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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拔刀吧全文阅读

作者:杨田曲张     废话少说,拔刀吧txt下载     废话少说,拔刀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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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逛花街也会被抓?

    大罗皇朝,京城。

    晌午时分,京城花街名气最响的逍遥楼还未开门迎客。

    大厅中,十几位姿色各异的花魁歌姬们在鸨嬷嬷的带领下,端着小板凳,聚精会神地盯着戏台观摩学习。

    剑眉凤目,身形消瘦的冯云,正倚在钢管上,摆出各种高难度姿势,令台下的风尘女子们啧啧称奇。

    台下的歌姬娘子们掩着嘴嗤嗤发笑,纵使身经百战的她们,看到如此风骚的舞蹈,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鸨嬷嬷举手,忧心道:“冯云公子,让姑娘们学这钢管舞,会不会太伤风化?”

    冯云差点笑出声,你一个开青楼的跟我讲有伤风化?

    又当又立可还行?

    他拍拍手,对台下姑娘们说道:“今天的知识点比较多,各位小姐姐们好好参悟学习,勤加锻炼,如有不懂之处,在下会抽空给姐姐们授液解惑,散会。”

    花魁歌姬们起身,对冯云齐齐施了个万福,端起小板凳散去。

    冯云从戏台上跳下来,对鸨嬷嬷甩了个响指,保养极佳的风韵妇人踩着小碎步赶来。

    “这怎么会有伤风化?现在沋河两岸的花街青楼竞争多激烈?你不多搞点新花样,怎么吸引客人来捧场消费?”冯云语重心长道。

    “可是……”鸨嬷嬷面露难色。

    “咱逍遥楼背后大东家是户部右侍郎方大人,离年底盘账没几个月,你就不想给方大人交一份满意的账目?”

    “冯公子,侍郎大人的事,你是如何知晓?”鸨嬷嬷大吃一惊。

    “害,我跟姐姐们处得好,啥枕边话都乐意给我讲。”冯云得意道。

    冯云抬臂勾着鸨嬷嬷修长白净的脖子,与她并肩而走。

    正值虎狼之年的美妇人本想抗拒,但看到他英姿非凡的侧脸,心中一阵荡漾,默许了。

    “咱们京城青楼圈竞争激烈,只有不断推出新项目,才能点燃客人的消费热情,你看上个月推出了女体宴,营业额直接提高了三成。”

    “等姐姐们把钢管舞练成,我估摸着,这个月营业额能翻番。后续还计划推出cosplay……就是角色扮演项目,赶年底前,彻底打响咱逍遥楼的名号。”

    “角色扮演?”鸨嬷嬷好奇。

    冯云沉吟片刻:“比如女捕快智擒采花贼,高贵月仙子落入妖窟,公主殿下与佛门高僧不能说的秘密……”

    “最后一个使不得,怎么能牵涉公主殿下,这是大不敬之罪,要夷三族的。”鸨嬷嬷惊慌道。

    “哦,那划掉好了。我还计划制定业绩激励制度,给每位花魁娘子一定比例的金钱奖励,再启动竞争排名制度,调动起姑娘们的服务热情。”

    鸨嬷嬷乍一听这番话,好些词都很新颖,仔细一琢磨,就恍然大悟,更加觉得冯公子是个人才。

    之前这冯公子来逍遥楼,也不过模样俊了点,出手阔绰些,两个月前,突然像变了个人,提出了好些建议,让逍遥楼的生意压过了整条花街。

    “冯公子,你帮了我们逍遥楼大忙,真不知如何谢您。奴家决定,这些新项目赚到的钱,分你半成利。”鸨嬷嬷拍着沉甸甸的胸脯,掷地有声道。

    “害,谈钱多伤感情,只要您让我过来白嫖……让我和姐姐们玩就好。”

    冯云与鸨嬷嬷已经走到门口。

    这时,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众持刀衙役冲进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刑部官府,满脸络腮胡,面色赤红如枣的男子,狼视鹰顾地环视四周。

    鸨嬷嬷脸色变了变,展露笑容,迎上去。

    “官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咱逍遥楼后半天才开门迎客,姑娘们都累了一宿还在歇息……”

    络腮胡一把将鸨嬷嬷忽到一旁,大步走到冯云面前,盯着他,摸出一卷画像,对比起来。

    “冯云?”

    这是查水表吗?不对啊,大白天我啥都没做,查什么水表?

    “正是在下,何事?”冯云面不改色道。

    络腮胡大手一挥,下令道:“带走。”

    几名衙役立刻扑上来,将冯云捆得结结实实,向外押去。

    鸨嬷嬷上前拦住,俏脸布满怒容,道:“你们知道逍遥楼是谁的产业,就敢随便抓人?”

    络腮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腰间的刀拔出半尺,冷冽的刀光逼得鸨嬷嬷不由得向后退去。

    “圣教辅祭大人、户部尚书大人、刑部尚书大人,三方联合拿人,谁来都不好使。带走。”

    一众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将冯云塞进囚车中,纵马远去。

    鸨嬷嬷和几名花魁娘子追出门外,眼中布满担忧。

    ……

    刑部地牢。

    冯云被剥了衣服,换上一身脏兮兮的囚服,被狱卒推进牢房。

    “小哥,能告知为何抓我么?”冯云摇晃着铁栏杆问道。

    狱卒用棍儿粗暴地一捅,把他捅回去,狞声道:

    “闭嘴,老实点。”

    好吧,见完全没有沟通的可能,冯云不再浪费精力,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老爹会救我的,虽然家里生意半死不活,但保我出去的银子总该有的。”

    冯云安慰自己道。

    两个月前,他穿越到这个世界。

    他前世是一名大学毕业两年的苦逼机械设计师,天天熬夜画图,在996的福报中燃烧着自己的发际线。

    难得休假去旅游,结果被毒蛇咬了一口,一命呜呼。

    而这具身体属于京城商贾世家的一名公子哥,模样英俊秀气,喜好美色,流连青楼。

    大概率是在青楼夙夜摇床时,精尽猝死。

    反正冯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跟三个小娘子横七竖八瘫在床上。

    小娘子们睡得正酣,而冯云已经废了一条命。

    果然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方才听那名校尉说,圣教、户部、刑部,三方都要抓我?不会真的因为给青楼小姐姐们教了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伤风败俗,就查我水表吧?”

