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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气吞大明txt下载     气吞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仓皇而逃

    这些朝臣,被崇祯从一大早就软禁到了现在,在忧惧不安中渡过了漫长又煎熬的一天。

    现在,即便知道魏忠贤暂时没死,可还是有太多的人心怀恐惧,想要尽早逃离内阁!

    他们都在盯着崇祯看,等着崇祯说话。

    如果这位新皇帝肯放他们走,那说明问题不大;可要是继续软禁,他们多半会下场凄惨!

    不少人屏住呼吸,感受着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怀揣恐惧又希望,竖着耳朵,盯着崇祯的嘴唇。

    崇祯看着说话的这个人,十分年轻,在这群大人物中十分突兀,不禁道:“卿家是?”

    说话的人连忙道:“臣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冯铨。”

    崇祯眉头暗自动了一下:‘辅臣?这个年纪?’

    “令尊高寿?”崇祯有些不死心。

    “回陛下,家父今年四十有六。”冯铨一脸悲切的说道。

    ‘你他娘的最多三十出头!’

    ‘三十出头的辅臣?这是坐了火箭吧!?’

    崇祯心头有些怒气,这冯铨,肯定是阉党,还是离魏忠贤很近的那种阉党!不然绝无可能三十出头就跻身到内阁大学士这样的级别!

    冯铨低着头,故作悲伤,实则一直在忐忑不安的等着崇祯说话。

    其他人自然对崇祯这些‘废话’完全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会不会放冯铨走?

    放冯铨走,就等于放他们!

    崇祯余光扫过这一大帮人,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哪里不知道他们所想,慢悠悠的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内阁议事厅安静了好一会儿,有人似绷不住之后,崇祯才微笑着道:“为父尽孝,乃人伦大礼,冯卿家有这样的孝心,朕十分欣慰。下一次完全可以先行告假,而不是在内阁拖的这么久,应该早些去的。”

    “谢陛下,臣告退。”冯铨不管崇祯说什么,悲喜交加的说道。话音未落,就一脸感激涕零,转身快步向后走。

    走了几步,突然是小跑了起来。

    是因为担忧父亲病情,还是在逃命?

    一众人没空多想这些,回着头,看着冯铨真的出了内阁议事厅,无人捉拿他,心头陡然暗松。

    不少人悄悄的在心底准备措辞,也想要尽快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

    “陛下,小儿今早生病……”

    杨景辰站起来,硬着头皮道。

    崇祯故作愣神的一怔,连忙说道:“快去快去,这事不能耽搁,要不要朕派御医……”

    “不用不用,”

    杨景辰急急的道:“臣就是放心不下。”

    崇祯嗯了一声,道:“卿家快去,莫要耽搁。”

    “谢陛下,臣告退。”杨景辰说着,就缓缓向后退。

    杨景辰还没走几步,周应秋颤巍巍站起来,就要说话。

    崇祯看着他,道:“周卿家也有事?有事的都可以先走,反正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了。”

    崇祯这话音一落,瞬间就站起来了七八个,抬手就是:“陛下……”

    崇祯摆手,笑呵呵的站起来,道:“是朕在这里,让诸位卿家不舒服了吧?那就都散了吧。”

    崇祯率先站起来,瞥了眼曹化淳,向外面走去。

    黄立极一直盯着崇祯,见他要走,神色微微动了动。

    不止是黄立极,一众内阁辅臣,六部尚书等,全都看着崇祯,见他真要走,连忙侧身,让开道,心头依旧是猜测不断。

    “臣张维贤,参见陛下。”

    崇祯刚到门口,一身戎装的张维贤就到了。

    崇祯点点头,道:“免礼。”

    这时,崇祯身后的一众朝臣也陆续跟出来,看到了张维贤,神情各有异色。

    张维贤瞥了眼,站起来,道:“陛下,目前京城各处匪乱都已经平定,臣特来交旨。”

    崇祯微笑,道:“卿家辛苦了。”

    说着,他忽然看向曹化淳,道:“曹化淳,宫里怎么样了?”

    曹化淳会意的上前一步,道:“回皇爷的话,之前因为先帝驾崩,一些人脏了手脚,现在基本清理干净了。”

    崇祯一摆手,道:“那人都撤了吧,不要弄的人心惶惶。”

    “奴婢领旨。”曹化淳应声。

    崇祯余光瞥了眼身后,隐约看到了黄立极的袍子,他没有多说,径直离开内阁。

    曹化淳,张维贤跟着他,原本林立的禁卫,随之撤走。

    内阁一众人抬手作恭送状,等崇祯离开会极门,他们便没了以往的客套,各种尊卑也没了,急急忙忙的开始离开内阁。

    杨景辰走在最前面,他头上都是冷汗,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他走的更快。

    崔呈秀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心头同样慌乱,想要尽快离开皇宫,从长计议。

    即便是腿脚不好的周应秋,此时也是健笔如飞。

    也就黄立极等少数人还算淡定,如常的步伐离开皇宫。

    在夜色中,禁卫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副画面:众多大人物,慌不择路,如同逃难一般,没有往常的斯文礼数,一个个的飞奔出宫。

    杨景辰出了皇宫,一头钻入他的马车,急声道:“快走,回府!快!”

    车夫与等候的下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催动马车。

    马车里的杨景辰,头上冷汗不止,嘴唇都在打哆嗦,双眸拧起,满脸的后怕,道:“回去之后,立刻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再让老四代我写一份告假上去。”

    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道:“老爷,真的是谁都不见吗?”

    杨景辰现在如热锅上的蚂蚁,心头七上八下,不耐烦的道:“除了陛下,谁都不见!”

    下人听出来了,不敢多言,马夫加快挥动鞭子。

    杨景辰走的快,后面的人也不慢,骑马坐轿的不一,都在火急火燎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乾清宫。

    崇祯坐定,与张维贤道:“卿家坐,曹化淳,上茶。”

    “谢陛下。”张维贤在椅子上坐下。

    等曹化淳上茶后,他抱在手里,没有喝,又起身与崇祯道:“陛下,臣监视了一天,朝臣们并不平静,私下串连众多,来来往往,不知道在串连些什么。”

    崇祯喝了口茶,看着他笑道:“能串连什么?犯上作乱吗?他们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能力!”

    张维贤微微躬身,没有多说。

    有些话,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却又不能点透。

    现在能串连,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扼要的,除了阉党还能有谁?

    崇祯坐在椅子上,心里思索一阵,看向王承恩,道:“王承恩,你带着人,现在就去将毕自严,王永光,李邦华,曹于汴带进宫来。”

    曹化淳连忙上前,道:“皇爷,李邦华,可能不在京城。”

    崇祯倒是不清楚,道:“在的都带来,不要理会任何人阻拦。不在的,以朕的名义,写信诏他们入京。”

    “奴婢领旨。”王承恩应命,从侧门快步出去。

第十七章 班底(除夕快乐!)

    张维贤还不知道刚才内阁发生的事,心里对崇祯提及的四个人倒是有些了解。

    王永光,曹于汴属于厌恶党争,对阉党大肆抨击,因此遭到构陷而被除籍,下狱的人。

    毕自严好一点,在户部属于那种埋头做事,基本不开口的,倒是勉强保住了自身。

    李邦华原本是天津巡抚,因为挡了崔呈秀的路,而被崔呈秀构陷,除籍,勒令归乡的人。

    ‘这四人一旦上位掌权,阉党就有难了。’

    张维贤心里默默想着,脸上是不动分毫。

    崇祯又看向张维贤,微肃道:“卿家,暂且内紧外松,不能大意。”

    张维贤躬着身,道:“臣明白。”

    崇祯心里仔仔细细盘算一圈,见没有什么遗漏,道:“卿家今夜就在宫里休息,朕待会儿还得见一些人。”

    张维贤会意,道:“是,臣告退。”

    崇祯看着张维贤走出大殿,心里还在慢慢的思索。

    ‘经过这么一遭,阉党应该暂时被稳住,拖个三天……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吧?’

    ……

    在崇祯想着的时候,被外放出去的大臣们,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各自派系的人迅速集结。

    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外加‘魏忠贤守灵三天’,可以说,大明最具影响力与权力的三人的交互变化,着实在京城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京营的人马有序撤离,京城解封,不知道多少人推开窗户,走出门,看一看已经变天的京城。

    最为紧张的莫过于阉党,魏忠贤不在,以魏良卿为首的阉党,在解除戒严之后,先是在各个地方密会,而后又悄然集中到了魏良卿的宁国侯府。

    他们没有以往的大摇大摆,这次极尽机密,也没了以往成群结队的那么多人。

    纵然如此,还是太多人看到了或者说闭着眼就能够知道。

    今夜的京城格外安静,黑云压的很低,燥热又有股莫名丝丝寒意流转。

    毕自严,王永光都在京城,他们最早被王承恩带着东厂的人接走。

    而曹于汴不在天牢,而是在诏狱,骆养性亲自接他出狱,带他回府洗漱,换了身衣服,这才送入宫。

    三个人,由王承恩领路,从承天门入,直奔乾清宫。

    他们有人知道一些情况,有人不知道,王承恩在路上,略微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曹于汴面色方正,一脸严肃,走路一板一眼。

    他已经知道他要被起复为左都御史,却没有什么高兴之色,反而拧着眉,看着前面的王承恩,道:“王公公,魏忠贤,真的在给先帝守灵?”

    曹于汴也在想,魏忠贤是否还活着。

    王承恩边走边侧身,道:“是。”

    “要守三天?”曹于汴追问。

    毕自严与王永光都看着王承恩,他们都听到了一些,但具体内情是并不清楚。

    “是。”王承恩面色如常。

    曹于汴没有再说话,抬头看向前面,依旧拧着眉。

    短短不过三四年时间,大明就好像换了人间,多少朝臣被杀,被贬,被削籍,区区一个内监,一跃而上,坐镇内阁,理政天下,群臣俯首,天下敢怒不敢言。

    有些微胖发福,一脸胆小怕事老实人模样的毕自严,一直低着头,状若所思。

    王永光留着山羊胡,一边走一边摸着胡子,瞥着曹于汴,又看向王承恩,并没有问话。

    三个人一路穿过午门,端门,来到乾清门,进入乾清宫。

    “皇爷交代,三位大人来了,无需通报,请。”

    来到乾清宫正殿不远处,王承恩说道。

    三人看着灯笼映照下,依旧黑漆漆的大门,不自觉的对视一眼。

    三人脚步下意识的轻了一点,来到了门前。

    他们抬头看去,灯光下,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埋头案牍,专心致志的正在翻阅奏本。

    三人迈步进去,有内监上前,在崇祯耳边提醒了一句。

    崇祯慢慢抬起头,眼前一黑,胃里剧烈翻涌,有呕吐的冲动。

    崇祯连忙闭眼,咬着牙,连连几个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遏制住恶心感。

    “臣王永光/毕自严/曹于汴,参见陛下。”

    王永光,毕自严,曹于汴来到近前,抬手行礼。

    崇祯暗暗吐了几口气,站起来,有些勉强的站起来,微笑着道:“三位卿家免礼,咱们到后殿叙话。王承恩,让御膳房准备一些吃的,送到后殿来。”

    崇祯走在前面,王永光,毕自严,曹于汴三人对视一眼,跟向崇祯。

    崇祯来到后殿,坐下后,道:“椅子都摆好了,坐下说。”

    王永光三人,对于这位新陛下还是有些忐忑的,恭谨的抬着手,道:“谢陛下。”

    曹化淳上前,给崇祯以及三人递上茶杯,而后默默退出去,站在门旁。

    崇祯喝了口茶,看着三人,面色平静又透着严肃,道:“三位卿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三人对视一眼,王永光,毕自严没有开口,倒是曹于汴站起来,面色严正,道:“陛下,魏忠贤……不知您是作何打算?”

    王永光与毕自严都是微微变色,他们都没有想到,曹于汴这么直接。

    魏忠贤与阉党,无疑是现在最为敏感的事。

    没有任何一个新皇帝能够容忍前朝的权臣,更何况,这位还是内监,号称‘九千九百岁’!

    崇祯也有些意外,稍稍沉吟,道:“在皇嫂派人接我入宫的途中,第一次遭到锦衣卫拦截,是英国公出面护送。第二次在宫门口,是司礼监的人阻拦,后面至少还有两次。另外,皇嫂与朕说,客氏在宫里藏了一个孩子,意图冒作皇兄的私生子,以继承大统。”

    “大胆!”曹于汴惊怒,忍不住的喝了出来。

    王永光与毕自严同样大惊,直接站了起来。

    他们知道魏忠贤胆大妄为,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曹于汴旋即就抬着手,满脸怒色,沉声道:“陛下,魏忠贤以内监之身,僭越大政,欺君罔上,擅权禀国,更是以‘九千九百岁’自居,其心殊不可测!臣请陛下,以雷霆手段,处置此奸贼!”

    崇祯对于曹于汴的直接感到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魏忠贤这几年,着实将朝臣祸害的不轻。

    崇祯神色不动,瞥了眼王永光与毕自严,道:“二位卿家怎么看?”

