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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含翡翠容     盛唐小炒txt下载     盛唐小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九十二章 妯娌之间

    “难为你如此用心了弟妹,”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白锦儿,莫灵珊惊讶地眨眨眼,随后笑容可掬地将白锦儿请进屋子。

    “我不过就是这么随口一提,实在是想不到,弟妹将此事如此放在心上。”

    白锦儿端着食盒走进屋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屋内的小桌上。

    “这几日正如嫂嫂所说的,天气闷热,便是我呀也是没没什么食欲的。碰巧我们店里正来了最新鲜的荷叶荷花,我就挑拣了最好的,给嫂嫂做了送来。还望嫂嫂不要嫌弃才是。”

    “这是哪里的话。

    弟妹一番盛情,我还能不领情嘛,”

    莫灵珊走到白锦儿面前,朝她伸了伸手,

    “弟妹请坐。”

    “多谢嫂嫂。”

    两位妯娌围着小桌坐下,白锦儿将食盒的盖子打开。

    “这是荷叶粳米粥,还有荷花酥,虽不是什么名贵菜式,但最是适合暑天吃的了。我煮好之后还用流水冰了冰,这会子吃起来应该很是爽口的才是。

    还有这荷花酥,”

    “真是造型别致。”

    莫灵珊瞧着那摆在雪白瓷盘中的,粉白相间真真如荷花一般绽放开来的点心,由衷地赞叹道。

    “即便是出自长安城中有名庖厨之手的,也少有如此精致的点心。”

    “嫂嫂过誉了,只要嫂嫂喜欢,我便满足了。”

    莫灵珊看了白锦儿一眼,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且真挚;莫灵珊对眼前这位新弟妹的好感顿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她将装着荷叶粳米粥的碗和荷花酥的碟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柔夷一般的手握起了调羹。

    莫灵珊身体并不差,

    她虽然并非出生武家,但因为社交的需要,所以从小骑马投壶等都是练习过的——唯独有这惧热的毛病,却是怎么也好不了的。

    未出嫁之前每到夏天,她的卧室中都会摆上两个冰鉴;出嫁之后,在公公婆婆还没有搬来长安同他们同住时,陶隆因心疼她,也总是摆上两个冰鉴,

    不过在陶金氏代替她成了陶家管家之后,

    莫灵珊却自己主动要求去掉了一个冰鉴。

    毕竟就算婆婆明面上不说,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些,难免叫陶金氏心生不悦,背后少不了不满之言。

    一个冰鉴倒也不说不凉快,

    但对于莫灵珊这样患有畏热之症的人来说,难免会有别的症状体现出来。

    最具体的,

    便是食欲不振和四肢无力了。

    这荷叶粳米粥本就是清新解腻之物,白锦儿在其中放了一点点白砂糖,让粥有淡淡的甜味但又不至于如同加了蜜糖一般浓郁,却又回甘生津;荷花酥她也调整了配方,比之从前的味道更清淡,更注重于面粉与酥油本身的香味,

    正如白锦儿所说的,

    这两道小食已经经过了她在店中数年的考验,

    她相信莫灵珊也不会意外地喜欢上的。

    果然,女人只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愈发温柔欣喜了起来。

    “从前只听三郎说过,如今亲身尝了,才知道弟妹的手艺果然精巧。这般手艺即便说是尚食局出身的,我也相信。”

    “嫂嫂过誉了。”

    “啊,正好这荷花酥弟妹做了两个,不如我们一人一个分食了如何?”

    “可,这是为嫂嫂做的......”

    “那要是为我做,我正好想转送弟妹一个,还希望弟妹接受才是呀。”

    “那就多谢嫂嫂美誉了。”

    白锦儿甜甜一笑,她伸出手,将另一个荷花酥放到自己手中。

    “嫂嫂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了,弟妹这一称呼着,总让我觉得与嫂嫂生疏了。”

    “那我今后,便叫你锦儿吧。”

    “对了嫂嫂,”

    手中的荷花酥吃了差不多一半了,白锦儿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展开,将剩下的荷花酥摆在上面;她看向莫灵珊,开口问道:

    “嫂嫂这畏热之症,是这几年才有的么。”

    “老根子了。”

    听见白锦儿,莫灵珊将手中的调羹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打我小的时候就有这毛病,也吃过不少药丸汤药的,总不见好。”

    “那为何不多加一个冰鉴在屋中呢?”

    白锦儿看了一眼摆在一旁,做工精巧的冰鉴;里面正在不断地散发着凉气,让整间屋子不至于太过闷热。

    “从前,倒是有的,只是......”

    莫灵珊话未说尽,白锦儿便从她的眼中读出了没说出口的意思;女人点了点头,用恍然大悟的眼神给了莫灵珊以回答。

    “往年倒还好,也不过就最热的几天会这样,

    只是今年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比往年还严重了些。锦儿不见我这几天都不怎么出门么。便是这个原因了。”

    “噢,原来是这样。”

    白锦儿的眼神在莫灵珊的身上停了停,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

    调皮地对着莫灵珊眨了眨眼睛;

    “嫂嫂,有一句话我不知好不好说。”

    “锦儿但说无妨。”

    “说不定,嫂嫂是有喜了呢?”

    白锦儿话音刚落,莫灵珊清秀的面容顿时羞红一片——她与陶隆成亲这么多年还没有子嗣,

    虽然陶隆并未强求过,

    但莫灵珊心中,却总是过意不去的。

    “锦儿莫要胡说......”

    “这可不是胡说,”

    白锦儿摇摇头,

    “依我看来,今年暑天是要比去年还凉快些的,若是嫂嫂觉得身体要不适了。不管是不是有喜一事,嫂嫂还是应该早些唤医师来瞧一瞧才是。”

    这话说的莫灵珊心中不禁动摇起来,

    白锦儿只提了这么一句,

    却让莫灵珊在心中牵扯出不少事情。她这个月的癸水确实还没来......

    “啊,时辰不早了,”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莫灵珊的混乱思绪,白锦儿看了看外面的天,对着莫灵珊莞尔一笑。

    “打扰嫂嫂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

    不过我方才所言,还是希望嫂嫂细斟酌才好。啊对了,要是嫂嫂日后还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莫灵珊抿了抿嘴,对着白锦儿笑笑。

    送着白锦儿出门,眼看她都转身要走了,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嫂嫂,我有一事要求你,”

    说着,白锦儿竟然还吐了吐舌头,

    “若是母亲提问到今日我上嫂嫂这来,嫂嫂可否替我在母亲面前说一句,

    我确实是来学习女红的?”

    “嗯?”

    莫灵珊愣了愣,

    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心中对白锦儿的调皮感到十分有趣,对着白锦儿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锦儿。”

第八百九十三章 合作

    不知有多久,白锦儿没有见到过宋桂香这样严肃骇人的表情了。

    大概是半年?还是快一年了,

    白锦儿记不太清楚。

    只是距离她走进来将店里其他客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确实已经过了不断的时间了。大概只有端菜给她的白锦儿,敢在这时候和她开一句玩笑吧。

    “宋小娘子今天自己来的?怎么不见你那些朋友了?”

    尽管自觉已经和宋桂香的关系变得不错,

    但在宋桂香横眼过来时,白锦儿还是被吓得一激灵。

    “开玩笑,开玩笑。”

    手中的东西摆在了桌上,白锦儿自觉地在少女对面坐下,

    “怎么了你今日,摆着这副表情过来,莫不是谁招惹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宋桂香挪了挪位置,从桌子后面出来,然后对着白锦儿拜下去——对女人造成的惊吓可比从前和刚才受到的惊吓都严重的多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

    白锦儿赶忙伸手想要把宋桂香扶起来,谁知她却用浑身的力气抵抗着,阻止着女人的动作。

    “我今天来不是来喝酒的,

    我今天来,是来向你赔罪的。”

    宋桂香双手支撑着自己上半身立起来,

    语气严肃的让白锦儿都变得莫名紧张了。

    “这叫什么话说?好端端的怎么用这么严重的词了?”

    可无论白锦儿怎么问,宋桂香却都不开口了。

    直到一天之后,

    白锦儿才明白了为什么宋桂香要来说这么一番听上去莫名其妙的话。

    ......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宋郎君如此的赏识?”

    瞧着笑面虎似的坐在自己面前的宋灞子,白锦儿笑意中的惊讶并不加以掩饰。

    并非自谦,

    而是白锦儿确实也想不明白,眼前这富可敌国的巨贾到底是看上自家铺子哪点,竟然打算出钱投资?

    可以说无论从什么角度来,

    都只能说亏炸的投资。

    而宋灞子确实出现在了她面前,提出了哪怕是她也难以拒绝的条件。

    但这不意味着白锦儿就会这么放松警惕答应了。

    两人此时在白锦儿的店中,

    今日本不是休店日,但显然宋灞子已经提前调查好了,知道芳筵倾樽在午后会有一段休息时间,所以特别挑了这时间前来拜访。

    也没有任何多余云山雾绕的前提,

    男人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所求。

    “娘子过谦了,”

    宋灞子坐姿十分端正,

    说的片面些,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这种身份的人会拥有的坐姿——这是宋灞子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但凡是和对方商谈正事,

    那么对方的年纪,对方的身份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态度。

    他本身也是卑微穷困出身,

    当年那些轻贱他的人,又有多少能想到,他会有今天的作为呢?因此他也不会因为暂时的现状,对什么人怀抱着轻视。

    “我平生大大小小错误犯过不少,唯独在这一事上,从未看走过眼,走错过路。

    既然会坐在这里,小娘子还觉得,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凭着心血来潮才过来的吗。”

    白锦儿直视着宋灞子,

    脸上的笑容弧度不变,笑意却变得沉重起来,

    “不会是我猜的那样吧?难不成,宋郎君,还背地里调查过我不成?”

    “哈哈哈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事,并不是娘子想的那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既然想和娘子合作,我当然要对娘子有最基本的了解才是。”

    “最基本的了解,

    是基本都已经了解了吧。”

    “哈哈哈哈,娘子说话真是诙谐有趣。”

    宋灞子哈哈一笑,“是也好不是也好,娘子只需要知道,我提出与娘子合作,对于我们双方来都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我暂时没有看出来,”

    白锦儿歪了歪头,

    “当然郎君别误会,我知道郎君投钱进我们铺子,对我们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但我不明白的是,这小小一间铺子,对郎君又有什么好处呢?

    郎君麾下,也有自己的酒楼食肆吧,若我没猜错的话,

    东西来往招待,想来郎君每月的进账,要比我这小小一间食肆,不知多上百倍有余。这么一点牙缝间的小肉,郎君还会看得上不成?

    都说商人逐利,正如郎君方才所说,这一辈子没在这上面走过错路弯路,

    那么不可能在我这明显是弯路的地方,让郎君跌了马才是。”

    “不错,娘子分析的很是有理,

    娘子这家食肆,说出来不怕娘子生气,在我面前,在宋家面前,确实是不值一提的。但娘子有超过这家食肆,更有价值的东西吧?”

    “我不太明白郎君的意思。”

    “金玉满堂,”

    宋灞子慢悠悠地报出了白锦儿食肆中的一道菜品,切小的的蒜粒和金黄的玉米粒,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那其中的‘金’,是什么东西呢?”

    白锦儿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男人接着开口说道:

    “除了这一道,娘子店中,应该还有很多这样的菜式吧?那些稀奇古怪,大唐境内从未听说过见过的食材,娘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

    “郎君的意思是说,这天下的东西,都非得郎君见过,才算数么?”

