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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秦一鹤     长平长平txt下载     长平长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章 秦入上党

    在赵括的指挥下,南面投入了两个军,与秦军一个军打成平手。赵军之所以如此吃亏,根本原因就在于列阵动作缓慢,而且不够严整;不像秦军,旗门一立,各营立即就能在旗下排好队,略加整顿就能投入战斗;战斗中被打散,也能迅速归结到旗下结阵,很快投入战斗。

    赵括虽然知道问题所在,但这关系到双方士卒的训练度的问题,本质上属于实力不如人,短时间内很难改变,只有通过自己的巧妙运筹加以弥补,而不可能消除。所以,一般他总是用多于对手的兵力出战,并竭力干扰对方列阵。这一次,他想着多增加三分之一的力量,也许能够改变战局,如果试验成功,大不了三个军当两个军用。但结果仍然不容乐观,四个营正面对抗,勉强与秦军打个平手;甚至,如果不是他派出奇兵干扰,赵军再经过几阵可能就难以应付了。

第60章 丹水激战

    万人将见只一次齐射,就打退了秦军的进攻,心里十分得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继续擂鼓,让第一批士卒冲上去。万人将眼看着秦军狼狈地拖着伤员后撤,更加得意了。让士卒追出百步,用钟声招回。第二批攻上来的秦军中加上了盾牌兵。在他们绕过巨石后,万人将还是像上一次那样,进行了一次齐射。盾牌兵本来在山坡上就站立不稳,一千支箭射来,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击倒了所有的盾牌兵。好在他们及时反应,拼命地举起了盾牌,挡住了绝大部分第二次射来的箭,然后在戟兵的扶持下仓皇离开。这片由巨石分隔开的小道成了赵军的福地,秦军试了几次都很难通过,反而有了不小的伤亡。

    一个时辰后,支援的赵军赶到。万人将十分得意地向过来的赵军将领示意自己的作战经过,那些将领们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好直接打万人将的脸,都附和着说些颂扬的话。

第61章 石城失守

    赵军占据有兵力的优势,在体力上也占优,虽说训练度不如秦军,但这两点已经完全可以折过了。凭借这两点,今天秦军几乎全线占优。这可能是因为赵括持续高强度的进攻策略发挥了作用:由于赵军人数占优,每战都可以派出不同的部队轮换,从而维持和恢复体力;而秦军人数较少,必须连续作战,体力恢复出现问题。短时间还不明显,时间一长就显出来了。

    到中午时,形势已经比较明显,各处交战秦军都呈不支的态势,逐渐向本方壁垒后撤,希望依靠壁垒的火力,平衡赵军的攻势。赵括听到各军报来的军报,心中大喜,觉得情势的发展果不出自己所料。他派军使去丹朱岭询问秦军的情况,军使回报说,秦军今天未在丹朱岭发动进攻。赵括心中一动,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妥,但却没有时间想清楚:眼前的局势还需要他全力处理!他让军使通知丹朱岭的万人将,力争查明秦军的动向。

第62章 定计全歼

    白起趁着五天雨天,修通了通往上党的道路,并将关中刑徒两万人调动到山后的狭谷中,相机进入上党。这些事都由司马靳具体负责,白起动动嘴,司马靳就给全办了。白起腾出大部分精力观察赵军在战场上的表现。

    应该说,白起对巴蜀秦军的表现是不满意的,他们的战斗力远不及关中的刑徒,甚至不如他训练了几年的河东民众。除了训练不足外,体力上也有劣势,身材过于瘦小。好在他们都刻苦耐劳,长期驻于野外,竟然很少生病;从蜀地到关中,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水土不服!这让白起有些安心。南郡的秦军从郢都调到河内南阳,就出现大面积水土不服,病倒了一片,几乎失却战斗力。他们是与巴蜀秦军几乎同时到的,巴蜀秦军已经投入作战半年多了,他们才刚刚恢复健康——非战斗减员上千人!而且牵制了自己的亲营,必须留在温、轵一线镇守,否则可能会闹出乱子来。事实上,有相当数量的南郡士兵逃回家中,但被乡里举报,就地处死;而逃亡士兵的同伍被斩、同什被捆打的事,几乎天天都有。这些都使白起迟迟无法从高都方向发起战斗。

第63章 攻取石城

    白起仍然把全部的行政工作都交给王龁,自己全身心地观察两军的作战。

    这一天,赵括在南面摆出十二个营的阵势与秦军九个营作战,略占上风;但在秦军增援后,又被压了下去。赵括的新打法并没有引起白起太大的兴趣:以多取胜,是许多人不动脑筋的办法。一个人不行就加一个,不行就再加一个;但增加人力的效果不是无限的,加到某种程度后,追加再多的人也不起作用,甚至起反作用!长平的赵军就是如此!白起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他不懂,为什么廉颇一定要用如此多的人防御长平。——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年少的赵王的决定,他要在战斗决心上压过秦国。

    随着两万剑士到达端氏,王龁开始组织将关中的部队开往上党。两万人经过一天行军,全部潜伏于上党南边的山谷中。两万关中军所配置的各级军官都是有战斗经验的强将,总指挥是参加过启封之战和阏与之战的五大夫王陵。王陵在经过山垭时望见了对面山上的赵军,推测赵军也能望见自己。他一面将此情况报告白起,一面下令越过垭口进入山谷的部队抢占两边的山脊,断绝敌军的窥探。

    白起得到王陵的指示后,还专门跑到后面的瞭望哨查看了一番地形,随即派军使命令王陵派出一名公乘,沿山脚向丹朱岭发动佯攻,以掩护大军的动向。同时命令五千剑士星夜行军,乘夜穿过垭口。今天夜间虽然有月亮,但受战事的影响,云层很厚,月光昏暗,估计赵军难以发现。

    第二天,在进攻丹朱岭的行动掩护下,二万秦军沿山下的大道绕到长平的山后。

    长平的山后是一座山谷,群山环抱。山脚相互穿插,形成一条条道路。山谷中地势相对平坦,而山谷边缘相对陡峭,形成一个天然的城池。城池中,军营与坊肆同在,女闾与行伍间错。大战之后的赵军通常会回到这里安营,享受暂时的温馨,忘却死亡的威胁。重伤的士兵也会被集中运送到这里,有医者为他们诊治。而坊肆和女闾中似乎永远也不缺酒和肉,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和粮!

    似乎没有人会关注四面的山头,那里过于宽阔,距离赵军的大本营过于遥远,哪怕是放一个瞭望哨,也无法互通消息,就索性什么也没有。垭口出现秦军,丹朱岭被秦军攻击,赵括虽然下令山谷中的各军作好作战准备,但在那种环境下,哪里会有人有心情作战。

    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人,放下疲惫的身躯。位高者去女闾,其次者去坊肆,其他人则饱餐一顿,倒头就睡。那些接到作战任务的,则怀着压抑的心情出发,等待命运的裁决!

    这一天,防御石城的五万人有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山下营中;按惯例,早餐后,五千人上城值日,晚餐后,另五千人上城值夜。值夜时,除非形势紧急,一般只需要一千人上城,按时轮换。石城的防御方向指向长平,身后并无特别防御措施。

    新从邯郸来的援兵五万人是扩大营地的主因。但他们到达后,迅速被调往其他各处承担任务,这些营地也就大体上属于战后余生的赵军。不同区域的赵军被调到南面,苦战经日,如果表现良好,就会被安排在山丘的营地中。这里可以说就是长平的大后方了,安全感和繁荣感满满的。这些赵军的中高级军官通常不在营中,而是宿于女闾或坊肆。

    两万秦军运动在山外的动向,完全没有被注意到!而赵括全部心思都在突破口谷口秦军壁垒上。为此他调集了三个军,他们的防区要从这里调军去填补,腾出来的营地将在今夜交给今天作战的赵军。所以早餐后,各军都在拔营,列队,准备穿过密集的营地,开往指定区域。昨天的战斗时间很长,持续到黄昏,参战部队都十分疲惫,才休息一天,就又要赶往新的营地,大家心中怨气很大;那些中高级官员还有些依依不舍。

    中午,各军按指定路线穿过友军的防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行军的赵军身上,只有少数发现,后面的山脊上出现了无数整齐列队的秦军!惊恐的赵军逐级上报,等到赵军擂响示警鼓声时,秦军已经下了山,直接进入了山谷。

    山谷中军营根本没有时间列阵,营栅就被挑翻,营兵一哄而逃,秦军如入无人之境,在他们的前面是四散奔逃的赵军。坊肆和女闾都闭紧门户,不敢出头;那些跑到坊肆和女闾的赵军有些也就躲在里面。

    赵军体会到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虽然秦军人数远少于赵军,但赵军无法组织起来形成一股力量,在这股有组织的力量面前,毫无抵抗力。纵然有个别人奋起反抗,也不过是多躺下几具尸体而已于大局无补。

    四散奔逃的赵军,首选的逃亡方向自然就是山上的石城。石城上的守军是早餐后上山的值日军,主要观察山下的形势,山后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本来他们还打算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防御一会儿。但见赵军兵败如山倒,而且大批败兵全都涌上山来,也吓得手足无措。至于刚刚下山的赵军,自然是在已经放下武器,放松心情的关口,遭遇秦军的突然打击,被赵军败兵冲得立不住阵势,也随之崩溃。军官们在声嘶力竭地吼叫了几声,发现完全不起作用后,也就跟着向后退去。

    秦军像赶鸭子一样,把山下的所有赵军都往山上轰。赵军的器械、衣甲弃得满山遍野,也没有人去捡拾,只坚定地跟在赵军后面,往山上前进。从对面山脊到石城大约二十里六千步,秦军在运动过程中除了短暂的接战,阵势稍有混乱后,始终保持着严整的阵型,如同一座移动的大山,坚定而无可阻挡地压下来,令人心生畏惧,不敢与之抗衡!

