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草市
既然白老头都这样说了,白锦儿自然是不会客气。
她决定下午不开店了,先去那个草市看看。毕竟这连续三日的大草市,要是真能在那里占到一个好摊位,肯定能挣上不少钱。
顺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卖,遇到好的就买些囤进系统的仓库里。怎么想都是笔划算的活计。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就搬着东西去,
毕竟白老头差点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虽说老人嘴上说的头头是道的,但人家是不是真的留了个位置给自家,还是一件不好说的事情。
于是白锦儿就和林信平商量好,两人相约下午在西城门见面,出去看一看那草市到底是何状况。
......
“阿姐这边这边!”
白锦儿换了身松快的便袍,头发依旧是随便用木簪子就挽了个团髻。还没走到城门边的呢,就听见林信平叫自己的声音。她举目望去,正看见站在已经布满风霜刻痕城墙边的林信平朝着自己招手,他身边的小女孩也正朝着自己招手,脸上笑得开心且灿烂。
“阿姐我和这丫头说了咱们是去办正经事的,她还是非要跟着来,”
林信平指了指旁边的林信云,一脸的无奈。
“你说说她,这丫头现在就听你的话了。”
白锦儿闻言,低头看了看已经上前来拽住自己衣物的林信云。
少女笑了,低头摸了摸林信云的脑袋,
“罢了,反正我们今天就是先去看看,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阿云,那儿人多,什么好的坏的样子人都有,”
“你千万得跟好我或者你阿兄,千万不可以随便乱跑,”
“要是遇到了坏人把你抱走了,你以后可就见不到我和你阿兄了知道吗?”
“嗯!”
林信云拽着白锦儿的衣角,十分听话地用力点了点头。
白锦儿又嘱托林信平拉好林信云的手不能放开,三人就这样并排出了城门,朝着城外面走去。
白锦儿不太确切地知道那草市究竟在哪儿,不过这四方来往的人倒是比她想象中来的多的多,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是去往一个地方,想必那里就是草市的所在地了。
果然走了没有多久,
白锦儿远远地就能看见攒动的人头还有堆积拥挤在一起的东西。
人真的好多。
“好多人阿姐,”
一旁的林信平也惊讶地看口,白锦儿遥望了一眼,点点头,
“是啊。”
像是不放心身边的兄妹俩,白锦儿再一次强调了林信云务必跟紧两人,这才迈步继续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这草市真是白锦儿见过最大的一个了。还未过小木桥,就已经有零星几个摆地摊的人,卖的无非是些自家种的蔬菜,或是山上采的山茅野菜——想必是来的晚了,便没有占到靠里面的好位置。
白锦儿回家的时候听白老头简单提了几句,说着这样大型的流动草市,已经和寻常那样子农夫小手艺人卖东西的不大一样了。这样大规模在临近县村中移动的草市,往往背后是有商贾操控的,
只是这些商人大多不出面,假装成和普通草市没什么区别的模样。
而当地的官员虽然知道,也不多加阻止。毕竟能组织维护起这样大的草市的人家,其家资丰厚,打点上下关节,也要来的方便的许多的。
况且虽说草市都是设在城外,但对于城中各行各业,也起了刺激来往的作用。毕竟等到夜晚草市歇业,那些从外地特地赶过来参加的旅人是不可能睡在荒郊野岭的,自然也是要进城中休息的。
这一来二去,
少不了官衙的油水可刮。
至于组织着草市的人,自然也非无利可图。他们划定的范围内的铺位都是要给租金的,当然,和随意在外面摆的地摊比起来,规划的整齐收拾的干净的铺位,肯定是要更受客人欢迎的。而且最关键的地方是,只有付了租金的铺位,才受到保护。
这么多来往的人,鱼龙混杂,自然是少不了某些手脚不干净,鸡鸣狗盗之辈。若只是来看看热闹,买些小玩意儿的人,身上本就没带多少银钱的倒还好;可那些本着牲畜骡马,做大宗生意的,身上值钱东西本就不少,
要是合心意的东西没买到,反而遇了贼破了财,肯定会给这些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少不了以后客人不上门,客源流失这样子的问题。
因此那些组织草市的,还要雇佣一批看护,专门保护前来消费的客人的人身财产安全。如此这般,生意才不是一锤子买卖,才做的长久。
白锦儿倒是没想到不过是个流动的草市,背后竟然还有这番门道。她不由得有些佩服起发明这种贸易形式的人,在商业经济不甚发达的这个时代,竟然就能想的这么的周到仔细了。
可惜如今这个朝代,经商者就是再有钱有本事,始终还是要逊其他阶层一筹的。不然他们也不会都家财万贯了,还要想着家中能有人前去谋取功名。
当然,这些都是外话便暂且不提,
对白锦儿来说,也没有多么富可敌国的大宏愿大愿望。比其这些,她还是希望能在这儿,买到自己心仪的东西才更好。
过了小木桥,就正式进入草市的地界了。
最外圈多的是的牲畜,卖鸡的卖鸭的卖猪的;卖诸如牛羊驴骡子马这样的大牲畜的,白锦儿看见地上竖着好些夯进土里一合粗细的木桩,这些大牲畜都是拴在上面贩卖的。卖的人就站在旁边也不吆喝,只是等客人过来的时候拍拍驴屁股,让客人看看自家驴的牙口多么好,叫声多么清脆。
中间是给人走的路,看得出来这草市规划的还不错,最起码没有出现占道不让行人走的情况——白锦儿抬头看向身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木桩,那上面此时站了一只尾巴很漂亮的大公鸡,
鸡冠也是红艳艳的,像极了鲜红的海棠花一般。
那大公鸡单腿站在木桩顶上,傲视着面前拥挤促狭的人群,
它仰高了头拉长了脖子,对着天发出了一声清脆悠长的鸣叫——
“咯咯咯——”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卖饧的
“这木耳怎么卖的?”
白锦儿蹲在地上,看着那新鲜的一箩筐的木耳,对着面前这个卖木耳的比划道。
“能不能便宜点,我把你这一筐都买了,你给我便宜个二十钱怎么样?”
“什么太低了,你看这到处都是卖山珍的,我看你这新鲜才上你这买的,再说了我可是给你一筐都拿走的,你在这儿摆一天不也只卖了这么点吗,”
“划算划算。”
“十钱不行,怎么也十七钱。”
“十五钱,”
“十四钱,”
“十三钱啊这是我给的最高了,卖不卖不卖我上别处买去。”
白锦儿背后背着一筐木耳,右手提着一吊新鲜羊肉。她脖子上还挂着一提新鲜的大蒜,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上是否会留下味道。
“阿姐!”
另一边,带着林信云去买糖的林信平也跑了回来。
“阿姐你看!”
林信平拿起自己手中的饧给白锦儿看。
“那儿的那个老丈竟然能把饧捏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
“我这个是公鸡,阿云这个是小......”
林信平的小字刚出来,低头便看见从林信云口中拿出来的沾满口水的糖块,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了。只是一坨瞧着黏糊糊的糖块罢了。
“你怎么吃这么快!”
“不是说好要拿来给阿姐看的嘛!”
“好了好了,”
白锦儿连忙制止了兄妹俩的争吵。
捏糖啊,
因为现在这个时期,唐朝的制糖技术还没有那么发达,炼不成精炼的蔗糖来,所以还做不到像后世那样出现轻盈透明的蔗糖糖液。
不过没关系,
虽然唐朝的制不出白糖,
可是白锦儿有啊。
什么吹糖人画糖画,不都是简单的事儿嘛。
看来以后,自己可以去找个这样的“技术人才”,自己负责提供原料他负责吹,保不准又是个赚钱的好办法呢。
“阿姐,阿姐?”
林信平看着白锦儿呆在原地双眼无神,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有些阴险的角度,知道这估计是白锦儿又想到什么累人的法子了,不由得赶快出口将白锦儿唤醒。
上一次他看见白锦儿露出这样表情的那一天,
自己揉了快三盆面。
回家的时候觉得胳膊连带肘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还好白锦儿还没有黑心到那个地步,看着自己实在抬不起手来,便放了自己的半天的小假。
听见林信平的声音,白锦儿回过神来;瞧着眼巴前神态表情小心翼翼的林信平,白锦儿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林信平的肩膀。
“不错嘛小年轻,”
少年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
来了来了果然说了和那几次一模一样的话。
“阿姐!你看那个老板还砍了根甘蔗给我们吃!”
林信平连忙开口转移话题,同时让白锦儿看看他们手上拿着的一节甘蔗。
应该是去年种的老蔗了,不过颜色是好像漂洗过的麻布那样的深,看着应该是好甘蔗。白锦儿想想,今年的甘蔗要等到秋天才能成熟,不过若是自己先存一批在仓库中,到时候等着夏天一到拿出来榨蔗汁再放进冷藏库里一冰,
哎哟!
那滋味肯定美得很。
这么一想,白锦儿都不由得为自己拍手叫好。
“哎你们在哪儿买的这个?”
“在那边,”
林信平也开始啃起自己手里的糖块。他含含糊糊地回答了白锦儿的话之后,怕白锦儿没听清,抬手又往刚才过来的方向指了指。
“行,那你们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
“噢。”
林信平看着白锦儿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作势离去,又开口叫住了她。
“阿姐,”
“我帮你拿一些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拿。”
白锦儿待会儿是要找个没人看着的地方把手上的东西收进系统里去的,要是给林信平拿着,一不小心就穿帮了。
先把东西都收好之后,白锦儿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她的荷包已经换成了贴身带着,所以倒也不怕有人偷走。等她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穿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了林信平说的那件卖捏糖的小摊了。
想来是没什么钱两,所以租的位置已经是十分靠外围的地方了——是一个须发洁白的老人,留着短短的一把胡子。
身上穿着的虽是粗布麻衣,不过好歹是收拾的干净整齐。
摊位不大,就小小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的是擦得锃亮的一块石板,旁边是烧热着的锅,还有一个小罐,估计就是来装糖的。
那个锅比较特别的,竟是个自制的水浴锅,并不是直接加热的,而是靠烧热的水,来将里面泡着的那个小罐子加热。
他背后垛着一大捆甘蔗,看颜色,果然就如同刚才白锦儿想的那样,是去年种下今年收获的老蔗。叶子都已经拔除干净,光秃秃的束在那里,就好像九节棍一样的毫不起眼。
老人的摊前已经围上了不少的小孩,一个个张着嘴巴留着哈喇子看着那小锅糖,若是眼睛能尝出味道的话,估计那么点糖,还不够这些孩子分的呢。
虽说被这么多表情有些吓人的小孩子围着,但是老人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波动。他的眼眸低垂着,只是看着那被小火加热着的小锅,
十分专心致志。
白锦儿并没有走到那群孩子身边,而是在距离比较远的位置站住了脚,看着那个老人接下来的动作。
锅应该是热的差不多了,老人并没有用手去测温度,只是看了一眼,便用手边的筷子,从装着糖的罐子里夹出一块已经凝固了的,丢进了那水浴锅中。
在高温的作用,原本已经凝固成固体的饧,又慢慢地变回了液体状。
其间老人一直都未搅动那融化的糖液,而是等着它已经完全的融化之后,才拿出另一边的一双筷子,将糖液从小锅中挑出来,
动作很快。
白锦儿还未反应过来,那滚烫的糖浆就已经被摔在了石板上。
老人将筷子一丢,双手在石板边的水盆里蘸蘸水,竟然就这样将糖液用手卷了起来,开始在手中捏起形状。
看的白锦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四百一十四章 甘蔗
乖乖,
这该多烫啊。
白锦儿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想看个仔细,果然她才走过去,就听见围在那里一圈的小孩口中也和自己一样,发出惊叹的抽气声。
旁观者的反应都如此强烈了,可当事人,那个捏糖的老人,却依旧神色专注宁静,就好像感受不到那糖浆传递到皮肤上的炙热一般。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老人手中原本只是揉成一团的糖液已经慢慢地变换出了形状;白锦儿看着,一只翎羽俱全的胖鸟,就这样出现在了老人的手中。
虽说糖液冷却的快,但是老人的手更快,几乎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将糖捏好了。老人将捏好的糖块放在石板上的时候,迎来了围观的这群小孩的一片鼓掌叫好声。
白锦儿也混在其中,
发自内心地拍起了自己的手掌。
老人再一次将手伸进了水盆,这会子白锦儿是瞧出一点点蛛丝马迹了。老人将手放进算是冰凉的清水中时,眉梢眼角显然流露出了一丝松快——果然还是很疼啊,
白锦儿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小鸟糖块,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刚才谁要的鸟?”
