纸擦屁股,也顾不上有没有擦干净,提起裤子就朝着黄包车跑来。
……
“闪烁多久了?”小笠原看了一眼右手,手上不慎沾有一些大便,他直接拿过辛翔殷的毛巾擦拭,口中急切问道。
“刚闪,我就赶紧喊你了。”辛翔殷看了一眼手中的毛巾,想扔掉又不敢。
“行动。”小笠原上了黄包车,盯着定位仪上的红点看,下达命令。
他看了似要扔掉毛巾的辛翔殷一眼,“你要是敢扔掉毛巾,我就让你去陪黑藤君睡觉。”
黄包车夫是不会也不舍得丢掉心爱的毛巾的。
辛翔殷吓坏了,他咬咬牙,还是将毛巾搭在了肩膀上。
“跑慢点。”小笠原吩咐说道。
他的目光时刻盯着定位仪,红点闪烁的频率代表了捕捉到的电波信号的强度。
他要尽最大可能寻找到最接近发电位置所在。
……
周茹拿了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
尽管已经是(农历)七月二十,上海依然是如同闷蒸笼一般。
今天的电文有些长。
且,周茹的表情严肃,她明白自己正在发报的这份电文的分量。
凶残的日寇有可能进犯长沙地区!
滴滴滴。
“此系职部等据情分析所得判断,恐有误,若造成我方误判,万死不得赎,恳请局座及其他同志再三验证、甄别,以为要,切切切。”
“职部,盛、肖、卢……”
周茹摘下耳机。
长吁了一口气。
她没有耽搁一秒钟,立刻将发报机收起来,装进皮箱,隐匿好。
又仔细检查了,确认无误。
然后,她动作迅速却又有条不紊的将情报原件,以及她自己誊写的副本,都收集起来。
拉出一个火盆,直接点燃了。
看着这些重要情报烧成灰烬,周茹用洋火根搅散灰烬。
洋火燃烧,她就势点燃一支烟卷,轻轻吸了一口。
嘴巴里轻轻咬着烟卷的姑娘,打开了卧室的门,她来到灶台那里,将火盆里的灰烬倒进了灶膛里,彻底毁尸灭迹。
做完这一切,周茹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
小笠原目不转睛的盯着电波信号定位仪。
随着红点闪烁越来越密集,他知道自己距离这个己方查缉了许久的敌方秘密电台越来越近了。
也许,就在路边的某个房屋。
也许,就在拐角的某处窗口外面,他便可看见敌方发电的天线在冲着他打招呼。
就在此时,红光熄灭,红点不再闪烁。
小笠原大惊,他连忙低下头检查。
他要确定是否是定位仪出了问题。
然后——
小笠原摇摇头。
他无法确定是否是定位仪出了问题,因为他不太懂这个。
这款定位仪是野原队长根据航空定位仪改装来的,这也是己方第一次使用,除了野原对这玩意比较了解,其他人也都只是会使用而已。
小笠原表情严肃。
他很快就做出决定:
建立在定位仪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定位仪不再闪烁,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敌方电台已经完成了此次发报。
……
小笠原下车,伸了个懒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机器无误的话,那么基本可以确定这部电台就隐藏在这条街。
不,确切说就是自己目前所在的这条巷子,粗略估算,进出不超过一百米的范围。
“你拉车回去。”小笠原对辛翔殷说道,“你去马思南路见野原队长,向他汇报,就说——”
小笠原眼眸中是自豪得意的神情,“就说,小笠原不辱使命,发现了电台信号,并且基本确定该部电台就在金神父路马佳尔巷。”
“是。”辛翔殷答应道,他早就想离这个小笠原远远地。
相比较野原那位大太君的待人温和,这个小笠原简直不为人子。
辛翔殷离开后,小笠原便在马佳尔巷搜寻起来。
虽然对方已经完成了发报工作,不过,小笠原相信以他自己的能力,只要仔细观察,定然是能发现一些端倪的。
譬如说,哪一处房子,哪一个位置适合外接天线。
譬如说,首先可以最大限度的确定此时此刻有哪些家中有人,换而言之,此时此刻家中有人的住所都是怀疑对象。
……
烈日当空。
小笠原摸出手帕,揩拭了额头的汗水。
他快走两步。
这是一处高大的梧桐树下,枝繁叶茂的树木遮蔽了炙热的阳光,令人顿时舒服不少。
小笠原下意识的抬头看这棵树。
顺着树木的枝丫,他看到有一户人家的窗口正挨着这棵树。
他忽而心中一动。
倘若是他来选择的话,他会选择这处房间来发电报。
原因?
这处窗户的位置,确切的说是窗外的这棵树,简直是为电台外接电线的最好的遮蔽掩护。
……
小笠原警觉的看了看四周。
大中午的时候,太阳最烈的时间。
此时此刻,此处暂时没有其他行人。
小笠原在犹豫。
理智告诉他,最好是等野原队长来汇合,然后再秘密搜查、锁定敌人。
不过,那样的话,他的功劳将无法最大化。
倘若能在野原赶来之前,便成功的锁定敌人?
小笠原抬眼看了一眼这枝繁叶茂的树木,他还是选择了行动。
小笠原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冲动,这源自于他对于自己的爬树本领的信心。
几乎是十几秒钟的时间,小笠原便已经爬上树,此时此刻,即便是有人从树下经过,都不会发现树上有一个人。
小笠原小心翼翼,仔细检查枝叶。
他重点检查最靠近这所房间窗户附近的树叶。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让小笠原成功的发现了几片‘形迹可疑’的树叶。
这些树叶有被铁丝类的东西擦伤的痕迹,当然,这种属于他越是这般觉得越是觉得可疑,而最令小笠原激动的是,他发现树叶上的小孔,这不像是虫蛀的,更像是被细细长长的东西刺穿——
譬如说:天线刺穿树叶。
蓦然,小笠原的瞳孔一缩,他和一双眼睛透过窗户对视。
这是一个女人。
女人惊讶的看着窗外的男人。
然后,女人的表情变得严肃。
小笠原立刻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所房子正是电台所在处,而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刚才发电报之人。
这个女人看到他之后的反应说明了这一切:
女人一开始是惊讶地,然后表情严肃,这不正常。
或者说,最大的怀疑来自于,这个女人没有恐慌尖叫。
无论是喊‘小偷’,还是惊喊‘流氓’,都是最合理的。
这个女人之所以不喊,答案很简单,这个女人心里有鬼,不敢喊,怕引来巡捕房进门检查。
伟大的天沼大神!
小笠原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是被天神眷顾之人。
特高课将这部秘密电台命名为甲字第003号,可见特高课对这部电台的重视,此番他立下此等大功,前途可期。
“姑娘,我不是坏人。”小笠原微笑着,试图稳住这名女子,“我太累了,又累又热,爬树上休息。”
女子先是皱眉,然后似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审视的目光,“你说的是真的?”
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外勤工作经验的电报员,小笠原给女子打了这么一个标签。
他点点头,“是的,姑娘,请放心。”
然后,小笠原就感觉腰间那剧烈到痛彻心扉的疼痛。
‘啊,我的腰子’!
小笠原痛到极点,他下意识张开嘴巴,试图发出惨叫声。
他的嘴巴被人捂住了。
他整个人也被死死地抱住,插在他腰眼的匕首拔出来,对着他的脖颈疯狂的捅刺:
噗噗噗!
……
树下有马达声,这是一辆卡车开到了树下。
鲜血从树上滴落,落到了汽车的车斗里。
车斗里,阿呆手中拽着线绳,这绳子需要费力拉扯,才可拉开车顶帆布,阿呆有些失落,他力气不够大,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恐怕很难拉动。
李浩搂着小笠原,搂的紧紧地,动作粗暴,似是爱的那般炙热激烈。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周茹的眼眸。
年轻的姑娘微笑着。
李浩的脸颊都是喷溅的鲜血,他没说话,他咧嘴笑,露出大白牙。
阳光透过枝丫,穿越窗户,斑斑点点投在周茹的身上。
李浩再度确定,那顶小圆帽真的很配这姑娘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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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电波定位仪(求月票)
周茹站在窗台边,阳光透过枝枝丫丫,在李浩的身上投下斑斑点点。
她看着李浩,看他脸颊上的血迹,看他那笑着露出的大白牙,姑娘的心中莫名的感觉安全。
就在方才,周茹都已经做好了最坏之准备了。
她莞尔一笑。
李浩做了个摆手的动作作别。
他就这么背着小笠原,极快的下树,然后落在了卡车车斗里。
李浩和阿呆一起放下帆布车棚。
他拍了拍驾驶室的铁皮,车子立刻开动。
车斗里备有几袋石灰粉。
李浩将小笠原的尸体拖到车斗靠里的位置,挨着驾驶箱。
然后他用匕首戳烂一袋石灰粉,抱着石灰粉往外倒粉。
很快,小笠原的尸身就被石灰粉掩埋。
又将另外几袋石灰粉拉过来,两袋堆在尸体外侧,一袋压在尸体上,因有帆布遮阳,光线暗,从外面往里看,基本上看不出这是一具尸体,还以为是石灰粉袋子。
做完这一切,李浩快速的脱去身上的衣服,用衣服擦拭脸上、胳膊上的血迹。
又安排阿呆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上血迹擦干净了。
他接过阿呆递过来的布袋子,里面是一套早就准备好的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干爽衣装。
将血衣装进了袋子里。
做完这一切,在经过一个人烟较少的巷子的时候,李浩又拍了拍驾驶室。
卡车速度放缓,李浩拎着装有血衣的袋子跳下车,很快没入了巷子。
……
时间往前回溯五分钟。
辛翔殷拉着黄包车,朝着马思南路奔跑。
路边有人招手。
辛翔殷没有停。
他只是听从日本人的安排假扮黄包车夫,又不是真的是穷车夫,更何况,车内还有定位仪器,这东西是见不得光的。
看到辛翔殷拉着黄包车根本不停留,直接跑过去了。
要搭车的男子似是被激怒了,竟然直接追上来了。
可怜辛翔殷本就体格较为孱弱,今天又被那小笠原折腾的拉车绕圈,差点去了半条命,此时竟很快就被这人追上了。
“为什么不拉我?”男子气愤说道。
“老子有事!”辛翔殷骂道,他瞥了这人一眼,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是,肉眼可见是洗得发白了,一看就是穷鬼。
“是不是看不起我?”男子涨红了脸,骂道。
辛翔殷顿时明白了。
这种人,估摸着要招手叫黄包车都得咬牙想半天。
但是,越是这种兜里比脸还干净、却又死要面子的人,自尊心却极强,动不动就会以为别人看不起。
“先生,有人叫了车,我去马思南路。”辛翔殷本不想理会,但是,他着急去马思南路,担心被此人纠缠耽搁了时间,便只能挤出笑容说道。
“阿拉也去马思南路。”此人说着话,竟然一个纵跳,上了黄包车,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然后就惊呼出声。
“闭嘴!”辛翔殷心知此人定然是看到了座位上的定位仪器,他停下来,放下车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恶狠狠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客人’骂道,“册那娘!小赤佬,老子是日本特高课的!咛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晓得伐?”
然后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巴也闭上了。
‘乘客’戴着黑色的小圆太阳眼镜,身体倚靠在座椅靠背上,一把毛瑟手枪握在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辛翔殷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自己真的是脑子瓦特了。
这人刚才一个蹦跳竟然直接跳上了车子,这身手岂能是一般人?
“辛公子。”男子开口说道,“什么时候进了特高课了?”