    赵括派军使下令,据守石城的士兵呼喊,让奔逃的赵军向两边跑;但传令的军使尚未到达,石城的守军已经崩溃:他们在乱军尚未到达之前,开城向山下逃去……

    好在据守山脚的赵军得到了赵括的命令,高声呼喊,让溃兵往两侧逃走,不要走山梁;同时控弦引弓,准备射击。溃兵这才避开山梁,直接往山下的营寨逃去。秦军不战而得石城!

    在端氏得到炒粟补给的二万剑士,派出五千人北上,急行军进入上党。当他们到达指定位置时,攻占石城的战役已经结束,秦军已经在城上据守。另外一万五千人没有进入谷地,而是潜伏丰谷地南边另一处谷地中。这里有小路通往高都,谷口出去,就是泫水-丹水。这里在赵军的进攻线之外。剑士们于此各据营地休息。而白起派来的军使则指示他们进攻的路线。司马靳带着各级大夫、公乘,根据命令,提前熟悉了道路。

    几乎到了日晡时,瞭望来报,对面山上出现混乱迹象。司马靳登山一看,果然如此。当即命一公乘,率领五千剑士,全部骑射,冲击赵军侧背。

    这一打击十分有效。本就士气不高的赵军立即溃不成军,成为秦军猎杀的目标。虽然赖赵括将后卫部队投入战斗,并严阵以待,保存了大部分出击的赵军,但赵军被斩首的数量依然惊人,战场上惨叫声、咒骂声……让这里成为恐怖的屠宰场。

    高都过来的部队在一名五大夫的率领下转向石城方向,白起没有想到石城会如此顺利地攻下来,高都的援军将转向石城,协助关中秦军夺取石城。而那五千骑兵,在完成突击赵军侧背的任务后,也将转向山后,突击石城!在白起的计划中,突击石城的部队包括了几乎全部援军,计六万刑徒,和一万剑士。只不过由于赵军的崩溃十分彻底,他们全都没有发挥作用。

    五大夫王陵让援军接收了石城的守御,自己率领两万关中秦卒突击丹朱岭。同时,让一万剑士袭击最南边的山脚!

    由于天色转暗,两处的进攻都没有奏效,两军稍加接触,就退了下来。连夜挖壕,准备据守。

    入夜,白起踏着中秋的月色登上石城,俯瞰山下的赵军。他将三名五大夫叫到一起,让他们分别负责攻打一处山脚,并负责防御从本山脚到下一个山脚的石城。其中关中兵负责丹朱岭;上郡兵负责中间的山脚,那里是赵军主将的大帐所在;北地兵负责攻击最南边的山脚,那里似乎是粮仓所在。明天,一万剑士投入最南面山脚的攻击,作为北地兵的锋刃!

    安排完毕,白起亲自一个山脚一个山脚地巡查,指示攻击的方略,安排攻防的兵力配置。一直忙到天亮。

    赵括在今天经历了人生的过山车,从高峰直跌到谷底:就在进攻顺利展开的那一刻,石城失守了。这带来了全线的崩溃!

第64章 饱和攻击

    好在秦军在占领了石城一线后没有继续前进,而溃兵则听从了守军的招呼,没有冲击山脚,而是直接下到山谷。山谷中已经作好战斗准备的军营,将这些溃兵让过,没有让他们冲散自己的阵型。战局稍稍稳定下来。

    丹水一线的防御就交给各军万人将,赵括立即派出军使命令各山脚的守军,立即挖壕筑垒,准备迎击秦军的进攻。当白起踏着月色登上石城时,赵括已经安排将两处山脚挖断,并筑起高垒,以抵御秦军自上而下的冲击。如果秦军直接进攻山谷中的部队,那将陷入泥潭中,而守卫山脚的部队就有机会出击,重夺石城。

    赵括的工作比白起更重。突然拥入近二十万赵军,让本来就拥挤的山前营地变得难以转圜,空出必要的场地供军队集结和出动,成为今夜必须完成的任务。赵括命令,凡没有武器的士卒都到粮仓前负责运输粮食,然后就留在那个营地充当补充兵。还保有武器的士兵,则都到南面的营地里集中,统一编组,重新分配作战地域。如此一来,各营就将拥挤在自己营地周围的溃兵给打发走了,留出了作战的余地。

    在粮仓前,那些挑不动一石粮食的人被移到南边山脚外的山谷中,每十人分配到一石粮食,各自背着,于壁垒外安营。能挑粮食的士卒将粮食运到向营,每营五百石。一夜之中,挑夫们挑了两趟才挑完。各营的士兵看着这五百石粮食和新增的二百多补充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赵括传下命令:各营领十日口粮,十日内破秦!

    集中在南边营地中的赵卒大约也有两三万人,他们多是戟兵,只有极少的盾牌兵和弓箭兵,几乎没有矛兵。他们只拿到了三天的粮食!

    赵括一夜无眠,在阵地上各处巡查、调训、整顿。现在他声音嘶哑,两眼通红,又出现在南边的营地中!这里不是成建制的部队,而是从山后溃散下来的败兵。与其他人不同,他们在逃跑时携带了武器。看见赵括一行过来,大家茫然地跪起。

    赵括走到他们中间,用嘶哑的声音高声叫道:“前日,有与战于此者,树尔戟,挺尔干,举尔弓!”

    大约一半人举起了自己的武器。

    赵括又大叫道:“立,前!右列!”

    那些人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在右边排好队。

    赵括又叫道:“余者立,左列!”

    其余的人也站起来,在左边排成一列。

    赵括道:“什伍长以上皆出!”

    只有极少数人没有走出来。在紧急情况下逃跑还能带着武器的,一般都是什伍长。

    赵括道:“百人将皆出!”

    这次只有十来个走出来。百人将以上的或者脱离了部队,或者择安全的道路逃回来,懵懵懂懂地跟着乱兵瞎跑,还随身携带武器的也没有几个。

    赵括道:“耻而辱也!秦人不过二万许,驱汝二十万如豕奔,自赵封建至今,未有如此之辱也!父老荷粮,妻儿倚门,勿宁而望此乎?凡我男儿,当雪此耻!”

    赵括指着对面的秦壁道:“秦人乃在彼。吾当击之,以血雪耻!凡惜身者,皆得释干戈,归于壁外!”当然不会有人真的放下武器离开,哪怕心里闪过这一念头也不敢。

    赵括道:“凡与战者,皆与誓!”

    一名门客走上前,高举起一面大旗,赵括道:“凡与战者,誓与彼偕亡!有亡归者,子孙弃之,万世不得血食!”在自己的手指上划开一道血口,将血挤在旗上。

    左边的军官先过来,各人划开手指洒血。然后是右边的军官、左边的士兵、右边的士兵。有人坚毅果断,有人畏畏缩缩,但都完成了滴血立誓!不知为何,当大家滴血完毕后,每个人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赵括让十来个百人将在前面举起自己的武器,下令道:“凡同器者,立于后!”

    各兵种就此分开。

    赵括下令:“食毕,皆战!”

    众军当即于营中举火炊粮,各尽一饱。这期间,赵括把这十余名百人将叫到一起,向他们指示了具体的作战方案,以及各人的任务。各人枕戈待旦,远望着圆月,心里都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月亮重新升起了,那将是一年中最亮最圆的月亮。

    随着鼓声响起,各营开始点军。其实这一夜大家都没有好生休息。石城的丢失,让秦赵两军之间再无壁垒相隔,直接面对面。

    主要的攻击点放在哪里,这个夜晚,赵括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按理,失去了石城防线,上党,乃至邯郸就直接暴露在秦军面前,全力夺取石城才是关键。但赵括认为,秦军的行为其实是牵制自己在南面的进攻。他相信,只要攻破秦军设于谷口的营栅,威胁端氏,秦军必将崩溃。而这时掉头去收复石城,正中了秦军下怀!

    他派人分头潜出,向邯郸告急。同时决定,决心不变,坚决攻打谷口秦军!他相信,谷口的秦军也是强弩之末,只要再加把力,就能突破!而秦军虽然从后面包抄了赵军的退路,隔绝了赵军的交通线,似乎占据优势。但赵括知道,第一,不会有援军;第二,不会有粮草运来;第三,自己不可能退回邯郸。有此三个“不可”,秦军隔断退路,意义就不那么大了,反而给了赵括四面出击,打击秦军的机会。当秦军龟缩于谷口壁垒中时,赵军只能每天派出一两万人去攻打壁垒,兵力优势无从发挥。现在,何尝不是发挥自己兵力优势的机会呢?无论是攻是守,至少石城一线的部队有了用武之地,不再空耗粮草!如果自己不顾后路被切断,奋力打开通往端氏的道路,秦军攻占石城就是败着!

    他有时想,如果趁高都的部队调往石城的机会,出奇兵偷袭高都,会不会产生奇效?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他没有能力驾驭这个奇袭,手下似乎也没有人可能承担起这个任务。

    今天,赵括要用超饱和的兵力,与秦军决一死战!