“我我我!”
从小孩堆中挤出一个小男孩,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这群小孩子里比较有钱的那一种了。他将已经准备好的钱正要摆在石板上,忽然老人拦住了他,对着旁边束着的小杆子扬了扬下巴,
“丢里面去吧。”
“您不数一数吗?”
“不用了。”
“噢。”
小男孩听话地将手中的钱丢进了挂在杆子上的小竹箩里。
他伸手想要去拿,却在伸出半截的时候又缩了回来;想来是怕热度还未消,到时候拿了烫着手。老人看见了男孩的小动作,白锦儿眼瞧着他好像是笑了笑,但笑容稍纵即逝,快的就好像白锦儿自己出现了幻觉似的。
“已经不烫了,”
“拿吧。”
被老人在小伙伴们面前戳穿了心事,男孩的脸颊有些红;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汉勇气,小男孩不再犹豫地伸出了手,将那只胖胖的小鸟攥在手中。
入手果然不烫,只是有点温温的,反而正是舒适的温度。
“真的不烫了!”
小男孩开心地笑了,露出正在换牙缺了一颗牙的甜蜜笑容。
围在他身边的小伙伴立刻像是嗅到了花蜜香气的蜜蜂,一股脑地全都涌了上去,正争先恐后地要瞧小男孩手中的糖鸟。小男孩此时觉得自己就好像大将军一样的神气,走路都探头挺胸,摇头晃脑了起来。
瞧着那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云朵似的飘远了,老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看着那一口小小的锅子。
“这位老丈,”
听见白锦儿的说话声,老人抬起头来。瞧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老人再一次低下了眼。
“小娘子要什么样子的。”
“额,”
“那个。”
白锦儿被问的一滞,她挠了挠头,对着老人说道:
“我不是来买饧的,我是想问一问,您后面这些甘蔗怎么卖?”
白锦儿话音刚落,老人便抬头看向她。白锦儿对着老人笑笑,眨了眨眼睛。
“买甘蔗?”
“是。”
老人想了想,缓缓开口:“买甘蔗,可以卖给你。可是,要先买块饧才行。”
“啊,这样啊......”
白锦儿倒不是不能接受这种捆绑销售,只是她觉得老人捏糖瞧着太疼了,所以才没有开口说要买饧。可是既然老人都这样子说了,白锦儿也只好遵命了。
“那,那我就买一块吧。”
“要什么样式的?”
“唔嗯,我想想......”
少女打算买个样式简单些的,这样老人捏的快,她瞧着也不会这么的难受。琢磨了一会儿,白锦儿一拍手掌,
“那我要个蒸饼形状的吧。”
这回轮到老人呆住了。
“你,你说什么?”
老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背听错了。好家伙,捏了这么些年的饧,他还是第一次听过有人要蒸饼形状的呢。
不过话说,
那种圆咕隆咚的形状,
需要捏吗?
“小娘子是在拿老朽开玩笑吗,”
老人的脸色沉了沉,在他看来,白锦儿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来拿他寻开心的来了。谁知道老人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反而是对面这小姑娘露出了有些难堪和疑惑的神色。
“这,”
“老丈您也没说不能要这蒸饼的形状啊。”
“不好捏吗?”
不是不好捏,而是太好捏,好捏的以至于老人觉得白锦儿是在拿自己开涮。
“好捏是好捏,但是,”
老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看着白锦儿露出的表情,倒不像是在拿自己玩耍。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疑惑地问道:
“小娘子为何要一个蒸饼形状的?”
“这,”
“因为好的蒸饼白白胖胖圆圆的,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老丈不觉得,蒸饼那样子的模样,看着就很讨喜吗?”
好一手反客为主。
老人听了白锦儿的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出炉的蒸饼的模样。精面揉出的面团,揉成一个个洁白光滑的山丘似的形状。上笼蒸出来,面皮紧实有弹性,内里也是弹软可口的。这时候若是再配上炖烂的羊肉,吃饱了再来一壶小酒,
别提多舒服了。
一番联想下来,老人竟觉得自己有些腹中饥饿了。偏偏不远处还就是个卖蒸饼的小摊子,面食的香气悠悠地飘来,搅得老人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咳咳,”
他尴尬地咳嗽几声,掩饰逐渐暴露出的心思。
“那我就给你捏一个蒸饼形状的饧吧。”
“好嘞,”
少女笑眯眯地说道,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语差点叫面前的老人肚子发出抗议来。
圆滚滚的形状用手掌就可以完成,应该是老人捏过最快的饧了。将捏好的饧放在桌子上,别说除了颜色不大像,瞧着还真像是一个不怎么大的蒸饼。
老人默默地看了看,
决定待会儿除了精面的,还要要一个杂面的才行。
“那老丈,”
白锦儿的话语声在老人的耳边响起:
“我们能商量商量甘蔗怎么卖了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 摊位
大丰收大丰收。
少女想到装在自己仓库中的那一大捆的甘蔗,不由得笑的乐开了花。
白锦儿几乎把老人的甘蔗全都打包带走。如果不是老人守着最后那一小把甘蔗死活不卖,估计白锦儿是打算一根都不给老人留的。
当然,白锦儿给老人的价格比市价要高上一些。这样即使接下来的半年老人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也能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嘴里叼着糖块,白锦儿走在路上。
刚才得的甘蔗,白锦儿已经找个隐蔽的地方堆了会儿,就收进仓库里去了。她从那个地方离开的时候,还看见几个人张着头往那边看了看。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以为白锦儿没注意,在白锦儿离开之后便跑到了那个地方去,
想是看着白锦儿扛了那么大一捆的甘蔗过去,结果回来的时候空无一物,以为她是将甘蔗藏在了什么地方,等着散市的时候再想办法搬回去。故而想去看看,能不能有便宜可占吧。
殊不知那一捆的甘蔗,此时早已经进了某处神秘的地方,是他们觉绝对不可能寻到的。
等着回去之后,就问问系统有没有能榨蔗汁的东西。先弄出一两碗来给自己和阿翁尝尝,要是好喝,等到夏天的时候冰一冰拿出去卖,想必又可以挣一笔不小的钱。
到时候给阿翁换个好点的医大夫......
倒不是说汪泉的医术不好,只是白锦儿觉得,最近白老头的病好像变得严重了,可是当白锦儿问起的时候,白老头却又说汪泉说没事。
这让白锦儿有些心慌。
看来下次白老头再去拿药的时候,自己得跟着去看看才行了。
含着的糖块渐渐化开,糖水流到口中是香甜的味道;白锦儿不想糖水滴到手上黏黏的,所以虽然有些费牙口,却还是很快地就将嘴里的糖块咬碎吞下了肚。
她拿手帕擦了擦嘴,便随手将手帕掖在了腰带上。
城中不好买的或是不新鲜的菜在这里已经买的差不多了,牲畜之类的白锦儿都是去自己的杀猪师父,张屠户家中定的,除了那块说是圪勒羊羊肉之外,倒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想买......
哎呀糟了!
白锦儿忽然一拍脑袋,
差点把正经事给忘记了。
他们本来是过来看看阿翁说的这草市的老板说给自己家留的铺位还在不在的,怎么就变成过来大采购的了?
这琳琅满目的商品着实是看花了白锦儿的眼,以至于她不断地掏空自己荷包的时候,把自己过来真正要做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草市的布局宏观上来说,其实应该是个环状的分布。由最外围到最里面的圆心,租金越贵是卖的东西越小件精致。
白锦儿迈步往圆中央走去的时候,一路上还看见了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甚至还见到了几个大胡子胡人,围在一起卖香料器皿这类的珍品。
白锦儿看见有些人在那里和那几个胡人杀价,满脸横肉胡子长得快连接到头发的胡人操着一口口音很是奇怪的官话,别扭的嘴里叽里呱啦的也听不太清在说什么,
于是白锦儿就听见了周围往来的人群中,开始了对这几个胡人来历的猜测。
说什么,
估计是从长安那边,逃捕过来的胡人——拿的这些东西也是贼赃,不然为什么这样子的好东西不送进城里去卖,反而要拿到草市这样的地方来卖。
说不定就是偷,啊不对是抢来的,
要是买了日后被官府追查到,少不了也是按个买赃的罪名论处。
白锦儿依稀觉得说话的这几个人有些面熟,好像其中有的,正是刚才要和那胡人杀价买物,那胡人不愿意的。
从胡人的摊子旁边路过的时候,白锦儿闻到一股好香的味道,
诸如胡椒茴香之类西域香料的味道,还混杂了一些些食物的香气。白锦儿不由得看了过去,看见在那些高大的胡人背后,蹲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也是胡人,
白锦儿看他的侧颜就能看的出来。眼窝深遂鼻梁高挺,眼尾还微微有些下垂,让整个人看着少了凌厉,多了一丝温和的感觉。
他手里包着一个比他的巴掌还大的胡麻饼,正有些费力的啃着。
不算厚的嘴唇上沾着碎芝麻和面酥,白锦儿看他每吃掉一些在手上,就要先放弃去啃那些新鲜的,然后低头,将掉在手上的碎屑一点一点的沾回嘴上。
他吃的如此认真如此小心翼翼,
就好像哪怕是浪费了一点点,都会让他十分的不安。
小男孩身上穿的衣服和自己的长辈们差不多,有些破烂不甚干净,还不大合身。所以他这样蹲在地上的时候,身上的袍子垂下耷拉在地上。
前面的大人们在为了多少几个钱的事情争论的面红耳赤,这边厢却乖乖地吃着自己的东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白锦儿走过的时候,视线便一直停留在那个男孩的身上,看着他吃的胡麻饼,眸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深沉。
直到离得那些胡人远了,彻底看不见那小男孩之后,白锦儿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差不多就快要到草市最中心的位置了,
白锦儿一路上看见卖吃食的人逐渐变少,想必是中间摊位的租金贵,只是卖些简单吃食的租不太起吧。
这时候,问题就来了,
自己到时候,到底要不要给租金呢?