    王永光山羊胡翘了翘,抬着手,以一种缓慢的语气说道:“陛下,魏忠贤之恶,罄竹难书,陛下继位,当一扫污秽,还本清源。”

    毕自严站着一旁,道:“臣附议。”

第十八章 架空

    ‘看来,你们都认为,我要处决魏忠贤,扫灭阉党了……’

    崇祯拿起茶杯,拨弄着茶水,心头暗笑:‘不过也好,魏忠贤势力太大,我需要有人来制衡,曹于汴这样的人,我现在是急需的。’

    崇祯看着眼前的三人,这是他挑选出来的第一批班底,故作沉吟了一阵,崇祯又将茶杯放下,道:“魏忠贤确实要处置,但不是现在。不说这京城上上下下,离这京城不远的九边重镇,蓟州,辽东,魏忠贤的人还手握兵权……”

    曹于汴目露厉芒,道:“陛下说的是。若想处置魏忠贤,先得剪其党羽,去其根基。徐徐图之,一击必中,决不能失手,否则地动山摇,必出大乱!”

    崇祯看着曹于汴,看得出,这位胸中压了不少怨愤之气。

    ‘倒是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有了想法,道:“卿家说的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阉党的兵权,掌握官帽子,而后是钱粮,只要这三处握在手里,处置魏忠贤,就是朕一句话的事。”

    “臣等明白!”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齐齐抬手。

    在他们心中,已经笃定崇祯会处置魏忠贤与阉党,只不过,阉党势大,暂且还需隐忍,等待时机。

    崇祯招招手,道:“坐下,咱们聊聊细节。先从曹卿家开始。”

    曹于汴谢恩后坐下,他也是在都察院做过右都御史的人,对都察院是门清,还是认认真真思索一阵,道:“陛下,都察院上上下下,包括十三路监察御史,都是魏忠贤的人,其中不乏作奸犯科,原本被罢黜而后被启用的,这些人,都是魏忠贤的爪牙,凡是朝廷大政,无不是这些人冲锋陷阵,魏忠贤等人随后趁机定案,不管是朝廷大臣的任迁,还是辽东等地的军国大政,无不是如此。”

    崇祯静静听着,点头示意曹于汴继续。

    曹于汴见状,道:“臣以冯铨为例,不足三十就位列内阁辅臣,之前几乎未曾入仕,他父亲更是被三司定罪的大过之人!再以辽东为例,孙承宗在时,辽东尚且安稳,他被攻讦罢去,阉党上位,失地千里,朝廷上下不罪阉党,反而群起攻之于孙承宗,着实是荒唐!”

    崇祯手里拿着茶杯,没有说话。

    前一个冯铨他是知道的,孙承宗他在看奏本的时候,也看到不少弹劾,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曹于汴继续说道:“都察院乃言路要道,而今言路堵塞,是非对错,全在魏忠贤一人!若想言官清正,言路畅通,还需大力整顿都察院,只是,即便臣上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上上下下依旧是阉党之人,怕是处处掣肘,难有大用……”

    这时,王承恩带着一群宫女,端着几个盘子,来到门口。

    崇祯看了一眼,道:“拿进来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王承恩应命,走进了后,指挥着内监搬来一张小桌,四张椅子,而后将饭菜一个个放上去。

    崇祯站起来,与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道:“走。”

    崇祯走过来,看着确实都是些小菜,点点头,见跟过来的三人站着不动,道:“坐下吃,朕饿了一天了,不要让朕等了。”

    王永光三人对视一眼,抬手道:“谢陛下。”

    三人坐在,并没有伸手拿筷子。

    崇祯确实有点饿了,吃了几口,道:“曹卿家,继续说。”

    曹于汴躬身,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陛下,下有掣肘,上有内阁,臣去了都察院,也担心难以整顿,反而可能再次成为众矢之的,难以长久。”

    曹于汴说的十分坦荡了,他原本就是被阉党整下去的,现在复来,阉党必然不肯罢休。

    崇祯快速吃了一些,又喝了口茶,心里舒服了一点,这才擦了擦嘴,抬头看向曹于汴,面露思索,片刻后,又顿了顿,道:“曹卿家,这样,朕给你权力,都察院上下,你尽可直接免职,调离,无需禀报内阁,拿来给朕,朕给你直接批。”

    曹于汴闻言,顿时一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明两百多年,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运转体制,就比如,要决定什么事情,必然是六部等酝酿,上报内阁,内阁权利范围内可以直接批复,若不在,就是由内阁批注转司礼监,司礼监太监披红,再到乾清宫。

    如果皇帝拿不准,那就开廷议决定。

    这是一套十分复杂,繁琐,耗时耗力的流程。

    如崇祯所说的直接批复,不是不可以,但,这就等于架空了内阁,架空了司礼监!

    王永光与毕自严对视一眼,两人眼中,若有会意。

    曹于汴同样是老宦海的人了,很快就明了,有些惊喜的道:“原来如此。陛下将崔呈秀,周应秋等人阉党升入内阁,一来是稳住他们,二来,也是想架空他们!”

    “咳咳。”王永光突然低低咳嗽了一声。

    曹于汴一惊,连忙起身,抬手道:“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崇祯笑了笑,伸手压了压,道:“又不是什么秘密,坐下吧。朕这一招,是瞒不了多久,阉党很快会反应过来。”

    曹于汴知晓了崇祯的手段,再想起以‘为先帝守灵’为由软禁魏忠贤,这前前后后,是相当高明与凌厉了,更是显露了新皇帝处置魏忠贤与阉党的决心!

    曹于汴感觉已经完全猜到崇祯的用意,顿时一脸沉色,道:“陛下,那就事不宜迟,一定要快。在阉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一切事情做实。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无力回天,那时,陛下一道诏书,万事可定!”

    崇祯对于曹于汴的态度十分满意,微笑着点点头,又看向王永光,道:“王卿家?”

    王永光同样是阉党的资深受害者,履历比曹于汴还深厚,不止是吏部,工部,户部上书都做过。

    他伸手摸着山羊胡,只是瞬间就道:“陛下,吏部,若是也能直接禀于陛下,臣两天之内就能整顿完毕,焕然一新。只是,有些人想要上任,怕阉党那边未必肯答应。”

    崇祯淡淡一笑,道:“有什么麻烦,尽管推给朕,你们认真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

    王永光闻言,站起来抬起手,一脸的定色,道:“谢陛下!”

    崇祯眉头一挑,没看出来,这位倒是个外静内刚的人。

    “毕卿家?”崇祯看向最后一个毕自严。

第十九章 睿智

    毕自严躬身,老实憨厚的脸上,沉默的思索了好一阵子,抬头看着崇祯,一脸诚恳的道:“陛下,户部的事,既在朝廷,也在地方,若只是整顿户部,怕是收效甚微,须进行一个由上而下,深入,全面的整顿,多年的弊政不是简单的调整几个人,或者清除阉党就能解决的。”

    曹于汴与王永光余光瞥着他,微微皱眉。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在表达坚定态度,就是要给眼前的新皇帝信心,若是摆出困难,新皇帝会不会退缩?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天启?

    “卿家之言,深合朕心。”

    崇祯随即的话,让曹于汴与王永光都是一怔。

    崇祯看着毕自严,点头道:“国库的情况,我们都清楚,绝不是三言两句,调整几个人,处理几件事可以解决。从盐政到商税,粮税以及各种杂税,已然全面崩塌。朝廷的弊政,远远不止是税赋的问题、吏治的问题,想要中兴我大明,还需要认真的从长计议,要有一个整体策略。不过,话有说回头……来,拿起筷子,咱们边吃边说。”

    崇祯还是有点饿,拿起碗,就扒了两口,见三人都不动,含混的道:“都拿筷子,曹卿家,你刚从诏狱出来,肯定饿了,无需拘谨,今夜咱们都不要拘礼,放开来谈。”

    曹于汴见崇祯不是作假,便躬身,真的拿起筷子。

    王永光顿了顿,跟着伸手。

    毕自严更是直接夹菜,放到碗里,就大口吃起来。

    崇祯看着,笑了一声。

    四人暂停话头,都开始吃起来。

    很明显,四人都饿了。

    曹化淳与王承恩站在门外,见着蜡烛灯下的四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曹化淳之前是对崇祯或者说朱由检完全不了解,王承恩却察觉到,今天的‘信王殿下’有很大的不同。

    但他没有多想,静静立着。

    崇祯四人吃了一阵,感觉差不多了,崇祯放下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

    曹于汴三人自然跟着,动作都是一套,只是比崇祯快了一点。

    等崇祯擦完嘴,放下手巾,三人已经作聆听圣训状了。

    崇祯刚才吃的时候,也是一直在思索着,组织着措辞,这会儿微微倚靠着椅子,神色认真的道:“话说回来,一切的问题,都要归结于人的问题,没有人,就不能去解决问题。而要解决,必不可少的就是钱粮,而在解决问题的前提,是我大明国祚的安稳,是以,兵部或者说兵权是基础,而后是钱粮做后盾,方能成大事。”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听着,都微微低头,认可了崇祯的话。

    大明现在是内忧外患,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地步。想要成大事,平定辽东,戡乱西北,都是头等大事。

    崇祯看着三人,道:“整顿兵备,外御辱,内平叛,是要务。但对于当前来说,还不是最急。眼下,朕要坐稳皇位,收回权力;诸位卿家需要一个清朗的朝廷,能够团结一心,梳理弊政,中兴大明。”

    曹于汴三人见崇祯说的这么直接,他们都明白的微微躬身。

    ‘坐稳皇位’——能够威胁皇权的,目前只有魏忠贤与阉党。虽然包括崇祯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魏忠贤敢于弑君犯上,但没有任何一个新君,能容忍前朝的权臣。

    这位权臣的权力太大,大到足以威胁皇权!

    是以,不管是魏忠贤阻拦崇祯入宫,还是在宫里藏了孩子,哪怕他什么都不做,魏忠贤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邦华入京还要一段时间,在朕的登基大典前后,他应该会到。”

    崇祯面露思索,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恰好可以进一步试探魏忠贤与阉党,都察院,户部,吏部要做的,就是进行清理,对于一些乱七八糟,不做事、坏事、贪官污吏以及那些肆意求直邀名,又或者是谄媚阉党无底线的那些人,逐步的清理出去,换上一批能做事,愿做事的人。动作该大的时候要大,该谨慎的时候要谨慎,具体分寸,朕相信三位卿家懂得拿捏。”

    “臣等明白。”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连忙躬身,沉声应道。

    他们三人,深知阉党的厉害,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栽进去。

    以阉党的势力,真要不折手段,朝廷上下,没谁扛得住。

    崇祯点点头,看向外面,道:“曹化淳,拿纸笔来,再将玉玺拿来。”

    “是。”曹化淳应着,快步离去。

    王永光三人见状,坐着没动,目中都是好奇。

    不多久,曹化淳就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纸笔,有玉玺,还有几道空白的圣旨。

    崇祯看着三人,道:“你们将要任免的名单,现在写下来,朕直接给你们盖印。”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愣了下,看着崇祯,又不自禁的对视一眼。

    这种事,他们宦海几十年,从未遇到过。

    “臣谢陛下!臣以身家性命起誓,绝不负皇恩!”

    忽然间,曹于汴双眼有些发红,站起来,抬起手,沉声道。

    王永光,毕自严连忙跟着,道:“臣谢陛下!臣以身家性命起誓,绝不负皇恩!”

    崇祯连忙招了招手,道:“坐,朕既然深夜召见三位卿家,自是信得过。你们在这里写,写完曹化淳来盖印,无需禀报了。”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感受到了这位新皇帝与先帝天启完全不同,明显是想要做事情的皇帝。

    当即再次谢恩,坐下后,看着身前的纸笔,对视一眼,拿起笔,沾了沾墨,稍稍思索,就开始落笔。

    曹化淳在慢慢的磨墨,看着三人落下的名字,又悄悄看向崇祯。

    只见崇祯也拿起了笔,正在写信,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孙承宗。

    曹化淳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但旋即,崇祯只写了抬头,并没有写内容,转头向曹化淳,道:“你的字怎么样?”

    曹化淳一愣,道:“奴婢的字尚可。”

    崇祯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递给他笔,道:“朕的字不好看,你来代笔。大致意思,就是,大明不能没有辽东,辽东不能没有孙承宗,朕请孙督师再赴辽东。”

    曹化淳犹豫了下,道:“是。”

    曹化淳小心翼翼的坐下后,拿着笔,琢磨一番措辞,就低着头,认真写起来。

    崇祯在身后看着,暗自点头,这曹化淳的字确实好看,话也漂亮。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头也不抬,笔端不停,将崇祯的话尽收耳底。

    三人神色如常,心底越发笃定,这位新陛下,有着做事的心,更有睿智!

    辽东,确实非孙承宗不可!

第二十章 写信(新年快乐)

    曹化淳写完,就拿起来,要给崇祯看。

    崇祯道:“放一边,再写一封,给袁可立,复任登莱巡抚。”

    曹化淳连忙应下,放到一旁,再拿一道公文,拿起笔,琢磨措辞,就再次写起来。

    曹化淳能诗善画,写几封信,是绰绰有余。

    崇祯看着他写的一流似水,字迹十分漂亮,不禁有些羡慕。

    曹于汴这会儿已经写好了,坐着不动,听着崇祯要让袁可立复任登莱巡抚,暗自点头。

    ‘陛下果然睿智!’

    曹于汴神色不变,心里有些欣喜。

    孙承宗,袁可立都是大才,将他们安置辽东与登莱,足以应付辽东的建虏!