“阿拉乱讲的,乱讲的,做不得数。”辛翔殷吓坏了。
对方一口喊出他的名字,这令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
在辛翔殷看来,这远比黄包车中的定位仪器被发现还要来的可怕。
“拉车。”男子冷冷说道,“前面右拐,法国公园南门口左转进白娘娘巷。”
看到辛翔殷在迟疑,男子冷哼一声,“本打算放你一条生路的,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吃枪子……”
他话音未落,辛翔殷拉起黄包车就开始飞奔,方才已经累得大喘气、几乎跑不动了,现在却几近于健步如飞。
几分钟后。
白娘娘弄到了。
“别回头,回头就打死你,继续跑,进巷子。”
辛翔殷不敢回头,卖力拉车奔跑。
“好了,到这里吧。”
身后传来了男子的声音,辛翔殷停下脚步,此时此刻,巨大的疲倦席卷而来,他直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劈空声。
辛翔殷下意识扭头看。
男子也愣住了,他刚才想着要一个手刀将这人打晕过去,谁能料到此人竟然膝盖一软跪在那里,却是正好避开了这一记手刀。
就在此时,一个人出现在辛翔殷的左边,直接冲着辛翔殷的脖子来了一下,后者一声闷哼晕死过去。
“豪哥,算差了,算差了。”男子赶紧解释说道,“俺也没想到这玩意腿软。”
“干活。”豪仔瞪了手下一眼。
两人把辛翔殷抬起来,放进了黄包车中,然后拉着黄包车跑了几十步,来到了一处人家的门口。
房门立刻开了。
两人将晕死过去的辛翔殷抬进了房屋。
里面也出来两个人将黄包车也抬了进去。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李浩手中拎着油纸包,沿途回应着巡警们的打招呼,悠悠哉哉上楼,来到了副总巡长办公室。
“出事了?”程千帆扫了李浩一眼,面容一肃,问道。
说着,他走上前,拿住李浩的左手,看了一眼。
李浩脸色一变。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缝里有血渍。
难怪帆哥开口就知道出事了。
“是。”李浩点点头,“辛翔殷拉着客人在金神父路来来回回转圈,后来那个客人让辛翔殷拉着空车离开,他自己继续留在金神父路四处看。”
“这人来到周茹家后窗,不知道怎么就瞄上了那棵树。”
“那颗槐树?”程千帆眉头一皱,问道。
“是的帆哥。”李浩点点头,“这人爬上树,盯着那些树枝树叶看,然后就和站在窗口的周茹打了照面。”
他讲述自己悄无声息的爬上树,趁着那人的注意力都在周茹身上的时候,用匕首解决了那人。
“我第一下想着捅肚子的,没想到捅在了腰眼。”李浩检讨说道,“好在我记得帆哥说过,捅人的时候要捂住嘴巴。”
程千帆啧了一声,捅腰子,那确实是最痛的部位之一,他不禁莞尔,因是想到了浩子的爬树本事一流,这本事在此刻用上了:
能够悄无声息爬树接近此人,并且瞬间突袭成功,整个上海特情组,除了他之外,也就是小道士和浩子了。
“尸首呢?”程千帆问道。
随后,听了李浩对尸体的处理,以及提前安排了一辆卡车在树下,他的脸上露出赞赏之色:
浩子进步很大,再磨砺磨砺,便可独当一面了,他很欣慰。
“要毁尸灭迹,车子也要清洗干净。”程千帆吩咐说道,“这辆车下午随同运输队送货出上海。”
“明白。”李浩点点头。
帆哥的这个吩咐最妥帖不过,卡车出去送一趟货,什么痕迹都没了。
再说了,外出运货的车子,届时即便是车子里有些旧的血渍什么的,这很正常。
“有没有听到这人说过什么话?”程千帆说道。
他现在隐约猜到对方有可能是冲着周茹来的,确切的说极可能是冲着电台来的。
原因便是这人注意到了那棵树。
他给周茹选择的住处,便是因为那棵树可以遮蔽电台天线。
而反过来说,倘若是有人会对那棵树感兴趣,最大之可能便是也意识到了那棵树的作用。
而那个人上树查看树枝、树叶,这种怪异的行为在程千帆眼中也是有较为合理的解释的:
电台天线经常在枝丫间存在,势必会在树枝、树叶那里留下蛛丝马迹。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他还需要进一步查勘。
“周茹看到了那人,那人就说他不是坏人,只是又累又热,所以爬上树休息。”李浩说道。
程千帆摇摇头,此人这是口不择言,或者说已经是语无伦次了。
这是做什么?
发现了电台位置,以至于激动的不能自已?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程千帆朝着李浩示意。
浩子上前拿起电话。
“哪位?”
他捂着电话话筒,对程千帆说道,“帆哥,是豪仔,他说货仓那边需要你过去一趟。”
程千帆眼眸一缩,豪仔这个电话的暗语是:抓到活口了。
“告诉豪仔,我一会过去。”他说道。
“帆哥说了,一会过去。”李浩说道,他挂了电话,对帆哥说道,“帆哥,应该是辛翔殷开口了。”
“你不必跟我过去。”程千帆看了李浩一眼,“一会你回家洗个澡,然后去接周茹。”
说着,程千帆停顿一下,似在思索,“告诉周茹,这部电台即刻转移,再有我的命令之前,她的电台静默。”
“是!”李浩说道,他想了想,“帆哥,周茹要不要转移?”
“不必。”程千帆摇摇头,只要处理好了手尾,周茹没有被敌人直接发现疑点,周茹就是安全的:
这可是程府的小厨娘,是‘宫崎信虎’的专司厨姆,没有证据,无论是哪一方人马想要对周茹动手,都要忌惮三分。
程千帆换下身上的高级警官制服,换了一身西装西裤,他走了两步,忽而将李浩唤过来,“那棵树,上面有血,处理掉。”
“明白。”李浩点点头。
“打算怎么处理?”程千帆饶有兴趣问道。
“安排两个弟兄,在那树下打架,一个人被打的满脸血爬树上了。”李浩思忖说道。
“还行。”程千帆先是点头,然后摇摇头,“不过,治标不治本。”
他对李浩说道,“我们要先治标,然后再治本。”
说着,他声音放低,对李浩耳语一番。
浩子的眼眸瞪大,他看了帆哥一眼,不愧是‘坏的流脓’帆哥,这种馊水简直是随时往外冒。
……
吕班路。
玖玖商贸的四号仓库。
小程总的专车在前后两辆保镖车辆的拱卫下,浩浩荡荡停在了仓库门口。
豪仔站在门口抽着烟,看到帆哥来了,他将烟蒂朝着地上一扔,又用鞋尖踩了踩,赶忙迎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程千帆下车,活动了一下肩膀,看了一眼烈阳,一名手下吓得赶紧为自己撑伞不及时向帆哥道歉。
“帆哥。”豪仔上前在程千帆耳边低语了一句,“从天津港来的那批货……”
“有这种事?”程千帆皱眉。
豪仔点点头。
“胆子不小啊。”程千帆冷哼一声,他径直走近了仓库。
十几名保镖就要跟上。
豪仔看了他们一眼。
众人停下脚步,不过,却是下意识的看向程千帆,他们只听帆哥的命令。
“豪仔跟我进来,其他人守在外面。”程千帆声音冷冽,“任何人要闯进来……给我弄死他!”
帆哥似乎极为生气,人走开了,‘弄死他’三个字才飘来。
然后便是豪仔进了仓库,并且还关上了仓库那重重的库门。
……
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安静的听豪仔的汇报。
他没有提问。
待豪仔汇报完毕。
程千帆连连吸了几口香烟。
然后他走近了仓库最里侧,这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是仓库看守休息之用,另外一个房间则被重锁锁上了。
豪仔摸出钥匙,打开重重的钢锁。
这个房间的钥匙只有‘玖玖商贸’的重要人员,譬如说豪仔等人才掌握。
确切的说,此是‘玖玖商贸’在各个仓库都设有的备用武器库,同时也可兼作审讯室之用。
豪仔拉线,房间里的日光灯亮起。
一名身材略瘦削的男子被绑在椅子上,面孔是肿胀的,耷拉着脑袋,似是昏死过去了。
“这就是辛翔殷?”程千帆问道。
“是的。”豪仔点点头,“这家伙是个怂包,直接就什么都招了,他现在在给特高课做事。”
“这就是那个电台定位仪?”程千帆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仪器,目露审视和凝重之色,对于豪仔汇报的这个据说有定位电波信号的仪器,他是既震惊又格外重视。
“辛翔殷是这么说的。”豪仔指着仪器说道,“据他所说,当仪器捕捉到电波信号,那两个就会闪烁红点,红点闪烁的越快,就代表距离电台的位置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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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大危机
马思南路。
罗延年接过岑旭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叹口气。
“老岑你煮的这一手凉茶,着实舒坦。”他朝着岑旭竖起大拇指。
随之,他表情严肃,继续讲道,“半个多月前,大老刘同志连夜渡江,冒险进入泰州拜访了苏鲁皖边区游击正副总指挥李世广以及李黄河,与“两李”有了初步的接触。”
“队伍上可是要准备打通北上的通道?”岑旭目露期待之色问道。
半年前,他秘密去了队伍上一趟,新四军那简陋的作战武器和艰苦的环境令他震惊且心疼,而军民那与敌战斗到底的决心和士气,更是令他震撼、落泪。
“大老刘同志同我们的派去的同志有过接触,队伍上确实是有意打通北上通道,不过,东路发生了紧急情况,这个计划不得不放弃了。”罗延年表情沉重说道,沉重中更有不甘和愤慨。
就在大老刘同志致力于打通北上通道,将江南江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紧急军情出现:忠义救国军意图包围‘江抗’,所幸被‘江抗’察觉,“江抗”在无锡、江阴的交界地被迫奋起反抗,与忠义救国军呈对峙状态。
事实上,这大半年来,国府对于新四军的敌视态度日益显现。
年中时候,军部转来那位委员长的电报:丹阳从新四军防区划出。
除此之外,国党派遣重兵在东路进逼,北面又将大门堵死。
“他们怎可如此?”岑旭愤怒不已。
东进!
北上!
这都是对抗日大局极为有利的主动进攻,眼瞅着江南地区的抗战形势稍有起色,却横遭此命令。
“大老刘同志已经给江抗方面发报。”罗延年语气低沉说道,“避免决战,向西撤退!”
岑旭用力攥紧拳头,狠狠地挥舞,怎么能撤退?!
虽然在人数上“江抗”不如国党反动派,但“江抗“作战能力强,又有广大群众支持,完全有获胜的把握。
这大半年来,“江抗”在苏常锡纵横驰骋。
铁路线上,芦苇荡里,大都市小村镇,战绩赫赫,整个江东由于“江抗”的活跃充满了生机,抗日势头大好。
初进东路时,“江抗”不足七百人,现在可是已经发展到六千人,手里的破烂武器换成了一色的“三八式”、“捷克式”。
甚至于,每个班都装备了轻机枪,每个连都有重机枪。
除此之外,‘江抗’还向军部、茅山根据地方面支援了一大批轻重武器。
“沦陷的江东已经开始泛青,抗日的种子抽出了新芽。”岑旭语气激动说道,“多少江抗战士为这块抗日土地的新生流血牺牲。”
他看着罗延年,“江东的湖浜河港里流的是都是江抗的烈士的鲜血啊。”
“不能撤!”岑旭语气越来越激动,他连连咳嗽,“同志们的血不能白流!”