    各南面临时编组的各营在临时找来的旗帜引导下,出营列阵。这一次,赵军没有再把奇兵放在营内,只在必要时出击,而是将他们放在两翼,由于可供列阵的纵深不足,整个战阵的正面被拉到近十里长。

    南面的秦军也迅速出营列成阵势。而这时,赵军已经开始逼迫小山包。占领小山包的不是正兵,而是右翼的奇兵。光这一翼就有将近一万人。

    由于出击的全是戟兵,秦军采取了正常的阵型发动。在相距百步时,阵型停下,后排的弓箭兵射出第一支箭。三百支箭对这一万人的大队来说,仅仅造成了一些混乱。赵军加快步伐,用极短的时间通过这一百步,然后扑向秦军的盾牌兵。——代价是数百名士兵负伤。

    秦军的戟兵和矛兵均把兵器架在前面同伴的肩上,并伸出盾牌外。当赵军扑过来时,无数的戟和矛击刺而出。赵军将戟竖在自己身前,旋转着扑向盾牌。这是一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大部分人因此躲过第一轮击刺,扑到盾牌兵前,将自己的身体压向盾牌兵,同时将手中的武器劈向敌军。——他们毫无例外地都被对方的矛或戟刺中,但他们的伤亡,为后面的战友打开了通路。

    秦军占取的是守势,各阵都是跪坐在地上,赵军一压,秦军们无法起身,后面的赵军一拥而上,各种兵器打向秦军。赵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给了秦军极大的压力,秦军倒下了一片,其余来得及站起的,也几乎全体带伤。由于同伴受伤,他们不能退回,只得拼命抵抗,希望将同伴解救出来。但拥上来的赵军更多了,几乎把他们包围起来。各级军官都急了眼,大声呼喊着,拼命作战。而赵军这边多数都是什伍长,也大声叫着,顽强地迎着锋刃而上。

    就在这群人混战之时,第二阵的秦军赶到,一声呐喊投入战斗。矛戟齐出,刺倒了一片赵军,被包围的秦军一声呐喊,也冲出了包围,往后便退。身后还是留下一片尸体。

    第二阵目睹了第一阵吃亏的教训,取进攻姿态,矛和戟灵活地击刺。在救出本方士兵后,还间或用弓箭射击。赵军排头兵的几次旋转都不得近身,反而受了严重的创伤。受伤的排头兵急了,索性扔掉长戟,用双手死命握住刺向自己的矛或戟,任由它们在自己身体上来回穿刺,用自己的体重把它们压在身下。后面的士兵再次冲了上来,失去了武器的秦军遭受严重打击,溃散而去。而那些倒下的赵军,好些手中还死死握着敌人的兵器。

    赵括停下鼓声,用号角让奇兵们整队,准备迎击第三阵。

    第三阵在老远的地方就射出箭来,正在整队的赵军一个接一个倒下,但其他人似乎无动于衷地继续列队,然后在鼓声中,冲向秦军第三阵。

第65章 剑士出击

    第三阵和赵军接战后,赵军的正兵从山包后转出。他们的出现牵扯了秦军第三阵的注意,秦军迅速冲向对面的赵军,希望用一次冲锋将赵军奇兵击溃,然后掉头对付赵军正兵。贴近攻击正合了赵军的意。秦军正兵的战斗力打折,而赵军人数上的优势得以发挥,赵军在付出排头兵的沉重代价后,双方又陷入混战之中。双方都有人被刺翻倒地。为了不被人数占优的赵军包围,秦军开始后退。而被打散的第一阵重新集结后,又杀了回来,掩护第三阵后退。

    秦军第一阵取得的战果最多,但伤亡也最大,目前能冲上来的士兵少了几乎三分之一,几乎个个带伤,战斗力下降一半都不止。

    赵括以旗鼓让连战三阵,伤亡惨重的右翼奇兵停止攻击,稍稍后退,打扫战场,处理本方伤员和对方伤员;而指挥赵军正兵从侧面向秦第四阵发起进攻。

    赵军的正兵连续打破了秦军三阵,战果辉煌!虽然斩获不多,但损失也小。在这段时间里,赵军的左翼也进入战场,向秦军侧面包抄过来。右翼打扫完战场,让重伤员后退,轻伤员们重新列阵,也将投入战斗。

    就在这时,左翼奇兵的侧翼山后,涌出大批秦军。看来秦军对赵军的饱和战术早有准备,想尽办法拉长战线,以稀释赵军的兵力优势。以现在的态势,赵军两侧都受到威胁,虽然兵力占优,但两翼不得相顾,陷入两线作战,优势兵力无从发挥。

    赵括命令整好队的正兵立即投入战斗,并以右翼奇兵加以支援,目标指向已经被打残的秦军左翼。而以新锐的左翼全部转向秦军的右翼援军。

    由于赵军正面拉得很开,左翼距离秦军援军并不太远,稍稍转个方向就能面向援军,——只是这样会把自己的胁背暴露给秦军的左翼,如果赵军后方的军队不能及时赶上,后果不堪设想!秦军左翼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拼命加快整队和行军的速度,争取赶在赵军增援到来前冲击赵军左翼。战斗变成了变阵速度的较量!

    秦军训练有素,赶在赵军完成整队前投入战斗,切下了赵军一截尾巴。而赵军则抓住这一机会,向秦军的侧后发起进攻。秦军左翼见赵军杀来,来不及收获战果,迅速后退,调整阵型,准备迎击赵军进攻。

    似乎是为了获得调整阵势的时间,秦军不断向后方退,企图以空间换时间。在后撤了一二里后,终于把阵势调整过来,大批的箭矢射向赵军,特别是奇兵方向,并集体选择了守势,缓缓拉开与赵军的距离,尽量以箭矢攻击,避免直接白刃格斗。赵军由于弓箭兵不足,虽然也以弓箭还击,但威胁不大,只能拼命向前冲击,尽可能接近彼此的距离,展开面对面的格斗。

    于是赵军两翼间出现了长达百步的空隙。

    终于赵军与秦军发生了猛烈的撞击,只一瞬间,双方就有无数人被刺翻。而这一次,双方都坚持不退,前排倒下了,后排跟上继续互刺……

    就在秦军第二阵与赵军发生接触时,秦军营栅中鼓声大作,一群手持长矛的秦军从壁垒后面涌出,从赵军两翼之间的空隙中列成十列纵队。又一声号角,十列纵队左右分开,朝着激战的赵军后背杀过去!

    赵括见状大惊,急忙派军使调附近的一个军出营,准备作战。他本人站在山包上,不停下达着命令,调整着鼓点,竭力抵抗。

    很好赵括就看清了,出营的长矛兵是五千人,他们武艺娴熟,长长的矛在他们手中就如同跃动的蛇;体力惊人,硬柲制成的矛身就如果杨柳枝,可以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而每一道弧线闪过,就有一人被挑得飞起!后面四排人平端着长矛,就好像长矛没有任何重量一样,稳稳当当,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排头兵不会由于失误,被敌人抢入近身。

    赵军后排转向,抵御长矛兵。但戟杆没有矛杆长,矛都刺到身上了,戟还够不着对方。只有少数武艺较好、运气较佳的能够挡开第一刺,突进到矛杆内侧,但由于立即就被后面的矛兵刺翻,最后只能在对方的胳膊或胸膛上划上一道口子,根本伤不到筋骨。

    在绝望中,赵军开始拼命!不少人扔掉手中的武器,任由长矛刺中自己,同时用双手紧握住矛头。长矛旋转的冲力甩不开他们,在来回旋转了几圈后,矛头被从矛杆上撅了下来。赵军双手紧握的再进自己腹部或胸部的矛头,躺倒在地上,那姿势好像自己拿着短矛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别的人还发明了其他办法,比如从地上抓一把砂土或石头先掷过去,然后再突击……

    当然,最有效的方法还是避开正面,从侧面突击,那样就简单多了。依靠队友的正面吸引,不少赵军绕到了侧面,给秦军以杀伤。

    尽管发明了无数的对抗方法,但正面对抗不给力是一个重大的缺陷,无论是以身为盾也好,用砂土迷眼也好,还是侧面进攻也好,都是以正面伤亡为代价的;而且正面伤亡的数量远远多于它给敌军造成的伤害。更为致命的是,赵军受到了两面夹击,不多久,赵军就大片倒下,被秦军分割成了好几块。被歼灭也只是时间问题。陷入绝境的赵军拼命抵抗着,想尽办法击杀秦军,甚至用命去换伤。赵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出新的命令,鼓手们只能不停地击鼓再击鼓,让鼓声不停,希望能鼓舞起士气,完成命运的大逆转!

    后来出现的五千矛兵就像一座大山,碾压着赵军。赵军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抵抗能力。他们有条不紊、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个又一个杀戮,手法之精到,态度之严谨,举止之从容,就好像艺术家在完成一幅作品。赵括心惊,这是什么部队?要怎样才能抵抗?

    要彻底解决两万多困兽犹斗的赵军残兵,还是要花很长时间的。在赵军绝望的抵抗所争取到的时间内,赵军一个军出了营在山地边列好阵势。但一切都晚了,前面的赵军已经几乎都陷入包围中!

    赵括发出了收兵的命令。陷入包围的赵军拼命向外突围,尽可能地拖上负伤的同伴。秦军有意闪开一条道,放他们离去,然后用密集的箭矢加以杀伤。赵括的心在滴血,整整两万多人,回来的不足一半,而且全都带伤。

    秦军跟在后面,边行进,边整队,只用弓箭射击,又极为机警地在赵军的射程外停下。

    秦军损失也很大,除了最后冲出的五千剑士伤亡较小,其他各营几乎人人带伤。赵军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似乎也震撼了秦军,让他们的行动变得小心谨慎。面对严阵以待的赵军,他们没有继续前进,相距一里,相互对峙。

    今天的战斗不限于南边,北面的丹朱岭,中间和南边的山脚上,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尤其以南边山脚的战斗最为激烈。由于山道狭窄,秦军开始只以小股部队发动试探性进攻,赵军也不甘示弱,派兵迎战,双方在战地野战,各自都有伤亡。不得已拖着伤兵返回。

    山脚的进攻没有进展,秦军又向山下的赵军发动冲击。但山下的赵军严阵以待,秦军冲下山坡时体力消耗很大,又难以维持阵型,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尽管如此,一整天,山谷和山脚各处杀声震天,鼓声不断。

    任凭别的地方鼓声震天,喊杀连连,赵括连正眼也不看,他的眼中只有这片区域的战斗。他发下毒誓,如果不胜而归,子孙弃之,永不得供养;而赵军果然在战斗中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但就算这样,赵军二万多赵军依然不是一万秦军的对手;而秦剑士的存在,更大出赵括预料。他没有想到,秦军大营内还有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这支部队全配以长矛,投入战斗后,几乎如摧枯拉朽般冲破了赵军的阵势,迅速改变了局面,最后变得赵军想拼命都难!

