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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九七七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云朵     重生之一九七七txt下载     重生之一九七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一九七七全文阅读

第一章 我要考清华!

    2021年。

    紫金大厦大厅。

    “哎呀!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不会看着点!”

    一位浓妆艳抹的少妇厉声尖叫道。

    她先是拎起自己的手提包,用手指摩挲着皮包,仔细检查着,生怕包的皮有划痕。

    突来的女性尖叫声,引起了大厅的路人注意。

    大家都屏气凝神,驻足观望,仿佛期待着一场好戏,马上拉开序幕。

    而这场戏的男主角林峰,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熟若无人,抱着一个纸箱子,脚下没做任何停留,继续向大厅的旋转门走去。

    女主角则是被他差点撞到的少妇,满脸怒色,眼里冒着十足的怨气!

    作为负心汉,男主角冷漠的无声举动,又给女主角心中的怒火,倒了一桶汽油。

    撞了老娘的包,屁都不放,还想一走了之!

    少妇开始报复行动了,抬起了脚上10公分的高跟鞋,细长的鞋跟,疯狂地跺在大理石的地砖上。

    哒哒哒!

    ……

    这声音十分清脆!

    如同巷战中,少妇端起了一把“芝加哥打字机”,瞬间清空了50发子弹的弹鼓。

    哒哒哒!

    全部射向林峰后背,想要把他射成筛子,方能解决心中的怒气。

    “你!撞了我的LV,没个交代,就想离开!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聋啊!你瞧你那个卢瑟样!还打着领结,人模狗样的……”

    少妇口吐芬芳,瘦弱的身躯,战斗力竟然如此惊人!

    语言攻击起了效果。

    林峰停下了脚步,伸出舌头舔了下发白的嘴唇,慢慢头往后仰,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两滴泪珠从眼角挤了出来。

    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不甘!

    委屈!

    哎!

    需要工作三十五年才能退休的他,在三十五岁时,被辞退了!

    上周,他还是销冠!

    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

    就在半个小时前。

    人力资源经理突然私聊他,通知他来办公室一趟。

    林峰看见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月是销冠,而且今年总业绩也是numberone!

    他心想着,人力资源经理找他,肯定是为了年底晋升的事。

    升职!

    以后出门,林峰也会被人叫一声,林总!

    加薪!

    以后再跟别人聊起工资,林峰也会低调的说道,“年薪才一百多万。”

    带着满怀的期待,林峰激动地走进了人力资源经理的办公室。

    人力资源经理是一位南方的软妹子,高挑的身姿,都快四十了,还是水灵灵的。

    见他进来,软妹子经理一个礼貌的微笑,唇红齿白。

    林峰也报之微笑,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轻声说道:“美女经理,你找我什么事?”

    软妹子经理没说话,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然后将一张普通的A4纸递了过来。

    林峰伸手接了过来,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当看到内容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解除劳动合同通知!

    林峰拿着纸的右手,开始有些发抖。

    难以置信!

    他如同参加了一场马拉松比赛,拼尽了全力,眼看马上要撞线夺得金牌,却被人直接把头按进了水桶里。

    窒息……

    一页纸,不过寥寥数行字。

    林峰好像看了一百多年,还是不敢相信上面的内容。

    反复张了张嘴,艰难挤出几个字,“是……是不是……搞错了?”

    软妹子经理脸上还保留着微笑。

    “林先生,感谢您对公司的贡献,劳动补偿会按照劳动法执行.....”

    她的说话声音很悦耳,嗲嗲的,软糯香甜。

    可林峰此时,听到的是嗡嗡嗡嗡的声音。

    苍蝇?

    林峰出现了幻听。

    他晃晃脑袋,想把耳朵内的苍蝇赶走。

    可是于事无补。

    还是嗡嗡嗡嗡的。

    ……

    几分钟后,软妹子经理一张一合的红唇,终于闭上了。

    林峰知道她讲完了。

    为了保留最后的风度,他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我知道了,那什么时候开始交接?”

    “所有项目上周已经归档了,不用交接了。还有就是,这个月剩下的几天,您不用来上班,公司会按照全勤计算工资,下个月,您抽时间,来办理下离职手续。”

    ……

    林峰不知道,自己怎么开的门,怎么走回自己的位子。

    九年!

    在这个公司九年!

    从实习生一步步爬到现在的职位,每天饱满热情地投入工作。

    现在林峰只有一个想法。

    赶紧离开!

    个人物品装入一个纸箱子,放心工牌,推开门走了出去。

    进电梯,出电梯,庆幸没有遇到熟人!

    再穿过写字楼的大厅,林峰就能离开这个令他尴尬的地方。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人拦住了他。

    还是以这种方式。

    林峰单手松开了领带,解开衬衣第一个扣子。

    “啊!”

    大喊一声,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纸箱子,用尽全力朝着金属垃圾桶砸了过去。

    咣当!

    金属垃圾桶被砸倒了,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当!当…当……

    垃圾桶不偏不倚滚到林峰脚下。

    纸箱内的水杯、文件,也散落一地。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垃圾桶碰撞的声音,惊动了大厦保安,拿着一个防爆钢叉,跑了过来。

    大厅的众人把目光投向了林峰,还有那个少妇。

    保安小心谨慎地走到林峰身前。

    看到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神情着实有些吓人。

    保安生怕激怒林峰,只好又来到少妇身边。

    “这位女士,你没事吧!”

    少妇也被林峰激烈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

    “没,没事!”

    林峰听到女人的话,嘘了一口气,抬脚迈过脚下的垃圾桶,然后径直穿过旋转门,走出了大厅。

    ……

    没有下班高峰期的人挤人,车挤车。

    林峰只花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回到了公寓中,然后拿出两瓶53度的红星二锅头。

    吨——吨——吨!

    酒果然是好东西!

    一瓶下肚,被辞退的忧郁,一扫而空。

    林峰打着酒嗝,“老子要自己当老板!”

    吨——吨——吨!

    又是一瓶下肚,林峰脸色变得红润,眼神也开始迷离。

    “老子不光当老板!还要……呃!当个大老板!”

    闷酒醉人心,不出一会,林峰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

    当当当!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林峰被吵醒了,抬起头,睁一只眼,看着眼前朦胧的景物。

    眼前,凹凸不平的一块水泥黑板,上面的墨汁涂抹的极不均匀,加上没擦干净的粉笔末,像是掉毛掉秃噜了的老黑狗,一块灰,一块黑。

    “我在做梦?”

    林峰揉揉眼,黑板没有消失。

    “这黑板可有年头了。”

    再往上看,黑板上方贴着长条的红纸,上面写着: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林峰笑着摇摇头,“四个现代化,好有年代感!现在都小康了!”

    然后低下头,看向胸前的桌子,几个宽窄不一的木板拼成的,老式的实木书桌,还涂着劣质的砂红色油漆。

    手指稍微用力按上去,就能粘下红色的油漆。

    桌角、桌边的钉子,已经冒出头来。

    用手掌一晃,桌子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感觉马上要散架。

    “这么真实!这梦有点意思!”

    “咳!咳!”

    两声干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还有人?”

    林峰扭头向后看去,迎面撞上两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这眼神!

    好厉害!

    林峰撇的这一眼,看到了后面的人。

    六十多岁的一位老头,个头不高,带着一副黑色边框的老式眼镜,身上穿着藏蓝色的衣服,衣服有些褪色,但衣角无半点褶皱。

    “哼!”老头发出鄙视的声音,走了上来,然后说道:“这位考生睡醒了!”

    林峰用余光瞥着老头,有些糊涂。

    “考生?睡醒?”

    老头左眼皮不自主的跳着,眼神中充满鄙视,还有一丝怒其不争。

    “……”

    这个眼神,十分真切!

    吓得林峰都出了冷汗。

    老头从地上捡起几张纸张,然后啪的一声,拍在林峰身前的桌子上。

    林峰看到了一个盖着红章的方块纸,拿起来一看,是准考证!

    上面写着:东山省一九七七年统一招生。

    “1977年!高考恢复!”

    “……”

    老头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很无语,“睡迷糊了?”

    林峰没有理会老头,直接拿起试卷,考试科目语文,然后咧着嘴笑起来。

    “我要考清华!”

    “哼!”老头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接臭骂道:“你上一门考试直接缺考,这门还剩不到三十分钟交卷!还考清华!你考个屁!”

    “……”

第二章 徐扬老师

    老头的话,让林峰感到气馁。

    怎么没能早重生半天!

    缺考一门,这门还……

    还怎么考清华!

    公司怎么不早一天开除我,林峰忍不住拍着自己的大腿!

    林峰失望地看向试卷。

    这语文题目不光简单,而且题目也少,就一页纸,总分一百分。

    接着,林峰自信的笑起来。

    这个年代,全国都在上山下乡赚工分,除了老三届,其他人十年没有正常的学习。

    估计考个二百多分,就能上大专!

    此时的大专,可不是开着挖掘机学炒菜!

    毕业包分配,自动获得干部身份。

    香饽饽,含金量十足!

    “清华考不上,那我就考五道口职业学院!”林峰自信的说道。

    一听这话,老头被林峰都气笑了,拉过一个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林峰翻了翻桌子上的几页纸,又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左右歪头看看脚下。

    然后一脸不可思议,“考试,我怎么连个笔都没带!”

    这重生,开局有点坑啊!

    林峰看到了老头胸前口袋,露出一个笔帽。

    “老师,您……能给我借支笔吗?”

    老头歪着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林峰看。

    “老师,借我支笔,好吗?”林峰又问了一遍。

    老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将胸前口袋的钢笔掏了出来,轻轻地放到林峰面前的桌子上。

    林峰拿起钢笔,很有分量,上面写着一行红色的小字。

    “谢谢!老师。”

    林峰右手拿着钢笔,左手捏着笔帽,想拔下笔帽。

    “嗯?拔不动!”

    看着林峰用力拔笔帽,老头面颊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很是心疼。

    “拧!”

    “哦,好高级的钢笔。”林峰不好意思,笑着回道。

    林峰拧开钢笔,拿起试题。

    第一题,文言文加标点,断句。

    题目: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拑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为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

    简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

    林峰认真抄写原题,然后进行加上标点。

    老头原本以为林峰,也就借笔写个名字就不错了,没成想,这么快做完一道题。

    蒙的吧!

    这是老头内心的想法。

    林峰专心致志地,开始了第二题的作答,五个名词解释,诽谤、踌躇、明火执仗、居心叵测、高瞻远瞩。

    林峰毫不停顿,也就用了三分钟,写完这道题答案。

    这么快?

    老头对林峰产生了好奇心。

    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他的侧身后,看着他写的答案。

    答案完全正确。

    老头,仔细端详着林峰,开始犯嘀咕。

    这小子,肚子里还真有点墨水,难不成家里以前是书香门第?

    最后一题是作文题,分值居然达到七十分!

    题目:“难忘的一天”,“致全国科技大会的一封信”,两个命题二选一。

    林峰没写任何草稿,直接起手。

    致全国科技大会的一封信!

    ……

    半导体!

    三九七高地不能丢!

    ……

    当当当!

    交卷的铃声响了。

    林峰还在奋笔疾书,还差最后总结的一段。

    老头没有催促林峰交卷,而是任由他继续写着。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后,林峰抬起头来,拧上笔帽,放下了钢笔。

    老头关心的问道:“写完了?”

    “嗯,老师,我写完了。”

    老头把答题纸拿了起来,洋洋洒洒的八百多字,边看边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嗯!……写的不错,很有深度!”

    “谢谢老师!”

    林峰站起身来,给老头鞠了一躬。

    不光感谢这位老头的夸赞,更是为了感谢他多给了三分钟作答时间。

    “这位考生,大可不必这样。这次考试前,省教育局有口头要求,考生答不完题,可以适当延长考试时间。”老头说道。

    林峰笑着,回道:“还挺人性化的。”

    “哎!”老头叹了一口气,“拿了十年的锄头、䦆头,突然拿起笔头,你们这一代人也是很不容易啊。”

    林峰点点头,然后双手毕恭毕敬地,把钢笔举到老头面前。

    老头没有接,只是收起林峰的试卷、答题纸、草稿纸,然后向门口走去。

    “它是我获得一个三等功时,得到的奖励。现在送你了,明天还有一天的考试,别再忘了参加。”

    老头说完,就离开了。

    林峰拿着钢笔,看着老头留下的身影,很高大。

    “咦!”林峰发现了不对劲,“这个考场怎么这么安静!”

    然后转身看向身后,令他惊讶的是,这个考场只有他自己。

    “果然我是天选之人,高考都是单间!”

    拿上准考证,林峰也走出了考场。

    太阳开始西下,阳光洒满整个校园。

    校园里人头攒动,衣服都很旧,但每个人脸上挂着纯粹且干净的笑容!

    洋溢着这个年代的朴实无华。

    高考恢复,时代在召唤,林峰心情也激动起来!

    “啊!高考真好!”

    啪!

    “哎呦,谁敢打我!我去你……”

    林峰后脑勺被人烀了一巴掌,刚想喊出一句文明的问候语。

    转头看到了,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是他打得。

    一些信息传入了林峰的脑海。

    此人叫颜真清,而且潜意识告诉他,这人骂不得。

    林峰揉着被打的地方,委屈的说道:“姥爷,打我干嘛!”

    “兔崽子,跑哪去了,中午不是说好,让你帮我打铃!”

    颜真清翘起右脚,将铜制烟锅子在老布鞋的鞋底,磕打了几下,烟锅子里的烟灰落到地面上。

    “姥爷,我参加高考考试啊。”林峰回道。

    颜真清抬手,又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又打在林峰的脑后勺上。

    “就你!还参加高考!你小学六年级都留了三级,低考都不行,还高考!”颜真清吼着。

    林峰又揉了揉被打的后脑勺,一些信息又涌入脑海。

    这次高考报名,林峰只不过是来凑数的。

    今年十月份时,省里才安排下来的高考通知。开始的时候,高考报考人员要求是高中毕业、中专毕业的适龄青年。

    可像林峰所在的大榆树公社,别说上过高中,小学毕业的人都屈指可数。

    大榆树公社乡镇企业很少,绝大数的人都是庄稼人,

    所以他们想法都很朴实,早点下学,早点去生产队赚工分,给家里提供个劳动力。

    毕竟锄起地来,也不能因为文化的高,能少流汗。

    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后来,高考要求只剩下一条,所有三十岁周岁及以下的青年都可以参加。

    就这样,小学勉强毕业的林峰,年龄十八岁,高考也报上了名。

    颜真清看着林峰在发愣,还以为出手太重,把他打出个好歹。

    “哎!小峰,没事吧!”