    “圣教的大人们个个日理万机,尊贵无比,应该没工夫搭理我这种小角色。”

    “户部?户部左侍郎范大人似乎和老爹交情不浅。”

    “至于刑部,就算要抓我,也应该是京城知府抓人,刑部派人监督审讯,怎么六部之一的刑部亲自下场了?”

    “花街这么多勾栏青楼,都还没开门迎客,他们怎么找到我的?”

    冯云嘴里叼了根枯草,翘着二郎腿碎碎念着。

    “先不想那么多,等老爹救我吧。”

    这时,昏暗的过道里传来一阵喧哗声,还有镣铐相互碰撞的叮当声。

    “几位小兄弟,我冯征是当年追随王爷打仗的老卒,有功勋在身,和户部左侍郎范童范大人交情莫逆……哎呦,轻点,别捅我。”

    冯云闻声腾地坐起,爬到栏杆旁探长脖子向外张望,脸色异常精彩。

    只见两名狱卒连踢带踹地把一名头发灰白的男人丢进冯云隔壁的牢房中。

    冯云一阵头大,出声道:“爹?”

    男人一惊,挪到栏杆旁,与冯云面面相觑。

    “云儿?你怎么在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指望你来救我。

    冯云心里忍不住吐了个槽。

    “爹,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得罪人?”冯征眉头紧蹙,仔细思索片刻:“你爹得罪的人多了,但咱上面有人罩着,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

    “咱上面那位大人……是户部左侍郎范童?”

    “正是。范童和你爹我当年是狮牙骑射第五营的袍泽,他的命还是我救回来的。”

    冯征脸上泛起‘看你爹我多当年多牛逼’的神色来。

    冯云鄙夷道:“爹你这么多年咋混的?同袍都混到四品侍郎了,你连个一官半职都没谋到。”

    “爹是个莽夫,没读过多少书,拔刀砍人在行,当官玩弄权谋不成。”

    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呗。冯云暗自鄙夷。

    “云儿莫慌,我被抓时,已经吩咐过你弟,让山儿去左侍郎府找范大人了。”冯征宽慰道。

    冯云一阵无语。

    冯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脑瓜不太灵光,在内城能否顺利找到范府都是个问题。

    这时,昏暗的过道里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你们对我客气点,我爹爹是冯征,有功勋在身,户部左侍郎范大人是我世叔……哎呦,别捅,你弄疼我了。”

    “少废话,进去。”

    两名狱卒将一名少年丢进冯云对面的牢房中。

    冯云和老爹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担忧。

    “山儿?”冯征试探着唤了一声。

    少年翻身爬起,定睛细看,对面正是老爹和同父异母的兄长。

    “爹爹,大哥,你们也在?”冯山哭丧着脸,眼泪和鼻涕交汇在一起。

    “让你去左侍郎府找范大人,可有见到?”冯征急切道。

    “没,侍郎府的管家说范大人告病卧床,不便见人。我一出范府,就被逮住送到这儿了。”

    “告病卧床?好生硬的理由。范大人大概率是不想管这事。”冯云分析道。

    “别乱说,当年在战场上,他身中数箭,你爹我拼死才救回他一条命。”

    话虽这么说,但冯征的语气也没方才那么有底气了。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地牢的压抑感在沉默中升级。

    又一阵喧哗声打破了死寂。

    一大波人被送进来,关进牢房中。

    不仅有冯家主母冯孙氏外,还有冯家的管家、账房先生、杂役、女婢、厨娘等。

    “老爷,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孙婉茹哭哭啼啼道。

    她是冯山的生母,冯云是小妾生的,得叫她正娘。她平日养尊处优,披金戴银,如今被换上脏兮兮的囚服,打入地牢与虫鼠为伴,哪里受过这委屈?

    其余下人也唉声叹气,抱怨连连。

    至此,冯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脸色凝重起来。

    冯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人,全被抓来。

    除非满门抄斩,否则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爹……”冯云问道。

    “看来,爹要被当做弃子了。”冯征瘫坐在墙边,双目失神。

    “这么多年荣华富贵的日子,爹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担心这一天。结果,该来的还是来了。”

    到底什么事?冯云真想揪着老爹的衣领一顿猛晃,让他振作起来。

    这么轻易就投了?我才穿越过来两个月,青楼里的小姐姐们还没玩够呢。

    一名披着黑色大麾,面庞隐在兜帽中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牢房外。

    他扫视着地牢里的冯家众人,发出一声嗤笑。

    “替那位大人传个口信。”

    冯征一骨碌坐起,希冀道:“是范大人吗?”

    黑影没有回答,兀自说道:“所有罪责,你一人承担。你死,其他人可活。若有异心,满门抄斩。”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杀气腾腾,地牢里又响起女眷的哭啼声。

    黑影像来时那般突兀地消失了。

    冯云看着老爹脸色阴晴不定,愤怒、不甘、认命、悲痛、最后化作决然。

    看来老爹心意已定,独自扛下所有,换妻儿活命。

    可是,就算老爹配合受死,其余人也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吧?

