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打的什么主意
听了刘饕的话,白锦儿看向董杭的眼神愈发的好奇了。
“原来是前辈,”
“不过敝店初上正轨,定是不能与董老板的店相提并论的。”
“小娘子这倒是过谦了,”
董杭闻言,摆了摆手。
“令祖父早在某尚青壮时,便已经是益州有名的大厨了——说来惭愧,某曾经也幸得令祖父指点一二,真要论起来,应是唤一声师父的。只是后来令祖父不知为何便不常出入了,只是在西市经营贵店,”
“小娘子掌店之后,更是将令祖父的手艺发扬光大了,连夺两年秋廷宴魁首,”
“如此年纪轻轻,实在叫人惊讶。”
“董老板原来认识我阿翁?”
听见董杭的话,白锦儿眨了眨眼睛。
董杭身子一愣,才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干咳几声,只好点点头承认,
“不敢海口认识,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向来,令祖父应该是,已经忘却了才是。”
“是吗,”
白锦儿想了想白老头在家里喝酒喝的昏叨叨的模样,对董杭的话深以为然,
“这倒是有可能。”
“不过,董老板既然与我阿翁有旧交,论起来,我应该叫您一声叔叔才是,”
“董叔叔。”
“小娘子客气,小娘子客气。”
白锦儿的突然改口叫董杭有些措手不及。明明方才自己才说与她阿翁才是几面之缘罢了,按照他叫出去调查的人言,这姑娘应不是油腔滑调,喜好攀附结交的人,可为何对自己,倒是如此主动了。
另一边的刘饕听了白锦儿说话也觉惊讶,
要知道刚才带着她见了那么多,她都是十分客气疏离地称呼人家的敬称,可是没想到到了董杭这儿,她竟然如此主动地和人家拉扯关系,
男人侧目看向少女的眼神,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那边的两个大人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脑子里不知道过了多少想法,这边的白锦儿却是一概没有思想。她脸上挂起专门用来欺骗年长者的笑容,对着面前的董杭说话道:
“我年纪尚幼阅历尚浅,虽说是顶好运的得了两次陈公垂青,却在店铺经营之道上,还是没什么主意。董叔叔也知道我阿翁性子,这店呀我原不想接,奈何阿翁性子贪闲,为谋一个糊口营生,”
“实在是不得已才出来讨个生活的。”
“方才听见老,刘叔说到,董叔叔对酒楼经营甚是有经验,这玉筵楼啊我打西市就曾闻大名了,只是不知,原来是董叔叔手下经营的,”
“想我要是能得董叔叔这样子厉害的前辈指点啊,那便是我的福气了,”
“不知道董叔叔是否?”
“对晚辈提点一二呢?”
“啊......啊?”
白锦儿连珠炮似的话不仅是哄的董杭目瞪口呆,就是跟在白锦儿身边,带着她在东市晃悠了一天的刘饕,此时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白锦儿还在笑,一双天真烂漫又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董杭,实在是活脱脱一个单纯勤奋的孩子,白生生的脸蛋在阳光下甚至还发着光,叫人不由得为这样子的上进心感动。
这会儿的董杭总算是将刚才白锦儿说的话给清理清楚了,但是,他也愈发的为难了。
这样子的话要是从一个成年人的口中说出,他估计即刻便垮下脸子来,想着法儿的叫他脑袋放清醒些。若是个手无寸银,董杭也就打发他个店里的活计做着,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可是是从这样子的一个少女口中说出,
听着荒诞,可还偏偏就是事实。
董杭看着那张尚显稚嫩的脸,知道她并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有追求有憧憬的少年人是最难拒绝的,
特别是,
一个你没有打算撕破脸的少年人。
而刘饕看了看董杭好像便秘似的脸,又看了看白锦儿的表情,
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啊,这个,”
“若是你日后有空......”
“晚辈此时甚是有空。”
“......”
“刘郎君,刘郎君?”
旁边看热闹的刘饕听见董杭忽然叫自己,连忙收敛了笑容,看向对方,开口回答,声音却还是带着笑意的,
“怎么老董?”
“我看你们今日来东市,应是有事要忙吧?”
“是啊。”
“那今日怕是不方......”
“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瞧着董杭要说话,刘饕笑着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们今日来,便是带着小丫头学些东西。既然董老板愿意教,自然也不用大老远的跑去找别人了不是?”
“所以有事是无事,无事等有事。”
说完,刘饕又笑了起来。
董杭知道他是在作弄自己,心里暗恼,可一边的白锦儿还用着闪亮亮的眼神看着自己,叫董杭实在不好当着她的面发火。
男人纠结的紧,一边又不禁觉得少女好不懂礼,怎么方才见面,就提这样子叫人不好拒绝的要求。正难过着的呢,忽而又听等候着回答的白锦儿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怕是扰烦董叔叔了,”
“日后等董叔叔有空时,晚辈再上门拜访。”
“叔叔看如何?”
白锦儿的话如此合时宜,合时宜的解了董杭心中恰好生起的烦闷之情,合时宜的都叫董杭没注意到,这小姑娘开口的时机这样的刚好。
他只是松了口气,
然后对着白锦儿一笑。
这次的笑便真情实感的多了。
“如此正好,虽说有些可惜,但是也不耽误你们做正经事情的时间。等改日挑个方便时间,便是要问什么,也没好难为的才是。”
“董叔叔说的是。”
“那我就走了,不耽误你们的东市之行了。”
“这就走啦?”
董杭的笑容僵了僵,随后瞪了多嘴的刘饕一眼,
“不待了不待了,手头上,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那你慢些走啊~”
“董叔叔慢走。”
看着男子逐渐远去的背影,白锦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啊,”
早就等着白锦儿说话的刘饕听见这笑声,憋不住发难,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寻常,”
“说,你方才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三百六十八章 揣摩
“方才那人,便是老叔你说的,那日叫你来我店中的人吧。”
白锦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这一个问题。刘饕一愣,
“你怎么知道的?”
“你见过他?”
“未曾。虽是未曾,可也瞧的出些许端倪来。如今老叔你都承认了,便是肯定了。”
“好家伙,你诈我?”
“这怎么叫诈,不过就是问个问题罢了。”
白锦儿说着耸了耸肩,先迈步往前走了。没走几步呢刘饕就追了上来。他看着这个甚至还没到自己肩膀的姑娘,语气里带着好奇,
“哎小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他叫我去你店里查探的呢。”
“这还用说嘛,”
白锦儿在一处糕饼铺子的外设摊位前站住,
抬头看向刘饕。
男人的脚步也随之一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自己的荷包。
“从一开始,虽说那个男子是奔着你来的,但是仔细看的话,他的余光其实总在往我这边瞟。”
“脸色难看,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了,但是从勉强维持友好却暗带讽刺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似乎是我和老叔你的同时出现,让他的心情十分的不爽,”
“这才隔这这么远的距离,都要特别冲到老叔你的面前。”
“老叔你和他对话的过程也很奇妙,对方气急败坏,你却很高兴。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一般这样子的情况出现,就是意味着你故意做了什么令人不舒服的事情,而你正乐在其中的表现。”
“再结合你之前和我说过的你对那个未委托你关于我们店事情的人的态度,”
“我想就是不是那个人,想必也是和这种事情类似的。”
“当然,这些只是一方面。”
“还有最后的一锤定音,便是他对我问话回答的顺畅。”
“毕竟这是东市,我知得了丹若庖君之后,虽说在城中有了些名气,但是店中客人的成分,却是没大多改变的。证明这丹若庖君,更多的还是在西市有影响,”
“方才和老叔你见的诸位老板,也仅一位知道我,还是在说了我入秋廷宴时所烹饪之菜肴名字之后,才依稀有些印象,而且随便说了几句,便续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可这位董老板呢?说话时候的样子,却好像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我的情况,我们店中的情况。虽然我不知道他说和我阿翁有过几面之缘,是不是真的,但既然我阿翁从未和我说过,加上他对我阿翁称呼的生疏,”
“都可以看出来,他确实与我家关系,并不亲近。”
“东市,我,老叔你,店中情况,”
“加上面部表情和言语之间流露出的点点滴滴,都可以有很大的把握猜到,”
“这个人,应该就是老叔你提过的,那位东市的,对我和我们店铺,十分感兴趣的人了。”
听着因嘴中吃着东西而说话声有些含糊的少女,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刘饕啃着饼的牙都不由得停住,如果不是手里拿着东西怕看起来太傻,刘饕甚至都想给白锦儿说的这些话鼓掌了。
简直太棒了,
这么小小的一个姑娘,竟然就能这么细致入微地观察一个人,并从中提取出信息为自己所用。
没想到,没想到,
刘饕此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白家食肆的生意,会好的超越了同条街,甚至是西市那么多的其他铺子。
味道是一方面,
这样心细如发的老板,想必在照顾食客用餐心思的方面,也一定是顶尖的。
“厉害,厉害,”
“倒真是我小看你这小丫头了。”
刘饕看着白锦儿已经将手中的糕饼吃下肚,满意地咂了咂嘴,然后拍拍自己的手。
“这方面,不应该你们这些大人,会的比我多么,”
“有什么好厉害的。”
“哈哈哈,倒也不是,这世上活了半辈子还混混沌沌的,大有人在,”
“这么说,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故意的了?”
“是啊,”
白锦儿丝毫不否认,诚恳地点了点头,
“像他那样子的人,惯是不会在场面上拒绝人的。况且他见我心中本就有猫腻,我此时如此‘不要脸’的一说,这位董老板,更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了,”
“等他耐性快耗尽的时候我把话头一收,他心底松了口气,断是慌乱找了借口离开,不会再静下来多琢磨些什么,”
“让他烦扰这么一阵,算是报了他叫你来我店里捣乱的怨了。”
“啧啧啧,”
刘饕不禁啧啧称奇。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子复杂的心思,真是可怕啊。”
“嘁,”
白锦儿白了刘饕一眼。
“老叔你不是也乐在其中的很,”
“不过别说啊,老叔我算是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装傻了。有时候这瞧着对方火急火燎又说不出口的模样,还真是好玩。”
“哈哈哈啊哈你懂了吧——”
“哎不对,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装傻?”
“好好好不是装傻,真傻,真傻。”
“嘿我这暴脾气——”
就在一大一小两人便走便拌嘴的时候,忽然白锦儿的余光里,瞟见了一人。
少女的脚步顿时停住。
“怎么了这是?”
刘饕迈的步子比白锦儿的大,他走出一段这才收住,瞧见白锦儿不走了停下,他这才折回来,看着少女毛茸茸的头顶问道。
“我瞧见一人,”
“什么人?”