    “啊?”林峰缓过神来,笑着说道:“哦,没事,姥爷,能不能别老烀我的后脑瓜子,我还指望着它考大学呢?”

    “行行行!考大学,我外孙长能耐了。”

    颜真清一手抓着烟锅子,一手抓着烟丝袋,将烟锅子伸入袋内,装了一锅烟丝,然后用拇指压实。

    “颜爷爷,小林,你们爷孙俩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林峰身后传来苏苏的声音,像风铃一样,动听!

    而且听上去很舒服。

    颜真清把烟锅子里的烟丝又倒回了烟袋内,“是,徐扬老师啊!”

    林峰也转过身,看见一位扎了两个麻花辫的姑娘。

    全身散发着圣光,向他款款走来。

    阳光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脸上细细的绒毛,亮晶晶的。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纯天然的素颜美,竟然也是如此光彩照人。

第三章 A5梅花土猪肉

    走近了一些,徐扬停下了脚步,胸前抱着一本的书。

    “颜爷爷,怎么不抽了?”

    颜真清已经把旱烟杆子搭在了肩膀上,“不抽了,这烟叶子太呛,怕呛着你们这些女娃娃。”

    短暂失神后,林峰脑海里又传来了新的信息。

    徐扬,二十一岁,上海知青,三年前来到这里插队。

    当然,还有陪她一起来的人,她的恋人,谷文彬。

    林峰心情立马从云端跌了下来,脸色也由喜转悲。

    这些表情变化,引起了徐扬的注意。

    “小林,怎么哭丧着脸,语文没有考好?”

    林峰咧嘴笑着,回道:“徐扬姐,怎么说呐,正因为我考得太好了,所以出现了烦恼。”

    徐扬轻皱着绣眉,问道:“什么烦恼?”

    “哎!”林峰老气横生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考得这么好,我现在拿不定主意,是去北大呢,还是去清华?”

    “噗嗤。”徐扬笑出了声,赶忙用书挡住了嘴,眉毛都笑弯了,“嗯,是挺难选择的。”

    颜真清可没听不出,林峰这话是在开玩笑话。

    “徐扬老师,别听他吹牛皮。昨晚偷喝了我半斤地瓜烧,一觉睡到大中午头,第一门考试直接没去,还考清华!”颜真清直接拆穿了。

    林峰无语的看向颜真清,“姥爷,咱们自己人别拆台,行嘛!”

    “哈哈哈!”徐扬笑得更大声了,“颜爷爷,你有没有觉得,小林今天有点不一样?”

    颜真清想了下,点点头,也有这个感觉。

    以前小峰看见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躲着走,今天居然都能对答如流了,甚至开了了玩笑。

    作为林峰的姥爷,颜真清打心里感觉到高兴。

    盘算着,外孙已经十八岁了,是时候谈个对象了。

    记得公社会计老孟家有个丫头,年龄差不多,哪天有空,托媒人给说一下。

    颜真清想出了神,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峰用胳膊肘碰碰他,“姥爷,想什么呢?整么高兴!”

    “啊?”颜真清回过神来,“没什么!”

    “半斤地瓜烧。”徐扬笑着,“哟,小林,酒量可以啊。”

    颜真清看着徐扬,感觉她欲言又止,“哎,对了,徐扬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徐扬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颜爷爷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想再向您借点煤油。”

    颜真清皱着眉头,“嗯?昨天不是刚把你的煤油灯灌满。”

    徐扬面颊有些发红,低下头,“我昨晚复习的太晚,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没有把煤油灯熄掉,一晚上直接烧干了。颜爷爷,过几天,供销社的煤油有货了,我买了还您。”

    “我那也就只有煤油灯里那些油了,嗯……”颜真清想了一会,“这样吧,老李头正好回家了,我睡他那屋。你直接在我那屋学习,我那屋还干净点。”

    “行!谢谢,颜爷爷。那我先回宿舍了。”

    徐扬道过谢,然后转身高兴得跑开了。

    两个麻花辫子跟在她身后,一跳一跳的,也离开了。

    颜真清看着徐扬的背影,“多好的女娃啊,过完年就是大学生了。”

    林峰点点头,“哎!不对!”

    “什么不对?”颜真清问道。

    林峰突然想起来,自己和颜真清住在一起的,“姥爷,那我睡哪?”

    颜真清又拿起旱烟杆子,准备再来一锅,“当然跟着我,一起住在你李爷爷那屋。”

    “李爷爷那屋的床,可是单人床啊!”林峰说道。

    颜真清压实了烟丝,毫不在意,“草窝子都睡过,能有个床挤挤,还挑三拣四。”

    嗤啦!

    划着一根火柴,点燃烟丝。

    叭叭!颜真清快速地嗦了两口,烟丝顺利点燃了。

    然后吐出一阵烟雾,“对了,小峰,一会把所有的教室门锁上,我去换点肉票。”

    “行!姥爷!”林峰答应道。

    考生们也慢慢都回家了,他们趁着天还亮,回家复习明天的考试。

    偌大校园也安静下来,六排大瓦房,一排有四间教室,总共二十四间考场。

    林峰和颜真清住在校门口东侧的传达室内,隔着一个校门,西侧传达室住着另一个传达员,老李头。

    操场边上还有一小间瓦房,是徐扬老师的宿舍,离校门口有五十多米。

    十二月的白天已经很短了,下午不到五点,夜幕就开始降临。

    徐扬抱着一大摞书,看见林峰在校门口发呆,老远招呼着,“小林,快来帮帮我!”

    林峰听到了徐扬的喊话,跑过去。

    十几本书,有的是浅蓝色封皮,有的是浅绿色封皮。

    林峰把书接了过来,“1,2,3……”

    徐扬又回宿舍,拿了一个搪瓷缸子,“一共17本,这套书都卖脱销了,我爸在印刷厂门口排了一天一夜的队,才买到的。”

    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十七本,有代数、平面几何、平面解析几何、三角、物理、化学等。

    俗话说得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套书,对恢复高考的学子来说,无疑是《5年高考3年模拟》的存在。

    “徐扬老师,快来吃饭!”

    颜真清从传达室探出头来,招呼着。

    “来了!颜爷爷!”

    徐扬迈着碎步,一溜烟跑了。

    在后面的林峰,抱着一大摞书,慢慢走着。

    “给!”

    颜真清递给了徐扬一双筷子,然后打开盘子上扣着的碗。

    “哇,颜爷爷,今天过年吗?这么多猪肉!”

    徐扬舔舔嘴唇,接过筷子,然后夹起一块猪肉,放入嘴里。

    “哇!”

    此时,林峰正好进门,看到徐扬闭着眼,慢慢咀嚼着,一副满足的表情。

    “什么菜,这么好吃?”

    林峰也赶紧坐下,拿起饭桌上筷子,当看到碗里的肉时,吓住了。

    碗里没有别的,只有炒得表皮有点焦黄的猪肉块。

    五公分见方的猪肉块,除了有一层薄薄猪皮,其他全是肥肉!

    看着就腻,这能好吃?

    林峰迟迟不敢下筷。

    徐扬又夹起一块,眼里冒光,“颜爷爷,你也快吃,猪肉太好吃了。”

    林峰看着徐扬,把猪肉塞进嘴里,那享受的表情,像是在吃一块顶级A5和牛。

    盘子里的猪肉香味也散开了。

    闻起来,肉香味很浓,林峰差点流出口水。

    林峰挑了一块稍小的猪肉,夹了起,这是猪肉?

    肉香味有点不一样!

    把猪肉放入嘴里,林峰咬下去,猪肉的脂肪在口腔内瞬间爆开,味蕾充分感受到油脂香气、肉的香味。

    林峰也忍不住,“真香!”

    是的,没有词汇能形容这种满足感。

    这么肥,居然没有一丝油腻!

    徐扬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两年的梅花土猪肉,就是不一样啊。”

    “徐扬老师,真厉害啊,连几年的猪,都能尝出来。”

    颜真清说着,把碗又扣在盘子上。

    “哎,姥爷,盖上干嘛!我还没吃呢!”林峰不满的说道。

    “吃两块尝尝鲜就行了,再吃,这个月天天啃白菜帮子?”

    颜真清端着盘子,站起身来,然后走到碗厨前,把盘子放了进去。

    林峰脑海里又出现了许多信息,现在副食、肉类,还是很极度缺乏的。

    手里再有钱,也不一定买到东西。

    比如这盘猪肉,和食盐的用法一样,每次炒菜时,都会放一点,有盐味,有油荤。

    盐放多了,菜没法吃。

    肉放多了,生活没法过。

第四章 一页纸的史地试卷

    猪肉没了,菜只剩下飘着油荤的水煮白菜。

    饭是地瓜面的黑窝窝头。

    三人有说有笑得,吃着饭。

    一刻钟的时间,晚饭吃完了,黑夜也彻底来临。

    没有电,没有月光,黑夜如漆。

    煤油灯点了起来,徐扬开始复习。

    明天的考试,有三门科目。

    林峰选的文科,上午考历史、地理,下午考数学。

    徐扬则选的是理科,上午考物理、化学,下午也是数学。

    林峰拿起数学的自学教材大致翻看了一遍,绝大数知识都学过。

    以今天下午,语文的考试难度推算,明天的考试也不会太难。

    看着徐扬忘我的复习,林峰没有打扰她。

    放下教材,林峰轻手轻脚的走出东侧传达室,来到西侧传达室。

    林峰推开门,走了进去。

    颜真清已经躺在单人床上,呼噜打的震天响。

    天黑睡觉,无比的正常。

    林峰拉过一把椅子,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对面传达室。

    一个豆大的火焰苗跳动着,照出昏黄的光芒。

    一个身影坐在在灯下,聚精会神的学习。

    这个时代也挺好,没有电灯,没有WiFi,更没有手机。

    一个愿意读书的人,可以静静地看书。

    林峰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心里盘算着。

    四十多年的信息差,赚钱的机会肯定遍地都是。

    但启动资金是个问题。

    所有紧俏的物资,不仅需要钱,更需要票!

    思考了很多,不知不觉,林峰趴在桌子睡着了,睡得格外香甜。

    ……

    当当当!

    考试开始了。

    还是那间教室,考生还是只有林峰自己一人,监考老师却换成一个中年男人。

    监考老师给了林峰分发试卷和答题纸。

    林峰拿到试卷,没着急做题,先是大体扫了一遍。

    文科史地试卷,分成历史部分、地理部分。

    历史部分,四道简答题。

    地理部分,五道简答题,一道简述题。

    监考老师拉过一个凳子坐在林峰对面,拿着搪瓷大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见他迟迟不动笔,“这位考生,怎么不开始答题?”

    林峰问道:“老师,两门科目,只有这一页?”

    “吐!”监考老师把喝到嘴里的茶叶棒吐回杯子里,“嗯,就这一页。考试时间两个小时,抓紧做题吧。”

    林峰拿出昨天老头送的钢笔,拧开笔帽,准备开始答题。

    此时监考老师看见林峰手中的钢笔,惊讶地站了起来,“等一下!”

    林峰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老师。”

    监考老师皱着眉头,右手食指指着,“你这支钢笔,哪来的?”

    林峰拿起手中的钢笔,左看看,右瞧瞧,“这支钢笔是昨天语文考试监考老师送给我的。”

    监考老师右手捋了捋头顶上,仅剩的几根头发,上下端详着林峰。

    除了穿着一般,眉宇间倒是有些英气,样貌也不错,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支钢笔,可是十年前,总理亲手颁发给孙教授的奖励!

    实在想不明白,孙教授怎么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眼前这位考生?

    林峰见监考老师良久沉默不语,“老师?”

    “啊?”监考老师的思绪被林峰打断了。

    “我可以答题了吗?”林峰问道。

    “当然可以,你答题吧!”监考老师微笑着回道。

    林峰开始作答,历史部分,第一题,人类社会有几种社会形态?

    稍加思索,五种社会形态,林峰写下答案。

    监考老师已然来到林峰侧后方,看着他答题。

    先不说答案,单从书写来看,字迹工整,行云流水。

    起码要有十年的书法功力才能写出吧,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水平。

    监考老师忍不住,暗暗感叹。

    他不会是王羲之的后人吧?

    监考老师拿起左上角的准考证,林峰,不姓王,也可能是表亲吧。

    林峰要是知道监考老师脑补了这么多,肯定会告诉他,坚持练三个月庞中华钢笔字帖,就能达到这个水平。

    林峰开始了第二题作答,谁是历史的创造者?为什么?

    这,还用想,当然是人民!

    人民群众是实践的主体,是历史的创造者。

    ……

    “咳,这位同学,这是简答题,不是论述题!”监考老师很友好的提醒道。

    “啊?”

    林峰忍不住苦笑起来,一个简答题,他写了快三百字,感觉还意犹未尽。

    小问题!

    林峰赶紧提炼下语句,另起一段,总结成几条。

    第三题,辛亥革命是谁领导的,它的历史意义和教训?

    ……

    第四题,沙皇俄国从十七世纪开始采取了哪些手段侵占我国哪些领土?

    ……

    除了第二题用的时间较长,其他题目都很快。

    林峰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写完了历史部分的答案。

    监考老师一直在他侧后方观察着,看着他作答。

    这么短的时间就写完了历史答案,而且没有停顿,果然有两把刷子。

    林峰放下钢笔,活动了下右手手指,然后开始地理部分作答。

    第一题,在1:2500万的地图上,燕京到广州的距离是7.5厘米,两地之间的实际直线距离是多少公里?

    答……

    第二题,我国有哪些高原、平原和盆地?

    答……

    第三题,黄河发源于什么地方?流经哪些省(区),注入什么海?

    答……

    第四题,我国路上与哪些国家相邻?

    答:十二个国家,分别是……

    第五题,亚洲与欧洲以什么为分界线?

    答……

    地理部分的最后一题。

    试述中东(或西亚)为什么成为美苏争霸的重要地区。

    这个有点难度,林峰挠挠头皮,在草稿纸上打起了草稿。

    伊拉克的洗衣粉(划掉)。

    和平(划掉)。

    钱!!

    ……

    又是一个六百字的小作文。

    当当当!

    监考老师提醒道,“考试,还有一个小时!”

    “嗯,好了,写完了。”

    林峰抬起头,拧好钢笔帽,放下钢笔,舒展着身体,长时间不写字,连续写一个小时,真有点腰酸背疼。

    监考老师拿起来他的答题纸,又看了一遍,皱着眉头说:“你这些观点,倒是很新颖,但,会不会有些风险?”

