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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吞大明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气吞大明txt下载     气吞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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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崇祯?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一日,清晨。

    朱振宿醉未醒。突然间门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朱振脑中昏昏沉沉,极力睁开眼,歪头看去。

    “殿下……陛下……入宫……继位……”

    朱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刚要开口,这群人直接掀开他的被子,拿起衣服就往他身上套。

    朱振无力的推了一下,喷着酒气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殿下,记住了,待会儿什么也别说,要万分谨慎。”耳边有人说话。

    不由分说,朱振被套上了衣服,接着就被架下了床。

    朱振头疼的厉害,刚要张嘴,就是一个热毛巾盖在脸上,一顿揉搓,而后又给他嘴里塞入了什么东西。

    朱振感觉着味苦,清醒了一点,抬头看去,眼神模糊间见到一群古代服饰的人,带着他急匆匆出门。

    朱振脑子有些僵硬,目光所及都是重影,四肢无力,艰难的道:“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殿下,从现在开始就别说话了,千万要记住!”有人在朱振耳边话音急切。

    朱振转头看去,脸虽模糊,却也不认识,大概是一个发福的中年人。

    朱振还想再说,忽然一阵反胃,就想要呕吐。

    “我的殿下,这种时候,千万要忍住啊!”说话的人很着急,很焦虑。

    反胃让朱振的酒气上涌,头越发的昏沉,急促呼吸几口,也没说话的力气了。

    这些人架着朱振快速的走着,不知道多久,出了几道门,朱振被塞入了一辆马车,马车迅速动起来。

    一阵阵摇晃,朱振强忍难受,倚靠着墙壁,道:“这是要去……”

    他还没说完,嘴就被人给按上了。

    朱振转头看去,这个不认识的人捂着他的嘴,目光却是紧张的看向前面。

    “停下!”

    突然间,有人大喝,马车应声急促而停。

    朱振皱着眉,浆糊的脑子无法思考,也无力推开身边的人。

    “这位官爷,不知为何阻拦我们?”有个中年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似有向前走的脚步声。

    “放肆,敢行贿官差,你不要命了吗?我问你,这是信王府的马车吗?信王在里面吗?”

    “官爷,殿下不在马车里,还请……”

    “滚开,我看看就知道了。”

    “官爷,官爷……”

    马车里的朱振虽然不清醒,听不清外面的对话,还是能感觉到身边的人非常紧张,死死捂住他的嘴,慌乱的左右四顾。

    朱振心里疑惑,但无法问出口,目光只能看向眼前的车帘子。

    帘子晃动,朱振看到有一只手伸了进来。

    朱振感觉身边的人越发紧张了,头上出现大滴大滴的冷汗。

    “什么人当街闹事!”

    突然间,远处又有大喝声传来,而后是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朱振看到那只手收了回去,同时有冷漠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

    “闲杂人等?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不就是五城兵马司,我们锦衣卫是奉九千岁之命行事,你们也敢插手?”

    “本公张维贤,奉皇后娘娘懿旨,迎信王殿下入宫,谁敢阻拦就地格杀!”

    这两人在对话,朱振听到的是一阵密集脚步声,似乎有两拨人在对峙。

    “英国公,殿下在这里,快带殿下入宫,再晚就来不及了!”

    朱振身边的人突然激动了,上前掀开帘子,就冲着外面喊道:“小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监,殿下就在马车内,快请英国公护送殿下入宫!”

    朱振勉强坐好一些,浑噩中听着对话,有些莫名其妙。

    而后就看到一个肥胖又有些英武的脑袋伸进来,认真审视朱振一会儿,而后又退出去,沉声道:“张维贤奉皇后娘娘懿旨,迎殿下入宫!”

    说完,有拔刀的声音,接着是大喝声:“众将士听令,两边开道,护送殿下入宫,谁敢阻拦,杀无赦!”

    ‘什么殿下,什么入宫……’朱振有气无力的想着。

    接着,刚才身边那人又进来,等马车启动了,才连连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英国公护送,应该没事了……”

    “英国公?”朱振头靠着墙壁,睁着眼看向身边这个白净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似乎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瞥了眼外面,凑近朱振低声道:“殿下,记住奴婢的话,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一定要谨慎!”

    朱振还想再说话,瞥着他手里的湿毛巾,皱了皱眉,心里暗想,等我清醒,恢复了力气,非揍你一顿不可。

    这样想着,转头看向前面。

    他已经有些清醒,可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些人怎么都穿着古代官服?什么殿下,什么入宫?什么英国公?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朱振在一阵摇摇晃晃中,马车骤然急停。这令朱振有种晕车的感觉,急促的想吐,干呕了一声。

    “没有魏太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宫!”有人尖锐着嗓子长叫。

    朱振感觉到,身边的中年人又紧张了,嘴唇都在哆嗦。

    ‘魏太监?’朱振心里疑惑,可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到。

    “放肆!本公奉皇后娘娘懿旨,魏忠贤也敢阻拦?给我散开!”

    外面的人大喝,接着有一阵脚步声。

    “放肆,带兵入宫,英国公你是要造反吗?”这是另一个尖锐的声音。

    “阉货也配与本公说话,再不让开,格杀勿论!”说话的人中气十足,杀气腾腾。

    “张维贤,你给咱家等着!”

    朱振听着外面的对话,感觉马车又动了。

    朱振听着这些称呼,心里泛起疑惑。

    ‘魏太监,英国公,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又是一阵颠簸,虽然又遭遇了两次阻拦,马车还是在不断向前走。

    漫长的时间,在朱振头疼欲睡的时候,身旁的中年人掀开窗帘看了眼,忽然有些激动的道:“殿下,到乾清宫了,快,去见陛下,再晚就来不及了!”

    朱振刚要说话,这中年人忽然瞪了朱振一眼,低声道:“殿下,记住奴婢的话!千万不要说话!”

    接着,就有一群人进马车,将朱振架出去,先是给他擦脸,而后是整理衣冠,闻着还有酒味,又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仔细查探后,才架着他直奔前面的宫门。

    朱振感觉着味苦,砸了砸嘴,勉强抬头向前,就看到硕大匾额上的‘乾清门’三个大字,哪怕脑子再混沌,还是联想到了一些。

    目光四顾,他身前一个背影肥胖,又英武的中年人,握着佩刀,大步向前。

    身后是一群士兵,手里都有刀兵长枪,一个个面色极其严肃,隐有杀气。

    ‘我这是到了哪里?’朱振极力的保持清醒,艰难的转动脑筋。

    思索着,朱振被带着进了乾清门。

第二章 吾兄弟当为尧舜

    七拐八折,朱振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房间里已经站满了人。

    朱振抬起头,一眼扫过,不知道多少目光向他投来,一个个穿着奇装异服,表情都很怪异。

    “陛下,信王来了。”有一个温婉的女子的声音在安静中响起。

    “皇弟来了?来我床边。”接着是一道虚弱的男子声音。

    ‘信王?’朱振心头一震,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联系着之前的殿下,英国公,魏太监,朱振瞬间就想到了更多!

    朱振深深吸了口气,强力的保持平静,他被带到了近前,入眼是病床上的一个面容枯槁,极其苍白,一看就是病入膏肓的年轻人。

    ‘这是天启?我这是来到了明末?’朱振虽然是宿醉,可却清晰的感知到,这不是在做梦!

    带朱振来的人扶着他,来到床边,将他放下,而后又无声退下。

    对面年轻人恰是天启!

    他看着朱振紧拧着眉头,双眼通红,神情僵硬,不禁笑了,从被子里伸出手,拉过朱振的手腕,道:“好了,都是成家的大人了,何必做小儿女姿态。朕……快不行了,没有子嗣,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们兄弟,当相仿尧舜。”

    朱振口干舌燥,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句话,用文言文来说,是不是就是‘吾兄弟当为尧舜’?

    天启看着朱振越发痛苦,拧眉皱脸,近乎狰狞的表情,笑容越多,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

    这屋子里,除了天启,天启皇后张氏,朱振外,还有一众二十多人。

    天启目光搜寻,片刻后,落在了近一点,一个躬着身,驴长大脸,满是老年斑的半百之人,微笑道:“魏卿,五弟尚幼,日后全赖你扶持,望你像帮朕一样帮他。莫要听信一些人的胡言乱语,朕与五弟兄友弟恭。”

    魏忠贤顿时满脸悲戚,噗通一声跪地,凄声道:“奴婢绝不敢忘皇爷之命。”

    天启注视了他一会儿,又看向朱振,道:“五弟,‘忠贤克谨,可计大事’,日后要多多信赖他。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

    天启说完这一句,不给朱振说话的机会,又看向护送朱振过来,那肥胖又英武的中年人,顿了顿,道:“英国公,世守皇城,忠贞不二,加食邑一千户,朕命你即刻提调京营,有犯上作乱者,先斩后奏。”

    英国公张维贤单膝跪地,沉声道:“臣领旨,谢恩!”

    天启看了他一会儿,又向一个颇为瘦高,面色沉凝的老者,静静审视着,道:“内阁首辅黄立极,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加太子太师,望卿家能深明大义,忠君体国。五弟年幼……朕就将他托付给你了。”

    黄立极跪地,老泪纵横,道:“臣……领旨谢恩!”

    天启点点头,又看向朱振,脸上越发的疲倦。他的目光中,有不舍,有担忧,有心疼,久久不说话,只是用力的握着朱振的手。

    朱振被他盯着,心头思绪万千,又头疼欲裂,太阳穴不断鼓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天启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惊肉跳,哪怕早有准备,此刻还是表情各异,全都在盯着天启。

    魏忠贤更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张皇后见状,更是担心,忍不住的落泪。

    但天启又缓慢睁开眼,越发的疲惫,轻声道:“除了皇后,其他人都去吧。”

    “皇爷……”魏忠贤佝偻着腰,满脸悲戚,想要上前。

    天启无力的摆了下手,道:“都出去吧,五弟,你也去吧。”

    张皇后站在一旁,眼见魏忠贤等阉党还不想走,强忍悲痛,使眼色给刚才带朱振过来内监。

    刚才的中年太监会意,走过来扶起了朱振。

    ‘明末,天启?我真的成了崇祯?’朱振被内监搀扶起来,心中激荡,难以平静。

    一场醉酒,就来到了大明朝?

    ‘天启是快要死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我怎么办?’朱振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

    朱振被搀扶着离开,魏忠贤,黄立极等人眼见天启疲惫的闭着眼,也是无法,只能告退出去。

    走在最后的,是英国公张维贤。

    朱振被内监带出天启的寝宫,并没有走多远,就站在天启寝宫门外不远。

    一大群人出来,慢慢站到他身后,目光看着他,又看向寝宫之内。

    朱振站着不动,极力的转动着脑筋。

    ‘我现在该怎么办?天启即将驾崩,我就要继位了?’朱振暗暗咬牙,眼神闪动,余光瞥过,就看到了魏忠贤。

    魏忠贤恰好在看他,两人目光交错,又连忙错开。

    朱振心头暗凛,想到了入宫的经历。

    三番两次的拦截,这魏忠贤是不想让他继位?

    作为历史爱好者,熟读不知道多少历史书以及网文,魏忠贤在这个时候,是绝对的无冕之王,势力与手段不可小觑!

    ‘我不是历史上的崇祯了,我现在该怎么办?’朱振心头剧烈不安,心中翻涌着各种念头。

    他没有想他是皇帝了,没有什么宏图大愿,他现在想的就是眼前的局势!

    不等朱振想多少,身前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内监站在门口,尖声大喊道:“陛下……归天……”

    “皇爷……”

    “陛下……”

    除了朱振外,所有人都跪地,冲着里面哭喊。

    朱振正想着他该是什么反应,做什么动作,接着就听到了脚步声。

    一身宫裙的张皇后走出来,面容凄然,难掩悲伤,环顾一圈,看着朱振,缓缓屈身,道:“请殿下移步文华殿。”

    不等朱振反应,一路上陪着朱振的中年太监上前,扶着朱振就要向前走。

    魏忠贤见状,神情艰难,紧锁着眉头,张嘴要说话,黄立极突然起身,抬手道:“请殿下移步文华殿。”

    张维贤跟着道:“臣护送殿下。”

    朱振神色不动,在内监的搀扶下转身,余光扫过众人,尤其是魏忠贤。

    魏忠贤躬着身,低着头,表情有晦涩,看不到眼神。

    朱振一扫而过,心头越发凝重。

第三章 王命令箭

    朱振一边走,一边心如电转:‘我现在怎么办?有什么人可信的吗?’