白锦儿还没来得及回答的呢,忽然余光里瞧见的那人也和她一样停住了脚步。两人中间隔着来往的行人,同时朝彼此在的方向看去。
即刻四目相对。
陶阳一愣。
他手中还抱着两本书,崭新的,封面是好看的墨蓝色。身上穿着难得的锦袍,脖上围了条雪白的狐裘,露在外面的双手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
他瞧见了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的白锦儿,
看着她的脸蛋像是苹果一样被吹的红通通的。
两人就这样愣了半刻时间,
少年才迈步,往少女的方向走去。
寒风卷,
少女发髻上插着的蝴蝶簪子被风吹动,
展翅欲飞。
第三百六十九章 奔向何处
“小茶,你怎么在这儿?”
陶阳来到白锦儿的面前,才一靠近,白锦儿就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混着檀香味的书卷香气。少年在她跟前站定,一脸疑惑地看着少女。
“我,”
“我就是过来,”
“老叔请我吃东西,”
看着陶阳的脸骤然在自己面前拉近,白锦儿忽然舌头好像是打结了一般。明明就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她却像是要捋清了舌头,才说得出来一样。
哪还有刚才在刘饕面前,那侃侃而谈,谈笑生风的模样。
“老叔?”
陶阳抬眼,看向旁边笑眯眯的男人。这张脸他认识清楚,自上次白锦儿举办的大胃王比赛之后,他便认住了这张脸,
毕竟当时,白锦儿是口口声声地说了,不喜欢此人的。
可没想到此时二人一起出现,白锦儿竟还叫他老叔,
却让陶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如此,陶阳还是依着礼数,对着刘饕施了一礼。
“不用不用,小郎君太客气了,”
刘饕伸手扶着陶阳手肘,
“瞧小郎君生的仪表堂堂,想必是哪家的公子。不知小郎君名字?”
“晚生姓陶,单名一个阳字,”
“噢,”
“原是陶家的公子。我说呢,如此气质,倒与乃父相似。”
“君客气了。”
听见刘饕说到自己的父亲,陶阳又是行了一礼。刘饕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身边的姑娘,眼底露出了所有年长者都会露出的表情,哈哈一笑,
“我这儿就托大了,若是你不嫌弃,便和小丫头一样,叫我叔叔吧。贱姓刘,你便叫我一声刘叔,听起来也方便些。”
“哪里,”
“那生就遵叔叔之言了。”
和刘饕客套完,陶阳这边又看向白锦儿。
“既是有事,那小茶我便不与你多说了。我来是买两本老师要的书,如今买到了,我也回去了。”
说着陶阳看了看白锦儿,忽然抬起手,将自己脖颈上围着的狐狸毛领解了下来,又围到了白锦儿的脖子上。
一瞬间,一股暖意从毛茸茸的围脖上传了过来,
白锦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眼见着少年原本被保护的好好的皮肤,霎时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白锦儿不由得急了:
“你把这给我做什么?快围上!”
“这要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不就耽误你读书了?”
“无事,围了这会子功夫了,再说我也要回家了,回家就暖和了。”
“那我还冻了这么好会儿呢,也用不了这东西,”说着,白锦儿就要将毛领摘下来。谁知道手都还没碰到的呢,就被少年制止了。
“你还说呢,”
“前几日见着你买了围领,怎么这天气了也不拿出来戴。你就说我着凉了如何,你要是着凉,不也是耽误事情?还要劳烦白翁去抓药,”
“自己也不小心些。”
“那我每日动着身体强壮身子暖和,戴那个又不方便......”
“那你今日可动着了?”
白锦儿一时语塞。
看着少女呆滞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陶阳抿着嘴笑了,他微微侧首看着白锦儿,眼中尽是无奈与温柔。
“你便戴着吧,”
“要是想叫我不着凉,日后出来街上,便将自己的围领戴上。”
“我先回家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不要在外面逗留的太晚了。”
说完,陶阳对着白锦儿笑笑,然后又对刘饕行了行礼,这才抱着手中的书本,朝着东市外面走去。
裸露在外面白净的修长的脖颈,
在寒风中异常醒目。
白锦儿不由得摸了摸挂在自己脖颈上的毛领,
柔软的好像云朵一般,带着若有似无的,陶阳方才身上的气息,
暖和的像是自带暖宝宝一般。
少女围的紧了些。
“啧啧啧,”
“没眼看没眼看,”
等在一边的看上去十分多余的刘饕此时开口说话。他瞧着白锦儿和她攥的很紧的那条围领,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些许调侃。
“我还说像你这样子的姑娘,都是已经早叫家中订亲了,怎么就你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似的。”
“原来是,已经和陶家的三郎订了亲事,”
“想必许嫁之年过后,便要被唤作陶家娘子了吧。”
“老叔不要胡说八道,”
眼看刘饕越说越来劲,白锦儿连忙抬手制止了他。少女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周遭的人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关注到这一边,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此时在说些什么。
白锦儿松了口气。
“我并未和三郎订亲,我和他,现在也只是朋友罢了。你不要胡说八道,到时候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三郎和我,都不好。”
“未订亲?”
刘饕看上去颇为吃惊的眨了眨眼睛。
“可是瞧着,陶家这位小郎君,甚是喜欢你啊。”
“那又如何,”
少女不禁扶额,
“世间之事,又不是单单喜欢二字,便能一切都解决的。”
“况且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并未想着及笄之后就嫁人。”
“嚯嚯,是嘛,”
白锦儿的回答并未出乎刘饕的意料,不如说,正是刘饕方才问出问题之后,脑海中一瞬间钻出来的回答。
男人耸了耸肩,并未肯定,倒也没有否定什么。
“不过我看那个小郎君,倒是个一诺千金,极可靠的人。想必他是要做什么事情,便一定会做到的那种人,”
“等一切恰到好处的时候,或许,”
“白虹一般,逐喜欢的人而去吧。”
正在往前走的白锦儿,脚步顿了顿。
“怎么你说的这话,就好像是在说我,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别人来为我赴汤蹈火似的。”
“我可没这么说,”
“是你这小丫头啊想的太多。”
刘饕领着白锦儿,在一处排队客人很多的地方站住。
他双手环胸,瞧着前面喧闹的人群,
“不过啊,”
“要是两个人一起往对方的方向奔去的话,要走的路程,就会缩短一半还要多。”
“如果一起为之努力的话,”
刘饕后面的话白锦儿没有听完,她甚至都没有印象,他到底说完了没有,
因为耳边的繁闹声大了,
白锦儿往前,往人群里走,瞧见了里面卖的,样式很好的金乳酥。
第三百七十章 发现
“喂丫头,”
“上次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情我办好了。”
照例的,石玉宁孟如招和陶阳,今日还有赵小晓,在店里打烊的时间过后,在白锦儿的招待下,待在店里说闲话。
石玉宁正低头吃着白锦儿刚刚才端过来的粥,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说话。
“对了,你这叫什么,什么皮蛋瘦肉粥的,”
“这叫皮蛋的什么东西,”
“你别说上次你拌的时候尝着味道奇怪,用来煮粥倒是不错吃。”
“那是你吃不来,”
白锦儿来到孟如招的身边盘腿坐下,
“我给阿翁做了我阿翁倒是很喜欢,说是用来下酒最好不过了的。”
“哼,”
少年耸了耸肩。
“你刚才说,我拜托你的那件事情,怎么了?”
“就是啊小四,怎么话说半截就不说了快说啊,丫头拜托你做什么事了?”
孟如招性子急,追在白锦儿的话头后面跟着问。她将石玉宁手里的调羹抢走握在手里,看着面前的少年不依不饶。
“快说快说,”
“先说完再给你吃。”
“你看你,”
石玉宁看看已经空空的手,无奈地摇头,
“人丫头的事情人家都没急,你倒是先急了。”
“你倒是快说啊。”
“好好好,不过,”石玉宁忽然转过头看向白锦儿,方才还顽笑的表情逐渐消退,反而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在这之前,我要先问你个问题,”
“你这次叫我去查的这个人,是不是上次那个?”
白锦儿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和难堪,她点点头,叹了口气。
“什么,什么人,谁啊?”
陶阳的好奇也被勾了起来,他虽然没有孟如招表现的那么明显,但是看向白锦儿的眼神里,也满是疑问。也就只有一直低着头吃东西的赵小晓,没有在注意这几个朋友在说什么了。
石玉宁的眉头愈发紧了,
“难道上次时候,问题还没有解决吗?莫不是那男人不愿放人?若是这样,我们便拿着他亲笔签的卖身契上公堂对质,不怕对......”
“没有卖身契了,”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卖身契了?”
“哎哎哎,什么卖身契,”
孟如招插话打断了石玉宁和白锦儿的对话。她略加思索,一拍巴掌,表情顿时恍然大悟,
“你们不会是在说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叫,裘敬兰的姑娘的事情吧?”
白石二人同时看了孟如招一眼,
点了点头。
裘敬兰的名字一出,在场的分位顿时沉了下去。陶阳的反应几乎和石玉宁一模一样,都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锦儿,”
“上次那个办法,失败了吗。”
“没有,”
白锦儿说完一顿,
“或者说,是。”
“我本来已经将卖身契交给她了的,但是,”
说到这儿的时候,白锦儿后面的话,却是有些说不出口。她斟酌半刻,才像是认命似的叹一声气,接着后面的说话道:
“她后来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又回那个家去了。”
“拿在她手上的卖身契,也给了她阿爷。”
“什么?!”
在场的三人同时惊呼出声,把沉浸在食物中的赵小晓都吓得抬起了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这几个人。白锦儿知道他们会有这样子的反应,眼睛不由得移开,躲开了几人视线。
“你说她又把自己的卖身契送回去了?!”
孟如招瞪大了眼睛,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甚至撑着桌子支起了身,音调都拔高了不少。
“她,她莫不是被胁迫了?丫头,你可问清楚了?”
“我也问过,她是不是被胁迫的,可是,她说不是,”
“我瞧着她的眼睛,”
“确不像是说谎。”
“怎么,怎么,”
少女踮起的身子缓缓落下,搭在桌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活动着。半晌,孟如招猛地抬头,
“她莫不是脑袋被打坏了?!”
原本应该是听上去很好笑的一句话,此时听在众人的耳朵中,却甚是讽刺。
石玉宁的面色沉了下去,陶阳却是看了看白锦儿的方向,瞧着她流露出的失望和难为的神色,叹了口气。
“此事,原是一段日子之前发生的了。毕竟是由我牵线,又麻烦了四郎陶阳和二娘子,现在成了这副模样,我也实在不知如何向你们开口,”
“本想着就遮过去,日后也绝不再帮了,便是打雷下雨,又与我有和关系呢?”
“可那日我恰巧过临云坊,瞧见裘氏她阿爷,带了个从头到尾打扮都不像是好人家的女人往家去,便多了个心眼。叫二娘子帮忙尝一尝,又知道了那人是什么人物......”
“就是那天你叫我找的那人?”