“这是组织决定。”罗延年表情严肃说道。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岑旭,有些后悔与岑旭说这些了。
作为一名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的老同志,岑旭曾经在浙西山区打过多年游击,是一位久经考验的老红色战士,他骨子里对国党不信任,同时也很关心队伍上的发展,所以,每次罗延年与他见面,岑旭都会从他这里打听队伍上的情况。
迎着罗延年严肃的目光,岑旭一拳打在沙发上,他长叹一声,“抗日无罪啊!”
罗延年很了解岑旭,这是一位对革命工作有着异于常人的热情的同志,只要提及工作,岑旭很快便能够收拾起情绪。
“崔迈同志那边情况怎么样?”罗延年问道。
岑旭点燃一支烟,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崔迈同志已经初步取得了楚铭宇的信任,不过,我的建议是——”
他看着罗延年,“崔迈同志最好是长期隐蔽,轻易不要动。”
组织上能够在楚铭宇这样的大汉奸身边成功安插人手,这非常不容易,要注意保护好崔迈同志。
“我也是这个意思。”罗延年点点头。
组织上对于汪氏汉奸非常关注,尤其是在汪氏秘密召开国党伪六大后,研判日本人已经将正式建立汪氏伪政权提上了日程。
在这种情况下,尽早的在汪氏伪政权内部安插钉子,这对于日后可能愈发严峻的抗日局面非常重要。
“崔迈同志还反应了一个事情。”岑旭说道。
“请说。”
“法租界的程千帆与楚铭宇走的比较近,据说汪填海也非常欣赏程千帆。”岑旭说道。
“你说的这个情况,组织上已经掌握。”罗延年点点头说道。
崔迈反应的这个情况,修雨曼同志曾经与他转达过李实昀同志汇报的相关情况,并且,李实昀同志强烈建议组织上对程千帆采取行动。
对于是否要对程千帆这个手上沾满同志们的鲜血的刽子手、汉奸动手,罗延年还在慎重考虑。
不过,他的心中是倾向于动手的。
此人杀害红党人,是彻头彻尾的反动派,只是因为现在抗日统一战线,组织上原则上要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人士,只要程千帆没有确定当汉奸,哪怕是和此人有血海深仇,红党人也不能对其动手的。
不过,现在,程千帆参加了汪伪六大,并且受到汪填海的接见,这已经足以证明程千帆是汉奸。
现在,令罗延年举棋不定的原因很直接:
程千帆不好杀!
此人官面上有巡捕房的力量,私下里养着大批保镖、打手,此外程千帆和青帮也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此人仇家遍地,特别是和张笑林有仇,这使得程千帆格外注意生命安全,出行皆有大批保镖,要对这样的人动手,成功的几率很小,且可能要有承受巨大的损失的心理准备。
“时间差多了吧?”罗延年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中午一点三刻是同延州总部联系的一个时间。
不过,一般情况下,上海方面是在晚上同延州联系的。
今天之所以选择是白天中午,而不是最安全的晚上。
则是因为此次要发报的情报,刚刚到罗延年的手上,情报紧急,等不及晚上,所以,只能选择在中午发报。
而中午发报的话,只有居住在马思南路富人区的岑旭同志这里最安全。
“时间差不多了。”岑旭起身,引着罗延年上了二楼的卧室。
看着罗延年对屋里的摆设很熟悉的样子,岑旭不禁有些好奇,不过,他知道组织纪律,并未多问。
罗延年看到岑旭眼神中的好奇,他自然不会解释什么。
岑旭现在租住的房子,正是彭与鸥同志此前的住处,罗延年对于这里自然是非常熟悉的。
……
程千帆仔细打量着这个所谓的电波定位仪。
一个调节盘。
一个话筒。
还有一个好似指南针的指针。
“辛翔殷有没有交代这玩意怎么用?”程千帆问道。
“他只是被吩咐盯着红点什么时候亮,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豪仔说道,“不过,也许这家伙故意瞒着,要不要再审一审?”
“弄醒吧。”程千帆看了辛翔殷一眼,淡淡说道。
豪仔唤醒辛翔殷的办法很简单直接,直接拎起一瓢盐水,泼在了辛翔殷那被打肿了的面颊上。
“啊!”
辛翔殷被物理唤醒,张大嘴巴要惨叫,然后一条破毛巾就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不要喊,不要叫。”豪仔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语气森冷,“我拿出毛巾,听到你喊,就直接捅下去。”
辛翔殷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他的目光先是看向豪仔,然后停留在程千帆的身上。
此前被审讯的时候,他就认出来,抓自己的两人中,一个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钟国豪巡官。
现在,再度醒来,竟然看到了那赫赫有名的‘小程总’。
他脑子有些发懵,不明白为什么抓自己的会是程千帆。
他还以为抓自己的是抗日分子呢。
“听到没?”豪仔用匕首拍打辛翔殷的脸颊,“听到就点头。”
辛翔殷猛点头。
豪仔一把揪出了辛翔殷口里的破布。
“程总,程总,误会啊,都是误会,我也是给日本人做事的。”辛翔殷嘴巴得到‘释放’,赶紧喊道,“我们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程千帆似笑非笑的看着辛翔殷。
“是啊,自己人啊。”辛翔殷猛点头。
“你鬼鬼祟祟在金神父路做什么?”程千帆说道,看到辛翔殷还要辩解,他摆摆手,“算了,我现在只想要知道,这玩意你了解多少?”
辛翔殷狐疑的看着程千帆。
从程千帆这话语中,他无法确定程千帆是什么身份,或者确切的说,他无法确定程千帆是以身份什么在盘问他。
同样是为蝗军做事的?
还是仅仅是以‘小程总’的身份?
抗日分子?
辛翔殷心中摇头,他不认为程千帆会是抗日分子,这个人和日本人走的近,那是整个上海滩都知道的。
只要不是抗日分子就行,不管程千帆以什么身份盘问,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辛翔殷心中涌起了活命的希望。
“帆哥问你话呢。”豪仔恐吓说道。
“小笠原太君就吩咐我盯着那个仪器,说红点亮了就是有人在用电台发报,红点闪的越快,说明离电台越近。”辛翔殷赶紧说道,他是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听程千帆的吩咐。
他这种人,在程千帆的眼中屁都不是,弄死他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说完,他看向豪仔,“豪哥,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真的都说了。”
程千帆摆摆手。
“闭嘴。”豪仔恶狠狠瞪了辛翔殷一眼。
程千帆仔细研究那定位仪。
他本身精通电讯,很快就被他琢磨出一些名堂。
这话筒,应该是放在耳边听的,是能够将声音传递到耳中之用。
他拿起话筒放在耳边,经验告诉他,这应该是较为高级的静音话筒。
至于说这个指针,程千帆揣测应该是用来指向的,是指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也就是电台所在的位置的方向。
尽管若是要研究清楚,恐怕是需要拆开这台仪器仔细研究,但是,仅仅从这些表面上的仪器,程千帆已经基本猜到了其最基础的使用原理和方法。
倘若真如辛翔殷所讲述的,若是有电台在发报,这套仪器上的红点便会闪烁,并且距离发报地点越近,红点闪烁频率愈快——
程千帆立刻意识到这套仪器对于我党以及军统、中统以及其他秘密抗日团体的危害之大!
他这个‘小程总’,堪称整个法租界乃至是整个上海滩的秘密战线最接近敌人,同时最接触最新科技之人,他竟然都并未曾掌握有这种可以勘查捕捉电波信号的仪器存在,更别说其他抗日团体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倘若敌人暗中在他们认为可疑之处秘密使用此仪器勘查,定然会有许多对此毫无防备的秘密电台为敌所捕捉、暴露。
“为什么在会选择在金神父路弄这玩意?”程千帆问辛翔殷。
他现在首先要弄明白的是,敌人为何会盯上金神父路,或者更确切的说,敌人是否已经盯上了周茹?
“我和特高课的小笠原太君被分到了金神父路。”辛翔殷说道,程千帆不让他再乱嚷嚷求情,他便小心翼翼的特意提及特高课,以兹提醒程千帆‘大家都是为日本人效力的,是自己人’,以及‘他辛翔殷是有后台的’。
程千帆立刻注意到了辛翔殷话语中蕴含的意思:
被分到了金神父路?
这意思是,还有其他人被分配到了其他街道巷子?
意思是,特高课这次是多管齐下的大规模查缉电台之秘密行动。
“除了金神父路,其他人分别被分配到哪些地方?”程千帆问道。
辛翔殷沉默了,不是他有胆量不说,而是他忽然觉得程千帆询问他这些话,以及审讯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劲。
“说。”豪仔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抽的辛翔殷一颗门牙飞出去。
“阿拉勿晓得。”辛翔殷哭丧着脸说道,“我就直接被分给了小笠原。”
程千帆瞥了辛翔殷一眼,这种瘪三果然是极聪明的,辛翔殷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现在没有再称呼‘小笠原太君’了。
“小笠原下车离开前,他吩咐你去哪里,去做什么?”程千帆立刻问道。
“小笠原让我去马思南路。”
“去马思南路做什么?”
“去找野原队长,告诉他……”
“告诉什么?”
“告诉野原队长,金神父路马佳尔巷发现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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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马思南路(求月票)
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缜密思索。
从辛翔殷的口中,他可以得出几个判断:
其一,特高课此次是试图使用该种电波定位仪暗中搜寻抗日之秘密电台。
其二,此次是一个较大规模的秘密行动,特高课在法租界多处同时采取行动,虽然辛翔殷只提及了马思南路,不过,程千帆猜测应该不止是马思南路和金神父路这两处。
其三,这也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一点,暨,敌人并非是特别盯上了周茹。
当然,这也是颇为惊险的,即便是小笠原已经为浩子所捅杀,但是,若是被辛翔殷见到了野原,敌人势必对金神父路严密监视、暗中查缉,如果这样的话,周茹就非常危险了——小笠原的死,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抹除所有蛛丝马迹:
金神父路是大马路,然则,马佳尔巷是非常明显的指向,只要细细搜寻,特高课是能够查询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故而,这一次浩子和豪仔合作的不错,值得表扬。
此外,野原这个人,程千帆皱眉思索,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他在特高课属于非常善于交朋友,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名字,而且似乎还是特高课某个部门的长官,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此人是新近调来特高课的。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此人的身份和所从事的工作属于机密,即便是在特高课内部也是保密级别极高的。
程千帆倾向于后者。
这是可以验证的。
……
“你认识野原君?”程千帆看了辛翔殷一眼,问道。
“程总也认识野原太君?”辛翔殷惊喜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
“我认识野原太君。”辛翔殷说道,然后他急忙又补充说道,“野原太君也认识我。”
“我可以当面问野原君。”程千帆淡淡说道,“我最恨人撒谎骗我。”
“真的,程总,我不敢骗你。”辛翔殷赶紧说道。
“说吧,你什么时候见过野原君,在什么地方。”程千帆继续问道。
“我见过野原太君两次。”辛翔殷尽管不明白程千帆为何问这个,但是,他下意识又觉得这是好事。
刚才他一度怀疑程千帆的亲日立场,现在看来是他误会了,如果能够令程千帆知道他和野原确实是认识的,也许程千帆便知道这是误会,会放了他。
“六月份的时候,我在城隍庙第一次见野原太君,我与他打招呼,他还冲我点头呢。”辛翔殷说道。
“还有就是今天,野原太君吩咐我跟着小笠原太君。”
程千帆轻轻吸了口香烟,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的是,最起码在六月份的时候,这个野原便身处上海的。
如此,则可以说明他之所以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野原,是因为这个日本人的身处机密单位,保密性很强。
程千帆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这个野原应该是在电讯部门,且考虑到日本人此次行动,野原的工作应该和电波追踪、亦或是电码破译这等高度机密有关。
还有就是,马思南路?