如果要给租金的话,价钱太贵,自己放弃这几日城中的营业额到这里来,是划算还是不划算呢?
少女一边走一边沉思着。
嗯?
少女连忙后退几步。
这有一小块空地。
确实是空地,周遭还用木栅栏围了起来。
在这十分拥挤的地方,竟然有这样的一个空地。看得出来,周围那些因为自己摊位占地狭窄的老板,都不时地往这边看过来,说不定是想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的地方侵占过去。
白锦儿在这儿住了脚步。
不会就是这里吧?
瞧着这块空地,白锦儿挠了挠头。
第四百一十六章 马冠英
“你是说,”
“我叫预留的那个摊位前,来了一个小姑娘?”
凉亭中,一个身披披风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听见走过来的仆从说的话,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是的阿郎。”
面前的人低着头说道。
“一个小姑娘......”
男子沉吟片刻,支撑着身体从坐的地方站了起来。仆从见状,立马小跑过来扶了扶他。
“无妨,”
“咳咳。”
男子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他朝着过来的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
“我们过去看看吧。”
“喏。”
等到男子来到市中那块空地前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仆从说的什么小姑娘;他疑惑地看了看刚才和自己报信的那个人,那人眼中也带着些许的茫然和不解。
“难不成是走了?”
“不可能啊,就这么会子的功夫......”
听着他口中低声念叨的内容,男人摇了摇头。
“罢了,走吧。”
男子说了一句,转身就要回到自己刚才休息的凉亭中去。就在这时,一个手中拿着喷香的胡麻饼啃着的小姑娘,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男子登时站住了脚步。
“哎哎哎阿郎,”
“是了是了就是她了!”
一旁的仆从看见又出现的白锦儿,立马激动地开口说话道。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拿主人开涮来了,还好这小姑娘又走回来了。
男子此时已经转身看向白锦儿,瞧着她拿着胡麻饼,一边吃着一边在那块空地跟前打转。男子想了想,还是迈步过去。
“这位小娘子,”
白锦儿闻言转头,正看见自己旁边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先吸引到白锦儿的,是这个男人的着装。
他竟然披着披风。
此时俨然已经快三月时节,虽然还是初春,早晚气候还有些寒凉,但是只要是白天这段时间,却已经气温回升的可以穿薄一些的春装了。隔壁的张大娘子便是怕冷的人,可就算是她,在这时候也已经换了比较轻便的衣裳了。
眼前这人,竟然能穿的住披风——
虽然不是冬日里有着毛茸茸厚厚防风那种的,但是光是看一眼,白锦儿就已经觉得自己很热了。
底下穿着的约莫是锦袍,看织锦的花样,应该价格不会便宜才是。
男子头上并未戴幞巾,而是戴了个白锦儿以前从未见过的帽子,将头发完全拢了进去;他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是搭在身前的双手,左手的中指上套着一个颜色赤红的,好像是玛瑙材质的戒指。
他的面色很白,不过不是俊俏的那种肤白,更像是因为身体不好而导致的苍白。这样的颜色白锦儿经常在孟如招的脸上见到,不过自从薛诚回来之后,倒是少见孟如招出现这样苍白的肤色了。
他的嘴唇倒是别样的红,莫名的还有些水润。
不过即使白锦儿不常梳妆打扮,也认得出男子嘴唇的红润并不是天然如此的,想必是擦了口脂的缘故。
粗略的几眼下来,白锦儿大概能猜出面前的人,应该是家境不错身子骨却挺差的一个人。
于是,
“郎君,便是这草市的大老板吧?”
听着白锦儿笑眯眯说出的话来,男子一愣。可随即他想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明悟和释然的笑容,对着白锦儿点了点头。
“小娘子好眼光。”
“敢问一句,我家仆人与我说,小娘子在这里徘徊许久,小娘子,可是白叔叔亲人?”
男子这句白叔叔说的稀松平常,白锦儿一听便知,是叫惯了的;想来阿翁还真没有骗自己,白锦儿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我阿翁姓白,”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郎君所说的白叔叔了。”
“是了是了,”
男子的笑温柔,看着白锦儿带着长辈特有的一些些慈爱,
“曾经听家父提过,说白叔叔有一个极乖巧听话的孙女儿,只是上次去家中拜访的时候未有见到。如今在这里看见,果然是生的伶俐可爱。”
“上次郎君去的时候我在店中,想必是错过了,”
“小女在这里给郎君赔个不是才是。”
“哪里哪里,”
“是我叨扰了。”
白锦儿说话一套一套的,男子虽面上神色不变,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思索。
“家父与白叔叔乃是挚友,这样论起来,我也算是你叔叔辈的人物。你若是不嫌弃,便不必如此生分。我姓马,名冠英。你称呼我马叔叔便可。”
“知道了马叔叔。”
少女很有礼貌地对着男人点了点头。
“对了,我还没你的名字是?”
“噢,我名叫锦儿,无字。”
说着,白锦儿对着马冠英笑,露出自己一口大白牙。
她还特别强调了无字,想必是做个逗弄。马冠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锦儿,在心中摇了摇头。
是自己想多了,
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罢了,就是比较能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了些,想必也是因为在店中帮忙,锻炼出来的缘故。
倒也不必想的太多。
“既然这样,我便叫你锦儿吧,你看怎么样?”
“马叔叔请便。”
“好,好,好。”
这边和白锦儿自我介绍完了,马冠英看了看他们面前的这块空地。
“小锦儿,可是白叔叔叫你来,看一看这摊位的?”
其实是白锦儿自己想要来看看的,白老头压根儿都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当然,白锦儿是不会将事实讲出来的,她只是单纯地点头,算是肯定了马冠英的话。
马冠英看了白锦儿的动作,扬了扬嘴角。
“这大可放心,我们在这儿的这几天,这摊位都会为你们保留着的。”
“啊,这多不好意思呀,阿翁他......”
“无事的,我自然知道白叔叔性子,他若是不想来也无事,不过你们要是想来,直接来就好了。告诉这儿负责的人你们姓白,他们便会来帮你们的。”
“那就多谢马叔叔了。对了对了马叔叔,敢问这儿的租金是?”
“哈哈哈小锦儿说笑了,”
“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
计划通!
第四百一十七章 炸串和鸡架
白锦儿的动作比马冠英想象的要快的多。
本来他以为早上说了那么一句,瞧着这小姑娘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来是一定会来的;只是按着他记忆中的白老头的处事方法,最早,也要等到明日早晨,甚至下午才过来。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下午就过来了。
听着前来禀报的人说的话,马冠英微微颔首,
“只有那个小姑娘过来?”
“是。啊也不全是,她还带了一个小男孩,还有一个更小一些的姑娘,瞧着,好像六七岁的模样。”
马冠英的表情有些微妙。
“没有大人跟着么?”
“没有,我看锅碗瓢盆诸如之类的工具,好像是那个小娘子花钱雇人,从城里搬来的。搬完那些东西之后,那几个人就走开了。”
“方才过来的时候,我瞧见那小娘子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始卖东西了才是。”
“哦?”
“那你看见,她都卖了些什么?”
“未曾。来时只是才将要用的器具摆好,不过看着那些准备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吃食之类的。”
“这样啊,”
“郎君可要去看看?”
“不了,”马冠英低头,看着手中的账本。他的右手手指前竟摆着一个纯银打造的小算盘,比手掌大一些,做工十分精巧漂亮。
“我现在手边还有些事情,”
“等到做完了再说吧。”
“那边的人,你也惊醒着,毕竟还是孩子,叫其他人稍微关照些即可。知道了吗?”
“喏。”
应了马冠英的话之后,前来报信的仆从便低着头走了出去。
......
“嘿咻,”
白锦儿将串好的一大盘蔬菜和碎肉,从桌子底下的大桶上抬了出来。这是一个大大的木盘,摆在桌子上的时候占掉了桌面半个还要多。上面堆满了用竹签串好的各种小串串,一串约莫就一个手掌长短,
除了堆积如山的小串串,还有一大个木碗,里面装着些剁成了小块的,看着像是肉块之类的东西。
至于桌子的另半边,则摆着一盆和好的油面。
桌子就摆在油锅的旁边,而此时的油锅已经开始冒像小鱼吐的那种细细的泡泡。
白锦儿他们来的早,还没到下午开市的时间,不过等着他们全都准备好之后,也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了。他们这卖吃食的倒是不少,只是像白锦儿这样子,
还真没有别人。
白锦儿大概估计了一下这块空地的大小,要是要摆桌椅板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在外面她也不是没有见到这样做的人。可是如果真的摆的话,其实也摆不下几张,
出台速度慢,后面的客人就必须得站着等着。等着等着,这客人就容易流失。
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市场里面,卖快食是最合适的。但是诸如卖胡麻饼啊蒸饼之类的,这儿已经有很多了,晚去的自己和他们比起来,肯定是不怎么占优势的。
思来想去,白锦儿便决定卖炸串。
炸串和自制土豆丝饼,既好吃速度又快,面饼也管饱,在前世的小吃市场里可以说是占据一方的霸主。做炸串也不难,不算大的体积也容易让客人吃下更多去。
正好家里做菜剩下的各类碎肉和蔬菜还多,白锦儿便叫着林信平和林信云中午不回家了,回店里跟自己一起串串。
鼓捣一中午,便是面前的这些成果了。
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白锦儿和林信平虽然还在收拾着东西,怕待会儿手忙脚乱的,可他们摊位前面,已经开始有人驻足了。
“这卖的是什么?”
“不知道啊。”
“莫不然是卖菜的?”
“放屁,你没看见火上坐的那大油锅吗?”
“卖油的?”
“你这脑子估计也就告别做生意了。”
周围开始出现窸窸簌簌,琢磨自己到底是卖什么的人,白锦儿倒是不甚在意。毕竟她都习惯了,就是每天早上卖些新鲜玩意儿,都有老顾客也是要围观的。
“白小娘子?”