“正是。”
“我说,”孟如招的表情也逐渐凝重下去,“虽说好奇你为何突然对那种人感兴趣了,但想你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人,断不会做出什么不妥事情,找到之后,也叫银瓶送来你处。”
“正是,”
“裘氏她阿爷带回家那一人,便是康乐坊一有名的奴儿娘,唤作香儿的。从前也是康乐坊有头面的妓女,后来年纪大了却没得继承院子,便自己出来做奴儿娘了。”
“是,”
孟如招点点头,
“我当时查到的,便是这人。”
“后来我又去寻过裘氏,她对我说是她阿爷找了个媒人来替她说亲,说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叫她描述了那媒人模样,却是那奴儿娘罢了。想必,什么谋亲事的,都是她阿爷开口哄骗她的。”
“丫头说的没错,”
听到白锦儿说到这里,一直等着没说话的石玉宁终于开口了。他缓慢地点点头,声音低沉,
“我叫人去跟着那裘用,看到他常出入康乐坊深曲。回啊立报的人说,裘用除了狎妓之外,便是去和那名叫香儿的奴儿娘讨价还价,”
“想将自己的女儿卖个好价钱。”
其实白锦儿早就想到了,从她收到孟如招叫人送来的荷包之后,她就早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情。
可是等着真正从石玉宁的口中听见的时候,
一种十分强烈,难以消磨的悲哀之情,从她心底卷出来,
瞬间将少女吞吃的干干净净。
第三百七十一章 帮
“估计就是这几日的时间了,”
“听报的人说,他们似乎已经谈好了。”
“那男人,现在很急着要钱么。”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陶阳忽然说了一句,石玉宁一顿,转头看向他。
“听说他欠了赌场许多钱,”
少年缓慢开口,字句分明,
“家中能发卖的都已经发卖了,这次,自然只能卖最后剩下的东西了。”
“赌......”
陶阳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乌十三那边的人?”
“是。”
“只是这一次并非我们授意,他们自然也不会要那个姑娘。或者说是一手卖到康乐坊,要比直接卖给乌十三他们,得的更多。”
难言的沉默,在在座的几人中蔓延开。
白锦儿忽而有些想笑,
没想到当时想的那个办法,如今竟然作茧自缚,反而成了将裘敬兰推进火坑的一道推手。一股难言的心酸在她的鼻头打转,
其他人似乎也是想到了这点,纷纷低头不言。
“那丫头,你想我们怎么做。”
“你叫我去调查这件事情,想必,也不仅仅只是想知道内情吧?”
石玉宁率先打破了沉默,
“相识至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晓于胸。心中也不必有什么负担,此事如此,与你我几人,亦无多大关系,”
“虽说我心中已不愿再做多余之事,但要是你舍不下这心,我可以再帮你最后一次,”
“但是却是帮你,不是帮她。”
“毕竟连自救都不懂的人,我实在不愿意在她身上多浪费工夫,你明白吗?”
“四郎说的没错,”
孟如招听了石玉宁的话,也难得的跟着严肃了起来。她伸出手,拍了拍白锦儿的脑袋,
“若是要帮,我们还可以帮,”
“但此时却不是帮她了。毕竟我们几人与你才是朋友,你心中不必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此人此事,你要斟酌而行,”
“有些人,是帮不得的。”
陶阳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坐在白锦儿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赵小晓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如刚才轻松,他脸微偏,悄悄咪咪地将手中最后一点糕点塞进嘴里,然后也抬头看向白锦儿。
良久,就听到少女轻叹了口气。
她脸上绽出淡淡笑容,捉过孟如招的手在手中;目光看向石玉宁,对他微微点头,
“我知道,”
“四郎,二娘子,老赵,还有,阿陶。你们的心意我明白,此事,我已经仔细地想过了,一切心中皆有数,只是这一次,确不需你们帮忙了。”
“当真?”
“当真。”
“丫头,你......”
孟如招还想开口劝白锦儿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陶阳出言打断。
“那便罢了,只是你若是有什么要帮忙,”
“一定要和我们说,”
“我相信,你能将事情料理清楚的。”
白锦儿和陶阳四目相对,白锦儿未出口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石玉宁叹了口气,转眼便摊手笑了起来,
“得,”
“既然咱们陶公子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也不说别的了。”
“不过丫头啊,”
“这样子,是不是咱们以后来这儿吃东西,你就不好意思要钱了?”
“那自然不是,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少女笑眯眯地说道。
“嘿你这丫头,还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啊。”
说完,石玉宁和白锦儿都同时笑了起来,一边的孟如招也掩面轻笑;陶阳似是无奈地摇摇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就算是一直没有参与对话,听不懂白锦儿他们在说什么赵小晓,
也十分给面子的跟着放声大笑。
不算大的铺面之中,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
“你是要我帮你吗,”
白如意左手按着右手的衣袖,露出底下洁白如玉似的手臂;她手中小圆瓢从熟盂中舀出一瓢熟水,仔细泼入釜中。救沸之后几个眨眼的功夫,又执着竹瓢将茶汤舀出,盛于面前瓷碗中。
“白小娘子。”
女人抬头,白锦儿看见她眉间点着殷红的花钿,在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愈发是红的好i想要滴出血来。
“白小娘子为什么我觉着,我有这么大的本事,”
“能说动一个奴儿娘,断了自己发财的机会?”
白如意的话叫白锦儿一时语塞。
“我,也并非想麻烦姑娘,去与你奴儿娘攀扯。只是,也想问问姑娘,这样子的事情,可有什么比较好的法子解决?”
“哦?”
“我还以为,白小娘子心中已经是有定主意了。”
“只是白小娘子结识的这么多有能耐之人,不过就是一个鬻儿卖女的事情,想必就是四郎君,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了的吧。”
“我不过只是个风尘女子罢了,”
“白小娘子怎么想的,来找我了呢。”
“说起这事,实不相瞒,”
白锦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四郎那边,其实从前已经帮过我一次了。只是因为有些缘故,此事并未处理清楚。如今既已牵扯到康乐坊这边,四郎他们再出手相助,要是被人抓了把柄,我怕对他们名声不好,”
“所以......”
“所以,白小娘子便想到了同身处康乐坊的我?”
白如意似笑非笑的话语钻到白锦儿的耳朵里,惊地白锦儿连忙开口解释:
“只是在这康乐坊中,白姑娘是我最认识亲近之人,想必,想必对康乐坊诸多规矩,也是熟悉些。所以我想着来问问姑娘意见,”
“并非,并非是说姑娘......”
“白小娘子不必如此介怀,”
白如意捧起面前茶碗,轻轻吹了吹上面氤氲的热气,
“我身为妓子,这也是事实。”
“要劳烦白小娘子照顾我情绪,实属我的不该。只是这康乐坊中各家过各家的,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奴儿娘夹在其中正是两头不沾,如鱼得水的人了,”
“我们向来是,不许得罪的。”
“找你所说,既然已经谈妥了价钱,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就算我开口,怕也是没什么作用了。”
“是这样吗......”
听了白如意的话,白锦儿颓丧地低下头。瞧着白锦儿失落的这副模样,白如意的眼底飘过一丝莫名。她将手中茶碗放下,幽幽开口:
“白小娘子若不嫌我多嘴,我便问一句,”
“白小娘子这般四处奔告的,敢问被卖这一人,是白小娘子什么人。”
第三百七十二章 等一场雪
少女一怔。
她顿了顿,还是打算将裘敬兰的事情全盘托出。
“这事情还有点长,不过,不算复杂。”
说着白锦儿叹了口气。
白如意坐在白锦儿的对面看着她,似乎是要讲故事的模样,右手手背轻轻托起下颌,左手则搭在小桌的边缘,葱根白似的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瞧着少女饮了口茶。
炉中的香还在勺,
悠悠袅袅的烟气从镂空着寒梅图案的香炉里飘出来,像是细密的轻纱,最后针脚却松了,稀疏的能从一个一个孔眼中,看到烟气对面的景象:
一个美人姿态摇摇,静静地听着对面的少女讲话。
白如意的表情瞧着淡淡的,白锦儿看不出她听着自己说这些话,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在听到自己说,她现在还相信她阿爷找的那个奴儿娘来,是为了给自己说亲的时候,
白锦儿的余光瞥见,那只搭在视线外的手一僵。
确实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
幼年失母,重男轻女,被相依为命的父亲家暴,发挥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所能做的,便是被卖入妓院。
古往今来,从古至今,有多少这样类似的女子,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多的连世上流传的笔墨都倦于书写,像一个又一个的气泡一样,被滚滚岁月车轮碾过,一生便如此耗费殆尽,
未曾留下一点痕迹。
白锦儿很快就说完了。她说完之后,小心试探地看着面前人的颜色,瞧她依旧是没什么表现,知是没什么转折,只得沉重地叹了口气,
“便是这样的事情了,”
“若是姑娘不便,也不麻烦姑娘了。今日多有打扰,我这便告辞了。”
说着,白锦儿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且慢,”
就在白锦儿想要离开,身后的白如意忽然出言叫住了她。白锦儿转过头来,却看见白如意已经坐正了身子,手也放了下来。
“此事,”
“倒也不是真没办法。”
“只是,我也只能尽力,至于能帮到什么地步,我也不能保证。”
“真的吗?!”
看着面前的姑娘喜出望外地冲到自己面前坐下,方才还恹恹的一双眼睛,霎时间反射出明亮的光,
白如意反倒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地,她又恢复了刚才那副模样。
“嗯,”
女人微微点头。
“多谢,多谢姑娘了!”
“多谢......”
白如意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已经走出了院子的白锦儿,还特意停下了脚步,用力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手。白如意自是看到了,却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等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时,白如意这才收回了眼神,
转而望向天际。
“姑娘,天凉了,”
“站在那儿,怕是要着凉的。”
“无事,”
新来伺候的丫头叫作团儿,倒是有几分像白锦儿,同样是白白净净又圆润饱满的面颊,说话的时候也爱笑,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白如意淡淡地回答了对方的关心,抱着自己的手,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朱红的栏杆上。
“怎么就你如此喜欢,去管别人的事呢,”
“说不定,这就是她们的命罢了......”
“姑娘你说什么?”
身后收拾的团儿听见白如意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以为是在吩咐自己做什么,便追问了一句。白如意摇了摇头,
“没什么。”
听着白如意有些倦怠的语气,团儿放下了手中收拾好的茶具,来到白如意的身边,关心地问道:
“姑娘莫不是不舒服?”
“我叫厨房给姑娘端一碗银耳雪燕汤过来吧。”
“团儿,你过来,”
谁知白如意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时对她招了招手。
“再过来些,坐下。”
虽一头雾水,但对于这个对自己很好的照顾的姐姐,团儿是十分乖巧听话的,她坐了下来,朝着白如意的方向挪了挪,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你看,”
白如意朝外面伸出手,薄薄的纱袖被推起,露出一截藕臂。就这样担在栏杆上,白如意指着窗外。
“可看见了?”