    搞不好男丁会被流放边疆挖石头,女眷送进云韶府充作官妓。

    这不是我冯云想要的结局。

    冯云脑子像高速运转的cpu,思量着如何是好,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

    “爹,你过来,张嘴。”冯云对老爹招招手。

    “作甚?”冯征张着嘴,含混不清地问。

    冯云抬起一拳,砸在老爹的虎牙上,一粒纯金打造的假牙落入掌心。

    冯征满嘴是血,痛得打滚,指着冯云大骂逆子。

    冯云顾不得老爹感受,双手抓住栅栏,死命摇晃。

    哐当哐当的摩擦声在地牢中分外刺耳,很快,一名狱卒骂骂咧咧地走来,拿着棍儿就要捅冯云。

    冯云一个闪,退到后面,捏着金子,举到狱卒面前。

    狱卒眼睛瞬间睁大,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很好,上钩了。

    “你,帮我去格物院找一名叫李谦的剑修,让他想办法来见我,就说冯云有事相求,如不赴约,就将他的丑事广而告之。”

    “事情办成,这粒黄金就是你的了。”

    狱卒眼睛滴溜溜转着,眼中闪出贪婪的光芒。

    冯云将金子攥回手心,坦然道:“别想硬抢,我们是被大人物们重点关注的囚犯,你敢抢,我就告你私抢财物,让你吃不了兜不走。”

    “只要你答应我,传个话,金子就是你的了。你一年的奉银撑死不过二十两,这一粒金子能让你少奋斗两年,好好想想。”

    狱卒狠狠看了他一眼:“你等着,要说话算话。”

    转身一路小跑着冲出去。

    冯征捂着嘴,嘟囔道:“云儿,你这是作甚?”

    “搬救兵,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冯云,纵横大罗风月场所,各家青楼的座上宾,也是有点人脉的。

第2章 想社会性死亡吗?

    “就你?”冯征瞥了冯云一眼,满脸写着不信。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做爹的岂会不知?

    但也没说什么,就如冯云所说,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冯云也不多解释,他想找的这个李谦,是先前在花街时,认识的一位剑士。

    他自称来自格物院,与宫里几个皇子都有交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的,爱吹牛的人都喜欢说,我有个朋友干嘛干嘛的,我有个亲戚如何如何。

    冯云想在李谦来之前,把线索再捋一捋,说道:“咱家到底有什么秘密?赶紧说来听听,说不定能找到活命的线索。”

    冯征盘腿而坐,双臂抱在胸前,噘着嘴,以勉强会写自己名字的文化水平开始组织语言。

    冯云也坐在地上,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栏杆,等待聆听。

    “大概十几年前,范童找到我,说要给我一夜暴富的机会,报我救命之恩。他说户部要将一种丹药分发到全国各地,这种丹药是圣教的大人们炼制的,只需将丹药运送到大罗三十多州的圣教分坛即可。”

    “范童让我成立商会,买卖绸缎、茶叶、粮食、杂货、药材,以京城为中心,贩到全国各地。当然,明面上的生意都是幌子,主要是通过商会把这种药丸贩运出去。”

    “只要不出差错,每个月都有几千两银子入账,来钱快,花钱爽,就这么搞了十几年,一直没出事,谁成想……”冯征唉声叹气道。

    冯云听完,恍然大悟,难怪家里的几间铺子生意都淡出鸟来,冯家的银子反而像会下崽儿一样,怎么花都花不完。

    就像他前世里,好多烟酒店平日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却顽强得坚持了好多年。

    懂的人都懂。

    冯云抚着下巴,思考道:“问题就出在这丹药上,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丹药,否则户部侍郎大可以走漕运官驿,比民间商贾贩运的效率高多了。”

    “目前情况看,您和范大人的事败露了,东圣教和范大人想自保,必然要将您推出去顶罪。而且,他们从一开始,就存了拿您当替罪羊的心思,您这只肥羊何时宰杀,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冯云抚着下巴。

    “不可能,我与范大人是袍泽,我当年救过他的命,在军营时,我与他情同手足。”冯征倔强地说道。

    老爹啊,你如此耿直,难怪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两世为人的冯云暗忖道。

    “你们絮絮叨叨说什么呢?烦不烦?”孙婉茹不耐烦地跺着脚。

    蹿来蹿去的老鼠本就令她心烦意乱,冯征和冯云的交谈在她听来都如耳边蚊讷般闹心。

    冯征也没了好脾气,怒道:“我与云儿商谈如何脱困,你妇道人家懂个屁。云儿已经搬救兵了,你等着便是。”

    孙婉茹气急而笑:“就他?整日流连青楼,不学无术,能有什么救兵。也对,他娘亲本就是个狐狸精,勾了老爷的魂儿,生的孽畜自然也喜欢往青楼那不干不净的脂粉堆里钻,这么些年,都不算算花了多少银子在那些脏货身上。”

    冯云闻言,对这番话并无喜怒。

    他的娘亲据说是个不知根底的女人,模样很是好看,生冯云时难产去世。

    孙婉茹是冯征的发妻,姿色尚可,本是平民,但冯家发迹后,硬生生将自己打扮成阔太太。她本就对冯征纳妾一事心存芥蒂,更何况这个妾室的样貌、气质、谈吐都对孙婉茹呈碾压之势。

    那几年,孙婉茹整日都沉浸在自己可能会被休掉的恐惧中。

    尽管如此,在那女人死后,孙婉茹仍是将冯云和自己的儿子冯山拉扯大。

    只是冯云长大后,容貌如他娘亲般出彩,一家之主的冯征对冯云也愈加偏爱,兴许是在冯云身上能找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孙婉茹无法将心中的怒气撒在死人身上,只能平日挤兑刺痛冯云,并以此为乐。

    此情此景下,孙婉茹的言语愈发尖酸刻薄。

    冯征额角一根血管突突跳着,忍着没有发作。

    “云儿,莫往心里去,你正娘就这脾气。”

    冯云正思索如何脱困,没工夫跟正娘斗嘴。

    这时,牢房里陡然一亮,一袭青袍身影徐徐而来。

    这位身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颇具剑仙风范,剑眉入鬓,面容线条硬朗,嘴唇纤薄。身影如扎根山巅的青松,孤绝傲然,脚踏飞剑,离地一尺,低空掠行。

    他身后,那名传话的狱卒差点跑断腿,弯着腰直喘气。

    冯云将金粒丢给他,狱卒欢喜着离开了。

    “可御剑飞行,四品虚实境。”冯征低呼一声。

    四品武者,在大罗已经有资格谋一份封疆大吏的官职了。

    青袍男子脚踏飞剑,周身流光溢彩,有股页游里五毛钱特效的味道。

    他傲然地环视四周,视线落在冯云身上,眼神一喜,道:“冯公子?你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冯云苦笑道:“李剑仙,说来话长。”

    孙婉茹见状,呆若木鸡。这个孽畜真搬来一名剑仙救兵?