    王永光,毕自严也写好了,坐在那,静候着,心里与曹于汴的想法大同小异。

    他们不动声色的,对这位新陛下,暗暗有了期待。

    曹化淳很快就写完了,又拿起来要起身。

    崇祯按住他,道:“再写一封,给原本的吏部郎中孙传庭,起复他为……天津卫巡抚。”

    曹化淳刚要坐下,登时一怔,他记不起来这位吏部郎中是谁,具体的名字是哪两个,不由回头。

    “传话,庭院。”不等他发问,崇祯就道。

    孙传庭在这时,还名声不显,被阉党迫去职前就是不起眼的吏部郎中。

    曹化淳‘是’了一声,又拿起笔。

    崇祯这次没看他,转向曹于汴三人,道:“三位卿家写好了?”

    曹于汴三人接连站起来,拿着写好的名单,就要说话。

    “来。”

    崇祯二话不说,直接拿过玉玺,看了看下面的印泥,伸手拿过三人写好的任命公文,一个个,看都不看的,直接盖印。

    “陛下……”曹于汴有些惊慌,道:“那个……还请过目。”

    “朕信得过三位卿家。”崇祯拿着玉玺,哐哐盖印。

    ‘我也得认识这些人啊。’他心里暗自道。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见崇祯真的是看都不看,这时完全信任他们了,不由心头震动莫名,缓缓躬身,心头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激动。

    崇祯盖完,将这些名单还给三人,道:“无需走内阁,你们自行任免,朕明天让王承恩陪着你们,必要的话,东厂,锦衣卫跟着去。”

    曹于汴目光一定,接着名单,沉声道:“臣请陛下放心,有陛下的旨意在,臣等还不能处置稳妥,那就过于无能了。”

    毕自严与王永光心里还是有些隐忧的,但有王承恩这样的大太监陪同,那问题就应该不大,心里顿松!

    崇祯没有再多说,看着曹化淳健笔如飞,很快写完。

    这次,他不给曹化淳机会,直接说道:“再写几份,一个是给辽东的曹文诏,一个是大同府的卢象升,还有一个杨嗣昌,暂时不给任命,要他们秘密进京,朕要见他们。”

    曹化淳连忙应声,像是随意一般的,瞥了眼前面的曹于汴三人。

    三人猛的醒悟,微微躬身。

    曹于汴更是道:“陛下,事不宜迟,臣请连夜赶赴都察院。”

    在曹于汴想来,施鳯来下狱,魏忠贤软禁,阉党又有两人入阁,这番的抬拉打压,短时间,阉党那些人应该不至于发难,正是做事的大好机会!

    王永光与毕自严对视一眼,跟着抬手,道:“臣等请命,事不宜迟!”

    崇祯稍稍沉吟,看向王承恩,道:“王承恩,你带人送三位卿家前往,并宣旨意,若是有人抗旨不尊,直接下东厂大狱!”

    “奴婢领旨!”王承恩进门,躬身,语气十分平静的道。

    “臣告退。”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抬手,三人表情各异,眼神却是一样的坚定。

    崇祯目送三人离去,等三人走了,没有再看曹化淳写信,而是慢慢坐回了软塌之上。

    他手里抱着茶杯,神情思索。

    ‘没有魏忠贤这个首脑,崔呈秀,周应秋等人应该不敢多做什么,那魏良卿等人没有实职,也应当掀不起什么浪花……现在唯一没有掌控的,就是兵权,兵权问题倒是不大,京城已经控制住,阉党没有率兵入京的能力与胆子……时间时间……’

    崇祯思绪已经十分清晰,他现在唯一缺的就是时间!

    ‘等我捡拔的人不断上位,控制住权力,那魏忠贤与阉党就不足为惧,可以想下一步了。’

    崇祯还没有想太多,更多的是立足当下。

    他要剪除魏忠贤的党羽与实权,拿回权力,只要他坐稳皇位,大权在握,那魏忠贤不但不是权臣、奸臣,或许可以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心头渐渐有些畅想与激动,下意识的拿起茶杯喝茶。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化淳拿着几道公文,几封书信过来,躬着身,道:“皇爷,都写好了。”

    崇祯看了他一眼,拿过来,一个个挨个翻去。

    这繁体字崇祯很多不认识,但连蒙带猜,大致意思他看的明白,不多久后,他还给曹化淳,道:“写的不错。让信得过的人送过去,记住了,态度要好,不得摆谱,更不能要银子之类,让朕发现了,绝不宽宥!”

    曹化淳心头一惊,连忙道:“是。奴婢谨记!”

    崇祯点点头,道:“去吧。对了,明日早些接王妃入宫。”

    “是。奴婢告退。”曹化淳躬着身,缓步退了出去。

    崇祯见这个屋子里只剩下他了,这才轻轻吐口气,紧绷的精神缓缓放松。

    他浑身酸痛,急剧消耗精力的一天,在他这里算是过去了,疲倦感来袭,他没有再多想,拉过一条锦被,缓缓闭上眼。

    即便如此,他的大脑内,还是十分紧张,困倦中,他半睡半醒。

    ……

    紫禁城内,除了天启的灵堂,其他宫殿,几乎一片漆黑,甚少有人走动。

    魏忠贤还在守灵,坐在棺椁前,低着头,垂着眼帘,好像睡着了一样。但他按在双腿上,袖子里的双手,一直死死的紧握着。

    对于他来说,在这守灵,不如说等死。

    他无法判断新皇帝的真正态度,但他更倾向于,新皇帝,不会放过他!

    紫禁城内看似平静,宫外同样如此。

    先帝驾崩,新帝刚继,本应该很热闹,但因为突然的戒严又撤去,京城里突然间,好像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阉党经过紧急、不断的聚合散离之后,好像也没有得出什么应对之策,因为朝臣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夜晚的京城,有着不太寻常的平静。

    在这平静之中,王承恩带着旨意,陪着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先后走入都察院,吏部,户部。

    新的堂官即将上任,三部门上下自然已经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连夜上任。

    三部门大大小小的官员被从被窝里叫起来,着急忙慌的赶往各自的部门。

    今夜注定难眠的那些人,迅速被惊动,走出卧室,睁大双眼,竖起耳朵的看向这三部门。

第二十一章 整顿

    户部。

    户部正堂,下面站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官员。

    王承恩拉开圣旨,声音尖尖的道:“陛下旨意:马清嵘调任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翁智楠调任刑部郎中,汲炳荣调任工部屯田清吏司员外郎,齐清风调任应天府同知……”

    下面一大群人先惊后喜,因为这道旨意,绝大部分都是升迁,最差的也是平调!

    “臣等谢恩!”

    一群人抬着手,朗声应道,激动之声,响彻户部。

    王承恩宣读完旨意,就侧立到一旁。

    毕自严走过来,老好人的脸上充满严肃,道:“旨意即到,京官明日完成交割,外调三日内赴任。”

    “下官领命。”升官没人不高兴,连忙向毕自严抬手。

    毕自严没理会他们,看向不远处另一拨人,道:“你们随我进来。”

    “是。”这些人也是大喜过望。他们都是毕自严在宫里写的名单上的人,就要升官了!

    户部原本的大小官吏,相互对视,满脸笑容,说说笑笑的转头离开。

    王承恩离开户部,转头就来到了不远处的吏部。

    吏部正堂,一众大小官员同样在候着。

    王永光原本坐在椅子上,见王承恩来了,便面无表情站起来,立到一旁。

    王承恩二话不说,拉开圣旨,目光扫了眼这神情紧张忐忑的一众人,道:“陛下旨意:翟楚调任大理寺少卿,邹易调任顺天府府丞,石傲调任刑部清吏司,严坡调任国子监少监……”

    吏部这些人听着,神情变化,既有激动又有不安。

    激动的是升官了,不安的是升官来的太突然了!

    “钦此。”王承恩说完,合上圣旨,抬头看向身前的一众人。

    “臣等领旨!”不管是真高兴,亦或者心里有猜疑,还是连忙抬手谢恩。

    王永光这时走出来,道:“明日你们的接任者就会到任,做好交替,若是有人怠慢,横生枝节,本堂可以奏请陛下,所有任迁作废,尔等回家种地去吧!”

    “下官谨记!”一众人连忙应声。他们本是升官,可不想喜事变丧事。

    王承恩见状,知道王永光之前肯定已经安排好,点点头,没有多说,离开吏部,前往都察院。

    户部与吏部是在一起的,但都察院,是与刑部,大理寺在一起,也就是三法司是在一起。

    在王承恩赶往都察院的时候,吏部,户部刚刚升职,调任的官员,并没有回家,而是各自赶往他们的‘恩师’、‘亲戚’、‘好友’那里。

    都察院。

    正堂内的人并不多,因为都察院的权职,构建特殊,加上党争严酷,空了不少位置,所以中高层并不多

    在曹于汴身前,总共只有两个人。右副都御使,左佥都御史。

    都察院设左都御史为主官,下设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使,左右佥都御史,而后还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外设一些杂事司厅。

    总体来说,都察院贯彻了‘位卑权重’的原则,两京合计一百四十人,六品以下,高达一百三十五,七品以下,近一百三。

    “总宪,”

    右副都御使岳聿瞥了眼桌上的任命书,站在曹于汴身前,陪着笑道:“不知,下官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曹于汴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道:“你将赴任苏州府,那是好地方。”

    岳聿与曹于汴完全不熟悉,陪着笑道:“下官谨记,忠于职守。”

    不远处,左佥都御史刘志选则缩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他是崔呈秀的人,曹于汴的下狱,有他的很大一份功劳。

    曹于汴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淡淡道:“刘大人,太仆寺寺卿,转身就能入六部,这可是你朝思暮想的,怎么,看着一点不高兴?”

    刘志选脸色骤变,旋即僵硬的笑着道:“总宪说笑了,下官能力卑微,哪敢奢望入六部。”

    曹于汴哼了一声,自顾喝茶。

    刘志选低着头,目光闪烁不断。

    这曹于汴是被他们搞下去的,他这上任左都御史,怕是要有麻烦了。

    不等他多想,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进来三个人。

    刘志选一看,脸色再变。

    这四人,原本就是都察院的人,只是被他们给清理走了!

    “下官见过总宪!”四人根本不理会岳聿与刘志选,径直向曹于汴见礼。

    曹于汴站起来,将三道公文递给他们,沉声道:“这是你们的任命公文,即刻起,你们上任左右副都御使,左右佥都御史,立马履职!”

    四人接过公文,看着玉玺大印,面露惊喜,再次抬手道:“下官领命!”

    曹于汴看向岳聿与刘志选,道:“你们二人,现在交接。”

    本来还算淡定的岳聿,看着曹于汴这般急切,甚至于展露了‘杀机’,神色微变,道:“是。”

    刘志选连连点头,道:“下官遵命。”

    曹于汴又看向四人,道:“交接之后,将都察院所有人召集回京,本官要训话。”

    “下官领命!”刚刚上任的四人,异口同声,声音清朗、坚定。

    说完的四人,转身看向岳聿与刘志选。

    岳聿想要陪笑,说些什么,看到四人严肃的表情,又有些僵硬,连忙点头,而后向曹于汴行礼,转身向外走。

    刘志选更是先走了一步,出了正堂,他并没有去交接,而是直接出了都察院,快步向着城东跑去。

    曹于汴对于都察院了解很深,没有毕自严,王永光处理的那么‘含蓄’,简单直接又暴力。

    他目送一众人出了正堂,刚要坐下,就看到王承恩从外面进来,当即迎上去。

    王承恩客气的抬手,微笑道:“看来,这里不需要咱家帮忙了。”

    曹于汴也笑了下,道:“都察院我最熟悉不过,整顿下来,倒是轻松一些。”

    王承恩道:“那好,咱家回宫复命了。”

    “公公请。”曹于汴客气的,送着王承恩出都察院。

    走了一会儿,瞥见没有外人了,曹于汴这才低声道:“王公公,吏部与户部还算顺利吧?”

    王承恩懂曹于汴的意思,同样低声道:“没有人出面阻拦。”

    曹于汴眼神中有着失望的冷意,道:“请王公公代禀陛下,臣一定尽心尽力,整顿好都察院。”

    王承恩点头,离开了都察院。

    在曹于汴回转都察院的时候,刚刚入阁的崔呈秀,面色有些难看的坐在后厅。

    他这个不大的后厅,已经坐了十多个人,都是从户部,吏部,都察院等跑过来的。

    刚刚从都察院跑出来的左佥都御史刘志选,也在列。

第二十二章 波澜(求收藏~~)

    右都督孙云鹤看着崔呈秀的表情,笑呵呵的道:“下官等深夜赶来,是来恭贺崔堂部,不,崔阁老入阁的。”

    崔呈秀看向他,目光冷漠。

    孙云鹤顿时不说话了。

    崔呈秀又看向其他人,这些人的目光纷纷有些闪躲。

    崔呈秀哪里不明白,这些人打着恭喜他的旗号过来,其实是通知他,他们升官了。

    是一种报备,也是一种炫耀。

    崔呈秀虽然入了阁,却没有那么高兴,毕竟魏忠贤还在‘守灵’,他心里是惊喜交加,无法安定。

    崔呈秀看着这群人,心头一阵烦躁,道:“好了,不用深更半夜来恭喜我,没事的都回去吧,过几天,我会摆宴的。”

    一众人听着,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崔呈秀态度有些冷漠,只好站起来道:“下官等告退。”

    来的零零散散的一群人,去的如同潮水,这后厅里,只剩下了孙云鹤与刘志选。

    崔呈秀双眼如鹰,盯着两人,道:“你们怎么不走?”