团儿顺着白如意指的方向看过去,却不知道她要自己看什么,只是眼睛胡乱打量了一圈,随即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姑娘要我看什么?”
“那里,”
“可看见了?”
“哪里?”
“那一株,那一株梅花。”
团儿再一次看过去,才知道,原来白如意指的,是醉仙阁院中池塘边的一株腊梅。只是那株腊梅今年像是死了,怎么也不抽枝开花。
团儿点点头,
“瞧见了。”
“你觉得,今年它,还会开花吗。”
“不会了吧,都已经这个季节了,却还是连芽都没抽。像是已经死了。若是姑娘瞧着不喜欢,明日我和妈妈说说,看看能不能将它移走了,来年再种棵新的。”
“死了吗......”
白如意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只是在外面吹了一会儿,便冻得有些凉了。
“可是我总觉得,它还没死,”
“它还活着。只是,在等一场雪罢了。”
“今年咱们这儿,不是还没下雪么?梅花,向来是要在皑皑白雪中,才看的好的。”
是吗?
团儿再一次看了那光秃秃的腊梅一眼,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但毕竟是白如意说的,只要白如意高兴就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女人的眼神,则还停留在那处上。
“又要下雪了,”
“什么时候才会下雪呢?”
她喃喃念到,也不知是说给团儿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
“呼这什么鬼天气!”
白锦儿裹紧身上的袄子,重重地将院门关上。她抬着手中的油纸伞,很快就跑到了屋子走廊上,然后将油纸伞收了起来,斜靠在墙边。
今日也不知怎么说,天色才将黑,竟然就下起雨来。
这下雪还好些,雪下下来的时候化的慢,总不至于马上就化成了水——可下雨却是冰冷的雨滴往脸上拍,冻得白锦儿不得不冲去买了把伞,撑着回家。
屋子中炉子正烧着,上面坐着锅,扑面而来的热气总算是叫白锦儿身上的寒冷有所缓和。
她呼了口气搓了搓手,
转头看向屋外,
昏暗的天空。
“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反悔
维弘道元年,岁次癸未,十二月甲寅朔,四日丁巳,大行天皇崩於洛阳宫之贞观殿,殡於乾元殿之西阶。
粤以文明元年五月壬午朔,十五日景申,发自瀍洛,旋於镐京。以其年八月庚辰朔,十一日庚寅,将迁座於乾陵。
举国哀悼,禁杂戏饮宴,婚礼嫁娶一月。
......
白锦儿出来,本打算买些香烛用品以过年时候用,走在街上,却发现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好些店铺也已经早早关张。
今日落了细细的雪。
前几日下的本是雨,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晚上的朔风凛冽,硬生生将雨滴吹成了雪花。
一夜,城中皆白头。
县令下了告示,
说是圣人驾崩。
如今的圣人,白锦儿记得是唐高宗。没想到唐高宗是死在新年之前,因为如此,今年这新年,怕是过不得多好了。
想到这里,白锦儿不由得驻足,朝着记忆中的,她听陶阳说过的,长安方向望去,
只能望见同色的灰白的天空,
和天空中飘扬着的细碎的点点白色。
不知道现在的长安,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呢。
少女继续迈步走,走过有些萧瑟的西市街头;她的目光打量着两侧,要找一家此时还没有关张,还在继续营业的铺子。走过三条街之后,才发现了一家。
店面小,门口的牌子小,写的字也小小的,说不上隽秀的字迹,但那一撇一捺,却像是小孩子没长开的手脚一般扬着,
还有些莫名的可爱。
“圆令火铺。”
白锦儿走到这家铺子门口,搓了搓冰凉的手,然后放进了脖上的毛领子里捂着。
糟糕,
一摸这毛绒绒的领子白锦儿才想起,上次陶阳给她的那个毛领,她都还没有还给陶阳。
“小娘子安康,”
这时候,老板已经从笼着火炉的店里走了出来,
“小娘子要些什么?”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高竟只比白锦儿高上一点点,脸庞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套在他身上的衣服,就好像是家中孩童穿了父母的衣服一样子不合身。他双手揣在袖管中,身躯因寒冷而有些佝偻。
“老板,给我拿三只蜡烛一把烛芯,还有,”
白锦儿解下挂在腰后的小木桶,
“给我打一些灯油。”
“好嘞,小娘子稍等。”
老板接过白锦儿递来的木桶走进了屋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左手拿着用细草绳捆好的蜡烛和一小捆灯芯草,右手则提着小木桶,来到白锦儿的面前。
“给,”
白锦儿有些不舍的将手从暖和的毛领中抽了出来,将准备好的钱一排排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接过老板递来的东西就要离开。
“哎小娘子,你这毛领......”
还没走几步呢,忽然听见身后的人和自己说话;白锦儿站住了,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老板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小娘子这毛领,甚是好看,”
“不知,是在哪家店买的?”
“我家中有一女儿这几日吵着也想要个,我瞧着小娘子这毛领,比别人家的都要好看些。”
白锦儿一愣,不由得低眼看了看这雪白的领子。
好不好看她倒是没特别注意,不过特别暖和倒是真的。想来就是什么狐裘之类的贵货,自己也不可能买的起。
“这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的,”
白锦儿诚实地开口回答,
“不过老板若是想买毛领,街上董家布行卖的就很好,又便宜又暖和,我的都是在那里买的。”
“是吗是吗,在下知道了,多谢小娘子,”
“小娘子慢走。”
对着老板点了点头,白锦儿便迈步离开了。
......
“这叫什么话?!怎么谈谈好好的,又突然说不要了!”
听见对面的人说的话,裘用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双目瞪得通红牙关紧咬,颇有一副睚眦欲裂的表情。
香姨却是瞥了他一眼,
站在香姨背后的壮汉迈了一步,那一张像极了恶鬼似的凶恶面孔,瞬间叫张牙舞爪的裘用熄了脾气。
瘸的那条腿隐隐作痛,
裘用的手摸上膝盖,虽是心里烦恼,还是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下气地和面前的女人说道:
“香姨,你看,咱们不是什么都谈好了吗。”
“四千九百九十九钱,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这几天特意给那丫头吃的好了,是养的皮肤也白了肉也长出来了,这送到你们那儿,还能少花些你们的钱是不是,”
“怎么这说的好好的,说不要,又不要了呢?”
“莫不是嫌价钱贵了?您要是嫌弃价钱贵,咱们还能再商量嘛。这你看,四千,四千怎么样,要不然就三千五,三千四也是可以的,”
“您别说不要啊,您看我这儿还多着亏空是要补呢,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瞎心瞎眼的,我都说了不要了就是不要了。莫不是说三千钱,你现在就是把这丫头白白送给我,我也不要了,”
香姨不耐烦地摆手说道,
“真是晦气,偏偏碰上这种事,”
“又碰上国丧,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
“浪费老娘时间。”
“阿九,我们走。”
说完,女人便站了起来穿上鞋,扭着腰就要走出去。谁知道裘用竟一下子扑了过来,拽住女人的裙子不撒手,
“香姨香姨别走,”
“救救命吧我的好菩萨!”
“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了呢,您要是不要她,我们一家都得被人打死啊!”
“香姨救命啊——”
裘敬兰藏在门外,听着里面自己阿爷发出好像杀猪似的惨叫声。
随后是那个女人厌恶又嫌弃的声音:
“你一家人被打死与我何干!”
“谁叫你没点本事还敢学人家赌钱!活该生的烂疮的狗攮坯子!”
“快些放开你娘!”
接着是裘用的一声惨叫,想必是被香姨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踹开了。
门“啪”地打开,裘敬兰如惊雀一般吓的跳开,整理衣裙的香姨抬头看见,冷冷地哼了一声,迈着莲步走出了屋子。
忽然她转过身,指着瘫倒在地上的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呻吟着的裘用,恶狠狠地说道:
“我还就告诉你,莫说老娘这儿,现在整个锦官城,”
“都不会有人敢做你的生意了,”
“你趁早死了这心!”
说完,女人口中又骂骂咧咧地说着些极难听的言语,从裘家的院子里走了出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恨
“阿爷,你没事吧,”
香姨一走,裘敬兰便走到屋中,将倒在地上自己站不起来的裘用扶了起来。谁知裘用才刚刚站稳了,一巴掌就打在了裘敬兰的脸上。
纤细的少女瞬间被男人掀翻在地,
脸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打了裘敬兰一巴掌之后裘用自己也没站住,刚才叫阿九的男人踹他踹的狠了,此时呼吸的时候胸肺处还隐隐作痛,更别说还出手打人如此重了。脚步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后面的坐榻上,
丁零当啷,
小桌子被碰倒,茶壶茶杯滚落,
其中一个茶杯碎成了碎片。
裘用跌在下去后右手撑着身子,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呆呆坐在地上的裘敬兰。
“我,我要你有何用?”
“你,你这个丧门星,小贱货,和那个贱人一样的狗杂种,”
“我怎么就没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丢出去喂狗!”
“这么些年,你吃我的,穿我的,”
“就这么一点用处你都派不上!”
“我,我,我到底养你什么用!”
“我,我,这几天,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还给你吃肉,吃,吃,”
“呸!”
一口浓痰吐到了裘敬兰的鞋边。她抬头看着不远处对自己破口大骂的男人,那张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
嘴巴张张合合,裘敬兰却渐渐地听不出来他说的话是什么了。
那双嵌在纵横沟壑中的眼睛,里面满是仇恨——仇恨吗?是的吧。哪怕是从前,裘敬兰也从没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过对自己这样的情绪。她只记得从前,阿娘被打的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她躲在角落里,看着阿娘瞧着高高站着的阿爷,
面前这个男人,
阿娘的眼里都是这样的情绪。
仇恨。
阿娘恨阿爷,阿爷恨我。
可是,他为什么会恨我呢?
因为我是阿娘的孩子,还是因为,我是女儿。
还是说,是因为,
我是阿娘的女儿呢?
外面下着雪,
很冷,
没有点灯的破烂屋子,比满是飘雪的院子还要黑暗。
裘敬兰的双眼空洞无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听着裘用不吝以世上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自己。
忽然,身后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
她缓慢地转过头去,正看见自己的弟弟出现在门口。
小男孩手里拿着个果脯啃着,不停地吸溜着鼻涕,但还是有些滴到了拿着果脯的肉乎乎的手上。
“阿爷,”
“你们在做什么?”