在这群看热闹的人里,出了几声白锦儿比较熟悉的声音。
两三个妇人结伴而来,背后背着的箩筐里面已经装了不少的东西了,看样子是收获颇丰——看见白锦儿抬头之后,她们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连忙走上前来,一排地将白锦儿他们面前的桌子围住。
“还真是白小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啊,”“不开店了吗今天?”
“开啊,”
瞧见是自己店里的熟客,白锦儿的笑容十分的热情。
“这不是上这儿开来了。”妇人们纷纷对视一眼。
“那还真是巧了不是,我们刚才还在商量说,等着在这儿买完东西之后肚子饿了,就进城去你那儿吃点东西饱饱肚子呢。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见到你。”
“哈哈哈,那想是我知道了几位娘子腹中饥饿,这不就带着好吃的来找几位了不是?”
“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口甜嘴滑的。”
白锦儿的话让几人笑得见眉不见眼。其中一人说完话之后,这才注意到白锦儿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白小娘子你今天这做的又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这些啊,这些东西叫作炸串,”
“还有土豆丝饼。”
少女笑眯眯地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对着面前问话的人说道。
“很好吃哦。”
“炸串?”
又是个自己没听过的东西,不过妇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犹豫的,妇人开口问道:
“那你这东西又是要怎么卖的?”
“炸串一份六串两荤四素,菜色可自选,一份七钱;土豆丝饼一个四钱。这儿还有炸鸡架和鸭架,一份八钱。”
白锦儿说话的声音,无一遗漏地钻进了其他还围在这里看的人耳朵里。
价钱倒不算贵。
说话的妇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回头数了数身后自己的这些姐妹们,琢磨了琢磨会儿,便说道:
“那就炸串三份,饼两个,那个什么鸡架的也来两个吧。”
“好嘞~”
少女清脆的回答声,在这块小小的空地响起。
第四百一十八章 四种调味
新鲜的蔬菜和切小的肉片,连着竹签子一起被下到了锅里。
炙热的油温瞬间将饱含水分的鲜蔬包裹,油脂和水珠的碰撞使得黢黑的大铁锅中响起宛如鼓点般紧促的爆裂声。小朵小朵的油花在油汪汪的锅中绽放,白锦儿手中却拿着长长的筷子,站在锅前岿然不动。
因为她知道,只要一个不注意,炸串就会炸老。
生的炸串吃了闹肚子,太老的又如同咀嚼树皮,除了过干的嚼感和苦味,便吃不出其他的味道了。像这样的生炸最是容易过火,因此白锦儿要十分专注地看着。
一边的林信平早将用来装东西的纸袋准备好,他随即从桌子下拿出四个小陶罐,中间都插着一把小木勺。
炸串是和切成块的鸡架一起炸的,白锦儿手中的筷子灵活地在滚油中翻动,防止裹了粉的鸡架和炸串出现粘连。
不需要多久的时间,炸串和鸡架就炸好了,白锦儿用筷子并着漏勺将油锅里的东西捞出来放在网上沥油,然后便放下手中的东西,手过一道冷水,开始拍土豆丝饼。
说是拍,其实是就是很简单地在涂了油的石板上将面团拍出个扁扁的形状,动作利落地拍好的饼丢进油锅。刚刚“冷静”下来的油锅登时又沸腾起来,发出比刚才还要暴躁的刺啦刺啦声音。
白锦儿趁着这个功夫,把已经将多余油水沥去的炸串挪到了正面桌子的大木盘上。
接下来就是林信平的事情了。
“给位娘子要什么味道的料?”
在白锦儿这儿做了一年多了,林信平已经学的了白锦儿待客之道的十之七八。他看着面前这几位都可以当自己阿娘岁数的妇人,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问话的声音控制到正好的程度,既显得开朗热情又不会让客人听着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急切感。
这样一个拾掇的干干净净笑容又甜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那你们这儿有什么味道的呀?”
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明显都轻盈了不少。为首的刚刚和白锦儿点单的那个妇人,笑呵呵地说道。
“有酱香的麻辣的椒盐的,还有这个,”
林信平指了指最后一个陶罐,
“这是蜜汁的。不过蜜汁的也有一点点的辣口,先说与各位娘子知道哦。”
虽说最后还是靠一个人决定,但是女人出来逛街,就是小食的口味这样子的事情,也要仔细地商量过才能成功的选定。
这会儿的功夫,土豆丝饼和复炸的鸡架也已经炸好了。白锦儿将鸡架也放到那个大木盘中,看着面前的女人们还在纠结选什么味道,她笑着开口道:
“我建议炸串可以蘸我们的秘制酱汁,因为榨菜口味淡,配酱汁是最合适不过的。至于鸡架因为事先已经腌制过了,所以配椒盐和麻辣的就很好,口味重当然可以选蜜汁和酱香的。”
“各位娘子想想,要什么味道的?”
白锦儿的出言确实是帮助了这几位有些许选择困难的女子,为首的那个立马对着白锦儿点点头,
“那就照着白小娘子说的吧。”
其余的人也纷纷点头。
因为他们其中有人能吃辣的有人不能吃辣的,所以林信平给鸡架一半撒了麻辣的一半撒了椒盐的。所有东西包好之后,便一齐递给了面前的女人们。
虽然白锦儿已经尽量将油沥去了,但是古代的油纸防油性能还是没有现代的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会被浸透的。因此白锦儿嘱托她们尽量快些吃,便收下递来的钱目送着这几个妇人离开了。
刚才一直负责和白锦儿和林信平说话的妇人自然是先拿到了炸串和鸡架,隔着油纸都能闻见里面的香气。
“小琴你帮我拿一下东西,”
将有些碍事的手中东西递给旁边跟着的朋友,妇人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中的纸包,看着里面已经炸好的炸串和鸡架。
椒盐和辣椒面的香气已经被炸物上面带着的热气给激发出来,钻到妇人的鼻子里激的她一激灵。她想了想,还是先拿出一串炸菜,放进了嘴里。
这是一小串冬菇。
炸过的冬菇相比较平常炖煮的,在肥厚多汁这一块竟然丝毫不输。
不如说因为外层被炸的像揉皱的纸面一样干巴蜷缩,才使得柔软的内里和热乎香甜的汁水显得如此出众。
正如白锦儿所说的,因为是生炸,事先也没有腌过,如果只是空口这样吃的话,味道未免会显得寡淡了些——可配上香气浓郁,咸甜适口的酱汁,便顿时没了这样子的缺点,
冬菇的汁水混合了咸香气,在妇人的口中弹来弹去,实在是难以让人不心生愉悦。
一根竹签上串了切成两半的一朵冬菇,就是吃的再怎么慢,两口也是可以吃完的。瞧着妇人吃的开心,簇拥在她身边的几个朋友自然不高兴了。
“怎么就你一人吃啊,”
“快给我们也尝尝。”
“你看你们,着急些什么?我这不是先替你们试试味道嘛。”
“得了吧,还不知道你呢。快点儿快点儿把那肉的给我吃一块。”
妇人面露嫌弃,用两根手指捻着一块鸡架,递到了说话人的嘴边。
“看你这副馋嘴模样。”
鸡架自然是没多少鸡肉的了,但是因为炸过两道的原因,连鸡骨头都已经炸的脆脆的一咬就碎了。外面裹得薄薄一层面粉给鸡架增添了一些沙沙的口感,缓解了过度油炸可能会带来的枯涩嚼感。
腌制过的鸡肉和外层撒的椒盐粉带来绝妙回味,让人吃了恨不得吮指的多层次味道。妇人这边嚼的咔嚓咔嚓的开心,那边持观望态度的围观群众也纷纷走到了白锦儿他们摊位跟前。
“我要一份炸串小娘子!”
“给俺来份鸡架!”
“哎我什么都要一份啊——”
“我能只要菜不要肉吗?”
分食着刚买的小食的妇人们已经离去,白锦儿和林信平却是不得休息的。
小小的油锅飘扬出食材烹调过后的香味,几滴汗水也出现在忙碌的两人的额头。
第四百一十九章 是你
“阿郎,慢些走!”
“无事的九叔,倒是您老人家,走快些呀。”
董杭走在最前面,可以说是步步生风。要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恐怕他的衣角都要飞起来了。后面叫他的是个须发皆花白的老人,正抬着手,有些费力地追着董杭的脚步。
“哎哟!”
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狠狠地撞到了董杭的身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走路怎么不看路的!”
“给我小心点儿!”
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少年迈步就想走,不知为什么,他的脚步看上去有些慌张。
“等会儿小孩儿,”
这时候,董杭拉住了想要离去的少年的手。
“做什么!”
少年心里一紧,他抬起头,试图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男人,殊不知他稚气未脱的脸庞即使再怎么努力的摆出凶恶的表情,也不过是看着和一只刚长牙的小狗崽差不多的威慑力。
董杭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对着少年和颜悦色地说道:
“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
“你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子,老子什么时候拿你东西了......”
“你现在拿来,”董杭并没有理会少年的气急败坏,“我便放你离开。不然的话,要是我将这儿的人叫过来,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你,你别吓唬老子......”
“你会被扭送官府。”
董杭的表情带着微妙的笑容。
“你知道被扭送官府,官府的人拿你这样嘴硬的小贼,会怎么样吗?”
少年有些说不出话了,他看着这个男人略显诡异和阴险的笑容,嘴唇嚅动。
“不过,”
男人的语气忽然又变了,
“我看你年纪不大,要是真被送进官府呢,估计也受不住。我也不是什么狠心的人,把从我这儿拿的东西还来,你就可以走了,”
“如何?”
少年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最后变得苍白起来。单薄的嘴唇上被印上了一排牙印,少年右手的袖管垂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顿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一把将荷包塞进董杭的手中,头也不回地转头跑走了。
这时候九叔也已经跑了上来,老人单手叉着腰,有些气喘地和满面笑意看着少年离开方向的董杭说话:
“阿郎......”
“啊九叔,你来的正好。”
“瞧见刚才从你身边跑过去的那个孩子了吗?”
“瞧见了。”
“你去找这儿负责的那些人说一句,我估计那小子这会子也跑不走。现在去找人,应该能把他拦下来。”
“小孩儿嘛,”
“总是要吃点儿教训的。”
“喏。”
老人对着董杭点了点头,好不容易跟上脚步的他倒是没什么不情愿的表现,按着董杭说的,又迈步往这个草市专门负责维安的那些人在的地方走去。
至于董杭呢,则颠了颠手上的荷包,又摸了摸,确定里面的数量不少之后,才将荷包又收了回去。
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但是董杭晃悠在人群中,倒是看着十分如鱼得水。
董杭的酒楼虽然开在东市,但是和其他的东市老板不大一样的是,他十分地喜欢来这样的茅草市场中闲逛。
毕竟和那些家中本就富裕的人不同,董杭可以说是完全的草根出身。小而小的时候,他和父亲,便是这些跟着草市卖些手艺的小贩中之一。
如今虽然手下有了那样大的一家店,也结交了不少权贵豪商。可董杭还是时不时地就喜欢穿着锦衣地来这些地方逛逛,
毕竟能辨金玉珍馐也能识山茅野菜,向来是他为自己最得意的一点。
天色渐昏,有些东西卖的差不多的人已经开始往外撤了,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董杭瞧着那些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唉,
想想以前自己来给阿爷帮忙的时候,最是羡慕他们能出去玩了。摊子上人手不够,自己要负责收钱和别的各种杂事,每每只能躲在阿爷的后面,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外面别的孩子自由自在地奔跑。
只是当年那些玩耍的十分的快乐的孩子,
又有几个,能过上像自己现在的这种生活呢?