    秦剑士的出现给了赵括心理上极大的打击!这支部队个人武艺高强,整体纪律严明,阵法变换娴熟,是全能的战士。赵括只听说过秦军有一支堪与魏武卒和齐技击并称的部队,但从未见过他们的战斗力。他以为,秦剑士也就和魏武卒一样,但今天一见,两者战斗力完全是天渊之别。魏武卒大约比秦军刑徒略强一些,与秦剑士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赵括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我能训练出这样的军队吗?我能战胜这样的军队吗?我要怎样努力才能战胜这样一支军队?就算被赵卒以生命为代价折断了矛头,只要前后士卒互换一下位置,依然不影响作战效能。而一般而言,要被刺翻三四个人,才有可能折断一支矛头!这样的交换比,赵军是打不起的。而且再也没有可能有这样一支被毒誓胁裹的军队了,这样的事可一而不可再,可遇而不可求!

第66章 第一天

    与其他地方鼓声震天,但小打小闹不同,南边的战斗是实打实的真干。赵括强硬地将从石城上退下来的败兵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以近乎全军覆没为代价,重创秦军,甚至逼出了秦军剑士。赵括最后时刻调出一万赵军,掩护战场上的赵军撤退,但可以退出来的赵军已经不多了。一多半赵军已经倒在战场上,能回来的不足一万人,而且个个带伤!赵括对那群剑士心有余悸,指挥赵军控弦引弓,准备射杀他们。但秦军只攻到自己的阵地前就主动退却一里,但又不回营,就在阵地前与赵军对峙。

    由于石城失守带来的震撼,赵军今天没有从其他方向对秦军壁垒发动牵制性进攻。看见秦军在阵地前列阵不退,赵括派军使向距离最近的三名万人将传令,让他组织自己的军队,出城攻击一下。

第67章 祭月

    八月十五,圆月当头,正是祭月之时。

    祭月是所有祭祀礼仪中惟一由女人主祭的大典,主祭人一般是王后。赵王在即位后,即由母亲作主,也娶齐王之女为妻,今年的祭月大典自然由她来主持。齐姜虽为王后多年,毕竟年青,祭祀的事还得依靠赵氏的长辈们来操持。赵氏的女性长辈中,最长的已经是祖奶奶辈了,其他奶奶辈、母辈的更多。和赵氏的男性都是邯郸土生土长不同,这些女性来自四面八方,各个诸侯国,甚至还有夷狄,各有各的风俗、传统、教义教理,祭祀的典仪被弄得无比复杂!

    早在七月初,王后就与赵王商议祭月之事,当时赵王被长平的战事搅得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情去管这些妇人家的事,就一并交与王后处理。送走了赵括,搬空了粮仓。廉颇和一帮老将从前线回来,平原君和平阳君立即安排他们准备秋后的援兵。饱有作战经验的廉颇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赵括是去送死的,他要用自己的死,为邯郸争取三个月的秋收时间,并准备邯郸的防御!廉颇大为感动,立即承接下一切军务,只等秋收结束,立即发兵长平,接出赵括。

    廉颇回来不久,就进入了八月。王后将自己准备的祭祀典仪交给赵王,赵王一见大惊,除了常规的三牲之外,添加了许多祭品,从枣、栗、瓜、果,到稻、粟、稷、麦,以至豆、椒、姜、桂,五色五香五味,五谷五豆五果,甚至连五禽也要。赵王有些恼火,自己国库一贫如洗,王后祭月怎么反倒比以前要的多了?

    但王后的解释,让他说不出话来。赵军守长平经年,赵氏男儿皆在军中,常年不归;家中妻儿悬望,老母垂泪。去年祭月时,由于没有战事,许多赵氏宗亲没有邀请;今年从二月起,战事骤起;半年内,大量赵氏战死、战伤,如果再不邀请他们的妻、母参与祭月,这些妻母怎能不失望,那些战士怎能不失望!特别是那些阵亡者的遗孀……所以今年必须十分隆重,让有战功的家属得到无上荣耀,才能激励前线,奋勇作战!

    赵王听到定番议论,心中一沉。从年初至今半年,前线报伤亡的士兵不少;而且说好半年轮换的更卒,并没有回来。长平前线已经有二十万邯郸人和五万太原人,还有二十万长平人!他们要在赵括的率领下,用一个月的定额的粮食,支撑三个月,直到邯郸秋收完毕,他才有粮食送往前线,他才有兵替回奋战了一年的更卒!而那些赵氏子弟,他们有的甚至从跟随平原君出征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还有随廉颇出征的,单独作为军官出征的,随赵括出征的……林林总总,约有好几千人,涉及的女人上万!

    赵王长叹一声,收了单子,去找平原君。蔺相如病重后,平原君就几乎承担起全部的国政。平原君门下也有众多门客,可以为他出谋划策,出人出力。平阳君就没有这样的便利。虞卿主管外交,对政务并不在行。廉颇自然只管军事。

    平原君耐心听完赵王的陈述,道:“王后贤,臣当尽力!”

    赵王道:“计将安出?”

    平原君道:“邯郸有巨商郭氏,每有余物。臣往咨之,必有所得!”

    赵王道:“寡人失计。君其行之!”

    夜里,平原君来见赵王,道:“郭氏愿资酒肉、枣栗、粱稻等一应祭物。王以秋后所获偿之。”

    赵王道:“皆君之赐也!”

    平原君道:“臣岂敢!长平战紧,未能缓也!”

    赵王道:“其战若何?”

    平原君道:“屡有战报,不日当与秦交锋!”

    赵王道:“白起凶顽,未可轻也。”

    平原君道:“喏!”

    两人心中不安,但又不能说什么。枯坐一会儿,平原君告辞。

    从初一到十五,郭氏运送货物的车乘不断从邯郸城驰入赵王城,交由少府收仓。同时,为了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赵王城旁边的校场被完全腾空,那天全体武士归府,护送各处的家人入城,自己只能在城外等待。赵王还在校场东面修筑了一座方形的祭坛。祭坛前一字排开八座大鼎。

    王后将与赵王议定的典仪交由女官们办理;祭坛场边侍候的,全是各家派来尚未成年的子弟,以十一二岁的居多。他们提前十天进宫,每天演习祭祀流程和典仪。那些女官们特别忙碌,各有各负责联系的家族。王后也忙得不可开交。

    长平的战报每天都能送到,赵军首战胜利曾经给赵王带来短暂的欢乐;连日的秋雨,迫使双方只能采用小规模的白刃战,弓箭完全不能用,陷入僵局。秦人用计捡赵军的箭,曾经让赵王感到担忧,让平阳君督促匠人多造箭矢。昨天来报,赵括设计撞击秦人的盾牌,让赵王感到是妙计,也同样催促平阳君加快盾牌的生产。后宫女人纷纷扰扰,赵王忧心长平战事,索性一连多日不去后宫,任由那些女人们闹翻天。

    今天就是八月十五。擂鼓点军后,赵王城的武士一律归府,护送本府受邀请的女眷入城。能够在赵王城内充任武士的,全都是赵氏弟子,就算他们父母没有资格入宫,爷爷家也一定有的!

    早餐后,就陆续有人从邯郸城或郊外进入赵王城。这次邀请的规模很大,有上万人。那些武士把本府的女眷送入城后,自己就在城外值守,只到祭月大典结束,将各人的女眷送回家,再返回军营。

    从日昳开始,赵王城中就开始奏起雅乐:“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遍又一遍,迎接着四方来客。

    女宾们盛装打扮,按着自己品级着装。那些贫寒之家的,也都把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赵王城,下车后,步入王城。早有女官一一接待。那些经常参与王室活动的,自然知道自己的位置;参与的少的,不得不陪着小心,向女官请教。

    今天的祭典上,设了个特殊的区域,就在祭台旁边,铺设了三层坐席,比周围的都要高,专供那些子弟在前线作战的女眷集中,总有上千人。——当然这不是赵氏子弟的全部女眷,只是有资格参祭的女人。就这一个举措,就让那些女人的地位瞬间被提高了,也让参与长平作战成为女人们的羡慕!

    从早朝后,赵王就呆在王宫前庭,与平原君、平阳君等人宴坐。各地来的报告,赵王或看或不看,任由平原、平阳二君处置,需要他处置的,他也就一般批个“可”或“准”字。廉颇本来也在这儿办公,但他要处理各种军务,时常不在。虞卿是个客卿,一般不到宫中上班,有事找他咨询。

    大约也是午时,有军使送来长平的军报:发现在秦军二万余人通过山垭,似将前往上党。平原君和平阳君对军事都不太敢做最后决定,马上派人去请廉颇。赵王来到屏风后面,俯视着上党地区的地势图,想通过这则简短的军报,还原战场的情势。但以赵王的识见,这一任务还过于困难。

    不多时,廉颇回来。他对长平和上党的情况十分熟悉,很轻易地就在地图上指出了秦军出现的方位,以及他们可能的行进方向。看到秦军似乎要大范围迂回到赵军的后背,廉颇的表情十分严肃,道:“此必武安君之策也,击吾之背。必咨括,多派哨探,密观秦军,不可一时忽也!”赵王见廉颇如此说,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就让廉颇代写教令,由平原君发出。——只不过是一个常规的提醒,小心在意!

    处理完这事后,廉颇面色依然严肃,久久俯视上党的地图,似在盘算什么。赵王由于事不多,常到屏风后面看看地图,平原君和平阳君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一时还顾不过来。

    赵王发现廉颇神色好像有些不对,便问道:“卿似有不豫?”

    廉颇道:“秦人将有大举,恐难支也。”

    赵王有些吃惊道:“何举?”

    廉颇道:“臣亦未知也。或击吾背……”

    赵王道:“我众彼寡,悬军深入,勿能为也!”

    廉颇道:“以常而论,诚如王计。然武安君非常人也,必有他计!臣请王敕括,但安固守,未可战也。”

    赵王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听其意可也!”