    青袍男子咧嘴笑了笑,摆手道:“李某人区区一名剑修,当不得剑仙二字。”

    话虽这么说,但他本就挺拔的脊背又挺了挺,脸上很是受用。

    冯云看着他已经快飞扬到天灵盖的眉毛,似乎明白如何搔到他的痒处,凛然道:

    “不,在我冯云眼中,您道骨仙风,定是不问世事的天上谪仙,却一身侠肝义胆,不惜屈尊来此相助。若您这般都当不得剑仙二字,那这世上再无人可称为剑仙!”

    冯云脸不红心不跳,这一串七彩斑斓屁吹得慷慨激昂,听得周围几人一愣一愣的。

    李谦似想起什么,神色陡然一寒,双指并拢,一道凌厉剑气激射而出,抵在冯云脖颈上。

    “你让传话之人威胁我,要将我的丑事广而告之?我李某人生平最恨被人威胁。”

    冯云坦然道:“我与李剑仙仅有一面之缘,不得不出此下策,只为使李剑仙赴约。”

    李谦神色缓和了些:“那你说说看,我李某人有何丑事?”

    冯云沉吟片刻,对李谦勾勾手指。

    李谦收起剑气,附耳过来。

    “我知道李剑仙身患一疾。”冯云小声道。

    “笑话,我李谦是大罗最年轻的四品武者,何疾之有?”

    “呵呵,那便是……阴阳未合,元阳已泄。”

    李谦脸色一僵,咬牙切齿道:“你如何得知?”

    “在花街,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我还知道,李剑仙偏爱怡红楼的秋瑶花魁久已,只要李剑仙肯帮我,在下愿牵线搭桥,为您引荐。”

    “你能见到秋瑶?”

    旋即,李谦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冯云的大名已经在花街传开,他在逍遥楼开创的女体宴,被几大名楼争相学习。

    在鸨嬷嬷眼里,冯云就是人气和业绩的保障,想见区区一名花魁,岂不是信手拈来?

    “李剑仙若不帮我,我就让勾栏说书人将您的短小疲软编成评书,早中晚三班开讲,让您在花街再无立足之地。”

    话罢,冯云双臂抱于胸前,等着李谦表态。

    他看着李谦阴晴不定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已经将李谦的短处拿捏得死死的。

    毕竟李剑仙是个风流倜傥,器宇轩昂的体面人。

    社会性死亡比生理性死亡更加难以承受。

    “算你狠,成交。”李谦咬牙切齿道。

    听到这里,周围侧耳细听的冯家众人重燃希望。

    本来见冯云和李谦剑拔弩张,以为这事已经凉了。

    没想到自家少爷和李谦一番攀谈交心之后,两人又达成共识。

    不知不觉间,冯家众人已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冯云身上。

    “要怎么帮你?”李谦重回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李剑仙能见到二皇子曹温禹殿下吗?”

    “可,几位皇子皇女常来格物院走动,李某与殿下们关系尚佳。”

    冯云闻言,心中一振。

    第一个条件达成。

    “爹,这么些年,您与范大人的书信,账簿可有保存,只要能证明此事的书面证据皆可。”

    “书信往来有是有,但都阅后即焚。至于账簿,估计已经被拿走了吧?”

    也对,既然将冯家一窝端了,没理由留下把柄。

    这就不好办了啊!

    “少爷莫慌,老夫为冯家记了这么多年账,早已过目不忘,老夫可将账簿复原一份。”账房先生急中献智。

    很好,第二个条件搞定。

    “爹,等出去了记得给刘叔涨工钱。”

    “一定,一定!”冯征忙不迭应承下来。

    看儿子与大剑仙攀谈这么久,他愣是插不上话,这一家之主的存在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有劳李剑仙找一趟二殿下,告诉他,只要保全我冯家上下,我冯云可助他清洗户部,换上其心腹。”

    “若二殿下不信呢?”

    “那莫怪冯云不讲仁义道德,将他的丑事广而告之。”

    李谦:???

    好熟悉的威胁,是社会性死亡的感觉。

    “我这就去办,莫要忘记你的承诺!”李谦调转脚下飞剑,如狂风般掠出地牢。

    冯征缓过神来,问道:“这就成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冯云说道。

    “你认识四品武者?还认识二殿下?爹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有这等人脉?”

    冯云嘴角扬起笑意:“只要会讨青楼的花魁小娘子们欢心,她们什么秘密都愿意说。”

第3章 啊这……啊这……

    冯征是个莽夫,见事态有了转机,立刻变成了乐天派,乐呵道:“云儿,等此事了,再去花街时,带爹一个。”

    “老爷敢去那种污秽之地,我便悬梁自尽!”孙婉茹尖声叫道。

    冯云敢确定,老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正娘你若自尽,那老爹顺势就给花魁娘子赎身迎娶进门,红事白事攒一块就办了。

    双喜临门的节奏啊!