这样想来,还真不禁有些唏嘘呢。
走着走着,董杭逐渐察觉到了一丝奇异。他发现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一众孩童中,十个最起码有八九个,手里拿着一把竹签子。竹签子上面串着什么东西,或是酱色的,或是暗红色的。孩子们跑得快,董杭并不能仔细地看看是什么,可凭借着多年的习惯和眼力,
董杭还是能看得出上面串的是些食材。
蔬菜,肉类,好像还有豆干,之类的,
反正都是能吃的东西。
有几个孩子跑动的时候不看路,堪堪从董杭的身边擦着过去;男人可以闻见一点香味,是被油浸润的,高温烹炸过的食材的香气。
还有浓郁的酱香味道,有的味道中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辛辣。
不知是哪里卖的小食,
用竹签串食的方法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见过。可这样多数量的人会去购买的,董杭倒是第一次见到。
再往前走一些,便不只是孩童手中拿着这样的竹签了,还有许多的大人。原来是因为孩子吃东西注意力不集中,总喜欢一边吃一边玩,可同样多少的食物在成人的手中,便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有男有女还有老人,他们都有说有笑地一边吃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往前面的地方走。董杭这时候又看见,他们手中除了竹签子之外,还有些用油纸包包着的东西。
有个丰腴的胖美人正吃着这样的东西,董杭看了一眼,辨认出那是禽类的骨架。
骨架也能吃么?
能,不仅能吃,胖美人还用行动告诉了董杭,好吃的连一点味道都要吮吸干净。
董杭走在这些人中,
显得略微有些疑惑和茫然。
“小娘子我的快点儿啊!我等半天了都。”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啊客,这份就是您的了——”
不远处,董杭看见了一个由人群聚集成的圆圈。里面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和一道清脆的少女声。
董杭心下一沉,脚步陡然加快往听见声音的地方走去。等他好不容易挤进那人群中时,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摊子后面像小蜜蜂一样忙碌着。
“客要些什......”
少女抬起头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面前的董杭。
“嘿,”
“是你啊。”
第四百二十章 尝尝?
白锦儿咧嘴一笑,对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说话。
“我记得你,”
“你是,东市,老叔引着我见过的,那位,”
“叫什么来着?”
“哦哦哦玉筵楼,玉筵楼的董老板可是?”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的竟然是白锦儿,董杭的表情一闪而过的是惊讶神色。可这样的反应只是一瞬的事情,董杭在认识到了刚才见到的那么多人都是白锦儿这里的顾客之后,心情顿时就没那么轻松和美妙了。
虽然如此,
董杭的笑容还是带着同行应该有的礼貌和长辈应该有的慈祥。
“原来是白小娘子,”
董杭朝着白锦儿点了点头,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嘿嘿其实我也没想到,”
少女的回答十分地不按常理出牌,但她的笑容又让你觉得她真是这么想的,而不是出于捉弄的目的或是别的什么不怀好意的讥讽。
董杭的话头一停,
“哈哈哈,白小娘子可真会说笑。”
男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围的客人却不高兴了。毕竟这小小的摊位应付的客人这么多,却只有白锦儿和林信平两个人在忙活,林信云年纪还小,最多帮着收收钱什么的,是帮不上什么大忙的。而董杭和白锦儿的闲聊,显然已经拖慢了白锦儿动作的速度。
“我说这位郎君,”
一位客人带着嫌弃地开口,
“你要是来叙旧的,能不能等着待会儿散市了再说?你没看见这儿还有这么多的人等着么?”
“就是就是。”
“仗义执言”的人一开口,周围其他等着的客人立时随声附和。
被这么多的人同时开口指责,董杭的脸色霎时间就变得不好看了。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那我就不打扰白小娘子忙活了。”
“那董老板就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啊,我先做事了。”
白锦儿对着董杭笑了笑,便没有再继续和董杭说话。
什么都没买的董杭很快就被人群又从里圈挤到了外围,他看着前面的人数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心中生出一股五味杂陈感。
没有在这里逗留的打算,董杭迈步便离开了这满是人的地方。
只是不知为什么,董杭却再没了刚才那闲逛的心思,他走在的路上看着周围原本都十分感兴趣的各种玩意儿杂货,脑子里却不断地想着刚才在白锦儿摊位那见到的盛景。
如果是自己的话,
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说来可笑,他已经在这锦官城里打拼了十数年,就算说不上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作为一家酒楼的老板,也能称的上是左右逢源。
开酒楼,
特别是他这样子的酒楼,要做好生意,除了手艺之外,灵心和巧手都是不可或缺的。
从一个寒酸的卖烩羊肉的小贩,到如今玉筵楼的老板,自己所努力的桩桩件件事情,每一个冥思苦想新菜式的夜晚,董杭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对自己无比的自信。
因为他知道,他有天赋,又比谁都要努力,
若是他都得不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成就,又有谁,能够得到呢?
可是,
现在他却因为一个甚至连及笄之年都没有到的小姑娘,而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潜藏在这种情绪之下的,
似乎是,慌张?
晃悠到半截的时候,九叔回来了。老人奔波了这么会儿功夫,呼吸总是有些身体不适后的急促;他小跑到董杭的身后,带着气音说话道:
“呼可算找到你了阿郎,”
“叫我小老儿跑的累死。”
“我已经将那小孩儿的事情告诉他们了,估计现在,已经逮到了那小贼才是了。”
“嗯。”
“阿郎方才买的那些东西,也已经叫人送回家中了,阿郎还有什么想买的吗,小六他们还在外面候着。”
“嗯。”
这下子九叔总算是察觉到男人的心不在焉和兴致缺缺了。一把年纪的老头还有些调皮地歪了歪头,小心翼翼地身子往前凑了凑,
“阿郎怎么了?”
“怎么看着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无事,”
董杭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钻到九叔的耳朵里,伺候了这么多年这个人,老人早就知道他说的无事什么时候是无事什么时候是有事。
老人识趣地收回了自己询问的目光,老老实实地跟在董杭的身后。一主一仆就这样在喧闹的集市上走着,也不知道前方的目的到底是哪里。
不行!
董杭忽然一个急刹站住了脚步,没注意的九叔刹的更急,要不是他的平衡性还算好的话,估计现在就要撞到男人身上了。
“怎,怎么了阿郎?”
老人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董杭干净利落地转了个身。
“我必须得去看看。”
“看看,”
“看什么?”
董杭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而是快步从他的身边擦过。
瞧着马上就要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九叔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挣钱可真是不容易啊......”
嘴里嘟囔着,老人迈步追着董杭离开的方向去了。
白锦儿没想到董杭竟然还会回来。此时已经快到散市的时间了,他们准备一中午的东西果然也已经卖的精光,只是最后剩下两份炸串,是留给林信平和林信云吃的。
毕竟这俩小孩看样子已经馋了许久了,但是白锦儿是绝对不允许在干活的时候吃东西的。
“董老板,”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白锦儿收着东西,对着董杭笑了笑。
“倒没什么事情,只是,”
男人斟酌片刻,
“回程的顺路。”
“哦哦,这样子啊,”
听见董杭的话,白锦儿便没再开口问,她低头收拾着手边的东西,等着待会儿帮他们把东西拉回去的人过来。察觉到董杭的目光似乎投射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吃着手中炸串的林信云身上,白锦儿想了想,还是先说道:
“董老板真没什么事情吗?”
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其实,”
“我确实有些事。”
“方才我见到白小娘子这里的客人,似乎都拿着些我未曾见过的小食,”
“敢问白小娘子,可不可以告知在下一句,”
“那是什么?”
“哦,”
白锦儿就知道董杭是要问这个。她想了想,将林信平还没动那份炸串拿了过来,递到董杭的面前。
“董老板要不要尝尝?”
第四百二十一章 鸡盅
“阿郎?”
九叔抬着手中的茶盘,敲了敲董杭禁闭的房门。
“进来吧,九叔。”
听见屋内传来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老人抬手,将屋门缓缓拉开。
“阿郎,这是厨房方才煲的鸡盅。”
“摆在这儿吧。”
“喏。”
屋中陈设干净雅致,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张红木的桌子,四只桌腿上还精致地刻着花样,都是一只不知名的巨兽张着一张大口的模样。
董杭就坐在这样的桌前。
他的背影弯曲着,因此从背后看上去有些佝偻。屋中点着的灯烛隔着灯罩洒出昏黄的光,赤红颜色的木头看上去好像镀上了一层蜡质,瞧着边缘圆润且泛着淡淡的光。
董杭正对着的方向是一堵墙,墙边除了一个书柜之外,便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除了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
画?
确实是画,不过是画的不怎么精致的画就是了。
更像是孩童画出来的,虽然线条有些粗糙,但是可以看得出画画的人十分的用心。
数量还不少,墙上的画,约莫有十几幅,好些幅看着也有些年月了,纸张都已经变得泛黄了;而且看得出,越靠近底下的画,画的越来越熟练和精致。
九叔捧着托盘来到了董杭的身边。他缓缓跪坐而下,将手中的托盘放在董杭面前的桌面上。将托盘上精致的白瓷炖盅取下,老人将勺子摆在董杭的手边,贴心地将盖子揭开。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打开的炖盅里飘了出来。
雪白的比之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器皿中,盛的是金黄好似果冻一般的蛋液;蛋液表面光滑如镜,因为液体张力的缘故没有任何凹陷的迹象,反而可以看出饱胀的痕迹,就好像凌晨叶尖上悬挂的露珠。
蛋液的颜色是恰到好处的美,多一分太深,少一分太浅——光是叫人用看的,就能想象到其入口后滑嫩的口感和馥郁的回味。
蛋液的正中间,也就是瓷盅的正中间,还装饰似的嵌着两枚嫩红的虾仁,只有新鲜的虾仁在烹煮后才会呈现出这样子诱人的颜色,就好像两朵初春的桃花,粉白色娇俏地绽放在枝头。而充当绿叶的则是两片翠绿的三叶,
被蒸气熏蒸过的颜色,愈发的是鲜翠欲滴。
鹅黄的嫩红的翠绿的颜色,一起装点在白如雪的瓷盅之中,宛如踏青的豆蔻少女,身着这个岁数才适合穿的娇丽衣裙。叫人只是看一眼,便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这道的鸡盅,可以说是玉筵楼的一道拿手菜。虽然名字取得简单明了,但是做法上却是极精雕细琢考验人的。就做这么一道菜,就得一个做菜师傅寸步不离地盯着瞧着火候,一滴盖子上的水珠都是不能落进蛋液里去的。
不然等到出锅的时候,这堪称绝美的卖相就要被破坏了。
虽说做起来花费精力,但是若是董杭晚上想吃东西了,第一想起的便是这道菜。因此家中的厨子就是在怎么疲累了,却也绝不敢不听命的。
将盖子揭开之后,九叔连着托盘一齐放到了身后。
他侧目看了看董杭,男人却还是盯着墙上那些画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什么。
九叔本不想打扰他,但是吃这鸡盅正是要此时温热的才好吃,过热了烫口过冷了发腻,董杭每次动筷之时,都是掐好了时间的。若是待会儿错过了这最佳的时机,少不得对自己又是一顿责备。
想到这里,老人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
“阿郎?”