说话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脱去稚嫩,听上去,还有些奶音。裘敬兰呆楞着,朝裘大宝张开了双手,
“大宝,”
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
“来阿姐这儿。”
裘大宝却只是看了看她,和朝着自己张开的怀抱,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摇晃着小鸭子步往前走。从裘敬兰的身边擦过之后,径直朝着裘用的方向走去。
小男孩来到裘用面前,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子亮亮的,里面满是水面一样子的光。
“阿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裘用看见裘大宝走过来,瞬间变成了一副慈父的模样;他艰难地支着身子站起来,将裘大宝搂到自己身边,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
“乖,”
“阿爷在骂这个小贱货呢。”
“大宝出去,待会儿阿爷带你上街,去买好吃的东西去。”
“真的吗?”
听见能吃好吃的东西,裘大宝的眼睛一下子发了光,愈发的亮了。他将手中的果脯塞进了嘴里,也不在乎上面沾到的自己的鼻涕,拽着裘用的手开始晃荡,
“大宝要吃好吃的!大宝要吃好吃的!”
“好好好,”
“大宝要吃什么,阿爷都给买。”
“咱们先去穿衣服,穿好了衣服,阿爷就带你出去吃东西。”
“好!”
看向还坐在地上的裘敬兰时,裘用的眼神顿时又变得仇恨起来。他走过裘敬兰身边的时候,丢下冷冷的一句话,
“今日你不许吃饭,”
“就给我在这个屋子里待着!”
说完,他拉着裘大宝就走了出来。
可就在临走之前,裘大宝忽然停下了脚步,屁颠屁颠地跑到裘敬兰的旁边。小男孩凑在裘敬兰的耳畔,
用天真烂漫的声音,说了一句让裘敬兰如坠冰窖的话:
“你卖不出去了,所以才被阿爷打了吗?”
“大宝,快走!”
“来了阿爷!”
屋门关上,
外面的锁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裘敬兰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
“怎么了这是?”
白老头正用勺子往碗里舀着疙瘩汤,忽然就看见白锦儿捧着自己的碗,眼睛不住左右地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那小咸菜不是就在你旁边么,”
说着,白老头拿勺子指了指白锦儿身边的那几个小碟子。
“我不是找咸菜啦阿翁,”
“我是,”
“突然心里有一种很慌的感觉。”
“很慌的感觉?”
老人端着自己的碗喝了一口碗里的疙瘩汤,浓稠的汤里包裹着绵滑的碎面片和鲜美肉渣,甚至还有几片绿叶子绿菜,喝下去鲜香可口,身子暖烘烘的。
吸溜吸溜完之后,老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叹声。
“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饿着了的缘故。”
“早就叫你吃完东西再出去,你看看你非不听,去晚那么一会儿,还能买不着了?”
“哎呀不是因为饿的原因啦。”
白锦儿摸着手里热乎的木碗,
“再说了这都快过年了,好些铺子都关门了,我要是去的晚了,人家也关门了怎么办。阿翁真是的,要是阿婆在天之灵知道你对她这么不上心,小心阿婆半夜去找你。”
“你阿婆啊,”
白老头夹了根萝卜干放在自己的疙瘩汤中,
“你阿婆早就已经习惯了。”
“要是她晚上能来找我,我倒是高兴,”
“毕竟,我都已经几十年没见过她了。”
少女的抿了抿嘴。
“阿翁,阿婆喜欢吃什么?”
“她?”
“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每日就是呢就是摆弄那些药材,我做什么她都爱吃,”
“哦想起来了,好像她和你一样,特别喜欢吃我做的胡麻饼。”
“那阿翁,”
白锦儿对着白老头粲然一笑,露出自己的两个酒窝,
“我们今日就做胡麻饼吧,然后供几个在阿婆的牌位前,”
“你说好不好?”
白老头瞥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生顺遂
“咚咚咚,”
白锦儿忐忑地站在裘家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她抬头往院子里面看去,奈何墙高难越,只能看见积雪未化的墙头。少女不时来回地走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又摸了摸衣角和袖口。踯躅在原地片刻,白锦儿抿了抿嘴,再一次走上前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紧密闭合的门板,纹丝未动。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从白锦儿的心底涌出,她连忙转头向外面跑去,鞋底踏在黄土地上,发出“踏踏踏”的脚步声。
来晚了,难道来晚了吗?
慌张让白锦儿的脚步凌乱且漫无目的,
她跑出临云坊,却站在坊门口怔怔发愣,举目四望。
空荡荡的长街上,她又该去哪里寻裘敬兰呢......
对了,去康乐坊!去康乐坊!如果是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白锦儿来不得多想,大跨步往康乐坊的方向跑去。
拍打在脸上的风渐渐察觉不到寒冷,裹在厚重衣物下的身体也慢慢发热出汗。白锦儿朝前跑着,朝康乐坊的方向跑着,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就好像此刻若是停下来,
这跳动的心脏,就会从喉头蹦出来一般。
“锦儿?”
少女如风的身影很快地从街头掠过,却在听到身后一声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之后猛地刹住,脚步不稳,甚至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白锦儿回头,
正看见裘敬兰就站在距离自己的不远处,手中抱着个包袱,
“你怎么在这里,”
“你要出去哪儿吗?”
裘敬兰疑惑地看着她,
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微微抽搐,露出压也压不住的笑容,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情放声大笑起来,抱着肚子弯下了腰。
......
“跟我走吧。”
白锦儿给裘敬兰舀了一碗粥之后,双目放光,语气严肃地看着她。接过粥碗的裘敬兰手一僵,脸上流露出一丝感动,和难堪的神情。
“锦儿,”
“我对不起你......”
“也对不起陶阿兄,和信平,和你们这么多帮我的人......”
“我......”
“现在就不要说这些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让你脱离那个火坑。”
“还有办法吗,我......”
“还有的,”
少女语气坚定地打断了裘敬兰的话,
“一定还有的,相信我。”
手中的粥碗不住传来暖和的温度,让在外游荡了一早上的裘敬兰身子逐渐温暖起来;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白锦儿,
看着她递给自己的眼神,是自己从未有过的坚持和强大。
裘敬兰不由得心头一酸,咬着唇用力地点点头。
“谢谢你锦儿,”
“谢谢你......”
她的手不住颤抖,粥都要从她手中的碗撒了出去。白锦儿握住她的手,白锦儿的手,比装着刚出锅的粥的碗都还要烫。
“不用谢,”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说完她对着裘敬兰咧嘴一笑,两个小小的梨涡嵌在她满是笑容圆圆白白的脸上,裘敬兰瞧见了,不由得也带着泪笑了起来。她一边用手袖擦着脸上的泪珠,一边不住地朝白锦儿点头。
“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么冷的天,哭一哭都是费力气,”
“喝些粥吧暖暖身子,”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都可以做。要吃什锦烩吗?家中还有好些菜和肉,还有晒干了的木耳,我一直存到现在呢......”
白锦儿在旁边碎碎念着,裘敬兰看她如数家珍地说着家里菜肉蛋奶东西,觉着好笑又羡慕。她拉住了白锦儿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我出来时吃过些东西了,现在还不怎么饿。”
“是吗......”
白锦儿摸了摸鼻子,对着裘敬兰嘿嘿一笑,
“不过,如果锦儿不麻烦的话,我倒是,有一样很想吃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待在家里就是做饭的,有什么麻烦的?”
“你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就是了。只要有材料,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
说着,白锦儿十分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想吃,上次锦儿做的那个,”
“**羹。”
“**羹?”
听见裘敬兰的话白锦儿先是一愣,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那不简单,”
“你等着啊,我这就去给你做。哎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先喝些粥垫垫肚子,这粥我阿翁出去的时候才熬的,此时正是热乎软烂的时候,喝些最是能暖身子了,”
“角落里那几坛子是咸菜,有萝卜干,有,有酢茄子,还有泡梨,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你要是喝粥觉得味道淡了,就从里面挑拣些出来吃。”
“哎呀算了,我先给你挑吧——”
“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我别的不敢夸大认,唯独这些东西却是不敢作谦的。肯定比外面的好吃,你尝尝,要是喜欢,我可以将做的方法教给你,”
“啊啊还有这糟肉,是上次老叔带我去东市时候,我从人家那里学来的。只是买不得那么好的肉和酒,便用些便宜的改了些。没想到拿来做小菜却是一绝,就是我阿翁,也是赞不绝口呢,”
“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的——”
“啊啊你看我这人,尽顾着在这儿说这些多余的话了,哎哟我这嘴啊,”
“敬兰你等等啊,我这就去给你做**羹来,”
“你先吃着些,先吃着些——”
说完,少女噌噌噌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裘敬兰一直带着笑听着白锦儿对自己碎碎念,她看着白锦儿的身影消失在面前,缓缓地将手中的粥碗放下,理了理衣袖和裙摆。
她跪坐的端正,抬手摸了摸脸上还未消去的巴掌印,
打的狠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消了?
就算不照镜子,裘敬兰也知道,白锦儿定是看出了什么;她却没问。只是一直说着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却没去问,
你脸上的巴掌印子是怎么来的。
裘敬兰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缓缓地朝着白锦儿刚才离开的方向,伏了下去。
五体投地的大礼。
“锦儿,”
她上半身匍匐在地上,语气喃喃,
“愿你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第三百七十六章 谢什么
“谢我,”
“谢我做什么。”
白如意看着面前的白锦儿,似笑非笑。
......
今日虽是年夜,
但想必因为国丧的缘故,城中是不会放烟花的了。
虽然如此,白锦儿还是去买了些炮竹,守岁时还是要放的。
“白小娘子买炮竹来啦?”
“是呀吴娘子,今年娘子家中又做些什么好吃的啦?去年娘子送我家中那五福饼很是好吃呢,我和阿翁都特别喜欢吃。”
“哎哟你说这话可叫我老脸都红了~”
“我们这自家做的东西就能抵个饱的,哪能和你们那样拿出来做生意的比了。”
站在白锦儿对面的妇人虽嘴上这样说,却已经捂着嘴笑得快乐开花了。她在手中挎着的篮子里摸索半天,摸出一串干菱角丢进白锦儿的手中,
“哎吴娘子我不能要这个——”
“别别别,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家阿爷和你阿翁还是酒友呢,娘子让你拿着你拿着便是了。这拿回去煮汤或是剥着当零嘴吃,合适着呢!”
“别跟娘子客气啊。”
“那,那就多谢吴娘子了~”
“谢什么,都是些小东西——”吴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白锦儿,只觉得越看越讨人喜欢,可惜自己生的那几个不成器的臭小子不是成了亲就是订了亲,
早知道这白老头能把这姑娘养的这么乖巧能干,当时就应该把最小那个儿的婚事多耽搁几年才是。
这没爷没娘的,倒是比好些双亲健在的要人样的多了。
“走了走了白小娘子,”
“等会儿我做好了那五福饼,叫小七给你家送去啊。”
“哎吴娘子慢走!谢谢娘子了!”