    “应该不会吧,恢复高考不就是选拔人才,再说从从帮不是都粉碎,没有原则性错误,没人会追究的。”

    林峰昨晚可想了半宿,哪些会被404,早已了然于胸。

    监考老师点点头,“也是,国家急需各方各面的人才。”

    林峰看到监考老师很好说话,又试探性的问道:“老师,我可以提前交卷吗?”

    “提前交卷?等一下,我看看。”监考老师拿起考试要求说明,“考试要求上没有提前交卷的规定,那就是不允许。”

    听到这话,林峰趴在桌子上,有些失落,半宿的想法,可能都要推翻了。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

    可惜,现在是一九七七年的十二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在明年十二月才召开。

    明年,改革开放也要拉开序幕了。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规则,规则之内可以折腾,规则之外,可就是深渊了。

    一年的时间,不会白白浪费了吧。

    监考老师又看了一遍林峰的答题纸,答案基本无误。

    “同学,你父母是读书人?”

    “我父母……”

    林峰有些失神,好多关于他父母的信息,不断涌入脑海中。

    两年前一笔从国外汇来的美金,让他的父母死在老家门前的路上。

    侦办纪录上是这样写的,畏罪自杀!

    ……

    可惜,没有如果。

    还有就是,他档案上,是一个从堂亲家过继来的孩子。

    ……

    监考老师见林峰不说话了,而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就明白了。

    “同学!你没事吧!”

    林峰深呼吸一口气,眼睛发红,咬咬嘴唇,“没事,我有点想我父母了……”

    监考老师看着林峰漠然的表情,有些自责,“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不该问这个问题。”

    林峰长嘘一口气,摇摇头,微笑道:“没事,老师!”

    “对!过去了!”监考老师附和着。

    ……

第五章 到最艰苦的地方

    “老颜,赶紧去打菜,有猪肉!”

    “是吗?老李!那我得走快点。”

    颜真清抱着铝制的方形饭盒紧赶几步,向打菜窗口走去。

    刚才与颜真清打招呼的人,是西侧传达室老李头。

    今天上午,他忙完了家里的事,赶了回来,还赶上了中午饭。

    右手端着一个搪瓷大缸子,热气腾腾的白菜炖豆腐,仔细一看,还有两大片猪肉躺在白菜叶子上,菜汤上也飘着一层猪油花。

    左手举着一双筷子,上面插着四个地瓜面黑窝头。

    老李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凯旋归来的大将军,昂首挺胸走出学校食堂。

    老李头刚走没几步,看到了准备去食堂打饭的徐扬。

    徐扬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眼神有些恍惚。

    “嗨!徐扬老师,怎么不看路?小心脚下,别绊倒了!”

    徐扬正在回想昨晚复习的知识,听见老李头的喊声,回过神来。

    “啊?是李爷爷呀…对了,您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今天食堂大锅菜不是盐水煮白菜,有豆腐!还有大猪肉片子!”老李头回道。

    “真的啊!我看看。”徐扬伸着脑袋,向老李头的搪瓷缸子内张望着。

    老李把搪瓷缸子歪着,向徐扬炫耀着,“徐扬老师,你看,这一大片猪肉,得有一两沉!”

    “我看看。”徐扬一脸坏笑,又凑近了一些,瞅准了猪肉片的位置,“还真是哎。”

    突然,徐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抬起手,用筷子夹起那片猪肉,然后塞进嘴里,大步跑开了。

    “哇!李爷爷,你说的没错,真是猪肉哎!”

    “哎呀!”老李头心疼的跺着脚,一脸后悔的表情,“你说你这女娃!怎么抢老人家的东西!”

    “李爷爷,我帮您尝了,不咸不淡,味道好极了!”徐扬吧唧着嘴。

    然后摆摆小手,头也不回冲进了食堂。

    “哎呦!”颜真清大喊一声。

    徐扬差点把刚要出食堂门的颜真清撞倒。

    “颜爷爷啊!您没事吧!”徐扬也被吓了一跳。

    颜真清站稳了身形,一看是徐扬,“没事!没事!徐扬老师,跑这么急干什么?”

    徐扬忽闪忽闪,眨着大眼睛,“我听李爷爷说,今天中午的菜,有猪肉……”

    “哈哈!”颜真清爽朗的笑着,“徐扬老师,你来晚了,最后一份有猪肉的菜,被我打了。”

    徐扬嘟起小嘴,有点失落,“不会吧!就这么一会!”

    颜真清把自己的饭盒递了过去,“行了,这份菜给你吧。”

    徐扬也不推脱,接过饭盒,把自己的饭票递了过去,“还是颜爷爷好!不像老李头这么抠门!”

    颜真清接过饭票,“不买窝头了?”

    “早晨还剩了半个,不买了。”

    接着徐扬道了谢,转身跑出了食堂。

    一路小跑,徐扬又追上了老李头,在他身旁停下,然后打开饭盒。

    “哎!李爷爷,你看,这一大片猪肉,得有一两沉!”

    “哼!”老李头瞅了一眼,不打算搭理她,加快了脚步,向传达室的方向走去。

    “嘻嘻嘻!这么容易生气啊!那我还给你两片猪肉,怎么样?李爷爷。”

    徐扬站在原地,笑得前仰后合。

    老李头头也不回,直接进了西侧传达室。

    ……

    “小峰,来吃饭了!”

    颜真清喊着林峰,让他来吃饭。

    听见喊声,林峰走进屋里,拿起舀子,往搪瓷洗脸盆中倒了点水,洗着手。

    “姥爷,徐扬老师,不来一起吃饭了?”

    “传达室这个地方,中午人来人往的,怪乱的。她自己在宿舍吃,吃完可以安心复习下,下午的考试。”

    颜真清从碗厨里端出猪肉盘子,掀开扣着的碗。盘子里的猪油已经凝固,微黄色半透明。

    然后拿起一个煎饼,用瓷勺子挖了一小勺,抿在煎饼中央,然后慢慢在煎饼上摊开,摊成薄薄的一层。

    这一套动作,像是在面包片上抹果酱。

    再把勺子放入刚打来的青菜菜汤里,搅动几下,勺子上残留的猪油受热,漂浮着菜汤上。

    “来,拿着。”

    颜真清把抹着猪油的煎饼,递给了林峰,然后猪肉盘子又送回碗厨里。

    林峰看着手中的煎饼,黄色又带点红色的斑点,手工做的,很厚实,分量很足,也很粗糙。

    颜真清抹猪油的过程,林峰都看在眼里了,抹过猪油的煎饼只有一个。

    林峰把煎饼从中间撕成两半,“姥爷,咱俩一人吃一半!”

    “好!”颜真清眼睛都笑弯了,“我家娃也懂得礼让了。”

    林峰笑着回道:“那是当然,下午再考一门,我可就是大学生了。”

    “哈哈,那感情好,我们家也出大学生了。”

    颜真清笑得很慈祥,轻轻抚摸着林峰的后脑勺。

    林峰也嘿嘿笑着,把手中的煎饼送入口中,上、下牙床一合,发现不对劲,咬不动!

    “这么硬!”林峰皱着眉头。

    “硬?才吃几天窝头,就咬不动煎饼啦?”

    颜真清右手把自己那半截煎饼放入嘴中,上下牙床咬住,然后右手往右用力一扯。

    嗤啦!

    煎饼被扯下一块,然后咀嚼起来。

    林峰看明白了,这煎饼根本不是用牙齿咬断的,而是用牙床固定住煎饼,再用手臂与脖颈的力量,扯断的。

    有样学样,他也成功撕下一块煎饼,在嘴里咀嚼。

    干干的煎饼,迅速吸干了口腔内的唾液,口干舌燥。

    林峰只好夹些青菜,送进嘴里,又咀嚼了几下,然后艰难地咽下。

    这煎饼实在是太粗糙了,咀嚼了大半分钟,咽下时,还刮得嗓子眼生疼。

    “姥爷,煎饼上的这些小红点,是什么啊?”林峰问着。

    颜真清一脸怀疑的看着他,“考试考晕乎了?这不就是没磨细的高粱。”

    “高粱!”

    林峰总算明白,煎饼的口感怎么变得这么差!

    高粱,据说最大的用处就是酿酒。

    茅台、五粮液主要原料之一,就是高粱!

    还有一点,高粱,猪都不愿意多吃!

    颜真清皱着眉头,赶紧用手摸摸林峰的额头,“不发烧!”

    “姥爷,我逗你玩呢!”林峰赶紧岔开话题,“徐扬老师可真努力啊,昨天晚上学到后半夜。”

    “那可不,不光是努力,徐扬老师还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别说咱们这个学校,就是整个鲁南地区,高中毕业的老师没几个。”颜真清很自豪的说道。

    林峰又问道:“她这么厉害,怎么到咱们学校了?”

    颜真清又咬了一口煎饼,咀嚼几下,然后咽了下去,“徐扬老师的介绍信上,写的原因是,她自己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来锻炼自己。只不过还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林峰问道。

    颜真清压低声音,俯下身子,很神秘地说道:“我私下问过她,她说,来咱们鲁南地区时,问了区委的几个老领导,咱们这个地区有什么特色菜。”

    林峰问道:“特色菜?不会就是猪肉吧?”

    颜真清摇摇头,“不是,土猪肉每个地方都差不多,你再猜。”

    “姥爷,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林峰问道。

    “烤羊!炒鸡!”颜真清回道。

    林峰皱起了眉头,想起了满大街的炒鸡店、烤羊店,有些不明白,“烤羊和炒鸡?这能有什么特色。”

    颜真清唏嘘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特色。咱们公社有两户人家,他们的祖上做过御厨。建国前,有些地主老财家婚丧嫁娶,都请他们掌勺。建国后,他们都以种地为生,再也没有帮人忙活过酒席。”

    “他们怎么不开个小饭馆,怎么也比种地赚得多。”林峰问道。

    “还开小饭馆,他们只要一听到,让他们给别人做菜,吓得都能尿裤子。”颜真清回道。

    “那,徐扬老师没吃到?”林峰问道。

    颜真清夹了一口白菜帮子,送入嘴里,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而且差点没把徐扬老师给气死,专门奔着这俩硬菜来的。结果呢,只能在咱们穷山沟里吃盐水煮白菜。所有每次看见猪肉,不让她吃,她能拼命。”

    林峰又试着咬了一口煎饼,这粗粮,真难吃。

    “姥爷,昨晚的猪肉呢?”

    “小兔崽子!离下个月还有大半个月!”

    “今朝有酒今朝醉,姥爷,还有你的酒呢?”

    “下午不考试了?还敢喝酒!”

    “考试?喝酒不耽误考试!”

    ……

第六章 欧阳兰:可以提前交卷

    当当当!

    高考最后一门数学考试,开始了。

    监考老师又换了,这次换成了一个女老师。

    一位穿着时尚的中年女人,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老师。

    中年女老师扎了一个花苞头,额前用两个简单的发卡夹着,没有一丝乱发。

    她分发完试卷,开腔了。

    “考生注意啦!拿到试卷、答题纸、草稿纸,先检查一下有无印刷错误!”

    中年女老师表情很严肃,不苟言笑,语调也四平八稳。

    林峰笑着,说道:“监考老师,这又没外人,不用念了吧。”

    “这位考生!请注意用词,什么叫没外人!请遵守考场纪律!”中年女老师很严肃的说道,并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

    林峰只好避开她的眼神,低下头,趴在桌子上,低声嘟囔道:“好凶啊!”

    中年女老师继续说道:“请考生将准考证,放置于桌子左上角,便于检查!”

    林峰头也不抬,从口袋里摸出准考证放在桌子左上角。

    中年女老师看着林峰这个样子,有些不满,“可以答题了!”

    林峰毫无动作,好像没听见似的。

    中年女老师脸上出现一抹愠色,提高了声调,“考生!可以答题了!”

    呼噜!呼噜!

    林峰装睡,打起呼噜来。

    中年女老师这次真的生气了,胸脯快速起伏着,厉声说道:“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白白浪费国家资源!”

    林峰听见这话,便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回道:“我睡会觉,一会再写,不行吗?”

    “哼!”中年女老师翻了一个白眼,轻蔑地说道:“我看你是不会做吧!”

    “不会?哈……”林峰冷笑一声,“要不这样,我口述一遍解题思路,请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中年女老师眉毛高挑,“好啊,我倒看看,这小学毕业的高人。”

    然后她把林峰的准考证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一套数学试题,坐在林峰对面。

    林峰拿起试卷,“第一题是(3-x)的平方,再开根号,考查的是偶次开根号都是正值,答案是3-x的绝对值,没错吧。”

    中年女老师点点头,“继续。”

    林峰继续说道:“第二题是lg2+lg5+lg0.01+lg根号10,考查的是同底对数换算法则,答案是-0.5,没错吧。”

    中年女老师:“……”

    “第三题两个小题,都是定义域题目,对数的真数大于零,分母不为零,根号下算式不小于零,没问题吧。”

    中年女老师:“……”

    “第四题,写出过点(2,3)斜率为-0.5的直线方程,答案是y=-0.5x+4,对吧。”

    中年女老师:“……”

    “第六题,三视图看是什么几何体?这个应该叫四棱台?……正四棱台!对吧!”

    中年女老师:“……”

    “第七题,设AD是三角形ABC的高,在线段BC上取点E,使角EAC等于角BAD,延长AE交三角形ABC的外接圆于点F,求证:AF是三角形ABC外接圆的直径。”

    “嗯?这个考查的是同圆中,相等的圆周角对应的弦长相等,同理,同圆中,相等的弦长对应的圆周角相等。”

    中年女老师:“…”

    “第八题,抛物线两个不相等的实根,b的平方减4ac大于零。”

    中年女老师:“…”

    “第九题,在半径为R的一块圆形铁板,减去一个圆心角为a弧度的扇形,用剩下的做成圆锥体,铁板厚度和加工量不计。就是剩下的弧长变成圆锥体的底面圆圆周长,不用往下说了吧。”

    中年女老师:“…”

    “第十题,我炮兵阵地……题目这么附有时代特色!”