“阿郎?”
连叫唤两声,董杭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却是冷不丁地从口中蹦出一句话:
“我听见。”
吓得老人缩了缩脑袋,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些。
“阿郎,这鸡盅......”
听见鸡盅两个字,董杭才是终于从混沌中抽身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打开的瓷盅,似乎是在观察什么;看了片刻之后,他才认可般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就是刚才摆在他手边的调羹。
调羹也是雪白颜色的,舀起的蛋羹在上面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就好像随时会像雪一样的碎裂,化开,变成一股子金水,顺着光滑的曲面流淌下来。
董杭倒是司空见惯了的,并没有瞧他的表情有什么波动和变化——男人微微张口,便将那好似艺术品一样的食物送入了口中。
入口即化。
董杭吃了一勺,
“今日的鸡盅是谁做的?”
“回郎君,”
“今日是赵溧阳做的。”
“曲老四呢?”
“下面的人来报,因为今儿早上阿郎说的,今日不需要曲老四伺候,他便中午的时候贪饮了几杯。此时还昏睡在榻上没起来呢。”
董杭听九叔这么一说,才是回想起来今天出门之前,自己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手中的调羹顿了顿,才继续吃起面前舀了一勺的鸡盅。
“往后曲老四要是不在,宵夜便不要做这鸡盅了。明日他醒了酒,也不叫他做别的,只管叫他好好教一教赵溧阳,该如何调这蛋液。”
“喏。”
九叔应了一声,表明自己听到了。
那瓷盅中的东西很快就被董杭吃完了。男人放下手中的调羹,打开摆在桌子脚的一个小藤盒,从其中摸出一片丁香叶,放入了口中含着。另一边的九叔立马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刚才命人煮好的,此时正是最烫的时候。
董杭却不嫌,接过来便细细地饮了一口。
热茶下肚,丁香叶的香气叶被激发了出来。这茶特意选的便是味儿淡口轻的种类,因此茶气倒不会和丁香叶相冲,反而成了一执戟的“忠臣”,护着“主君”在男人的口腔中清除刚才食物中的杂味。
嚼了一会儿,董杭便将口中的丁香叶吐到了专门装秽物的小箩之中。
九叔将一干物件撤下,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董杭又恢复了刚才他进来时见到的模样。老人心下不禁疑惑,忍不住还是说话询问道:
“阿郎,你这是,在看什么?”
“看我自己。”
“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 过去
看我自己?什么意思?
九叔觉得自己没听懂董杭的话。
莫不是阿郎和曲老四一样,吃酒吃的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可是不应该啊,自己一直和阿郎在一起的,要是阿郎吃醉酒了,自己难道还会不知道么。
“老奴愚钝,阿郎是?”
遇到弄不懂的事情就开口问,这是九叔这五十多年来学到的最有用的经验。
背对着九叔的董杭听见老人的问话,嘴角微微勾了勾。
“喏,”
他抬起手,顺着面前挂满了画的墙指过去一遍,
“这就是我。”
他说道。
好家伙,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愈发糊涂了。刚才是模模糊糊,一星半点的糊涂,在听完董杭的话之后,九叔现在是明明白白,彻彻底底的糊涂了起来。
董杭这屋子里的画九叔不是没有见过。虽然董杭从不轻易和家中仆从奴婢说什么底事,可能因为这董家现在用的这些人都是董杭买的,并没有家生子,所以董杭本能的,对这些人也不是十分的信任吧。可是九叔作为贴身伺候董杭的人,有好些事情,也是可一斑而窥全豹的。
比如说现在董杭看着的这些,叫自己糊里糊涂的画。
好像这些画都是董杭自己画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董杭自己开始画的,
每一幅都是。
这画呢,画的东西也简单,都是一道一道的菜名。有些菜还是他们玉筵楼现在的招牌菜,是火爆的就是贵如刺史相公那样子的人,每次来都必点的一道。
还有一些虽然不是那么的有名气,但也是在玉筵楼卖了好久好久,几乎每个玉筵楼厨子,都必须要会的一道。
还有一些,就是九叔也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了。
而那几道九叔连听都没有听过的菜,纸张也是最老旧的。贴在最高处的那张甚至还沾上了星星点点的,好像是油渍的东西,九叔就是自觉这双老眼不好,也能看得清楚。
那油点子积年累月下来,早已经染开,偏生生那一块就显得斑驳了,比周围的地方要黄上一些。
这些画是画来干什么的,董家上下没人知道的;九叔也不知道,他想知道,却不敢做那个吃第一口螃蟹,开第一个口问的人。他知道董杭不喜欢家人问他的事情,特别是他的过去——即使他有多喜欢说他是以前是如何的困顿,好和他现在的阔绰形成对比,
他有不喜欢人家主动来问,
就好像谁张了这口,谁就是故意要叫他难堪似的。
因此家里的人不问,九叔不问。
可如今现在,男人忽然没有没脑地来一句墙上的画是自己——那墙上除了那些画之外确实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不然九叔就只能以为,董杭是在说,自己是个木板子成的妖精。
老人这边胡乱八糟的想着,董杭也猜不到;他只当九叔是不敢的往下问,便善解人意地接着说道:
“这些画,都是从前的我画的。”
“画的,便是自打我开始靠自己挣钱的时候,学做的每一道菜。”
“这些菜,有些是别人教的,有些是我偷学来的,还有些,则是我自己想的。”
“你可记得那道?”
“当年,玉筵楼便是靠着这一道,得了长安来的黜陟使青睐,也因此得了陈公高看一眼的。”
“还有这道......”
董杭遥遥指着,那墙上一幅又一幅的画,竟一道又一道的,将这每一道菜曾经或是力挽狂澜,或是雪中送炭,或是锦上添花的故事,说给了站在他身后的九叔听。
老人听着不住地点头,
有好些他知道,有好些他不知道的,不论知道还是不知道的,他都只是跟着点头,也不管董杭看不看得见。
董杭就这样将所有画的来历故事都和九叔说了,
直到最后一道,
也是最上面那一张。
九叔印象中,油点子都晕开了的那一张。
男人的手忽然就停住了。
老人从刚才董杭的话语中知道,挂在最下面的,那些看着新些的,便是近几年,董杭弄出来的菜式;其中的事情,九叔也基本都听过。越往上面,年代便越久远,甚至最上面的几张,应该是董杭还不是玉筵楼的老板,
换句话说,
他极不喜欢别人问起的时候的事情。
不过虽然如此,董杭却还是都细细和九叔讲了,
除了这最后一幅。
男人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捧起早已经冷却的茶杯,里面的茶水也变得凉凉的,使得原本就没什么味道的茶汤,此时尝起来更是好像水一样的寡淡。董杭喝了,并没有开口抱怨什么。
等到他放下茶杯的时候,九叔听见他轻叹了口气。
“那道菜,”
“叫作细没羊羹。”
羊羹啊,
九叔闻言,抬头看向了那幅画。
那应该就是董杭的第一幅画了。确实,被男人这么一说,这样看下来,确实是羊羹没错。
只是羊羹,
玉筵楼是根本不卖的啊。
羊羹这东西,大街小巷是家食肆,哦不是是家食肆,应该说是只要是卖吃的的铺子,就没有不会做的。因此玉筵楼自然是不会卖这样子的东西。
想到这里,老人歪了歪脑袋。
“这羊羹,也是阿郎做的么?”
“是,”
“也不是。”
又来了。
九叔心中颇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到底是什么癖好,总是喜欢打哑谜似的说话。
“这道羊羹,其实是我阿爷传给我的。”
呼,还好没叫自己猜。
“郎君的阿爷?”
“是。”
“老奴还没见过呢,郎君的阿爷。”
“因为他已经去世几十年了。”
“......”
那就不想见了。
“说起来,若是阿爷能活到现在,想来,应该和九叔你的年纪,差不了几岁才是。”
......你不要这样说啊我好害怕。
“这么说,郎君的阿爷,也是做和郎君同样手艺的?”
老人迫切地要转移走这个有关岁数的话题,便说了这么一句。谁知董杭却轻轻哧笑了一声,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他便只会做羊羹了,”
“怎么和我一样。”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喜欢的理由
“自打我娘去世之后,他便独自带着我讨生活。”
“你当他是不想再娶?”
“只不过是因为穷,所以娶不到罢了。”
“那一年我就听过村头村尾传的闲话了,说是徐家村有个带了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的孩子的寡妇,原本要嫁他。后来那寡妇来我家瞧了一眼,这门亲事便吹了。”
“许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之后,他也就断了续弦的念头。”
“我打小小的年纪,便和他起早贪黑的,”
“四处去卖羊羹。”
“他只会做那羊羹,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揉面熬汤。他起来,我便要跟着起来,坐在炉子边,守着熬那汤。”
“小小的破草棚,就架在城门外,等着那些早早奔着进城或是出门的人,来这儿买上一碗,给我们能吃一顿饭的钱。”
“后来,他就死了。”
董杭背对着九叔,从他的语言之中,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的情绪。老人站在男人的背后,听着他这样诉说着自己童年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应该开口说话,干脆就选择了沉默。
董杭还在继续说着。
“......好歹不能叫他曝尸荒野,我便将那草棚,连同草棚里能卖的一切东西卖了,换来不过半吊钱多谢,草草能将他殓去。从那之后,我便背着三块胡麻饼,进城来讨生活了。”
“三天的时间吃掉一块胡麻饼。”
“在吃掉最后半块胡麻饼的时间,我便在城中卫员外郎家做了一个牵马的苦力人。”
“卫家,是好人。知道我对庖厨一事感兴趣,从不阻拦我在闲余时间去厨房偷看。在我攒了些安身钱之后,也放了我身,准了我自由。”
“后来,我便用那些钱,开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
“西市的,”
“卖的,也是羊羹。”
“说来可笑,小时候,自觉闻羊汤的味道已经厌烦作呕,结果兜转一圈下来,要活生,却也是要靠着他。那时我虽也已经在卫家的厨子那里学了不少了,但要说我保证月底那个有人会买的东西,也就那一件罢了。”
“那羊羹卖的好,我自己却不喜欢。每每听见有人和我说,老板你这羊羹好吃的时候,我面上笑着,心里则没什么爱心的感觉。”
“而且,”
“我觉得那羊羹,”
“并不好吃。”
“再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我终于有足够的银钱,卖了西市的铺子,到东市买了新的地盘。也是从那时候起,店中便再也没售卖过一道羊羹了,”
“我有的是能为我带来钱财的佳肴,”
“那让我很不喜欢的羊羹,便再也不用见到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董杭顿了顿。他静静地坐了会儿,语调忽然变得很轻松地说了一句:
“说这么久都有些口渴了,九叔,你给我端杯茶来吧。”
已到人定时候,要是往日,董杭早就睡了,而九叔也能趁着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喝几口自己藏在衣柜里面的好酒——董杭不喜欢白日里闻见周围人身上有酒气。
可是今日里看来这个小确幸是不能实现的了,老人心中叹了口气,走出给董杭端茶。
“阿郎,”
热茶端到董杭的手边,男人对着他笑了笑。接过老人递来的茶杯,董杭微微仰头,将其中的热茶送到了口中。
又能看见董杭的神态表情之后,老人显然是松了口气。他想想刚才自己听到的话,有些犹豫着的开口说道:
“阿郎,老奴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九叔不必客气,想问什么?”