瞧着妇人满心欢喜地离开,白锦儿看了看手上的菱角,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悄咪咪地将菱角在背后荷包的位置晃了晃,手上的菱角顿时消失不见,被她收入了系统中。
买好之后,白锦儿手中拎着包好红纸的炮竹,晃悠着打算回家。
刚出坊门到青龙大街上时,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晃入白锦儿眼帘。白如意身上披着银红的披风,露出里面雪白的狐裘防风,梳着高高的盘桓髻,上面坠饰着珍珠红宝之类的首饰,
甚是华贵。
她身边梳着双丫髻的丫头白锦儿有印象,
叫团儿的,脸蛋肉嘟嘟的,长得甚是讨喜。
此时两人正站在城中那棵高大的榕树下,抬头遥望。
准确的说是,只白如意一人在遥望,而那团儿姑娘看表情和口型,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劝说的话语,白如意却不管不顾,依旧凝视着面前的榕树。
白锦儿迈步走了过去。
“姑娘,”
“咱们差不都该回去了,时候不早了,妈妈说只能让你出来半个时辰的。”
“多嘴,”
白如意淡淡地说了一句,瞧着挂在上面,随风飘扬的红色绸带。裁剪了细细的红色绸带挂在榕树粗壮的树干上,有些挂的还高,都快要挂到树顶上,那最高最高的地方去了。
是怎么挂上去的,
白如意不由得琢磨。
“今年咱们也来这儿挂吧,”
女人冷不丁的来一句。
“年年都在康乐坊那儿挂,太无聊了。我也不想和那些女人挂在一起,”
“你说呢团儿?”
听着白如意的话,团儿不由得在心里叫苦。
真不知道这祖宗又是闹得哪一出,总是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妈妈不敢惹她,便来拿着自己撒气,
唉,
打工好难。
“若,若是姑娘喜欢,想必和妈妈说一说,她,”
“她会同意的吧......”
“无事,”
白如意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本就貌美的她此时浅笑起来,愈发是美的叫人纷纷注目,她却并不在意,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
“要是她不同意,”
“我便带着你,咱们直接闯出来就是了。”
“......”
此时团儿忽然生了一种强烈的被骗了的怀疑,
说好的白姑娘端重自持,琉璃姑娘才是跳脱张狂的呢?
果然是被骗了吧。
“白姑娘?”
正在团儿焦头烂额地想着要怎么样把白如意哄回店里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少女的说话声。
团儿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正看见一个套着素袍的姑娘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眨着眼睛试探地望这边看。
团儿对这张脸有印象。
听见白锦儿的喊声,白如意也转头看过去。瞧见是白锦儿之后,她并没有什么惊讶或是别的表情出现,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白小娘子,便又转回头看着面前的榕树。
白锦儿倒是松了口气,小跑来到白如意的跟前,
“还真是白姑娘,”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白姑娘出来买东西的吗?”
白如意摇了摇头没回答,倒是旁边的团儿很有礼貌地对着白锦儿笑了笑,然后开口答道:
“我是陪着姑娘出来散心的,姑娘说在阁中待的心闷,正好今日街上没什么人,便出来走走。”
“哦哦原来是这样。”
白锦儿这才注意到跟在白如意身边的团儿,虽说见过几次面,但是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故而白锦儿此时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不知姑娘的芳名?”
“噢,你叫我团儿就好了,白小娘子。”
“团儿姑娘。”
两人倒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寒暄起来。
“对了白姑娘,”
“我过来,其实是想和白姑娘说一声多谢的。”
“多谢白姑娘出手相助。”
“谢我?”
“是。”
白如意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白锦儿,
“谢我做什么?”
她这样一句反问,倒是叫白锦儿有些措手不及。
她犹豫着开口:“难道不是白姑娘帮忙的,叫那奴儿娘,不买敬兰了吗?”
“是我,”
“那,那就是谢谢白姑娘,出言帮助......”
“不只是那奴儿娘,”
不等白锦儿把话说完,白如意再次开口。她仰望着那高高的榕树,上面随风飘扬的绸带,若无其事地说道:
“最起码这半年之内,”
“整个锦官城里,不会再有奴儿娘敢做那家人的生意。”
“这是我给你的保证。”
第三百七十七章 奇怪的
白锦儿走在街上,想到刚才白如意和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挠了挠头。
果然还是个很奇怪的人啊......
明明是帮了自己,可是为什么她的语气,听着那么奇怪呢......
一开始听着好像想表达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后来那样子的语气,又好像是想要别人夸奖似的邀功,
以前她也不这样啊......
白锦儿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难不成就经历了柳儿那一次事情之后,还放飞了她的天性了?
算了,反正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只是没想到白如意竟然这么厉害,当时求她只是想着能抵过这一次,后面白锦儿再想办法托人将裘敬兰送出去,
没想到白如意直接一下子就将问题解决了。
话说,
原来妓院里的魁娘子这么厉害的么?
如果是太麻烦了白如意,看样子还要找一天去好好的谢谢她才是啊。
脑子里装着东西,白锦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走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居正坊门口。
这儿倒是进出来往的人多,
头缠幞巾足蹬皂靴,和身边盛装打扮的女子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白锦儿呆站在居正坊门前,瞧着那写了“居正坊”三个大字的匾额的,满脸的纠结。
想了半天,少女还是一个挪步进了角落里。瞧着没人看见,她的手在背后虚空地挥了挥,一条洁白的狐裘毛领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反正来都来了,”
白锦儿嘴里小声嘟囔。
自上次陶阳将自己的毛领借她之后,白锦儿回去便洗的干净,然后一直藏在系统里;便是想着什么时候得空,便拿去还他。结果这几日因为忧心裘敬兰的事情,所以总是没想起来。
也许是今日知道事情解决,白锦儿的心里一下子松了下来,
方才浑浑噩噩思考之间,竟然“自觉”地走到了陶阳居住的居正坊。
少女琢磨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先将借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
绝不是因为想要偷偷看一看陶阳。
走在熟悉的路上,白锦儿的脚步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轻快。她口中甚至开始哼唱起不成调子的小曲儿,
也许是前世模糊记得的,
也许是今生仓促学成的。
反正只要能表达她此时的愉快心情,
管它是什么时候的曲子呢。
到陶阳家的距离异常的短,白锦儿很快就看见了陶家的大门。只是原本一蹦一跳的步子此时忽然慢了下来,
刚才好像是恨不得缩地成寸,
现在却恨不得十步当成只走了一步。
“这位......”
正低头在门口洒水的陶至七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细弱的少女声音,他抬起头,正看见白锦儿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陶至七手里拿着木瓢,直起腰来。
他原本的表情是十分平常的,只是在看了白锦儿几眼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白锦儿眼瞧着跟前这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上三四岁的少年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到变得像看见鬼一样,最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少女的脑袋上满是问号。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衣裳,在确定自己看着应该是个人样之后,才犹豫地和面前的小厮开口:
“请问......”
“小娘子不用说!”
白锦儿话都还没说完呢,就被突然激动地喊出一句话的陶至七给吓停了。
陶至七抬起手,拦在自己和白锦儿的中间;他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眼睛却亮亮的像星星一样,
“小娘子一定是来找我们家三郎君的吧。”
“啊?啊,啊......”
“我这就进去通报,还请小娘子稍等片刻,”
说完陶至七将手中的瓢往木头里一丢,利落转身就要往陶家院子里走。
“多谢......”
“小娘子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
听着少女抛下的义正词严的声音,白锦儿眨了眨眼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边厢陶至七刚进门,确定白锦儿看不见之后立马高兴地蹦了起来,嘴中还发出欢呼声。迎面正遇到别的仆从,看见他这副样子,不由觉得奇怪:
“我是小七,你发什么疯呢在这儿?”
“你才发疯,你全家都发疯,”
被对方说了,陶至七显然不服气;他站住了脚步,对着那几个拿自己打趣的仆从翻了个白眼。
“那你倒是说说,遇见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了?”
“大娘子不是叫你出去扫地去了么,你跑进来干什么?”
“对啊对啊,还有你手上东西呢,又弄丢啦?”
“呸呸呸,”
“你们就不能惦记我点儿好?”
“谁叫你是‘惯犯’了?”
说完,围着陶至七的一群人哈哈哈笑了起来。
“你要是偷懒,小心我们告诉大管家和大娘子去,叫大娘子揭了你的皮......”
“嘘嘘嘘!”
“可不敢提大娘子!”
陶至七听见大娘子三个字连忙将食指比在面前示意几人噤声。说完之后他还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打量,像是要确定有没有什么眼线似的。
围在他跟前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搞不懂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我跟你们说,”
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在听之后,陶至七往前挪了一步,凑到众人面前,
“你们猜我在外面,遇着谁了?”
“能遇着谁了,这大过年的。”
“怎么,遇到你阿婆在村里给你介绍的相好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陶至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啊!倒是害了你自己行,可别把爷爷我也扯进去。”
“哪儿那么多废话,遇到谁了快说,”
其中一人十分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这会儿还有事情呢,你当各个都跟你似的一天偷懒耍滑的。”
“那不是你们一直打断我么......”
“好了好了不顽笑了,”
“我见着那个,”
“就是三郎和郎君说的那个姑娘了。”
“什么?!”
瞧着其他人露出的吃惊和羡慕的表情,陶至七一下子得了意,叉着腰鼻孔朝天。
“怎么样,”
“这年节第一个得假的,”
“就是爷爷我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奖励
陶阳走出门,
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白锦儿。
少女手里抱着上次自己给她的那条狐裘,在姜黄的袍子下衬托的愈发的雪白。
她今日倒是有乖乖地带毛领,
只是露在外面的手,还是被冻的红红的。
陶阳原本灿烂的笑意,顿时沉下了些。
“小茶,”
发着呆的白锦儿听见有人叫自己一下子惊醒过来,转过头一看果然是陶阳,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她本来是笑着的,
可是在看到陶阳的表情之后,笑容也慢慢退去了。
摸了摸脖子上的毛领子,
带了啊这不是,
怎么又是一副好像欠了他钱的表情。
“咳咳,”
“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瞧着面色不太友好的少年,白锦儿将手中的狐裘递了出去。陶阳低头看了看,伸手接过。
上面有着淡淡的皂角的香气。
“我已经洗干净了,就是上面的毛洗过之后有些打结,不过我拿梳子梳了下,应该没那么严重了,”
“等到什么时候出太阳的时候,你再叫人拿出晒一晒打一打,应该就蓬松了。”
陶阳“嗯”了一声,
将狐裘抱入怀中。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一时无言。
“那,那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那什么,替我向陶公陶夫人问好,”
“新,新年安康。”
白锦儿觉得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开。正转身迈步要走,忽地就被人从身后拉住。
陶阳拉住了白锦儿的手。
冻了半天的手突然被一阵温暖包裹住,
陶阳的手没什么粗糙的老茧,甚至比白锦儿的还要细嫩些;一直捂在手笼中的手干燥又温暖,
叫白锦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做什么......”