    ‘不对,我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现在要怎么做?该做什么才能掌握主动权?’

    朱振死死的拧着眉,余光不断左右四顾,想了种种办法,却又被他迅速给排除。

    忽然间,朱振想到了天启临终前的安排,陡然醒悟,猛的停下脚步,心中有些激动的暗自道:‘兵权,对,兵权!’

    “殿下,您是不舒服吗?”朱振身旁,扶着他的中年太监见朱振停下来,低声问道。

    朱振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道:“我要上厕所。”

    中年太监一愣,继而道:“殿下是要如厕?”

    朱振点头。

    中年太监连忙道:“奴婢给您领路。”

    说着,他就搀扶着朱振向前走了几步,转移了方向。

    黄立极等人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不动,目送着朱振的背影。

    朱振走了许远,瞥了眼身后,这才低声道:“你叫什么?”

    这个中年太监连忙道:“回殿下,奴婢曹化淳。”

    朱振对这个名字太有印象了,又转头看了眼身后,见四下无人,压着声音道:“我问你,我现在要是想掌握禁军,要怎么做?”

    曹化淳神色微惊,旋即就觉得理所当然,想了想,也低声道:“殿下,待您在文华殿继位后,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是说现在!”朱振声音有些低沉。

    曹化淳立马就明白了,有些忐忑的看了眼四周,走近一点道:“殿下,想要调配禁军,需要皇爷的王命令箭。”

    朱振心头一动,道:“你有没有办法拿到?”

    曹化淳面色犹豫,而后道:“殿下是天命,若是有殿下的命令,加上皇后娘娘帮忙,奴婢可以拿到。”

    朱振懂了,又看了眼周围,低声道:“趁现在混乱,没人注意。你立刻去找皇嫂,拿到王命令箭,然后去我府上找王承恩,一同接管禁军,重新调配各处宫门守卫,现在就去!”

    曹化淳也是深知现在情形的人,眼见朱振有命,立即就道:“奴婢领命!殿下,前面不远就是茅房。”

    曹化淳指了一下,就快步的跑走了。

    ‘倒是一个伶俐之人。’朱振看着曹化淳的背影,暗自道。等曹化淳背影消失,朱振又看向刚才来的转角。

    黄立极一大群文武官员,就在那墙壁之后。

    朱振揣测着这群人的真实想法,暗自道:‘黄立极,我记得也是阉党,现在的内阁六部大部分都是阉党,这皇宫里还有一个形似太后,人称‘千岁老祖’的奉圣夫人客氏,这个女人也是胆大妄为,没有什么不敢干的主……魏忠贤加上客氏,这宫里宫外都是他们的人,地狱级开局啊……我现在要尽可能拖延时间,只要掌握了禁军,外面加上英国公的京营,应该能够暂且能稳住局势,不至于太被动……’

    朱振渐渐理清了一些头绪,镇定不少,一边思索着,一边转身向不远处的茅厕。

    而在去往文华殿的廊庑下,黄立极带领着的文武大臣,还在静静的候着。

    天启驾崩,新帝继位,对他们来说,十分重大的事情!

    他们在考虑着新帝继位带来的影响,事关他们的荣华富贵,怎么能不多想?

    一众人很想说话,但英国公张维贤在场,只能强忍着。

    与此同时,曹化淳在张皇后的帮助下,在乾清宫拿到了王命令箭,急匆匆的出宫。

    天启驾崩,皇宫一片大乱,倒是没人注意他。

    朱振来到茅房,一拉开门,本就酒劲未去,差点被熏的吐出来。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闭住口鼻走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真正的马桶,费力的脱下裤子,坐在马桶上。

    一通排泄后,朱振顿时感觉身体舒服多了,脑子也清醒不少。

    他拧着眉,还在不断思索。

    ‘天启的安排,我已经能想明白,眼下,最为关键的,还是魏忠贤!这个人掌握着大明的几乎所有权力,想要安身立命,还得先解决他。魏忠贤,究竟是什么态度?’

    朱振揣度着。

    ‘天启临终前,要魏忠贤不会听信一些人的胡言乱语,又要我信任魏忠贤……魏忠贤听信了什么?’

    朱振想了一会儿,想不透彻。

    ‘历史上的崇祯是怎么做的?’又仔细回忆着一段历史,只记得‘隐忍’二字,具体崇祯是怎么做的,却没有什么印象。

    朱振思考的越来越多,同样是在故意的拖延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振猛然警醒,他一个人在这里可不安全!

    他连忙擦屁股,穿好衣服出来。

    一出门,他就吓了一跳,两个内监服饰的人就站在门口。

    “殿下。”两人倒是平静,躬身行礼。

    ‘还好刚才没有说出声。’朱振面无表情,走出了茅厕,往回走。

    两个内监跟在朱振身后,亦步亦趋,一句话都没有。

    两个内监没有说话,离朱振不远不近。

    朱振直到走过转角,身形落在黄立极等人眼中。

    黄立极等人见着朱振,纷纷跟上前。

    “领路。”

    朱振远远扫过黄立极等人,与两个内监说道。

    “是。”两个内监应着,一左一右的走在朱振身前两侧。

    黄立极等人来到朱振身后不远处,目光集中在他背影上,闪烁不断。

    这位年轻的信王殿下,他们以往从未在意,谁能想到,二十多岁的天启,早早就驾崩?

    他们心思纷杂,静静的跟在朱振身后。

    朱振的脚步很慢,心里都在琢磨着怎么应对眼前的局势。

    ‘应付的好,或许能安身立命,坐稳皇位,再图其他。若是应付不好,我这个孤家寡人,可能会死的不明不白!’

    朱振双眸灼灼,脸色坚毅的暗自道。

    他对眼下的情形完全不清楚,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站稳脚跟!

    在一众朝臣心思难测,朱振思绪万千中,他们来到了文华殿。

    朱振面色平静,慢慢的坐到椅子上。他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黄立极领头,下面一群文武百官,郑重其事的抬手,跪地,大声呼喊:“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第四章 怒火

    朱振看着这一大群伏地而拜的大明高官,神色陡紧,不自禁的咬紧牙,太阳穴都在跳动。

    这些,可都是大明朝最高级别的官员、重臣,而今,都在跪拜他!

    换做谁能不紧张!?

    ‘我这就是崇祯了?’

    朱振感觉到太阳穴不断在鼓动,心脏跳动如擂鼓,心神紧张到了极点!

    朱振,不,他现在是崇祯了。

    崇祯狠狠一咬牙,暗自吸了口气,感觉双眼酸涩,还是强自镇定,看着这群人,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一众大臣谢恩,慢慢起身。

    他们在起身的过程,悄悄抬头,观察着这位年轻的新君:肉眼可见的强装镇定,神色紧张,坐立不安,慌乱掩饰不住。

    观察着崇祯,又情不自禁的悄悄对视,目中都是说不清的味道。

    首辅黄立极面无表情的立着,枯瘦的脸上,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之色。

    崇祯坐在椅子上,目光观察着这些人,心头还在飞速思考着眼下的局势。

    ‘这帮朝臣……我一个不认识,不能指望他们有所作为,还是得靠我自己!……曹化淳,你可得快点……’

    崇祯内心焦急,现在,他只能寄望于掌控禁军,与英国公张维贤的京营内外相辅,迫使所有人投鼠忌器,不得乱动,让他立住脚跟!

    崇祯在沉思,朝臣们在观察,一时间,文华殿内十分的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人突然出列,抬手道:“启禀陛下,当务之急,是为先帝下葬,臣建议,此事交由司礼监太监,魏忠贤负责。”

    崇祯现在对‘魏忠贤’三个字有些敏感,闻言就眉头暗动,看向说话的这个人,转着念头,语气和缓的道:“据我所知,凡是重大典礼,都由礼部主持,什么时候由司礼监负责了?”

    说完,他看向黄立极。

    黄立极抱着手,微低着头,面色不动,好像没看到崇祯的眼神。

    说话的人顿了下,道:“陛下,您要注意自称,现在应该自称朕了。臣说的是,交给魏太监负责,并不是交给司礼监,而是魏太监。魏太监于国有大功,先帝深为器重,德行高隆,先帝的丧礼应由他为主,礼部等协助,方显庄严。”

    ‘公然教育?魏忠贤德行高隆?由一个太监主持帝王丧礼显的庄严?你是昏了头吗?’

    崇祯心里有些不满,看着说话的人,又瞥着黄立极,余光扫过其他人,这些朝臣表情各异,好像都在盯着他。

    崇祯心里忽然猛的一紧!

    这个人,是魏忠贤派来试探他的?

    ‘魏忠贤到底想干什么?’

    崇祯心里飞转:‘曹化淳曹化淳,你可要再快一点……’

    崇祯心头越发焦急,面上不动,暗自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看着说话的人,道:“由内监主持皇兄的丧礼,不合礼法吧?”

    说话的人立马接话,道:“陛下,魏太监,不止是内监,还是当朝国公,于社稷有大功,先帝倍加信任,由他主持,并无不妥。”

    崇祯眉头挑了挑,这特么的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睁眼说瞎话?魏忠贤再怎么受天启宠信,能改了他是皇家奴仆的身份?

    再说了,你们这些自号清流的直臣文官,不是素来看不起阉宦的吗?现在怎么就能允许一个宦官主持帝王丧礼了?

    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崇祯看着群臣,心头渐渐冒火,这满殿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任由魏忠贤支持天启的丧礼了?你们一群文武大臣对着他叩拜?你们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你们这些人为了权位,礼法律法全然不顾,没皮没脸,沆瀣一气,就是我这个新皇帝,一点尊重都没有吗?’

    崇祯压着心口怒火,转向黄立极,道:“黄卿家,你是首辅,你怎么看?”

    黄立极面色如常,躬身道:“臣恭听圣训。”

    崇祯双眼暗凝,有一丝凝重。

    ‘这黄立极是什么意思?听不懂我的话吗?还是在故意给我这个新皇帝难堪?’

    ‘真是一个忠君体国的好首辅!’

    崇祯心头怒火更多,目光看向黄立极身后,淡淡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臣等恭听圣训。”

    群臣齐齐抬手,话音整齐划一,好像经过排练一样。

    ‘好一帮忠直大臣!’

    崇祯脸色陡沉,胸中的怒火蹭蹭往上涌,暗自的咬牙切齿。

    他已经看明白了,这帮人这不止是在献媚魏忠贤,还是在给他下马威!

    崇祯暗暗咬牙,胸快气炸了!

    这时,那人又抬手,道:“陛下,臣认为,魏太监办事周妥可靠,忠心耿耿,由他主持先帝丧礼,最为合适。先帝丧礼拖延不得,臣请陛下应允。”

    崇祯脸角猛的抽了一下,心头的怒火差点压制不住。

    这个人,一而再的逼迫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向魏忠贤邀功吗?

    就在这时,崇祯余光一瞥,看到了曹化淳出现在侧门。

    曹化淳看着崇祯,躬身,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

    崇祯又转头看去,只见正门悄悄出现一个微胖中年人,身前衣服绣有‘信’字模样,身后是两排握刀的十多个兵丁!

    崇祯顿时心中大定,目光冷冷的盯着说话的人,道:“卿家是?”

    文华殿内的朝臣,背对着门口,隐约有人察觉,回头看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面露狐疑。

    说话的人肃色抬手,沉声道:“臣内阁辅臣,施鳯来。”

    崇祯心中一阵冷笑,坐直了身体,俯视着他,道:“既然卿家坚持说符合礼制,那就朕问你,太祖皇帝在宫内铸有一块铁柱,上面刻有十一个字,卿家记得是什么吗?”