    “什么时代特色?”中年女老师语调明显温柔了许多。

    “没什么,继续?”林峰询问道。

    中年女老师:温柔的点点头,“嗯,继续。”

    “我炮兵阵地位于A,量观察哨所分别设于C、D。已知三角形ACD为正三角形,且CD等于a,当目标出现于B时,测得角CDB等于45度,角BCD等于75度,求炮目距离AB。”

    “这个计算复杂点,考查的是正弦定理和余弦定理吧。”

    “知道两角和夹边用正弦定理,知道两边和夹角用余弦定理。”

    中年女老师:“……”

    “最后一题,现在可建猪圈围墙L米的材料,要建彼此相连的m间面积相等的矩形猪圈,门在内,墙的厚度不考虑。怎么设计没见猪圈的长和宽,才能使所见的面积最大?按这种设计,m间猪圈长的总和与宽的总合有什么关系?”

    “这是最后一题?”

    中年女老师:“怎么了?”

    中年女性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沁出一些小汗珠,终于有不会的了。

    “这题也太简单了!周长确定,肯定是正方形面积最大。”

    林峰说完,把试卷放在桌子上。

    中年女老师皱了下眉头,“可猪圈是分好多间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m间相连的猪圈,就会有m+1个长,2m个宽,所有宽加上长等于L。”

    中年女老师点点头,翻过试卷,“咦,还有两道参考题呢?”

    “参考题?我看看。”林峰也翻过试卷,“不作录取成绩…不算成绩,算了吧。”

    “呵呵。”中年女老师笑出了声,“这次,你真不会做吧。”

    林峰看着中年女老师的笑容,落落大方,“老师,你就该笑笑,这样多好看。”

    “哎!”中年女老师叹了一口气,“哪能笑得出来,上午监考的科目,竟然一半考生,连黄河流入哪里都不知道。”

    “不会吧!”

    林峰觉得不可思议,黄河可是母亲河,这还能不知道?

    “你还不相信,交卷后,我问了一个考生,黄河流入哪里?你猜他说哪里?”

    “哪里?”林峰有种捧哏的感觉。

    “他说黄海!我又问他,为什么是黄海?他说黄河水很黄,流入海里,那海不就叫黄海。”中年女老师苦笑着,摇摇头。

    “这么扯?”林峰瞪大双眼,继续捧哏。

    “还有呢,他身后的考生听了,表示了反对,肯定不是黄海。我一听终于有明白人了,可那位考试回答更离谱。说是大禹治水不就是疏通的黄河,疏通黄河入东海,村里唱戏的就是这样唱的。”中年女老师说道。

    “确实离谱!古文东海一般指东面的海。”林峰说道。

    “是啊!这些能参加高考的考生,知识竟然是从唱戏的那里获取的!那没有参加高考的人更没法说了,知识严重匮乏!”中年女老师很担忧。

    林峰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中年女老师主动说了这么多话,心情好了许多。

    林峰也看出来了,这位女老师也是恨铁不成钢,没有什么恶意。

    “咳咳!”门外传来了咳嗽声。

    两人的说话声,引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考场巡检员。

    “欧阳老师,刚才和谁说的话呢?”

    “啊?没谁,刚才一位老乡趴在窗户上看热闹,让我劝走了。”欧阳老师笑着回道。

    “这样啊。”

    考场巡检员没有怀疑,转身离开了,不过嘴里却嘟囔着,“我没看错?不苟言笑的欧阳老师,居然笑了。”

    见巡检员走了,林峰轻声问道:“老师,您姓欧阳?”

    “嗯!欧阳兰。”

    “欧阳老师,我能提前交卷吗?”林峰又一次试探性的询问道。

    “把那两道附加题也写了,就可以提前交卷了。”欧阳兰很明确的说道。

    “可考试要求里,没有规定允许提前交卷啊。”林峰说道。

    “但也没写禁止早交卷啊。”欧阳兰回道。

    “那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写!”

    林峰故意又问一遍提前交卷的问题,这次结果令他很高兴。

    经济越发达的地方,人们的思想会越包容新事物!

    所以还是要去大城市混!

第七章 这老头会功夫

    “姥爷,我考完了!”

    林峰摇头晃脑地走进东侧传达室。

    此刻的颜真清手里正拿着一张报纸,边看报纸,边看校门。

    “什么?考完了!我还打铃呢!”

    颜真清慌乱地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老式钟表,时针指向数字2和3之间,分针指向数字5,下面的钟摆,哒哒的来回有规律地摆动着。

    “表慢了?”

    林峰看到颜真清慌张的样子,笑着说道:“姥爷,表正常,是我提前交卷了!”

    “提前交卷?一点半才开始的考试,这才二点二十五分!这才多长时间?小峰,你不会交的白卷吧?”

    颜真清皱着眉头,语气略带些埋怨。

    林峰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子。

    吨——吨——吨!

    灌了几大口。

    “渴死我了,哪能交白卷,我把会的都写上了,就交卷了。”林峰回道。

    颜真清眉头舒展开了,坐回了椅子上,指着门口矮桌子上的暖水壶。

    “那好,提着那个暖水壶,去,给监考老师们倒点热水。”

    “姥爷,我休息一会再去吧!考试很累的!”

    林峰走到床前,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的一个角,盖在身上。

    颜真清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峰,“坐着写字,能有什么累的!风刮不着,雨淋不着,那些监考老师大老远跑到咱们公社监考,你不尽点地主之谊?”

    “好,我去尽地主之谊!”

    林峰不是很乐意,但还是提着暖水壶出门了。

    老式的军绿色暖水壶,外面包裹着镂空的铁皮网,镂空处还能看到银光闪闪的暖瓶胆。

    提手是直径不足三毫米粗的铁丝,除了顶端,被人摸得油光铮亮,其他地方都锈迹斑斑。

    暖水壶提在手上晃悠悠的,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而且还勒的手疼。

    林峰右手小心谨慎的提着,左手抓着把手,生怕提手不堪重负,银色的暖瓶胆落到地上爆开,里面可是装得都是热水。

    林峰自然先来到自己的那个考场,看见欧阳兰端坐在讲桌前,便走了进去。

    欧阳兰全神贯注地看着答题卷,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欧阳老师,还在呢。”林峰说道。

    “哎哟!”欧阳兰拍拍胸脯,“吓我一跳,林峰啊,怎又回来了?”

    林峰左手抓着暖水壶把手,右手托着暖水壶底,晃晃暖水壶,“我来给您倒杯热水!”

    “好,给我倒点吧。”

    欧阳兰站起身来,用两只手捧着搪瓷杯子,想在半空中去接水。

    “欧阳老师,您还是放桌子上吧,水很烫,我怕洒到您手上。”林峰说道。

    “好吧!”

    欧阳兰将搪瓷杯子放在了讲桌上。

    她的搪瓷杯子是乳白色,釉子很厚,上面还画着一株兰草,杯口还有一圈金线,显得格外有情调。

    林峰小心的倒着热水。

    “林峰,你的答卷我看完了。嗯……我收回那句话,向你道歉!”

    欧阳兰说完,还微微欠身,向林峰鞠了一躬。

    林峰赶忙侧身闪开,“欧阳老师,您别这样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是我的错,我先入为主了。林峰,请接受我的道歉。”欧阳兰很诚恳的说道。

    “欧阳老师,我也就随口一说,别当真。”

    林峰赶忙抱着暖水壶,跑出教室。

    欧阳兰看着他跑开的身影,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林峰往前走了十几米,来到前面的考场门口,“老师,要热水吗?”

    “好,来点。”

    监考老师转身走向讲桌拿起了茶杯,“哎,王老师,有热水,你要吗?”

    “好,我也要点。”

    林峰看到一个中年老师从考场后排往门口走来,此人不就是上午给他监考的那个老师!

    王老师也看到了林峰,赶紧把他拉到一旁,“哎,你不是林峰同学吗?你怎么没参加考试?”

    林峰捧着暖水壶,说道:“王老师,我考完了。”

    王老师皱着眉头,盯着林峰,“考完了?什么意思?”

    林峰解释道:“是这样,我写的比较快,写完我就提前交卷了。”

    “提前交卷?可以提前交卷?”王老师还是有些不理解。

    “我……”

    林峰刚准备要说话,突然间,远处传来急促的警车警笛声。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

    颜真清、老李头都听见了声音,从传达室走了出来,站在校门口的铁栏杆门前,张望着。

    “老李,这警车像是冲着咱们学校来的吧。”颜真清说道。

    “不可能吧,咱们学校没出什么事啊。”老李头说道。

    过了一小会,两辆警车出现在正对着校门口的大路上,车速很快,直奔着学校而来。

    “果然奔着咱们学校来的,快打开校门!”

    颜真清和老李头一人一扇门,将校门完全打开。

    警车毫不减速,直接冲过校门口,闯入校园内。

    吱——嘎吱——!

    急速急刹车!

    警笛声还是,呱呱的大声叫着,接着六个警察从车内冲了下来,两个警察跑向校门,四个警察跑向考场方向。

    跑向校门的警察喊着,“快把校门关上!”

    颜真清、老李听到喊声,不敢怠慢,又把校门关上。

    校园内的警笛声,引起了所有的考生骚动,纷纷站起身来,翘脚张望着。

    王老师也赶紧回到考场中,维持秩序!

    “安静!都坐下!所有考生不能离座!不准喧哗!不准交头接耳!若有违反直接按作弊处理!”

    考场立马恢复了秩序。

    那位白发苍苍的考场巡检员快步跑到警察身前,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是考场,我是监考组长,也是考场巡检员,你们要干什么!”

    一位中年警察站了出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道:“这位老叔,我们是市局的,找一下,二十四考场的林峰!”

    林峰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很疑惑地举起手。

    “我就是林峰!”

    四位警察仿佛猫看到了老鼠,眼里立马蹦出了杀气。

    两位年轻的警察立马从考场巡检员身前绕过,朝着林峰冲了过去。

    林峰手里还提着暖水壶,眼看两位警察要动手,手一扬,大声喊道:“哎!注意点,我手里可有暖水壶。”

    砰!

    话还是说晚了,银色的暖壶胆在三人肢体碰撞中,不幸遇难。

    半壶热水在半空中爆开了,喷溅到四周,一大团白雾拔地而起。

    “还敢袭警!给我铐上!”

    中年警察有些恼怒,从腰间拿出一副银手镯,便冲了上去。

    立马一副冰凉的银手镯,挂在了林峰的两手的手腕处。

    “你们抓我干嘛!”

    林峰死死地抓着暖水壶,银色的壶胆碎片在镂空的铁皮壳内激烈晃荡着,咔嚓几声,碎成渣渣,从镂空处漏到地面。

    中年警察厉声问道:“你怎么不在考场?”

    林峰也不示弱,大声喊道:“我提前交卷了!不行啊?”

    颜真清在校门口,听清楚了,是林峰的声音。

    “哎!有什么事冲我来,抓我外孙干什么!”

    颜真清大喊着,也冲了上来。

    “你外孙?把他也带走!”中年警察喊着。

    一个离颜真清距离最近的年轻警察,直接扑了上去,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颜真清不慌不忙,反手握住年轻警察的右手腕,手掌上挑外拨,身体稍微右转,两臂用力后拉。

    “啊!”

    年轻警察惨叫一声,手臂差点脱臼,反被颜真清压在身下。

    中年警察看的真切,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动作如此熟练。

    “小心,这老头会功夫!”

第八章 颜真清是退伍老兵

    林峰一看情形,不对啊,人民内部矛盾快变成敌我矛盾了。

    “哎!姥爷,别动手啊!动手性质就变了,我没犯什么事,只是提前交卷,问题不大!”林峰喊着。

    颜真清听到林峰的喊话,也冷静下来,松开了年轻警察的手臂。

    其余警察看老头不再反抗,两人一起上前,扣住了他的肩膀和手腕,接着也给他戴上了银手镯。

    中年警察一看局面已经完全控制,大手一挥,“走!”

    接着两辆警车飞驰而去,学校门口的乡镇土路上,又扬起一阵黄土。

    警车走后,欧阳兰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喝着热水,缓步到考场巡检员身旁,“组长,怎么警察都来了?刚才有人作弊了?”

    “嗐!”考场巡检员叹了一口气,郁闷的说道:“这叫什么事!一个学生提前交卷,被市局的同志给带走了。”

    欧阳兰瞪大了双眼,呆住了,“提前交卷?你说带走的是林峰?”

    “好像是这个名字,二十四考场。哎,对了,二十四考场不就是你监考的那个考场吗?”

    欧阳兰将手中的水杯塞到考场巡检员手里,“帮我拿回去,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欧阳兰朝考务中心跑去。

    “哎!欧阳老师你走了,二十四考场怎么办?”

    欧阳兰头也不回,“就一份试卷,你去收了就是!”

    ……

    一间没有窗户,只有两扇门的审讯室。

    白墙上写着八个红色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张审讯桌,两把办公椅,还有一把审讯椅。

    桌子上放着一盏橘黄色的台灯,发着刺眼的白光。

    两个警察坐在桌子前,一人负责询问,一人负责记录。

    林峰坐在审讯椅上,手里还抓着暖水壶把手,这下他总算明白,老式暖水壶除了壶胆比较脆弱,其他部件极为结实。

    问询开始了,“老实点,问什么,回答什么!”

    “姓名!”

    “林峰。”

    “有无曾用名?”

    “没有。”

    “年龄!”

    “十八。”

    “出生年月日!”

    “一九五九年生,月份不知道。”

    “老实回答!出生年月日!”

    “一九五九年二月二十九日。”

    “户籍所在地!”

    “东山省鲁南地区。”

    “现居地!”

    “东山省鲁南地区大榆树公社大榆树中级学校东传达室。”

    “民族!”

    “汉族。”

    “职业!”

    “学校打铃的。”

    “文化程度!”

    “小学毕业。”

    “以前犯过什么事!”

    “偷过酒。”

    “偷过多少!”

    “半斤多。”

    “你知道,这次你犯了什么事吗!”

    “提前交卷?”

    “老实回答!”

    “不知道。”

    “你要坦白你所有的错误!”

    “所有?太多了,说不完。”

    “一件一件说!”

    “五岁时尿过三次床……”

    “不是这些!”

    “给个提示?”

    “昨天!”

    “昨天?我被辞退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心情比较糟糕,回家就喝了半斤多白酒,就喝醉了。”

    “就这些?”

    “我再想想,对了,我差点撞了一个女的,不过我要声明,肯定没碰到。”

    砰!

    年轻警察用力拍着审讯桌上,却疼的龇牙咧嘴,赶紧揉搓着肩膀。

    “林峰,你不老实!”

    “……”

    林峰微笑着,看着年轻警察,没有说话。

    “为什么袭警?”

    “没有啊,你看,这只是个暖水壶。”

    “你与那位动手的,是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颜真清?那是我姥爷。”

    “就是他!你们团伙是怎么混入大榆树中级学校的?”