    不过,正娘说青楼是污秽之地,这一点冯云不敢苟同。

    这个世界的勾栏青楼,讲究一个高雅情致,从业女子从小就要学习琴棋书画舞乐弹唱,那些才艺双馨的清倌名伶才会受到文人雅客的追捧。

    那让四品虚实境的李谦念念不忘的秋瑶花魁,便是怡红院的头牌名伶。

    花街的鸨嬷嬷们招揽客人时,都会说:“这丫头年方二八,知书达理,多才多艺,来给大爷弹个曲儿。”

    哪像前世的会所,妈妈桑只会把姑娘们叫来,站成一排,说:“老板,这几个姑娘波大活儿好,您摸摸看。”

    呸,传统文化缺失令人痛心。

    反倒是冯云这两个月时间内,搞出的各种新花样让花街变了味。

    孙婉茹脾气发完了,扭头不再看冯征和冯云,眼不见心不烦,却看到一进来就躺在破草席上呼呼大睡的儿子冯山,气不打一处来,隔着栏杆揪着儿子头发一顿训。

    被强行开机的冯山一脸懵逼。

    ……

    一晃三天过去了。

    地牢里分不清昼夜变换,冯云只能通过狱卒送饭的间隔来判断时间过了多久。

    冯家众人又陷入绝望和沮丧的情绪中。

    正娘的骂骂咧咧,冯征的唉声叹气,女眷的哭泣,男丁的无能狂怒……

    阴暗的地牢像一个毒蛊,让每个人都变得如野兽般敏感又脆弱。

    冯云心里也没底,他这招驱狼吞虎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也只是从花魁娘子口中听闻二皇子对权利有渴望。

    而户部上下都是太子殿下的忠实拥趸。

    现在户部与圣教私自贩运一种有问题的丹药,不得不舍弃冯家来自保,可见事情已经有了败露的迹象。

    只要二皇子双商在线,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太子殿下的绝佳机会。

    哐当——

    走廊尽头的铁门打开,一众衙役气势汹汹地涌进来。

    这回不是巡逻送饭的狱卒,冯征意识到,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站起来,掸干净身上的稻草和灰尘,将灰白凌乱的头发捋到脑后,神情分外平静。

    毕竟是当年上过战场的勇夫,多年富贵并未磨灭他的骨气。

    正所谓,势倒人不怂。

    冯征坦然:“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罪责,我冯征一人承担,只求放我妻儿家眷一条生路。”

    “老爷……”孙婉茹哀声道。

    “爹爹……”冯山也带了哭腔。

    冯家众人闻言,莫不眼红落泪。

    “哭哭啼啼作甚?不准哭,看着老子英勇就义,你们更要好好活下去。”冯征怒声呵斥。

    老卒余威,慷慨陈词,风骨凛然。

    然后,衙役举起了杀威棍。

    一棍捅在冯征后臀上,捅得他一个趔趄跪坐在地。

    “轮到你说话了?装什么大头葱?”

    衙役骂骂咧咧,他对照着画像,指向冯云:“你,起来,跟我们走。”

    冯家众人皆一脸愕然,看着冯云被套上头套押走。

    尤其是冯征,本来连死的决心都准备好了,结果却被一棍捅回去。

    就像空大了般窝囊。

    “大家往好处想,兴许是云儿的救兵来了。”冯征宽慰大家道。

    “呵,果然是个小白眼狼,自个出去,留我们在这里遭罪。”孙婉茹尖刻道。

    地牢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又有脚步声传来。

    来者披着暗红色的大麾,蓄着两撇八字胡,眉头紧皱,似有心事。

    冯征一眼就认出此人,虽然为了避嫌,他们已有十年未见。

    “范老弟?范老弟救我冯家!”冯征激动道。

    “冯老哥。”户部左侍郎范童急迫道:“我时间不多,你听我说。”

    冯征以及冯家众人皆屏住呼吸。

    “底儿掉了,兜不住,我前后奔波运筹,才换来一丝转机。”

    “当年在战场上,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你和家眷的命,我一定会保。但必须得有人顶这个罪,你有两个儿子,嫡子继承家业,传递香火,就让庶子去顶吧。”

    范童挤出一丝笑,宽慰道:“舍弃一个妾室生的儿子,保全家性命,保我的性命,保圣教大人们的性命,这笔账,值得。”

    冯征也低低地笑出声来。

    “范大人,上前一步,容我好好谢你。”

    范童刚一上前,冯征就隔着栏杆伸出手,手指弯曲如鹰爪,掐在范童脖子上,死命摇晃。

    他面目狰狞,须发怒张,吼道:

    “我冯征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老子捅的窟窿,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让我儿去补?凭什么?”

    范童被掐得喘不过气,脸涨红成猪肝色,他连掐带拧,才从冯征手里挣脱。

    “咳咳……凭什么?孰轻孰重你看不出?莽夫一个,迟早坏事。”

    范童怒容满面,啐了一口痰,满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愤懑。

    他边退边说:“此事诸位大人们已有定夺,等尘埃落定,送你和家眷离开京城,永远别回来。”

    走廊的铁门咣当一声关上。

    冯征抓着栏杆,狂怒嘶吼,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怒狮。

    孙婉茹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冯云本就是一个从小就没了娘的孩子,现在又要被牺牲掉保全大家。

    是不是该对他好一点?

    是不是再也没机会了?

    ……

    冯云方一摘下头套,眯着眼,发现自己身处刑部衙门的内堂中,一块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悬挂正中。

    数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刑部尚书闫鹤之、户部尚书郑康明,两位二品大员端坐高台,皆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还有位穿着纯白镶金边的教士长袍的男人,与两位尚书并排而座。

    而冯云,只觉得自己像被狼群包围的小白兔。

    白袍教士一挥手,淡漠道:“跪下。”

    冯云陡然觉得肩头犹有千钧重,噗通一声跪下去。

    他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连张嘴说话都不能。

    “这般处理,陛下那儿,说得过去吗?”户部尚书蹙眉道。

    “陛下日理万机,政务操劳,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刑部尚书抚了抚胡须,老谋深算道。

    “可是……”

    “郑大人莫要多虑,陛下要的是结果,我们给他结果。至于何为结果,何为真相,重要么?”