    “在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宋灞子摆了摆手,

    “但娘子也不要太小看我了才是。五湖四海不敢说尽入囊中,但十之八九州县,都有我手下搜刮珍奇异物之人。一两样,三四样有,

    但像娘子店中这样十数皆为在下不知不见之物,

    实在是太过奇异了些。

    而娘子与在下乃是同乡,

    没有相同的财力手段,娘子究竟是怎么弄到这些珍惜食材的,在下实在好奇。”

    “不过我听郎君这话的里的意思,怎么像是在威胁我呢?”

    白锦儿面上淡定,

    私下却难免心惊。

    果然还是遇到这种人了,

    她暗暗咬牙。

    虽说就算她抵死装傻,对方也不可能找到任何那些食材调料的来源——事实上“凭空”变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存在什么把柄。

    但若是对方抓着此事不放,不可能不对店里的生意造成影响的。

    “娘子误会了,”

    就在白锦儿满心警惕的时候,宋灞子又忽然开口,

    “我已经说了,

    我是来找娘子合作的。”

第八百九十四章 说定

    “若是小娘子愿意,

    我希望这家食肆,能同时挂上在下的名。”

    “挂名?郎君恐怕要说得再清楚些。”

    “很简单,”

    宋灞子微微抬了抬他的下巴,

    “我为小娘子的这间铺子投钱,帮助像小娘子将食肆做大,而需要从小娘子这里获得的,便是小娘子的厨艺。”

    白锦儿的手轻抚上面前的茶杯,

    这是白锦儿惯有的小习惯,她原本是不想在宋灞子面前暴露的,毕竟在他这样的人面前有这种不起眼的小习惯,

    也依旧会让对方瞥见内心的不安和破绽。

    “正如小娘子了解和听说的,

    我手底下有数家酒楼食肆,但他们都太过普通。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对于我需要取悦和讨好的那些人来说,就好像家常菜一样的普通——世上什么美味,他们未曾品尝过?

    而那些东西除了我,还有大批的人都可以寻来满足他们。

    所以我需要更独特的食材,

    更独特的口味。只有我能提供,最好是除我之外,再没有人能找得到。

    这便是我今日来找小娘子的目的。”

    “这么说,郎君此次来的意思,是想我将手艺出卖给郎君了?”

    “可以这么说,”

    宋灞子笑眯眯地回答,

    “我不需要知道小娘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那些珍奇食材的,我也可以保证在我的名下,小娘子可以放心大胆地发挥自己的手艺,

    毕竟对于整个长安,甚至是天下人来说,我找到所有珍稀之物,并不是珍稀之事。

    而小娘子可以照常经营自己的店铺,

    我甚至不会从小娘子这里分一点点你店中经营所得。

    我需要的,只是在我需要小娘子手艺的时候,小娘子能基于我们合作的基础上,慷慨帮助。”

    白锦儿大概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

    他给自己钱,不需要金钱上的回报,需要的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出来的那些菜肴,来博取达官贵人们的欢心。

    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不过,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还有些问题想和郎君好好确认确认。

    第一,当郎君需要我的手艺时,我该如何为郎君提供呢?郎君是要将客人请到我的店里,还是郎君的店里,还是郎君的家里?若是后两者,我想我只能拒绝。

    第二,若是刚才说的第一种情况,郎君请来的客人到我店里,是否会知道我的存在,知道这道菜是由我完成的?若是的话,我也拒绝。

    第三,郎君又该如何保证,所说的只需要我的手艺,能一直保持到我们的合作终止一天。或者说在我完全以合作伙伴的标准信任郎君之后,即便我们停止了合作,郎君也能继续保守我的秘密。”

    “娘子既然如此坦诚地说明了,就证明对于我的提议,小娘子已经信了几分,”

    长时间的正坐让宋灞子腰背有些不舒服,但白锦儿松懈的态度,倒是让他精神了许多,

    “那么,我当然有义务为小娘子解答小娘子的疑惑。”

    ......

    “嘿咻!”

    白锦儿把一大个包裹丢到桌上的时候,吓了桌边围坐的三个男人一跳。

    “我说锦儿,

    你是把护城河边上的石头捡回来了吗这么重的东西?”

    刘饕看着这裹的圆滚滚一大袋的包裹,疑惑地开口问道。

    “刘叔你说的什么傻话,

    好端端地我抱个石头回来做什么?”

    “对啊,这不正是我的问题么。”

    “这当然不是石头啦,”白锦儿双手叉腰,狠狠地喷了口气,

    “等我拆开,怕是会惊掉你们的大牙。”

    说着女人伸手,三下五除二就将结的死扣解开,

    布头散开,

    在那包裹中的,竟是一大笔数量的铜钱!

    别说年纪还轻的乔兰和岑溪了,就是年近半百的刘饕,眼珠子都快惊的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这这,”

    男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

    “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你夫家给你的?!你拿那么多钱过来做什么?!”

    “别激动别激动,”

    白锦儿摆了摆手,一脸的得意。

    “这钱可是我凭本事得来的,而我拿来的,这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因为这一小部分,是给你们的工钱。”

    “什么?!”

    好像说明白了,但是让三人更糊涂了,

    他们望了彼此一眼,都看出了每人眼中的震惊。

    ......

    “第一,

    我给娘子的铺子投钱,娘子足够买下左右两间铺子,让原本的铺面扩大重装。其中有一部分,我希望娘子,能够按照我所说的装整。

    第二,

    娘子不愿表明身份我理解,我向你保证,所有品尝到娘子手艺的客人,只会知道这菜出自芳筵倾樽楼的某位奇人之手,

    客人们,比起确实明晰的所谓名厨的身份,也更喜欢这种不知来历,高深莫测的事情。

    第三,

    娘子可以质疑一个商人所有的品行,唯独不能质疑的,便是一个商人的诚信和信守承诺。如果我是一个连自己说的话都不能保证的人,那么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世上也不会再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商人。”

    宋灞子说完,白锦儿没有立刻回答,

    她思索了半晌,抿了抿嘴,

    “既如此,我想立下一式二份的字据,由我主笔,

    明日可送到郎君府上让郎君参阅,郎君若是觉得没有问题,那么,我们的合作也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当然,”

    男人点了点头,

    “我对娘子的本事,十分认可。”

    ......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

    白锦儿双手撑在桌子上,环视一周,颇有大老板的风范。

    “以后咱们店得扩张,会来不少其他人,但是我想说的是,核心员工肯定是你们三个。

    比起后来的不知底细的人,我肯定更能依靠你们。

    整修大概是两个月之后开始,而这两个月,是你们可以清闲做熟悉的事情的最后时间咯。因为等到休店之后,我有更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在我们重新开店之后,需要你们做的。”

    虽说刘饕懒洋洋的,但岑溪和乔兰倒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白锦儿看了刘饕一眼,忽然语气变得很认真,

    “刘叔,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第八百九十五章 晚饭吃馄饨

    白锦儿并不完全相信宋灞子,

    但她相信自己写下的合同,上面有宋灞子的署名和手印。

    只是这事她还是详细地和陶阳进行了说明,毕竟其中一点她提出的疑问,就是基于陶家的立场考虑的。

    陶阳对她有着诸多的包容,

    而她也应当为陶阳做出细致的考虑。

    这是夫妻之间的体谅和包容。

    白锦儿其实也不在乎是否靠着自己的厨艺在所谓名公巨卿之间有什么大名声;流传至今的耳熟能详的名厨们,大多也是某个公侯家中的私厨,

    在这点上,她充分地受到了白老头的影响。

    她唯一追求的,是让所有尝到她手艺的人,都能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和愉悦,

    这才是她选择坚持这条路所追求的。

    有了宋灞子提供的巨款,

    白锦儿将原本地处自家店铺左右的两家铺子都盘下了,铺面扩大,人手肯定也要增多;更不要说按照宋灞子的要求,

    三楼之上的别苑,是不允许招待除了宋灞子请来的客人的,

    也另外有院中开辟出的小道,让那些尊贵的客人能避开一二楼的喧哗,直接进入为他们准备的三楼。三楼的侍者也是由宋灞子选来的,

    并不能算是白锦儿的人。

    老实说白锦儿对于宋灞子与那些达官贵人之间的相处,还是比较好奇的,

    毕竟宋灞子的长袖善舞在她面前实在是没有展露几分,

    至于他是如何左右逢迎到今天这种地位的,

    在以后的,还要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她不能不好奇。

    只是顾忌陶家,以及宋灞子这种人的危险性,白锦儿深知自己这种好奇心的无用和不妥,她相信自己若是处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的位置上,会更加的稳妥。

    这些便是白锦儿这段时间考虑的事情,

    而在店铺整修之后,

    她便将这些都抛在了脑后。

    站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白锦儿抬头看着眼前自己正在装修的店铺,不得不感叹一声,

    原来这才是大唐的工匠啊,

    或者说,

    武周?

    工匠是宋灞子推荐的,价钱也给白锦儿打了不少折扣,她当然乐于全收。

    现在她十分感谢自己这个选择,

    因为即便还没有完工,

    只从外面的大体来看,就已经让白锦儿心潮澎湃了。

    这也是为什么已经装修了一个多月了,她却基本抱持着每三天就要来看一次的频率,丝毫不会觉得审美疲劳。

    虽然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完工时的样子,

    但看这进度,

    大概得要好几个月才行吧。

    “娘子今天又来了?”

    一个用青灰色头巾缠着脑袋的圆脸男人看见白锦儿,笑呵呵地和她打了招呼。

    “是呀哈哈哈,辛苦辛苦。”

    “看来娘子挺期待咱们的成果啊,这么一天一天的来,不会太奔波了些?”

    “哎不瞒郎君说,”

    白锦儿摆摆手,一脸的真诚,

    “虽说还没完工,但就这么看个笼统,都能看出几位的手艺了。也不怕郎君听了笑话,我这会儿啊茶饭不思的,都想看看几位帮我改造之后的铺子。”

    “哈哈哈哈哈——”

    谁都喜欢听见自己做的工作被人夸奖,

    男人哈哈一笑,心情比刚才高昂了不少。

    “那我们可得加些紧了,也要回应娘子的期望才是啊。”

    “不不不,还是照着郎君你们自己的节奏来才好,可不要因为我的话给几位添了乱才是。”

    闲聊几句,对方又接着去忙活了,

    白锦儿依旧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工匠们干活,

    “你果然又来了。”

    一道略带无奈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白锦儿立马回过身,就看到陶阳怀抱着手,站在她的身后。

    “三郎?你怎么来了?”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

    陶阳摇摇头,走到白锦儿身边和她并排站着,

    同样抬头看了看面前重装的芳筵倾樽楼,

    “我方才回家见你不在,母亲又是一脸的不高兴,我就想你肯定是又跑来看店了。”

    “嘿嘿,”

    白锦儿努了努嘴,

    “母亲不是总不高兴么看着。”

    “是吧,只是今天瞧着格外不高兴。”

    “那惨了,估计待会儿回去,又要被母亲训斥了。”

    “母亲再过半时辰要出门去道观,我们半个时辰之后再回去,等到母亲回来估计就已经忘记了。”

    “啧,”

    白锦儿瞟了陶阳一眼,

    “原来三郎是这样逃避教训的坏孩子,没看出来呀。”

    “那有什么办法,”

    男人目光注视着前方抿着嘴笑,

    “谁叫我娶的娘子就是个坏孩子,还总喜欢把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

    “哼。”

    女人哼了一声表示抗议。

    “不过真大啊,这铺子,”

    陶阳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他看着眼前这间占地面积不小的店铺,眼中有些感叹的神情,

    “比从前在锦官城的,大上不少吧。”

    “岂止是大上不少,”

    白锦儿轻嗤一声,

    “那是大上太多了好嘛。”

    “噗嗤,”

    没忍住笑出声,陶阳伸手揉了揉白锦儿的脑袋,

    “你这么说话,真不怕你阿翁泉下有知,气的托梦来骂你。”

    “嘁,你也太看得起我阿翁了,”女人撇嘴道:“他要是知道我现在有这么大的铺子又不用他经营,还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阿翁喜欢小铺子的唯一原因,就是想偷懒。”

    “说的也是,

    毕竟打你很小的时候,白翁就已经把店里不少事情都交给你做了。”

    陶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

    “那时候每天习书之前,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溜出来吃一碗你做的馄饨。”

    “哈!你果然是偷偷溜出来的!我就知道!”