程千帆不确定野原选择马思南路,只是因为例行安排,并无特殊意义,亦或是野原认为马思南路有问题,甚或是特高课此前在马思南路发现了什么端倪。
“你知道野原的真正身份吗?”程千帆看了辛翔殷一眼,问道。
辛翔殷心中咯噔一下,他立刻捕捉到了程千帆的语气中异常——这话语中缺乏一个亲日分子对日本人应该有的敬重。
……
程千帆微微昂了昂下巴。
豪仔直接在椅子上摁住了辛翔殷的小拇指,另外一只手攥住匕首,作势要切下去。
“我说,我说,我只知道野原是特高课什么电台室的长官。”辛翔殷赶紧说道。
“野原为什么选择去马思南路?”程千帆又问。
辛翔殷愣住,不说话。
程千帆冷哼一声,豪仔直接一匕首按下,随着辛翔殷的惨叫,他的小拇指被切下。
“野原为什么选择去马思南路?”程千帆再问。
“阿拉不晓得啊。”辛翔殷惨叫着,哭嚎着喊道。
“不老实?”豪仔握着匕首瞄向了辛翔殷的大拇指。
“阿拉真的勿晓得啊。”辛翔殷痛哭流涕,他刚才发愣,不是要隐瞒,是真的不知道。
程千帆冷冷的看了辛翔殷一眼,对于哭爹喊娘的此人,他的眼中毫无怜悯之意。
“仪器送到二号。”程千帆说道。
“明白。”豪仔点点头说道。
二号不是二号安全屋,是二号储藏室,是‘肖勉’组长的‘藏宝室’。
“打扫干净。”程千帆淡淡说道,他拿起自己的礼帽,径直出了密室。
辛翔殷心中咯噔一下,也顾不上疼痛惨嚎了,他看着豪仔,“豪哥,是要打扫房间吗?我可以帮忙。”
豪仔冷笑,“小拇指没了,不恨我?”
“没有,没有,阿拉早就看这个小拇指不顺眼了。”
豪仔叹息一声,摇摇头,他走到辛翔殷面前,拿着那破毛巾捂住了辛翔殷的嘴巴,手中的匕首‘噗噗噗’连续几下……
这人看到他的样子,更是看到了帆哥,唯死一途。
……
库房的大门打开。
在外面抽烟、聊天的众保镖,赶紧将手中的、嘴巴里的烟卷扔掉、吐掉,齐齐站好,“帆哥。”
有人则赶紧去开车门。
程千帆点点头,径直上车。
“帆哥,去哪里?”大头坐在驾驶座,问程千帆。
“回巡捕房。”程千帆揉了揉眉心,略带疲倦说道。
“是。”
从反光镜看到帆哥很疲惫,大头记在心中,驾驶也温柔许多。
电波定位仪。
野原。
马思南路?
这些情报线索就如同一个个线团在程千帆的脑海中发生碰撞。
他非常清楚,确切的说是第一时间便意识到电波定位仪对于整个上海滩的秘密电台构成的极大之隐患。
不,不仅仅是上海滩。
他不确定这个电波定位仪是只在上海滩试验使用,还是说已经开始秘密在各大沦陷区使用了。
可以预见的是,沦陷区各秘密抗日电台在完全不清楚敌人有如此先进仪器的情况下,将会被敌人打一个措手不及,乃至于损失惨重。
程千帆敏锐的觉察到了这其中的巨大危险,严重的危害性,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上海党组织,向延州总部示警,以及向军统上海站,向军统局本部示警。
他又想到了马思南路。
想到马思南路,他便想到了彭与鸥同志。
彭与鸥同志在上海工作的时候,其手中曾经掌握了一部电台。
这部电台曾短暂保存在马思南路的彭家。
程千帆想到这里,也是心中一个凛然。
倘若这个电波定位仪早些年出现,马思南路的彭与鸥,他在台拉斯托路的安全屋,等等隐蔽电台所在地,都将无所遁形。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一楼捕厅里颇多人,吵吵嚷嚷的。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程千帆冷哼一声。
有那正在与巡捕争吵的姨婆市民,听到训斥下意识就要叨叨,看清楚说话的是‘小程总’,姨婆立刻变脸,露出讨好的笑容,呐呐不敢再言。
“你,去喊老黄来我办公室。”程千帆对一名巡捕说道,“让老黄带上家伙事,帮我按按肩。”
“是,帆哥。”被点名的巡捕与有荣焉,赶紧跑去。
几分钟后,老黄拎着一个古旧的木箱子来到副总巡长办公室。
“我说,你可真够损的。”老黄熟练的用一个小木锤,轻轻敲打程千帆的脖颈,说道,“今天不晓得多少老百姓在骂你。”
就在一个小时前,有两个瘪三在金神父路打架,其中一人被打的满头是血,逃跑追逐中爬到了一棵树上,却是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摔断了腿。
此本是极不起眼的小事。
巡捕房却是突然贴出告示,上面列举了近一年来因为爬树有市民摔伤胳膊腿事件,其中以孩童居多。
且一些树木胡乱野蛮生长,影响市容。
故而,巡捕房为了保护市民安全,特聘专业伐木队砍伐,然则,巡捕房考虑到市民有纳凉之需求,故酌情考虑,仅对有碍观瞻以及有安全隐患的树木进行修剪、砍伐。
该项利民工程之相关费用,巡捕房将先行垫付,不过,有热心市民不允,言说该众民筹之,言辞恳切,不得不允。
故,沿途有树木人家,需要砍伐修剪的,每户利募三元树木修理安全费。
不需要砍伐修理之树木,特收取每户十元安全保管费,以兹作为未来攀爬树枝跌伤之治伤费。
于是乎,随着中央区巡捕房这一则‘安全告知书’,中央区之浩浩荡荡的‘树木安全大检查’行动即将开始计费。
“我觉得我最近名声没有更坏。”程千帆微笑说道,“所以需要做点恶事。”
他并未对老黄提及要对树木动手的原因。
这是细节上的事情,能不说尽量不说。
老黄微微一笑,他是了解‘火苗’同志的,‘火苗’同志做事情,即便是做恶事,也绝对不是单纯的要为恶。
不过,程千帆不说原因,他自然不会多问。
程千帆向老黄讲述了发现特高课在使用电波定位仪查勘、定位秘密电台之事。
“真有这么神奇?”老黄表情严肃,问道。
他也立刻意识到此物若是真的有用,这对于他们这些秘密战线的同志所构成的巨大威胁。
“应该是有用的。”程千帆说道,“日本人利用那玩意,找到了特情组的一个电台。”
“出事了?”老黄问道。
“险之又险,麻烦已经解决了。”程千帆说道。
“这件事很重要,必须立刻向组织上示警,向总部示警。”老黄说道,“通过总部向各地下党组织示警。”
“我正有此意。”程千帆说道,说着,他眉头皱起,“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不知道是只是上海特高课在采取此种行动,还是其他沦陷区的日特也在这么做。”
他看着老黄,“倘若……”
老黄瞬间明白‘火苗’同志的意思了。
倘若其他地方的日特也正在使用这种电波定位仪秘密查缉隐蔽电台,那么,总部向各地去电示警,各地开机接发报,反倒是坏事了。
“这就是当下之现实情况。”程千帆表情凝重说道,“我国科技落后,敌人一旦在将先进科技用在对付我们上面,对于我们的影响和威胁是无比巨大的。”
老黄也是表情严肃,不过,他先是沉默,只是闷闷的抽了两口烟,最后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战斗。”老黄缓缓说道。
……
“特高课的野原带了一队人在马思南路寻找电台。”程千帆思忖说道,“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事。”
他对老黄说道,“野原是特高课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他出现在马思南路,马思南路必然有什么吸引着他。”
“我同意。”老黄点点头。
这是一种非常正常的思维,譬如说此前在中央特科红队的时候,若是有大规模行动,最难啃的骨头,最重要的目标,最危险的任务,都是竹林同志亲自动手的。
“军统在马思南路……”老黄问道。
“我那边没有。”程千帆摇摇头,“上海站就不知道了。”
忽而,程千帆坐起来,他来到办公桌后面,从书柜上拿出一摞文件。
很快,他拿出了一份文件。
“就它了。”程千帆微微一笑,说道。
老黄也凑过来,拿起文件看,也是笑了,‘火苗’同志端的是足智多谋。
“你们巡长呢?”程千帆一个电话打到了二巡。
“报告程总,巡长出去了,常副巡长在。”
“让他接电话。”
“程总,我是常晓宇。”
“丹妮尔女士前几天投诉说法国公园有形迹可疑分子,她很是担心安全问题。”程千帆说道。
“属下这就安排弟兄加强巡逻。”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要不得的。”程千帆冷哼一声,说道。
“是,属下这就带人,在马思南路、辣斐德路等重要街道展开安全巡逻。”常晓宇立刻明白过来,说道。
丹妮尔女士是法租界著名的法国富商马凯龙的情妇,此人住在马思南路。
常晓宇惯会做人,他不可能只去马思南路巡查,马思南路就近的辣斐德路也要走一遭,因为程府就在辣斐德路。
“先去马思南路。”程千帆说道,“对于市民的诉求,我们要在合理范畴,尽快给出回应。”
“属下,明白了。”
……
野原坐在黄包车内,车夫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拉车。
野原的目光一直盯着电波定位仪。
就在这个时候,电波定位仪的红点忽而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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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缉拿归案(求月票)
看到那红点闪烁。
一直盯着电波定位仪的野原精神为之一震。
“球的麻袋。”他低声说道。
拉车的车夫并非是汉奸,是特高课的特工,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野原,“先生,怎么了?”