白锦儿的脚步登时停了,她转过身,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虽说如此,她的耳根子还是红了,
在白净的皮肤上,
显得异常的惹眼。
陶阳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又松开了白锦儿的手。
温暖被抽离,少女的心底莫名涌现出一股失落;可这样的失落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坚持到,就看见陶阳再一次地拿起自己的手腕,
然后将原本套在他手上的手笼,套在了自己手上。
一只手还不够,
少年又把着少女的一只手,连带着一起塞了进去。
然后看着白锦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是手冻坏了,还怎么做菜呢?”
“下次记着带好手笼,”
“傻丫头。”
说完,陶阳抬起手,在白锦儿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笑了起来。
白锦儿看着陶阳笑得好看一时发了愣,竟然错过了还嘴的好时机。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再说反击的话,便显得娇嗔无力了些,
于是她只是抿了抿嘴,
瞪了陶阳一眼表示抗议。
谁知道对方只是盈盈笑着,
反而这一个瞪眼也显得羞怯无比。
“那你把这个又给了我,我不是又得再来还你一次......”
“这今日,”
“不就来了个寂寞......”
白锦儿越说声音越小,陶阳虽没听见后面的,但是听见前面的,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那又如何,”
“谁叫你出门的时候总是丢三落四的,叫人不放心。”
“叫你再跑一趟,也是对你的惩罚,”
“对我的奖励。”
温柔的语气中的带着一丝调侃,陶阳本是想看白锦儿恼羞地反驳的,谁知道白锦儿什么都眉说,转身就走。
“那我下次拿来还你,”
少女丢下一句话便离开,头也不回的。只留下陶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也是对我的奖励啊......”
声音小距离远,
有人并没有听见这句话。
瞧着白锦儿离开之后,陶阳就准备回家,谁知道这进家门的一步还没迈进去的呢,就看见陶至七满脸谄媚地藏在门边。
“郎君回来啦,”
陶至七搓着自己的手,嘿嘿嘿地和进来的陶阳说话。陶阳看了一眼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至七?”
“这不是怕郎君有什么需要人的地方,所以在这儿候着嘛?”
“这,”
说着,陶至七探头探脑地往陶阳身后看,
“那位小娘子回去了?”
“回去了。”
“那郎君,我......”
“放心,既是许了你们的,我自然说话算话。”
“嘿嘿嘿嘿——”
“郎君你看你说的,我还能不相信你和阿郎吗,嘿嘿嘿嘿——”
看着陶至七开心的样子,陶阳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人呢人呢人哪儿去了,”
就在陶阳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路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呼小叫的声音。他顺着过去一看,原来是自己阿爷提着大氅,麻溜地跑了过来。
“呀三郎怎么在这儿?”
陶隐竹做着礼服打扮,想必是才见过客人过来。瞧见陶阳在这儿陶隐竹先是一愣,随后懊恼地一拍手,
“被你这臭小子抢先了。”
陶阳看着陶隐竹,一脸的无奈。
“阿爷,锦儿是我的客人,”
“你这热闹看的,未免也太设身处地了些吧?”
“嘁,什么叫你的客人,来咱家门口,那就是咱家的客人,”
“你能接待,老子我怎么就不能接待了?”
陶隐竹很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再说了臭小子,我这是在帮你知不知道。有你阿爷我这个盟友,咱们联手一起瞒着你阿娘,你不是就能好好地和你小心上人相处了?”
“那姑娘我看生得白白净净的甚是可爱,怕是一个不注意啊,就被别人家抢走了,”
“一点儿好机会都不会把握。”
“阿爷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
陶隐竹潇洒一摆手,又瞧见了跟在陶阳身边的陶至七,
“就是你小子是吧?”
听见陶隐竹突然喊自己,陶至七浑身一僵,随后尴尬地对陶隐竹笑了笑,
“哼,竟然先告诉这小子不来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谁给你发的工钱啊真是的。”
“下次记得先告诉我啊,先告诉我奖励翻倍。”
说完陶隐竹又像刚刚来时那样子提着袍子,一溜烟地顺着来时的路跑走了。
留下陶阳站在原地,无奈扶额。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关心
“阿翁,”
“阿翁?”
“阿翁!”
刚进院子的白锦儿嗅到一种奇怪的味道,闻着像是,
糊了。
“阿翁!!”
“啊?怎么啦?”
面颊酡红眼神迷离的老人从燃着火炉的厅里探出个脑袋来。他伸手擦了擦嘴边的涎水,朝着厨房的方向看去。
彼时,刚刚进门的小姑娘正将手中拎着的烟花炮竹丢在地上,然后着急慌忙地往那里跑。
“阿翁啊!”
“这锅上还坐着羊肉呢!”
“这要是糊了可怎么办!”
“噢,”
老人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睡得很舒服的了。
“看一看,糊了没?”
少女揭开罩在锅上的盖子,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汤快烧没了,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啊,估计今天就得吃干烧羊肉了。
“呼还好还好,”
“阿翁!你怎么也不看着锅!”
“谁说我没看了?老头子看着呢,”
“那怎么这样子了?”
“这不是,就一眼没看么......”
白锦儿对外面这个探头探脑的老人很是无奈。
往已经快干了的锅里舀了一勺温水。
“怎么,刚从陶家那边回来?”
白锦儿一边擦着手一边出门,忽然听见旁边的白老头很是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立马汗毛倒竖,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阿翁你怎么知道?”
“废话,”
老人随便指了指还留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上面丢着的,正是刚刚白锦儿着急进门时,随手撂下的手笼。
“这是你的?”
“这不就是陶三那小子的么。”
少女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阿翁!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走到白老头的身边,白锦儿嗅到老人身上若有似无的酒味,藏着两分想要转移话题的小心思,和着对白老头青天白日就酗酒的不满,少女高声呼喝道。
老人根本不为她的色厉内荏所动,迈着悠闲的步子又晃到了厅里去。
“这可是你董伯送来的好东西,”
“叫作千醉露,”
“狗丫头要不要尝一尝?”
“我?”
“我才不呢。”
白锦儿走到屋子的角落里摸出几个土豆,然后来到火炉旁边坐下。用火钳再草木炭灰中刨了个小坑出啦,白锦儿将手中的土豆子放进去,再用木灰埋好。
“阿翁你自己喝酒就得了,还想带着我和你一起喝啊?”
“到时候咱们祖孙俩,一个大酒鬼,一个小酒鬼,”
“天天喝的酩酊郎当的。”
“说的也是,”
白老头耸了耸肩,对白锦儿的话不知可否。他拔开手中酒葫芦的塞子凑到跟前深深地嗅了一口,
然后发出十分满足的叹息声。
“好酒好酒,”
“真是好酒。”
说完猛一仰头,往自己的嘴里灌了满满的一大口酒。
白锦儿在旁边一边扒弄着炉灰一边看着,
无奈地摇了摇头。
......
“哎哟二小娘子你慢点儿——”
“银瓶你快来追我呀——”
“追到我待会儿吃年夜饭的时候我就叫把我的菜赏给你——”
孟如招穿着胭脂与朱红相间的裙袍,手中拿着一枝刚摘的梅花,边跑边和后边追来的银瓶说话。清脆悦耳的嬉笑声在园子里回荡着。
少女的脸色是难得的白里透红,与盛开的红梅也不遑多让——银瓶在后面怕她跑的太快摔着,只好故意放慢脚步,保持着与孟如招一定的距离。
忽然,
只顾着看身后的孟如招,
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哎哟!”
少女脚步瞬间踉跄,若不是被撞到的那个人伸出了及时的援手帮她站住,恐怕银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
“你这人是不是不长——”
兴致正高的孟如招被打断了,哪怕是她的错误,她也是先要开口骂上几句的。可转头正要骂人的孟如招在看到那位被自己撞到的人的脸之后,
后面还没出来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
她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那人的距离,
撇过头哼了一声。
薛诚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整了整因为被孟如招撞到而有些起皱的衣服,恭恭敬敬地对着孟如招行了一个礼:
“二小娘子。”
他这样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薛诚这样和自己讲话,孟如招愈发生气了。她看也不看男人一眼的,眼睛和鼻子扬的恨不得飞到天上去,语气也十分不善地对着薛诚说道免礼。
这会子的功夫,银瓶便追了上来。
姑娘喘得呼哧呼哧的,明明孟如招才是身体不好的那一个,银瓶却反被她耍的团团转。
“薛大夫,”
“银瓶姑娘。”
“咦,真是奇怪,薛大夫今年,不回家过年吗?”
“今年孟公恩德,准许我与阿爷进府过年;我便不必赶回家伺候老父,前几日,孟公已派人将我父召进府了。”
“是吗?”
银瓶和孟如招同时惊问出声,
孟如招也是转过头来看向薛诚,可看了一眼之后,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银瓶察觉到身边自己主人的反应,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是这样。”
“那薛大夫不必两地来回奔波,老薛大夫也能享受到和薛大夫的天伦之乐,如此甚好。”
“是,都要多谢孟公宽厚......”
“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时,忽然开口的孟如招,打断了薛诚和银瓶的对话。
银瓶和薛诚都同时看着孟如招,孟如招却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动也不动的,只是藏在裘帽下的耳尖,不自觉地红了。
虽然孟如招没有看自己,学成却还是对她笑了笑,
“五日前的事情。”
五日前?怎么自己不知道?
阿爷真是的,这样的事情都不和我说......
“那,你,要待到几日?”
“约莫是上元前后,便要回去扫墓祭祖了。”
上元前后吗......
“二小娘子对薛大夫还真是关心呢。”
听着身边捂着嘴轻笑,孟如招耳上的红晕顿时从耳尖弥漫到白皙纤长的脖颈。
“这叫什么关心,不过,不过就是,对,对住家中人的,盘问罢了,”
“随便,随便换一个人我也会问的!”
有些结巴的语气,暴露了孟如招此时的真实想法。
她自己磕磕巴巴地说了半天话,自己倒是先恼了,少女一跺脚,转头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哎二小娘子!”
“等等我——”
瞧着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海棠花丛处,
薛诚的表情有些许从不示人的微妙。
第三百八十章 团圆饭
“那我就煮进去了啊阿翁——”
“知道了知道了,”
“你都说好几回了。”
白老头坐在白锦儿的对面,看着她将已经切好煮好的鸡块下到面前炉子上架着的羊肉锅里,然后又下了洗干净切好的白菜和芜菁,最后是一小排洁白的鲜嫩的豆腐。
夹在锅里,煮的咕嘟咕嘟的,
瞧着甚有食欲。
“阿翁你蘸料调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调好?”