    “就按闫大人说的办,我身为圣教辅祭也会出面为证。”圣教辅祭沉声道。

    “放心,辅祭大人用血魂丹将之转化为根众,他便对您言听计从,只要口供证词一致,让他在罪状上签字画押即可,就算都察院事后核查,有证词和账簿在,也好交代。至于冯家其他人,流放到塞北开荒罢了。”刑部尚书轻描淡写道。

    “在流放途中做成马匪截杀,斩草要除根。”户部尚书狞声道。

    “哦,看来郑大人已经深谙此道了。”刑部尚书揶揄道。

    “哼,我那左侍郎,苦苦哀求,要保冯征一命,本官怕他狗急跳墙,应承下了。”户部尚书冷笑道:

    “可杀冯征全家的是马匪,与本官何干?既然入了局,就别想活着出局。”

    “辅祭大人以为呢?”刑部尚书征询道。

    辅祭思量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万无一失了,开始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瓷瓶,倒出一粒血红色药丸,走下高台。

    冯云暗忖一声:危。

    这个世界的官场好黑暗。

    或者说,不管哪个世界,人性与权利糅合在一起,都会变成厚重的黑。

    可他似乎被下了某种禁制,身体一动不能动,只能看着辅祭捏着药丸走来。

    大郎,该吃药了?

    越到危急时刻,冯云脑洞反而愈发天马行空。

    辅祭居高临下审视冯云,漠然道:“张嘴。”

    他的声音犹如直透脑壳的命令,冯云果然乖乖张开嘴。

    刑部尚书饶有兴趣道:“辅祭大人好手段,若我们刑部官员会这一招,审问犯人可就轻松多了。”

    “这是圣教五阶‘戒律’境的小手段,只能命令目标做些简单动作罢了。”辅祭将血魂丹送入冯云口中,看着他吞下肚。

    “血魂丹是圣教转化教徒的秘药,若身体能承受血魂丹的侵蚀,则会晋升为教徒,若无法承受,就会变成根众。”

    “若他承受住侵蚀了呢?”户部尚书隐隐担忧。

    辅祭嗤笑一声:“这只是圣教为扩充根众炼制的最劣等血魂丹,就算极品血魂丹,也不过两成几率能造就教徒,这劣等血魂丹,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若能靠一颗劣等血魂丹成就阶位,本辅祭就把头拧下来,给两位大人当球踢。”

    嗯?

    辅祭瞪圆了眼,怔怔盯着冯云。

    只见冯云的身体突然挣脱了戒律的束缚,悬浮于半空中。

    双眼和口鼻激射出一尺长的血色光芒,周身每个毛孔都透出血光。

    血光密密麻麻交织在冯云周围,形成一个球状的血茧。

    咚咚咚——

    血茧中传来一声声规律的搏动,像巨龙的心脏,像滚滚的闷雷,以刑部衙门为中心,传至整座京城。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听到这澎湃有力的律动声。

    首当其冲的辅祭和两位尚书大人皆瞪圆了眼,不知所措。

    “不会吧?不会吧?”

    “说好的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啊这……啊这……”

第4章 异象

    “辅祭大人,想想办法。”刑部尚书捂住双耳叫道。

    “京畿重地,引起如此异动,惊扰陛下,怪罪下来,咱们都没好下场。”户部尚书体质差些,无法承受这沉重的律动,已然瘫坐在地。

    辅祭盯着血茧,神情惊恐又迷茫,喃喃道:“此等异象,即便是晋入四阶威能境,也不可能这般惊天动地,怪哉,怪哉。”

    刑部当值的衙役纷纷涌入堂中,看到这诡异的血球,不敢轻举妄动。

    刑部尚书闫鹤之是一名七品武者,他一把扯掉头顶官帽,伸手一摄,气机牵引下,一名衙役的佩刀‘咻’得从鞘中飞出,被他握在手中。

    他低吼一声,腾空跃起,双手高举过头,居高临下,以力劈山岳之势朝血茧劈去。

    锵——半截断刃旋转着插入朱红柱子中。

    大刀像劈在坚硬的岩石上,连条痕迹都没留下,却将自身崩断。

    刑部尚书握刀的虎口也被反震之力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衙役,吼道:“别傻站着,都给本官上。”