    “你这时候又知道了,”

    熟悉的“栗子”落在白锦儿的脑门上,

    看着白锦儿露出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表情,陶阳不由得笑容灿烂。

    “决定了,

    今天晚饭就吃馄饨。你给我做。”

    “哈?!那又吃厨房做的又吃我做的,你还吃得下吗?”

    “怕什么,回去之后反正阿娘不在,咱们俩就装不舒服窝屋里,然后你偷偷去小厨房煮馄饨不就好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 爆竹声中

    “上元安康!”“上元安康!”

    “碧云,能不能让我来放?这个爆竹?”

    “哎?”

    碧云拿着手中的香原本要去点的,听见白锦儿的话,她又退了回来。

    “可是,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奴们来做就好了,怕不小心伤到娘子就不好了。”

    “嗐没事儿,”

    穿着长裙厚袄的白锦儿今年还多了一条兔皮围脖,

    虽然陶阳想让她拿毛色纯白的那一条,但白锦儿偏偏选了条杂花毛色的,搭配大红的短襦,就

    没那么好看了。顺带一提陶阳特别喜欢看白锦儿穿鲜艳红色和纯净的白色,

    搭配上白锦儿略有婴儿肥的脸蛋,

    总让陶阳打从心底这么安心和欢喜。

    虽然平日里,白锦儿总是喜欢穿着更方便的袍衫;她自己没有什么多需要坚持的穿衣风格,所以在这样需要着正装出席的节日里,她更愿意穿能让陶阳感到更开心的衣服。

    至于纯白的兔毛围脖?

    那只是单纯的怕脏罢了。

    皮毛要是沾上了油渍,可是很难清洗干净的。

    接过碧云的递来的线香,白锦儿笑呵呵地说道:

    “我打小放炮竹放的比那些男孩子们还要好呢,再说真是崩到了也不打紧,又不会受什么伤。”

    说着白锦儿撸胳膊挽袖子,就朝着窝在街角里的爆竹靠近。

    “锦儿呢?怎么见?”

    莫灵珊和自己的贴身奴婢红珠在院子中散步,

    今天是上元节,陶家的男人们需去洛阳朝觐,前日就离去了;只留下陶金氏带着自己两位儿媳待在家里,筹备上元家宴。

    这会子应该是什么都筹备好了的,

    莫灵珊才带着红珠出来走走,原本想和弟妹说说话的,结果却不见白锦儿的身影。

    “三娘子大概是和碧云她们出去放炮竹去了。”

    “放炮竹?”

    “是,听说三娘子一定要跟着去,”说起这位很是独特有趣的主人,红珠似乎也抿着笑。

    “看着很期待呢。”

    这么说,莫灵珊就已经能想象到白锦儿的那种跃跃欲试的样子了;她也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么说,倒真是锦儿会做的事情呢。

    唉,就咱们二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也出去看他们放炮竹如何?”

    “啊,

    奴倒是没什么,只是娘子现在身子重,况且炮竹声大,万一叫娘子受惊了就不好了。”

    “无事无事,”

    莫灵珊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们离远些就好了,不凑上前去看。”

    莫灵珊坚持,红珠也没办法,只好扶着她,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两人才走门口,甚至还没有出去,爆竹炸开的声音便劈里啪啦地响起;莫灵珊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在了一颗圆溜溜的石头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女人惊叫一声,

    幸好身旁的红珠眼疾手快,一把将莫灵珊抄进怀中,

    主仆俩都吓得不轻,呼呼地喘着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娘子才是,吓死我了!”

    红珠虽说是护住了莫灵珊,但她也吓得够呛——开玩笑,要是娘子在这儿出了什么闪失,她少不得负主要责任。

    “怎么了?”

    方才那声惊叫,院子外面的白锦儿几人也听见了;探着脑袋进来查看情况的白锦儿看见被红珠搀扶的莫灵珊,顿时小猴子一般灵活地蹦了进来,闪身到女人面前,

    “大嫂这是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

    “娘子是被方才爆竹的声音吓到了。”

    “什么?!”

    白锦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好说?红珠你也真是的,大嫂如今怀有身孕,正是最要小心照顾的时候,你怎么反倒领着她来听放炮竹的声音了?”

    “三娘子这么说是冤枉我了,”

    红珠委委屈屈地开口:

    “我也劝娘子不要来的,但娘子也不听我劝呀。”

    “的确是我叫她带我来的,锦儿可不要冤枉了好人呀,”莫灵珊在一边插嘴说道,语气中带着几丝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调皮,

    “再说了又不打紧的,这不是突然响起才吓了一跳嘛。哎这路上怎么碎石子这么多,应该要叫人来打扫打扫了。”

    “嫂嫂——”

    白锦儿挽过莫灵珊的手,表情意外的认真严肃,

    “现在可不是耍赖皮的时候,

    那小侄子在嫂嫂肚子里是需要嫂嫂这个做阿娘的来保护的,嫂嫂可不能因为自己贪玩就不顾我这可怜的小侄子了。

    啊,我起床的时候去小厨房煨了山药红枣汤,这会儿肯定已经闷软烂了,

    嫂嫂回去,我端一碗给嫂嫂尝尝怎么样。”

    “哎,锦儿又要喂我东西吃了吗,”

    莫灵珊撅起嘴,

    “这打我有身孕以来,锦儿就总变着法儿地做东西给我吃,我怕还没到足十月,就已经比别人都肿一圈了才是。”

    “哪儿的话,嫂嫂难道不知道么,这孕妇啊是最需要滋补的了,

    还是说,嫂嫂已经厌倦吃我做的东西了?”

    “你看看你,”

    莫灵珊搭着白锦儿的手,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头上亲昵地点了点,

    “总是拿这样的话压人。我要是不吃,不真变成你口中的坏人了?”

    “嘿嘿,”

    白锦儿的变脸速度堪称专业,方才还装作委委屈屈的样子,听见莫灵珊这么说,又立马换出一副笑言。

    “那嫂嫂走吧,

    在外面站久了凉。”

    “嗯。”

    “啊,这么说起来还没有给母亲送一份呢,嫂嫂,我让碧云先给你送来,然后我将山药红枣汤送给母亲之后,再来找嫂嫂说话。”

    “甚好甚好,”

    莫灵珊拍拍白锦儿的手背,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欣慰。

    毕竟她也知道,陶金氏对白锦儿并不是很喜欢,原先瞧着白锦儿这种这种张扬跳脱的性子,还怕因为陶金氏的不喜,她会暗地里对母亲有所抵触。

    没想到在这一点上,白锦儿做的意外的好,

    好的让陶金氏依旧对待她这么冷淡,莫灵珊这个做嫂子都不忍了。

    “唉,母亲呀有时就是太固执了,锦儿你也不要与她太过计较了。”

    “嫂嫂放心,”

    白锦儿的笑容十分灿烂,

    “母亲待我很好的。”

第八百九十七章 相处的好

    “阿爷,兄长,我先进去了。”

    陶阳率先从马车上下来,朝着尚未来得及下车的陶隐竹和陶隆的方向行了个礼之后,提步就要往陶家走。

    “哎慢着,”

    陶隆刚伸头从马车里出来,叫住了已经快小跑离开的陶阳。

    “这么着急做什么,等着我们一起啊。”

    男人的脚步踯躅几步,

    还是听了大哥的话,慢慢地退了回来。

    “我说云扬啊,这就是你不懂你弟弟的心了,”

    陶隐竹慢悠悠地从车里出来,

    一脸早就了悟的笑容。

    “你成亲都许久了,自然不理解他,咱们出去都三天了,云升啊,肯定是想念小锦儿了不是。”

    这话一说,陶隆挑了挑眉,

    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似的表情,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陶阳。

    “原来是这样啊三郎——”

    “咳咳,”

    陶阳有些尴尬地咳嗽几声。

    彼时,白锦儿刚刚从陶金氏的房里出来;打眼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她才舒舒坦坦地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每每来见自己这位婆婆,少不了要被拉着听她说上许久的教诲。左右不过就是女则啊,女戒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锦儿面上恭敬,但其实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不过比起她刚刚嫁进来的时候,陶金氏对她的态度已经软和许多了,

    说白了,

    陶家原本就是氛围十分宽松的家族,

    若是陶阳的父母不恩爱尊重的话,也不可能教养出陶阳他们三兄弟这样的孩子来。

    陶阳的二哥白锦儿虽只在自己亲宴上匆匆见过一面,

    但也看得出来,是知书达礼又不沉闷迂腐之人。

    至于希望将自己打造成理想媳妇的陶金氏,

    何必开门见山地叫长辈生气呢?

    白锦儿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

    还是当年陶金氏的亲姐姐,陶阳的姨母,孟如招的阿娘送她的呢,

    一边晃悠着朝莫灵珊住的小院去。

    “锦儿!”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白锦儿站住了脚步,正看见还穿着绯袍金带的陶阳,快步向自己走来。

    “咦,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未后才能回来的吗?”

    陶阳走到白锦儿面前,女人抬头看着他,还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官服也不换下就穿着乱跑,怎么不先去把衣服换了再出来?正好差不多要开饭了,快去换一换衣服,准备吃饭吧。”

    “反正在洛阳待着也没事,自然是处理完正事之后就赶回来了。”

    瞧见白锦儿,刚才还看着很急切的似的陶阳却摆出了与平常没什么区别的淡然模样,他对白锦儿笑的温柔,把女人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握在了手中。

    “你呢,出来散步?怎么自己一个人,不叫人陪着?”

    “我可不是出来散步的,”

    白锦儿眨眨眼睛,

    “我刚从母亲屋里出来。”

    “母亲?”

    听见这话陶阳皱了皱眉,“母亲找你做什么,莫不然,又是......”

    “我早晨起来的时候煮了一锅山药红枣汤,正给母亲送一碗去呢。”

    “原来是这样,”

    男人松了口气的模样叫白锦儿憋不住笑了,她的手依旧被陶阳握着,就这样隔着陶阳自己的手,在他的胸前一锤。

    “你担心什么?我与母亲难道相处的不好么。”

    “好好好,”

    陶阳笑着回答。

    “对了,今晚上元灯会,听说有四兽大灯从城内四方沿主道顺序朝城内游行,最后汇聚兴庆宫外,

    到时候咱们去看,你说我们是去看哪盏好呢?”

    “到灯会时间还早呢,你这会子就烦恼了。再说我们不是同父亲母亲还有兄嫂们一同前去嘛,自然是听他们决定咯。”

    “不不不,”

    陶阳摇着头回答:

    “父亲母亲和兄长大嫂他们只陪我们看朱雀大街上的花灯街,之后我们就分开了。”

    “是嘛,”

    女人想了想,摆摆手,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什么四兽大灯的,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等上了街,看哪边人少就去哪边好了。”

    “你呀,”

    “好了好了,”

    白锦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还要去大嫂那边去呢,就不和你说了。你快些回去先把官服换下吧,不然到时候弄的皱皱巴巴的,熨烫起来麻烦得很。”

    “大嫂?你去大嫂那儿做什么?”