    刘志选等不及了,直接道:“阁老,那曹于汴连夜上任,连夜就将我们赶走,话语之间,杀气腾腾,下官担心他报复。”

    崔呈秀只是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崔呈秀不止为人凶狠,面相也是,他目光一冷,刘志选就感觉到畏惧,缩着头不敢说话。

    孙云鹤见状,道:“阁老,曹于汴明明是人证物证俱在,是十恶不赦之徒,陛下将他放出来,还重启为左都御史,这是不是冲着阁老来的……”

    “哼!”

    他话没说完,就被崔呈秀一声冷哼打断,道:“胡说八道!陛下重启曹于汴,与本阁老有什么关系?!本阁老刚刚拜东阁大学士,这是陛下的恩典,是陛下对我的宠信!”

    孙云鹤顿时知道他失言,连忙道:“阁老说的是。下官的意思,会不会有人在陛下面前谗言,这才会放出曹于汴?”

    “对对对,”

    刘志选急急的跟上,道:“曹于汴下狱已经一年多了,没听说他与潜邸有什么关系,陛下不可能随意重启,何况是一个罪犯。下官听说了在内阁的一些事情,那杨景辰所作所为,着实奇怪……”

    听到刘志选提及杨景辰,崔呈秀双眼中狠色一闪。

    他自然是反对重启曹于汴的,但杨景辰在内阁抢的那一句话,坐实了曹于汴出狱,复出都察院左都御史一事!

    崔呈秀心里的怒气再次涌动,铁青着脸,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在我没有查清楚之前,所有人不可乱来,都给我安静下来!”

    崔呈秀说的十分清楚,这是因为,不止是阉党在针对东林党或者其他朋党,阉党内部,也是派系纵横,为权力争斗激烈,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无底线。

    孙云鹤与刘志选见崔呈秀没了以往的‘锐气’,有些不甘心,或者说,他们很害怕。

    崔呈秀本身就烦躁,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起身,向里面走了。

    孙云鹤与刘志选见崔呈秀就这样走了,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忐忑或者说恐惧。

    崔呈秀等人担心的是新皇帝对阉党的态度。而孙云鹤,刘志选等人是担心被他们构陷过的那些人复出报复。

    另一边,周应秋府邸。

    周应秋七老八十,虽然并未入睡,可深夜招待这一群人,还是无比烦躁——他本身内心就惶恐难定。

    他赶走了一大批人,留下的,是总督三边军务兼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的李从心。

    李从心看着周应秋,一脸笑容,道:“恭贺天官步入内阁,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了。”

    周应秋披着单衣,拄着拐,面色冷硬,目光看着黑漆漆的门外,道:“你是觉得,你的工部尚书稳了?”

    李从心这几年政绩不少,又傍上了周应秋与魏忠贤,在不久前,就准备上任工部尚书,却赶上了天启的突然驾崩。

    李从心见周应秋神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道:“阁老,陛下同意九千岁的举荐,让您与崔阁老入阁,不就说明,他还是信任九千岁,信任阁老的……”

    周应秋瞥了他一眼,道:“你话说的太早了,那些人,高兴的也太早了。在魏公没有出来之前,一切都不得当真。”

    李从心吓了一跳,道:“阁老,您是说,九千岁,可能出不来?”

    周应秋苍老的目中一片凝色,道:“等等看吧。”

    周应秋没有说他在宫里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只是静静的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天色,内心是阵阵寒意。

    在内阁,那位新皇帝告诉他,要他入阁的时候,他就莫名感觉到了心里发冷,在毫不犹豫的不准他致仕,强留他后,周应秋那种不安感,就更加强烈,甚至是笃定。

    ‘祸事……’周应秋心里默默想着。

    李从心见周应秋凝色不肯说,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

    原本他上任工部尚书的事是板上钉钉,但今天以来的巨大变化,尤其是周应秋的话,让他忽然有种寒意在心底涌起。

    首辅,黄立极府邸。

    辅臣来宗道与钱龙锡,联袂来访。

    其他人,黄立极可以不见,这两个内阁的同僚,他不得不见,尤其是在杨景辰,周应秋,崔呈秀三人突然入阁的情况下。

    来宗道开门见山,道:“元辅,想必您都听说了吧?”

    黄立极手里握着茶杯,枯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两人道:“你们想说什么?”

    来宗道张嘴,犹豫了下,又看向钱龙锡。

    钱龙锡是个大胖子,圆润的脸上沉浸着思索之色,道:“元辅,我们不知道陛下要做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在担心。”

    “担心什么?”黄立极盯着两人,道。

    来宗道脸角绷了绷,忽然道:“元辅,我们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陛下不过十六岁,他今天这一系列举动,背后肯定有人教唆!这还是第一天,明天呢?他会不会杀魏忠贤,魏忠贤会不会反扑,宫里宫外,会不会有大变动?”

    钱龙锡坐直一点,认真的道:“元辅,京营,禁军,东厂,锦衣卫,还有吏部,户部,都察院,兵部已然在陛下手里,这才一天时间,您就真的不担心,我们的陛下要做什么吗?”

    黄立极放下茶杯,道:“你们不就是担心,陛下年幼,怕被人蛊惑,随着性子来吗?”

    来宗道连忙道:“元辅,您是顾命大臣,先帝临终前的话,您可不能忘!”

    黄立极神色平淡,道:“陛下背后有什么人我不知道,但从今天来看,陛下的一系列举动,分明是有计划,有步骤,仔细筹谋过的。除了软禁魏忠贤有些冲动外,其余都甚是高明。你们担心的是多余的。”

    来宗道一怔,仔细回想,猛的又道:“元辅,这里只有咱们三人,我直接问,若是陛下要杀魏忠贤,你会怎么做?”

第二十三章 东林

    钱龙锡见来宗道问的如此直接,神色微肃,目光都在黄立极脸上。

    自古以来,落败的权臣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好下场’绝不是这权臣一个人,或者一家人的事,而是会大肆诛连,所有党羽,无一会放过。

    魏忠贤这样的权臣,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特别的一个。

    他是内监,却坐镇内阁,令百官俯首,群臣听命。他的党羽,宫内且不说,宫外,文武百官,勋贵公卿,无处不在,结龙成对。就是在内阁之中,九个人,至少有五个是,其余四个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六部九寺,尚书,侍郎,寺卿,至少一半以上是!

    地方的布政使,巡抚,总督,更有边关将帅,蓟州,辽东的督师,总督,巡抚,经略等等,不说铁杆,明确或者含糊表示‘效忠’的,至少也有一半!

    真的要是大肆清算,朝廷的高官,起码数百人会被牵累。

    这‘数百人’,全部都是高层,三品以上的,更会占到一半以上!

    朝廷,要空出七成以上!

    这样的场景,怕是古往今来都罕见!

    所以,来宗道,钱龙锡等很紧张,很忐忑。

    他们担心自身,也担心这样引来的可怕后果!

    黄立极看着来宗道,钱龙锡的目光,枯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的拿起手边的茶杯。

    来宗道,钱龙锡没有说话,默默的注视着黄立极。

    黄立极喝了口茶,又将茶杯放下,见着两人越发严肃的表情,平淡的道:“陛下真要大兴牢狱,我会阻止。”

    来宗道与钱龙锡两人的表情微松,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缓和的凝重。

    来宗道静静思索一阵,道:“先帝赞元辅深明大义,果然不假,下官佩服。目前来说,王永光与毕自严还好说,户部与吏部受内阁节制,唯一可担心的,就是都察院。曹于汴明显携愤而归,他要是针对崔呈秀或者魏忠贤,言官汹涌而上,再有东林人从旁煽风点火,陛下恐不会袒护。”

    钱龙锡沉着脸,并没有插话。

    他深知阉党的根底,几乎每一个都经不起查,一弹劾一个准,舆论骤起,只要新帝不袒护魏忠贤,魏忠贤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还是会重演他们刚才的担忧。

    黄立极道:“你想怎么做?”

    来宗道连忙道:“下官是想,等两日看看,而后将曹于汴,崔呈秀叫到内阁,我们做个和事老,先帝驾崩,新皇临朝,正是朝廷须要和气的时候,不能内讧。”

    黄立极再次伸手去拿茶杯,拨弄茶水,片刻道:“两日后,魏太监就会放出来。”

    来宗道一怔,皱了皱眉,旋即看向钱龙锡。

    钱龙锡会意,道:“之前,陛下说,要让魏太监继续坐镇内阁听政,这话,是真是假?”

    黄立极,来宗道,钱龙锡这三人,与魏忠贤的关系,着实是讳莫如深,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否则魏忠贤,凭什么能够坐镇内阁,理政大明,仅靠天启的宠信?

    来宗道看着黄立极,欲言又止,神情异样。

    让一个太监骑在头顶,对于文臣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哪怕他们与魏忠贤关系晦涩,但新帝临朝,魏忠贤继续坐镇内阁,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没有说出口。

    黄立极平静如常,道:“一切凭旨意行事。好了,明日随我一同入宫,为先帝跪灵。”

    来宗道与钱龙锡还想再说,听到‘为先帝跪灵’,忽然明悟,两人对视一眼,起身道:“打扰元辅休息,下官告退。”

    黄立极坐着不动,目送两人离去。

    两人刚走,他瞥了眼侧门。

    侧门走出一个下人,站在他边上,低声道:“宁国公等人一直在想办法入宫,花了不少银子,现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进去。”

    “蠢货!”

    黄立极冷哼一声,面色冷削,道:“告诉其他人,不得妄动,更不要与魏良卿等人有牵扯。这个时候,谁乱动,谁就是找死,到时候别怪我!”

    “是。”下人应着,快步离去。

    黄立极枯瘦的脸角抽了抽,双眼中都是恼火之色。

    杨景辰府邸。

    偌大的杨府,一片漆黑,前门后门都锁的死死的,就好像杨家人全家外出了一般。

    这会儿,杨景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头上都是冷汗,手里的毛巾已经换了第三条了。

    他身前不远处,坐着他的结发妻子周氏,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的道:“好了,你快转了半个时辰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杨景辰听着顿时来气,冲着她就低吼道:“你还不明白吗?今天内阁的事情,是新陛下一早就计划好的!那些人,崔呈秀,周应秋,包括首辅黄立极,都被新陛下给耍了!等着,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魏忠贤就得下大狱,所有朋党,都会被大肆诛连!”

    周氏越发不高兴了,道:“魏忠贤那么霸道,整日耀武扬威,逼死那么多人,还自称什么‘九千九百岁’,胆子太大了,我要是新皇帝,我也弄死他!你又不是他的党羽,你担心什么?”

    杨景辰听着,越发怒气上头,走近低吼道:“我不是?为什么我与崔呈秀,周应秋一同入阁?在新陛下眼里,我就是!哎,我就不应该听信倪文焕的鬼话,去出这个头,我悔啊……”

    杨景辰说着,一边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拍大腿,满脸的悔恨焦虑。

    周氏这才紧张起来,连忙走到他身旁,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杨景辰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是在这擦汗了!”

    周氏一时间没了主意,只能盯着他看。

    杨景辰又继续走来走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咬牙,道:“明天早上,王妃会在辰时入宫,我知道你之前拜会过王妃,你带着厚礼,在王妃入宫之前去见一次!”

    周氏有些担心,道:“现在很多人都堵在十王府想要求见王妃,我怕进不去……”

    杨景辰气的差点跳起来,道:“进不去也得进,不然就等着抄家吧!”

    周氏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杨景辰看着周氏快步走了出去,擦着头上的冷汗,眼神变幻不断。

    忽然间,他面露狠色,坐到书桌前,打开一道公本,拿起毛笔,咬着牙,犹豫再三,猛的落笔。

    他快速的写着,洋洋洒洒,有一行字,异常的明显:臣庸庸碌碌,无才无德,难配辅位,恳准请辞。东林韩癀,性杰品高,德望厚重,实配阁臣。

第二十四章 按耐

    宫外是暗流涌动,无数种心思,动作在黑夜交替。

    宫内的崇祯,并没有睡多久,天色未亮他就醒了。

    坐在软塌上,点着灯,身前还是一堆奏本。

    王承恩已经来续第四杯茶了,见崇祯头上都是燥热的细汗,不禁轻声道:“皇爷,天色还早,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崇祯下意识的摇头,道:“睡不着,你去煮一杯浓茶。对了,外面有什么动静?”

    王承恩见崇祯这般勤勉,不好再劝,道:“回皇爷,很多人在想方设法的入宫,奴婢与曹太监都给挡了。”

    崇祯手里的奏本已经看了好一会儿,还在盯着,头也不抬的道:“都挡了。魏忠贤那边,有什么动作没有?”