    “团伙?混入?不明白。”

    “你们有什么目的?”

    “考大学啊。”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上大学。”

    “再然后呢?”

    “上完大学,肯定是找工作。”

    “什么工作?”

    “当老板吧。”

    ……

    审讯室外。

    中年警察将审讯记录交给大队长,“刘队,他就交代这么多。偷窃,混入人民群众队伍,还想混入大学生队伍……”

    “放人!”

    大队长拿着审讯记录翻看着,直接打断了中年警察的话。

    “放人?”中年警察有些不理解,“这个案子要是办成了,肯定轰动全国!”

    “是啊,轰动全国,一个小学毕业的毛头小子,在高考作文里写了篇作文,被当成敌特,的确轰动。”

    大队长头也没抬,继续看着审讯记录。

    中年警察有些激动,站起身来,“可是他政治直接交了白卷,作文居然写出这么机密的内容!还有他爷爷,还是……”

    “停!”大队长也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上面的命令是,他们一家不许再做任何调查!”

    中年警察听完,愣住了,“那他父母的案子也?”。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请进!”大队长喊道。

    “大队长,老领导打来电话,让你去接电话!”

    “现在?”

    “嗯!老领导那边等着呢!”

    “走!”

    ……

    “老领导,您好!”

    “好个屁!我听说,你们把颜真清颜老给抓了?很厉害嘛。”

    “颜老?哪个颜老?没有啊。”

    “还没有!你再想想?”

    大队长想起来了,审讯记录有一条,林峰的姥爷叫颜真清。

    不会吧?

    “哦,老领导我想起来了,没有抓,只是让请他来配合我们调查工作。”

    “配合?我怎么听说你们还和他动手啦?”

    “怎么会?我们对人民群众工作,很注意文明的。”

    “那你的意思,颜老不是人民群众?”

    “老领导,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听好了,我当大头兵时,他是我的班长!我当班长时,他是我的连长!你要是怀疑他,你先来调查我!”

    啪!

    电话直接挂断了。

    大队长一脸铁青地离开了话务室。

    中年警察在审讯室外守着,看见大队长脸色很不好,“被骂了?”

    “都怪你们,你们也不查查!颜真清颜老曾经是老领导的班长!”

    “不会吧!我们查了,颜真清没有部队档案啊!”

    “老领导的话,还能有假!……哎!”大队长叹了一口气,“打个报告,让社会局把每个公社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再核查一遍,做好拥军后勤。”

    “好的,大队长,我这就去。”中年警察转身,想要离开。

    “往哪跑!放人,你要认真向他们两人道歉!”

    大队长一眼就看出了中年警察的猫腻,抬腿想踹他一脚。

    中年警察闪到一边,“注意影响!大队长,上级不能打下级的!”

    “开门!”

    大队长、中年警察走进了审讯监控室内。

    年轻警察正在审理颜真清,“说!你的擒拿功夫是谁教的?”

    “教?打蒋光头,打老美,自己摸索出来的!”

    “……”

    大队长推门走进审讯室,“行了,别审了!”。

    “大队长快要审出来了!”

    “下去,审什么审!”

    大队长弓着腰,赶紧打开银手镯,笑着说道:“颜老,您受罪了。”

    “查清楚了?”

    “清楚了,是我们工作出了纰漏!”大队长朝着中年警察努努嘴,“敬礼!”

    啪!

    大队长、中年警察一同给颜真清,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颜真清挺起腰板,回敬,眼圈有些发红,二十多年没有人向他敬过军礼了。

第九章 一波平息一波又起

    颜真清以指导工作的名义,邀请参观退伍老兵档案馆了。

    林峰则被请到了会议室内,手上的银手镯不见了,不过他手里还拎着暖水壶外壳。

    “林峰同学,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我们向你道歉!”

    大队长、中年警察准备站起来,给林峰也敬个礼。

    林峰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挥手示意,然后把暖水壶外壳放在会议桌上。

    “道歉不必了,不过你们得赔偿我的损失,这个暖水壶,给换一个吧!”

    大队长瞅了中年警察一眼,瞧你干的好事。

    然后笑着说:“赔,当然赔!给你换个新的。”

    林峰把暖水壶外壳放在一边,“能赔就好。还有一件事,就是我父母的案子,应该能结案了吧!”

    “你父母?”

    大队长皱着眉头,把头歪向中年警察,附耳问了几句。

    中年警察点点头,没说话。

    “你父母的案子,的确没问题了,但还有些流程要走,十天后,给你答复,可以吗?”大队长回道。

    “十天?太长了吧。这个案件,一年前就该结案,我说的对吧!”

    大队长咬着牙齿,点点头,紧锁眉头,手指还不停地敲打着会议桌,好像艰难做出决定。

    “三天。”

    林峰点点头,“好!三天!”

    “还有就是,这次抓我来,你们最好给我出示一份证明材料。”

    ……

    大队长把林峰送到一楼大厅。

    “林峰,颜老会在市里参观两天,你现在回去,还是陪着他老人家。”

    林峰回道:“我还是回去吧!”

    大队长提议道:“那我派辆车送你?”

    林峰可不想再被警车拉回去,摇摇头,“不用了,你们也这么忙!能借我点钱吗?我自己坐客车回去。”

    “好!”

    大队长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递给了林峰。

    林峰接过,“大队长,车票一毛五分,给多了。”

    “快到中午了,剩下的钱买个饼吧。”

    林峰谢过大队长,然后与他握手道别。

    走出一楼大厅,太阳挂在头顶,晒在身上很暖和,这感觉真好。

    然后走到传达室前,林峰把出入证明递给了门卫。

    门卫接过纸条,看到他的名字,“哎,你叫林峰啊?”

    “对,我是林峰,门卫大哥有什么事吗?”

    门卫指了指大门外右边,“门外有位男青年找你,等你十多分钟了。”

    “哦,好的,谢谢!”

    林峰出了门,走向那位男青年,男青年也看到了他。

    “林峰?”

    “你是?”

    “谷文斌。”

    林峰上下打量着他,身材颀长,匀称有力,在阳光照耀下,身上也发着光,一双眼睛干净而有神。

    “你是徐扬老师的恋人?”

    谷文斌点点头,“昨晚徐扬打来电话,让我问问你的情况,可我上午还有英语考试,不好意思,没能帮上忙。”

    “谢谢你,还有徐扬老师,考试期间还关心我的事,是误会,没事了。”

    谷文斌说:“没事就好,你怎么回去?”

    林峰回道:“我打算坐客车回去。”

    “我也要去大榆树中级学校,我带你回去?”

    谷文斌指着身后的自行车说道。

    林峰往后一瞧,哇,好家伙,大金鹿自行车!

    700mm的大车圈,富有特色的吊簧鞍座,这可是自行车界的扛把子,蹬一圈能跑三圈。

    “好!”

    ……

    两个小时,两人轮流蹬车,来到了大榆树中级学校门口。

    学校门口聚集了好多人,林峰走了过去,谷文斌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两人刚靠近,便有人喊了一句。

    “颜真清的外孙,回来了!”

    哗的一声,人群自动将林峰包围起来。

    哪都有看热闹的人啊。

    林峰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终于回来了!”

    一声又细又尖的喊叫,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又蹦又跳的,进了人群包围圈。

    林峰看向眼前的妇女,这不是校长的老婆,汪婶嘛。

    “汪婶,这是怎么了?”林峰笑着又问了一遍。

    “怎么了!你干的好事!”

    汪婶指着林峰的鼻子,跳着说道。

    林峰一看这架势,这是要和他打擂台啊。

    “麻烦让一下,让我过去。”

    这时,徐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边缘挤了进来。

    她立马跑到林峰身前,小声说道:“小林,校长被地区教育局撤职了,汪婶非说就是因为颜爷爷和你袭警的原因。”

    林峰小声问道:“那校长人呢?他也是这么说?”

    徐扬小声回道:“校长没吱声,只有汪婶在这大喊大叫。”

    林峰点点头,“哦,我知道了。对了,徐扬姐,斌哥来了。”

    徐扬皱着眉头,“斌哥?”

    林峰手指指向身后,徐扬脸上立马飞出一片欢心。

    “哎!哎!你们两个在那嚼什么舌根子呢?有话跟大家说出来啊!”

    徐扬一听这话,立马委屈的想哭,想要回辩几句。

    林峰制止了她,“我来,徐扬姐,你去找斌哥,小心汪婶借题发挥。”

    见徐扬朝谷文斌跑了过去,林峰也放心了。

    “我说汪婶,徐扬老师可是地区支援我们大榆树公社的优秀老师,说起徐扬老师,谁不竖大拇指,你这样说她,好吗?”

    “我……”

    还没等汪婶反驳,周围的群众便打断了她的话,

    “汪婶,你可别乱说!”

    “汪婶,你家儿子也是徐扬老师教的吧!”

    “是啊,徐扬老师,可是咱们学校水平最高的老师!”

    “对啊,谁家娃,没听过徐扬老师讲课?”

    ……

    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汪婶仿佛惹了众怒,每个人开始数落她的不是。

    “行啦!光你们屁事!”

    汪婶果然不是吃素的,大吼一声,就将人群的指责给推了回去,她双眼四处瞪着,围观群众没人想惹火上身,

    她可是远近闻名的没理吵三分。

    林峰看到汪婶镇住了场子,也不慌,“汪婶,出什么事了?”

    汪婶一听,像是听到了哨音,指着林峰的鼻子,开始表演,“你说你,还有那老颜,为什么动手打警察!还用开水烫人家!还有老颜更过分,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敢跟组织作对!人家处处忍让,他还来劲了,把人家小年轻的胳膊都给撅折了!……”

    林峰微笑着,“哎!我说汪婶,这些都没你什么事吧。”

    这一句话,好像触动了汪婶的逆鳞。

    她又开始左窜右跳,上下翻滚,口里还咋呼着,“有没有天理!……真是好人难做!……我们家老汪为了你们把工作都丢了……你们还这样……”

    林峰听到了关键信息,汪校长为了给他们求情,把工作丢了。

    “嗯!”林峰清清嗓子,大声喊道:“大家听我说,昨天下午的事情,是一场误会,而且派了专门向大家解释这场误会的工作人员,还有这人也是徐扬老师的恋人,大家欢迎一下!”

    林峰带头鼓起掌来。

    汪婶可不愿意了自己的表演被打断,马上高声喊道:“骗谁呢!从哪来的毛头小子!还工作人员!”

    谷文斌从自行车挂兜里,掏出一张证明信,“大家好,我是咱们鲁南地区区委的直属秘书!也是徐扬老师的恋人!这张证明盖着市局的公章,证明林峰同学没有任何问题!”

    谷文斌然后把手中的证明信,一一拿给大家看。

    汪婶一看情形不对,“谁知道公章是真是假!”

    谷文斌举起证明信,“大家要知道,伪造公章可是触犯法律,要蹲大牢的!”

    汪婶又开始撒泼,往地上一躺,“我们家老汪命苦啊……”

    谷文斌几步走到汪婶身边,冷漠的小声说道:“汪校长的处罚通知也在我包里,你再闹,我现在就拿出来宣读。”

    汪婶一听这话,瞬间起身,跑了。

    “切!”

    众人发出哄笑声,慢慢散了。

第十章 大榆树

    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

    为了表示欢迎谷文斌到来,林峰下了大半锅挂面。

    又切了半颗白菜,放了进去。

    还有碗厨的那盘子猪肉,也用了一半!

    徐扬拿着筷子,看着锅里漂着的猪肉,“哇!小林,颜爷爷回来,又要满校园追你了!”

    “嘿嘿,老人家多跑跑也是有好处的!”林峰盛了一大碗面条,然后舀了勺汤,“来,文斌哥,这碗先给你!”

    谷文斌接过来,面都冒尖了,“小林,这也盛的也太多了。”

    林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不多,这还多的是,吃完再盛!”

    徐扬早已亲自下场,捞了小半碗猪肉,半碗面条,舀了两勺汤。

    哧溜哧溜!

    “哇,太香了。”徐扬已经开吃,“什么时候,猪肉不限量供应啊!”

    谷文斌看着徐扬碗里的猪肉,打趣道:“徐扬,这个公社是不是被你吃穷的?”

    徐扬翻了下白眼,撅着小嘴,“整天白菜帮子,还能怎么穷!每天叫醒我的,不是清晨打鸣的公鸡,而是我肚子里咕咕叫的田鸡!”

    林峰也附和道:“是啊,整天红薯南瓜粥,连颗大米都没有,主食除了地瓜面黑窝头,就是粗粮煎饼,一周才吃上一顿玉米面的窝头,更别提白面了。”

    谷文斌吃了一口面,“我听说,上面已经在这方面的讨论了,我猜测大锅饭可能会被取消!”

    哧溜!徐扬吸一口面条,“啊!那太好了!”

    “是啊,那样太好了!哎,文斌哥,你怎么几句话,就把汪婶给吓跑了,你跟说什么了?”林峰问道。

    谷文斌喝里一口面汤,“我昨天看到了地区开会的紧急会议记录,汪校长的确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过两天处罚决定书就要下来!”

    林峰问道:“汪校长挺有原则的一个人啊,能犯什么错误?”

    谷文斌回道:“向地区的试卷批阅小组送礼!”

    “送礼!”徐扬睁大了眼睛,“不会吧,汪校长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

    林峰夹一口面条塞进嘴里,哧溜!

    “徐扬姐,你别忘了有汪婶在,有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徐扬又想起了那妇人近似疯狂的表演,努努小嘴,“这人怎么能这么无理取闹,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好好说吗?”

    谷文斌淡淡的回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呗!农村、城里,这种人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咱们不谈她了!”林峰举起碗,“我代表大榆树公社全体人民群众,欢迎谷文斌同志的到来!来,让我们举起碗!干!”

    “干!”

    哧溜哧溜!

    “还是猪肉香啊!”

    “那是!再来一碗!”

    “不行了,吃不下了!”

    ……

    “文斌,你直接在小林这睡吧,颜爷爷也没回来!”

    徐扬说完,便拎着煤油灯,走了。

    “嗯?文斌哥为什么不去徐扬姐那屋?”林峰诧异道。

    谷文斌一拳锤在林峰胸口,很正经的说道:“小林同志!我们还没结婚呢!”

    林峰愣了一下,不会吧!

    这个年代,这么纯真?

    今晚是个大晴天,月亮高挂在半空中,月光透过传达室的窗户玻璃,倾泻下来。

    两人躺在了床上,开始卧谈。

    “哎!文斌哥,你打算报考哪所学校?”