    话音刚落,血茧骤然膨胀到十丈大小,衙门内堂已容不下它,两人合抱之粗的顶梁柱被挤垮,连带着屋顶都被掀翻。

    同时,这心脏搏动般的律动声愈来愈响,节奏愈来愈快,凡是听到这律动之音的生灵,皆感到气血翻涌,犹如沸腾,甚至连栖身砖石缝隙的虫豸蚁蝎都在仓皇逃窜。

    两位尚书和辅祭大人在如此威压下,不得不趴伏在地,双手抱头,以抵御气血沸腾带来的晕眩。

    血茧突破房屋的桎梏后,扩张更加迅猛,也变得更加巨大。

    几个呼吸间,直径已膨胀到三十余里,足足遮蔽了小半个京城。

    仿佛一轮血色的太阳坠落大地。

    京城及近郊的所有百姓都目睹了这一奇观,不少体质稍差的人,在律动之音的冲击下昏厥过去。

    距离刑部衙门不远处的皇宫,皇室蓄养的宫廷炼气士们跃上琉璃金顶,张开双臂,联手布下阵法,将皇宫守护起来。

    数道强大至极的气息从京城各个方位拔地而起,朝血茧飞掠而来。

    血茧最终扩张到直径四十余里才露出颓势,开始剧烈坍缩,又在几个呼吸间,缩小到堪堪容纳一人大小。

    这一张一缩间,排挤开的空气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填补空缺。

    一时间狂风大作,狂暴的气流将房顶掀飞,街市上人仰马翻,体重不过百的瘦小者被狂风卷起又粗暴摔下。

    花街沿畔的河流怒涛汹涌,狂啸着扑向两岸,停泊在岸边的几艘花船也被巨浪打碎,正在船中羞羞的歌姬娘子和客人们落入水中,在大浪中沉沉浮浮。

    动荡持续了一刻钟才缓缓消停,小半座京城已面目全非。

    血茧悬浮在高空,表面开始皲裂。

    一道浑身赤红的身影从血茧中挣扎而出,长发似火焰般向上缭绕升腾,双目不见眼白,整个眼眶都透着鲜血般猩红的光。

    从五官看,依然能看出冯云的面容轮廓。

    ‘冯云’站在渐渐黯淡的血茧上,俯瞰整座京城。

    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嘴角一直裂开到耳边,露出细密锋利的牙齿和带着倒刺的舌头。

    这啸叫声中透着兴奋与喜悦,仿佛新生的神魔对世界充满好奇。

    与此同时。

    遥远的西域十万大山以西。

    西圣教总坛。

    几名执事盘腿围坐在一棵参天大树旁,这棵树并没有实体,由光质化构成,是象征圣教的图腾,被称作圣树。

    密密麻麻的根系支撑着丈许粗的树干,而树冠的位置,却有三分之一都呈枯萎状态,露出光秃秃的枝干。

    执事们本在闭目冥想,眼皮突然被一阵强光照射,忍不住睁开眼。

    在那枯萎的一侧,赫然出现一颗鲜红色的果实,果实表面镌刻着一个繁复的‘噬’字。

    一名执事愣了一瞬,忽得站起:“快,找总主教大人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匆匆远去。

    须臾间,头戴华贵冠冕的圣教总主教一个闪现出现在圣树脚下。

    他苍老的面庞被果实散发的光芒照亮。

    震惊、骇然、狂喜、迷惑、狰狞……

    无数情绪交织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

    “三阶……那叛出的一支,怎可能诞生一名三阶英灵?”

    “传令,所有潜伏在东土的暗子,找到这名三阶教徒,不惜一切代价。”

    他握着权杖的手在颤抖,低声自语:“伴生言灵竟然为‘噬’,圣主啊,这寓意究竟为何?”

    ……

    大罗皇朝,京城。

    一名身着太学博士长袍的女子腾入空中,与如神似魔的‘冯云’遥遥对峙。

    她周围的虚空中,浮现出七柄镌刻着星斗的长剑,每一柄宝剑的剑身都蚀刻着由点线构成的星斗,与宇宙中的星象遥相呼应。

    她一挥手,七柄宝剑交错着朝‘冯云’斩去,每一柄宝剑似乎都有将这片虚空斩开的威力。

    ‘冯云’睁着猩红的眼眶,左突右闪,避开锋芒,想朝那胆敢对自己动手的女子飞去,却像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墙上,任凭他如何捶打,也无法突破。

    他试图换个方向杀去,发现每个方位都被无形的墙壁封死。

    只能张嘴发出尖锐的嘶吼声,无能狂怒,但连声音也无法穿透出去。

    女子飞近冯云,她面容清秀素雅,未施粉黛,黑发在头上一丝不苟地绾了个发髻,身着太学博士才有资格穿的玄色褂袍。

    透着一股明悟大道至理的内敛淡然。

    “别挣扎了,我的剑不斩肉身,只断虚空。你所在的空间,已经被我分割出去,我们之间看似咫尺,实则天涯。”

    “墨台博士好手段,不愧为大罗皇朝的至强者之一。”一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也出现在虚空中。

    他与那名辅祭一般,披着纯白镶金边的长袍,气质更为尊贵。

    被唤作墨台的女子瞥了他一眼,不喜不怒,淡漠道:“西门主教。”

    东圣教的主教,西门庆安。八十年前,便是他率领一众教徒反出圣教,打破了大罗与圣教之间的战力平衡,才结束了那场持续二十年的战争。

    “此子是我圣教新晋教徒,给京城带来如此灾难,让本座收了他,严加惩处,给陛下和京城百姓一个交代。”西门主教笑容和煦道。

    “西门主教好大的脸,我格物院直属陛下,鉴查天下奇异怪象,此人此事当归我格物院管,待我将之格查详尽,再禀明陛下,由陛下做定夺。”

    西门主教的笑容僵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便温和道:“墨台博士,莫要为难本座,我们这一支已经多年没有新晋教徒了。”

    “关我何事?不服来抢。”墨台看着他,朝‘冯云’伸手一抓,将他连同那片空间压缩成巴掌大小,揣入怀中。

    同时七柄宝剑的剑尖指向西门庆安,锋芒隐现,共振之下,传出铿锵有力的蜂鸣声。

    “本座是二阶圣灵境,您为道门二品渡劫境,你我交手,恐怕要波及天下,确定要打?”

    “这么多年,我一直提议陛下,将你逐出大罗。舍弃一座京城,剜去你这块毒瘤,这笔账,血赚不亏。”

    西门庆安与墨台针锋相对。

    东圣教主教与道门二品之间的战斗,足以将这片天地打碎。

    不少遥遥观望的吃瓜群众手心都捏了一把冷汗。

    只是他们级别太低,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

    西门庆安转眼间恢复春风满面的温和模样,道:“罢了,既然墨台博士心意已决,本座便忍痛割爱好了。”

    墨台清冷地看了他一眼,隐隐有些失望和鄙夷。

    一挥手,七柄长剑隐入虚空。

    然后化为一道流光,掠向远方。

第5章 为官奥义之见风使舵

    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披头散发地站起来,望着满目狼藉的大院衙门,头皮一阵发麻。

    事情闹得这么大,已无法收场,陛下追究下来,自己乌纱帽肯定保不住。

    他恶狠狠瞪了辅祭一眼,发现这厮像丢了魂儿,傻傻地呆站在那儿。

    “辅祭大人,你完了,我完了,我们都完了。”闫鹤之抬脚将一块碎石踢飞,愤恨道。

    户部尚书郑康明一正官帽,挤出一丝笑:“两位大人,本官先走一步,突然想起家里老母还卧床……哎呦。”

    “你老母前年不是都死了么?扯谎也不走心点,我丢雷老母。”闫鹤之一脚将他踹翻,怒骂。

    “别忘了,老子是在帮你户部擦屁股。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一颗血魂丹下去,万事大吉,大吉个鸡儿,我们都完蛋了!”