“就是,”
“阿郎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羊羹呢?”
毕竟董杭绝不可能是讨厌羊肉这种食材的,往常见他料理起羊肉来,亦是十分顺手妥帖的。不过董杭这么一说,九叔反应过来,好像自己的确实从来没见过他吃羊羹。以前还以为是嫌弃是廉价之物,如今听下来,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今日董杭算是将心中憋着的话一口气说出了,因此九叔即使是问这样略显多管闲事的问题,他也没有拉下脸来立刻叱责。
将手中茶杯放下,男人的双眸低垂。
“因为瞧见羊羹,”
“我就会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会想起我的阿爷。”
“而我,”
“不怎么喜欢的,是我的阿爷。”
“阿郎的父亲,是......”
“他与寻常人家,寻常穷人家的父亲一样,并无什么特别。”
“我能理解,阿娘去世之后,他想找个人陪的心思。没道理,叫男人给女人守节的。”
“可是,为何那么快?”
“说到底阿娘之所以会去世,也都是因为他挣不来钱,阿娘的病才会恶化,才会死的。可是,他竟然那么快,就要将其他人迎进门了。”
“阿娘尸骨未寒,他做的出那样的事情,”
“我做不出。”
“从那之后我便知道,我一定要努力挣钱,因为钱,是可以买人命的。”
“只是现在的钱,却买不来过去人的命。”
九叔此刻十分想挠头。他自觉自己好像揭露了董杭过去掩藏的伤疤,心中有些难受;可是如果此时开口道歉,不是愈发显得自己故意了。
真是难为老人家啊,
唉。
和九叔说完这些,董杭便不说话了。他不说话,作为听众的老人更是不能说话了。这岁数差距不小的主仆二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等着董杭将手中的茶喝光。
“今日和你说的多了些,耽误你休息的时间,九叔,心中不会怪罪吧。”
老人的身躯浑然一震,
“不会不会,阿郎这是哪里的话真是折煞老奴了。阿郎以后要是想找人说话啊,老奴倒是得空的很!”
“呵呵,”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不会再有以后了,”
“今天,算是个意外。”
“白日在那草市之中,吃了那姓白的小娘子卖的东西之后,不知为什么,心中这些憋了这么多年的话,忽然就想说了。”
“白小娘子的?”
老人这会儿想起来了,那个笑得特别灿烂的小姑娘,递给自己阿郎的那一串东西。
别说,九叔也挺想尝尝的。但是他知道董杭是不大喜欢那个小姑娘的,不然他也得买一份来吃一吃了。
“明明是西市的人,”
“竟然也能做出那样的东西么。”
身边的男人,似乎小声嘟囔了一句。
第四百二十四章 馋
白锦儿怀疑整个草市的孩子都跑到这儿来了。
她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前世,那种专门在校门口摆摊卖炸串的小老板,
就是可惜没有热狗肠。
因为白锦儿以前去这样的小摊子,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外面的肠衣都被炸的脆脆的热狗肠了。
虽然说其中大部分还是淀粉,
但是油炸过后,还是特别香特别好吃。
瞧着面前这一堆争先恐后往自己面前挤的孩子,白锦儿挑了挑眉,仿佛是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娘子我要一份炸串!”
“老板娘我也要一份!”
“阿姐我要一份炸串和鸡架!”
“你做什么我先来的!”
“好啦好啦不要着急,”白锦儿脸上带着笑,抬手安抚了一下这群躁动的小孩,“大家都会有的啊,这儿的炸串还多着呢,可够你们吃的了。”
一边的林信云则看着那个叫白锦儿阿姐的小女孩,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和林信云想的不同,林信平看着这么一堆人,心中是既高兴又复杂。高兴是这么多的客人,到时候阿姐给他的奖金肯定也水涨船高,可同样的这么多的人,
到时候又得忙活地跟小狗似的了。
和昨日的分工一样,白锦儿负责炸林信平负责装和撒酱,林信云能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收一收小钱或是递递东西。三人在摊位后面忙活着,竟然也丝毫不乱。
马冠英来时看见,心中也不免得称奇。
昨儿他就听见人来说白锦儿这儿客人很多,但是昨天他忙着自己的事情,也就没过来看;今日闲下来了,闲着也是闲着,马冠英便想着来她这里看看,什么叫作客人挺多。
现在这么看下来,确实是客人挺多的,
小客人,尤其的多。
这草市中也有买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卖饼糕的卖用碎布缝制的小布偶的,可从来还没见到过像白锦儿这儿这样的情况的。
“马叔叔,”
思考间,马冠英已经来到了白锦儿摊位前面。
瞧见是马冠英,白锦儿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变得有些天真。这个自己阿翁旧友的儿子帮了自己许多,目前看上去确实也不像什么坏人,白锦儿想和他搞好一下关系,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只是今日,马冠英的脸色看着好像又白了些。
“锦儿,”
听见白锦儿叫自己,马冠英也十分给面子的,笑着点头回应了。此时周围有认识马冠英的,听见白锦儿和他的对话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没有理会这些略显笨拙的低语,马冠英对着白锦儿说道:
“看样子锦儿你这里的生意很好啊。”
“嘿嘿托马叔叔的福了。”
“我可没有什么福气给你的,”马冠英知道这是白锦儿的说话风格,现在和她对话起来,语气也比昨日放松不少。
打眼看了那些摆在桌子上一排的各种东西,马冠英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锦儿啊,你这卖的是什么东西,我好像,从没见过的。”
“这是炸串,还有鸡架,”
白锦儿笑呵呵地回答,
“都是些小食,吃来打发时间的。”
“小食?”
“正是。马叔叔要不来一份尝尝?”
马冠英闻言,看了看那烧的正滚的油锅和里面翻滚的食材,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随后苦笑着对白锦儿摆了摆手,
“不了不了。”
“我吃不了油多的东西,吃了,胃就要不舒服的。”
哦也是。白锦儿想想刚才马冠英那快有纸白的脸蛋,估计是吃不了什么油炸物什的。
“好可惜,”
少女挠了挠头,
“虽不是什么稀罕手艺,但也想叫叔叔尝一尝我的手艺呢。”
“是有些可惜,”
显然孩子似的单纯语句都会让大人的心情比较愉悦。马冠英的笑容也柔和了,对着白锦儿笑笑,
“以后有空时,我一定去你们店里,尝一尝锦儿的手艺。我也许久许久没有吃到过白叔叔的馄饨了,这么些年,甚是怀念那个味道。”
“馄饨?”
白锦儿将这份炸好的放到木盘上交给林信平,而她则将下一份的炸串放进了锅里。
“马叔叔若是想吃阿翁的馄饨,何必等到以后呢?”
“嗯?”
马冠英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
“怎么,下午锦儿,要和白叔叔一起过来么?”
“哈哈这倒是有些困难了,”
白锦儿一边笑着说,一边用手中的筷子翻动着锅中的炸串。
“这可比叔叔以后来我们这儿吃,还要困难的多呢。”
“哈哈哈,也是,”
“白叔那个性子,这么些年了,也没什么改变的。”
“不过虽然我不能把阿翁叫过来给叔叔做馄饨,但是,我自己可以做呀。”
“你可以?”
马冠英话出口便自觉不礼貌,毕竟白锦儿是白老头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看白锦儿现在这副模样,自然也是受了白老头许多教诲的。自己这话说出来,倒像是质疑人家了。
“虽不敢说是能做的和阿翁一模一样的好吃,但是,”
“我想,还是有七八分好吃的。”
白锦儿的侧颜对着马冠英,马冠英能看见她扬起的嘴角。
“如果马叔叔不嫌弃,下午我便准备一份馄饨,送去给马叔叔尝尝。”
“这,不大好吧,我看你这生意很是忙的样子......”
“只是一份馄饨,花不了太多时间的。我若是和阿翁说,他肯定也是这样子说的。”
马冠英想了想,
“好吧。”
他对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好感,有增加了不少。
“若是不耽误你的功夫,便叫锦儿麻烦了。”
“不麻烦。”
说话的功夫,这一份炸串也炸好了。沥过了油,白锦儿用筷子夹到木盘上。
随着林信平手中的酱料均匀地洒下,马冠英闻到那扑鼻浓郁的酱香。男人的味蕾不免有些蠢蠢欲动,奈何胃却不争气地开始了自己的“抱怨”。
果然还是不能吃啊,
马冠英心中轻叹。
告别了白锦儿,马冠英和身后的仆从走在路上,忽然,
“小财,”
“阿郎?”
“你去刚才那小姑娘的摊位那里,买一份她卖的那什么,什么炸串过来。”
“阿郎......”
“此时万不可和老夫人讲,明白吗?”
“喏......”
第四百二十五章 给您带一碗
“老丈!”
“老丈!”
冯多令往前走着,总觉得身后有人在叫自己。他有些佝偻的身躯停住,缓缓转过身来,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那边有个少女,正站在一张堆满了东西的桌子后面,十分热情地朝着自己招手。
老人想了想,
抬手指了指自己。
那意思就是,
你叫我?
“老丈,你不认识我了吗?”