然后,车夫也看到了闪烁的红点,他目露喜色,“先生,抓住这只老鼠了。”
“这只能说明这附近有电台在工作。”野原压抑着内心的喜悦,理智分析说道。
法租界有很多商业电台,而马思南路更是法租界最富盛名的权贵住宅区,不说那些西洋人,就以中国人计,张人杰、杨森等人都在马思南路有各自的公馆。
至于说豪商、法租界的高官,也多有在马思南路居住的。
这些人的家中即便是发现电台,也多会以商用为由。
当然,任何在此时此刻在马思南路接发电报的,都将暂时被列入嫌疑。
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找出这些人家。
而在特高课那边,有电讯人员正在搜集、收听、研究此时此刻的电波,发报的指法,以此来与他们此前所掌握的电波信号、发报指法进行印证。
倘若能证实有熟悉的电台,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加以甄别,有的放矢的调查。
秘密电台之所以秘密,是因为电波在空中,无从下手,一旦这般双头并进,电波信号被确定在某处所在,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简单了。
黄包车停在路边,野原下了车,作势要抽烟,他的目光盯着座位上的定位仪器。
一名特工立刻靠过来。
“打电话到特高课,请他们注意法租界中央区的电台活动情况。”野原说道,“看看有没有我们的老朋友。”
“是!”特工点点头,即刻离开了。
野原回到黄包车上,他没有下令车夫到处走动,找寻信号强弱之处。
他拿起静音听筒,闭着眼睛听。
“调头,那边。”野原睁开眼睛,示意车夫调头。
果然,车夫调头后,复又前行几十步,红点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就要见到你了!”野原的眼眸中闪烁着振奋、得意的光芒。
“这边。”野原指着一条小径,说道。
车夫立刻拉着黄包车到这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
常晓宇带了一队巡捕正在马思南路巡逻。
“常巡,那洋婆子惯会投诉。”巡警张寒说道,“上回那……”
“什么洋婆子,那是丹妮尔女士。”常晓宇微微一笑,说道。
“是是,是洋婆子丹妮尔。”张寒轻轻打了下自己嘴巴,继续说道,“她上回还投诉说有人在她家的花园里屙屎呢,你说说,这种事也找我们。”
“少一些牢骚。”常晓宇瞪了自己手下一眼,“西洋人,你我得罪不起。”
张寒便嘿嘿笑,似是因为常晓宇口中的‘你我’,令他心中颇为熨帖。
“常巡,你看?”张寒忽而指着左前方给常晓宇看。
鹅卵石小径上,一个车夫拉着一个黄包车,车夫走的很慢,车棚下的乘客露出小半边脑袋,正在打量着外面,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有问题。”常晓宇摸了摸下巴。
一般而言,乘客乘坐黄包车会在马路边就下了车,不会让黄包车夫拉车进入这样的鹅卵石小路的,不是因为乘客勤快,也不是因为乘客不舍得多掏钱、只好辛苦脚底板,而是因为——
鹅卵石路,颠簸厉害。
而且,尽管雨过天晴了,鹅卵石路滑,车夫也会能不走这里就不走。
“看着像是踩点的。”张寒对常副巡长说道。
“你们两个,从这边,你们两个从侧面包抄。”常晓宇语气中带着兴奋,下令说道,“拿下。”
丹妮尔是法国豪商马凯龙的情妇,传闻马凯龙的继女是法租界工部局董事米高奇的情妇……
不管这鬼鬼祟祟之人,是不是此前丹妮尔女士所投诉之形迹可疑分子,巡捕房能够认真巡逻,并且成功抓获此鬼祟之徒,这便是他常晓宇的功绩。
当然,这也是‘小程总’向法国‘老爷’们表功的成绩。
……
车夫拉着黄包车穿过一段不长的鹅卵石小路。
“右拐。”野原耳朵几乎是贴着静音话筒,沉声说道。
右拐依然是一段鹅卵石小径。
“停下。”野原忽而振奋低吼一声。
电波定位仪上面,红点疯狂闪烁。
忽而,闪烁戛然而止。
野原知道,这是这部电台完成了发报工作。
他放下静音话筒,下了黄包车,抬头看。
他们此时此刻正身处一个花园洋房的背面,抬头可见一个窗户,窗户的窗帘拉上。
野原立刻判断,电台就在以他为中心方圆不超过三十米半径范围内,而且,最可能就在这个二楼靠窗的房间。
只可惜,对方完成了发报,电波信号消失了,不然的话,以他的独特且专业之敏锐的听觉,他定然能够锁定最确切的位置所在。
这便是他同小笠原等手下的不同之处,小笠原等人只能怪根据红点闪烁的频率四处走动,用排除法寻找方位。
他却能够依靠静音话筒聆听,同时辅以指针那极为微小的摆动方位,一步步接近目标。
整个特高课,甚至于放眼帝国在整个华东占领区,只有他野原能做到这一点。
“马思南路六十二号。”车夫低声对野原说道。
他虽然是特高课特工假扮车夫,但是,他这个车夫还是较为专业的,对于法租界的情况颇为了解。
“屋主是什么人?”野原问道。
他对油谷的表现还是非常满意的,做事很认真且细致。
“屋主……”油谷思忖说道,“屋主姓岑,应该是叫岑旭,这个人是马林洋行的中国经理,据说很受马林的赏识。”
“马林洋行?”野原思忖说道,他摇摇头,他虽然来上海已经小半年了,但是,一直专司电讯追踪研究工作,实际上对上海滩的人和事了解不多。
“关于这个岑旭,你了解多少?”野原问道。
“传闻岑旭家中很有钱。”油谷说道,“这个人的家中似乎是在马来做生意的。”
马来人?
华侨?
野原心中对于马思南六十二号的怀疑更增一层:
自从帝国进入中国以后,南洋的那些华侨上蹿下跳捐钱捐物帮助中国政府反抗帝国,甚至有不少人从南洋回到中国,亲自参与对帝国的反抗运动中。
帝国有一份统计数据,在战争进行到目前为止,中国国府有接近四成的军资是由南洋华侨捐献的。
此外,在南洋华侨当中还发动了一场浩大的抵制帝国货物的行为。
尤其是中国南方的福建、广东等有着大量华侨的省份,他们在南洋各地利用自身的身份地位发动许多反抗帝国之活动,极大地影响到帝国在中国战场的行动,这已经引起了帝国的严重不满。
除物资援助外,南洋这些华侨还创办报刊,如新加坡之《星洲日报》,在上边发表大量激烈的反日言论,甚至比中国国内的反日言论还更加激进,这被帝国视为是最大之挑衅。
有鉴于南洋华侨对中国反抗帝国之战争的大力支持,帝国方面也开始实行反制措施。
帝国方面已经出台针对华侨的宣传政策,其宣传目的在于“使他们对常凯申政权丧失信心并与亲近帝国之各地政权合作”。
而随着中国国府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尽显颓势,帝国也一直在抓住时机向华侨大肆宣传。
譬如,野原在满洲的时候就在《满洲日日新闻》上经常看到宣传国民政府一直打败仗,现在已经“沦落”为一个地方政权,不再具有全国政府的效能的文章和报道。
帝国也希望借此打击华侨的国家归属感和反抗信心,让他们反过头来支持和亲近帝国,只是,目前看来收效甚微。
那些南洋华侨离开中国那么多年了,帝国占领中国本与他们无关,他们却冥顽不灵的拼命支持中国人的反日战争。
故而,野原对于岑旭的南洋华侨身份非常敏感。
……
就在野原还在琢磨马思南路六十二号的屋主,是否有可能是特高课那些正在追踪的老熟人之一的时候,他突然被人从身后扑倒在地。
“不要动!”
“抓住了!”
“做什么的?”
“鬼鬼祟祟!”
野原和油谷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两个人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做什么?”野原竭力挣扎,喊道,然后他就挨了一巴掌。
油谷看到野原挨打,他拼命挣扎试图反抗,然后有穿着皮鞋的脚就踹过来,他一把抓住这人的腿,试图将此人拽倒在地。
“嗷——啊!”
油谷一声惨叫,他的手腕被铜头警棍狠狠地砸中,不禁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觉得自己的手腕一定被打断了。
……
“怎么回事?”罗延年听得窗外的嘈杂声音,立刻警觉起来。
岑旭将电台隐蔽收好,手中拿了两个苹果过来,便也听到了窗外的嘈杂声。
他将苹果递给罗延年,示意罗延年躲在窗外的视线之外,他走到窗台边,拉开一小半窗帘,推开窗户,打了个哈欠,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朝着楼下喊道,“闹什么闹……哎呦,常巡长,这是做什么呢?”
看到中央巡捕房二巡副巡长常晓宇带着一队巡捕在下面鹅卵石小路上,有两个人被巡捕摁住殴打,旁边还有一个被掀翻在地的黄包车。
岑旭心中怒意涌上来,这帮巡捕,惯会欺负人力车夫。
不过,他面色上不动声色的和常晓宇打着招呼。
“岑经理,打扰你午休了?”常晓宇朝着二楼窗口挥了挥手,他指了指被手下们绑缚了双手的两人,“丹妮尔女士检举说有形迹可疑分子,这不,抓住了这俩瘪三。”
常晓宇面带得意之色,朗声说道,“缉拿归案!”
“我不是什么形迹可疑的瘪三。”野原争辩说道。
“嘿哟,还敢狡辩。”张寒上去直接一皮鞋踩在了野原的脸上,野原发出呜呜咽咽的嚎叫。
“既然抓到人了,弄走就是了。”岑旭打了个哈欠,有些无奈说道,“扰人清梦。”
“这就带走。”常晓宇微笑说道,抬手道了歉。
“常巡长辛苦啦,改日我做东,犒劳弟兄们。”岑旭爽朗一笑,说道。
“那我可当真了。”常晓宇说道。
“当真。”岑旭哈哈一笑,双手抱拳,随之关上了窗户,又重新拉上了窗帘。
……
“什么情况?”罗延年关切问道。
“中央巡捕房二巡副巡长常晓宇带了巡捕抓人。”岑旭说道,“常晓宇说是抓了两个形迹可疑分子,还说那位丹妮尔女士检举的。”
看到岑旭皱眉,罗延年立刻问道,“可是有问题?”
“这两人,一个应该是黄包车夫,另外一个应该是乘客,搞不好是巡捕房欺压市民。”岑旭说道。
罗延年走到窗台边,微微撩起了窗帘的一角往外看,然后他很快拉好窗帘,摇摇头说道,“这两人应该不是什么正经车夫和乘客。”
“怎么?”岑旭惊讶问道,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这些,而罗延年同志则是老地下党,有着丰富的潜伏经验。
“哪有黄包车夫将车子拉到这种小路的?”罗延年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岑旭略一思索,点点头,这些鹅卵石小路,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各房舍的‘势力范围’,马思南路非富即贵,人力车夫基本上不会进入这样的小路,以免冲撞了惹不起的‘贵人’。
要知道,有些有权有势的人,欺负穷人那是朝死里欺负,甚至已经可以用凌辱穷人为乐来形容了,此前便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从一处洋房的后花园边上走过,法国男主人坚持认为女人和孩子偷了他家放在花园的宝石,逼迫妇人脱衣服自证清白,女人自然不愿意,法国人便让女人自己打自己一百个嘴巴子以证清白。
女人一边哭,一边打自己嘴巴子,孩子吓得尿,又被这个法国人要求赔偿十元钱的地面清洁费。
这件事闹到最后,那位恶贯满盈的小程总来到,上去就给了妇人一个大嘴巴子,说那妇人骚扰遵纪守法的法国公民,让手下将妇人和孩子都抓走了,他自己则留下来和那法国人吃酒谈笑。
想及这件事,岑旭脸色阴沉,他对那位‘小程总’也是恨得牙痒痒,此人欺压同胞,鱼肉市民,吃拿卡要,打砸杀掠,更是亲近日寇,手中满是同志们的鲜血,着实该杀。
……
“这两人确实是可疑,会不会是?”岑旭问罗延年。
“你这边一直都很安全,也只和我单线联系,暴露的可能性很小。”罗延年思忖说道,他摩挲着下巴,“这两人更像是为闯空门踩点的,只是……”
“只是什么?”岑旭问道。
“只是,闯空门的那帮人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傻蠢?”罗延年有些不解,竟然将黄包车拉到了富豪区的这种内部小路,这不是傻是什么?
……
几名巡捕将两个绑缚了双手的可疑分子,先行押回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
“这是什么?”张寒将倒地的黄包车翻过来,就看到了那奇奇怪怪的仪器。
“怎么了?”常晓宇走过来,问道。
顺着张寒手指指向,他看到地上的东西,眼眸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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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旁听侧击(求月票)
常晓宇的眉头皱起来。
顺着张寒的手指指向看清楚地上的东西,他第一反应就知道这玩意绝非普通物品。
尽管不明白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但是,绝非寻常人能用到的,普通人甚至连接触都接触不到。
他走过去,蹲下来看。
一个调节盘,上面有一些旋钮,就像是收音机的旋钮,还有司南针一样的指针。
还有一个话筒,话筒的一头连着电线,电线的那一头是一个耳塞。
常晓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种耳塞他见过,巡捕房电讯室那些人接发电报的时候就会戴上这样的耳塞。
所以,这是一个电波接收器?
类似于收音机?
常晓宇不确定。
不过,此物若是和电台、电波之类的东西有些牵扯,那么,这两人的身份显然也并非那么简单了。
如此,这两人出现在此地,意欲何为?