    廉颇也知道,如果固守,粮食是个大问题;但如果弃守转攻,又恐怕中了武安君的圈套。两下为难。

    后宫的雅乐转为宴乐:“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由于平原君和平阳君家的女眷也都被召入宫中,他们今天都没有回家,就在赵王宫中蹭饭。廉颇虽说也是赵国的贵族,但却不是赵氏,女眷没有受到邀请,他独自回去了。

    女宾们开始宴席的同时,赵王的晚餐也上来了。九鼎八簋的盛食,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加上平原君和平阳君三个人吃还有富裕。由于长平有意外的军情,大家也都胃口不好,略吃了点,就撤下去,教赐给后宫的女官们。

第68章 填堑

    晚餐后,月亮渐上东天。众女宾正襟危坐,屏气凝神,等待祭典开始。王后长裙广袖,翩若仙子,步上祭台,在长辈和女官的见证下,祭拜月神夜明!一名女官代王后诵读了祭文。祭坛上燃起大火,献祭的玉帛简册在火中化为灰烬。一筐筐祭品被倒入大鼎中,其下烈焰腾腾,很快就散发出清淡的香气。随后,香气越来越浓,直冲云霄。众女宾就于席间三兴三拜。

    音乐转为和缓的国风:“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王后略说了几句,一名女官出来,大声道:“后有教,赵氏男儿远征疆场,凡我赵女,莫不挂心。谨以祷!兴~,拜~;兴~,拜~;兴~,拜~。”

    赵王站在宫殿的楼上,望着远处女人们一兴一拜,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回头,他看见月光下一名军使飞奔而至。赵王担心有不好的消息,赶紧下楼,来到前庭。军使的确是赵括派来的,但传来的是好消息:秦军进入上党后,从侧面对丹朱岭发动进攻,被打退了!赵军拟于旦日,全线出击!

    赵王十分高兴,派人通报廉颇。廉颇并未回来,只说赵军此胜,全赖赵王之德!

    校场那边的音乐又变,转为慷慨悲歌:“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赵王觉得这首歌正应了他的心情,就与前庭低声和唱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平原君和平阳君闻歌,神色皆变。不祥的预感袭来,但两人什么也没说。

    石城被秦军攻占的消息在十六日黄昏到达邯郸。但赵括的战报中没有任何沮丧之情:“秦以军五六万袭石城。悬师独进。臣请破秦壁,彼自溃也!”既没有求援,也没有任何请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平原君不敢怠慢,先去找了廉颇,再去找乐毅。廉颇认为,石城是赵军最后一道防线,石城被秦军攻占,赵军危在旦夕,当即发兵,以守邯郸,并援长平。乐毅则认为,秦军占领石城未必得计;若赵军出丹朱岭绕出敌后,不失为反败为胜的机会。秦军上策其实是与赵军对耗,与其野战是下策!两位兵家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弄得平原君也没有了主意。

    但赵王比较坚定:“括未言败,当任之,未可轻动,以失大计!时值秋收,若发兵,则岁用不足矣!”

    平原君和平阳君都认可了赵王的看法,选择相信赵括。只派大批哨探往长平至邯郸的各路口哨探,如果战局没有变化,就暂不发兵。

    但从那天以后,邯郸就再也没有接到赵括的战报。长平与邯郸的联系被秦军切断!邯郸只能频繁派出各种间谍,潜往长平探听消息,多数间谍无功而返,少数甚至被秦军俘获。

    邯郸惟一可以知道的,是赵括还在长平奋战,长平并未丢失。

    秦军在第一天的野战中遭受极大伤亡,虽然斩获了更多赵军,但第二天已经无力出城野战了。而赵括则直接组织了三万赵军,陆续出营。

    从石城溃散下来的赵军中,大批士卒丢失了武器,而且体力不足。他们被安排在南边的壁垒外面,每个领了一斗粮,任其自生自灭。昨天夜里,赵括派人传令,让这群士卒用筐盛土,准备明天填堑壕。有后退者皆斩!他们的工作就近由一名万人将负责,如果有畏缩不前的,许其临阵斩杀!那名万人将派了三千人督促和看守这些人工作。

    盛土的筐原来是盛运粮食的,粮食吃完了,筐还留着,都被集中到南壁外。众人挖了一夜,将这些筐装满土。击鼓点军后,赵括让他们从中选一万比较健壮的士卒,四人一组一筐,抬着土到南边出击地点集中。

    一万作战部队出城后,见秦军没有出城,就将部队直接开到壁垒前面,列队掩护。然后让填堑的士卒把土筐运到前面。

    秦军见状,知道赵军是要来攻击,也都张弓搭箭,作好射击准备。

    赵军将二千五百筐土平均分布在众军的后面,每次只派出一百筐,拉开距离,拼命往前跑。壁上见了,下令射击,密集的箭雨铺天而来,但真正射中的没有几个。由于这一百人不管阵型,不用配合,只管拼命跑,速度极快,只三阵箭雨就冲到堑壕前,将土筐扔进壕沟,转身就往回跑。大约有七成的土能够进沟,只有一半人能够跑回来。倒土的一瞬间是最为危险的时候,他们离秦军只有不到十步,秦军可以直接瞄准射击;而且这么近的距离意味着只要中箭,多半要伤到脏腑,无可幸免!

    第二队、第三队……一队队赵军奋勇上前,倒土填堑;中箭的士卒横七竖八躺在阵地前,一时还无法断气,发出一声声惨叫和哀号。秦军放弃了箭雨的打法,只等他们靠近了,十个人对付一筐土,直接平射。这种打法增加了赵军的伤亡,减少了可以倒入堑壕的土量。但一筐筐土仍然不断翻入沟中。

    王龁无奈,只得请剑士出阵,缓解进攻压力。那名五大夫有办法,派了一千剑士执弓箭,潜出壁中,绕到赵军侧面射箭。虽然伤亡不大,但造成军阵的混乱。赵括派兵前往驱赶,他们一哄而散,但却隐匿在暗处时不时射一两箭。这些人箭术高明,体力又好,像粘在身上似的,摆不脱,甩不掉。赵括似乎对他们起了兴趣,派出第二阵与他们作战。一方是单兵能力过人,一方依靠集体的力量。双方斗得有来有回。但第一阵的威胁被解除了。

    坚持到所有的土筐都送进壕沟,天色不过午时,填堑的一万人已经剩不下三千。赵括下令第一阵发起进攻。如雷的鼓声中,赵军呐喊而进。秦军射出漫天箭雨,赵军也以箭回击。

    冲到壁垒下后,赵军捡起那些未能翻倒在壕沟内的土筐,堆在壁垒下,形成一道缓坡,拼命向上攻击,很快攻上壁垒。但突破口过于狭小,秦军从两侧发起阻拦射击,很快将赵军的攻势打断,进入壁垒的赵军也被全歼。

    赵括下令后续部队立即投入战斗。第三阵、第四阵呐喊着冲了上去。同时,奇兵也全都冲出营栅,投入攻城作战。

    秦军采取了主动迎击的战术,派矛兵登上土坡,逆冲回击,把冲上土坡的赵兵全都压了下去。但他们也立刻遭到赵军弓箭的打击,也遭到严重伤亡。

    第三阵赵军杀到,接替了第一阵的攻击;第一阵拖着所有能看到的伤员撤退。他们退到第四阵后面,重新列阵。他们几乎全部带伤。

    赵括的大旗坚定地指向秦军方向,同时令第二批正兵出城列队。

    那名五大夫见出去骚扰的剑士被赵军牵制,索性将剑士五千全部派出——因为战场上只能容纳下五千人。剑士的出现果然扭转了战局,第二阵当即被击溃。五千剑士向攻城的大军扑来。

    赵括毫不示弱,令第二批出城的赵军迎战,一定要保证攻城部队的安全。

    战场的狭窄,限制了剑士个人能力的发挥,战斗机械而重复地展开,双方都没有变化的余地,只能以性命相拼!

    赵括再次下令,将第三批部队调出列阵!

    第一批部队攻城,第二批部队与剑士作战,第三批部队成为预备队。这时战场已经完全被填满,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部队了,想增援也难,想撤退也难,只有往死里打了!

    秦军的剑士果然强壮,通常一阵能突破赵军两阵,还能与第三阵对抗。这令赵军的伤亡远远高于秦军。但受限于狭窄的战场,这并不能令秦军改变战局,赵军仍然死死地咬着秦军,战局依然僵持。

    攻击突破口的缓坡周围,死伤累累,血流成河,双方都把兵力投入到这里,这里就如同屠场,收割着一条又一条人命。由于突破口不宽,秦军可以从纵深以弓箭加以攻击,而只在突破口保留足够的兵力。赵军则没有这种便利。一队又一队赵军顶着箭雨,疯狂进攻。赵军的弓箭兵在盾牌兵的掩护下也拼命向壁中射箭,但对秦军的杀伤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毕竟秦军有壁垒的保护,比盾牌要强得多,而秦军的队形也远不如赵军密集!