    王承恩躬着身,道:“奴婢与曹太监,每个时辰都会去看一眼,没有异常,也没有与外人接触。”

    崇祯仍旧盯着身前的奏本,道:“东厂那边,你盯紧了,锦衣卫那边,也不要放松。”

    “是。”王承恩应着。等了一会儿,见崇祯不再问话,无声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并没有去睡。

    崇祯没有看他,目光都在身前的几道奏本上,这些是给蓟州总督阎鸣泰请功的奏本。

    ‘复喜峰口有功,续宁锦之勋’。

    这是主要理由。

    崇祯神色沉吟,将几道奏本摆在一起。

    复喜峰口,是后金军入塞后退去,宁锦之勋,就是几个月前,袁崇焕等击退后金军,守住了宁远与锦州。

    崇祯看了一会儿,将几道奏本扔到一旁,冷哼一声。

    他已经从其他奏本看出来了,这阎鸣泰,当时明明逃跑了,后金军退去,他才敢去接管喜峰口,这就是‘收复喜峰口’了?

    再说,宁远与锦州艰难守住,与他阎鸣泰又有什么关系?

    “等我腾出手来的!”

    崇祯心中怒气涌动,这是十多天前的奏本了,内阁那边已经在商议,给阎鸣泰加右都御史、兵部尚书、太子太师衔。

    他已经从这些奏本里看出来了,太多无能之辈掌管九边军政大权,肆意妄为,怯战逃跑,之后因为阉党互相包庇,不但不罪,反而歌功颂德,加官进爵,形如儿戏!

    崇祯又拿起另一些,一本一本,十分认真的翻阅。

    王承恩见崇祯这般勤勉,面露欣慰,不时上前叙茶,换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逐渐大亮。

    曹化淳悄悄进来,与王承恩对视一眼,悄步来到崇祯身前。

    崇祯已经听到脚步声,随手将手里的奏本放到一旁,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道:“王承恩,给我倒一杯凉茶,说吧,什么事?”

    王承恩无声的去倒茶,曹化淳连忙躬身,道:“皇爷,奉圣夫人客氏在浣衣局大闹,求见陛下,并且要为先帝带孝。”

    崇祯对于客氏十分厌烦,不想理会,道:“宫里都处理干净了?”

    曹化淳道:“奴婢与王太监还在料理,很内监与宫女都已经在遣送出宫,诸位贵人也都安排向西二所,不会影响娘娘今日入宫。”

    曹化淳说的的娘娘,自然是信王妃周氏。

    崇祯伸手接过王承恩递过的茶杯,慢慢依靠到墙壁上,喝了口,感受着胸腔内的凉爽,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看向王承恩,道:“待会儿,你去接王妃。”

    “是。”王承恩恭谨的应着。

    崇祯坐在那,静静一会儿,以让头脑更为清醒一点,不多久,他又喝了口凉茶,道:“朝臣有什么动静?”

    曹化淳神色微紧,回头看了眼。

    崇祯转头看去,见还有一些内监站在不远处门口,与王承恩微微点头。

    王承恩会意,转过身,挥了下手。

    几个内监行礼,快步退走。

    曹化淳这才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道奏本,低声道:“皇爷,昨夜朝臣走动十分频繁,锦衣卫那边的密奏。”

    崇祯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

    入眼看到了一行行清晰字迹,记录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魏良卿,周应秋,崔呈秀,黄立极,来宗道等等,入府出府的地点,人名,时间,记录的十分详细。

    崇祯不由得笑了,将秘本放到一旁,看着曹化淳道:“骆养性做的不错,过几日,提醒朕,要见他一次。”

    “是,奴婢谨记。”曹化淳道。

    崇祯轻轻吐了口气,看了眼窗外的大太阳,又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道:“估计曹于汴几人待会儿就会来,你们迎一下。曹化淳,你将朝臣们的名录之类找来,朕要看,还有就是关于户部的。”

    “是。”曹化淳应着,心里大喜,暗暗道:‘皇爷对我如此信任,我一定不能辜负皇爷!’

    王承恩一直神色不动,静静立在一旁。

    崇祯喝了口茶,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拿起身旁的一叠奏本看起来。

    “这奏本里,有大世界啊……”

    崇祯不由感叹一句,带着笑的看起来。

    曹化淳与王承恩侍立在不远处,对于崇祯的话,仿若未闻。

    这些奏本里,确实有大世界,如果不是有后世的一些了解,崇祯几乎被带歪了,不少时候,他都怀疑是历史错了。

    这些奏本,很多时候,十几个二十个人说着类似的话,只有偶尔一两个才那么‘实事求是’,却又几乎被淹没在这些奏本当中。

    ‘慢慢来,不要急。’

    崇祯暗自秉着气,警醒着他自己。他看到了很多龌龊的事,非常想立即处理,却又知晓,现在时机不对。

    就比如,有二十多道,因‘宁锦之功’,为魏忠贤歌功颂德,要给魏忠贤四个出生刚几个月的侄孙‘请加侯爵,食邑千户’。

    而对守卫宁锦有功的袁崇焕,满桂等人,辽东将士,只有‘多加恩赏,着重抚恤’一句,具体怎么赏,怎么抚恤,全部略过。

    千篇一律的重点是对魏忠贤以及时任兵部尚书的崔呈秀等人的大书特书,邀功请赏。

    崇祯强行按耐着,既按耐着对阉党无能之辈的愤怒,也按压着对辽东,蓟州等重新部署的急切之心。

    他需要时间,需要稳住群臣,坐稳皇位,也需要等待孙承宗等人的入京。

    时间在崇祯翻阅奏本中慢慢过去。

    王承恩在崇祯伸手拿茶杯的空隙,才上前,低声道:“皇爷,时候差不多了。”

    崇祯手一顿,旋即有些清醒,点头道:“去吧。”

    “奴婢告退。”王承恩应着,他要去潜邸接信王妃周氏入宫。

    崇祯喝了口茶,瞥了眼窗外,见隔着窗户的太阳越发刺眼,看向曹化淳,道:“曹于汴等人来了吗?”

    曹化淳连忙上前,道:“回皇爷,刚才说是过端门了,还得有一会儿。”

    崇祯轻轻坐起来,感觉越发的腰酸背痛,从软塌上下来,简单活动了一下,道:“估计他们也没吃,准备些吃的,朕与他们一起用膳。”

第二十五章 没钱的国库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乾清宫,就站在后殿内。

    三人一夜未眠,面色疲惫,双眼圈明显。

    他们没有见到崇祯,看到了软塌上混乱又堆积如小山的奏本,神情有异的对视一眼,又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躬着身,道:“皇爷一夜未睡,都在批阅奏本。”

    曹于汴三人面露恍然,立着不动。

    又等了一阵子,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的崇祯从里面出来,看着曹于汴三人,笑着道:“三位卿家都来了,坐吧,曹化淳,上菜。”

    曹化淳应着,对着身后挥手。

    曹于汴看着崇祯洗澡之后,依旧难掩的倦容,心头期待更多。

    ‘我大明已经很久没有勤政的皇帝了。’曹于汴心头激动的想。

    王永光与毕自严则更为冷静一点,抬手谢恩,拘谨的坐到了崇祯对面。

    崇祯端起饭碗,笑着道:“圣人说,寝不语食不言,咱们今天就破破规矩,边吃边说,王卿家先说。”

    王永光来之前是吃了的,并没有动筷子,躬身,肃色道:“陛下,臣连夜整顿吏部,今早以来,接到了不知道多少说客,并且,还有几位阁老给臣递话,臣都无声回绝了。目前吏部员外郎以上,基本换了一遍,胥吏之类,臣觉得还需要几天。吏部的事务暂且有所耽搁,臣保证,最多三天,可以恢复正常!”

    崇祯饭菜里放着点青菜,混着米饭塞入嘴里,快速咀嚼了几下就咽下去,道:“有具体的麻烦吗?”

    王永光神色犹疑,道:“臣,暂且没有遇到。”

    崇祯微笑,道:“应该是在观望。毕卿家?”

    毕自严同样没动筷子,躬着身,老实人的圆脸有凝色,道:“回陛下,臣在户部多年,总体情况还是很好处理,人与事,臣都心中有数,臣现在担心的是,国库只有八万两银子了。”

    崇祯一怔,筷子都停了,看着他道:“这还不到九月,国库就剩八万了?”

    毕自严脸上凝重更多,道:“陛下,朝廷一直是寅吃卯粮,四处拆兑,没辙就加税,今年加税已经来不及,得想别的办法了。”

    崇祯看着毕自严,筷子慢慢夹了一点鱼肉,神色若有所思。

    他对国库的情况,还是有些盲目乐观了。他下意识的认为,国库起码还有个二十万,这样还能对付一下,八万两,几乎干不了什么事情。

    “税制崩坏,土地兼并,大旱大涝,贪官污吏……”崇祯脱口而出,随后不禁的摇了摇头。

    大明的税赋之所以在神宗中期后不断锐减,就是税制大肆崩坏,到了现在,只能收点粮税。

    大明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手里的地并不多,遇到前所未有的灾情,外加贪官污吏的上下其手,每年到朝廷的税赋,已不足两百万。

    但朝廷每年的支出,却是不断增加。

    宗室,勋贵公卿,官吏的俸禄,就是国库收入的数倍。还要赈灾,平乱,外加辽东御敌等等,大明国库,早已经入不敷出,濒临破产。

    毕自严听着崇祯的话,深以为然的道:“陛下说的是。臣认为,想要理清税赋,大力整顿之下,至少需要五年,甚至十年,方能有所起色,而后慢慢恢复,若是过于急切,反而可能功亏一篑,积重难返。”

    崇祯听出了毕自严有劝说他的意思,扒了几口饭,看向不远处的曹化淳,道:“宫里还有多少银子?”

    曹化淳连忙上前,躬着身,道:“奴婢昨夜清查过,有一百五十万两。”

    崇祯拿起茶杯,顺了下噎住的喉咙,等下去了,轻吐口气,道:“拿五十万两给毕卿家。”

    毕自严一怔,而后又一惊,道:“陛下,使不得,内廷的银子……”

    崇祯一挥筷子,看向曹于汴,道:“曹卿家,我听说,都察院那边有些不安宁?”

    曹于汴不假掩饰,神色冷屑,道:“陛下放心,臣在都察院多年,深知该怎么整顿这帮人。最多三日,滥竽充数之辈,臣一律罢迁,确保都察院清正廉洁,奉公守法,是陛下监察朝臣的臂膀,绝不是他人党争的的箭矢!”

    ‘不错!’

    崇祯对曹于汴的态度十分满意,端着碗,微笑着道:“卿家之言,深得朕心。”

    说完这一句,崇祯面露思忖,慢慢的说道:“昨夜,朕没怎么睡,脑子里转了很多,想了很多。朝廷有太多厄需解决,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又不能立刻就去做,不止是咱们现在腾不出手,做不到,也是缺乏对朝廷弊政总体情况的一种清晰认知,只有在了解足够清楚,才能有正确的策略去应对。所以,三位卿家在整肃各自部门,肃清吏治的同时,也要去深入的对朝廷政务进行调查,而后,拿出一套完整的施政草纲来。”

    “这是一个十分严峻,复杂,耗时耗力的事,虽然千头万绪,又不能不做。”

    崇祯端着碗,看着曹于汴三人,神色认真,道:“三位卿家,空闲的时候,可以多想一想,讨论一下,各部门群策群力,先拿出一套总体的应对纲目,朕想看看。”

    曹于汴,毕自严,王永光三人从崇祯平静的话里,感受到了想做事的心情与迫切,不由齐齐站起来,抬着手,沉声道:“臣等领命!”

    崇祯又摆了摆筷子,笑着说道:“坐下说。”

    三人面容越发的严肃,坐到崇祯对面,心里已经开始思索起来。

    他们不是官场新人,宦海沉浮多年,对朝局有着太多想法,对朝政更是如此。

    崇祯见他们已经在思索,笑了笑,道:“不要着急,还那句话,想要做事,先得有人,用对人才能做对事。吏治,依旧是我们最优先的一步。”

    曹于汴沉色道:“陛下说的是,现在的朝廷,庸碌,昏庸,无能之辈太多,他们只会阿谀奉承,贪渎枉法,除了坏事,他们什么事都不会做!”

    崇祯吃了几口饭,道:“吏治的清理,先从各部门开始,暂且不要那么急切,朕想要再看看。”

    虽然崇祯没有说想看什么,曹于汴,毕自严,王永光三人还是懂了。

    比如魏忠贤,比如首辅黄立极,比如很多与魏忠贤有牵扯,确实又有能力的一些人。

    这些人,既在朝廷,也有在辽东重地!

第二十六章 啊,东林

    崇祯简单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而后擦了擦嘴,看着三人,笑着道:“目前来说,情况还是好的。户部,先拿五十万应付一阵子,等朕登基大典之后,朕再来想办法。吏部那边,除了自身,对六部九寺的官员,再做一个悄悄的考察。都察院那边,也要挑选精兵强将充入,将来,都察院要做很多事情,要扛起责任来……”

    曹于汴仿佛从崇祯的‘做很多事情’、‘扛起责任’中听出了什么,神色一正,沉声道:“臣明白。”

    崇祯眉头暗动,知道曹于汴误会了,但他没有纠正,刚要说话,一个内监从外面进来,递给曹化淳一道奏本,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曹化淳看了一眼,见崇祯看过来,便走上前,递给崇祯,道:“皇爷,阁臣杨景辰的奏本。”

    “杨景辰?”

    崇祯有些意外,伸手拿过来,一边打开一边笑着道:“这位杨阁老昨天在内阁还是帮了朕的忙的,看看他给朕写了什么?”