“常巡,你晓得这是什么?”张寒看常晓宇看着这奇奇怪怪的东西皱眉,问道。
“把这玩意收起来,带回巡捕房。”常晓宇站起来,吩咐说道,他想了想,又叮嘱说道,“小心点,别弄坏了。”
他对这玩意起了兴趣,打算回巡捕房找苏哲打听、研究一番。
他与金克木的助理苏哲关系不错,苏助理曾经在上海新民电讯培训学校学习过无线电,在给金克木当助理之前,曾经在巡捕房的电讯科实习过。
两人骑着洋车子,很快便追上了押解形迹可疑分子的手下。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野原看到常晓宇,立刻抗议说道。
“嘴巴堵上。”常晓宇冷冷说道。、
他瞥了这位乘客一眼,心中对此人的怀疑更加提高了。
这人刚才说的是‘凭什么抓我们’。
是‘我们’,而不是‘我’。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乘客。
张寒直接从兜里摸出一块烂布,直接塞进了野原的嘴巴里。
这破布臭味熏天,直接把野原冲的要吐,却又被堵住了嘴巴吐不出来,只能强行又咽回去,整个人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押回巡捕房后,你看着他们两个,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常晓宇沉声说道。
“是。”
……
马思南路。
目送常晓宇带着巡捕离开,岑旭安排以女佣身份和自己搭档的富姨婆出去打探情况,被告知巡捕都走了。
岑旭和罗延年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些巡捕确实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过,那两个形迹可疑之人却还是引起了罗延年的重视和注意,他对岑旭说道,“那两个人鬼鬼祟祟,你要当心。”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安排我们的同志也从侧面打听一下,看看那两人是什么来路。”
“你等一下。”岑旭说着,他打开抽屉,拿了一条香烟递给罗延年,“断炊了也不说一声。”
“要是旁人给的,我可不要。”罗延年笑呵呵接住,“你这个岑经理给的,打土豪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我只是披着资本金外衣的小土豪。”岑旭意有所指说道,“程千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土豪劣绅反动派。”
罗延年微微点头,没有多说话。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副总巡长办公室。
程千帆站在窗台边,他的手指间夹着烟卷,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
直觉告诉他,马思南路那边极可能有情况。
但是,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了,绝对不能再有更多的动作。
回来了。
二巡副巡长常晓宇和其手下张寒骑着洋车子,在岗哨口听巡警说话,然后不一会就看到几个巡捕押解着两个双手被绑缚的男子出现。
程千帆轻轻吸了一口烟卷,他眯了眯眼睛。
尽管他并未见过野原,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在这两个人中分辨出哪一个更有可能是野原。
无他,另外一个是黄包车夫的装扮。
而野原则戴着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当然,此时此刻眼镜是歪着的,西装上也是脚印、血迹混杂,颇为狼狈。
这个人……
程千帆眼眸一缩,他确实是不认识野原,不过,野原的侧面他有一丝熟悉。
他揉了揉太阳穴,大脑快速开动脑筋思考。
想起来了。
有一次他去特高课,经过菊部宽夫的办公室门口,房门是虚掩的。
菊部宽夫在房间里同一个人说话,声音较低,听不清说了什么。
只是匆匆一瞥,他只从门缝看到一个人的侧影。
那个侧影同现在这个人的身影对照,颇为相似。
就在此时,一个巡捕拉着黄包车进了院子。
张寒停好洋车子,跑到黄包车这边,从车棚下的座位里抱出一个东西。
电波定位仪!
果然!
他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个疑似野原之人,应该就是野原本人。
程千帆走回到办公桌边,他伸手要去拿电话话筒。
他准备打电话到二巡办公室,命令常晓宇一会来他办公室汇报情况。
不过,右手已经触摸到电话话筒了,程千帆的手又缩回来了。
他不能打这个电话。
安排常晓宇去马思南路等地方巡捕,是回应丹妮尔女士的投诉,他作为副总巡长打个招呼、吩咐手下去做就可以了。
事后不是不能过问情况进展,但是,不能这么急切。
此事并非什么大事,以‘小程总’的地位,安排手下过问此事,已经是给了马凯龙面子了,太过殷勤急切,反而惹人生疑。
即便考虑到程千帆平素对法国人的尊重、重视态度,有可能不会引人生疑,程千帆认为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小心为妙。
野原被他的人抓回来了,这本身就是颇为敏感的事情,无论是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只是,对于野原两人被抓,在什么地方被抓的,以及这两人在马思南路可有什么发现,程千帆也是非常关心的。
想到这里,程千帆拿起警帽戴上,他又从办公室台柜里拎了一瓶红酒,出了自己办公室,找上了政治处查缉班办公室。
……
“德国人对波兰的入侵是蓄谋已久的。”皮特接过程千帆递过来的酒杯,擎着脚杯,微微晃动,说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程千帆喝了一口红酒,满足的叹口气,微笑说道,“波兰占据着德国的部分领土,德国人不可能没有动作。”
“不不不,我的朋友,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皮特摇头说道,“我是震惊于德国人为这场战争所做的充分准备。”
他语气激动,且因为情绪激动使得表情有些夸张,“你知道吗,德国人还专门去研究了波兰士兵的大小便。”
皮特从自己在军方的朋友那里得知一个情况,在德国入侵波兰之前,德国人曾经组织了一个参观团,该参观团打着和波兰进行领土和平谈判的名义参观了波兰人的军营。
他们看到波兰士兵在军营外大小便,这个细节被德国人看在眼里,他们认为波兰人的军纪涣散,不堪一击。
“随地大小便就是军纪涣散?”程千帆微微皱眉,有些不理解。
“你没有在军队中服役过,你不明白的。”皮特解释说道。
在部队中,随地大小便很容传染霍乱、痢疾等疾病,这类疾病都是通过粪便污染水源,或者干燥的粪便通过空气传入人体的。
欧战时期,这种随地大小便的行为便在军营中引起了疟疾等疾病的传播,此后,各国军方都比较重视军营卫生,严禁士兵随地大小便。
在这种情况下,波兰士兵的这种普遍行为,确实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说明他们军纪不严。
“难怪波兰人节节败退。”程千帆嗤笑一声说道,他看着皮特,目光中带着期待,“都第三天了,还没有对德国人宣战,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波兰亡国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那些德国商人的主意。”皮特露出一副我早已经看透你的如意算盘的主意,他警告程千帆,“德国人的产业,有人已经把这些视为脑中植物(非错别字)了。”
“我不贪心,喝点汤汤水水就可以。”程千帆对着皮特挤挤眼,“你多拿一份。”
皮特闻言,眼神闪烁,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不过,旋即,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知会自己的合作伙伴一声,“你要做什么,可以做准备了。”
说着,皮特声音压低,“马赛那边有电报过来,最迟当地时间今晚,我们和英国人会一起对德国宣战。”
程千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目光中的振奋之色一闪而过。
“对了,丹妮尔女士说她家附近有形迹可疑分子。”程千帆拿起分酒器,朝着自己的酒杯里又倒了半杯酒,品了一口,随意说道,“我安排二巡的人在马思南路加强巡逻。”
说着,他挤眉弄眼,“怎么样?我够朋友吧。”
“什么意思?”皮特一幅‘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的表情。
“嚇。”程千帆嗤笑一声,一幅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这样,我打电话到二巡,问问情况,你这边也好以此借口多和丹妮尔女士亲近亲近。”
“程千帆,你这是在污蔑我的品行。”皮特气坏了,手指指着程千帆,“我三天前向琳达保证过,不会再对其他女人动心。”
愤怒的皮特仰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并未阻止程千帆拿起电话话筒的行为。
……
二巡副巡长办公室。
苏哲正在摆弄那神秘的仪器。
“弄明白没?”常晓宇问道。
苏哲没说话,他拿起那话筒,先是放在嘴边,说了句话,并未有喇叭作用,他便低头检查了一番,确认干电池开关已经打开,他不禁皱眉。
“有电的。”常晓宇在一旁说道。
“这话筒的作用不是当喇叭用。”苏哲摇摇头。
说着,他拿起耳塞戴上,没有任何声音。
苏哲盯着话筒上的连接线发呆。
连接线连接着话筒和耳塞。
忽然,他瞥到了常晓宇办公桌上的收音机。
“打开收音机。”苏哲说道。
常晓宇二话没说,上前吧嗒一声拔开收音机开关。
立刻,苏哲便听到了耳塞里传来了刺刺拉拉的噪音。
“我明白了。”苏哲摘下耳塞。
“明白什么了?”常晓宇急忙问道。
“这玩意是这么用的。”苏哲说道,他指着话筒,“话筒是放大声音,话筒和耳塞的结合就像是医生的听筒。”
“我不明白。”常晓宇摇头,“这玩意是来查缉哪家有收音机?谁家在使用收音机?”