    攻上去,退下来;再攻上去,再退下来。如此反复,赵军已经没有了别的感觉,只有冲杀一种念头。而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进攻,秦军阵地的箭雨密度也开始下降。如此的消耗,秦军也承受不起。

    弓箭阻拦效果下降,赵军有更多士兵冲上壁垒,展开白刃格斗,赵军的人数优势开始发挥。奇兵挥舞着手中的长戟登上壁垒,但被数支长矛刺中,挑了下来,但为他身后的戟兵开辟了空当,他们能够贴上去,给矛兵以打击。甚至还有赵军可以跳下墙去,给秦军带来暂时的混乱。

第69章 击鼓用兵

    这种战斗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有以命换命,以伤换伤。死了的,由活的补上,伤了的,继续坚持,直到战死!从伤到死,通常不过几个呼吸。你刚刚把戟刺进一个人的身体,你的身体就会遭到另一个人的刺击,无从逃避,无从躲闪;如果挨这一击而没死,只要你还站着,马上就会有更多的打击落到你的身上,直到你倒下为止!赵括要的就是这种以命换命。只要能够这样交换下去,秦军终将支持不住,赵军的兵力优势终将发挥。

    秦人与赵人从根本上说来自同一族群嬴姓。商纣王时,他的一名臣子叫蜚廉,蜚廉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恶来,一个叫季胜(从这个名字上看,蜚廉应该还有其他的儿子)。蜚廉本人善于长跑,而他的儿子力大无穷。纣王被灭后,恶来也死了,大约是战死沙场吧!他的父亲蜚廉当时正好被派往北方办事(史称“为石”,大约是采办玉石吧),幸免于难。办完事回来却发现纣王也死了,儿子恶来也死了。蜚廉是纣王的死忠,在霍太山给纣王设坛祭祀(约相当于后世立“衣冠冢”),自己守园,死于霍太山。

第70章 第二天

    秦军在三处山脚的试探性进攻一遍遍进行,到中午时,白起认为该摸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而这时,他才往南面的战场投去了目光。而这一看,就让白起面色沉了下来!白起还没看完这一天的战斗,就在日晡时带着随卫,骑马赶往高都。

    高都,古称垂,盛产玉石,广义上是上党的一部分。据说商汤伐桀后,桀从安邑迁往垂,故也称垂都。后为翟人所居。晋文公时归于晋,沿高都旁边的少水河谷可以直通晋国的中心的地带,端氏是这条路上的一个节点,高都-端氏-翼城的少水通道,是仅次于轵道的通往晋地另一便捷通道,高都是晋国边境一座重要的战略据点;而长平就处在高都的北境,与高都之间以丹水相连。

    自从晋文公占领高都以来,高都与河内南阳的联系日益紧密。三家分晋后,晋公先被三家迁到端氏,又迁到高都。晋亡后,三晋都曾占据过高都,所属不清。白起在占领清理了河内的韩国势力后,也顺便占领了高都。发现赵军进驻长平后,高都就一直处于战备状态,日常保持一千人的战备部队,周围的农户家家准备武器,只要敌军来犯,就要入城守御。至今已经两年时间。

    廉颇对高都也心存忌惮,南边的防御始终是长平防御体系的重中之重。为了防止白起的奇计,丹水南面构筑了复杂的堡垒群,几乎不可攻破!从长平沿丹水到高都近百里,途中都是高山河谷地带,正是以少胜多的用兵之所;廉颇尽管兵多,也不敢贸然出兵高都。

    当秦军进军长平时,主力由王龁率领,从关中过河进入河东,沿少水河谷出端氏,直接抄小路进入长平。这条路十分狭窄,赵军在这里也建立了关隘防守,但被秦军强攻夺取。那三座互为犄角的小城,现在是王龁和其他主要将领的大帐;随营的工匠和医者也分居城中。另一支由南郡兵组成的部队则进入河内。这支部队多是楚人,极不安分,多加整顿也制止不住士卒离心离德。白起为了驯服这支部队可费了不少心,到现在也只能由自己的亲营坐镇弹压。

    第二批秦军入境后,精锐的关中兵二万人从少水直插长平;上郡、北地的四万人经轵道,绕河内南阳进入高都待命。河内-高都一线的兵力最多时达到六万!高都是座小城,自然无力承担如此大部队的给养,所以在进入战场之前,部队先分散在河内南阳各城中就食。直到开战后,才集中到高都领取炒粟,然后进入战场!上郡、北地、关中的部队都在石城一线,谷口一线从年初至今,一直是巴蜀的部队防御。他们迭经战斗,虽然有巨大的斩获,但也有大量的战斗减员。

    白起从秦王那里要来了两万剑士,现在一万剑士在谷口,一万剑士在石城。都是两地的锋利矛头。

    白起从今天的战斗中,看出了赵军的意图:他要拼尽全力在谷口方向打开缺口;如果不可能,也要竭力在这一方向消耗秦军的兵力。这一方向的秦军是来自巴蜀的部队,不如关中兵精锐;而且历史上多次反叛,忠诚度也有问题;现在是处于胜利的情绪鼓舞下,还能奋勇作战;如果伤亡过大,又出现局面僵持,未必不会起异心!

    白起必需解决赵括一心找秦军拼命的毛病,药就是南郡的楚军。

    白起赶到高都时已经是接近黄昏。他事先已经派人将亲营的各级军官以及军中公乘以上的军官叫到城中,白起一到,立即开会。

    白起道:“吾已夺石城,将击之。而赵三五阵与吾搏甚急。吾思楚人善战,欲用之,其可乎?”

    亲营的主将道:“或一二阵战之犹可,若久战,恐难支也。”

    另一亲营军官道:“楚人居河内半岁,耗粮无数。一二阵杀之,亦未不可!”

    白起道:“吾要以楚人立功,非杀之也!”

    南郡尉道:“楚人勇于战,愈挫而愈勇。胜则各取其财,而散矣!”

    白起道:“此正吾所用也!括以赵军三五阵与秦战,死战不退。以楚击之,不亦可乎?”

    南郡尉道:“此其用也。”

    白起道:“旦日鸡鸣击鼓,平旦而食,日出皆起。可乎?”

    南郡尉道:“不亦急乎?”

    白起道:“事急矣,必也速。旦日立杆于城外,日出未至者,皆斩!”

    南郡尉和亲营各军官立即回到各处的营地,宣布了明天拔营出战的命令。

    一通搅扰后,各营安歇。不过一时即闻鸡鸣,各城鼓声大作,各营开始忙碌赶来。各营主将的亲营(楚人称为“私兵”)今天分外严肃,各营兵立即列队点名。点名完毕,各营下发了戈头和矛头,令士卒自行安装。与北方多木杆不同,楚人多是竹杆,他们不太习惯用矛头,更愿意把竹子的一头磨尖了,再装上一个戈头,容易保持重心的稳定。所以矛头一般都是那些从关中等地过去的大夫们安装。弓箭则由什伍长们装备,一张长弓,五十支箭,一柄短剑。

    武器装好,大家也都知道要打仗了,一股悲壮之气在营地中徜徉。“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颂扬东皇太一的歌曲在楚营中回荡,祈祷来日吉祥。

    粟粥煮好,为了照顾楚人的口味,粥里没有加梅,而是加了糖。喝完粥,各营开拔,往高都城下集合。

    高都西城外有一大片空场,后面则是一道山梁。白起让一千高都兵全部持戟立于城上。一百随卫立马于城门前。城门楼上,白起凭栏而望,见四面尘起,大兵将至。

    一个个营分别报道。每到一个营,就有五人挑着十筐炒粟来到营后面。筐内有簑叶铺垫,筐上有簑笠覆盖,一般的雨水进不到筐里。

    楚营全都打乱编组,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最先到的为先锋前营、先锋后营,然后是中锋前营,中锋后营……重新任命了主管的公大夫和公乘。天亮之前,全军二万人全都到齐。白起自任左军五大夫,南郡尉为右军五大夫。擂起鼓,一起起朝北进发。白起的左军从西路出泫水,而南郡尉率领的右军则沿丹水而上。

    高都以北二十里有一座不大的山,据说失国的莒国国君曾逃亡于此,登山而观,故名莒山。莒山虽然并不高大,但却是高都的照山。登临莒山,往北看,长平的举动一览无余;往南看,高都谷地尽收眼底。白起在这里设有常备的亭障,发现长平有异动,立即点起狼烟示警。高都则立即转入战斗状态:士卒入城,城门关闭。而在莒山的掩护下,高都发生的事情,长平方面很难发觉。白起就是利用这一点,两支部队分别从莒山东西两侧进入长平。

    行军二时,中间打尖一次,两支部队于日中时绕出莒山。

    谷口的秦军在打退赵军近乎疯狂的进攻后,所有士卒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一天来惊心动魄的战斗让他们久久回不过味来。

    五大夫将各营的有爵者集中起来,命他们出城去斩获首级。这本来是一种十分有吸引力的工作,但今天似乎也提不起大家的兴趣。爵士们勉强列好队,出城将那些还有一口气的秦军杀死,然后斩下首级!那些还能逃跑的,本来可以追上去杀死他们,但这些爵士们似乎也没有精力去追,任由他们逃走。能少斩一个是一个,真的累了!

    攻入营栅中的近两千人已经全部屠戮一尽,首级也已经斩下,悬于营栅上,尸身则抛进深沟中,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野兽吃光。这些爵士要清理的,乃是死在营外的赵卒。

    赵卒尸身十分集中地堆积在缓坡的两侧。看到这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尸身,秦卒们又想起白天惊魂的一幕,仿佛这些赵卒会随时暴起,向他们冲来!

    大家用戟挑起躺倒者的身体,行刑者用斧子将他的头砍下,旁边一人则在简册上登记。有时刺击的疼痛激醒了昏迷的士卒,他们会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这时,秦军士卒就会像对付强敌一样,用数支戟将他钉在地上,由行刑者斩首。最恐怖的还是突然有人跳了起来,甚至轮起兵器砸下来……大家都小心翼翼,惟恐这种最令人沮丧的事情发生。

    王龁派人来通知换防,今天作战的部队退到二线,由原来的二线部队顶上来。当然,首级全都归作战部队所有,所以斩首的工作还要继续。两名五大夫各自集合起自己的部队,向前向后开进。

    接管了防线的秦军开始重新挖掘壕沟,加固壁垒。他们见那些爵士们似乎连斩首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主动上前帮一把,也因此承受了好几起赵卒垂死的一击,伤了好几个人。新来的秦卒将无头赵军的尸身上衣服剥下,赤条条地将他们拖到一里开外,像堆草垛似的横竖架起,在他们身边堆些枯草,点起火来。数百个尸体垛腾起冲天的大火,火光中还能看见无头尸体依然做出踡缩、痉挛的各种姿势,似乎仍然体验着无限的痛苦!