    “北大外语系!小林,你呢?”

    “同济大学!”

    “同济?你不是学的文科?”谷文斌有些不理解,“同济大学强势专业大多都是理工类啊!不过德语专业倒是在全国数一数二的。”

    “德语?”

    “嗯,同济大学最开始就是一个德国医生创建的,最早时叫德文医学堂,你可以辅修德语,多掌握一门外语,也是有好处的。”

    ……

    喔!喔!喔!

    公鸡打鸣三遍,天也大亮了。

    高考结束了,学校也算放寒假了,冷清的校园,只有十几只麻雀落在操场,叽叽喳喳的叫着。

    谷文斌坐客车返回城里,把自行车暂时留在了林峰这里。

    颜真清还是没有回来。

    考完试,徐扬也放松下来,此刻正坐在水泥台子,双脚悬空,闭着眼晒太阳。

    水泥台子用来打乒乓球的,是学校的主要体育器械。

    林峰走了过去,“徐扬姐,今天还有事要忙吗?”

    徐扬两只脚晃动着,睁开一只眼,歪着头,懒洋洋的回道:“小林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

    “徐扬姐,都放假了,考试也结束了,忙什么?”

    “啊,太阳真暖和。”徐扬又闭上了眼,很享受的表情,“我现在是一颗植物,正在拥抱阳光,忙着进行光合作用,这样中午就不用吃水煮白菜了。”

    “要不要跟着我,去我老家逛逛?”

    “你的老家?不是在镇上?”

    “当然不是,我的老家在黄土高坡,过了黄河还有二百里。”

    “怎么,小林,你家也是从山西大槐树迁移来的。”

    “不是,我家可是大榆树公社的土著居民。”

    “大槐树,大榆树。”徐扬坐直了身体,“对了,小林,大榆树公社也是因为有很大的榆树才起的这名吧。

    林峰点点头,“嗯。”

    徐扬歪着脑袋,“我来这都三年了,怎么一棵榆树也没看到!”

    林峰说道:“我听我姥爷说,以前公社东边小河沟河堤上,两人才能环抱的老榆树,有上百棵。”

    “******时,这里的老百姓,第一年靠着榆树钱子和着玉米面,挺过了开春。”

    “第二年又靠榆树钱子和着地瓜面,挺过了开春。”

    “可到了第三年,老百姓们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根本等不到老榆树结出榆树钱子。为了活命,老百姓含着泪把老榆树的皮剥了,剁碎了,用水煮着吃了,才听到了开春。”

    “那些老榆树只剩下没有皮的树干,枯死在河边。后来,冬天寒冷,老百姓没钱买煤,那些树干把最后的余热也贡献出来。现在河边只剩下露头的树桩,烂在泥土里。”

    “……”

    “哎!”林峰深深叹了一口气。

    徐扬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那,后来,怎么没再种。”

    “农村讲究的是落叶归根,老榆树便是这一方老百姓的根,为了活命,不得已挖断了自己的根。万一再来一次饥荒,他们宁愿逃荒,也不愿意,连在泥土里最后的烂根也掘出来。”

    徐扬双手一撑,从水泥台子上跳了下来,然后拍拍手上的尘土,“好,去看看你的老家,长啥样。”

第十一章 老家神山村

    林峰很贴心的找了一件破旧的上衣,垫在自行车后座上。

    徐扬侧身坐在后座上,挥着右手,“走咯!”

    林峰刚想借着学校门口的斜坡,溜车起步。

    突然从校门右侧的小路上,窜出一个人来,是汪婶。

    她提着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子内盖着一块花格布,笑的很夸张,“哎,小峰,徐扬老师,你们要出去啊。”

    林峰捏着车闸,一看来人是汪婶,立马松开了车闸,脚下顺势一蹬,“徐扬老师,坐好了,咱们去城里找谷秘书。”

    汪婶一看林峰要走,连忙把花格布扯开,露出半篮子鸡蛋,“哎,你们顺道把鸡蛋给谷领导带过去,刚下的鸡蛋!”

    林峰也不搭腔,脚下又加了一把力,要不是这条土路实在太坎坷,他真想原地起飞。

    汪婶见两人都不搭理她,赶紧跑了几步,大喊着,“哎!我把鸡蛋放传达室门口啦!”

    林峰已经拐到另一条土路上,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着两人走远了,汪婶脸上的笑容立马换成了咒怨,“**崽子!跟老娘摆谱,当年要不是我们家老汪,你早被人打死在街头了!”

    汪婶提着篮子,走进了校园,把半篮子鸡蛋放在东侧传达室门口,起身离开。

    刚走两步,她又返身,从篮子里摸出来两个鸡蛋,歪着嘴说道:“这些就不少!”

    一手托着一个鸡蛋,又走了两步,汪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篮子里的鸡蛋,咂咂嘴,“放这,不会被野猫野狗叼去了吧?”

    汪婶又走了回去,把右手中的鸡蛋交到左手,然后用右手提起了篮子,撇着嘴,“要是能放进传达室里,就好了!”

    说做就说,汪婶左手捏着俩鸡蛋,把半篮子鸡蛋放在地上,右手扒着窗户,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想看看,哪扇窗户能从外面打开。

    这时,检查教室门锁的老李头,回来了。

    正好发现,有个人扒着老颜的传达室,鬼鬼祟祟的。

    “哎!!你在干什么的!”

    老李头突然的喊叫,吓得汪婶一哆嗦,倒退着走了两步。

    好巧不巧,一只四零大脚踩进地上的篮子里。

    咔嚓!

    半篮子鸡蛋,瞬间成了蛋黄、蛋清、蛋皮的混合液体。

    汪婶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仿佛看到了令她极度恐怖的东西。

    “姓李的!你个老不死的!你吓我干嘛!”

    老李头也看清了此人是谁,脸立马吓得惨白,赶紧跑进了自己屋子内,插上门,拉上窗帘!

    汪婶一看老李头这般迅速,愤怒立马上头!

    她又跳又蹦起来,双手夸张的拍下自己的大腿。

    汪婶气糊涂了,忘了左手里还有两个鸡蛋,瞬间蛋黄、蛋清糊了一裤子。

    半篮子鸡蛋在那个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汪婶又气又心疼,又开始在学校门口打起滚来,还大声叽里呱啦的骂着。

    有几个路人跑过来,还以为是怎么了,结果一看是汪婶,立马扭头走了。

    终究没人再来,汪婶慢慢也停下了夸张的表演,脸耷拉着,她想不明白,以前她屡试不爽的撒泼大法,今天怎么没能起效。

    喜欢看热闹的人呢?

    喜欢指指点点的人呢?

    怎么都没来!

    ……

    林峰用自行车载着徐扬,向老家赶去。

    大金鹿自行车质量真是好,驮着两人十分轻松,蹬起来了毫不费力。

    “小林,你老家在哪个村?”徐扬问道。

    林峰一边蹬着车,一边自豪的回道:“神山村!徐扬姐,这名字霸气不?”

    徐扬噘着嘴,不以为然,“神山村?那一定有神山咯。”

    “徐扬姐,真聪明。抓好了,大坑!”林峰扶好车把,骑过一个大坑,“我们村那真有一座神山。”

    徐扬抓着林峰后背的衣服,又问道:“有神仙吗?”

    “有!什么都有!”林峰满嘴胡说。

    “切!神仙有什么用,有肉才行!”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徐扬哼唱起歌来。

    听着歌,林峰深一脚,浅一脚的蹬着自行车,心情也格外舒畅。

    一首歌的功夫,一个村子出现在视野内。

    村子傍河而建,随着小河沟,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林峰把脚蹬子往后一蹬,刹住车,然后左脚撑地。

    “徐扬姐,欢迎来到我的老家,神山村!”

    徐扬抓住林峰的后背衣服,一下跳了下来,眺望着。

    “小林,你们村人口挺多,有山有水,很不错嘛!”

    “那是当然!”

    林峰脑海里又有许多信息涌入,他家老房子的位置,还有他父母的墓地。

    徐扬见林峰表情有些不对劲,“哎!小林,怎么了?”

    林峰用手揉了下眼睛,“徐扬姐,没事,眼睛吹进沙子啦。”

    徐扬拍拍林峰的后背,“小林,你是很长时间没回来了吧!”

    林峰点点头,眼神有些迷离,“父母出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叮当叮当!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自行车车铃的声音。

    林峰、徐扬扭过头,往身后看去,一个穿着黑山羊皮毛大袄的中年人。

    中年人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居然连个车闸都没有。

    他在距离林峰十多米时,双手一撑,跳下了自行车,然后身体稍微往后倾倒,两手拉住把手,左脚箭步在前,右腿弯曲在后。

    嗤啦——!

    老布鞋与黄土路激烈的摩擦,身后扬起一阵黄色尘土,不偏不倚,正好停在林峰身前。

    人力鞋底刹车!

    从开始制动到完全刹住,力度、时间、滑行距离掌握得极为完美,想必这套动作,此人已经练了不下千百次,熟练的都让人看着心疼。

    徐扬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着了,赶紧躲往林峰身后。

    林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一看就是长时间在农田里劳作,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是黝黑色,眼神倒是炯炯有神,此人他认识。

    “大伯!”

    中年人眯了下眼,打量着林峰,然后露出灿烂的笑脸,接着右脚踩住车后撑,右手提起自行车尾部,咔嚓一声,把自行车停下。

    “哎呀,是大侄子回来啦!”

    接着一个熊抱,搂住了林峰,一双大手在林峰身后拍打着。

    林峰双手一撒车把,也抱住了中年人,幸好徐扬扶住了自行车。

    “让我看看!”中年人抓着林峰双臂,上下端详着林峰,不断地点着头,“个头长高了,模样也越来越俊了!”

    然后用力地拍拍林峰肩膀,“好小子!得有两年多没回来了吧!”

    “嗯,大伯,有两年了。”

    林峰眼睛有些湿润,这就是家乡!

    不论什么时候归来,总会血亲的念叨。

第十二章 林如海一家人

    此人是林峰的大伯,也是神山村的村长,林如海。

    “走,回家!”

    林如海大手一挥!他的眼光从徐扬身上掠过的时候,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还不住的点头。

    林峰跟在林如海身后,一路骑行。

    村子里的主路,从村口一直到山脚下,这一段路基本全是上坡,还好坡度很缓。

    刚开始,林峰骑着自行车,载着徐扬,还能跟得上林如海的车速。

    骑车爬坡真是一场耐力赛,林峰体力慢慢不行了,车速落下了,被林如海甩开一大截。

    林如海的车速却越蹬越快,庄稼人的耐力真是一等一的好。

    林如海也发觉林峰落后了,大喊一声,“大侄子,你慢慢蹬,我先回家,收拾一下。”

    林峰也大声回了一句,“行,大伯。”

    说话间,林如海已经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林峰喘着粗气,慢慢蹬着自行车。

    徐扬一看车速这么慢了,噘着嘴,不满的说道:“小林,你体力也太差了吧,就这么一会儿,被你大伯领先几百米?”

    林峰一听这话,瞬间又来了力气。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啊!”

    林峰站起身来蹬自行车,用身体的重量,紧蹬几圈,把车速又提了起来,然后坐在车座上用力蹬着。

    “咯咯!”徐扬看激将法成功,忍不住笑出声来,“小林,加油!小林,加油!”

    林如海已经骑着自行车,到了家门口。

    上坡路自然不用鞋底刹车,只要脚下不蹬了,自行车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林如海把自行车斜靠在墙上,然后把大门口的门槛拿了下来,再推着自行车进了家门。

    大门两侧的石头墙上,贴着一副崭新的红纸对联。

    一进门,影背墙上贴着一个大红囍字。

    林如海家上个月刚办过喜事。

    “哎!老婆子,快起来!”

    “桂英!来凤!快去烧水做饭,多炒俩菜!”

    “本慧,快去把你大哥、三哥叫回来,顺便让他俩从生产队借十个鸡蛋。”

    林如海连珠泡似的喊着话。

    “爹,这是谁要来啊?这么隆重!”

    张桂英,林如海家的大儿媳妇,手里拿着针,纳着一只鞋底,从东侧的偏房探出头来。

    林如海直接回道:“问这么多干嘛,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哼!”

    张桂英翻了个白眼,把没纳完的鞋底往地上笸箩筐里一丢,“去就去。”

    赵来凤,林如海家的三儿媳妇,从西侧的偏房,小碎步跑了出来,身上还穿着一件大红袄,脸上红扑扑的,还带着新过门儿媳妇特有的腼腆。

    “爹,您叫我?”

    林如海点点头,“嗯,老三媳妇啊,你帮着老大媳妇,去烧水做饭。”

    “好的,爹。”

    赵来凤听话的答应着,朝厨房走去。

    从堂屋跑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她是林如海的小闺女,林本慧。

    “爹,谁来了?”

    “你如水叔家的大哥,带着媳妇回来了!快去把你大哥、三哥叫回来!”

    “好!”

    林本慧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这时,堂屋内缓步走出来一个小脚老太太,弱不禁风,摇摇欲倒。

    从面貌上看,小脚老太太年龄明显要比林如海大上二十多岁,可实际上,只比林如海大九岁。

    她是林如海的结发妻子,也是民国最后一批缠足的女性!

    从四、五岁懵懂的女童时,家里人便给她左脚和右脚,各缠上了三条蓝色的裹布条。

    她大声哭着,大声喊着,“疼!”

    而她的家里人拿出来,宋朝时期的古文诗句,“丑妇幸足小邀旁人誉”,教育她,再疼也要忍着,等到了及笄之年,会有八抬大轿,高头大马,来接她过门!

    她不明白什么是过门,但是她知道家里人不会害她,再疼也没有再哭过。

    这一忍,就是十年。

    她做到了,标准的三寸金莲!

    可这时,家里人又告诉他,世道有点乱,让她再等等!

    又过了五年,她已经二十岁了。

    她没哭,但家里人开始哭了。

    八抬大轿也没有来,高头大马也没有来!

    以前家里干活的长工,林如海,背着十斤小麦,牵着一头毛驴,来了!

    她不明白长工为什么会来,家里人还让她跟着长工回家。

    坐在毛驴上,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哭了。

    等了十五年,她终于等到了过门,聘礼是十斤小麦。

    深宅大院没了,只有三间土坯房。

    五年和衣而睡,她睡床上,他睡在地上!

    长工没有丝毫埋怨,背地里还替她挡下了外界的所有伤害。

    终于有一年她想开了,开始给他生孩子,陆陆续续生五个,三男两女!