说着,常晓宇面色微变。
苏哲看着常晓宇,他的表情也是严肃的,“这玩意当然不是去查收音机的,它是捕捉电波信号的。”
“你确定?”常晓宇先是走到门后,确认房门关好了,然后走回来,压低声音问道。
“下午五点多,电讯科会接收例行电报。”苏哲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说道,“这玩意是不是真的做那个的,到时候试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他带着揶揄笑意看着常晓宇,“常兄,你可能抓了两个麻烦回来。”
“你是说这俩人是东洋……”常晓宇压低声音问道。
“这种新鲜玩意,重庆不会有,延州那乡下地方更不用说了。”苏哲也是压低声音,“再说了,这里是法租界,那两位都是恨不得自家藏得越深越好,哪里会琢磨着这种查电波信号的玩意。”
说着,他一只手拿着耳塞,一只手拿着话筒,啧啧称奇,“你还别说,这几件东西分开来没什么,就这么组合起来竟然有这种妙用,小日本确实是脑子聪明。”
“你小点声,别一口一个小日本。”常晓宇埋怨的瞪了苏哲一眼。
“怕什么,我也就只是嘴巴上喊喊,真要让我去抗日,我一没那胆量,二没那本事。”苏哲冷笑一声,“喊两句怎么了,小日本,小日本,小日本。”
常晓宇苦笑不已。
“对了,那俩小日本当时在哪,在弄什么呢?”苏哲揶揄说道,“你常兄极有可能搞砸了日本人的好事。”
他的心中异常焦急,日本人使用这玩意,必然是在秘密搜查抗日电台,尽管他并不知道马思南路是否有我党秘密电台,但是,苏哲心中不敢大意。
再说了,即便马思南路没有我党秘密电台,有重庆方面的秘密电台,一旦电台被日特破获,人员被抓,这也将是抗日力量的损失。
就在这时候,常晓宇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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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怀疑(求月票)
“程总让我过去向他汇报。”常晓宇挂掉电话话筒,对苏哲说道。
“是程副总。”苏哲皱眉,纠正说道,“他程千帆想要当程总,等着吧。”
常晓宇轻笑一声,他此前刚刚履职巡捕房,有世叔给他分析巡捕房内部的纷杂关系,其中便提及这位苏助理同程副总之间关系可谓是十分糟糕。
后来他同苏哲成为朋友,更是从苏哲这里明确感受到其对于程千帆的恶劣态度。
“是,程副总。”常晓宇点点头,“好了,你自己先研究,我去去就回。”
“我方才从副总巡长办公室门口过,他没在办公室。”苏哲说道。
“电话是从政治处查缉班办公室打来的。”常晓宇说道。
“不用问了,定然是程千帆在皮特面前说起这件事,讨法国人的欢心。”苏哲冷笑一声,挖苦说道。
常晓宇笑而不语。
程副总吩咐他去马思南路巡逻,本就是讨法国人的欢心啊,这是事实。
他常晓宇接了命令便马不停蹄的去马思南路,这本也是讨程千帆这位长官的欢心。
看着常晓宇戴好警帽离开,苏哲张了张嘴,不过却最终没有说话:
他本想要再问那两个疑似日本特务具体是在哪里被抓的,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及时刹车。
他刚才状若无意的询问,还能算是有所遮掩,现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再问这个问题,以常晓宇的聪明和机敏,难免不会觉察到什么。
这位常副巡长为人处世很有一套,从不会轻易得罪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这种人看似无害,实际上苏哲对于这位好友一直保持以原则性的警惕。
……
“马赛那边的电报里说,国内民众实际上对于对德国宣战的态度并不积极。”皮特和程千帆碰杯,情绪有些低落说道。
“经历了欧战的残酷,普通民众没人愿意再打仗。”程千帆点点头,说道。
此前英法对德国采取绥靖政策,步步退让,今村兵太郎的小课堂上,今村曾经与他一起分析过英法,尤其是重点研究过欧罗巴第一强国法兰西。
法国民众不想打仗,乃至是害怕打仗。
这便是今村与他共同分析得出的看法。
欧战历时四年多,参战国家高达三十多个,十五亿人口卷入到这场战争中,给人类的精神和整个世界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尤其是欧战中多场著名的“绞肉机”战役,如凡尔登战役、索姆河战役等,战争双方死伤惨重,从冲锋进攻,到堑壕防守,从一开始的步兵大面积送死,再到后来的毒气、飞机、大炮轮番上阵,欧战颠覆了所有人对于战争的认知。
对于法国人而言,即便法国人是战胜方,但是,凡尔登绞肉机的恐怖仿若是梦魇一般。
即使是战胜国,英法两国也是千疮百孔。
毕竟这次战争对大家来说印象太可怕了。
所以,作为战败国一方的德国人厉兵秣马,发誓要报仇。
反而是作为战胜国的英法两国人们都开始厌战。
而且,‘昭和三年’的经济危机爆发之后,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兰西,他们都陷入经济危机的泥潭。
国内矛盾加剧,普通民众更加关心的是生计问题,而不是恐怖的战争。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慕尼黑会议结束的时候,捷克斯洛伐克被出卖,但是,英法两国人民是庆祝,而不是难过。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打仗,牺牲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
就拿现在而言,德国入侵波兰,与法国国家层面来说,他们确实是和波兰有盟约,必须履行约定保护波兰暨对德国宣战,但是,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发生在波兰的战争太过遥远,对于他们来说也无关紧要。
“国内那些大人物,他们想的很好。”皮特冷笑一声,“德国人占领了波兰,侵略性十足的德国和苏俄接壤了,这是好事。”
“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好事。”程千帆点点头,“邪恶的红色,是自由世界的敌人,如果苏俄和德国发生战争,这个世界就美妙了。”
皮特看了程千帆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骨子里是极度仇视红色的,所以,倘若德国人和苏俄发生战争,程千帆应该是乐于看到。
皮特则不然,他对红色不亲近,但是,也并无仇恨。
相反,皮特的祖上曾经是为守卫巴黎公社的战斗过的工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皮特祖上曾经是革命者。
故而,相比较红色的苏俄,皮特对于虎视眈眈要崛起和复仇的德国人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苏俄人同德国签订合约之前,曾经试图和我们达成更加友好的关系。”皮特忽然说道。
程千帆惊讶的看着皮特,似乎在确认皮特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英法?
皮特点点头,“马迭尔先生参加了六月份的苏俄旅行团。”
他是用自嘲的口吻说的。
“旅行团?”程千帆露出不解的表情。
“三个月前,我们有人受苏俄的邀请,对他们进行了访问。”皮特说道。
六月份的时候,英法组长联合派代表团到圣彼得堡与苏俄谈判,就双边关系以及欧洲紧张局势进行商讨。
苏俄方面很重视这次会谈,派最高规格的军事代表团,与前来的英法代表进行谈判。
不过,令苏俄人没想到的是,英国却只派了几个空军少将。
法国更过分,派了几个即将退休的将领以及一些后勤部门的将领过来谈判。
而且在谈判过程中,英法一直保持着对苏俄的警惕。
当然,这也是有历史原因的。
俄国信奉东正教,和西欧天主教在宗教上有无数次冲突。
在历史上,东斯拉夫人对欧洲发起战争多达三十多次,几乎每次都是极为残酷的矢志灭国级别的战争。
值得一提的是,波兰与苏俄都同属于东斯拉夫人,但是他们之间的仇恨要比同德国仇恨更深。
历史上,俄国曾三次瓜分波兰,而且波兰国歌里都把抗击俄国的东布罗夫斯基当作人民英雄,可见与俄国的世仇有多深。
也正是因为此,波兰人得知有这么一支英法联合代表团访问苏俄,他们向英法提出严正抗议,并且坚决表示:
波兰绝对无法接受英法同苏俄达成任何类似同盟的协议!
所以,这次谈判,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很难达成共识。
而最令苏俄方面最想不到的是,法国的而且这些老年将军门秉持着不做事就不会犯错的原则,也是为了保证自己能够顺利退休,他们进门就告诉苏俄代表团:这事我们做不了主。
这让苏俄方面非常愤怒,做不了主,是过来是旅游的么?
这个代表团真还是来旅游的,先后游览了列宁格勒和莫斯科。
皮特的岳父马迭尔先生也在观光旅游团中,他可以说是这一行人中收获最大的一个:
马迭尔先生同苏俄方面谈妥了一笔生意,将法国军需仓库里‘发霉扔掉’的毛毯,成功的卖给了苏俄人。
“马迭尔先生也在那批人员之中?”程千帆很惊讶,得到确认后,他不禁乐了,“很好,公费旅游,跨国旅游,很好。”
他是真的惊讶。
若非皮特这次无意间讲述,他是真的并不知道英法方面竟然同苏俄方面曾经在三个月前有过这么一次秘密的谈判。
当然,从这次谈判的旅行性质来看,苏俄方面应该是有一定诚意的,不过,英法方面似乎只是为了走一个过场。
皮特便瞪了程千帆一眼。
程千帆在思索,他在琢磨这个情报,是否需要向今村兵太郎汇报,尽管只是过时的情报了,但是,这种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交往的情报,每一则都非常重要,或者说,情报是否过时,不单纯是看情报发生时间,还要考虑是否是此前从未获悉的一手情报!
“你不是总是说我和日本人走得近吗?”程千帆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讲给日本人听?”
“随便伱。”皮特冷笑一声,说道。
程千帆喝了一口红酒,目光透过高脚杯,眯着眼看皮特。
皮特为何对他讲述这件事,恐怕正是有意通过他的嘴巴将这件事告知日本方面:
皮特自然不知道他是‘宫崎健太郎’,但是,他和日本人走得近,尤其是和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的今村兵太郎走得近,这在巡捕房不是秘密。
所以,皮特故意讲述此事,要通过他的嘴巴讲给今村兵太郎听。
法国人当然不会只通过这一种渠道向日本方面传递信号,他相信自己这一条渠道反而可能是众多渠道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总之是,多管齐下。
至于说法国人为什么这么做?
法国人要传递什么信号给日本方面?
程千帆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他相信,将这个情报口信说于今村兵太郎,参赞先生能够以一名高级外交官的角度和视野对此事给出最合理的剖析。
程千帆笑了,点点头。
他最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了,既能够向今村传递情报以显示自己的价值,也能够借机从今村那里有所收获,这个收获既可以是今村小课堂的知识,也可能是今村对于更加信任的情况下,无意间透露的情报。
看到程千帆明白他的意思了,皮特举起酒杯,碰杯,表示感谢。
他对于自己好友作为中国人,却和日本人走的很近,实际上一直是不太满意,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看不起程千帆的,不过,皮特也知道,程千帆的亲日态度对于法租界来说,实际上颇有用处,只是没想到,这种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事情,程千帆竟然也能够发挥作用。
就在此时,查缉班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
“二巡副巡长常晓宇奉命来汇报工作。”常晓宇在外面朗声说道。
“进来。”
……
“很好,行动迅速,办事有力。”程千帆微笑着对常晓宇说道,“有我当年的风采。”
“程总过誉了。”常晓宇高兴说道,“属下萤火之光,哪敢和皓月相媲美。”
说着,常晓宇给分别给程千帆以及皮特敬烟,“不过,程总这般夸赞,属下心里那个开心啊。”
“哈哈哈。”程千帆接过烟卷,哈哈大笑。
他指着常晓宇对皮特说道,“这是一个滑头。”
常晓宇被‘小程总’训斥,不仅仅没有难过,反而得意洋洋的样子。
“查一查有无其他犯事。”程千帆任由常晓宇为他点烟,轻轻吸了一口烟卷,说道,“若是累犯,罚金加倍。”
“明白。”常晓宇说道。
在巡捕房,或者特别是在中央巡捕房,抓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看着常晓宇敬礼离开,程千帆鼻腔喷出淡淡的烟气。
常晓宇没有向他汇报发现了‘奇怪的仪器’之事,他暂时不知道这是因为常晓宇不晓得那东西是什么,以至于不重视,没有注意到,所以才会忘记汇报。
亦或是,常晓宇故意假作是遗忘汇报?
程千帆倾向于是后者。
他早就收到手下人秘密汇报,常晓宇一回来,就喊了苏哲去二巡副巡长办公室:
并非是他监视常晓宇这个手下,实则是他和苏哲的矛盾众人皆知,关于苏哲的动向,巡捕房内部有的是愿意暗中向‘小程总’通风报信之人。
程千帆知道苏哲在上海电讯专科学校学习过,精通无线电。
那么,常晓宇悄悄喊苏哲去他办公室所谓何事,此便一猜便知。
这个常晓宇,不老实啊。
程千帆轻笑一声,自己的手下,确切的说,整个巡捕房,没一个简单之人,藏龙卧虎啊。
常晓宇不提程千帆乐的不知道那‘奇怪仪器’的存在。
……
“马思南路六十二号。”
回到副总巡长办公室,程千帆表情凝重,他的指间夹着烟卷认真思索。
之所以这个地址令他如此慎重,盖因为马思南路六十二号此前是彭与鸥同志的居处。
彭与鸥同志撤离上海后,此间洋房先后换了三家租户。
现在租住在这处房子之人?
岑旭。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此人是一家德国洋行的中国经理。
程千帆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马思南路六十二号,现任租住主人的情况资料。
野原是在马思南路六十二号后窗下被巡捕拿住的。
那么,是野原已经通过电波定位仪锁定了马思南路六十二号?
还是野原根据电波定位仪还在搜寻,只是正好来到了马思南六十二号后窗下,实际上只能说明电波在附近,并不是锁定马思南路六十二号?
程千帆皱眉思索。
……
马思南路。
一辆小汽车从街道上缓慢驶过。
“马思南路六十二号?”菊部宽夫的目光从这栋洋房以及周遭的房屋掠过,他陷入思索之中。
野原以及两人被巡捕房抓走,此事被其他特高课特工看到,他们不敢声张,即刻打电话向菊部宽夫汇报。
菊部宽夫此时正在霞飞区亲自指挥一路人马使用电波定位仪搜寻,得知这边出事了,立刻就近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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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春天(【月离梢】盟主加更4/4)求月票
为了避免可能的打草惊蛇,菊部宽夫并未在马思南路停车、下车。
车子往北开了一段距离后,右拐,又开了几分钟,再右拐,大约五分钟后,车子进入金神父路。
在一个稍为僻静的所在停车,菊部宽夫手中捏着一支烟卷,问道,“这个岑旭,在帝国的监视名单之中吗?”