    “喂喂喂,难道我现在做什么都要先和你解释半天嘛。”

    “哪儿的话,”

    陶阳在白锦儿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是想和你说,兄长这会子回来了,他们肯定正在说话呢。你要是跑去打扰可不大好,不如咱们回房,在午饭之前,还能好好商量商量晚上去何处赏灯呢。”

    “那不行,最起码我也得去打一声招呼,

    我来找母亲之前和大嫂约好了要说话的,要是不去一趟,让大嫂心里惦记着就不好了。”

    说着,白锦儿转身就走一点,一点都没有犹豫。

    陶阳看着她轻快的背影,耸了耸肩。

    才走到莫灵珊屋门口,果然听见其中传来男子的声音,白锦儿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上台阶,来到门口敲了敲门。

    “嫂嫂,是我!”

    屋内的说话声顿时消失了,不会儿的功夫莫灵珊来看门,脸上带着有些许腼腆的微笑,

    “锦儿你来了。”

    白锦儿笑呵呵的,屋内的陶隆站了起来,也走到白锦儿门口。

    “弟妹。”

    “大兄。”

    对着陶隆行了礼,白锦儿抬起头来,看了看夫妻二人,

    “原来兄长回来了呀,那我就不打扰兄长和嫂嫂说话啦,嫂嫂,那山药红枣汤可喝得惯?”

    “这还用说么,

    你看看,都喝完了呢。”

    说着,莫灵珊指了指屋中的空碗的,笑着开口。

    “那就好那就好。”

    “还劳烦弟妹总是送来了。”

    “大兄客气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嫂嫂,等嫂嫂空闲时,我再来和嫂嫂说话。”

    “哎,你慢去啊。

    啊上次那绣片,我已经叫碧云给你带回去了——”

    “谢谢嫂嫂——”

    目送着白锦儿离开,陶隆搂住了妻子的肩膀。

    “你们关系倒不错。我看锦儿这孩子挺好,难怪三郎喜欢呢。”

    “可不是,就是母亲那边,唉,感觉还是不太接受锦儿呢。”

    “是吗,

    那你若是能帮,也帮她多在母亲面前,多说些好的吧。”

第八百九十八章 赏云台

    早早吃完了饭,

    月华初上的时候,陶家人就出了门。

    说起来白锦儿已经有几年没来过上元灯会了,虽然有跟着何不去过一次,但就是四处走走看灯罢了,她觉得没什么有意思的。所以后来也就推脱不去了。

    当然她目前也没觉得或许跟陶阳出去会有多大的改变,

    但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的第一个上元灯节。

    “我有一首好诗,”

    挽着陶阳的手,他们夫妻俩走在最后,白锦儿看着挂在街旁的灯,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嗯?你还会做诗了?

    说来我听听。”

    “不是我做的,是我听说的,听说的一首好诗。”

    “嗯,念来我听听。”

    “好好听啊,”白锦儿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道: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北宋欧阳修的诗,

    距离现在可还很久呢。

    果然瞧见陶阳露出斟酌的表情,白锦儿扬了扬小下巴。

    “不错,确是好诗。

    只是这后半部分,我不大喜欢。”

    “为何?”

    “你说呢,”陶阳瞥她一眼,“好端端的,说这种话做什么。”

    “嘁,

    只是一首诗嘛,再说了是那作诗人的心情,虽说我们这儿欢欢喜喜的,你还不准人家有点自己的心事了?”

    “你啊,尽说些歪理。”

    “哼。

    你要不喜欢这个啊,我还有好的呢,说与你听听。

    闻道长安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如何?”

    “好词好词,”

    走在他们前面的陶隆却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开口。

    “没想到弟妹还知道这么多好词句,可是某位诗人的小作?不知能否借我看一看。”

    “要是有我一定借兄长看,”

    白锦儿也笑着说,

    “只可惜都是在店里时,偶听那些吃醉了的人吟的,怕是不知出处。不过我想他们日后会发表出来的吧,毕竟能写这样诗句的人,定不会埋没才是。”

    “哈哈哈说的也是。”

    的确,

    只不过他们估计等不到就是了。

    这一路灯火招盏,大的小的长的圆的,无处不点灯;净白的灯少,上绘着吉祥图案的多,一排一排地挂在架子上,重重叠叠,灯影围绕。

    漆朱红的莲花灯安置于每个坊门两侧,

    映照的不知究竟是灯红,还是门红。

    街上熙熙攘攘人群喧哗吵闹,每年惯例是上元夜取消宵禁的,因此这热闹怕是要持续整夜。

    路边偶有设置长愿墙,便是清净白纸将烛墙一面糊住,既能挡风,又能让烛光投映在白纸上,显得烛光愈发迷蒙黄暖,

    不少盛装的女眷便在那里站住,

    合十双手诚心祈愿。

    白锦儿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发髻上装饰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珠宝簪钗,

    但她一直戴在头上的那支,当年陶阳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那支镀金的小蝴蝶针簪,她却也和这些价值千金的饰品之中。

    说其此物,倒还有个好笑之事,

    陶阳原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见到了她仍然戴在头上的蝴蝶簪子,

    他竟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故而一直避着不谈,

    还是那夜两人对饮了几杯,

    陶阳吃醉了白锦儿出的好酒,才泪眼朦胧地抱着白锦儿问了簪子事情。听白锦儿亲口说了是她一直留存着,包括这么久他送给白锦儿的东西,她都好好地保留着,

    男人竟欣喜地闹腾了半夜才安静。

    虽然陶阳清醒过来之后不认账了,但白锦儿还是将那晚他孩子一般的样子,牢牢记在了心里。

    “听说今年是那鹤仙楼的舞姬,酹月阁的歌姬,被钦点上了云台。这会子赶去,说不定还能寻一个好位置呢。”

    “今年竟是鹤仙楼?唉,我还以为会是金梁苑的被钦点呢。”

    “这鹤仙楼,已经连续登两年云台了吧。”

    “可不是,

    那鹤仙楼舞姬春阳春玉,若有她们二人,别处怕是难以超越了。”

    “今年还是鹤仙楼啊,”

    “鹤仙楼?”

    白锦儿也听到了旁边行人们的议论,好奇地开口询问。

    “那鹤仙楼的舞姬,长得很美吗?”

    “若论相貌的话,倒也不能说绝世无双。只是那鹤仙楼有一双胞姐妹,无论舞技还是默契,都远胜别处。故而连续两年选上云台献舞。”

    说到这儿,就连陶阳都忍不住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不知今年,她们是不是又有新舞了。”

    念头转瞬即逝,

    陶阳这才反应过来白锦儿还在自己身边,连忙心虚地看过去,生怕白锦儿发现自己的反应而生气;谁知不看才好,这一看反倒叫陶阳不高兴了,

    白锦儿双眼亮晶晶的,

    一副神往模样,可比他不加掩饰的多了。

    “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我们快去看看!”

    曲江云台,

    早已拥围了层层叠叠的人潮,

    幸好陶阳他们来的早,总算是排进了比较靠里面的位置——陶阳紧拽着白锦儿的手,生怕她拼命往前去不小心走丢了。

    “哎兄长,你小心护着嫂嫂啊!这儿人多,可不要叫嫂嫂别人挤着了!”

    她竟还有心思管兄长他们的事情,

    陶阳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人来了人来了!”

    身边的人拉紧了他的袖子,抬手用力地指着远处,那大如圆月的云台。

    距离太远,白锦儿并不是很能听清那名震长安的歌姬在唱什么词,

    但看着周围围观人群如痴如醉的神情,

    想来是长安正流行着的词吧。

    那舞姬她倒是能看见,

    一人着赤红衣裙,一人着翠绿长装,

    模样也瞧不清,但舞蹈相和,竟宛如共生一体一般——云台上立一大面鼓,鼓面绘飞天宝相花纹,一红一翠两人影鼓前身影交错,

    真如同天上仙子入凡。

    白锦儿看的专注,

    周围不时传来海潮一般的欢呼喊声,

    有人手中提着彩灯,烛光透过纸面映照在白锦儿的脸上。

    白锦儿专心致志地看着云台上的舞姬,陶阳却不时转回头来,看看自己身边的女人。

    他心中无比的安定欢喜,

    握着白锦儿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些。

第八百九十九章 赏花灯

    “真是美人啊,”

    已经不知从云台那儿出来多久了,白锦儿却还是时不时就来一句对刚才那些舞姬歌姬们的赞叹。

    听的陶阳都奇怪了,

    难道自己娶的是个男人?

    “你要真这么喜欢,要不我带你去鹤仙楼?”

    “啊!可以吗!”

    “……”

    陶阳冷着一张脸,

    “不可以。”

    “嘁,”

    白锦儿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让我白白高兴一场。”

    “你,你还真想去啊?”

    “对啊,怎么啦?”

    “……你一个女子,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谁说女子不能去了,男子和女子都不避嫌了,难道女子和女子还要避嫌么。”

    “……”

    这么说,总感觉有点道理……

    不不不,

    陶阳赶紧把这念头从脑海里剔除,可不能被白锦儿的歪理说服了。

    “咚!”

    “嘶!”

    白锦儿捂着脑门,

    “说不过就打人!”

    四兽大灯将要从长安城四条大道入城,最后汇聚兴庆宫前——虽然此时兴庆宫中早已无圣人,

    但对于长安人来说,

    长安,依旧是长安。

    陶阳和白锦儿混在要去观灯的人群中,如同河流中迁徙的鱼群,缓慢却目标坚定地朝前去。

    两人的手十指相扣。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去上元灯节吗?”

    “当然记得,

    你当我是小傻子不成。”

    白锦儿牵着陶阳的手,语气轻快。

    “上元会啊,虽说端阳,中秋,乞巧都很有意思,但是果然还是上元最有意思。”

    “是吗,

    我怎么记着那时候叫你来上元灯会,你都不大乐意。”

    “哎,有吗?”

    “方才你不还说你不是小傻子么,怎么这会儿,就变小傻子了?”

    “嘿嘿嘿,”

    白锦儿挠了挠头。

    “这点小事你都一直记得,也太记仇了吧。”

    “哼,我记得的事情多着呢。包括以前那个,那个总是偷偷看你的小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谁啊,我倒是知道你整日都光明正大的看我,难道还有别人在看我嘛。”

    “有,

    就那个,叫什么小景的。”

    “啊......”

    白锦儿拽了拽陶阳的手,看向他。

    “小景,去世了。”

    “嗯?”

    这话说的陶阳瞪了瞪眼睛,一副吃惊的模样。

    “如何?这是怎么回事?”

    白锦儿叹了口气,将她曾经到长安途中听见的那件事情和陶阳说了。男人听完,也忍不住唏嘘。

    “唉......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啊,”白锦儿的目光投向前方,有不少好像他们这样的夫妻,也一同朝一个方向走。灯火入昼,

    穿梭在其中听闻着鼎沸人声,

    比之烟火缭绕的佛寺,似乎也有让人心神宁静的作用。

    “虽说我以前便有这样的感觉,

    但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我愈发这样觉得了。那就是珍惜眼前人,真是很重要。”

    “是啊。”

    陶阳应了一声,

    两人没再说话,却无声胜有声。即便只是短短的两个字,白锦儿知道,他是最明白自己的。

    “看!是不是那灯!”