    频繁的生育,加上营养的极度困乏,使她快速衰老了十多岁。

    可她不后悔!

    以前她没有名字,别人都叫她柳氏。

    现在她有了好多名字,老婆子,孩他妈,如海媳妇,村长媳妇,林大娘,小脚老太太等等。

    不过她最喜欢的名字是林柳氏。

    因为这个名字,百年之后,会和林如海,刻在同一块墓碑上。

    小脚老太太笑着,轻声问道:“如海,怎么了。”

    林如海上前扶着她,笑着回道:“如水家小子,带着媳妇,回来啦。”

    “是嘛!那我得包个喜钱。”

    小脚老太太转身向屋内颤巍巍的走着,走一步,挪一步,晃三晃。

    “如海,家里的红纸还有吗?”

    “没了吧,上个月老三娶亲都用完了。”

    林如海站在门口,笑着看着小脚老太太慌乱的四下找东西。

    终于小脚老太太在中堂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小碗铜钱。

    “如海,帮我看看这些铜子,都是哪个皇帝的?”

    “来,让我看看。”

    林如海接过小碗,抓起铜钱,一枚一枚看着。

    “这个是顺治的,不好,最后出家当了和尚。”

    “这个是雍正的,也不好,没当几年皇帝就翘辫子了。”

    “哎!这个好,康熙的,活得久,也有本事!”

    林如海把一枚康熙通宝的铜钱,放在小脚老太太手里。

    “没红纸,怎么包?”

    “门框上不就有嘛!”林如海转身从堂屋红纸对联最下边,撕下一块红纸,递了出去,“喜上加喜!”

    小脚老太太接过来,笑着点点头,“这个好!”

    林峰最后还剩几十米时,实在骑不动了,脸憋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推着自行车走。

    徐扬两手摆弄着麻花辫的发梢,笑着说道:“小林,瞧你累得。”

    正好林本慧迎面跑来,看着眼前一男一女,两副生面孔,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如水家的大哥吧!”

    林峰看着这个小丫头,头顶上,用红头绳扎了两个俏皮的朝天辫,脸上稚嫩气未完全褪去,“你谁家的女娃啊?”

    林本慧不作答,把目光转移到徐扬身上,然后嘿嘿笑着,捂着嘴跑开了。

    徐扬看见小姑娘跑远了,皱着眉头,“小林,我怎么感觉,你大伯,还有这个小女孩,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都笑着看着我,也不说话。”

    林峰大概猜出来了原因,也笑着回道:“徐扬姐,他们肯定是看你长得好看呗!”

    “大侄子,来!快来!”

    林如海已经搀着小脚老太太,走出了大门,迎接林峰、徐扬,他们两人。

    林峰赶紧回道:“大伯!来了!”

第十三章 出身问题

    徐扬主动接过了自行车车把,林峰则快步跑了上去,搀住小脚老太太。

    “大娘,你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峰娃子长大啦!”小脚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笑着,“如海,快去把自行车接过来。”

    “大娘,来的匆忙,没给您买些东西。”

    林峰有些自责,也是没办法,手里也就几分钱,也就能买得起两个烧饼。

    “自己人,买什么东西,能来看看老婆子,我就很高兴了。”

    徐扬推着自行车,也走到了门前,林如海接过自行车,推进了院子里。

    小脚老太太松开了抓着林峰的手,然后双手抓着徐扬的小手,抓的很紧,生怕徐扬跑了,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向林峰问道:“这位姑娘是?”

    “大娘,这位是徐扬,咱们大榆树中级学校的老师。”

    “大娘,您好!”徐扬笑着文好。

    小脚老太太不断地点着头,“好好好!走,去家里坐!”

    双手拉着徐扬,往院子内走去。

    徐扬回着头,眉头紧蹙,怒瞪了一眼身后的林峰。她终于林如海一家人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感情是,把她当成侄媳妇儿看待。

    “大娘,您慢点!”

    徐扬从小脚老太太手中抽出右手,搀着她走进院子。

    “哎!大伯,这是给二哥办的喜事?”林峰指着墙上的大红纸。

    “不是,你二哥,是你三哥本农的喜事。”

    林如海说这话时,却没有笑。

    “哦,是本农哥啊,娶得是哪户人家的?”林峰又问道。

    林如海脸上笑容又露了出来,“西村口赵家的闺女,你们还是小学同学呐。”

    林峰挠了下后脑勺,皱着眉头,“西村口赵家?我小学同学?”

    “怎么?不记得啦?”林如海转身,朝着柴火房喊道:“来凤,出来下!”

    “哎!爹,来了!”

    赵来凤很快从柴火房跑了出来,“爹,啥事?”

    “快来,你不是林峰的小学同学嘛。”林如海挥着手,招呼她过来。

    “是林峰回来啦!”赵来凤很大方的打着招呼。

    “三嫂,好!”林峰看着她,很面熟。

    “不认识啦?也倒是,俺上到小学三年级就退学了,不认识也正常。”

    林峰又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村西口赵叔家的赵来凤。我记得,你比我小一级,这下倒好,我还得叫你叫三嫂!”

    神山村人口最多的姓氏是林姓、张姓。

    林姓人口占了神山村总人口的一半,张姓人口占了神山村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其他姓氏只占了六分之一。

    而赵姓是逃荒避难来的外姓,只有赵来凤家这一户。

    “这有说有笑的,怎么只叫老三媳妇,不叫我?合着,我只能烧火做饭,见不得外人,是不?”

    张桂英从柴火房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怨气。

    “是大嫂啊,你好!”林峰赶忙问好道。

    张桂英耸了下眉毛,翘起一边的嘴角,冷笑道:“啧!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黑五户回来啦!”

    “桂英!怎么说话呢!”林如海瞪着大眼,生气的说道!

    “等我也没用!要不是他家,我二叔家的两个哥哥,也不会吃枪子!”

    张桂英径直回了东偏房,接着拿着一个不大的布袋走了出来。

    “爹,娘,我回娘家了啦!”张桂英说完转身就要走。

    “手里拿的什么!”林如海黑着脸问道。

    “回娘家也不能空着手啊!要不要脸!”张桂英头也不回,丢下两句话就走了。

    又是一个厉害的女人,不只明着骂,还旁击侧敲着骂。

    “哎!大婶,这是去哪?”

    林如海的三儿子,林本农回来了,走进了院子。

    “哎!你们站在院子里干什么?刚才,我和大嫂打招呼,她怎么不理我?”

    林本农看见了林峰,恍然大悟,“哎!你不是大榆树中级学校打铃的那个人,当时,我就说怎么眼熟,原来你真是我本家弟弟!”

    “本农哥,好!”林峰问着好。

    “好!好!哎!……”林本农指着林峰身后的徐扬,好像又发现了新大陆,“这就是你媳妇儿?她不是大榆树中级学校的徐老师吗!”

    徐扬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林峰,看他怎么胡诌。

    “本农哥,你不是上到初中就退学了吗?你怎么认识徐扬老师的。”

    林峰记得林本农五年前就不上学了,三年前徐扬才到的大榆树中级学校,按理说碰不到啊。

    “前段时间,公社里组织的高考突击班,我也参加了,徐老师不就是突击班老师之一嘛。”林本农回道。

    “哦,这样啊!”林峰点点头。

    “什么这样,这个女娃不是你媳妇啊?!”林如海直接了当的问道。

    林峰表情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说:“大伯,徐扬老师是来做家访的!”

    “家访?我记得你初中都没上,访什么?白让我们高兴一场!”林如海有些生气。

    林峰接着说道:“大伯,我已经被大学提前录取了!他们让徐扬老师上咱们村来,调查一下,咱们家的背景!”

    林如海点点头,“这样啊,那也是好事!臭小子,成大学生了!这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吧!”

    “不对吧,前两年,张家不是有两个被地区推荐上了大学?”林本农说道。

    林如海额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那两个狗玩意,早就吃枪子了!”

    林峰赶紧说道:“哎!大伯,别说他们了,徐扬老师,是来给咱家家访的,说那些干什么!”

    林如海点着头,笑着说道“对!对!对!徐老师,你快到屋里坐。来凤,快给徐老师倒杯热水。”

    “好的,爹!”

    赵来凤朝着林本农眨眨眼,看样小两口不仅心意相同,还有自己一套肢体语言。

    林本农立马会意,“爹,我去帮来凤,端热水。”

    林如海瞥了一眼,“这两口子,一个多月了,还没热乎够!”

    “来凤,怎么了?”林本农笑着问道。

    赵来凤反问道:“本农哥,听到林峰能上大学,你有没有很高兴?”

    林本农回道:“当然高兴!林峰可是咱们林家第一个大学生!”

    赵来凤嘟着嘴,“笨蛋!你没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林本农低头想了一会,“你是说……”

    “老三!老三媳妇!热水到哪去了?”林如海在堂屋门口喊着。

    “来了,爹!”林本农回道。

    赵来凤倒了两碗热水,“待会,俺找机会,再问问徐老师,让她说个准话!”

    “好!”

    小两口端着热水向堂屋走去,正好林本慧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捏着几个鸡蛋。

    “爹,我回来了,大哥在值班,回不来,只借到五个鸡蛋!”

    林本慧跑进屋,将鸡蛋放在桌子上,然后端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子。

    吨——吨——吨!

    “来,徐扬老师,喝水,林峰,你也喝。”

    赵来凤拿个板凳坐在徐扬身边,拉着她的手。

    “徐老师,像我们这种出身,是不是,以后也能上大学啦?”

第十四章 一百五十八个袁大头

    徐扬皱着眉头,“出身?出身有什么问题?”

    “咳咳。”

    林如海咳嗽一声,“徐扬老师,别听老三媳妇胡说,林峰父母在七零年就饿死了,只是被收养的。”

    “不是……”

    “不是什么!”

    赵来凤刚想说话,就被林如海粗暴的打断了。

    林本农赶紧拉了下赵来凤的肩膀,摇摇头。

    林峰看着林如海一家的表情,“大伯,没事了!我父母的事情,明天就能有个说法,没问题的!”

    “是这样啊……”

    林本农、赵来凤听到这话,眼神里的光黯淡下去。

    “你们不问,我问!”

    小脚老太太双手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徐扬也赶紧站起来,扶着她。

    “徐老师,我娘家是地主,可自我过门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生了三个儿子,他们自打成年时,就想参军,但是因为我出身的原因,他们的申请都被退了回来。”

    说完,小脚老太太开始抹眼泪,林如海也不在说话,甚至连林本慧也低下了头,揉搓着衣角。

    徐扬懵了,咬着牙,瞪着林峰,分明在说,你扯得慌,你自己圆!

    林峰站了起来,“大娘,放心吧,前天地区领导派专车,将我请去谈话,我问了他们。其中最大的领导,谷领导表示,上面的领导已经发话了,在一道两年内,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像大娘这种情况,已经断绝关系一二十年了。再说大娘本家,在旧社会也很厚道啊,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和一般老百姓一样。”

    小脚老太太听了林峰的话,很激动,“娃,不会是诓骗我吧?”

    “怎么会,大娘,您要是不行,您问问徐扬老师,谷领导,她也认识。”林峰把皮球抛给了徐扬。

    “嗯,大娘,林峰说的都是真的。”徐扬收下了皮球。

    “那俺娘家的出身也不会有问题吧!”赵来凤小心翼翼的问道。

    林峰诧异道:“赵叔?有什么问题?”

    “对啊,你家不是闹饥荒逃难,才在神山村落脚的吗?”

    林如海有点慌张,亲家有所隐瞒。

    “俺爹说,俺家不是逃荒才来这的,是因为俺爷爷当了二鬼子,才……”

    赵来凤低下头,两只手抱在膝盖上,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脑袋都抵在膝盖上了,整个身体在抽泣。

    小脚老太太挪了过去,抚摸着她的后背。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怎么安慰?

    连林本农也傻眼了,刚过门的媳妇!

    林峰想了片刻,“三嫂,赵叔有没有跟你说,带出什么贵重物品?”

    赵来凤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有!俺爹说过,离家的时候,偷了俺爷爷半箱袁大头,到半路上,觉得拿着这些钱,不踏实,就给当地打小鬼子的部队了。”

    林峰笑了,“当时给收据了?”

    赵来凤继续说道:“收据?好像家里有个条子,还有手印。小时候,俺还拿出来,玩过。”

    “三嫂,你还是赶紧回家找找这张条子。靠这张条子,能翻身!”林峰眼神很坚定。

    赵来凤、林本农听完,互相看了一眼,接着拉起手,跑了出去。

    林如海也松了一口气,真是柳暗花明。

    “大伯,我看离中午头,还有有些时间,您不是有杆老式火铳吗?”林峰咧着嘴笑着。

    “好小子。”林如海站起来,“本慧,把你床下面的火铳,给你林峰哥拿出来,我去给你拿火药。”

    “给,林峰哥,看来中午有肉吃了!”林本慧显得很高兴。

    “我也要去!”徐扬站起来,举手报名。

    “你?徐扬老师你还会打枪?”林峰有些怀疑。

    徐扬撅起小嘴,不服气的说道:“学校组织民兵训练时,我打靶成绩可是第一名。”

    “行,徐老师厉害!走!一起去。”

    林峰背起老式火铳,走出堂屋。

    林如海从柴火房拿出来两个袋子,交给了林峰,“药、铁砂,东边岭下草沟那兔子多,本慧,你也跟着去吧。”

    林峰、徐扬、林本慧,三人朝东走去。

    ……

    两个多小时后,三个人回来了,一人手里拎着一只兔子。

    林峰打了两只,徐扬打了一只。

    “林峰,条子找到了。”

    林本农把一张三指宽的纸条子,递给了林峰。

    林峰接过来,仔细辨认,借条,今借赵仕贵先生一百五十八个袁大头银元,胶东某纵队,还盖着尹某某的印章。

    “没问题,不会再有出身问题啦!”林峰也很高兴。

    林本农眉开眼笑,“那,意思是我也可以上大学啦?”

    “上大学?高考可是择优录取,分数够了,才可以上大学。”林峰摇着头,笑着,“对了,本农哥,你考得怎么样?”

    “考成浆糊了呗。”林如海拿着剪刀、菜刀、菜墩子,走到院子中央。

    “爹!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林本农有些不开心。

    “行啦,今年考不上,明年好好复习,明年再考!”

    林如海拿起最大的一只兔子,开始准备扒兔子皮。

    “林峰,这是谁打的,很厉害!”