    崇祯翻开看去,笑容渐渐敛去,有了一丝古怪,想了想,将奏本递给曹于汴,不由又笑着道:“这位杨阁老,觉得德不配位,想要请辞,并举荐韩癀入阁。”

    曹于汴接过来看去,在奏本里,敏锐的看到了‘东林’二字,脸色绷了绷。

    曹于汴不是东林人,但对东林一些人的气节十分佩服,看完递给身旁的毕自严,没有说话。

    毕自严看了眼,神色如常,转给王永光。

    王永光倒是与东林党沾边,却又不是那种十分明显的东林党人,看着‘东林韩癀’四个字,他有些犹豫,看向崇祯,道:“陛下,这位杨阁老的这道奏本,有些奇怪。”

    崇祯心里也在思索,点头道:“确实有些奇怪,像是自保,又像是笃定朕会复起东林党人,以此邀功?”

    王永光将奏本放到崇祯身前,道:“陛下,臣建议留中。”

    崇祯顿时笑了,道:“不留。曹化淳,过一阵子,将这道奏本,转去内阁。”

    曹于汴登时道:“陛下高明!这道奏本一出,或许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什么人坐不住,自然是最忌惮东林党的人阉党。

    ‘牛鬼蛇神,就要忍不住跳出来了!’曹于汴心里冷笑,他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好撒网了。

    王永光却是欲言又止。

    崇祯注意到了,道:“王卿家,有什么话想说?”

    王永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臣不敢隐瞒,东林人,不乏大才,更不乏忠贞之士。顾公当年因厌恶党争,断然退隐,立东林书院,著书立说,本是高风亮节。但后来的东林人,反而成了最大的朋党,盘踞朝廷,排斥异己,行事霸道,大坏朝纲,唯我独尊,甚至于强闯宫闱……臣……担心若是东林复来,怕是……”

    王永光话未尽,崇祯也听懂了,微微点头,若有所思一阵,见曹于汴,毕自严也盯着他看,稍稍顿了顿,道:“既然卿家与朕说实话,朕也不藏着。朕厌恶党争,自古以来,党争祸国,党争亡国。阉党祸国,东林党也好不到哪里去。朕不会允许东林党再次盘踞朝廷,对于东林党人,会区别任用。”

    崇祯话音落下,在他的目光中,可以清晰的看到,王永光,曹于汴,毕自严三人的神情有着微微的缓和。

    这一点,让崇祯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三人,会期盼着东林党人复归。‘众正盈朝’。

    ‘有趣了。’

    崇祯发现了新的华点,暗自道:‘看来,东林党人,并不是那么的得人心。’

    ……

    在崇祯与曹于汴三人对谈的时候,王承恩在潜邸接到了信王妃周氏。

    信王妃十分低调,坐在马车里,在东厂的护卫下,慢慢驶入皇宫。

    周王妃今年不过十六岁,哪怕经过一夜,仍旧有些忐忑不安,坐在马车里,极力的端正坐姿,神色紧张又严肃。

    王承恩坐在马车前,亲自驾着马车。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除了百姓的围观与议论,没有任何阻拦,畅通无阻。

    进了宫门,周王妃就更紧张了,双手忍不住交叠,但外面忽然传来了阵阵吵吵嚷嚷,还有众多女子的哭泣声。

    周王妃疑惑,悄悄的掀开窗帘一角看去,见都是宫女,内监,在被士兵驱赶着出宫。

    等走过去许远,她不禁向前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承恩回过头,同样低声道:“娘娘,宫里在整肃,一些人,不能留在宫里。”

    周王妃顿时抿了抿嘴,没有再问。

    她自然知道,在几天前,宫里有一个只手遮天,人人惧怕的‘千岁老祖’,奉圣夫人客氏。

    对于她的传言太多,宫里的妃嫔,没有人不怕她,不恨她。

    身为一个女人,身为王妃的一个女人,身为王妃一个即将入主后宫的女人,她自然也不喜欢客氏。

    “殿……陛下昨夜过的好吗?”周王妃忍不住的又问道。

    王承恩侧着身,低声道:“回娘娘,昨夜皇爷一夜未睡。”

    周王妃轻轻嗯了一声,神情越发紧张严肃。

    她已经知道了崇祯进宫前后发生一些事情,也听到了宫外的不少流言蜚语,所以很担心。

    周王妃的马车很快到了乾清门,她下了车,在一众迎接的内监,宫女的环绕下,进入乾清宫。

    “皇爷,娘娘到了。”

    曹化淳也去迎接了,快一步进入后殿禀报。

    几乎是后脚,周王妃就进入后殿。

    曹于汴三人还在,闻言立马起身,向着周王妃行礼,道:“臣等见过娘娘。”

    周王妃端庄的立着,见到崇祯坐着,心里莫名安心,见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崇祯并没有朱由检的记忆,坐着不动,故作仪态,微笑着道:“免礼。王承恩,带娘娘去见皇嫂。”

    “是。”王承恩应着。

    周王妃要想接管后宫,还需要学很多,天启的张皇后能教她。

    “臣妾告退。”周王妃哪里知道眼前的朱由检已经换了灵魂,再次行礼就转身离开,并未多想。

    崇祯等周王妃走了,心里悄悄松口气,与曹于汴三人,道:“坐,刚才毕卿家说起了盐政,继续说说。”

    毕自严应着,刚要坐下,曹化淳忽然走过来,在崇祯耳边低声道:“皇爷,首辅黄阁老,来阁老,钱阁老求见。”

    崇祯转头看向他,道:“就他们三人?说了什么事情吗?”

    曹于汴三人也看向曹化淳。他们对于现在的内阁阁臣,十分警惕。

    曹于汴的下狱,王永光的罢黜,都与现在这些阁臣有关。

    曹化淳瞥了眼三人,道:“就他们三人,他们说,是为拜祭先帝。”

    崇祯顿时一笑,看着曹于汴三人道:“说是拜祭皇兄,实际还是想见魏忠贤,你们怎么看?”

第二十七章 群像 (求收藏~)

    曹于汴神色一正,沉声道:“陛下,这三位,明是为了拜祭先帝,实则是为与魏忠贤勾连,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臣建议,立刻回绝,打掉他们的妄念!”

    魏忠贤此刻,对崇祯来说,还是不稳定因素,对曹于汴等人来说,更是巨大的威胁!

    魏忠贤现在仍旧掌握的权势与能力,没有人敢小看。

    崇祯神色不动,看向王永光。

    王永光稍稍思索,道:“陛下,臣认为也不能让他们见面。魏忠贤陪侍先帝多年,手段通天,不说蓟辽党羽众多,就是臣等京城行事,他一旦有所指使,不能尽毁,怕也会事倍功半。”

    毕自严没有说话,面上凝色说明了一切。

    崇祯倒是能了解这些人对于魏忠贤的忌惮,或者说惧怕。

    他心里转动着,仔仔细细盘算一阵,微微自信一笑,道:“三位卿家不用那么担心,刚才朕不是说,想再看看吗,这就是机会。”

    说完,他看向曹化淳,面色平淡,道:“带他们去,将人都撤走。”

    这次,曹化淳都变色了,小心翼翼的道:“皇爷,真的全撤走吗?”

    不止宫外朝臣惧怕魏忠贤,宫内的内监同样如此。

    魏忠贤的权势熏天,是从宫内绵延到宫外的。

    曹于汴,王永光,毕自严都看着崇祯。

    崇祯目光掠过众人,微笑着道:“无需那么紧张,要重视、警惕魏忠贤,但也不要过于恐惧。等他们三人走了,再派回去,不要再让任何人见魏忠贤。他们三人……之后叫到这里来,朕要看看他们。”

    曹化淳心头有些惴惴,还是道:“奴婢明白了。”

    曹化淳退出去,曹于汴三人都看着崇祯,面上的凝色不减。

    崇祯笑着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刚才说到盐政,毕卿家继续说。”

    毕自严躬身,组织了下措辞,道:“陛下,在神宗朝,往前推十五年,朝廷的盐税还能有近五百万,天启三年以来,只能卖些盐引,不足二十万。现在,从盐场,到盐课,再到运销,已经完全脱离朝廷掌控,最赚钱的,一个从盐场到盐课以及地方的官吏,二来,就是各地大盐商……”

    崇祯静静听着,不时若有所思的点头。

    王永光,曹于汴也在听,同样在想着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黄立极,来宗道,钱龙锡三人,被曹化淳引着,走向乾清宫偏殿,天启的灵堂。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没有表情,来宗道,钱龙锡随后,尽管同样保持着严肃之色,眼神中却有些闪烁,难掩凝色。

    很快,曹化淳先一步来到灵堂前,对着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严密的禁军以及内监,抱着手,尖声道:“都退下。”

    “是。”一大群人应着,快速退走。

    黄立极三人走过来,看着退走的禁卫与内监,神色不动的转头向里面看去。

    就看到跪在棺椁旁,一身素白的魏忠贤,一边伸手烧纸,一边侧头看向他们。

    ‘魏忠贤……’

    他们心底默念着,他们的心态很复杂,他们自己都难以分辨清楚。

    曹化淳转身向三人,微笑着道:“三位阁老,请,咱家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曹化淳就走了。

    来宗道目光四顾,发现所有人真的走了,就剩下他们三人与里面的魏忠贤,神色忽然一变,看向黄立极,目光凝色的低声道:“元辅?”

    黄立极面无表情,径直向前走,迈步走入灵堂。

    他没有去看魏忠贤,径直跪下,突然老泪纵横,大声道:“陛下,老臣来看您了……”

    魏忠贤驴长大脸上都是老年斑,无声的用余光看着黄立极的表演,眼神轻蔑,神色如常的慢慢烧纸。

    来宗道与钱龙锡见着,连忙跟上去,跪在蒲团上,大声嚎啕起来:“陛下……”

    魏忠贤烧着纸,头也不转,充耳不闻。

    黄立极跪在那,并不抬头,只管大声哭嚎。

    来宗道与钱龙锡哭了几声,一边哭喊一边暗暗对视,随后又悄悄瞥向魏忠贤,连忙又收敛目光回来。

    “臣一定好好辅佐新帝,绝不负陛下所托……”

    黄立极哭的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是感人肺腑,声音大的不像快七十的人。

    来宗道与钱龙锡则注意着身份,拿捏着身份的‘陪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立极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胡子上还都是眼泪鼻涕,慢慢站起来,对着棺椁仍旧哭声道:“陛下,老臣去了……”

    来宗道与钱龙锡跟站起来,说着大致相同的话。

    黄立极转身走了,一步一擦泪,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去看魏忠贤。

    来宗道与钱龙锡跟着黄立极,纵然心头十分冷静,很想与魏忠贤说话,但都强忍着。

    ‘还活着就好……’两人忐忑的内心,有着丝丝‘宽慰’。

    他们三人走了。

    魏忠贤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就那么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烧纸,表情都没有变动过。

    这三人一走,曹化淳就回到门口,看了一眼魏忠贤,一挥手,原本散去的禁卫,内监,再次站到了原本的位置,将这灵堂内内外外,前前后后围的水泄不通。

    魏忠贤依旧神色不动,跪坐在棺椁前,看着火盆里的光。

    曹化淳快步转身追上了黄立极三人,带着他们,走向乾清宫后殿。

    崇祯这会儿,还在与毕自严三人说话。

    毕自严久在户部,对户部情况及其熟悉,字字句句都能给崇祯解惑。

    崇祯在奏本里看到的许多不解,都能从他这里找到答案。

    毕自严的话还在继续,道:“陛下,朝廷现在的支出,总共有三项,一项是俸禄,二项是赈灾,三项是战事。其中,俸禄占一半以上,赈灾不足十分之一,其次是战事,以西北与辽东据最,并且年年攀升,朝廷已无力承担。朝廷与各地都在建议加税,臣不敢同意,若是加税,只会雪上加霜,对朝廷非但无益,反而会激起更多祸乱,并且,加税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日后只会一加再加,百姓本就困苦难熬,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听着,脸上渐渐变成肃色。

    毕自严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大明的这点赋税,就靠那点地,那些本就困苦的百姓,要是再加下去,只会激起更多的民乱,这又会增加平乱的支出,循环往复。

    再者,偌大的大明朝,就靠那点地,那些百姓过活了吗?

    这时,曹化淳悄步走了进来。

    崇祯轻轻吐了口气,看着毕自严道:“卿家所言,字字在理,朕深以为然。国库的事,容朕再细细思量,三位卿家,我们当前的要务,还是整顿吏治。”

    ‘整顿吏治’是目的,却也不完全是,当下,是为了从阉党手里夺权。

    “臣等领旨,告退。”王永光,曹于汴,毕自严三人起身,心领神会。

    崇祯看着三人的背影,对曹化淳点点头。

    曹化淳转过身,对外面挥了下手。

    在曹于汴三人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同样进门的黄立极三人。

    曹于汴三人停住脚步,抬手无声的见礼。

    黄立极余光扫了眼三人,面色不动的走入后殿。

    来宗道与钱龙锡,则更直接的审视了这三人一眼。

    这三人,明显是新帝要重用的人,步入内阁,指日可待的事情。

    ‘不知道,内阁会有怎么样的变化……’来宗道暗自的想着。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来宗道知晓,内阁换人,是迟早的事。

    只是,他不想走。

    “臣等参见陛下。”黄立极等人走到近前,对着已经坐到软塌上的崇祯见礼。

    崇祯见着黄立极胡子是还有鼻涕眼泪,嘴角暗自抽了下,道:“免礼。拜祭过皇兄了?”