    金光门之外,已经能遥遥能见到那鳞爪俱全的龙形花灯,并非盘虬,而是身形俱舒,

    若有腾云之能,倒是和真龙没有什么区别了。

    白锦儿带着陶阳往前跑,

    穿过了人群,不会儿就来到那青龙大灯之下。

    两边除了灯,还有不少杂耍卖艺之人;今夜游人兴致高,能得的赏钱都会比平常多上不少呢。

    白锦儿抬头,

    她站的位置正好能望见青龙大灯的腹部,宛如一匹用灯火编织成的绸练,正在她的头顶流淌。

    “哇——”

    这还真是头一次了,

    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花灯,

    灯辉撒进仰头张望的白锦儿双眸中,陶阳看着,眼中满是温柔。

    “灯行——避让——”

    “过来些,花灯游行开始了。”

    陶阳把白锦儿拉到了一边,看着架着花灯的车,缓缓向前行去。

    白锦儿的目光还追着花灯前去的方向,

    那惊艳之情还残留在眼中。

    她原以为锦官城,她从前见到过的那些灯就已经能叫作巧夺天工了;可今日眼前见到的这一尊,才真是如天上的工匠的,才能造出这样的灯吧。

    “我们跟在后面吧。”

    长安城四方对应四兽,

    四兽所立长安城,浮动在灯海之上——青龙扬腾,白虎豪行,朱雀展翅,玄武俯卧,

    溢彩流光中,原本镇守四方的神兽,

    都驾到长安,赐万民安福。

    那些跟在后面攒动的人头,看起来是如此的平凡和渺小;但这些攒动人潮汇聚而成的河流,却更像是四方神兽的载体,

    白锦儿和陶阳混在其中,

    彼此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麻姑垂两鬓,

    一半已成霜。天公见玉女,

    大笑亿千场。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

    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啊~与人驻颜光~”

    “唱什么呢?”

    洗漱完毕的陶阳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支着脑袋在窗台上的白锦儿,遥望着远天。

    他微微一笑,迈步往女儿的方向走来。

    “短歌行,怎么样,好听吗?”

    “又是你店里某个醉汉,醉后吟的?”

    “是醉汉没错,”

    白锦儿脑袋往后歪了歪,看向陶阳,

    “不过那个醉汉,可是我最崇拜的醉汉了。”

    “最崇拜的醉汉?”

    陶阳盘腿,在白锦儿身边坐下。

    “崇拜醉汉做什么?”

    “因为不是一般的醉汉,

    是天底下,最有才华的醉汉——”

    陶阳轻笑着,左手勾起白锦儿一缕垂发;他从来不会对白锦儿偶出的怪异之言追问到底。

    “既如此,你再唱一遍与我听罢。”

    “好啊。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三郎,”

    “嗯?”

    一起卧在地上的两人,陶阳忽然听到白锦儿开口,

    “你知道吗?

    大唐,还没有到最鼎盛的时候。”

    “嗯?”

    “还要再过几十年,”

    现在早已不是唐了,陶阳心里知道。但他没有出口,而是静静地听身边的人说话。

    “再过几十年,

    长安便会成为真正睥睨万国的大都市。而无论当今的神皇,还是几十年的圣人,

    都会被史书牢记,流传千古。

    即便在那之前,和之后,

    还要,经历一些事情。”

    陶阳侧目看向白锦儿,她仰着头,清亮的月光洒满她的整张脸。

第九百章 学徒

    “芳,筵,倾,樽,楼,”

    白锦儿将匾额上的字,一字一字地念出来之后,双手叉腰,扬眉吐气。

    如今的芳筵倾樽楼飞檐深远,斗拱硕大,

    建筑以院分前后,错落交映,前一楼二层,后一楼三层——比之从前的铺子,大了何止一倍。

    中间院落盖四方之形,

    白沙铺地,卵石小道穿行其中,布以桃李二种花树,间或两株腊梅。假石,假池,

    原本宋灞子还想在其中放一双锦鲤的,

    奈何白锦儿对于养鱼这种事情是一窍不通,这锦鲤在此时可是非同一般的贵,于是便作罢,只假造了些莲荷景进去,就没再多做别的了。

    店铺装完已经三天了,

    白锦儿这三天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查验了许久,

    是越看越满意,越瞧越欢喜。

    这样好的铺子谁的?

    我的!

    店内装潢也焕然一新,崭新的木头香气盈满整间屋子,甚至连焚香都不需要,

    白锦儿扶着栏杆走上了二楼,

    二楼平台视野开阔,一张张桌子依序摆放,只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布置,所以还是略显空旷了。

    这一幢,便是白锦儿平日经营所在,

    后面那三层小楼的,才是宋灞子所说他要用的。

    白锦儿也去看过了,

    其中布局摆放虽看不出什么门道,也难辨认什么珍奇异宝的,但楼阁之中,甚有趣意。

    至于宋灞子说安排过来负责这层楼的侍奉,

    也已经事先和白锦儿打过招呼了。

    确是上品之人,相貌模样都端正整齐,言语之间一听也是受过了良好的训练,

    就是比之白锦儿见过几家官户人家中的奴婢,也不遑多让。看来是宋灞子花费不小气力财力培养出来的。

    白锦儿交谈之中暗暗记下对方的措辞礼仪中的细节,

    决心稍加修改之后,以后订成册子,用来培养自己手下的员工。

    “楼上有人吗——”

    “有!”

    刘饕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跑上去了,

    快下来!有应聘的人来了!”

    “噢!”

    ......

    “哧啦!”

    鲜嫩的青菜丢进滚烫的锅中,顿时扑起一阵气雾;白锦儿的面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手中的锅铲不停地翻动着。

    “盘子!”

    “哎!”

    站在白锦儿身边,一浓眉大眼装束精神的小伙子闻言,立马递过来一盘子;白锦儿娴熟地将锅里的青菜铲出来,放在盘子上。

    “上菜。”

    “哎!”

    刷过了锅,白锦儿又赶忙开始了下一道菜——砍成大小均匀肉块的鸡扔进烧开水的锅里,没多久又捞了出来。

    另一边的大锅烧好,白锦儿将早就备好的配菜倒进锅里爆香,随后倒入鸡块。利落地抓起旁边调料罐里的勺子,下多少量,下什么,女人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叫旁边的人看的都呆住了。

    “黄酒。”

    “哎!”

    最后是半瓶黄酒下去,

    整个厨房顿时酒香四溢。

    白锦儿丢下两颗冰汤,接过锅盖盖好。她抓过一旁丢着的抹布擦了擦手,对着身边的年轻男人开口:

    “看着火,不要火大也不要让火小了。盖子别揭。一盏茶的时间叫我。”

    “是老板娘!”

    白锦儿瞥了他一眼,

    “刚才这道琥珀鸡的做法,你可记下了?”

    “记,记下了。”

    “好,那今天的晚饭你做一道来试试。”

    “是......哎?”

    白锦儿没再说话,而是将抹布丢下,嘱咐男人好生看着火,她却背着手,开始在厨房之间巡视。

    现在这厨房中与之前比起来,可也是大变模样了,

    铺子扩张,客人肯定也变多了,

    单单依靠白锦儿一个人,是铁忙活不过来的了。

    况且现在正如宋灞子之前交代的,白锦儿那些可以用系统解锁出来的蔬菜水果调味料,她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反正店里伙计也知道,这家铺子除了这位年纪轻轻的老板之外,

    背后还有宋家的身影。

    宋灞子那是何许人也?听说即便是神皇面前,他也应承过的,

    那有什么奇异物什,自然不奇怪。

    店里除了白锦儿之外,又另招了两个厨子,负责的便是日常菜,若有汤丸,寒具,杏酪,白沙龙一类的唐朝菜,便都交于这两个厨子负责了。主厨三人,备菜组三人,负责清洗碗筷的一人,白锦儿因此轻松许多,偶尔还能有这四处看看的时间。

    备菜打下手的招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岑溪她叫进来的把刘饕换了出去。岑溪被她安排成了备菜组的组长。

    除了岑溪,这备菜组里有一人白锦儿瞧着格外喜欢,

    名字叫满生,

    踏实肯干是自然的,但三人之中,唯独他对于烹饪一事,有着一种天生的敏感好学。

    白锦儿观察了半月有余,

    便决定将他收为学徒。

    后厨中白锦儿做菜的时候本就是不避人的,只是收了满生做学徒后,有要他学的,便会叫他过来看着自己做。若是有困惑不会的,也即时就教导了。

    如此一段时间下来,还真让白锦儿看到了一些理想的成果。

    最起码白锦儿去负责那边楼的菜品时,满生能负责最起码一些简单菜了。

    “辛苦了啊吴大兄,”“哎陈大兄,这烧鸭闻着就香。”

    “小林,渴了就出去柜台那儿喝口水啊,不过可别待那儿不动了,要我再抓到你偷懒,我可就要扣你这个月的工钱了。”

    差不多前面后面晃悠了十五分钟,白锦儿回到后厨,

    满生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焖鸡的锅,没有任何走神。

    白锦儿很是满意。

    “好了,让开些。”

    白锦儿拿着帕子将锅盖揭开,一股浓香顿时飘了出来。将炖好的鸡倒入大碗中,白锦儿指了指那口锅,

    “把锅刷一刷。”

    “哎!”

    即便是打下手的活儿也没什么埋怨,

    这也是白锦儿看得上他的重要一点。

    “琥珀鸡!上了!”

    “来了!”

    白锦儿擦擦手正准备做下一道的时候,刘饕的脸,出现在了窗口处。

    “那边来话了,要你过去。”

    “行。”

    白锦儿挑眉,转身对满生交代了几句。便从后门离开了厨房。

第九百零一章 玉莲酉羹

    前院与后院各设置一厨房,

    中间仅隔着一处小道,方便白锦儿两边来往。

    和人声鼎沸的前院不同,一层薄薄的竹林,似乎将芳筵倾樽楼划分成两个世界——那边热火朝天,这边却僻静幽谧,

    自然是为了迎合宋灞子请来那些“尊贵”的客人的审美。

    白锦儿离开那边的厨房,来到这边的厨房,

    有一身着石青素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门口,看见白锦儿过来之后,对着她行了一礼。

    “老板,”

    男子开口,声音低沉。

    “楼上客人点单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啦。”

    和表情严肃冷淡的男人比起来,白锦儿笑眯眯的,她摆摆手,从男子身边经过进了厨房。

    这人是宋灞子安排来,专门在这个厨房给她帮手的。

    因为这边的客人与那边的客人不同,是不可能大批大批前来的,故而只需要一个备菜的,白锦儿便能一人准备全部。

    擦的一丝不染甚至光亮可鉴人的灶台上,早已经摆下了一张纸,

    白锦儿接过那纸一看,

    瞧见上面写的却不是菜名,而是一连串的官名和口味喜好,

    最后落尾的是两个字,“酌情”。

    白锦儿咂了咂嘴。

    “酌月,先备酒和小菜。酒要清风醉,冰三分,小菜拣一,五,六,八,每样一碟。先叫人送上去。”

    “喏。”

    白锦儿系好围裙,用清水洗了洗手。

    ......