第71章 楚人参战

    白起离开后,石城的剑士按白起的布置,组织了百来支弓箭队,每队十人,于夜半时分趁着月色下山,潜到壁外赵军老弱军营中,于暗中呐喊放箭。得到机会还放火烧营。这里虽说集中的都是老弱,但也毕竟是军营,基本的军事制度是有的。一有情况,立即敲梆子示警,壁垒上也鼓声大作,士卒上壁准备作战。经夜不息。

    经过一夜的折腾,南边的人都疲惫不堪,露宿于壁垒之外的所谓老弱更是迭遭打击,今天再想让他们像昨天一样填堑是不可能了!赵括只能让他们立即挖土。相对精壮的昨天都已经被送去填了堑,九死一生,剩下的人身体更加虚弱。——筐也比昨天破旧,土也不如昨天容易挖。一直到中午,二千五百筐土也没有备齐。赵括派出列阵的赵军第一批四阵正兵六千人,以及没有列阵,埋伏在壁垒内的奇兵四千人,在秋天的山野里站了一上午,也没有下达作战命令;不得已,只得原地坐下休息。

第72章 蒙骜

    王龁这天清晨见赵军复出大军,似要攻城,还是有些紧张。昨天高强度的战争几乎把全军都卷进去了,如果这时赵军其他壁垒出兵攻击,王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在这种危险的事情没有发生,秦军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最艰难的一天。

    斩首和清理沟堑的工作直到天亮都还没有完成。特别是缓坡周围,尸体和土筐堆积,又被千万人踩过,坚实无比,一般的耒耜难以撬动,必须要用水润开才能开挖。这里虽然邻近泫水,但地势较高,不容易把泫水引过来,只能一瓮一瓮地去河边担水,天亮时勉强挖断了缓坡,两头都未加清理。

    天亮后,王龁让忙碌了一夜的秦军回营休息,略吃点炒粟,准备迎击赵军的进攻。

    这一夜,王龁也没有休息,他在各营中探视伤员,听大夫们介绍伤员们英勇奋战的事迹,一一表示鼓励。对有斩获的人员,则表示一定会尽快核实,上报各人的郡县。这些伤员巴蜀人都有,共同的战斗,将他们的血流在一起,他们到底是巴人还是蜀人已经不重要了。

    重伤员稍加包扎后,由牲口驮着,伤势较轻、但也失去战斗力的伤员在牲口旁边跟着,前往端氏做进一步治疗。从北地、上郡运送辎重过来的牲口,约有两万多头,集中在、安邑、端氏和谷口。谷口的五千匹马前日被剑士调用作为坐骑,现在已经到了石城下的山谷中。这些牲口都是连夜从端氏调集来的。天亮后就驮着伤员出发了,连轻带重,离开的大约有两三千人,在山沟里走了长长一列。

    令王龁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赵括直到中午也没有发动进攻的意思,出营的赵军在站立了一个上午后,原地坐下休息。这在秦军营旁的山上可以清晰地看出来。而王龁还看到,高都那边尘土飞扬,提示有大批援军到达。这也令王龁增添了勇气。壁垒虽然残破,死撑到援军到达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在援军到达后发动反击也不是不可能。

    但一直到高都的援军在泫水河边安营扎寨时,赵军都没有进攻,这让王龁彻底放下了心。他跟五大夫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几名随从到营中拜访,惊喜地发现,带队的五大夫竟然就是白起!

    白起见了王龁,一点也没有激动,淡然道:“赵人倾全力,不过此耳!盈若平?”

    王龁十分激动地道:“斩首万余,至今未尽,不知其数。当为盈!”

    白起问道:“几五大夫与战?”

    王龁道:“四五大夫皆战矣!”

    白起道:“四五大夫但斩万余级?或有其余。”

    王龁道:“或至二万级,点数未尽也。”

    白起道:“赵人全军压上,其侧后犹可乘也,奈何无一军乘之?”

    王龁有些吃惊,问道何隙可乘?“

    白起就在地上指划道:”赵军以一军攻此,一军与剑士战,一军居后以为备。汝若以一军从北出,击其侧,彼将奈何?“

    王龁有些不服气,道:”臣所畏者,彼出壁攻吾壁。吾军出,将无以御之。“

    白起道:”彼自壁出,其地狭,出不过千人,但支数时,彼必破;纵入壁,与吾何伤?“

    王龁道:”赵自彼处入,吾将奈何?“

    白起一指划过,道:”汝以五千军横扫,赵二军皆成齑粉矣。纵有万人入吾壁,适卖首耳!“白起对战事进度的预测,令王龁目瞪口呆,只能暗叹自己没有白起的气魄,也不敢这么冒险:宁肯让赵军入秦壁,也要全歼来犯的赵军!实在不愧”人屠“的称号。不过自己的打法虽然保守,但也斩首一二万级,也足以自傲了。他对白起道:”君上之能,非臣所能及也!君上以大军临,当入营中,以歇士卒!“

    白起摆摆手道:”汝以吾为守壁乎?非也!吾将破赵壁也!“

    他带着王龁登上莒山。莒山是高都的照山,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白起刚夺取高都时,就在这里设下亭障,保护这里不被暗哨窥探。大军进驻后,这里的防卫更加严密,有多处瞭望哨和移动哨;山上山下都有人反复巡逻,几乎不留死角。赵军哨探进不了五里之内。两人上山后,白起指着对面赵括所在的山包道:”彼山为赵所据,故有力出而攻也。吾将伐据之,令其不能出也。“他又指着最南面的那几座犬牙交错的壁垒,道:”廉颇以彼垒为胜,吾必破之,为天下笑耳!“

    王龁在这里守了半年,对这群堡垒群始终未想出什么办法来加以攻占,遂问道:”君上将以何策而伐之?“

    白起道:”吾据前山,取营垒如覆手耳!“

    王龁也不知道怎么应答,但他对白起的崇拜令他不会对白起的话生起一丝疑惑,只会认为自己的境界远远达不到白起的高度,所以才一无所知。他又问道:”君上用兵,臣当效也!“

    白起道:”然也!“他指着山谷中最靠背面的一侧道:”汝当集重兵于彼,而攻彼壁前!“

    他们正议论间,赵军阵地响起了鼓声,赵军开始变换阵型,向莒山东侧前进。白起似乎抓住了难得的机会,对王龁进行现场解说道:”彼将攻吾右,吾以左击其中,汝出其后而攻之,彼必乱矣!“

    正说间,赵壁内又开出一股赵军,他们在山包两侧列阵,明显对对秦壁警戒。随后又出一军,方向指向南方,跟在前军后面十里左右前进,但后尾并不离开营垒。

    白起问道:”此阵,汝何以攻之?“

    王龁看了看,道:”斜行而击其侧,敌可破也!“

    白起道:”善!“

    两军作战的场面由于山峦阻挡,两人都没有看见,只看见赵军退出,被后援的赵军接应回去。

    白起皱了皱眉,道:”彼何若而不出高都耶?“这一问,差点把王龁的心脏给吓得跳出来。他根本没想到,白起是要以高都为诱饵,全歼赵军。如此大的气魄大概只有白起能有,敢有!

    日落前的一仗,秦军占了点小便宜,用楚军拿手的中央退却,两翼包抄的战术,打退了赵军的进攻。战报传到白起那里,白起下令嘉奖奋勇作战人员。由于没有斩获首级,没有人立功。

    夜间,白起的帐中来了两个人,一个白起认识,乃是历任上郡、河东、北地三郡尉的李冰,另一个他以前从未见过。李冰引荐说,这人名叫蒙骜,齐国人,大约月初时到陶郡,自称愿以武力应贤。但陶郡没有设施可以考核,安排他就近到安邑,接受河东郡的考核。结果蒙骜力捷射御策五道皆优,按律可晋为不更。考试成绩发往咸阳,交丞相府处理,而蒙骜本人则由皮绾推荐给了秦王。秦王抽空接见了他,准他暂以大夫爵协助李冰处理河东事务。白起向秦王讨要李冰指挥北地军作战,李冰把蒙骜也带来了。

    白起听说蒙骜五道皆优,心里很有些不服,举手道:“敢与吾角力否?”

    蒙骜道:“臣不敢!”

    白起道:“何为乎畏也?”

    蒙骜道:“秦之成败系于君,臣不敢以私废公也!”

    白起一时转不过弯来。李冰笑着解释道:“诚恐君伤也!”

    白起道:“岂有此理!秦王准卿以大夫相北地尉,若胜,实授卿大夫爵!”

    蒙骜道:“是所以因私而废公也。”

    白起见蒙骜再三推辞,竟来了兴趣,道:“吾以力建此功也。尔孺子敢欺乎!”

    蒙骜道:“君上年愈半百,筋骨皆惫。臣胜,则伤君;臣不胜,则欺君。君若欲罪臣,就请刑之。诚不敢应也!”

    李冰转圜道:“君上但核之,不必试也。君且观其矛,其长……”

    白起打断道:“世人多有高技者,惟炫耳。战则十无一二。技高何足贵哉!”

    蒙骜道:“愿借君兵百人以为试!一日则能战也,三日则能强也。”

    白起兴味寡然,摆手道:“北地兵二万,任汝试之!”然后转向李冰道:“汝与吾同登山而观!”

    白起带着李冰登上莒山,蒙骜没有资格跟随。白起指着最近的赵军据守的山脚对李冰道:“汝速往北地营,数日内取此山,则事谐矣!”

    李冰道:“臣即往,查敌之虚实,即攻取之!”

    白起向李冰详细叙述了自己对赵军部署的了解,道:“彼猥于一隅,实无可畏,但破其前锋,则顺节而下也。然其兵厚,非以精锐三五冲之,不足破也。吾以剑士予汝,汝其善用之!”

    李冰道:“君上之言,臣谨记。惟剑士非臣所能用也。骜深通兵略,或有他策,愿君允之!”