    林如海翻遍了兔子全身,没找到伤口。

    “大伯,我厉害吧!”林峰得意的笑着。

    “切!还厉害”徐扬赶紧把自己打死的那只兔子,放在林如海身前,“大伯,你看我这只怎么样!”

    “啧啧!”林如海砸着嘴,看着快被血染成红色的兔子,摇摇头。

    “不对啊,我这只是一下就打死的,小林,打了一枪,上去敲死的,完全是懵的。”徐扬嘟着嘴,气鼓鼓的说道。

    “徐扬姐,兔子皮晒干了,可以去供销社换糖吃,越完整越值钱。”林本慧说出了原因。

    “而且铁砂打进肉里,不好取出,会硌牙的。”

    林如海拿起剪刀在兔子嘴部剪个缺口,然后把整个嘴部的肉与皮毛剪开,像脱毛衣一样,往下脱。

    “来,大侄子,用力拽住兔子!”

    两人用力拉扯着,脱不动的位置,用剪刀把骨头间断,一张完整的兔子皮脱了下来。

    “萝卜拿来啦!”

    赵来凤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两个大水萝卜。

    她心里面藏的事,说出来了,心情舒畅了,说话也活泼了许多。

    “哎!”林本慧叹气道:“三嫂过门才几天,隔三差五的,就往咱家拿东西。大嫂可倒好,三天两头的,把咱家的东西往外拿。”

    “不一样,我娘家只有我爹、我妈,老两口能吃多少!”赵来凤回道。

    林如海坐直身子,想了一会,“老三、老三媳妇,你们多生几个男娃,给赵家过继一个,好让老赵留个后!”

    “行!爹!”林本农爽快的答应。

    听到这话,赵来凤也很高兴,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又烫的厉害,羞的躲在林本农身后。

    林峰听到过继这个词,心情垮了下来。

    “我父母也是这种情况吗?”

第十五章 老宅门前(+16章)

    “小林,怎么了?”徐扬见林峰有些伤感。

    “没事!”

    林峰强打起精神,配合着林如海扒完兔子。

    林如海把兔子内脏收拾干净,然后放在菜墩子上剁成肉块。

    “来凤,先把兔子肉放凉水煮开,撇去浮沫,再放入切好的萝卜。”

    “好的,爹。”

    赵来凤端着兔肉进了柴火房,林本慧把萝卜洗干净也送了过去。

    “大伯,我回去把老宅打扫一下。”林峰说道。

    “哎!”林如海叹口气,“两年多没人住,是该打扫下,我正好要去村委一趟,一起走吧!”

    林峰和徐扬一人拿了一把扫帚,跟着林如海出了门。

    三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村委要走北面的路,林峰家的老宅要走东面的路。

    林如海说道:“打扫完,记得回家吃饭!”

    “好的,大伯。”

    林如海向北走去,林峰和徐扬,两人则向东走去。

    整个村子的道路都是土路,被牛羊踩过,手推车压过,到处坑坑洼洼。

    走了约有一分钟,来到一个沿街民房前,林峰停了下来,“徐扬姐,这就是我家的老宅。”

    一个不到二百平的小院子,几间黑瓦房,屋顶上是灰黑色小泥瓦,一片压着一片,颇有古风。

    大门是榆木板拼接而成,长时间经过风吹雨淋日晒,表层的桐油漆已经全部脱落,露出木材的本色。

    徐扬点点头,“挺不错的沿街小院。”

    “这不是如水家的小峰吗?”

    一个中年人肩上扛着䦆头,手中抓着一个小筐子,停了下来。

    林峰转过头去,笑着打招呼,“是二叔啊!这是干嘛来?”

    中年人提起小筐子,里面有几个黄色的的植物根系,“我到山上挖了些草药,回来住两天?”

    林峰笑着回道:“打算今天下午就回去。”

    中年人说道:“这么急干嘛?不住两天,对了,这位女娃是?”

    林峰回道:“她是我表姐,正好没事,一起回来看看。”

    中年人说道:“这样啊,那有空,来家里玩,我先走了。”

    “行,二叔,慢走!”林峰看着中年人远去。

    “来,表弟,开门吧?”徐扬俏皮的说道。

    “好的,表姐。”

    林峰掏出钥匙,准备要开锁。

    哞!

    一声老黄牛的叫声,吓了两人一跳!

    一位老头牵着一头老黄牛走过,老头身后还背着一个粪篓子,粪篓子上还挂着一把小铲子。

    放牛老头满脸怨气,“还敢叫!小心。”

    哞!

    又是一声,老黄牛好像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瞪着铜铃大的牛眼睛,停了下来,翘起牛尾巴。

    啪!

    啪!

    两大坨新鲜的牛粪,瞬间跌到地面上。

    放牛老头想拿起小铲子,把牛粪捡到篓子里,铲子停在半空。

    “哈哈!拉得好!”

    放牛老头将铲子放了回去,然后牵着老黄牛,昂着头向东走去。

    徐扬有些目瞪口呆,前后两个人对人的态度,反差这么大。

    “小林,这个村子里的人,怎么有点怪?”

    “不奇怪,当面友好打招呼的人,不一定是林家的族人,但指桑骂槐的人,肯定是张家的族人。”

    说完话,林峰打开了门锁。

    徐扬皱着眉头,问道:“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张家为什么这么做?”

    林峰扶着大门,闭上眼,说道:“两年半前,张姓的两兄弟俩不知从哪得知......他俩拉着一帮同姓族人,闯入我家,翻箱倒柜,刚好被我爸妈撞见。”

    林峰用力挤了挤眼,把眼泪逼了回去,“后来我爸妈就死了,那两个混蛋也在上年秋天吃了枪子。”

    徐扬听完,拍拍林峰后背,没有说任何宽慰的话。

    回想起初见林峰时的场景,一个呆呆的男孩,每到上、下课时,拿着一根铁棍,当当当,敲着挂在树上的半截工字钢,一整年没见他笑过。

    林峰一把推开了木门,勉强笑着,说道:“没事了,地区的领导已经答应我,明天会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时,东边的土路上突然出现了人,浩浩荡荡,有拿着扁担,有拿着石块的,张牙舞爪地向他走来。

    “林家的小崽子,回来了!”

    “打不死他!”

    “两年前就不该放过他!”

    林峰回头正好看到来人,领头的白须老者,他认识,张家的主事人。

    大事不妙,他赶紧把徐扬推进门内,接着反手锁上了木门。

    徐扬拍打着木门,慌张的问道:“小林,怎么了?”

    林峰回道:“没事,徐扬姐,待在里面,别出声。”

    人群距离林峰不足十米时,西面的路上,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

    呼——哧!

    吉普车停下了,对面的张姓族人也停下了。

    “这是干什么呢!”

    吉普车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人,是市局的大队长。

    巧的是,那两坨牛粪,正好在副驾驶位置的正下方。

    “哎哟!我说首长,你的警卫员真是把车停了一个好地方!”

    大队长气得龇牙咧嘴,好大的两坨牛粪,差点把鞋面淹没。

    他赶紧跳到一边,又是跺脚,又是在土路上,摩擦,摩擦。

    一个戴着军帽的中年人也从车上下来,看着大队长的窘态,哈哈大笑。

    “大队长,我看,你今天,是要走牛屎运!”

    车上又下来一人,是林如海,冷眼看着对面的一群人。

    对面人群一看,还有肩章上带星,立马开始骚动,还有人轻声问着,“大叔,怎么办!”

    没等为首的白须老者说话,首长话了,“你们好厉害,提前候场了,只是手里拿的什么?”

    白须老者笑呵呵的,上前一步,“领导,我……”

    首长直接打断他的话,“别你了,一会使劲鼓掌,不然,全给你们抓起来,大白天还敢聚众闹事!无法无天!”

    大队长终于将鞋上的牛粪弄干净了,走到林峰身前,“林峰,这是咱们地区的首长,这次来,是为了嘉奖你们家的。”

    “首长好!大队长好!”林峰打着招呼,没想到部队也来人了。

    “你就是林峰啊!”首长也走到林峰身前,打量着他,“嗯,不错,要不到我手底下当个大头兵?”

    “首长,我还得照顾我姥爷,你看……”林峰回道。

    “林峰,你没事吧!”徐扬在门内着急的问道。

    大队长皱着眉头,问道:“嗯?怎么还有女声!”

    “我表姐,刚才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怕出现什么危险,就把她锁在了院子内。”

    林峰说着,把锁重新打开,徐扬走了出来。

    “好小子,男子汉就该保护女人!”首长表示了赞许。

    然后看向院子内,荒草杂生,一片破败之相。

    首长皱着眉头,“好久没人来了吧?”

    林峰低下头,看着脚下,低声说道:“回首长,自打我父母出事了,就没回来过。”

    首长转身,朝人群走去,“哎!你们都回去,拿些工具,把这个院子,对了,还有路上的牛粪,都打扫干净!快!”

    张姓族人像是战败的公鸡,早已没了来时的气势,灰溜溜转身,往回走。

    “哎!”

    张姓族人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司令员。

    “那个白胡子老头,你留下!其他人,磨磨蹭蹭,快点!这个地方穷的叮当响,还有心思械斗!”

    司令员骂咧咧的吼道。

    除了白须老者,其他人吓得赶紧跑了,甚至有个人鞋都踩掉了,都没敢回头捡。

    白须老者如同霜打的茄子,蹲在路边的墙根,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哼!干活时慢腾腾的,打架斗殴使上吃奶得劲。”司令员继续发着火。

    “司令员,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大队长问道。

    “你看看。”

    司令员两手扒着头顶的头发,露出一道七、八厘米长的伤疤。

    大队长瞪着眼,问道:“这不会是?”

    难怪他情绪这么激动,原来也吃过这样的亏。

    这些话,白须老者也听见了,腿开始抖动起来。

    不出一会,那些人跑了回来,手里拿着扫帚、簸箕,头都低着很低,生怕把脸露出来,被司令员看到。

    人多就是快,不出一会,院子里的荒草、落叶,还有路上两坨牛粪,都收拾干净了。

    这时,一辆军用卡车缓慢开了过来,车前有十几人的锣鼓队,车后跟着一大队看热闹的男女老少。

    两个举着长木杆子的人,跑了过来,是林如海的大儿子和三儿子,杆子上挂着鞭炮。

    “奏乐,起!”打马锣的领头人大喊一声。

    大鼓开始有节奏的敲打起来,像集结号一样,小磐锣、镲子都兴奋起来了。

    咚咚锵!咚咚锵!……

    人群也开始热闹起来。

    噼里啪啦!

    鞭炮也点起来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颇有过年的气息。

    卡车停了下来。

    四个战士抬着一块金色牌匾,上面写着四个红色大字——光荣之家,踢着正步,走了过来。

    大家开始自发的鼓起掌来,也包括部分张家族人,神山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喜事。

    司令员将林峰推到身前,“林峰把牌匾接过来吧!”

    林峰点点头,拉上林如海,一起将牌匾接了过来,重量很轻,但分量很重。

    林家族人个个红光满面,发自内心的喜悦,尤其是林如海!

    在神山村已经当了十余年的村长,可每次村里有重大决定,该他表态时,总是硬不起来。

    原因无他,自己的三个儿子报名参军,都没有通过。

    他自己知道,之所以能当这么多年村长,是因为林家人口多,还有他娶了小脚老太太的原因。

    老一辈人,大多都是佃农,靠租种地主土地过活,而小脚老太太的父亲,就是鲁南地区有名的大地主。

    整个神山村所有土地,以前都是她父亲的,没有几家不在她家的地里,刨食过日子。

    大家都多少受些了恩惠,也就对大地主家大小姐——小脚老太太,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他们得知林如海娶了大小姐时,都认为是穷小子捡了个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都无比羡慕,甚至嫉妒他。

    可后来,社会剧变,地主成了过街老鼠,林如海也因此遭到了许多无妄之灾。

    老一辈人开始为他感到唏嘘,看到他尽心尽力地呵护着他们曾经共同的美好,又觉得他是一个纯爷们。

    于是,在选村长时,不管是不是同姓族人,纷纷都投了他一票。

    时代继续发展,老一辈人老的老,走的走,新一辈人开始上台。

    新一辈人接受的新教育,什么大地主,什么大小姐,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是封建社会的荼毒!

    接下来是404内容,修改N编不过。

    大意是白须老者的两个混蛋孙子,为了获得大学推荐信,做了不好的事情,林峰父母惨遭毒手,他俩也被秋后问斩了。

    ……

    张姓两兄弟吃枪子的消息,知道的人,只有林如海,还有墙根的白须老者。

    不知白须老者编了什么谎话,其他张姓也对林如水家发起恨来。

    神山村也就成了这个鬼样子,林家和张家再也尿不到同一个夜壶里。

    还有林如海的大儿媳妇,张桂英也开始频繁的往娘家带东西。

    接过牌匾的那一刻,林如海腰板挺得很直!

    一会,有人拿来的钉子、锤子、凳子,牌匾挂了起来,众人又开始热烈的鼓掌。

    司令员走了出来,双手下压,笑着说:“大家停一下,我说两句。”

    “咱们鲁南地区,为新中国,贡献了很多优秀儿女。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会暂时委屈他们,但是国家永远会记着他们的功劳!记着他们流过的汗!记着他们流过的血!下面为军属林峰颁发奖励!”

    一个战士拿着一个公文包,走上前来,一个红色的证书,还有一个信封。

    “来,林峰!这是你家人赢得荣誉!”

    司令员很郑重地,将红色的证书递给林峰。

    林峰心情很激动,脸上无比自豪,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司令员”。

    司令员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部队给你们家的奖励,500元现金!”

    “哇,这么多!”

    其他人看的真切,都在窃窃私语!

    五百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是最高的四级工人工资也就44.1元,相当于十一个月的工资,更别说农村了。

    “还有!以后神山村林家的同姓族人参军,优先录用!”司令员补充道。

    这句话一说出,林姓族人高兴坏了,拼命地鼓起掌来!

    而对面的张姓族人,有些不敢相信,开始在心里犯嘀咕。

    林如水家不是黑五类?怎么转眼间,成了根正苗红。

    “大队长,我们的已经圆满完毕,你们开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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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九七七介绍:
三十五岁的林峰,遭遇了职场危机,一顿闷酒……
“这位考生睡醒了?”
林峰:“考生?……一九七七年!我要考清华!”
“你上一门考试直接缺考,这门还有三十分钟交卷!还考清华!你考个屁!”
……
清华梦破碎了!
这可是一九七七年!
苹果还只是一种水果!
亚马逊还只是南美洲的雨林!
……
林峰:我也要成为老板……重生之一九七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一九七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一九七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