    “这倒是个清幽的好地方,

    藏在这样的闹市之中的,还真有大隐隐于市之感呢。”

    宋灞子跪侍一旁,听见一道苍老却仍中气十足的男声在自己头顶响起,宋灞子双手在面前交叠,

    “公不嫌窄小粗鄙就好。”

    “哈哈哈,你也太谦虚了,”

    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虽坐着,但也能看出身形修长挺拔;面容看着大概有五六十岁,却不显老态,一双低垂龙眼因有了岁数而略显沉重,

    但其中不时爆发出精光,

    却让人心生震慑。

    “这长安城之中,你的品味即便说不上一二,排在前十也是绰绰有余的。听说前几日李侍郎,萧将军重新装宅院,还来请教了你不少问题呢。”

    “蒙公青眼,只是那二位想要些海外稀奇之物,碰巧奴有一商队正从琼州归来,带来了不少好东西,故而才来让在下妄评一二。”

    “那你说那海外稀奇之物,如今可还有?”

    “有有,

    若公有兴趣,我叫人送去公宅中,请公挑选挑选。”

    “哈哈哈,到时候,再说吧。”

    男人抬手拍了拍身后的屏风,原本歪坐的他坐正了身子。

    “你家那叛逆的丫头最近如何了?”

    “啊多谢公关心,如今已经乖巧多了,往日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断绝了,正待在家中研习女红呢。”

    “哼哼,

    如此才好。女孩子若是乖巧懂事,即便是出身低些也无碍,总会挑选到合适夫婿的。你也不用着急。”

    “公说的是。”

    “咚咚咚,”

    酌月端着托盘进来,全程没有抬过眼睛;走到端坐主位的男人面前之后跪坐而下,将托盘上的小碟子一个一个地拿下来。

    “哦?这是什么?”

    模样新奇的小菜引起了男人的好奇,他凑过头去,开口问道。

    酌月一言不发地已经走了,宋灞子担任了讲解的工作;男人拿起筷子,随便挑选其中一碟,搛了一点放进口中。

    “嗯,不错,不错,”

    酸而不涩,口感软脆,甚至还有些许的回甘,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吃着有些像醋芹,只是和平日的醋芹,还有些区别。”

    “这些都是小店厨子自己腌制的,”宋灞子一脸的笑容,端起另一碟送到男人面前,

    “公再尝尝这个。”

    男人果又夹起一点吃下,和刚才那道改良醋芹不同,这一道小菜吃起来味道更香,带了些许的油感,口感也更生脆了,咬下去嘎吱嘎吱的,还有微微的辛辣之感从舌尖传来。

    “嗯?嗯,奇妙,奇妙,”

    男人眼中惊奇更甚,

    他平日里虽更偏好口味清淡之物,但这小菜的味道却如此独特,是他之前从未尝到过的——他竟要比刚才那道醋芹,更喜欢眼下尝的这道。

    “公先尝尝这些开胃的,待会儿正菜便上了。”

    宋灞子给眼前的男人满了酒。

    “不急不急,

    区区这般小咸菜,竟也有这样多变的味道,看来你还真是找了个不错的厨子啊。”

    “是。”

    男人津津有味地将送来的小菜一一品过,

    宋灞子在一边,悄悄将男人品尝每一道时候的表现记下。

    还真是没有等多久,

    酌月又端着托盘上来了。

    依旧是没有什么言语,静静地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就退下了,

    男人打眼看着端上来的这几道菜,

    手中的筷子在其中汤碗上碰了碰。

    “玉莲酉羹,

    这酉羹我瞧见了,只是这玉莲,又是何说法?”

    宋灞子右手按住袖子,压低左手指了指那碗鸡汤,

    “还请公仔细看看。”

    男人闻言,又将脑袋往前凑了凑,筷子也伸进了鸡汤之中,

    原本应该是除了鸡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的大碗中,男人的筷子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嗯?

    筷子稍稍用力,就将碰到的东西从碗中夹了出来。

    竟然是一朵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莲花。

    “这是?”

    乍一看如同一朵天生白莲一般,仔细看看,原来不过就是一个白萝卜雕刻而成的;但是雕刻手法太过精湛,以至于栩栩如生的剥夺了旁人第一眼辨认材质的本事。

    “好厉害的刀工。”

    男人端详片刻,便又将这萝卜花放进了汤中;不知厨子做了什么处理,原本萝卜花是一直沉在碗底的,但男人这么拿出来再放回去之后,那萝卜花竟然就这么一直漂在汤面之上了。

    金黄的鸡汤配上被煮熟后半透明的萝卜莲花,

    还真是赏心悦目。

    “妙,妙,妙。”

    听到这三个字,宋灞子微微一笑。

    ......

    “那我就先回去啦。”

    白锦儿对着酌月说道,她笑眯眯地从背后摸出一个小木盒,摆在一旁的灶台上,

    “这是我最近刚做的脆果饧,留下些给你尝尝吧。”

    “谢谢老板。”

    “客气~”

    白锦儿伸手,拍了拍酌月的肩膀。

    “辛苦啦~”

第九百零二章 一封信

    白锦儿怕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宋桂香了,

    所以再在店里看见她的时候,

    白锦儿很是惊喜。

    少女站在人来人往的店铺中央,却莫名地有些孤寂,

    听到刘饕的话从厨房出来的白锦儿,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呀阿香,你来了。

    你可好久没来店里了。”

    她走上前去,牵起宋桂香的双手。

    “你这里,生意很好,地方也变大了。”

    宋桂香环视店内一周,淡淡地开口。白锦儿笑着点点头,

    “来来来别站着说,找个地方吃点喝点,然后再说话。”说完,白锦儿拉着宋桂香,便上二楼去。

    “怎么样,我这铺子,

    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给宋桂香上了一壶酒一碟小菜,白锦儿在少女对面坐下。

    “你以前还说我这儿又小又土气,这会子怎么样?是不是也能入阿香你的法眼了?”

    宋桂香没有说话,

    她看了白锦儿几眼,随后将那酒壶拿起,给自己面前倒了一杯。

    “咦?”

    白锦儿察觉到宋桂香有些不对劲,眨了眨眼睛。把她的杯子往前递了递,

    “还没给我倒呢。”

    “你想来还要做事吧,”宋桂香缓缓说道,“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就一杯罢了,你从前见我不都饮一壶么,有什么干系。”

    “现在,大概与从有些不一样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

    两人正说着话呢,楼下一伙计“蹬蹬蹬”跑上楼来,看见白锦儿后松了口气,

    “老板娘,厨房那边叫你过去呢。”

    “噢我知道了。”

    白锦儿回过头,对着宋桂香笑笑:

    “阿香,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啊,我先去把事情做了。你想吃些什么只管和伙计们说就是了啊。”

    少女没有回答,点了点头。

    白锦儿站起身来离去,宋桂香看着她的背影走下楼梯直至消失不见。

    一直在厨房忙活着的白锦儿没有多少能出来的机会,

    即便是有,也就是上楼来和宋桂香说上几句之后,就又得回去做事。这么来来回回几次白锦儿嫌麻烦,就干脆不来了,

    打算等着休店之后,再去和宋桂香说几句。

    谁知道等她出来的时候,

    宋桂香已经离开了。

    “嗯?已经走了吗?”

    “是啊。”

    刘饕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将账本递到白锦儿的手中。

    “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我说要和你说一声她也不让,直接就走了。”

    “啊......”

    怀里抱着刘饕递来的账本,白锦儿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话说啊,

    你和宋家那小姑娘的关系,真是我意料之外的好啊。那姑娘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那种性格的孩子,想要相处到亲密的朋友可实在不容易。”

    刘饕倚靠在柜台上,

    他两鬓间,竟然已经出现了些许的白发。

    “不过,照我看来,那孩子的性格我还是不大放心,要是可以,你还是少和她来往些比较好。再说了,你现在和她阿爷,不是正合作的关系吗?她如果那么讨厌她阿爷,说不定,也会因此而讨厌起你来。”

    “刘叔,

    你是不是老了。”

    听完刘饕的话,白锦儿反而是笑笑,怀抱着账本,用调皮的语气对着男人说道:

    “你最近可越来越喜欢说教了。要是再这样,说不定小元以后都不爱和你说话了。”

    “啧你这臭丫头,

    我好言好语相劝,你反倒嫌弃起我啰嗦了。小元可不像你这样叛逆,听话着呢。”

    白锦儿哼了一声,

    迈步走回了柜台。

    在那之后,宋桂香竟然一次都没再来店里了,

    白锦儿心中自然也隐隐明白,

    刘饕说的虽不十分对,但好像对了三四分。

    唉,这样表面张扬刺猬一般,其实内心纤细敏感的人是最让人头疼的了,特别是对于白锦儿这种性格来说,

    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做了帮助宋桂香走出封闭的自我世界,开始学会慢慢接受外面的人,

    如果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冤枉了,

    导致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都白费,

    白锦儿又极不愿意。

    这样想着,她提笔写下了一封的书信。

    “宋郎君!”

    宋灞子刚下楼,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他回过头一看,发现白锦儿站在院落之中,笑呵呵地对着自己招了招手。

    “陶三娘子,你竟然还没回去?”

    彼时他们正招待完了一位贵客,按着惯例来说,白锦儿应该是早已经回到了那边的;结果她竟站在这等自己,让宋灞子有些疑惑。

    “马上就回去了,

    不过有些事情想要麻烦一下宋郎君。”

    说着,白锦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信封。

    “这封信,可否麻烦郎君替我送给令媛呢?”

    “嗯?”

    宋灞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来到白锦儿的面前;他伸手接过白锦儿递来的信封,干净的纸面上,用不怎么好看的笔迹写着“宋家阿香启”五个小字。

    宋灞子总是维持着的和善内敛的面色消失了,

    这时候他的神情,应该才是每日他真正的心情吧。

    “令媛最近,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我想这封信也许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闻言,宋灞子看了白锦儿一眼,

    瞬时,那和善中带着几丝虚伪的笑容,又重现绽放在了宋灞子的脸上。

    “我知道了,

    娘子如此挂心与小女的友谊,在下师傅呢感激。”

    “哪里,”

    白锦儿双手背在背后,

    和宋灞子比起来,女人的笑容坦诚而真挚。

    “这就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啊。”

    ......

    宋灞子坐在房内,

    手中的信纸展开,信封已经被他丢在了一边。

    他靠在坐榻上,眼神落在眼前,那实在是说不上好看的字迹上。

    “阿香亲启。

    那日你来店中,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让我有些不安。衷心之言,甚至还有些不高兴......”

    “阿郎!”

    门外,宋灞子的奴仆敲了几遍门,

    没有听到宋灞子的声音,他咬咬牙,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将脑袋探进了屋内。

    “阿郎?有一封神都来的......”

    他看见烛火的光映照在正阅读着信件的宋灞子脸上,

    不知为什么,

    男人总觉得自家主人的脸上,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第九百零三章 打赌

    “阿,阿郎,”

    “这封信,”

    宋灞子冷着脸,把手里的纸塞进仇二嫂的手里,

    “交给你们小娘子。就说是她朋友给她的,叫她好生收着,不要又刷混账脾气。现在任性,以后后悔了,可就晚了。”

    “是,是......”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仇二嫂身后亮着昏黄灯光的屋子,

    转身离开。

    仇二嫂握着刚才自家主人递来的这封信,叠了四四方方的,也不知是写了什么——说是小娘子的朋友给的,

    但她也没听说过小娘子有什么朋友啊。

    啊,说不定,是阿郎写给小娘子的,只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就假借朋友的名义,想要给小娘子写信?

    这样想着想着,仇二嫂不禁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

    刚才些许的惶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欢喜地迈步上了楼梯,几步来到宋桂香的屋前,打开了房门。

    “小娘子!小娘......”

    欢欣雀跃的声音因为宋桂香投来的凌厉眼神而慢慢小下去,

    仇二嫂这才像是回想起自己伺候这位小娘子的性格,她低下头,小碎步来到宋桂香面前,将手中的信递了出去。

    “小娘子,这,这是,

    这是阿郎说,小娘子的朋友要交给小娘子的信......”