    白起一愣,随即道:“但能破阵,何策不可。汝其裁之。”

    李冰道:“

    在白起的大营,既没有水喝,也没有肉吃,白起各抓了一把炒粟,算是请客。然后派人护送李冰一行绕道山后,进入石城北地军营。

    李冰没有白起那么阔气,日常就可以骑马,他只能步行前往石城。尽管他的亲营也都还比较精锐,但这几十里山路也走了一夜,直到天明时才到达营中,接管了指挥权。李冰一行人数不多,到达后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甚至没有人报告赵括。

第73章 蒙骜

    李冰波澜不惊地进入石城,天已经亮了,各军正在点军。李冰一一听取了各级军官对敌情、我情的报告,还比较详细地询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宣布大夫蒙骜为北地军参军,正式将蒙骜介绍给众将。

    由于剑士们在夜间积极出击,今天对赵营的试探性攻击就由北地军担任。参军蒙骜自告奋勇,主动下到营中,参与进攻作战。

    北地郡就是原来义渠之地。义渠也是戎人的一个族群,分散居住于今天陕甘宁西部地区(东部的陕北高原属上郡,是故魏地)。义渠王与秦王之母宣太后保持着近三十年的情侣关系;义渠王猝死后,义渠故地连同之前被历代秦王征服的诸戎之地合并成北地郡,属秦国的边郡。北地郡地域虽大,但宜居之地不多,人口也少,生活十分贫困,文化传统也与秦人有异,作奸犯科的人很多,就这样也派不出两万刑徒来,还要征募流民,才能凑够两万之数。

    上郡和河东是故魏地,北地是故义渠地。长期在边郡当郡尉,李冰与异族人打交道的经验很多。他知道,要与异族人打交道,会说他们的乡音是第一位的。蒙骜是齐人,齐音与义渠话差别不啻天渊。但蒙骜有语言天赋,他在陶只住了几天就会陶音,到了河东又会说晋音,与秦人打交道学会了秦音。蒙骜只要求李冰将自己介绍给那个营就可以了,别的事都由自己来处理。

    见到主管的官大夫后,蒙骜让官大夫派自己进入派出去打前阵的队当大夫。北地人闲散惯了,哪里学得会什么行伍军阵,主管的大夫正十分头疼;听说派来的新大夫,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蒙骜悄悄对他说,自己是北地尉的参军,到这里只是督军,帮一帮忙,事一了就会离开,功劳全归大夫。这名大夫是关中人,派往北地为官,还保留有关中人的耿直,听蒙骜这么说,立即不干了,道:“既为同袍,焉得争功!”

    蒙骜立即反应过来,马上接口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愿勿拒焉。”

    拉近了与大夫的心理距离,大夫和他坦言了心迹:义渠人太过散漫,根本不成行列,打仗不行!

    蒙骜想了想,道:“愿言于官大夫,缓一时出战。吾当教之。愿君聚之于后山。”

    于是蒙骜去找官大夫,而大夫让部队起立列队。少时,蒙骜领了节符,过来道:“可矣!”

    大夫有些不放心,以为蒙骜要仿孙子斩贵妃的办法,以军令行之,悄悄道:“多加责罚,皆不如意!”

    蒙骜道:“大夫且宽心!”

    大夫和蒙骜将部队带出营,在营前一片山坡前停下。蒙骜让大夫当翻译,指着百步外的一块大石头对大众道:“汝等且至前石处,复归!”

    北地兵一窝蜂地跑到那块石头旁,又忙乱地跑回来。回来后,大夫骂道:“左右齐,志之乎?”

    大家相互看了看,左右对齐了一下。大夫十分无语地看着蒙骜。因为蒙骜一口秦音,又知道与子同袍,大夫以为他是关中人,十分讲究阵法和号令严整。

    蒙骜道:“汝等且观吾!吾呼‘卧’,汝皆卧;吾呼‘起’,汝皆起。但得此二者,勿为箭所伤矣!志之乎?”大夫翻译过去。蒙骜自己示范:“卧,当择前有坎若石者,踡手足而卧于地!”自己真的趴在地上,做出示范。滑稽的样子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蒙骜道:“与人战者,但贵轻灵。吾呼‘卧’,汝皆卧。得乎?”一边说,一边走到那队士卒的前面,叫道:“起!”一挥手,向前跑去。尽管大家听不懂“起”是什么意思,但这个手势和行动明明白白,各人犹犹豫豫地快步跟上。往前跑了几步,蒙骜大叫“卧”,自己带头抢到一块石头后面臥倒。那群北地兵,乱哄哄地有的卧倒,有的站着,有的还在傻乐。

    蒙骜站起来,很严肃地道:“吾呼卧,而不能卧者,必丧于敌手矣!吾将战矣,未可轻也。是关生死,而不顾者,愚也!我呼卧,皆卧!”看了一眼大家,叫道:“卧!”

    这一次由于有蒙骜的提醒和监督,大家虽然不情愿,还是乱糟糟趴下了。

    蒙骜带着大夫纠正了各人的姿势和动作,叫声“起”,众人起来。蒙骜补充介绍了要领:“必于石后或坎后,当如对至尊者,手足皆伏地,不可稍缓。缓则有危。兵则置于体侧。”

    蒙骜又带着众人练了三五遍,便令大家回营休息,整顿兵器,少时出战。大家一听说出战,心情立刻坏了起来,怏怏地回到营中,整顿兵器。

    蒙骜和大夫去见过官大夫,官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效果,见蒙骜很肯定,也只能信他,反正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而蒙骜是北地尉派来的,还是参军,虽然只是大夫爵,但职位高啊!他按蒙骜的要求,将全营集合起来,准备战斗。

    虽然已是仲秋,但北地兵还是穿着单薄的衣裳。为着不碍事,还把下裳掖进腰带里,光着两条大毛腿。就一百人,也没有什么鼓声,就听蒙骜的口令。蒙骜就让这些人三三两两,零乱不堪地执着戟,往一里之外赵营而去。

    这座大营坐落在山梁之上,明显是临时修筑的,仅仅将山梁挖深了半人多高,两边的山坡并无阻碍,只是坎坷难行。蒙骜将一百人分成前后两阵,自己就在前阵的中央,告诉大家,照着自己的样子去做就行了。只不过别人拿的都是戟,只有他一人拿的是长矛。

    一开始,蒙骜领着大家缓步而行,到达距离赵营约百步时,他喊了“止”。指着前面三五十步的一块大石头,道:“吾等至彼处而归。但从吾令而行,绝无伤损。慎之、慎之!”叮嘱清楚了,蒙骜大呼:“起!”率先冲了出去。很可怜,敢于跟着冲出去的,不过三十多人,大部分都在原地不动。这三十多人冲出去后,蒙骜就听得弓弦声响,蒙骜踩准节奏,叫了声:“卧!”扑地臥倒!漫天箭雨射来,却没有伤到人。三箭射毕,蒙骜大呼道:“起!”一跃而起,继续向前扑去。这一次,好几个臥倒在地的士兵也不站起来,只是臥倒,能跟上的只有二十几人。

    第二次冲锋眼看就要到目标区了,第二批箭射了过来。蒙骜没有丝毫犹豫地喊了“卧”!跟上来的人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臥倒显得从容了不少。

    第二批箭三支射毕,蒙骜再次下令“起”,终于冲到大石的前面。二十几人贴着石头喘息片刻,蒙骜探头张望了一下,没有赵军出来。蒙骜一摆手,往回就跑。秦军回撤时,赵军没有再放箭。

    蒙骜带着这二十来人回到大队中,那些没有跟上的都有些惭愧。

    蒙骜回到营中,下令道:“未及出者,皆往山后奔跑、起卧五十!”指派了一人喊口令,其他人都跟着下去了。

    蒙骜略加喘息,和官大夫商议了一阵,道:“第二队,起!”

    第二人还是戟兵。整个过程跟刚才一样,在百步外指定目标,然后按口令冲锋、臥倒、再冲锋!有了前面一队的示范,这一队并没有人畏缩不前,都老老实实地跟着蒙骜的口令行事。同样无人受伤,全身而退。

    第三队是长矛兵,第四队是盾牌兵,全都演练了一番。过程中,赵军好像发觉他们并不是认真打仗,只是来游戏的,箭也就射得没有开始时那么有力了。

    最后一队是弓箭兵。弓箭兵可以说是全军的主力,执弓箭的一般都是什伍长,他们中许多是关中人。蒙骜好像觉得这是最后一阵,又是最精锐的弓箭兵冲锋,决定让全体士兵就近观摩,全营五百人集体出动,那几十名受罚的士兵已经完成了体罚,回到营中。大家到百步以外停下,一百弓箭兵依然排成两排,在蒙骜的口令下,向前冲锋、臥倒,再冲锋。这一次赵军没有进行第二波阻拦射击,全体弓箭兵全都顺利冲到大石底下。

    蒙骜指着石头上方依稀可见的旗杆,小声问道:“射彼旗,可乎?”

    一名士兵道:“远矣,未可中也!”

    蒙骜道:“但射之,不必中也。”关中的士兵将蒙骜的话传达给了那些听不懂蒙骜话的士兵,大家会意点头,各处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蒙骜举手示意,猛然压下。所有人长身而起,将弓指向天空,对准大旗的旗顶射去。箭射出,众人立即蹲下隐蔽。

    呼啸的箭声破空而出,到了尽头掉头而下,落在赵军士兵的身上,发出一阵阵惊呼和哀嚎!蒙骜冲着大家一伸拇指,表示赞许,然后从石缝中向外张望。

    赵军的临时营栅并不高,赵军的活动依稀可见。蒙骜发现赵军营中经过一阵混乱,并没有士兵出击,似乎在急于救治伤员,就对大家道:“复射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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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长平介绍:
公元前275年,穰侯魏冉率秦军进逼大梁,他不知道,大梁之中一个残病之人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公元前270年,一个叫张禄的神秘人物成为秦王客卿。
公元前266年,张禄成为秦相,魏冉被逐出咸阳。
公元前260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被坑45万。
公元前259年,秦军包围赵都邯郸,未来的始皇帝赵政生于围城之中。
公元前256年,秦灭周。冬月,未来的汉高祖刘邦生于沛。
公元前255年,张禄连同他的三人组一齐被杀。长平长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平长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平长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