    施鳯来脸色骤变,惊愕的看着崇祯,说不出话来。

    朝臣更是面露一丝惊恐,许多人更是眼神流露着慌乱,直直的盯着崇祯。

    首辅黄立极眉头皱了下,旋即恢复了平静,枯瘦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当初,朱元璋为了防止太监干政,在宫里竖起了一块铁牌,上面刻写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十一个字。

    这块铁牌,在英宗正统年间,为了太监王振而捣毁,旋即发生了差点让大明亡国的‘土木堡之变’!

    可以说,对于太监干政,大明有着深刻教训,可偏偏现在就出了一个九千九百岁的大太监魏忠贤!

    朝臣早就忘记了那深刻教训,对魏忠贤争相攀附,哪里还有什么风骨可言?!

    着实是可笑!

    崇祯面无表情的扫过这满殿朝臣的表情,尤其是首辅黄立极,刻意逗留了片刻,慢慢转向施鳯来,淡淡道:“卿家是不知道还是不记得,要朕告诉你吗?”

第五章 下狱

    施鳯来有口难言,脸色酱紫,嘴唇蠕动,却一个字发不出。

    这时,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抬着手,朗声道:“启禀陛下,太祖所言,臣等犹言在耳,不敢或忘。只是,魏忠贤非同寻常太监,抗击建虏,治理黄河,上解君忧,下安民心,于国有大功,不可轻视为内监。先帝在世,深为倚重,不可或缺,更是留言于陛下,‘忠贤克谨,可计大事’,先帝遗言在畔,时时回响。是以,臣认为,魏太监主持先帝丧礼,既合礼法,也合民心,更是先帝所望,臣,恳请陛下允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连三人,出列,大声附议。

    崇祯心头的怒火,腾的汹涌澎湃而起,脸上再无法保持平静,猛的拍案而起,怒喝道:“混账!你们的面皮是铁打的吗?就一点都不要的吗?平日里的祖制礼法不离口,呼喊震天,怎么,礼制祖法是给朕一个人定的吗?你们随意的扭曲篡改,心里就没有一点别扭吗?皇兄驾崩,朕,连一个主持丧礼的人都决定不了?你们眼里,还当朕是皇帝吗?”

    崇祯的怒喝声在文华殿回荡。

    场面寂静。

    不知有多少人愕然的看着崇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死寂中,君臣对峙的气氛,悄然变得浓烈与冷肃。

    曹化淳站在侧门,眼见着崇祯暴怒,神色惊慌,满眼的恐惧,双手都在发抖。

    这些话,要是传到魏忠贤耳朵,魏忠贤会怎么想?他现在可是只手遮天的九千九百岁,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

    崇祯站在那,盯着出列的四人,这四人,居然没有请罪的意思,一直静静立着!

    首辅黄立极面无表情,枯瘦的脸上仿佛就没有情绪。

    崇祯心头的怒火,混合着酒劲,登时难以压制,大喝道:“混账东西!欺君罔上到这种程度,你们就这么大胆的吗?来人,将这四人全部拿下,押入大牢,仔细审问!”

    “陛下!”有人急了,连忙出列抬手。

    崇祯猛的冷眼看过去,道:“谁若求情,一律同罪!”

    那个人身形一僵,犹豫了下,慢慢退了回去。

    门外,王承恩带着人,径直走向那四人。

    施鳯来这才惊恐,急急抬起手,道:“陛下,不知臣有何罪,要将臣下狱?”

    崇祯懒得与这些混账废话,一摆手,径直坐了回去。

    禁卫押着五人,就往外拖。

    四人面色慌乱,急急对视,还想再说,已经被拖了出去。

    朝臣们这才惊恐发现,眼前的年轻小皇帝,不是天启了!

    黄立极站在最前面,神色不变,心中却暗惊。

    这新皇帝,什么时候掌握了禁军的?

    英国公张维贤一直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此刻也没有。

    他看着崇祯雷厉风行的霸道手段,既有惊讶,又有不安。

    这势必会刺激魏忠贤,现在满朝野,甚至边关将帅都对魏忠贤畏之如虎,若是魏忠贤有所动作,京城势必大乱!

    即便有他的京营,都未必能镇压得住。

    里里外外,阉党无孔不入,谁敢说谁的身边没有阉党?

    曹化淳从侧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茶,静静的递给崇祯。

    崇祯接过茶杯,目光看向前面这众朝臣。

    这些人,在施鳯来逼宫的时候不说话,在他下狱施鳯来等人时,同样几乎没说话。

    尤其是这个首辅黄立极,前前后后,只说了一句‘臣恭听圣训’就再无只言片语。

    ‘不过,你们不说话就说明你们保持了‘中立’,我也不需要你们倒向我,只要你们不生乱,不添乱就行……’

    .-

    崇祯喝着茶,心头犹自思索。

    拿下来施鳯来,并不完全是恼怒,他在借机震慑这些人!

    ‘有了施鳯来这只鸡,想必短时间内,你们不敢乱来。接下来,就是魏忠贤了。’

    崇祯手里拿着茶杯,目光微微闪烁。

    施鳯来不过是个开胃菜,真正的硬菜,是魏忠贤。

    ‘有禁军在手,也不是万事大吉,只是暂且稳住,还需要时间彻底掌握禁军,再控制住皇宫,这样才算稳妥……怎么拖延这段时间?……’

    崇祯心里隐约有些想法,但还不够全面,他必须稳稳的坐稳皇位,才有足够的把握去管控威胁。

    朝臣们此刻,同样心思浮动。他们没有想过,眼前十六岁的少年皇帝,居然这般‘狠厉’,刚刚继位,就迫不及待的处置了一位辅臣!

    还是魏忠贤的人!

    崇祯一边思索,一边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魏忠贤需要处理天启善后事宜,现在应该还在乾清宫,文华殿与乾清宫并不远,他应该知道了……不管他之前拦我进宫是什么目的,不能给他机会,我得先下手为强!’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看向身前群臣,沉声道:“英国公,皇兄遗命,命你提调京营,胆敢作乱者,先斩后奏。现在,朕追加一条,即刻起,京城戒严,任何不法人与事,不问缘由,一律拿下!”

    张维贤单膝跪地,沉声道:“臣领旨!”

    张维贤站起来,抬手告退,快步离去。

    崇祯暗自点头,有京营戒严京城,就足够让所有人投鼠忌器!

    ‘接下来,就是魏忠贤了。’

    崇祯暗暗吐了口气,内心计较一番,忽然说道:“曹化淳,你现在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朕命你立刻接管司礼监,司礼监的一应进出,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动。皇宫各监、局、寺要整顿,名单你跟王承恩商议,无需报朕,要快!”

    曹化淳一怔,旋即又惊又喜的噗通一声跪地,道:“奴婢领旨,谢皇爷!”

    崇祯不管朝臣什么表情,会有什么反应,抬头看向门外,道:“王承恩,即刻起,你为提督太监,提督东厂,严加整肃。”

    “奴婢领旨。”王承恩微胖,脸角圆润,表情十分的冷静与平和,没有曹化淳的大喜大悲。

    崇祯再次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朝臣们这下没办法忍住了,悄悄左右对视。

    魏忠贤将司礼监三大太监集于一身,掌握司礼监才能威压百官,可以说,司礼监是魏忠贤的大本营!

    动了司礼监,就是直戳魏忠贤命门!

    不说其他朝臣了,就是黄立极此刻也是神色凝色犹疑,似乎想要抬手说什么。

    但,司礼监这个地方很特别,是宫内的机构,换言之,是皇帝的私人机构,朝臣们根本无权置喙。

    崇祯注意着黄立极的表情,见他犹豫不决,心里暗思。

    ‘这黄立极,应该不算是完全的阉党,至少不是唯魏忠贤马首是瞻的人,有一定的独立性。’

    ‘难怪天启临终前会给他加封太子太师,要他忠君体国,显然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第六章 软禁

    崇祯心里又盘算一番,直接起身,道:“王承恩,随我去乾清宫。”

    崇祯说着,就大步走向侧门。

    一众朝臣欲言又止,眼睁睁的看着崇祯出了侧门,离开了文华殿。

    王承恩随后,身后是一大堆禁卫。

    等崇祯一走,一群大臣们站不住了,纷纷簇拥到黄立极身前,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

    “元辅,这可怎么办?新皇这是要干什么?”

    “是啊,施阁老就这样被下狱了吗?总不能因为谏言几句就下狱吧?成何体统啊?”

    “魏太监事关国体,可不能就这样仓促决定啊……”

    “元辅,容下官说句不敬的,陛下此举……过于……随意了啊……”

    黄立极面色不动,等一群人吵吵嚷嚷许久,才漠然道:“陛下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

    “元辅,您是宰辅,您得说话啊,魏太监那边……”

    “放肆!”

    黄立极打断了这个人说话,回过身,一脸威严,道:“先帝刚逝,你们都没事了吗?”

    一众人看着黄立极,怔怔的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这位元辅是怎么了?怎么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黄立极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间,蜂拥着又跟上了黄立极,纷纷吵吵的说着,直奔内阁方向。

    此时,崇祯在走向乾清宫的方向。

    他面色沉静,不断回想着这半天的经历,天启病床前,文华殿继位,以及拿下施鳯来的事。

    ‘魏忠贤的势力太大,暂且不能把他怎么样,我也没那个实力,还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崇祯心里飞转,不断的想着种种应对办法。

    余光瞥见王承恩,崇祯忽然问道:“我问你,禁军你是怎么整顿?”

    王承恩跟在崇祯边上,躬着身,边走边道:“殿下……皇爷,奴婢从府里带了人,也问了人,就将一些被魏太监抄家,罢免的以往禁军将士带了进来……”

    崇祯双眼一亮,认真的看向王承恩。这个人,还真是个聪明,也有能力,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到这么多。

    王承恩低着头,没有再多言一句。

    崇祯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心头念头纷杂,双眼闪动狠色,道:“即刻,你将宫内各门的人手都替换了,紫禁城之内,一切进出,都需要由朕的允许。”

    “奴婢领旨。”王承恩应着。

    崇祯说着话,就来到了乾清宫前。

    现在的乾清宫,已经一片肃白,到门口就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氛。

    崇祯停下脚步,双眼微微眯起的看向里面,道:“魏忠贤,还在里面?”

    王承恩瞥了眼四周,低声道:“应该还在,没有他出宫门的消息。”

    崇祯看着眼前的一片素白,心头忽然一震,想到了嘉庆处置和珅的手法,不由得面露喜色,道:“对,就用这个办法!……走,跟我一起去见见这位九千岁。”

    王承恩神色不动的应着,带着一大队禁军,进入乾清宫。

    在崇祯进入乾清宫的时候,正在忙碌着,将天启遗体搬入偏殿,进行善后的魏忠贤,已经知道了文华殿发生的一切,也知道崇祯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乾清宫的消息。

    他坐在椅子上,目中犹疑,驴长大脸一片凝色。

    尚衣监太监李永贞站在他面前,一脸的紧张不安,道:“九千岁,这新皇爷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魏忠贤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在天启刚落水不久,他听信谗言‘张皇后与康伯密谋拥立信王’,当时天启身体还好,这自然是大逆不道,他就组织了人手,对张皇后之父太康伯张国纪进行弹劾攻击。

    今天,更是在路上做了几次拦截。

    ‘可恶!该死!’魏忠贤将那个对他进谗的人恨之入骨!

    李永贞见魏忠贤不说话,目光惶恐的看向外面,又急声道:“九千岁,得想想办法,新皇爷就要来了,他可是带着禁军来的。”

    魏忠贤登时面沉如水,心头大恨,还是一言不发。

    “九千岁,各个城门换防,奴婢出不去了……新皇爷,进门了……”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过来,脸上都是冷汗,脸色发白。

    魏忠贤看向门外,慢慢站起来,道:“随我迎接皇爷。”

    李永贞还想再说话,却听到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他连忙闭嘴,缩着头,跟在魏忠贤身后。

    崇祯带着人,来到了偏殿,远远就看到魏忠贤在一众簇拥下,快步向他走来。

    崇祯神色不动,心里飞速转动。

    这魏忠贤,会是什么反应?会像那些朝臣一样,无视他这个新皇帝,我行我素的给他下马威吗?