“报告室长。”坐在副驾驶座位的特工回答说道,“这个岑旭并不属于帝国监视人员。”
“查。”菊部宽夫大拇指指甲掐着烟卷,说道,“以马思南路六十二号为圆心,方圆一百五十米的范围内,哪家哪户在那个时间段有人在家。”
“哈依。”
“还有,重点查一下马思南路六十二号。”菊部宽夫说道,“查清楚那个从岑旭家中离开的男子是谁。”
因为岑旭曾经打开窗户同巡捕房的人说话,所以,现在特高课已经确定当时岑旭在家。
菊部宽夫首先便将马思南路六十二号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然后稍一打听便知道野原两人被巡捕抓走后不久,一名男子从马思南路六十二号离开。
如此,这必然加大了菊部宽夫对马思南路六十二号的怀疑。
“哈依。”
“找到野原的电波定位仪器没有?”菊部宽夫又问道。
“没有。”手下回答说道,“不过,有人看到巡捕房拉着一辆黄包车从马思南路离开,仪器很可能也在车里被带走了。”
“巴格鸭落!”菊部宽夫忍不住骂道。
电波定位仪并不复杂,这个不复杂不仅仅是拼造不难,还指的是其原理并不算复杂,巡捕房若是有精于无线电之人,稍做研究就能够大致猜到这仪器是做什么的:
要发明某件东西很难,但是,物品造出来后,研究该物品比发明要容易多了。
如此,野原两人的身份则有可能暴露。
菊部宽夫并不是担心野原两人的人身安全,身份暴露只会令野原二人更加安全,巡捕房是不敢加害两人的。
他担心的是,电波定位仪若是被认出来,消息外泄,万一被那些反日分子得知,他们便可能失去搜寻秘密电台的最佳时机。
以有心算无心打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土鳖老鼠一个措手不及,才能取得最大化之战果。
“查清楚是巡捕房哪部分抓走野原的吗?”菊部宽夫问道。
“是中央巡捕房二巡副巡长常晓宇。”
“常晓宇!”菊部宽夫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不管此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常晓宇此次极大的影响到了特高课的秘密行动。
就在此时,菊部宽夫皱眉看了一眼远方,透过前挡风玻璃,他看到有一伙人正在砍伐道旁树。
“那是做什么?”菊部宽夫问道。
天气炎热,有树木遮阴正当好,怎么反倒砍伐树木?
“是巡捕房请了工人砍伐树木。”特工回答说道。
“天气炎热,巡捕房为什么要砍树?”菊部宽夫问道。
他并非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觉得此事不合常理,当你正在查勘某件事的时候,周边出现的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都要加以注意。
“是中央巡捕房张贴了‘安全通告’,对树木进行安全大检查。”特工说道,“对所有认为存在安全隐患的树木,都要砍伐。”
他便对菊部宽夫简明扼要的又讲述了,中央巡捕房的这个‘树木安全大检查’告知书。
同意巡捕房认为需要砍伐修剪的‘诊断’,市民要出三元钱的树木安全修理费。
认为自家旁边的树木不需要修剪的,则要交十元钱的树木安全管理保管费。
菊部宽夫略一琢磨,他便看出来这个告示的真正意思:
巧立名目!
有这么一个告示在,所有树木都会被砍伐。
每户收取三元钱,然后这些枝繁叶茂的树木也可以卖钱。
菊部宽夫摇头,他啧啧出声:
不用说了这个巧立名目敛财的办法一定出自宫崎君的脑袋。
或者说,最起码是得到‘程千帆’点头同意的。
“去春风得意楼。”菊部宽夫略一思索,说道。
“是!”
他决定约宫崎健太郎出来见一面。
野原二人是被中央巡捕房二巡所抓,这件事要解决,自然是找‘程千帆’这个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
很快,车子停在了春风得意楼门口。
“一间雅座。”菊部宽夫在店小二的殷勤招呼下上楼,“我一会要请贵客。”
店小二引领菊部宽夫到了乙右二号包间。
菊部宽夫看了一眼房间陈设,摇摇头“我要请的是程千帆程总。”
然后,他就被店小二更加恭敬的延请到了甲字包间,并且掌柜的也过来寒暄了两句,言说有要求尽管提,一切以让‘小程总’开心满意为第一要务。
……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副局长办公室。
“启明高小那边有进展没?”戴春风问郑卫龙。
军统外围人员报告,启明高小有一人行迹诡秘,疑似日特。
经过初步调查,该名行政人员有日本留学背景,这立刻引起了郑卫龙的注意。
郑卫龙立即积极着手严加监视,在启明高小附近的安全岗亭安插军统人员,以正当名义监视学校出入人员。
此外,郑卫龙经过实地考察,注意到启明高小旁边的洋火厂内有一处土堆地势较高,他便令人将土堆再垫高。
如是,人趴在墙头内侧,便可以看到启明高小内的情况了。
不仅仅如此,郑卫龙还下令军统特工用小凿子,悄悄将启明高小的院墙凿出小洞,安排一名侏儒特工扮作在附近玩耍的顽童,通过小洞偷窥。
“局座,目前安排有九人、三个监视组,三人一组,每组配备一辆自行车,一组定点监视,两组出动跟踪。”郑卫龙汇报说道,“有情况立刻打电话汇报,除此之外,每天晚上,监视组都会形成书面汇报。”
“每组两辆自行车。”戴春风立刻说道,“我们对付日本人,要拿出薛应甄对付红党的决心和物力。”
中统监视重庆八办,同样是安排了三个监视组,每组三人,不过,他们配备的是每组两辆自行车。
至于说军统为什么会知道中统的事情?
中统的事情,红党最清楚,军统也同样最了解。
“明白了。”郑卫龙点点头,说道。
郑卫龙出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齐伍敲门而入,在门口,两人打招呼,齐伍的表情还是云淡风轻的。
看着郑卫龙离开,齐伍进屋关门,转过身来,齐伍已然是表情严肃。
“局座,盛、肖、卢三人联名来电。”齐伍说道。
戴春风也是面色一沉,他接过电文,垂目览。
他脸色大变。
几步走到墙壁边,刺啦一声,戴春风拉开墙壁上的帷幕,露出墙上的地图。
他盯着地图认真看。
接过齐伍递过来的地图棍,戴春风在长沙的位置上点了点,他的脑袋也是频频点下。
“备车,我要去见校长。”戴春风沉声说道。
“此情报系肖、盛、卢三人根据手中掌握情况推测。”齐伍犹豫,说道,“局座,是否再甄别确认一番。”
“等不及,军情如火。”戴春风摇摇头,“甄别何事是军事委员会的工作,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我们所能掌握的情况迅速、如实汇报。”
“是。”齐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情报工作,要确保尽量不犯错。
不过,有些情况下,情报精准正确与否且不论,首重迅捷!
正如局座所言,甄别核实不仅仅是军统局的工作,更是军事委员会的工作——
或者,直白的说,先及时表功再说。
若是情报准确,此乃军情大功!
至于说情报万一弄错了,那不怪我们,是你们没有甄别核实,我们可是提醒过,此情报未经进一步核实……
……
春风得意楼。
“室长。”一名特工进了包间汇报说,“打电话到巡捕房了,那边说程副总出去了。”
“出去了?”菊部宽夫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不禁皱眉,这个宫崎健太郎在巡捕房的时候也是惯会早退。
“那边应允说,等程副总回来,他们会帮我们带口信。”
“半小时后再打电话过去问问。”菊部宽夫皱眉,说道。
“是!”
菊部宽夫点燃一支香烟,表情不愉,对于宫崎健太郎也是有了意见,这家伙上班时间跑哪去了,关键时刻找不到人。
……
桂林。
桂北路一百三十八号。
这是一处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坐东朝西,为二进三开布局,靠南侧的房舍挂着‘万祥槽坊’的牌子。
靠南侧则竖立一块高高长长的牌子:
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桂林办事处。
随着广州、武汉相继沦陷,桂林已是全国未被日军占领的大城市之一。
此时的桂林可谓是处在一个极为特殊和复杂的位置上。
它既是大后方,又是敌占区、半敌占区和沦陷半沦陷区的边缘交汇地。
地缘情况特殊,社会关系复杂,郑智(非错别字)情况也是异常复杂。
桂林这座边陲古城有着其独特地理位置,位居西南、华南、华中、华东的交通枢纽,成为当下西南地区最重要后方城市之一。
同时,桂林也是南部地区的军事重镇和重要的战略要地。
此外,桂林既是中国通往海外最便捷的国际通道上的中继站,又是新四军与渝城南方局、延州中央秘密联络,以及红党地下党过往人员的必经之地。
就因为这样,桂林现在不仅是广西的首府、政治、军事、文化中心,也是西南地区的重要交通权纽和政治、军事、文化中心之一,这便使得桂林成为日军的眼中钉,成为日军飞机轰炸之重要战略目标。
……
空中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
两名八路军战士在一名八路军干部的带领下,直接撞开了一间房间,架起正在伏案写作的男子就要往外走。
“文件,文件。”‘农夫’同志喊道,“松手,我自己会走,松手。”
杭立行同志没有理会‘农夫’同志的话,他非常了解‘农夫’同志,将工作和红色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怕工作不到位,怕工作没做好,怕隐蔽战线的同志们生命安全出问题,唯独不怕死。
几天前桂林遭遇大轰炸,‘农夫’同志完全投入到工作中,没有及时撤退到防空洞中,尽管有惊无险,南方局的首长还是严厉批评了杭立行。
“带走。”杭立行直接下令。
“杭立行。”‘农夫’同志生气了。
“我的老同志咯,你放心。”杭立行说道,他知道‘农夫’同志担心什么,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文字都可能涉及到党的机密,绝对不容泄露,更不容有失。
……
大约半小时后,防空警报解除。
‘农夫’同志回到房间,看到杭立行还在屋子里,手中握着短枪,犹如哨兵一般看守着这间房。
他拍了拍杭立行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又仿若什么都说了。
“还有一张纸呢。”‘农夫’同志继续伏案写作,忽然咦了一声。
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肘,笑着摇摇头,胳膊肘的汗水沾染了纸张,将纸张‘偷’走了。
“没事,虚惊一场。”‘农夫’同志对紧张的走过来的杭立行同志笑着说道。
他刚才正在批阅的这些文件,一张纸都不能少,一个字都不能外泄。
这些文件是秘密战线的‘春天’同志所写,确切的说是‘春天’同志写的一份演讲稿。
‘春天’同志现在的身份是柏崇新的机要秘书。
这份演讲稿,柏崇新明天就要用。
‘春天’同志草拟完演讲稿,自己不太放心,便找到‘农夫’同志帮忙修改——
此前,‘春天’同志曾经找‘翔舞’同志帮忙修改过文件。
那份由‘春天’同志草拟,经‘翔舞’同志修改过的文件,被呈送给柏崇新,柏崇新阅罢,击节赞叹。
然后,该文件被以“大本营柏副参谋总长办公室”名义,打印了三百余份,分别寄发重庆‘领袖官邸’、各省主席、保安司令、各军长、政治部及一些重要单位。
可以这么说,此后柏崇新的进话稿也大多是由‘春天’同志草拟,经‘翔舞’同志、或者是‘农夫’同志等红党人修改后再呈给柏崇新的。
柏崇新每每阅读,都是赞叹不已,夸赞‘春天’同志草拟的演讲稿质量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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