    黄立极不自禁的又擦了擦脸,道:“先帝与臣恩重太厚,在御前失礼,请陛下降罪。”

    ‘这是官场演技?’

    崇祯看着黄立极的做作,心里腹诽一句,道:“朕能理解,也难怪皇兄如此器重卿家。”

    黄立极擦了擦脸,低着头,神情依旧悲伤。

    来宗道就省了这番虚假客套,余光瞥着不远处小桌上有些狼藉的四副碗筷,暗自有些心惊。

    悄悄看着软塌上不动声色的崇祯,默默警醒自身:‘这位新皇帝的手段……不可小觑!’

    等了一会儿,崇祯觉得差不多了,看着黄立极道:“卿家,刚才杨卿家那道奏本,你看过了?”

    黄立极神情正色了一下,沉默片刻,道:“陛下,杨景辰此人,履历敦厚,品行出众,是有能力担任阁臣的,他如此自谦,怕是有些妄自菲薄。”

    崇祯看着黄立极,又瞥了眼来宗道与钱龙锡,不禁心里暗道:这黄立极三人,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与魏忠贤、与阉党,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

    他刚才在与王永光三人的对谈中,从曹于汴那知道,魏忠贤杀辽东经略熊廷弼,是因为黄立极深夜给魏忠贤写了一张纸,这才让魏忠贤下定决心,杀了熊廷弼。

    ‘来宗道,钱龙锡,与魏忠贤与阉党又是什么牵扯?’

    崇祯猜不透,这几人,不像冯铨,崔呈秀,周应秋那边赤裸的不要脸,与魏忠贤,与阉党的关系外人很难猜透,毕竟,他们是当朝阁臣,位高权重,多少还要些脸。

    “卿家说的是,”

    崇祯不动声色,道:“那卿家与杨卿家说说,就说朕不准,让他不要再上了,哪怕上三次,朕还是不准,就这么定了。”

    来宗道见崇祯不准杨景辰自辞,心里暗松,这意味着,‘东林韩癀’不能复起,东林党暂时就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自然,意味着,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臣领旨。”黄立极抬着手,枯瘦的脸上,除了肃色,没有其他情绪。

    来宗道与钱龙锡,自始至终都站在他身后侧,一言不发。

    “三位卿家,还有什么事情要奏禀吗?”崇祯接过曹化淳递过来的茶杯道。

    黄立极没有说话,来宗道抬起手,道:“回陛下,臣等商议了陛下的登基大典,明年改元的年号,以及先帝下葬的仪程与时间。”

    说着,他拿出一道奏本,递给崇祯。

    崇祯接过来,打开看去,就看到了奏本上拟定的几个年号,‘崇祯’二字赫然排在第一个,而后是他的登基大典,定在下月初二,也就是九月初二。而天启的下葬日期,则定位十月十六,葬于德陵。

    崇祯仔细思考一阵,忽然微笑着道:“年号就崇祯吧,其他的都依照来卿家所奏。对了,来卿家,这是你们昨晚在黄卿家府里商量好的?不到半个时辰就商量了这么多事情吗?”

    来宗道完全没想到,崇祯会知晓他深夜去黄立极府邸的事!

    在这个特别的时间,这种事是极其敏感的!

    他心头骤慌,脸色却是如常,道:“回陛下,这些,是早就在商量的,昨日去元辅府上,是为了商量黄河赈灾一事,由于事态过于紧急,臣等不敢耽误。”

    崇祯刚才的话,其实就敲打、试探这三人。

    见这三人表情几乎没有多少变化,暗自腹诽:倒是练了一副好脸皮。

    崇祯喝了口茶,转而就道:“来卿家辛苦,不过,凡国政大事,当于内阁定议,不可私下而决,以免朝野非议,有损来卿家等声誉。”

    来宗道连忙抬手,道:“臣谨遵圣喻。”

    崇祯见黄立极始终不露情绪,越发看不懂这个首辅,心里念头转动,忽然道:“曹于汴一案,朕仔细看过了,没有什么证据,起因是言官弹劾,后面炮制的证据,牵强附会,含沙射影,不足以定罪,首辅,朕命你汇三司,为曹于汴翻案。”

    “臣领旨。”黄立极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

    崇祯深深的看了眼黄立极,道:“没有其他事情,三位卿家就去忙吧。值此多事之秋,三位卿家务必戮力同心,稳住大局,不可生乱。”

    “臣等领旨,告退!”黄立极,来宗道,钱龙锡三人神色如常的抬手,而后缓步退出去。

    崇祯一直目送三人走出去,拿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自语的道:“曹于汴是崔呈秀构陷的,崔呈秀又与黄立极不合,你们阉党内部斗起来那就最好不过……啧……忘了……应该将杨景辰也加进去……崔呈秀应该恨极了杨景辰……”

    崇祯脸上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旋即满脸笑容的拿起身旁的奏本,再次看起来。

    崇祯还没看到多少,曹化淳就端着一叠奏本进来,轻声道:“皇爷,通政使司刚刚派人到司礼监的奏本。”

    崇祯看的入神,头也不抬的随口道:“都是些什么?”

    曹化淳低着头,道:“皇爷,都是弹劾首辅黄立极的。”

    崇祯下意识的哦了一声,随后猛的抬头,道:“弹劾黄立极的?都是?”

    崇祯看向曹化淳举着的盘子,起码有十多道。

第二十八章 涟漪(求收藏~~)

    崇祯伸手拿过几道,翻开看去。

    看完手里的三本,又拿起后面三本,发现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弹劾黄立极‘尸位素餐,贪渎枉法,庸碌无为,欺下瞒上’。

    “有意思了……”

    崇祯没有看后面的,依靠在软塌上,面露一丝古怪,看着曹化淳笑着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甚至严重的罪行都没有。”

    曹化淳还端着盘子,谨慎的没有说话。

    崇祯挪了下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曹化淳,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道:“你说有趣不有趣?这种时候,不是所有人都应该小心翼翼,坐等观望吗?怎么突然就有十多道弹劾首辅的?像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一样……”

    曹化淳稍稍抬头,低声道:“皇爷,奴婢听说,崔阁老与黄阁老一直不合。”

    崇祯拿着奏本点了点他,笑着道:“你这说差了,要是平时,朕会信。现在,崔呈秀刚刚入阁,魏忠贤还没有放出来,这种时候弹劾黄立极,他图什么?哪怕将黄立极赶下台,也轮不到他。”

    曹化淳也疑惑了,连忙道:“皇爷圣明。”

    崇祯对这种马屁没有任何感觉,道:“是通政使司上来的?”

    “是。”曹化淳道。

    “真是有趣啊……”崇祯忍不住笑了起来。言官通过通政使司上的奏本,是没有秘密的,也就是说,内阁,六部九寺的大人物,转眼间就会知道,有十多道奏本同时出现,弹劾的是首辅黄立极。

    ‘是什么人上的?什么目的?黄立极会有什么反应?’

    崇祯看着这十多道奏本,心里也有点拿不准,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这十几道奏本,应该是一种试探。全数留中吧。”

    “是。”曹化淳应着,等崇祯将手里的扔回来,他端着退走了。

    崇祯没有多理会,继续埋头翻阅奏本。

    外廷,内阁。

    黄立极的班房内。

    黄立极正在忙碌着,崇祯的登基大典,天启的庙号与下葬,都需要他一手操持。

    不多久,一个小吏悄悄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元辅,司礼监那边留中了。”

    黄立极自顾的拿着笔,写着什么,道:“盯着外面。”

    “是。”小吏应着,又快步退出去。

    兵部。

    崔呈秀正在忙着交接,或者说,兵部许多事情,要藏起来,很多东西要销毁。

    班房里,他坐在椅子上,正一页一页的烧纸,刚刚将手里的一道公文撕开扔到火盆里,门就突然被推开,一个中年人快步进来。

    崔呈秀抬头看去,见是兵部右侍郎霍维华,骤然冷漠的脸色又恢复平静。

    霍维华很紧张,来到崔呈秀跟前,急声道:“阁老,出事了。刚刚有十多个言官,一同上书,弹劾元辅,朝野都知道了。”

    崔呈秀先是一怔,后猛然变色,站起来喝道:“谁干的!我不是让所有人都停手吗?!”

    作为魏忠贤的第一干儿子,崔呈秀给魏忠贤编写了《同志诸录》和《天鉴录》,以用来区分自己人与敌人,深受魏忠贤信任。

    在天启五年二月还是巡视殿门的七品御史,一跃而上成为太仆寺寺卿,两个月就是工部右侍郎,不到半年,就是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又三个月,成为兵部尚书兼任左都御史!

    升官速度仅次于冯铨!

    是以,他野心膨胀,想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先后逼走了同是阉党的首辅顾秉谦,阁臣魏广徽。

    自然,他也看不惯黄立极,在天启驾崩之前,他就着手对黄立极大肆攻击。

    霍维华深知现在的时机敏感,眼见崔呈秀惊怒,连忙道:“阁老,我刚刚问过了,不是我们的人。”

    “不是?”

    崔呈秀一愣,他不是傻子,旋即阴沉着脸,道:“都是些什么人?”

    霍维华瞥了眼外面,走近一点,低声道:“都是寻常闷不做声的,有都察院的御史,有六部的主事,还有几个外地进京的知府。”

    “曹于汴?”听到都察院三个字,崔呈秀第一个就想到了曹于汴。

    曹于汴是他整进大牢的,报复也很正常。

    霍维华道:“不好说,下官还在查。”

    崔呈秀脸色越发阴沉,双眼都是凶狠之色,冷声道:“给我查,查出来,我要他们好看!”

    霍维华想的却不是秋后算账的事,而是道:“阁老,陛下那边留中了,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个,崔呈秀倒是不在意,道:“现在所有人想的都是稳,陛下更是。我待会儿得进宫一趟,不能让陛下怀疑是我做的。”

    霍维华点头,旋即又道:“黄立极,来宗道,钱龙锡三人去拜祭先帝,见了魏公,但是没有什么消息递出来。”

    崔呈秀听到他干爹还是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脸上表情晦涩,又有厌烦,强压着,道:“还是那句话,暂且都不要乱动,我估计,明天晚上魏公就能出来,到时候,咱们再说。”

    霍维华觉得也是,道:“那,要不要请周阁老一同去?”

    崔呈秀面露讥笑,道:“周应秋那老杀柴不知道怕什么,居然要称病告假了,不用管他,我一个人去。”

    霍维华刚要再说话,门外一个小吏进来,道:“启禀阁老,太常寺卿倪大人求见。”

    崔呈秀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道:“他来做什么,我不是告诉他,最近没事不要来找我吗?行行行,让他进来吧。”

    霍维华见状,道:“阁老,下官就先走了。”

    崔呈秀知道霍维华与倪文焕不合,没有说话,坐回去,继续烧着桌上的一大堆公文书信。

    倪文焕今年不过三十出头,身形瘦高又白白净净,一进来,就是满脸讨好的道:“下官恭贺堂官荣升入阁。”

    他说着,手里还端着一个锦盒。

    魏忠贤有一帮干儿子爪牙,崔呈秀作为魏忠贤的头号干将,‘五虎之首’,自然也有。

    这倪文焕,就是崔呈秀引荐给魏忠贤,由一个户部主事短短半年一跃成为的太常寺卿。

    ‘三生祠’这种东西,就是倪文焕搞出来讨好魏忠贤的,并且在全大明大肆扩建。

    要是以往,崔呈秀对于倪文焕上门送礼自然十分高兴,现在却淡淡道:“你来的正好,太常寺近来做的不错,待会儿,随我一同进宫见陛下。”

    倪文焕神色微变,抱着盒子,一脸小心忐忑的道:“阁老,下官听说,李邦华要复任兵部尚书?”

    李邦华被罢去,是崔呈秀的主意,为的是腾出南京兵部尚书之位给他的党羽刘廷元,以掌握两京兵权,但具体操作的,就是倪文焕打头,拼力弹劾,构陷,后面才是崔呈秀定案,将李邦华削籍。

    现在,李邦华要复起,倪文焕忧心忡忡。

第二十九章 五虎之二(求收藏~)

    崔呈秀烧着公文,抬着眼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魏公还在,我还在,你怕什么?”

    倪文焕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没敢说出口,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放到崔呈秀身旁的书桌上。

    崔呈秀余光扫了眼,没有理会。

    倪文焕更不敢吭声,就一脸恭谨又不安的站着。

    崔呈秀慢慢烧完,拍了拍手,站起来,道:“奏本带着了吗?”