    魏忠贤远远的也看到了崇祯,他神情迅速从凝重变成了一种谄媚,脚步不自觉的快了一些。

    但他的心头却异常的凝重,不安。

    魏忠贤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内心愈加惶恐,脸上的谄媚就逐渐扩大。

    “奴婢魏忠贤,叩见皇爷。”魏忠贤小跑了几步,在崇祯身前跪了下来。

    崇祯见着,眉头一挑,忽的也快了两步,上前扶住他,道:“魏卿快请起,朕与话有你说,快起来。”

    魏忠贤跪在地上不动,凄声道:“皇爷,先帝刚逝,奴婢未能第一时间见驾,伺候在一旁……”

    崇祯双手用力,拉着魏忠贤,道:“魏卿切莫自责,皇兄临终与朕说,‘忠贤克谨,可计大事’,犹言在耳。魏卿,朝臣对朕太过无礼……”

    跪在地上的魏忠贤,一脸凄楚,听着崇祯的话,心头剧烈不安,嘴上顺着话道:“奴婢已经听说了,奴婢是内宦,无资格主持先帝的大葬,朝臣那般说,绝不是臣的想法,他们这是……是要离间皇爷与奴婢……”

    魏忠贤好像固定死在了地上,崇祯拉了两次都没拉起来。

    但听他的话,崇祯心里多少一松。

    崇祯没有继续拉他,而是站在他面前,稍稍顿了顿,便直接道:“魏卿对皇兄一片赤诚,朕是知道的。虽然让你主持大丧不合礼法,但守丧是没有问题的,念魏卿对皇兄的忠敬与孝心,朕允许魏卿为皇兄守殡三天。”

    魏忠贤脸色骤变,旋即就哭声道:“奴婢叩谢皇爷隆恩。”

    崇祯微微点头,道:“魏卿辛苦了。”

    说完,崇祯又审视了一眼,转身出了偏殿。

    魏忠贤头磕在地上,听着崇祯的脚步声,脸色凝重如铁如冰。

    而李永贞等一干内监,更是恐惧的全身发抖,牙齿打颤。

    这是软禁啊!

    一出偏殿的门,崇祯就面无表情的与王承恩道:“围住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出,一只苍蝇都不准!”

    王承恩已经明白,躬着身道:“奴婢领旨。”

第七章 控制

    崇祯站在殿门前,心里微松,有些轻快的盘算着。

    ‘宫外有英国公,宫内掌握了禁军,现在软禁了魏忠贤,阉党群龙无首必然不敢乱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尽快将大权握在手中!’

    崇祯思考着,看向王承恩,道:“让曹化淳快一点,你要对禁军加强整顿,严控各处宫门。走,去见皇嫂。”

    王承恩应着,为崇祯领路,前往张皇后的坤宁宫。

    他们刚走,一队禁卫冲入偏殿,将魏忠贤以外的所有人都给强行押了出来。

    “九千岁,九千岁……”李永贞面色发白,向着魏忠贤急急的低喊。

    魏忠贤跪在地上,面沉如水的一句话没说,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这些亲信被押走。

    偏殿里,只剩下他与天启的棺椁。

    魏忠贤双拳死死握在一起,双眼都是惧怕之色。

    司礼监。

    曹化淳坐在椅子上,身前站着九监三局的头头脑脑,身侧还有六七个人。

    身前的十几人,个个神情不安,忍不住的左右互看

    他们几乎都认识曹化淳,只不过,他们同样认识曹化淳身后的禁军。

    曹化淳目光盯着这一个个,面上都是冷漠。

    他是张皇后的人,平日里,这些人,仗着魏忠贤,仗着客氏,可没少欺辱他们坤宁宫。

    曹化淳坐在椅子上没动,手里还摩挲着一个茶杯。

    十几个人看着曹化淳,神情僵硬,心里忐忑,没人敢说话。

    他们有人知道文华殿发生的事,可没人知道,魏忠贤已经被崇祯给软禁。他们还是以‘九千岁’为首——即便有新主子了。

    等了许久,曹化淳见没人投诚,冷哼一声,道:“不识好歹!”

    说着,曹化淳站了起来,拿出一道黄色帛纸,大声道:“皇爷旨意:徐应元任尚宝监太监,周正临任印绶监太监,王宝奇任浣衣局太监……”

    “奴婢领旨,叩谢皇恩!”曹化淳身旁的一个个内监,快步走出来,面露抑制不住的喜色。

    这些人,基本都是信王府潜邸的太监。

    而另一众太监,无不面色惶恐,眼神慌乱。

    他们,绝大部分是魏忠贤的亲信,他们哪里想得到,这新皇帝刚刚继位,就迫不及待的要换了他们!

    曹化淳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放下圣旨,就冷声道:“我知道你们搞的那些东西,从现在开始,停止操练,所有各监、局的人,必须老实的回去做事,不得持有任何兵器,有人胆敢不尊皇爷旨意,格杀勿论!”

    曹化淳说的,是魏忠贤搞出来的太监军,总数超过五千人,在皇宫里日夜操练,手持兵器比正规军还要精良!

    一众人胆寒,相互对视,忐忑不安中,尚食监主事太监李朝钦抬起手,谄媚的笑着道:“曹公公,敢问,魏太监现在在何处?”

    “不知好歹狗东西!”

    曹化淳大骂一声,道:“来人,将这些人全部带走,看好了,走漏一个人,我要你们的脑袋!”

    他一声令下,禁军大步上前,直接就要锁拿人。

    李朝钦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身形不稳,差点直接倒地。

    一众人没人敢反抗,被禁军押走了。

    等这些人走了,曹化淳又看向身前这群人,神情冷肃,道:“不需要我多说,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曹公公放心,小人等知道!”徐应元最先应话。他是信王府潜邸里的老人,伺候朱由检十几年!

    这些人,其实都是王承恩拟定的,曹化淳几乎不认识。都是潜邸里出来的,曹化淳可不敢多说。

    他又凑近交代几句,匆匆进了司礼监。

    他要整顿司礼监!

    司礼监,是皇宫里最高机构,也是最要害的地方,更是魏忠贤的大本营,必须严肃整顿干净!

    崇祯用禁军控制了紫禁城,又软禁了魏忠贤,外面又有英国公张维贤的京营戒严京城,总体上来说,应该算是安全了。

    这时,他来到了坤宁宫。

    “臣妾见过陛下。”一身素色白衣的张皇后,屈身向崇祯行礼。

    崇祯看着她长发披肩,面容凄然,还残留泪痕,连忙说道:“皇嫂免礼,快请起,请坐。”

    张皇后微微点头,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崇祯知道她与天启感情很深,想了想,道:“皇嫂,想必你都知道了。朕已经控制了皇宫,软禁了魏忠贤,宫里问题已经不大,还差一个客氏。”

    张皇后听着,立时面露冷色。

    她向来大度,可客氏暗害她,使她流产,害死了她的孩子。

    这个仇,她不能忍,她要报!

    她抬头望着崇祯,忽然起身,跪地道:“陛下,客氏罪孽滔天,臣妾请处死!”

    崇祯吓了一跳,伸出双手,要扶她起来。

    张皇后没有起来,看着崇祯道:“陛下,客氏在后宫藏了一个孩子,妄想隐做先帝私生子,以继承皇位。”

    崇祯脸色微变,旋即沉声道:“这个孩子还在宫里?”

    客氏这么大的胆子吗?!

    “在。”张皇后说着,尽可能的平静。

    但崇祯还是从她话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

    崇祯已经有了皇帝的自觉,绝不允许有人动摇他的位置,一丝都不行!

    崇祯转头看向王承恩,道:“客氏只是先帝奶娘,没有资格居住咸安宫,朕命你即刻将她赶出去,发配浣衣局。”

    咸安宫,是太后居所。

    “奴婢领旨。”王承恩不动声色的应着。

    崇祯又转头安抚张皇后,轻声道:“皇嫂,朕刚继位,暂且还不能做的太多,再等等。”

    张皇后看着崇祯,眼里含泪,轻轻点头。

    ‘这是一个知晓大局的女人。’

    崇祯暗自评价,伸手将她扶起来,等她坐好,道:“皇嫂,皇兄……有没有其他交代?”

    天启临终前,只有张皇后在旁。

    张皇后摇了摇头,默默一会儿,道:“先帝说了一些私己话,没有再说其他。”

    崇祯见状,若有所思一会儿,道:“皇嫂,后宫还得麻烦你料理一番,王妃等明天才能入宫……”

    张皇后收敛悲伤,起身道:“陛下放心,臣妾明白。”

    张皇后毕竟做了七年的皇后,虽然被客氏压着,可她也知道怎么整肃后宫。

    “有劳皇嫂。”崇祯客气的说道,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第八章 锦衣卫

    皇宫里的剧变还在继续,禁军已然戒严了整个紫禁城,不管是内廷还是外廷。

    内阁。

    来宗道看着林立在内阁不远处的禁卫,面色凝重。

    他身后,还有众多刚才从文华殿出来的朝臣,表情几乎是一样的肃色如铁。

    没人说话。

    施鳯来已经被下狱了,新君的‘暴戾’令他们心生畏惧。

    来宗道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黄立极的班房,他看着面无表情,静静翻阅奏本的首辅黄立极,沉着脸,道:“元辅,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宫里,外面的情况完全是一无所知,你就不担心吗?”

    黄立极随手换了一道,随口回道:“担心什么?”

    来宗道嘴巴猛的张了一下,却又瞬间闭合,拧紧眉头,盯着黄立极哼了一声,道:“元辅心中比我清楚!”

    黄立极看着奏本,面色不动,心里在思索不断。

    现在的局势,其实内阁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令他们担忧的,无非是新君,以及魏忠贤。

    魏忠贤权势滔天,是目前大明实权最高的人,党羽遍布朝野;而那位新君,才应该是大明真正的主人。

    权臣与新君,自古不两立。

    这位新君一继位就处置了了众所周知是阉党的施鳯来,魏忠贤会是什么反应?年轻的新君,会不会鲁莽的直接对魏忠贤出手?魏忠贤会坐以待毙吗?

    总之,他们要是斗起来,不管谁输谁赢,都是泼天大祸,后果不堪设想!

    皇宫里的剧变,迅速也在宫里引起震动。

    天启驾崩,所有人是都有预期的,唯一的弟弟信王被迎进宫所有人也都知道。

    现在,皇宫突然封禁,不得进出,这令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是魏忠贤谋逆吗?

    不知道多少人心头震惊,脸色发白,不敢深想。

    魏忠贤的权势太大了,至少在京城里,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皇宫里,后宫几乎由客氏把持,还有——魏忠贤的近万太监军!

    宫外,东厂,锦衣卫都是他的爪牙。

    内阁六部都察院等的高官,八成以上是阉党,剩下的,即便不是,也写过类似于‘效忠’的贺寿表,阿谀奉承的奏本就更多了!

    “不会吧?”

    张皇后之父,太康伯张国纪,此刻站在大门口,看着皇宫方向,身体隐约颤抖,双眼恐惧,嘴唇发紫的喃喃自语。

    魏忠贤真的要是犯上作乱,京城可能会变成炼狱!

    在另一边,魏良卿,侯国兴等人也渐渐不安起来。

    宁国侯府。

    奉圣夫人客氏的儿子侯国兴,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两人都在。

    肥头大耳的魏良卿,咬牙切齿,神色凶狠,怒盯着两人道:“肯定不是叔父!若是叔父,不会不提前知会我们,肯定是宫里出了大事!”

    侯国兴很是瘦弱,一脸的酒色过度,他双眼凹陷,有些阴鹜,道:“确实,九千岁不会突然封禁皇宫,没有道理!会不会是信王搞的鬼?”

    魏良卿就是这么想的,越发凶狠,看向田尔耕,道:“就没有一点消息吗?”

    田尔耕右眼皮有一道显眼的疤痕,武人出身的他很是雄壮,沉着脸,道:“没有。我试探着派人进去,只能进两个宫门,一点消息进不去,更出不来。我担心,九千岁可能出事了!”

    魏良卿,侯国兴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心头发冷又发狠。

    他们原本都是普通人,因为魏忠贤而飞黄腾达,一个个爵位加身,荣华富贵,位比人臣!

    若是魏忠贤出事,他们必然没有好下场!到手的荣华富贵,谁人肯轻易放弃?