许是瞧见了自己的动作,少女笑眯眯地开口说了一句。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容在冯多令的脑海中开始被处理,渐渐的,原本显得陌生的脸孔,此时变得清晰和熟悉起来。
这不就是那个差点把自己的甘蔗全都打包带走的小姑娘吗。
没想到,
她竟然也在这个草市里卖东西。
冯多令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迈着不怎么快的步子,朝白锦儿的方向走去。他这才注意到,白锦儿这围着一溜的小孩儿,手上拿着大个大个的通宝,好像是在等着付钱。
老人站在这一圈小孩的后面,不禁显得有些奇怪。
“原来是你,小姑娘。”
冯多令打眼看了一眼,
除了那大大的油锅之外,其余的东西,他不大看得懂白锦儿是在卖什么。
“老丈,你怎么来这里了,”
瞧着这个捏糖特别俩厉害的老人家,白锦儿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在她看来,这老人是真的很厉害。
“您不看着摊子吗?”
白锦儿不说还好,白锦儿一说,冯多令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奈和复杂感。他倒是想去看着摊子,问题是,
他已经没糖可卖了。
家中的蔗汁是冯多令自己熬的。家中有着的一亩三分地,冯多令并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种上粮食或者能卖钱的作物——当然甘蔗也是可以卖钱的,但是冯多令种的甘蔗却不是拿来卖的。
那些甘蔗,冯多令都自己拿来熬糖了。
虽说地不大,但是家中只有自己一个老人,所以冯多令家的甘蔗收的晚,往往要到来年的春天,冯多令才能将甘蔗收完。他的糖也正好卖到春天,夏天便不卖了。等到秋天的时候,又种下新一轮甘蔗。
就这样来来回回的,冯多令过了十几年的日子。
也不是没有人来找过冯多令买甘蔗,只是他种的也少,卖那么一点,也不挣上什么钱;而且他是真的喜欢捏糖,所以也没打算靠着卖这原材料来过生活。那日将甘蔗卖给白锦儿,纯属一个巧合,
因为老人看还是第一次听过孩子来找自己买甘蔗的,便以为她只不过是喜欢吃,所以才愿意卖她一些的。
加之白锦儿的笑容却是是有迷惑力,老人一个松口,竟差点被这小孩儿把自己带来的甘蔗搬空。
许也许给人家了,反一个孩子的悔,冯多令是做不出来的。老人几日忙着准备草市的东西,也疏忽了还以为家中留有些甘蔗的存货。结果回家这么一看,
没了。
没办法,为了能在剩下这两日每日都还有东西卖,冯多令只能每日只卖一锅,好歹不会浪费自己攒钱交的那个摊位费。
这不一早上一锅就已经全部卖光了,坐在摊子上的冯多令闲着没事,便晃悠着往里圈走,想着看看,这儿都卖了些什么好东西的。没成想走到这儿,竟然遇到了这个满面笑意的“罪魁祸首”。
白锦儿看着老人不说话,心中似乎十之猜出了个八九。当然她可没什么“愧疚之意”,而是对着老人嘿嘿一笑。
“我们三人都尝了老丈的手艺,那老丈要不要尝尝我们的?”
“你们的?”
“是。就是这桌上的东西,老丈若有兴趣,让奴给您露一手?”
“不要钱。”
冯多令闻言,看了白锦儿一眼。
“小姑娘这是什么话说。我还能占你们几个小孩子的便宜么。”
瞧着站在桌子后面的三个孩子,白锦儿这样小的都应该是其中最大的了,冯多令说话的功夫,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称叹一句。
这样小小的年纪,竟然就这么能干了。
“不过,你们卖的这是个什么,我倒是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是寒具么?”
“不是寒具,”
白锦儿对着老人笑笑,正好有一锅刚炸好的炸串出锅,白锦儿便用筷子将这些夹到了老人站着的位置面前的木盘上。
“是叫炸串的。便是将些菜蔬肉片,串在小竹签上油炸过的,撒上我们特制的酱料,味道很好的。”
“还有这个是炸的鸡架,炸完之后撒上料粉,也最是香脆可口了。”
“老丈可要尝一尝?”
“油炸的,”
冯多令看了看那新出锅的炸串。才放到木盘上,就听见身边的一个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开口喊道:“我的我的这是我的!”
“知道啦知道啦这是你的,我们都记着呢,没人插队的放心放心。”
白锦儿说完将木盘推向林信平那边,林信平接过,
“你要什么味道的?”
“我要麻辣的。”
“麻辣的?很辣哦,别到时候吃不下去。”
“没事儿,”小男孩说着还抬头挺胸地拍了拍胸脯,“我是男子汉,肯定能吃的。”
“好吧。”
林信平便没继续说了,而是开始给小男孩调味。
此时白锦儿已经开始炸第二锅了,她将新鲜的串串下下去,接着转过头来和老人说话。
“怎么样老丈,要吃吗?”
“不了,”
冯多令摇了摇头。
“虽闻着香,但是这油炸的物什吃多了,我晚上要闹肚子,到时候家中不方便看医。小姑娘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这样啊......”
白锦儿觉得有些可惜。
“哦呀!”
忽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叫出一声。她看向老人,咧嘴说道:
“那老丈,”
“今日下午我正要做馄饨,吃了暖胃也不油腻,我想正适合老人家吃的。你看,我给您留一碗怎么样?”
听了白锦儿的话,冯多令一愣。
他本想下意识地开口拒绝,可是看着白锦儿脸上的笑容,想想自己下午倒也没什么事情。想了想,老人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吧。”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碗馄饨
“阿郎。”
“如何?”
“这是白小娘子送过来的。”
“嗯?”
马冠英闻言,从成堆的账本中抬起了头。他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的手中正捧着一个大大的陶碗。陶是粗陶,泥土和玄青的颜色间隔,看着便知道不是什么名贵的陶器,只是里面飘着的袅袅热气,
却叫男人单单脸好像置于仙境中。
“锦儿送过来的?”
“是的。”
“你先放这儿......”
看着那碗似乎挺烫手的,马冠英想叫男人先把碗放下来。可是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桌子上堆满了东西。
“等一等,”
马冠英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已经对完的账本。好不容易收出了一块比较空的地方,马冠英示意男人将碗摆到那里来。
轻巧的“嗒”的一声,冒着热气的碗便出现在了桌子上。
看了碗一眼,马冠英抬头,继续和面前的人说话:
“是那白小娘子送来的吗?”
“是的阿郎。”
“她可说什么了?”
“她让我和阿郎说,因为看阿郎迟迟不来,想是阿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忙,她便不好耽误阿郎的时间,先把馄饨送过来了。”
“等到午后散市之时,她会自己过来将碗收走的。”
“还叫我给阿郎带句话,”
“说虽然手上事情要紧,但是馄饨若是泡久了皮易散,叫阿郎还是先将馄饨吃了,此时已经不大烫了,想来是可以吃的比较快的。”
“是吗,”
男人的手轻轻地碰了碰碗边。果然虽然汤还在冒着热气,但是却远没有想象中来的那样烫。马冠英笑了笑,
“她还真是有心了。”
“好了辛苦你了。这儿已经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喏。”
仆从低头对着马冠英行了一礼,便转身迈出了亭子。马冠英在的这临时搭建的亭子,正好能远远地看见此时市中来往繁华的情景,但是声音却不大近,只是隐隐约约的,恰到好处的让人能体会到烟火气,却不会觉得太过吵闹。
亭子里此时只剩下了马冠英。
照着白锦儿所说的,他果然暂时将手中的事情搁置了,而开始观察自己面前这一碗的馄饨。
白嫩的面皮有些透明,隐约还能看见其中包裹着的馅料——馄饨的面皮要比饺子的大上不少,方方正正的像一块丝织的手帕一般。
被折起的地方起了褶皱,其余的则半沉在清澈的汤中,配上装点的翠绿的葱花,好一派盎然的春日景象。
这碗馄饨的汤头不是浑浊的,但也绝不是如清水般寡淡无味。马冠英可以嗅到其中淡淡的鲜香气,
七分来自汤头,三分来自那好像揉碎的梨花瓣一样的小虾米。
小虾米最是便宜。
渔民捞起来,都好像是半卖半送一样地销出去。
可马冠英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好像装饰一样的洒在馄饨里的小虾米了。
明明家里有更大的虾子,
却都比不上被馄饨汤泡软了的小虾米。
瞧见这小虾米,马冠英的心便放下了。他知道,这馄饨和他小时候吃起来的,一定是一样的味道。
调羹伸进了温热的汤中,马冠英舀起了一个馄饨。馄饨的皮明明也是用面粉做的,可是煮成了馄饨,便是要比饺子轻灵的多,
特别是白老头家的馄饨。
小时候自己生病,阿爷和阿娘为了要自己吃下东西去,想了许多的法子。可无论是多贵多珍惜的材料,在自己的口中,吃起来都味同嚼蜡。
直到后来,白老头来自己家,给自己煮了一碗馄饨。
原来真的有一样东西,是你吃上几次,几十次,甚至几百次都不会厌烦的。
若不是后来自己举家搬迁,
想来,
自己还能一直吃下去的吧。
虽然已经没有刚刚出锅那样烫了,但是马冠英还是保守地吹了几口气。用下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确定入口是不会烫到自己的时候,马冠英放心了,将调羹上的馄饨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一丝松快的笑容,霎时间在他的脸上如墨水一般的洇开来。
......
“老丈请用。”
白锦儿笑呵呵地将手中的碗捧到冯多令的面前。
下午她来的时候,从店里带了张小桌子和板凳。毕竟是自己请人家吃的东西,总不能叫人家捧着那碗来来回回地乱跑吧。那未免也太不走心了些。
冯多令来时便被白锦儿叫到了小板凳上坐着,等着白锦儿现给自己下馄饨。将放在碗中带来的馄饨在烧开了锅中下去,白锦儿往里倒了一点点自己做的浓汤宝,便等着馄饨煮好出锅。
出锅撒上小虾米和葱花,一碗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馄饨,就这样子做好了。
将烧水的锅子撤下,白锦儿这才将卖炸串要用到的油锅架上火。
冯多令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馄饨,这么一看,做的还真是不错。看来这小姑娘,是有些真材实料在身上的。
老人拿起林信平递过来的调羹,舀起一个馄饨正要送入口中,却被烫的连忙将馄饨又把自己的嘴巴给收了回去。
“嘶——”
听见老人小声的抽气声,白锦儿和林信平不由得憋笑。
“老丈慢些,这刚出锅的,还烫口着。等一等再吃,先让它晾一晾。”
“我知道,”
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会连这点生活常识都不知道么。冯多令的表情有些尴尬,他舀起一个馄饨在调羹上,等着空气能让这馄饨凉下去一些。
等着馄饨凉的功夫,冯多令看着白锦儿他们忙碌的身影,不免得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
“小姑娘,你是做什么的?”
“你家中没有大人么?”
“我?”
“我就是开食肆的呀,”
白锦儿背对着冯多令,回答着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我家中是开食肆的,在西市,名叫白家食肆。我家中有阿翁,阿翁此时在家中呢。”
“你阿翁在家中?他就不担心你们自己来这个地方?”
“不担心呀,”
白锦儿的语调十分的自然和轻松,
“因为我比较能干嘛,”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