    倪文焕一愣,忽然警醒,道:“下官这就回去取。”

    实际上,他根本没写。

    崔呈秀也不管真假,大步向外面走。

    倪文焕不敢有二话,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此时的皇宫,整顿还在持续。

    周王妃的入宫,加速了这一进程,并且对更多的人与事进行了调整。

    从王府里带进去的内监,宫女,都得到了新的安排,后宫或者内廷,里里外外,几乎将客氏与魏忠贤的势力清理了个遍,换做了从王府或者其他地方调来的可信之人充任。

    周王妃很忙,忙着熟悉、处理后宫。

    有张皇后的帮忙,她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一直在乾清宫后殿的崇祯,则继续翻阅奏本,了解这个偌大国家的方方面面。

    对于外面不断求见的朝臣,几乎全部被挡了,他没见几个人,刻意保持与朝臣的距离。

    在崇祯伸手拿茶杯的空隙,曹化淳悄悄上前,轻声道:“皇爷,崔呈秀与太常寺卿倪文焕求见。”

    崇祯目光不离奏本,顿了一会儿,道:“让他们进来。”

    “是。”曹化淳应着,转身出去。

    不多久,崔呈秀与倪文焕就进来了。

    崔呈秀一眼看到了在软塌上埋头翻阅奏本的崇祯,神情立马变得恭谨,脚步慢了许多。

    倪文焕见状,有样学样,更为小心谨慎。

    “臣崔呈秀/倪文焕,参见陛下。”两人来到近前,抬手行礼。

    崇祯放下手里的奏本,坐起来,打量二人一眼,笑着道:“二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崔呈秀的声音不大不小,又显得十分朗俊。倪文焕则完全是一种附和,还有些躲在崔呈秀身后的意思。

    崇祯注视了这个倪文焕一眼,拿过一旁的茶杯,笑着道:“朕听说,崔卿家忙着交接兵部事务,这么匆忙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崔呈秀一脸肃色,说道:“回陛下,陛下的登基大典与先帝的下葬,皆由太常寺主理,太常寺卿倪文焕,已筹备大半,臣之前协理太常寺,是以太常寺卿特邀臣一起,奏禀陛下。”

    倪文焕连忙举着一道奏本,道:“恭请陛下御览。”

    曹化淳上前,接过来,递给崇祯。

    崇祯打开看去,都是大典的仪程以及丧礼,下葬的仪程,看着还挺复杂。

    “倪卿家做得很好。”崇祯放到一旁,笑着说道。

    他目光在倪文焕身上,这倪文焕,他隐约也记得,是一个狠人。

    是阉党五虎之一!

    现在,这五虎,在他面前就有两位!

    ‘得好好利用一下,怎么利用呢?’崇祯神色不动,心里转悠起来。

    倪文焕见崇祯盯着他,心头发虚,轻轻低头,道:“臣不敢当。”

    崔呈秀见崇祯高兴,就抬手道:“陛下,臣来之前,听到了有言官弹劾元辅,臣认为,元辅人品高洁,世所仰望,历经四朝,乃是国之柱臣,臣不信那些言官所劾之事为真。”

    ‘不是你?’

    崇祯有些意外了,这崔呈秀是来撇清自身的?

    崇祯看着崔呈秀,心里有些疑惑,不是崔呈秀,那会是谁弹劾黄立极?是其他觊觎首辅之位的阁臣,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崇祯心里慢慢推敲,微笑着道:“崔卿家说的是,朕也不信,所以全数留中了。”

    说到这里,崇祯忽然看向倪文焕,道:“倪卿家,你怎么看?”

    倪文焕一直在因为李邦华复起,惧怕眼前的新皇帝对他有恶感,闻言急急抬手,道:“臣认为黄阁老兢兢业业,又有先帝遗嘱辅政,乃是擎天之臣,言官所劾,定然诽谤居多。”

    崔呈秀在一旁听着,脸皮微抽,眼神里寒意一闪而过。

    他来是撇清那十几道奏本与他无关,这倪文焕,居然当他面直接称赞起了黄立极,这让他日后还怎么攻击黄立极,赶他下台,取而代之?

    崇祯注意到了崔呈秀的表情,微微眯起双眼,心头顿时有了主意,对着倪文焕着道:“倪卿家所言,深合朕意!之前,朕还发愁,刑部尚书苏茂相年事已高,病重难愈,这刑部尚书何人可任?今日见到倪卿家,豁然开朗。崔卿家,朕决定让倪卿家接任刑部尚书,你觉得怎么样?”

    刑部尚书的位置,在很久之前,魏忠贤就有明确意思,是留给辽东巡抚王在晋的。

    哪怕不给王在晋,崔呈秀也不想给倪文焕,在他眼里,倪文焕还不够资格。

    不过,眼见崇祯说话,余光又瞥见倪文焕激动不已,神色犹疑再三,道:“陛下圣光如炬,臣赞同。”

    崇祯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头的动了起来,笑着道:“那就好。这样,崔卿家,你在内阁走个流程,你来举荐,由内阁上书,朕御批。刑部事务耽搁了多日,让倪卿家尽快赴任。”

    倪文焕心心念念想要入六部,哪里想到,一下子就能成为刑部尚书,还是当今陛下钦点!

    他激动的抢在崔呈秀之前,噗通一声跪地,大声道:“臣叩谢陛下隆恩,臣一定尽心尽力,肝脑涂地,忠心耿耿,不畏艰难,为陛下分忧解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呈秀见倪文焕这副模样,面色冷漠,目中不屑。

    崇祯眉头暗自一挑,有些愣了愣。

    他没想到,这倪文焕反应这么大,这么的……不严肃。

    ‘这是将我当做了魏忠贤还是谁?’

    崇祯心里腹诽,不过,他暂时需要的,恰就是这样的人!

    崇祯慢悠悠喝了口茶,过了一会儿才笑呵呵的道:“卿家免礼。”

    “谢陛下!”倪文焕真的是又惊又喜,站起来,面上是一片激动的潮红。

    他原本还因为崇祯复起李邦华而惴惴不安,忧心倒查之下,落得生死道消的下场。

    万万没想到,他不但没事,反而一步升为刑部尚书!

    真的是惊天大喜!

    他站在那,手足无措,嘴唇一直在发抖。

    崇祯暗自好笑,这倪文焕完全没有之前那些人的老练,不说黄立极,来宗道等人,就是崔呈秀都不如。

    崇祯瞥着崔呈秀有些僵硬的表情,不动声色的转向倪文焕笑着道:“倪卿家,朕还是要嘱咐你几句。”

    “臣,恭听圣训。”倪文焕当即抬手,沉声道。

    崇祯被倪文焕突然大声震的又挑了下眉头,慢慢伸手放下茶杯,道:“近年来,冤狱众多,曹于汴是一个,李邦华是一个,还有多少不知道。朕已经命首辅彻查,刑部要做好协助,一定要将人证物证罗列的清清楚楚,不可因为几道奏本,几句证词就定罪,清查冤狱,朕就交给卿家了。”

    倪文焕沉着脸,虽然这任务让他心头有些慌,还是一本正经的长声道:“臣领旨!”

第三十章 变化

    崇祯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都察院有了,刑部有了,还差一个大理寺,三法司就全了。曹于汴携怨愤而归,与阉党势成水火。这倪文焕也是个易于掌控的有上进心的五毒之士,就差大理寺卿了……’

    “谁呢?这个人必须与阉党不两立,还又要是个狠人……”

    崇祯心里想着,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奏本上。

    回忆一阵,崇祯轻声自语道:“再看看。”

    他觉得,魏忠贤那边的安抚还不够,这个大理寺卿,还可以给他!

    崇祯要制衡的不止是阉党,还有其他朋党,既然杜绝不了,就必须控制是可接受的范围内!

    自语完这一句,崇祯继续翻阅奏本,他现在已经开始批阅了,偶尔会批复几个字。

    这时,崔呈秀已经带着倪文焕在内阁走了一圈,从黄立极班房出来,两人各有表情,相继出了内阁,准备出宫。

    崔呈秀与倪文焕一走,来宗道就进了黄立极的班房,站在他桌前,面露惊疑,道:“元辅,你答应了?”

    黄立极拿笔沾墨,淡淡道:“你有办法阻止?”

    来宗道拧起眉头,沉着脸,道:“元辅,你说,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面软禁魏忠贤,将崔呈秀,周应秋等人明升暗降,夺了实权,重启了曹于汴,李邦华,王永光这些被阉党迫害的朝臣,另一面又将阉党干将之一的倪文焕提拔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难道,崔呈秀,周应秋的入阁,并不是明升暗降?

    来宗道已经完全困惑了,不懂乾清宫里的新陛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黄立极拿笔,自顾的批注奏本,道:“我说过了。”

    “静观其变。”

    来宗道有些不耐烦,道:“元辅,你是真坐得住,明日魏忠贤就要出来了,你觉得,朝局还能安稳吗?”

    黄立极手里的笔顿了下,继而又面无表情的写起来。

    来宗道对黄立极态度十分不满,却又没办法,枯站一会儿,见黄立极还是不说话,一甩手走了。

    黄立极继续批注,不紧不慢。

    已经出了内阁的崔呈秀与倪文焕,两人向着宫门走去。

    崔呈秀瞥着倪文焕春风满面,浑身上下都是得意之色,漠然道:“恭喜倪尚书了。”

    倪文焕忽然警醒,一脸堆笑的抬手向崔呈秀,道:“还要多谢崔阁老提携。”

    “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崔呈秀语气带着讥讽。

    说完这句话,他猛的神色微变,继而目光剧烈闪烁——他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以往,不管是倪文焕还是他,想要升官,都得倚靠魏忠贤,现在,不一样了!

    不管是他入阁,还是倪文焕升任刑部尚书,依靠的都不是魏忠贤,而是新皇帝!

    崔呈秀神情变得晦涩,心里突然有些慌。

    如果魏忠贤不能再是他的升官必须以及靠山,那他要这个干爹还有什么用?

    倪文焕哪里知道崔呈秀想了那么多,依旧陪着笑,讨好的道:“崔阁老说笑了,您可是阁老,下官日后,还需您多多提点。”

    崔呈秀余光扫了眼倪文焕,他哪里不知道这个人的性格,心里冷笑,却又已经顾不得他了。

    ‘且看看,且看看……’

    崔呈秀有些心慌意乱,不安起来。他不知道,魏忠贤出来后,还能不能有以往的威势。

    有还好。

    如果没有,他该怎么与魏忠贤相处?

    失去了司礼监,没有新帝的宠信,那魏忠贤就一落千丈,无官无职,无权无势,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内监了!

    倪文焕一直注意着崔呈秀的表情,见他神色变幻,目中有凶狠色,心头暗叫不好,想着弥补,连忙笑着道:“崔阁老,下官还有些事情请教,不如,去醉凤楼坐一坐?”

    崔呈秀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出了宫门,直接上马车,坐到了马车里才道:“下次吧。回府。”

    马车立马动了起来,快速驶向城东。

    倪文焕站在原地,看着崔呈秀的马车走远,陪着笑的讨好笑容,慢慢没了,冷哼一声,低声骂道:“什么东西!”

    旋即,他又满脸笑容,心头火热,自语的道:“刑部尚书,嘿嘿,我终于入了六部,还是尚书!嗯……我一定要做出成绩来,给陛下好好看看!冤狱,对,我要清查冤狱,反正有那么多与我无关的,有关的,我也能凭借权力给遮掩下来!”

    短短时间,倪文焕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他现在,就等着朝廷颁布任命,他就可以去大展拳脚了。

    ……

    倪文焕要升任刑部尚书的消息,迅速在朝野传开。

    这令无数还在观望,忐忑的阉党产生的两种情绪,一种是,新帝对魏忠贤,对阉党并无恶感,还是信任的,会加以重用。另一种则产生了困惑,很是不解,更加谨慎起来。

    而崇祯提拔的,或者遭遇阉党打压的东林党亦或者其他朋党,也是出现了类似的情绪。

    前者是困惑与不解,后者则是悲愤难平。

    不过,他们都选择了暂时忍耐,都还在继续观望。

    他们都在等,想要仔细看看,新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天启驾崩,新帝继位,除了第一天过于紧张外,今天以来,总体算是平静,并无多大波澜。

    崇祯依旧在不断批阅奏本,完全不记得时间。

    直到天黑,曹化淳来点灯,崇祯这才清醒一点,抬头看了眼外面,感觉着肚子咕咕叫,道:“外面没什么事情吧?”

    曹化淳放下灯,站到崇祯身前不远,轻声道:“皇爷,没什么事情。”

    崇祯拿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想了想,道:“英国公在哪里?”

    曹化淳道:“英国公,应该在巡城。”

    崇祯放下毛巾,从软塌上要下来,道:“魏忠贤呢?”

    曹化淳谨慎了三分,道:“还在灵堂里,奴婢与王太监每隔半个时辰都会去看一次,他没能接触任何人。”

    崇祯穿好鞋,在地上伸展手臂,抬了抬腿,而后轻吐一口气,顺手拿起茶杯,笑着道:“这两天累的够呛,有什么新鲜事吗?让朕缓缓脑子。”

    曹化淳知道崇祯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闻言就急速转动起来,接着笑道:“皇爷,奴婢说出来,但不知道是不是新鲜事。奴婢听说,保定府那边,有个士子,叫了一大群人,跑到魏太监的三生祠,撒了泡尿。”

    “噗……”

    崇祯一口茶已经到喉咙,硬生生喷了出去。

    他涨红着脸,忍不住的笑道:“就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尿的?”

    曹化淳见崇祯笑了,也笑容更多,道:“是,据说,屁股很白。”

    “哈哈哈……”

    崇祯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了,拿着茶盖指着曹化淳,道:“屁股白……谁这么无聊,盯着人家屁股看,还传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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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吞大明介绍:
李自成乱于内,满清盘于辽东,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穿越而来的崇祯,看着朝廷里的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斗成一锅粥,心想:做一个独裁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气吞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