    “现在怎么办?”侯国兴的表情越发的惨白阴鹜,眼神闪烁不断。他在想着对策,可他出身太低,发达不过是近两三年的事,纵然有一大帮人巴结,愿意给他做狗,可面对这种情形,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魏良卿也是一样,他叔父魏忠贤没读过书,他同样没有,侯国兴的问话,他根本没多想,就看向田尔耕,道:“你说,有什么办法?”

    田尔耕这两三年,抓了,杀了,逼死不知道多少三品以上的大臣,可面对宫里陡变的形势,他一时间也没有注意,想了又想,道:“要不,找那些朝臣商议一下?”

    阉党也是分了诸多阵营与派系的,根据亲疏远近,魏良卿,侯国兴这些,自然是最亲信,而崔呈秀,周应秋等朝臣,则是次一等,黄立极,施鳯来等则更次一等。

    “不行!”

    魏良卿果断阻止,道:“这件事,暂时不可声张,还是要想办法,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国兴也发狠,道:“二哥说的没错,没有九千岁的消息之前,不能弄的人心惶惶。田尔耕,你给我想办法,一定要联络上九千岁!”

    田尔耕心头阵阵不安,看着魏良卿与侯国兴将事情交给他,沉着脸故作思索。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如果是以往,他有的是办法渗透入宫,可现在宫里封禁不得进出,外面又有京营戒严,他根本没有一丝办法。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推门而入,直接道:“侯爷,东厂那边的消息,陛下的旨意,一个叫王承恩的太监已经提督东厂,正在整顿,还有,有人去北镇抚司了。”

    锦衣卫是皇宫十二卫之一,下设南北镇抚司狱,也称诏狱。

    田尔耕脸色骤变,猛的站起来。

    魏良卿死死的盯着他,道:“北镇抚司,决不能失手!”

    现在,他们手里能用的人已经不多,锦衣卫是最重要的一个!

    侯国兴双眼阴鹜,隐有杀气。

    田尔耕心头一凛,沉色道:“下官明白!”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

    锦衣卫对魏良卿,或者说对魏忠贤来说十分重要,可再重要,重要不过田尔耕——那是他大本营!

    丢了北镇抚司,他就什么都不是!

    魏良卿与侯国兴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又不自禁的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全是浓郁的阴霾。

    田尔耕出了宁国府,坐上马车,急匆匆的赶回北镇抚司

    他在大门前,刚要下马车,就有两个太监走过来。

    田尔耕盯着两人,神情十分警惕,右手不自禁的握向腰间的佩刀。

    一个内监见状,神色一慌,没敢上前,尖声道:“陛下旨意,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即刻进宫见驾。”

第九章 不敢多想

    田尔耕听到新皇帝召见,蓦然紧绷着脸,心头剧烈的慌乱与挣扎起来。

    宫里情势不明,新皇帝又召见他,他是去还是不去?去了,还能出来吗?

    他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大门还是那个大门,里面涌出了不少人,全看向他,神情都是惶恐与不安。

    这内监见田尔耕迟疑不决,仰着脸,淡淡道:“田尔耕,还不接旨?”

    田尔耕心头如坠大石,忐忑又恐惧,暗暗牙牙,左思右想,还是单膝跪地道:“臣田尔耕,领旨。”

    他没有勇气抗旨不尊。

    内监见状,心里也是松口气,田尔耕要是抗旨,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吧,陛下交代,片刻不得耽误。”内监说道。

    眼见两个内监已经转身,田尔耕又回头看了眼,目光低沉,没有交代什么,径直跟上。

    乾清宫。

    崇祯坐在正殿,身前是一盘一盘的奏本,公文之类。

    他一本一本的看着,争分夺秒,抓紧时间的熟悉着政务,了解着大明眼下的局势。

    崇祯连看二十多本,神情渐渐变得古怪。

    这二十多本,有八本是请求朝廷发放俸禄、抚恤,恩赏之类,两本是请求减税的,一本是陈述辽东大政的,剩下的九本,是弹劾朝臣的。

    崇祯看着,忽然若有所悟,自语道:“原来如此……钱粮与党争,现在朝廷,基本上是围绕这两件事在旋转……”

    “钱粮……”

    崇祯神色思忖:“钱粮,大部分都掌握在士绅,勋贵公卿等大户手中,贫富两极分化,加上灾情严重……得想办法让这些人把钱粮掏出来……”

    “党争,阉党与东林党……党争是永远无法消除的,哪怕再贤明的皇帝,也存在党争……只不过,贤明的皇帝会利用,庸君则被党争左右……”

    这时,一个内监快步进门,躬身道:“启禀皇爷,锦衣卫千户,骆养性求见。”

    崇祯想通了不少,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是。”内监应声,转头出去。

    不多久,一身鱼龙服的骆养性,出现在门口,稳步向前。

    他一路走,一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坐在龙椅上的年轻新君。

    他父亲骆思恭是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依照锦衣卫世袭的传统,他本应该是指挥使,却没想到,被魏忠贤横插一杠,抢走了他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之位。

    崇祯看着不断走近的三十出头的男子,五官端正,脸色白净,是标准的贵公子,只是行走间,头不时的抬起,落下,目光闪躲。

    ‘这不是一个坚定的人。’

    崇祯心里给骆养性下了判断,旋即又是一笑:‘不过,我也不需要他坚定。’

    “臣骆养性,参见陛下!”骆养性来到近前,单膝跪地,大声道。

    这一大声,更加肯定了崇祯的判断,微微一笑,道:“卿家免礼,来人,赐座。”

    骆养性一怔,犹豫着道:“谢陛下。”

    有内监搬来椅子,骆养性慢慢坐下,坐姿端正,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崇祯没有再看他,继续翻着奏本。

    这是曹化淳整理来的,都是最近一个多月的奏本,涉及朝政的方方面面。

    崇祯想要从这些奏本中了解朝局,观察动态。

    不多久,有内监出现在门外,尖声道:“启禀皇爷,左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求见。”

    崇祯看着奏本,头也没抬。

    内监静静等了一会儿,微微躬身,神情恭谨,慢慢向后退去。

    他喊那么大声,皇爷没有道理听不见。

    ‘除非是……’

    这内监很短时间就想透彻了。

    田尔耕就站在这内监身后不远,见殿里没有动静,不自觉的绷直身体,暗暗拧眉,双眼凝肃,心神警惕到了极点。

    他这一路走来,所见全部都是来来回回,不断调动的禁军,不仅仅是禁军,好像还有京营的人马。

    除此之外,没有内监,没有宫娥,一片肃杀!

    以往常见的熟悉的面孔,一路上,他一个没有见到!

    田尔耕双眼微微睁大,暗自咬牙,心头万分紧张,还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身后不足两丈,有一队禁军盯着他,似乎他只要有一丝异动,就会扑上来,将他斩杀!

    田尔耕能听到他的心脏跳动声,一声比一声大,令他紧张的口干舌燥,忽然间,他猛的身形一颤,双眼怒睁,无比的恐惧,头上直冒冷汗——‘九千岁,不会已经……’

    想到这一点,他全身冰冷,甚至脸色都有些发白。

    内监侧着身,看着田尔耕的表情,颤抖的双腿,微微撇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田尔耕双好似要失去知觉,控制不住,站立不稳的时候,安静的殿里,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进来吧。”

    田尔耕一个激灵,身形不稳,差点没直接前扑倒地。

    “走吧。”内监淡淡说道。

    田尔耕连连点头,飞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抬起不受控制颤抖的双腿,快步向前走。

    他姿势有些别扭,几次要摔倒。

    来到熟悉的乾清宫门槛,他强行定了定神,而后低着头,迈步走进去。

    他径直向前,头也不抬,余光所及,能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他不敢多看,来到近前,单膝跪地,沉声道:“臣田尔耕,参见陛下!”

    崇祯看着田尔耕,尤其是他眼皮上那道显眼的疤痕,双眸冷漠,语气更冷,道:“田尔耕,你是姓朱,还是姓魏?”

    本就战战兢兢的田尔耕,大惊失色,双眼都是恐惧,猛的双膝跪地,重重磕头,沉声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崇祯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田尔耕感觉着以往如春温暖的大殿,此刻冰冷刺骨,令他如坠冰窟,全身不住的打颤。

    骆养性就坐在一旁,脖子忽然发冷,不自觉的低头,弯腰,双眉悄悄皱起,眼中都是凝重。

    大殿里,只有三个人,一片的冷寂。

    崇祯静静坐在龙椅上,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瞥了眼骆养性,道:“朕,现在要由骆养性接管锦衣卫,你有意见吗?”

    田尔耕的头死死磕在地上,脸色苍白,睁着通红的双眼,颤声道:“臣绝无意见,一切谨遵陛下圣意!”

    崇祯看向骆养性,面无表情,道:“田尔耕现在陪你去镇抚司,知道怎么做吗?”

    骆养性从椅子上起来,噗通一声跪地,沉声道:“臣明白。”

    崇祯没有说话,拿过身边的公文,无声看起来。

    大殿里,静寂的可怕。

    又过不知道多久,骆养性慢慢抬起头,看着崇祯,欲言又止的低下。

    只是在这里短短不过一刻钟,他已经深刻感受到,这位刚刚继位的年轻皇帝,与天启,与泰昌,甚至与神宗皇帝完全不一样!

    这田尔耕,已然是砧板上的肉!

    那魏忠贤,阉党呢?

    骆养性深知魏忠贤的势力,低着头,满脸肃重,不敢多想!

第十章 诏狱

    田尔耕跪在地上,双膝生疼,头上冷汗涔涔,口干舌燥,心头惧怕到了极点。

    现在他哪里还不明白,魏忠贤多半是出事了!眼前刚刚继位的新皇帝,下手太快了!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是魏忠贤的爪牙,全世界都知道。

    ‘新皇帝,会怎么处置我?’

    田尔耕双眼睁的酸涩,一动不敢动,他大腿的肌肉抖的厉害,浑身冰冷,后背已经湿透,冷汗沿着脸颊,一滴滴的落在脸前的地上。

    “去吧。”

    一道声音,在冷寂的大殿突然响起。

    田尔耕一个不稳,差点扑倒在地上,猛的一磕头,大声道:“臣领旨!”

    骆养性跟着,道:“臣告退。”

    骆养性跪的时间短,起身还算正常。

    田尔耕跪的时间太长,太紧张了,差点没起来,艰难的起身又是躬身又是哈腰,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他根本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喘。

    崇祯一直注视着两人,直到两人出门,才轻轻吐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轻声道:“摆了一场鸿门宴,田尔耕以及锦衣卫这边,应该问题不大了。”

    他刚刚继位,想要压住田尔耕这样执掌锦衣卫的凶悍武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京营,禁军,东厂,锦衣卫,现在都掌握在手里,基本没有大碍了。下一步,就是要慢慢剪除那些手握兵权又废物的阉党……”

    崇祯心情有些轻松,微笑着看着门外,心底的想法越发的清晰。

    魏忠贤的权势,主要来自于天启的宠信,没有天启的宠信,他就失去了根基。

    他只要削去魏忠贤的兵权以及对皇宫的掌控,魏忠贤就是没牙的老虎,那些投靠魏忠贤的阉党最擅长见风使舵,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明白,该效忠的会是谁!

    “现在,我需要时间……”

    崇祯看着门外,目光微微闪动,低低的自语道:“需要削去魏忠贤的爪牙,也要让他的那些爪牙看清风向……”

    “不对,还得做一些事才行!还有文官,得给点信号……”

    崇祯猛的警醒,伸手拿过身边的几道奏本,翻翻找找,拿出了其中两道。

    一道,来自于吏部尚书周应秋;一道来自于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

    崇祯没有看奏本的内容,而是盯着他的官位,目露沉吟。

    吏部尚书,号称天官,‘隐相’,掌握着天下一大半的官帽子,是实实在在的实权位置。

    “这个位置,需要握在手里。”崇祯思索着,又看向崔呈秀。

    兵部尚书,大明的军制已经不是太祖成祖所立,没有了五军都护府,兵权尽归兵部,也就是说,这个崔呈秀,掌握着大明的兵权!