    后面宋灞子说的那些话仇二嫂已经完全不敢再说出口了,只是将手中的信递了出去,然后又赶忙退出了屋子。

    只留下宋桂香自己一人。

    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解开,就这么披散着;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手中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着,

    却迟迟没有打开。

    明明只不过是一封信而已,但想要打开阅读它,需要的勇气却如此巨大。

    不知过了多久,

    宋桂香的手,才缓缓地将这封信展开。

    ......

    “阿,阿郎!

    阿郎!”

    “做什么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不,不是......”

    宋灞子烦躁地将手中的书丢朝一边,

    “有什么事就快说!”

    “是,是小娘子她......”

    “桂香?桂香怎么了?你说话啊!”

    “小娘子她在外面,说,要和阿郎说话在……”

    “什……”

    这话比宋灞子曾经听到过的,所有话都让他震惊。他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大步走出了屋子。

    果然,

    少女就站在他屋前,

    听见脚步声,宋桂香回过头来;娇俏的少女脸上露出别扭不愿的表情,但她却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原地。

    宋灞子也停住了,

    纵横商海数十年的男人,谈笑间杀伐决断,辱者不恼,举者不傲,

    可这会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渴望与孩子亲近,却手足无措的父亲罢了。

    父女俩就这样对峙似的站了,

    路过不少的仆从,都偷眼打量着这两位举止“诡异”的父女俩,又暗地里憋着笑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宋桂香终于鼓起勇气,朝着父亲的方向走了一步。

    宋灞子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他干咳几声,

    “找我什么事?”

    若是白锦儿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感慨,这父女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别扭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宋桂香又憋了半天,

    才低着嗓子说道:

    “我想,去铺子里看看。”

    宋灞子一愣,像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眼睛,

    半晌,

    看着眼前少女,眼底流露出几分惊喜。

    ……

    “听说宋家那姑娘,这几天被她阿爷领着出来逛了不少铺子,

    好像,隐隐有继承家业的打算了。”

    刘饕坐在白锦儿对面,啜饮了一口小酒。

    “你做了什么吧锦丫头?”

    “没做什么,”

    白锦儿捻了一颗瓜子嗑开,

    “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仔细想想,我也没想到,她读了我的信之后,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果然是你这丫头,”

    刘饕翻了个白眼,

    “所以呢,你写了什么东西给人家?”

    “也没什么,就是我心里怎么想的,我就怎么写的了呗。”

    女人懒洋洋地说道:

    “若是她家爷娘的传闻是真的,我大概齐也能猜到些,她估计对她阿爷经商一事,有着挺大的怨气与误会的。说不定,还会觉得是父亲因为事业的关系,导致他们如今这样的亲子关系。

    当然,是不是真的我不知,

    但我要解释清楚,我可不会变成这样的人。或者说将挣钱后人变坏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本身就是不对的。

    哪儿有突如其来的改变?

    古人都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前看着和善可亲,有了钱,有了权就变的凶狠自私起来了,那也只能说,他从前迫于生活的压力,将心中的野兽压抑了罢了。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只有对于某种东西膨胀的欲望,

    一次一次的试探中,将欲望释放了。”

    “又来了,”

    刘饕磕着瓜子喝着酒,听了白锦儿的话,不屑地轻嗤一声。

    “一天到晚满嘴的道理,你呀,可惜就是生成了个姑娘。要是个男的再读些书,说不定还能进私塾当个夫子去呢。”

    “那还是算了,

    我只会说些讨巧歪理,要进私塾教书,那不变成误人子弟了。”

    “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摇了摇手边的酒壶发现喝光了,刘饕自觉地站起身来,去柜台后面又打了一壶新的。他回到座位处,盘腿坐下,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

    你说你锦儿,如今也是个大铺子的老板了,借着那位的东风,说不定也能见到些达官贵人。你就不会变么?五年十年之后,还会像现在这样?”

    “这谁知道去。”

    “啧。”

    “不过,”白锦儿抓瓜子的手顿了顿;她盯着掌心里的瓜子,半天从其中捡了一颗,放进口中。

    “不过,我也很好奇,

    我这会儿教训别人一套一套的,等到我五年十年,遇到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情之后,我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初心不改呢?”

    “对自己都没有信心么?”

    刘饕哈哈一笑,

    “既如此,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赌五年后,你的心境,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

    白锦儿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她莞尔一笑,吐出了口中的瓜子皮,

    “好,

    我和你赌了。”

第九百零四章 五年

    长安,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长安,

    豪家沽酒长安陌,一旦起楼高百尺。

    长安,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长安,

    长相思,

    在长安。

    ......

    “你问长安城,有什么好物?”

    开远门外,一小茶摊前,

    摊主听闻眼前之人所问后,不由得哈哈大笑出声。

    “虽说你是别道来长安的,但能问出此话来,实在是逗人发笑。

    长安有什么好物?哈哈哈哈,你应当问的是,长安,有何物不好?何物不精妙?

    神都?

    神都那是神都,

    长安是长安。

    有些东西,你只好在长安才能见到。”

    开远城外车水马龙,进出城门往来者络绎不绝,各色衣饰各样容貌长相,喧嚷呼天;小小的茶摊在此处,宛如舟流中的一片荷叶,翠绿盎然。

    “你要是第一次来长安啊,就别缩在我这个小摊子这儿不走,

    你进城去,由街西走到街东,由长安县,走到万年县。一天肯定是走不完的,不如说,一个月的时间,你也难将整个长安城走下来。

    但就得自己走,

    听旁的人说的天花乱坠,也比不上自己,在长安城中的所见所闻啊。

    来来来,”

    说着,老板竟将少年面前的茶碗收了起来。

    “来来来,说去就去,别在这儿坐着了,进城去,进城去。”

    茶摊老板推着他的背,将他从板凳上拽起来,一路推着,汇入开远门那鱼贯而入的人群之中。

    回首望时,

    茶摊老板正站在自己摊子面前,满脸堆笑地招着手。

    穿过巍峨耸立的高大城门,映入眼是外郭城的土墙,正是这些墙,将长安城内划分成整整齐齐一百零八坊,星罗棋布,对应天上一百零八星宿——沿着墙根走,多是将要出城的居民,或是同样刚刚才进城的人,

    间或贩卖各种小物的行商,

    头顶带着锥帽,口中大套流利地吆喝着卖词。

    宽阔平坦的大路是黄泥压成的,若是有车马轮印轧出坑来,也马上有人提着黄土和水桶填平;穿着底子单薄的布鞋走在上面,也会觉得温暖踏实。

    虽说要自己逛一逛长安城,

    但是初来长安的人,尚且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哪里会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呢?

    到处都是人,

    神色迥异的人,

    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或只是匆匆地往前去,瞧不出要去向何方的。

    只好站在道路中间,

    有些迷茫,有些无措。

    身边走过了一个男人,缠着幞头,穿着团花纹袍子,足上蹬着云靴,

    和周围人不同的是,他看着迷迷糊糊的;说是迷糊,但绝不是茫然无措,

    明明还是青天白日,男人脸上却已经露出这般好似醺醉的神情。他走路的脚步也虚浮,但男人只朝着一个方向走,看来是已经下定了目标,绝对不会改变的那种。

    不知为何,

    让人想跟着他去,跟着他去看看,他要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似是往最繁华的地方去了,

    一路上行人愈发多,那些深眉阔鼻,人高马大的胡人番人,亦是来往不断。跟着他左拐右拐,穿过鳞次栉比的各样铺子之后,

    男人进了一家二层,飞檐画栋的小楼,

    少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芳筵倾樽楼......”

    喃喃自语下,这个五个字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萦绕耳边心头,挥之不去。

    入门口被一扇刻花屏风拦住,

    只能看到上面雕刻的春夜牡丹图,

    听到背后传来隐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欢声,

    对于处来长安的旅人,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

    “欢迎光临!”

    乔兰站在柜台后抬起头来,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朴素,举止局促的少年郎。他微微低头,瞧人的时候也是偷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安。

    “欢迎光临,”

    乔兰调整调整了自己的笑容,

    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的咄咄逼人;他迈步走出柜台,来到少年面前。

    “客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人的?”

    “我,我不知......”

    “看客的模样,怕不是长安本地人吧?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要不在我们这儿吃点东西,常言道‘饥难行远路’,客留下了吃碗热乎汤面,想必也能消减疲惫吧?”

    少年看着眼前此人,

    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

    虽与自己相隔不多,但那副稳妥的样子,却和自己是天差地别。

    少年略张了张口,还是点了头。

    “那我领客入座吧。”

    说罢,乔兰做了个请的手势,迈步向前走,少年自觉跟在乔兰的身后,在乔兰的引导下,在一处靠近角落的座位坐下。

    记下了少年点的东西,

    乔兰撕下手中的纸往厨房去,

    “单子来了!”

    “哦!”

    窗口里伸出一只手,将乔兰递来的单子收了进去。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回到门口的柜台后面,搬过小凳子来坐下,

    “唉,”乔兰揉了揉自己的脸,“站这儿可真是比传菜和收拾累多了,脸都要笑麻了。难怪刘叔干了这几年就不干了,回家养老去咯。”

    “阿兰!”

    厨房那边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乔兰一跳,他赶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又走了过去。

    “老板娘让你送一坛黄酒进来,”

    岑溪的脑袋从厨房里探出,对着乔兰说道。

    “噢。”

    “哎等等,”

    “还有何事岑大兄?”

    岑溪看着乔兰的眼神,忽然有些微妙。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憋着笑,

    “忘了告诉你一声,刚才你发牢骚的时候,老板娘正从厨房出去呢。我可听见她小声说,要德扣你工钱呢。”

    “啊?!”

    刚上楼梯的白锦儿听见了底下传来的声音,哼了一声。

    如今五年时间已经过去,

    白锦儿看上去,与从前倒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

    大概就是皮肤变得暗沉了些。

    刘饕一年前忽患了痛风,腿脚即时走不动路;看着那模样白锦儿恍然明白,或许当年的白老头也是罹患痛风,长期没有医治之下,才诱发了后面那些病症。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锦儿立刻就让刘饕回家修养,

    每月还挪出二百钱,当作刘饕的退休工资。

    如今又过了一年,当初他们玩笑似的五年之约已到,白锦儿想想,最近也该是去看看刘饕的时候了。

    “欢迎光临!”

    楼下又响起乔兰迎客的声音。

第九百零五章 尊客

    “老板娘!”

    “又怎么了?”

    白锦儿解下围裙正要去对面楼呢,忽然又听见厨房外面有人叫自己,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外面有位客人,”

    乔兰的脑瓜从外面探进来,

    “说想见见老板娘你。”

    “忙不赢这会儿,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就叫那位客人等一下。我待会儿才能回来。”

    “啊......”

    话音未落,白锦儿就已经小跑着出了门。

    乔兰无奈地耸耸肩,把脑袋收了回去。

    等到白锦儿解决完那边的事情之后再回来,早已经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普通来吃饭的客人,难道还会一直等着就为了见老板一面吗?

    结果看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乔兰时,她愣了一愣。

    “那位客人?”

    “嗯啊。”

    差不多也要到打烊的时间了,店里大部分客人都离开了,

    大堂的伙计除了乔兰已经开始收拾狼藉的桌子,白锦儿穿过其中,走上了二楼。

    在一处靠窗子的座位处,

    她瞧见了乔兰说的那位客人。

    一位等着想见见自己的客人。

    ......