“狗丫头你调吧,你调的好吃些。你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乱不清楚。”
老人的面颊有些红,也不知道是被火炉里的火和锅子里的热气熏腾的,还是喝酒喝的都已经上脸了。
他此时怀里抱着白天用来装那个什么千醉露的酒葫芦,
看上去兴致缺缺,有些打盹的模样。
但是白锦儿知道他是因为酒喝多了,
所以已经开始犯困了。
想到这里的白锦儿,故意在给老人调制的火锅蘸料里,放了满满一勺的辣椒和花椒碎。
然后递到白老头的面前,
对着他甜甜一笑。
“阿翁,既然我们都吃暖锅了,就不要吃五辛盘了好不好?”
少女看着白老头,说话的语气带着试探和讨好。老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摆放着的小桌子上的那些各种调料,
勉强地点了点头。
白锦儿不由得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暖和的脸颊。
“差不多可以吃了吧?”
手中长长的公筷翻看着炉上小锅里的食物,羊肉和鸡肉都是事先煮好的,再让它们煮一下,只是为了吸收一下其他食材的香气罢了。
“来阿翁吃这个,”
少女夹出一块连着皮子,煮的软烂的羊肉,放到了白老头的碗里。
“刚出锅可能有点烫,阿翁先凉一会儿再吃,不然对喉咙这儿不好。”
“嗯。”
老人倒是没有动筷子的想法,只是抱着怀里的酒葫芦,说话的语气也懒懒散散的。
“狗丫头今年是不是又忘记买花椒酒了?”
白锦儿手随着白老头话音一落僵了僵。
“哈哈哈哈——”
“这不是,忙着去买炮竹,就忘记了嘛......”
手上筷子的动作愈发快,一眨眼的功夫,少女手里的小碗马上就装的满满的了。
“来来来阿翁吃菜吃菜,”
“吃肉吃肉。”
白老头伸手接过白锦儿递来的小碗,趁着这个空隙,少女将白老头一直抱在怀里的葫芦拿了过来。
瞧见白老头奇怪地看着自己,白锦儿对着他嘿嘿一笑,
伸手便捻了旁边用来做调料的青花椒一小把,丢进了白老头的酒葫芦中。
“哎你这丫头——”
“你看阿翁,”
“这不就是花椒酒了嘛~”
说完,少女笑眯眯地又将白老头的葫芦还给了他。
老人接过葫芦,凑在葫芦口轻轻地嗅了嗅;原本纯正醇厚的酒香气里,此时混进了一丝花椒的辛辣之气。
他饮了一口,咂巴着嘴琢磨着味,
回甘芬芳的回味中多了一丝灼舌灼喉的味道,
倒也不难喝,只是也实在算不了好喝。
“你这臭丫头啊,这不是浪费好东西嘛这不是......”
白老头心疼地抱着自己的酒葫芦,欲哭无泪。
“好啦好啦阿翁别老想着酒了,今天可是年三十吃年饭,”
“家家团圆的日子。咱们祖孙俩也吃顿好的,祝愿咱们家明年也是平平安安,店铺的生意呢,也是红红火火。”
“吃吧吃吧阿翁~”
说完白锦儿端起自己的碗,就要吃东西。
老人依依不舍地将葫芦放到一边,
就算是味道奇怪了些,也不能动摇他喝光这一葫芦的决心!
白老头捧起刚才白锦儿给自己装满的小碗,夹起其中一块白菜叶子,就往旁边的调料碗里蘸取。
入口的一瞬间,
辛辣混合着花椒的麻味瞬间直冲老人天灵感,
呛得老人憋不住连连咳嗽起来,涕泗横流。饮完千醉露之后的迷蒙昏昏欲睡之感,瞬间就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咳咳咳咳——”
“呸呸呸——”
“阿嚏阿嚏!”
“狗丫头你!你是放了多少......”
正要控诉她的白老头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路小跑出去的白锦儿给打断了。
“嘿小黑,”
“你回来啦~”
夜空下的白家院子里,蹲着一只纯黑的黑猫。身材欣长毛色滑亮,瞧见白锦儿走过来,小黑对着白锦儿的方向“喵”的叫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这臭小子今天不回来了呢真是的,”
白锦儿弯下腰将小黑抱起来,语气半嗔怪半宠溺地拍了拍小黑猫的头。看着这只灵气十足的小黑猫不服气地对着自己呲着牙,
呼噜呼噜地叫着。
“下雪了,”
忽然,一点细碎的白点出现在白锦儿的眼前。她抱着小黑抬头看,原本纯净的石青色的夜空,此时慢慢点染上了一点又一点,刚刚她看到的那种小白点,
小白点落在脸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只有那若有似无的冰凉,
仔细去体会的时候,却好像又消失不见了。
“好啊,原来是因为下雪了,你这小臭猫才知道回来,”
“是不是在外面找到媳妇了,所以现在连家都不回了?”
白锦儿嘴里念念有词,抱着小黑就走到了温暖的厅中。似乎是闻到了肉的香味,才一进门,小黑就从白锦儿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灵巧地落地之后,
伸长了脖子对着咕嘟咕嘟煮着的锅喵喵叫着。
“知道啦知道啦你肚子饿,”
“马上就给你盛饭哈。”
白锦儿又跑出院子,把专门给小黑吃饭的碗拿了进来;在白老头的注视下,用勺子舀了好几块肉,丢进了那个有些破的小碗之中。
“给这么多肉呢,”
白老头已经给自己换了个新的调料碗。他看着白锦儿给小黑猫舀东西,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反正都是要吃的嘛,”
“这么冷的天,小黑肯定也饿坏了。”
白锦儿笑呵呵地装满了那小破碗,将小碗摆到了庭前的走廊上。
“团圆饭团圆饭,”
“就是一家人吃才团圆呀,”
“你说对不对阿翁?”
白老头瞥了埋头苦吃的小黑猫一眼,
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成为这样的人
“敬兰,敬兰!”
白锦儿的声音夹杂在叩叩叩的敲门声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院子里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伴随着“咔啦”的开门声响起,白锦儿瞧见探头探脑的裘敬兰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朝着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阿爷在睡觉,”
“锦儿我们出去说。”
说完,她将身后的门轻轻掩起,拉着白锦儿的手来到了附近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彼时正是正月三日,
街上也逐渐有了往来的行人。
“锦儿你来有什么事吗?”
白锦儿并未直接开口说话,她先是拉着裘敬兰的手,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趟面前的少女。确定裘敬兰只是脸色白一些而并没有什么新增加的伤痕,白锦儿才松了口气。
“我来救你来了啊,”
白锦儿说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抓着裘敬兰的手稍稍加了些力度,刚从手笼中抽出来的温度传递到裘敬兰的身上,让原本浑身冰凉的裘敬兰,也感受到了此时身体正逐渐的温暖。
少女说话的时候双眼明亮着,
在这幽暗照不到阳光的角落里,显得如此的显眼。
“我本是怕,若是就在城中给你找一户做事的人家,总是会被你阿爷看到的。到时候说不准就会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徒添忧烦,”
“本是想叫陶阳他们帮忙看看,附近村县中,可有熟识的要人的地方,”
“但阿陶又和我说,叫你突然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怕你也待的不惯。想来想去,还是先在城中找一处远离清云坊的人家,叫你先去那里帮帮忙。”
“等到你自己一人待的习惯了,手中又存了些积蓄的时候,若你愿意,便再将你送出锦官城,你觉得如何?”
白锦儿话还没说完,裘敬兰的眼眶就已经有些湿润了。
“我都可以的,”
“锦儿,”
“谢谢你,”“不是和你说不用和我说谢谢了嘛。”
白锦儿对着她笑笑,语气柔和下来,
“只要你想摆脱你现在的生活,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的。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对不对?”
“我虽然没什么本事,”
少女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嘿嘿嘿,”
“都是我朋友出的力气,我也只是在其中传个话......”
“不是的,不是的,”
裘敬兰握着白锦儿的手连连摇头否认。她抿着嘴笑起来,看着白锦儿,眼眸中似是有光芒在闪动。
“锦儿很厉害,很有本事。”
“如果锦儿不厉害的话,锦儿的那些朋友,也不会和锦儿做朋友的不是吗?”
“我知道的,从上从那件事情,锦儿的朋友之所以会帮我,都是因为锦儿的缘故。我真的很感谢他们,也感谢大家的帮助。”
“其实我,我真的很羡慕你的,”
“锦儿你好像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
“可我,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裘敬兰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我却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也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说着,裘敬兰又低着头落下泪来。
她说的这些,白锦儿自然都知道;上次她之所以那么生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样子的性格,正是叫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根源。
没想到原来裘敬兰自己也知道。
只是看着如今她现在这副样子,也叫白锦儿实在难以狠得下心来,
说出一些对她责备的话来。
于是她只是拍了拍裘敬兰的手背,
温柔地对她一笑。
“现在不是也来得及吗。”
裘敬兰抬起头看着白锦儿,看着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柔和却坚定。
看的裘敬兰不由得缓慢开口:
“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没有什么来不及的,”
“你的人生,还很长。只要现在开始,都来得及的。”
两人的目光彼此交织着,
良久,
白锦儿看着裘敬兰的嘴角绽放出淡淡的笑容。
“嗯,”
“我知道了锦儿。”
“我会的。”
“就是以后,见不到你了,”
“我也会努力,成为这样子一个人,”
“为自己而活。”
说完,裘敬兰松开了白锦儿的手,然后走到她跟前,用力地抱了抱白锦儿。
白锦儿嗅到她身上,
有着淡淡的草木灰的味道。
......
“小宁,”
“到了。”
石玉宁正杵着手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身边传来妇人柔柔的声音,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拉起了马车上的帘子。
“你这孩子,”
“陈公一家都待你不错,怎么叫你来这儿拜年,倒是多委屈了你似的。”
说话的妇人正是石玉宁的阿娘,陈公的妻子,她抬手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对着那个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少年嗔道。
“陈公待我很好,”
“可是阿娘知道我为何委屈的。”
听着少年淡淡的说话声,石李氏也甚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娘自然知道你为何不高兴的,”
“只是此此事,阿娘,也没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毋论家世,论起相貌为人还是才识,康念这丫头,在城中亦是数一数二的了。与她相处,也不会叫你吃亏呀。”
“不是这个原因阿娘,”
石玉宁很快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
“我并没有说陈康念不好,”
“只是,我不想这样,我不喜欢这样子的方式。只是听着阿爷和家里的安排,就这样草草地了结了自己的亲事。”
“这怎么是草草了结呢,这陈家是我和你阿爷仔细考虑下来,最好的一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石李氏总是听不明白自己话的本意,石玉宁不由得有些焦躁。
“是我不喜欢她,阿娘你明白吗?”
“她也不喜欢我的。我们彼此不喜欢却还要在一起,我,我不愿这样。”
“谁和你说的康念不喜欢你的?”
“上次,”
石玉宁缓慢开口,
“在陈家,她和我说的。”
听见石玉宁这样子说,石李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马车前面的帘子被掀开,
石兆成站在马车外,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怎么还不下来,”
他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