    都察院左都御史,握有朝廷一半以上的言官。

    “这个时候的言官,几乎左右朝廷大政,不管是兵权,还是这些言官,都得握在我的手里才行……”

    崇祯看着这两个人的名字,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心里思索着应对之策。

    “我今天才继位,软禁了魏忠贤,不宜再出手,否则必然生乱,得另外想办法……用什么办法呢?”

    崇祯沉思,下意识的伸手去拿茶杯。

    这时,在寂静中,侧门响起脚步声,崇祯转头看去。

    “皇爷。”

    曹化淳见状,连忙行礼。

    崇祯嗯了一声,拿过茶杯,慢慢的拨弄着茶水,道:“处理的怎么样了?”

    曹化淳走到近前,躬身低头,一脸恭谨,低声道:“回皇爷,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各宫都在清扫,明日,娘娘就可入住坤宁宫了。”

    坤宁宫,是皇后居所,信王妃周氏是无可置疑的未来皇后,自然要入主坤宁宫。

    崇祯放下茶杯,目光还在身前的两道奏本上。

    曹化淳余光看了眼,便继续道:“皇爷,东厂那边,王太监递话回来,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英国公正在巡城,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诏狱那边,暂且还没有消息。”

    “魏忠贤有什么动静?”崇祯道。

    曹化淳神色一紧,头低的更多,道:“没有,奴婢暗中派了四五波人,里里外外的看着,他一直跪在先帝棺椁前,默默烧纸。”

    崇祯微微点头,目光还在盯着‘周应秋’、‘崔呈秀’的名字,思索良久,道:“周应秋与崔呈秀,现在在内阁吗?”

    曹化淳一怔,想了想,道:“回皇爷,在的。”

    天启驾崩,新君继位,作为兵部尚书,吏部尚书,肯定是要在跟前受命的。现在,与黄立极,来宗道等一帮内阁大臣,都被软禁在内阁班房。

    崇祯还没有想到好办法,道:“给内阁里那些人送些饭菜,说些安抚他们的话……”

    “对了,内阁现在空了几个位置?”崇祯忽的转头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微惊,认真思索后,道:“回皇爷,空了三个。”

    崇祯面露一丝笑意,他想到了办法,笑着道:“好了,去吧,盯着宫里宫外所有动静,有任何不寻常的,立刻来告诉朕。”

    “奴婢领旨。”曹化淳脸色平静,心里高兴的应着,小碎步的退了出去。

    崇祯眼见局势向好,心头放松了一些,却不敢大意,伸了个懒腰,便沉住气,继续翻阅这些公文,奏本。

    与此同时,骆养性在一众禁军与京营士兵的护卫下,‘带着’田尔耕,来到了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也称北镇抚司狱,诏狱。

    在东林党等朝臣眼中,这里是修罗鬼刹之所,是人间地狱,恶魔领土。

    田尔耕面无表情,跟在骆养性身后。

    田尔耕的亲信党羽,看着这种情形,心惊胆战,目光一直盯着田尔耕,想等他给些什么暗示。

    但田尔耕根本就没有看他们,在一众禁军护卫下,随着骆养性,沉着脸,一步步的进入诏狱。

    一进门,大门就关门了。

    这令田尔耕的亲信党羽更加慌乱,不断的看着田尔耕。

    田尔耕见状,双眼怒恨,面沉如冰,依旧是一言不发。

    ‘我能怎么办!?’

    田尔耕铁青着脸,心头咆哮。

    眼看着骆养性要将他与他的人一网打尽,可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第十一章 聪明人

    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数十年,骆家在锦衣卫的根基太深厚。

    骆养性径直走入了田尔耕的班房,站在门内,对着外面,道:“同知,佥事,镇抚使到齐了告诉我。”

    说完,骆养性就关上了门。

    锦衣卫一般设都指挥使一,指挥同知二,指挥佥事二,镇抚使二。

    “是。”有一个千户官服的人大声应命。他神色激动,是骆家多年的亲信。

    田尔耕就在不远处看着,眼睁睁看着骆养性进了属于他的班房!

    他双眼发红,脸角绷直如铁,纵然心头怒气再盛,依旧死死的压着!

    不多久,骆养性就走出来,他看到了身前站了熟悉陌生的六人。

    “下官参见骆都指挥使。”六人齐齐行礼,站在田尔耕身前,面色恭谨中夹杂着一丝讨好。

    骆养性走出门,看着六人,目光审视,道:“本官奉旨整顿诏狱,六位大人,有没有意见?”

    六人来之前即便已经猜到,此刻还是心中惊恐,忐忑的回头看向田尔耕。

    田尔耕脸色已经有些阴沉,盯着六人,没有说话。

    六人慢慢回过头,表情艰难,抬着手道:“下官等自然无异议。”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仅在朝廷,各部监局等,换了主官,跟着就也要换掉下面一大波人。

    骆养性面色平淡,道:“请田指挥使,以及六位大人去休息。田指挥使依旧是指挥使,不可慢待,知道吗?”

    “下官领命!”有千户应声。当即,一大群人,围住了田尔耕与六人,只给出了一条道。

    那六人面色发紧,眼神恐惧,忍不住的再次看向田尔耕。

    他们知道这几年他们都干了什么,新皇帝要是清算,他们至少都要人头落地!

    田尔耕什么都没说,铁青着脸走在最前面。

    田尔耕不说话,其他人自更不敢出声。

    骆养性的表情一直很平静,直到田尔耕等人的脚步声消失,才看向身前的几人,道:“傅文霍,石方彬,你们二人追随我骆家十多年,今日,本官提拔你二人为镇抚使,为本官整顿诏狱,一切从严,若有抗命不尊……”

    骆养性说着,神色平静,右掌在脖子上猛的横了一下。

    “下官领命!”傅文霍,石方彬两人瞬间会意,单膝跪地的大声应命。

    “去吧。”骆养性看着二人道。

    二人心头大喜过望,起身快步离去。他们早就有资格做镇抚使,因为是骆家亲信的缘故,一直被弃置,现在被骆养性找到,重新启用,自然万分振奋!

    骆养性目送二人走远,转向身前一个文质彬彬,明显是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道:“夏诚,我无权直接任命指挥佥事,你且暂代,待会儿见过陛下,为你保举。”

    夏诚没有傅文霍,石方彬两人喜形于色,平平静静的抬手,道:“下官多谢指挥使。”

    骆养性挥退其他人,走近一点,低声道:“诏狱的人,都要换,田尔耕的人,都控制起来。各千户,百户,你拟个名单给我。如果有在外面的,派人抓回来,动作小一点。”

    夏诚神色微变,旋即微微躬身,道:“下官明白,指挥使放心!”

    骆养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道:“仔细看,看完就烧了。这上面的人,一言一行都给我盯紧了,一点都不能错漏,出了差错,不止是你我的脑袋,还有我们全族!”

    夏诚心头暗惊,看着骆养性肃然神色,接过来看去,双眸的瞳孔猛的一缩。

    他在这上面,看到的不止六部九寺的高官,还有魏良卿,侯国兴等阉党大人物,更还有首辅黄立极,权势滔天的九千岁魏忠贤!

    夏诚的表情骤然严肃无比,四周瞥了眼,找到一个油灯,直接点燃,等烧干净了,才回到骆养性身前,抬着手,沉色道:“指挥使放心,下官以人头担保,绝无差错!”

    骆养性看着他,道:“事不宜迟,一定要快!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立刻禀报!”

    “是,下官这就去。”夏诚一脸的肃容。

    骆养性等他走远,沉思一阵,转身又进了田尔耕的值房。

    他坐在椅子上,拧着眉,双眼里都是凝色。

    ‘虽然我在乾清宫只待了那么短的时间,但我还是看得出,这位新皇帝,必然不会放过魏忠贤,阉党很快就要末路了!’

    骆养性拧着眉,心头转着念头。

    他清晰的预判到,魏忠贤与他的党羽不会有好下场,而且会很快!

    但这位新皇帝凌厉的手段,令他心惊,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不敢有任何大意!

    ……

    骆养性这边接管锦衣卫,哪怕在戒严的情形之下,还是迅速被无数人知晓。

    最为紧张的,莫过于阉党了。

    魏忠贤‘消失’在宫内,皇宫如同铁桶一般,没有只言片语流出,现在东厂,锦衣卫都被新皇帝接管,下面会是什么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宫之上。他们无比焦急的想要看清楚,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内阁。

    时间不断的流逝,原本还算淡定的朝臣们已经坐不住,不断的在首辅黄立极等人面前说话。

    黄立极坐在值房内,瘦削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说几句话。

    周应秋,崔呈秀也被困在内阁,周应秋七十多岁了,在这帮人面前,还顾及着面皮,拄着拐,脸角冷硬的坐到一旁。

    崔呈秀则属于坐着魏忠贤的火箭上来的人,对于黄立极的‘不作为’,满脸的恼怒,不掩饰的冷哼了一声。

    来宗道也是怒气满胸,无处发泄。

    黄立极对于这些人的情绪,没有理会,看着桌前,曹化淳送来的饭菜,僵凝的表情,微不可察的有一丝和缓。

    他伸手拿起筷子,刚要夹菜,一个文吏急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元辅,杨景辰出现在宫门外,要求见陛下。”

    黄立极眉头一皱,旋即松开,慢悠悠的夹菜,放到嘴里,慢慢咀嚼,淡淡道:“今天御膳房的菜,倒是不错。”

    小吏看着黄立极平静的侧脸,有些不解,还是躬了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乾清宫内。

    崇祯依旧在看,看的头昏脑涨,双眼酸涩,仍然没有一丝放松。

    曹化淳与王承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皇爷拧着眉头,强忍难受的一本一本的翻看奏本,对视一眼,默默不出声。

第十二章 试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内监从侧门悄悄进来,在王承恩耳边低语了一句。

    王承恩神色不变,在曹化淳的注视下,向前走去。

    崇祯将手里的‘限宗室俸禄’的奏本放到一旁,瞥了眼王承恩,道:“说。”

    王承恩觉得做了皇帝的信王,似乎有很大不同,但不敢多想,低声道:“皇爷,詹事府少詹事杨景辰求见,说是要吊唁先帝。”

    崇祯手里刚刚拿起的奏本慢慢放回去,神色若有所思的拿起茶杯,道:“阉党?”

    王承恩顿了下,回头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连忙上前,道:“回皇爷,没听说杨大人与魏太监走得近,但,詹事府……”

    曹化淳的话意味深长,崇祯已经懂了。

    詹事府,其实在过去,主要是皇子学习地方,逐渐演变中,就成了东宫最大的管理机构。

    能成为这样地方的主官,在眼前这种阉党一手遮天的情势下,这杨景辰,即便不是阉党,关系也会很深。

    崇祯喝了口茶,继而晒然一笑,道:“应该是朕这些动作,让外面的一些人不安,想要试探来了。”

    曹化淳,王承恩低着头,没有说话。

    现在,还没有到万事安定的时候,魏忠贤的势力已经深不可测,一不小心就可能出大事情!

    崇祯目光看向门外,心头在思索:‘魏忠贤我还有用,不能让阉党炸锅……也好,借着这个杨景辰,做点事情。’

    “让他进来吧。”崇祯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道。

    “是。”王承恩应着,转身吩咐人。

    皇宫的禁军,现在是由王承恩掌控,曹化淳掌握的是司礼监,是内廷。

    崇祯轻轻倚靠在椅子上,借着这点时间,缓和一下脑袋的头昏脑涨。

    并没有多久,杨景辰就出现在乾清宫。

    他高高大大,仰着脸走路。

    他直直向前走,目光却四处的看,所见之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禁军,中间还有京营军装的兵马来回巡逻。

    杨景辰心头一沉,面露凝重。

    他被引着来到了乾清宫正殿,迈步进去,远远就看到年轻的新皇帝,正在埋头批阅奏本。

    杨景辰认真的观察了一下,就微微低头,来到进去,抬起手,道:“臣杨景辰,拜见陛下!”