    白锦儿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眼前的客人,

    六十多岁?啊不,应该是五十多岁。一位老妇人。身上穿着素净却厚重的玄色广袖大袍,花白的头发挽着依旧饱满的发髻,上面竟然什么簪饰都没有——这么说来,应当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老太太,

    但她就坐在那里,便已是通天的气派。

    眼角,嘴角和应该最饱满的双颊,都已经爬上了皱纹;一双凤目也微微耷着,流露出年华已逝者的老态,

    就算是这样,

    白锦儿也能看得出,她从前拥有如何的风姿。

    “请问——”

    “你便是这家芳筵倾樽楼的老板?”

    老妇人开口,打断了白锦儿的话。白锦儿看着她对自己微微一笑,有些吃缓地点了点头。

    “是的。不知这位夫人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夫人?”

    听见白锦儿这么称呼,老妇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的玩味。

    “你称呼我为夫人?”

    “恕我冒昧,

    只是您这样的气质人品,我实在想不出,若不是某户公侯王府之家的夫人,还会是什么人了。”

    “你倒是会说话,”

    老妇人面色波澜不惊,

    眼神在白锦儿身上打量一圈,

    “只不过在不知对方身份地位的情况下,贸然称呼为‘公侯夫人’,亦是逾矩。倘若叫有心之人听去,说不定,要落人口舌。”

    “尊客说的是,”白锦儿笑道:“往日我也不是如此轻浮之人,只是今日见了客,莫名便说出这话来。还望客切莫怪罪啊。”

    “老板你也未免太客气了些。”

    老妇人语气虽平淡,其中听不出喜怒,但因声音有一种磁性,话语之间,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

    一壶清茶将老妇人面前茶杯斟上,

    白锦儿放下茶壶,

    “还不知尊客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要说有,倒也没什么,”老妇人瞥了一眼杯中清茶,伸出手,

    白锦儿瞧见她已经不再白皙嫩滑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玉桌子。其质清凉通透,其色翠如碧草。一看便不是凡品。

    白锦儿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

    “只是最近听闻长安,这芳筵倾樽楼名声正胜,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对芳筵倾樽楼的饭菜赞不绝口。

    便想来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开办。

    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的,

    姑娘。”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锦儿总觉得对方在说到姑娘两个字的时候,带了一丝赞许似的。

    “都是尊客们抬爱,”女人笑着点点头,

    “若是能让各位尊客吃得好,那我就再开心不过了。”

    “这么说,我这么半天不动筷,

    反而是折没了你的心思了。”

    老妇人微微一笑,拿起一直摆在一边的筷子;白锦儿这才注意到,老妇人点了三个菜一壶茶,竟然一点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哎这位客,

    客如果不十分饿的话,我替客将菜热一热如何?”

    “嗯?”

    白锦儿放下止住对方筷子的手,

    “虽然现在只是刚刚入秋,但是想必摆了这么一会儿,菜也凉了不少了。这天气若不当心,说不准就要伤胃。如果客人不着急的话,我抬进厨房去给客热一热再吃,味道肯定也比凉时要好。”

    老妇人看着白锦儿,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果然没有多久的时间,白锦儿就又端着热过了的菜出来。她面含笑容重新在老妇人对面坐下,将筷子双手奉到对方面前。

    “请尊客尝一尝我的手艺。”

    接过筷子,

    那一瞬间眼前人的仪态,

    仿佛她做过千百次,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受人恭敬的事情。

    先被享用的是最靠近老妇人的这一道菜,

    筷子夹起送入口中,

    清香伴随着浓厚的口味在舌尖交织缠绕——茭白,青椒,红椒切细丝,肉切细丝,肉丝事先腌制过,因此炒制的时候,只需要放一点点提香的秋油足以。

    另一道菜是螃蟹,

    准确的说是拆出的蟹肉与蟹黄,炒香熬煮之后,放下切成小块的白嫩豆腐。金黄与雪白的颜色,配上河蟹浓郁的鲜香,与豆腐搭配宛如天生的一对。

    还有一小道更简单了,

    不过就是一份放了百合根的蒸蛋羹。

    蛋羹如同将凝未凝的黄金,

    静静躺在上面的百合温润如玉,蒸好的蛋羹表面无任何气泡形成的孔洞。

    这三道菜,老妇人都一一的品尝了。

    方才倒的茶已经凉了,白锦儿又给对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看着对面人没什么变化的表情,白锦儿心中,竟有些小小紧张。

    “莫不是不合客的胃口?”

    老妇人闻言看向白锦儿,这才看出,她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老板应当自信些才是,”

    对方开口说话,

    “既然来店里的客人,都喜欢你的手艺,那老板也不应觉得,我会成为一个例外。

    你做的菜,确实很好吃。”

    听见老妇人这么说,白锦儿才松了口气。

    “客不知这口味一事总有殊异,若是吃的人觉得不好吃了,那也是常理之事。

    只是我希望能让所有吃到我所做菜的客人,都能觉得好吃,

    所以无论多少年让客人品尝,

    都还是会紧张啊。”

第九百零六章 评说,功过

    “这么说,你很在意别人对你手艺的评价?”

    “这是自然。”

    店里的其他人包括伙计,都已经走干净了;乔兰上楼来看了一眼,发现自家老板娘竟然还在和这位客人说话,虽心中诧异,但也只是默默地将大门虚掩起来,便直接离开了。

    二楼已经收拾的一尘不染,

    只有这一桌上,还摆放着小菜和清茶。

    一老一少两代女人相对而坐,

    彼此之间表情平和,却不像寻常女儿家,谈论的是胭脂水粉,教子相夫。

    “我是一个厨子,做菜如果只顾自己做的开心,而不顾客人的口味,那我做的菜,如何卖得出去?”

    “但这世上,总不可能所有人的口味你都能满足。甚而说,有些人他便是不喜欢你做的,对你的手艺恶言相向,你又当如何呢?”

    “客这话,其实已经替我回答了不是吗。”

    白锦儿莞尔一笑,

    “客也说,这世上所有人的口味,我不能都满足。有些主观的东西,是人为努力的客观难以更改的。若是这样,那只能说我没有这个荣幸,伺候这位客人的五脏庙吧。”

    “不过你方才不是说,你在意别人的评价么?”

    “当然。

    当客人说出无论是夸奖,还是贬低的话语,抛去言语中情绪的那一面,挖掘其中的最深处。换而言之客人夸奖,是因为什么?而客人不满意了,又是因为什么?

    我在意的并非所有尝到我菜的客人,对我口中褒奖之词,能让我得意洋洋;也并非不喜的客人贬斥之意,会让我觉得不满,愤怒,或是羞辱。

    人行一世,

    褒贬之言,总是伴行而生的。

    我在意的是隐藏在这些言语之下,那些真正对我有用的东西。那些能让我厨艺精进,甚至登堂入室的东西。

    故而我在意别人对我手艺的评价,但又不在意。

    若我已尽人事,自然只能等待天命了。”

    老妇人抬眼看她,

    那双这个年纪本应该浑浊不堪的双眼,此时却无比的清明;深邃的双眸中只有一片漆黑的颜色,是白锦儿不能窥知一二的庄严地带。

    “不过客你看,”白锦儿语气中带着一丝玩笑,“我虽不强求别人与我好的评价,但连客也是被小店名头吸引来的,就证明这一番言论,并没有错不是嘛。

    可不是我四处的宣传,说小店的菜多么多么好吃,小店的茶多么多么好喝,

    即便是我不开口,好的坏的,来店中一遭的客人就能知道。他们对我做的评价,别人也会知道。”

    “有意思,”

    老妇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新鲜。

    “没想到老板年纪小小,又只不过做着这样糊口的营生,竟然还会有这般的见解。”

    “客过奖了。”

    “老妪好奇,你如今,可曾婚嫁了?”

    “已经嫁人五六年了。”

    “这么说,你的夫君,也是这店中之人?”

    “不是,”白锦儿笑着摇摇头,“说来客可能不行,我的夫君,在朝中姑且任着职呢。”

    “哦?”

    听闻此言,老妇一挑眉,面露惊讶之色。

    “既然如此,你夫君竟还允许你出来如此抛头露面。他难道,没有阻止过么。”

    “也不怕客笑话,”白锦儿的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骄傲,

    “这方面,我是受了上苍眷顾的。我所嫁之人,他对我所坚持的一切,都十分支持。若不是他的支持,我们大抵是走不到一块儿的,

    毕竟我的精力需要全部放到店中,若要我分出神来应付自己的丈夫和婆家,我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的。

    当然,

    我也不会将此事完全归于天因,

    毕竟上天让我们相遇,而让我坚持选择他的,还是我自己。”

    “若是没遇到你现在这位夫君,难道你就要独守终身不成。”

    “若没有遇到如今这人,

    从夫妻的角度来说,恐怕是这样的。”

    说的久了白锦儿有些口渴,她自然地将老妇人的茶壶端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润喉之后,白锦儿长舒一口气,

    “只是独守终身一词,我觉得不太妥当。毕竟我一生都将能做我真正喜欢的事情,直到老去死去的一天,并不会因为没有嫁人,而感到孤独寂寞。”

    “何等大胆的言论,”

    老妇话语中笑意愈甚,

    “莫说你这般普通人了,便是那些高门命妇,也没有几人,敢好像你这般说话的。你可知你此言,是向天下人挑战了。”

    “咦客莫误会,

    我可并非不想成亲,”白锦儿笑眯眯地回答:

    “只是若是我能,我想寻求的夫君,是与我魂灵契合的,而不是想随意找人嫁了,只为了不落旁人口舌。我如今不是已经成亲了嘛,

    正是因为我遇到了我真正喜爱之人,

    而他不阻止我做我想做之事,也证明,他确实担当的起我的喜爱。”

    “听你这么说,我对你这位夫君,倒是愈发感兴趣了。”

    “哈哈哈哈哈——

    若是日后有缘,一定叫他让客看看。”

    老妇人手中的筷子动了动,再次夹了些茭白三丝送入口中。其中青红椒乃是果椒,不仅不辣,还有些甜味在其中。

    两人一时不说话,

    只白锦儿不时地为老妇人将茶杯倒满。

    “老妪从前,曾有过一位姐姐,”

    吃着吃着,那老妇忽然开口,

    “她先天体弱,丈夫死去之后因悲念交加,身体愈发差了。那段时间,我日夜陪在她的床前。还记得那时她拉着我的手同我说,

    ‘若我们生为男子,兴许有一番作为’,

    这话,我至今还记得。”

    白锦儿抬眼看她,瞧不出她心中的悲喜,老妇人的脸上,总是淡淡的平静神色,

    她抿了抿嘴,放下手中茶壶。

    “也许女子如今,确不能同男子一般,在各行各业中功成名就,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女子会因本身具有的聪明,冷静,勇敢,踏实,有野心,获得同样的机会,而不再会因为生为女儿,便被从根本上被否定了。

    客要相信,

    即便是一个人,十个人,有这样的准备,那么日后就会有百人,千人,万人,乃至万万人。

    客即便现在觉得是不可能之事,

    但神皇之前,

    不也没人觉得女人能做皇帝吗?

    世上,没有不能更改之事。”

    白锦儿才说完,老妇的双眼中,登时爆发出一道精光,如白虹坠日,驭火流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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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炒介绍:
穿越唐朝当厨子会是一件倒霉事吗?
白锦儿回答——绝对是的。
什么,你说自带系统还能成天下第一,还附赠一个俊俏上进温柔体贴的竹马?
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盛唐小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小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小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