    崇祯将手里的奏本放下,站起身来,看向杨景辰,道:“杨卿家免礼,咱们一起去看看皇兄。”

    杨景辰要再说,就看到崇祯已经走向侧门。

    杨景辰欲言又止,见有内监过来引路,只好跟着。

    崇祯走在前面,杨景辰跟在不远处。

    他看着崇祯的背影,眉头微皱,眼神一直审视着。

    他对这位成为新皇帝的信王完全不熟悉,以前的信王十分低调,没几个人了解。除了前不久‘太康伯谋逆案’牵扯到这位信王,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谁能想到,陡然之间,他就成了新皇帝!

    刚刚继位的第一天,手段就这般凌厉!

    ‘魏忠贤,现在还活着吗?’杨景辰心头如有大石压着,惴惴不安。

    很快,崇祯就带着杨景辰来到了偏殿,这里已经布置的一片肃白,有宫女,内监跪在门口烧纸,哭哭啼啼。

    杨景辰站在崇祯身后,他身形高大,远远就看到里面,跪在棺椁前,身披孝服,慢慢烧纸的魏忠贤。

    ‘还活着。’杨景辰心头长松一口气。

    “卿家就在这里磕个头吧,不宜进去。”崇祯撂下这一句,就径直向里面走去。

    杨景辰见到了魏忠贤,心头已经大松,自然不敢多言,当即就跪地,直直看着崇祯的背影,或者说,是里面天启的棺椁。

    崇祯进了灵堂,魏忠贤其实早就发现了,还是故作才知道,连忙就要起身。

    崇祯按了按手,在他身旁跪坐下,道:“皇兄灵前,无需多礼,朕来给皇兄烧点纸。”

    魏忠贤驴长大脸,表情惊恐又忐忑,双眼万分冷静的一直盯着崇祯,见他跪坐下,双眼微微闪烁的顿了片刻,还是见礼,而后在崇祯边上跪坐下,神情悲戚,不动作,不吱声。

    崇祯烧着纸,没有看魏忠贤,轻叹道:“魏卿对皇兄的忠敬,皇兄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欣慰。”

    魏忠贤佝偻着身体,侧向崇祯,声音凄楚,道:“奴婢对先帝,对皇爷,都是忠敬孝顺,绝不敢有一丝懈怠。”

    崇祯看着火盆里的黄纸烧完,有拿过几张,感慨的道:“魏卿这份心,朕是知道的。施鳯来忤逆朕,朕处置他,与魏卿无关。”

    魏忠贤侧躬着身,道:“奴婢亦深恨朝臣对皇爷的不尊。”

    猛的,崇祯回头看向魏忠贤,道:“这样吧,内阁空了三位,魏卿觉得,谁人比较合适?”

    魏忠贤的双眼一直盯着崇祯的侧脸打量,他猛的这么一转身,魏忠贤心头一惊,目露慌乱,连忙低头,道:“奴婢是内臣,朝廷之事,自有皇爷圣断。”

    崇祯看着魏忠贤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后的恭谨,双眼微微眯起,微笑着道:“魏卿,皇兄临终前,拉着朕的手说,‘忠贤克谨,可计大事’,朕一直记着。诸事,都依照皇兄在世,不做变动,魏卿依旧坐镇内阁。说吧,谁人比较合适?”

    魏忠贤低着头,神情不动,袖子里的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起,内心有慌乱,连忙就要俯身跪下:“奴婢一切听皇爷的吩咐……”

    崇祯却一把拦住他,道:“不用想太多,与谁、哪位相熟,尽管说。”

    魏忠贤半趴在那,双眼盯着地面,异常的冷静。

    他内心急速转动,在判断崇祯的目的,陡然间,他心里一动,依旧躬身在那,道:“回皇爷,奴婢……只与兵部的崔尚书相熟一点。”

    崇祯眉头挑了一下,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看着魏忠贤的后脑门,道:“好,崔尚书算一位,还差两位。”

    魏忠贤用力躬身,道:“皇爷,奴婢,其余的,真的不相熟了。”

    崇祯神色不动,心里暗道:世人谁不知道,你魏忠贤坐镇内阁,朝臣俯首听命?只认识一个崔呈秀?

    情知这魏忠贤也在有意试探,崇祯索性直接道:“这样,那,外面的杨卿家算一位,嗯,吏部的周卿家算一位,就这三人入阁吧。”

    魏忠贤脸对着地,这三人,确实都是他的人,但他没有一点高兴,反而满脸凝重,目中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第十三章 相熟

    ‘新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忠贤面色如铁,双眼剧烈闪动,心里思索如电。

    ‘试探!他是在试探我!’

    魏忠贤躬身在那不动,语气谦卑的轻声道:“皇爷,朝臣任迁,乃是国之重事,奴婢不敢置喙,请皇爷乾纲独断。”

    ‘你以为我是在问你意见?试探你?’

    崇祯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魏忠贤的肩膀,道:“那就这么定了。魏卿好好为皇兄守灵,朕去见见诸位卿家。”

    崇祯说着就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魏忠贤连忙磕头在地上,道:“奴婢恭送皇爷。”

    他头磕在地上,神情凝如冰。他完全不明白,这位新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新皇帝忌惮他,为什么要提拔他的人入阁,还要一切如旧,他依旧坐镇内阁?

    魏忠贤听到崇祯的脚步声出门,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崇祯的背影,沉眉凝色,心头非常的不安:‘为了暂时安抚我吗?不对,安抚不需要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忠贤猜不透,在他的目光中,崇祯已经出了偏殿,来到了杨景辰面前。

    天色将黒,距离又太远,他看不起杨景辰的表情,更无从,也不敢给杨景辰什么暗示,因为,杨景辰确实不是他的亲信、完全可信之人!

    崇祯站在杨景辰面前,等他起身,微笑着道:“杨卿家与魏卿很熟?”

    杨景辰心头猛的一跳,连忙道:“臣与魏太监,并不相熟,只是见过几次。”

    他不敢承认,因为他已经清晰的察觉到,魏忠贤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崇祯却是面露疑惑,道:“那魏卿为什么举荐杨卿家入阁?”

    杨景辰神色立变,就要跪地,道:“陛下,臣与魏太监,真的……”

    “朕同意了。”不等杨景辰跪下,崇祯就道。

    杨景辰身形顿时僵住,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崇祯。

    崇祯微笑的拉过他的胳膊,向前走,道:“不止是杨卿家,还有吏部的周卿家,兵部的曹卿家,魏卿举荐你们三位一同入阁,朕已经答应了。走,现在去内阁,宣布朕的旨意。”

    杨景辰睁大双眼,一脸的愕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崇祯的话。

    吏部尚书周应秋,兵部尚书崔呈秀,那都是铁杆的阉党,众所周知!

    为什么,为什么要提拔阉党入阁?

    ‘软禁魏忠贤,不就是要处理阉党,拿回权力吗?’

    杨景辰一肚子疑问,不敢问出口,慢崇祯半步,悄悄盯着他的侧脸,暗自揣度不断。

    崇祯没管杨景辰在想什么,忽然说道:“杨卿家,你觉得南京的吏部尚书王永光为人如何?”

    杨景辰表情有些为难,犹豫了下,还是道:“臣与王尚书并不了解,传言是说他刚正不阿,素有清望。”

    “哦,户部的左侍郎,毕自严呢?”崇祯踱着步子,随口般的说道。

    杨景辰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小心的道:“臣听说,毕侍郎才干出众,在户部兢兢业业。”

    “曹于汴呢?”崇祯紧接着又道。

    杨景辰瞳孔骤然一缩,嘴唇动了动,没敢发出声音。

    这曹于汴,是原本的吏部侍郎,因为为人公正,办事求正,又挡了周应秋的路,是以被阉党构陷,已经削夺官籍,下狱,正在论罪的阶段。

    也就是说,这曹于汴,现在在大牢里。

    这是一个因为得罪阉党,而被阉党送入大狱的人。

    杨景辰看着崇祯平静的侧脸,表情动了再三,还是没敢说话。

    纵然他猜测魏忠贤与阉党要出事,可没出事之前,他还是不敢去开罪魏忠贤与阉党。

    崇祯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道:“杨卿家不相熟,连听说都没有了?”

    杨景辰猛的低头,抬着手,身体都紧张的隐隐颤抖,不断的眨眼,好一会儿,才道:“臣听说,曹侍郎,素有品性,德行出众。”

    崇祯一脸满意的点头,道:“朕常听闻杨卿家诚实,果然不假。”

    ‘诚实?’

    杨景辰脸角一抽,陪笑的脸都僵了,抬着的手都忘了放下。

    崇祯过了会极门,内阁就在望。

    这时,曹化淳赶了过来,在崇祯耳边低声道:“皇爷,英国公进宫了。”

    崇祯看着内阁方向,好像有人已经出来,在眺望他,心里稍稍沉吟,道:“请英国公过来吧。”

    “是。”曹化淳应声。

    崇祯抬步向前,迈过会极门,进入内阁。

    崇祯刚刚走近不多久,黄立极就领着一大群朝臣站好,等崇祯走近,抬手朗声道:“臣等参见陛下。”

    崇祯环顾这一群人,虽然天色已黑,不是太清楚,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些人的表情不会太好。

    毕竟,被他软禁在这里大半天了。

    “诸位卿家免礼,”

    崇祯笑着道:“不要在这里站着了,进去坐下叙话。”

    “臣等领旨。”一众人整齐划一的应着,黄立极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崇祯走上前,瞥见黄立极面无表情,几人强忍不发,其余众人都是目光闪躲,欲言又止,他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曹化淳,道:“朕让你给诸位卿家准备膳食,准备了吗?”

    曹化淳小心谨慎,上前道:“回皇爷,都送过来了。”

    崇祯这才满意,继续向前走,道:“朕刚从皇兄的灵堂处来,魏卿对皇兄一片忠敬赤诚,一定要守孝三日,不肯离去,朕深为感动。”

    黄立极看着崇祯的背影,神色如常,脚步没有丝毫变化。

    倒是来宗道,周应秋,崔呈秀等人神色微变,旋即悄悄对视,目中有紧张又暗松之色。

    他们不少人在猜测,魏忠贤可能已经出事了。

    现在魏忠贤没死,那诸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众人在众多禁卫的包围下,来到了内阁。

    禁卫横冲直撞,直接进入,一排排的站在这些大臣身后。

    这种盛况,怕是也就大明的太祖,成祖时出现过。

    一众朝臣,哪敢说话,除了黄立极淡定一些,其余众人都是一脸的恭谨。

    但是有不少人,悄悄瞥向杨景辰。

    这个人去了哭灵,去了吗?见到魏忠贤了吗?有消息带出来吗?

    但杨景辰目不斜视,一直躬着身对着崇祯,从来没有与任何人对视过半点!

    崇祯坐定,见一大群人站着,道:“曹化淳,给每位卿家搬张凳子,让诸位卿家都坐下叙话。”

    “是。”曹化淳应声,挥手。

    他一挥手,外面涌进七八个内监,四处去搬凳子。

    众臣见着,神情各异,暗自都在揣摩,这新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谢陛下。”黄立极抬起手,躬身说道。

    众臣好似突然恍然,连忙跟着抬起手,道:“臣等谢陛下。”

第十四章 想跑?

    这群朝臣慢慢在凳子上坐下,虽然微低着头,实则目光都在崇祯身上。

    不知道多少人内心惶恐不安,在担心崇祯对魏忠贤,对阉党下手。

    眼前的新皇帝,如果真的要处置魏忠贤,处理他们,他们就是案板上的肉,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

    ‘怎么办?’

    纵然他们都低着头,还是悄悄目光交错,不断对视,目光都是忧色。

    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阉党,真要雷霆骤降,谁都逃不了!

    曹化淳端来一杯茶,轻轻递给崇祯。

    崇祯接过来,慢悠悠的拨弄着,而后轻轻啜了一口。

    喝完之后,他手里拿着茶杯,抬头看向眼前这些人。

    他没有急着开口,目光平静,面带微笑。

    朝臣们同样没有开口,不动声色的悄悄打量着,揣度着。

    内阁议事厅里的气氛,在安静中,流动着丝丝冷意。

    许久之后,首辅黄立极慢慢抬起手,似想要站起来。

    “诸位卿家,”

    这时,崇祯说话了,道:“诸位卿家,皇兄刚刚驾崩,天旋地转,诸事繁杂,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

    众人闻言,慢慢抬起头,个个欲言又止,表情平静的强掩不安。

    黄立极不动声色放回手,坐在椅子上,垂着眼帘,不发一言。

    崇祯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慢悠悠的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曹化淳侍立在一旁,表面上恭谨的低着头,实则都在盯着这些人,在想着,会不会还有人不知死活的跳出来。

    静谧中,终于有人起身,抬起手,面色恭敬的道:“启奏陛下,辽东情势愈急,建虏攻势不断,臣请定下辽东大计,以定辽东,以安社稷。”

    在这个人站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瞥了他一眼,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崇祯看着这个人,面上不像文官斯文模样,倒是有些凶狠之色的人,微笑着点头,道:“卿家所言,国之大政,理当如此,卿家是?”

    说话的人,连忙道:“臣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

    ‘哦,五虎之首的崔呈秀啊……难怪这帮人突然之间严肃紧张了……’

    崇祯心下恍然,脸上笑容更多,道:“崔卿家果然是国之重臣,难怪魏卿那般坚定的举荐你。”

    崔呈秀一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判断不清,这位新皇帝对魏忠贤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是好感,那自是最好,如果是恶感,他多说一句,都可能是催命符!

    崇祯将一众人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的清清楚楚,微笑着放下茶杯,道:“刚才与魏卿聊了很久,魏卿认为内阁空置太多,有碍国政。他向朕举荐了崔卿家,还有吏部的周卿家,以及詹事府的杨卿家,一共三人,拜东阁大学士,以完备内阁阁臣。朕已经同意了,诸位卿家怎么看?趁着人都在,咱们今天就定下。”

    崇祯话音落下,内阁议事厅更静了。

    哪怕是曹化淳,这会儿也抬起头,眼神中难掩愕然。

    站着的崔呈秀,本还心怀恐惧,这会儿听着要进入朝思暮想的内阁,一时间愣愣的看着崇祯,一句话说不出来。

    首辅黄立极微微皱眉,看着崇祯,目中困惑一闪而逝。

    ‘若是要安抚阉党,也不应该是让三大阉党齐齐入阁,否则日后怎么处置?今日盛赞拔擢,明日下狱杀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如何服人心?’

    被点名的周应秋,看着微笑的崇祯,同样心头震惊。

    软禁了魏忠贤,又提拔他们,这是为什么?

    ‘是想要安抚,分化阉党,徐徐图之吗?’周应秋惴惴的想。

    旋即又觉得不对,真要徐徐图之,那应该安抚魏忠贤,而不是软禁,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新皇帝要收拾魏忠贤?

    既然要收拾魏忠贤,怎么可能放过党羽?

    这太矛盾了!

    新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是不是阉党,这会儿心头都是疑云丛丛,目光看着这位年轻的新皇帝,疑惑,不解,甚至迷茫了。

    杨景辰坐在一旁,闻言倒是不震惊,他已经先一步知道了,想了这么久,可他还是不解。

    “既然诸位卿家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崇祯不管这帮人什么想法,看着还站着的崔呈秀,微笑着道:“崔卿家,你升任内阁辅臣,那兵部尚书就空了下来,你有什么人举荐吗?”

    崔呈秀还在震惊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种时候,他本能的谨慎,脑中急速思索。

    “杨卿家,你呢?”

    崇祯见崔呈秀不说话,就看向了杨景辰。

    杨景辰本来还在忧虑不安,思索着他入阁的前因后果,听到崇祯的点名,猛的抬头,对上了崇祯平静的目光。

    崇祯平静,微笑,静静的看着杨卿家。

    杨景辰陡然想起了路上崇祯与他的对话,心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新皇帝,对新人选已经有了想法!

    他更是对他,崔呈秀,周应秋的入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杨卿家?”在杨景辰面色变幻不断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崇祯的点名。

    杨景辰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抬着手。

    在崇祯问话的时候,实则内阁议事厅里所有人都在看着杨景辰,见他这么大反应,都有些面色怪异与疑惑。

    杨景辰抬手,低头,紧张的抿了抿嘴,仔细回想崇祯与他之前的对话,有些吞吐的道:“回陛下……臣以为,原南京兵部尚书,李邦华知兵善任,可堪大任。”

    崇祯若有深意的看了眼杨景辰,道:“魏卿说杨卿家知人,果然不假。首辅,你怎么看?”

    黄立极将崇祯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哪里品不出味道,站起来,抬着手,道:“臣认为李邦华可任兵部尚书。”

    ‘果然,这个首辅不算是完全的阉党,’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心下了然,不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道:“那就这么定了。吏部尚书……吏部的周卿家入阁了,吏部尚书空缺,周卿家,你认为,王永光王卿家如何?”

    崇祯故作的在人群中望了望,实际上,他真不认识周应秋是哪一个。

    七十多的周应秋,老于宦海,已经镇定了许多,拄着拐站起来,颤巍巍的抬着手,道:“回陛下,臣年老体衰,难堪大任,不敢入阁,以误陛下大政,请骸骨归。”

    ‘想跑?’

    崇祯心中冷笑,这位周尚书,为了巴结魏忠贤,说什么他那么大,不敢拜魏忠贤为干爹,就让他比魏忠贤还大几岁的儿子,认魏忠贤做了干爷爷!?

    为了讨好魏良卿,知晓魏良卿喜欢吃蹄髈,七十多了,硬生生练了一手烧蹄髈的好手艺!

    若论当今朝臣的无耻,这位排不上第一,前五绝对有他!

第十五章 拿捏(求收藏~)

    崇祯看着周应秋,心里暗道:这位应该是真怕了。

    他自然不能让周应秋跑了,微笑着道:“周卿家哪里老了,朕不准。王永光任吏部尚书,就这么定了。”

    朝臣们眼睁睁看着崇祯‘坚定’的挽留周应秋,心头越发的困惑。

    ‘难道,新皇帝真的不是要处置魏忠贤,真的是魏忠贤要给先帝守孝?’

    几乎是旋即,这种荒谬的想法就又被抛之脑后。

    太荒谬了!

    倒是来宗道忽然色变,他有些醒悟,王永光就这样任了吏部尚书?他可是阉党十分痛恨之人。还有前面的李邦华,可是崔呈秀费尽心思赶走的人!

    但左右四顾,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迟了。

    木已成舟!

    崇祯自然不会给这些人反应的时间,又拿起茶杯,笑着说道:“户部尚书空缺,诸位卿家认为,哪位卿家比较合适?”

    所有人都已经坐回去,听着崇祯的话,都在看着他。

    他们渐渐有些清醒,李邦华做了兵部尚书,王永光做了吏部尚书?

    黄立极眉头轻皱了一下,又迅速恢复。

    崔呈秀,周应秋还在难以平复的猜疑与惊喜交加中,并没有说话。

    这三位不说话,来宗道有些急了,起身抬手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户部侍郎,毕自严能力出众,人品高洁,可为户部尚书。”

    崇祯暗暗的眉头一挑,微笑的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人,心里暗自喜欢,道:“嗯,卿家既然这样说,朕是信得过的,首辅,你怎么看?”

    黄立极自然知道毕自严,这个人是少有的能在朝廷立足的中立派,既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更不是其他党。

    毕自严不朋不党,一心用事。

    黄立极站起来,没有犹豫,道:“臣赞同。”

    崔呈秀,周应秋两人自不会说话,他们刚入阁了,不可能马上给别人找不痛快。

    崇祯微笑着,伸手拿起身边的茶杯。

    其他人见毕自严任了户部尚书,虽然有些意外,也有人不甘心,倒是没有多想。

    唯独杨景辰是坐立不安,这新任的几人,完全是刚才崇祯与他说的,一个没有走样!

    ‘这新皇帝的手腕……’杨景辰心头有了丝丝凉意,后悔做这个出头鸟了!

    “对了,还有一个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崇祯喝了口茶,突然又好似刚想起来般,道:“诸位卿家,有合适的人选吗?”

    崔呈秀是兵部尚书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他一个人升迁就空了两个位置。

    这时,一个人站起身,抬着手道:“启禀陛下,臣举荐南京兵部尚书刘廷元任左都御史。”

    崇祯不记得这个人,点头道:“还有吗?”

    “臣举荐工部尚书房壮丽任左都御史。”有人出列。

    “臣举刑部侍郎,张凤翼任左都御史。”

    陆陆续续,有人出列,开始举荐了。

    这些人,自然不是崇祯想要与喜欢的,手里托着茶杯,面色静静的听着。

    这时,崔呈秀慢慢站起来,抬着手,道:“臣……”

    “陛下,”

    这时,杨景辰突然站起来,抢话了。

    因为,他对上了崇祯平静又似有深意的目光。

    杨景辰抬着手,头皮发麻,抢了崔呈秀的话,飞快的说道:“臣认为,原南京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曹于汴,为人刚正,不枉不纵,声望隆重,可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崔呈秀猛的变色,转头以一种吃人的目光看向杨景辰。

    在官场上,打断他人说话,尤其是当众打断‘上级’说话,是极其‘无礼’的一件事,蠢人才会干的!

    更何况,这个曹于汴,就是崔呈秀搞下去的!

    杨景辰感受到了崔呈秀的目光,头皮感觉都要炸了,脖子一阵阵冰冷。

    他知道崔呈秀的狠辣,可崇祯的那道目光,让他无法抗拒!

    崔呈秀很快就意识到了他的失态,表情迅速恢复,已经抬起的屁股,迅速坐了回去。

    他低着头,双眼冷漠,阴毒。

    崇祯微微点头,道:“首辅,诸位卿家举荐了这么多人,你认为谁比较合适?”

    黄立极余光瞥了眼杨景辰,慢慢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黄立极身上。

    因为一旦黄立极说了一个名字,只要眼前的新皇帝点头,帝相意见一致,就没人再能反对了!

    尤其是崔呈秀,表情难掩凶狠,目中都是戾色。

    “臣认为……曹于汴可。”黄立极说道。

    内阁议事厅,瞬间,落针可闻!

    如果要复起曹于汴,就证明曹于汴是清白的,倒查之下,迟早会查到崔呈秀身上!

    更何况,曹于汴复起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手握言官,他要是报复,崔呈秀即便入了阁,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少人悄悄看向崔呈秀,外面称他为‘阉党五虎之首’,为人最是凶狠,眦睚必报,由于魏忠贤的信任,他在朝廷的地位十分的高,一般的辅臣都比不过他!

    再论手段,前任首辅顾秉谦,就是因为与崔呈秀不合,哪怕顾秉谦也是阉党,最终还是败给崔呈秀,辞官狼狈逃走,据说,现在还躲在钱塘江上,不敢上岸!

    崇祯坐在高位,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管是黄立极,周应秋,杨景辰,还是崔呈秀!

    他神色不动,眼神里的笑意愈浓。

    ‘从崔呈秀的表情来看,起复曹于汴这一步是走对了。’

    崇祯心里飞速在推敲:‘李邦华任兵部尚书,王永光任吏部尚书,毕自严任户部尚书,曹于汴任左都御史,七卿中,有四个已经不是阉党……’

    ‘已经去除了阉党的兵权,人事权,阉党大人物都被架空在内阁,现在,就是需要时间,让新提拔的人掌握实权,制衡住阉党……三天时间,应该够了吧?’

    崇祯心里计算着,魏忠贤他自然是不能杀的,还有大用,但他得将魏忠贤,将阉党拿捏在手里才行!

    崇祯目光扫过群臣,看到了一些人神情有异色,暗自道:‘不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人看出一些?’

    崇祯这样想,就瞥了眼杨景辰,见他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微笑着道:“诸位卿家,还有别的事情要禀报吗?”

    议事厅里,一阵安静。

    众人还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

    这时,一个三十左右,面色十分年轻人的男子站起来,以手掩面,泣声抬手道:“启禀陛下,今早家父病重,至今未有消息,臣请,能否容臣回家探望病父?”

    一众朝臣瞥向他,而后不动声色,又暗自绷紧的看向崇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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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吞大明介绍:
李自成乱于内,满清盘于辽东,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穿越而来的崇祯,看着朝廷里的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斗成一锅粥,心想:做一个独裁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气吞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