    闫鹤之指着两名猪队友,气得心头发堵,额角一根青筋突突跳着。

    “我去找西门主教,主教大人应该有办法。”辅祭终于憋出一句话。

    “不用找我,我就在这。”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西门庆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三人身旁。

    两位尚书心头一紧,皆行了一揖。

    他们虽然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但东圣教主教身为二品强者,纵使陛下也将之奉为座上宾。

    更何况八十年前,便是此人弃暗投明,率领一众圣教强者加入大罗,帮助大罗结束了那场持续二十年的战争。

    先帝战后下旨,准许东圣教在大罗布教,圣教与道、儒、佛共争香火。

    换言之,东圣教主教是可与道门道首、儒家圣人、佛门佛祖相提并论的宗教领袖。

    西门庆安对他们微微颌首,算打过招呼,一挥手,设下屏障,将两人连同周围衙役屏蔽在外。

    “主教大人,那只是一颗最劣等的血魂丹,我没想到,我本以为……”

    “无妨,无妨,你也算无心插柳。”西门庆安温和道。

    “那,现在该如何收场?”

    西门庆安叹息一声:“只能舍弃你了,圣教感谢你多年奉献。”

    辅祭大惊失色,正欲争辩,一抬头对上了西门庆安那双如深渊般深邃的眼睛。

    西门庆安的声音依旧令人如沐春风般舒爽,听在辅祭耳中,却像直达心魂的魔音:

    “一切因你而起,由你而终。”

    辅祭眼中的困惑和震惊消失了,双目空洞而平静,重复道:“一切因我而起,由我而终。”

    西门庆安满意地点点头,挥手撤掉屏障,身影如出现时那般突兀地消失了。

    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上前,急迫道:“如何?主教大人有何嘱咐?”

    辅祭机械地说:“一切因我而起,由我而终。”

    户部尚书一把扯住辅祭的衣领,死命摇晃,呵道:“你什么意思?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时,一阵雄浑的马蹄声传来,一队头插白羽,身披重甲的禁军骑兵纵马而来。

    领头一骑是一位器宇轩昂,身如玉树的青年,他不等战马挺稳,便翻身跃下马背。

    两位尚书又一阵头皮发麻,忙不迭跪下,以头抢地。

    “二殿下。”

    两位尚书彼此看了一眼,眼睛里装满大大的问号。

    大罗皇朝二皇子,曹温禹,这么多年一直觊觎太子之位的野心皇子,是他们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户部尚书早已站队太子,刑部尚书还未选边站,但尚书一职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们搞出这么大动静,二皇子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能打击太子党羽的机会。

    看二殿下难掩兴奋之色的脸,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危’字。

    他能这么快出现,定是提前有所觉察。

    “两位尚书大人,还有辅祭大人,谁给本殿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曹温禹双手负于身后,踱步四望。

    直属皇室的白羽禁军已将此地团团围住。

    闫鹤之和郑康明都没有开口,谁先开口谁就失了先手,都是官场老狐狸,思路此时高度清晰且一致。

    “一切因我而起。”辅祭平静道。

    平静地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殿下您吃了吗?

    两位尚书忍不住想比个大拇指,敬他是条汉子。

    “哦?还有呢?”二皇子似乎并不意外,点头道。

    刑部尚书眼珠转了转,看到周围禁军的森然铠甲和利刃,眨眼间,无数思绪涌上心头。

    他横下心,沉声道:“回殿下,微臣调查发现,户部尚书郑康明与东圣教辅祭相互勾结,私贩一种名叫‘血魂丹’的药丸,此药可将百姓转化为圣教根众,此等作为,已违逆《大罗律令》,请殿下明鉴,将二人定罪,斩他狗头!”

    户部尚书:???

    “殿下,此獠血口喷人,臣冤枉。”户部尚书急了。

    “殿下,微臣已将事态原委理清,本想与这两败类对质一番,怎料他们狗急跳墙,闹出这番动静。”闫鹤之痛心疾首道。

    郑康明忽得跳起,气得浑身哆嗦,指着闫鹤之道:“狗贼,搬弄是非,血口喷人,我要禀明圣上,让陛下治你的罪。”

    他急了他急了。

    闫鹤之瞥了他一眼,掩住心中稳如老狗的笑意。

    见这厮已气急败坏,在二皇子面前乱了阵脚,他便知道自己这波稳了。

    他双臂一振,荡出两袖清风,神情悲戚,股肱之臣的风骨展露无遗。

    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额头贴在二皇子的云纹靴旁,朗声道:

    “臣只恨自己未能及时洞察此獠的狼子野心,臣愿为殿下马首是瞻,严查此事,给您,给陛下,给京城百姓一个交代。”

    话罢,闫鹤之又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同时气机运转于额头,青石板都被磕出裂痕。

    这一波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户部尚书瞠目结舌,发现这厮的一跪,竟把他跪上了绝路。

    “你……你……”

    曹温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朗声道:“闫大人不愧为大罗栋梁,本殿会向父皇讨一道圣旨,由闫大人全权负责此事,一定要彻查,查他个水落石出,查他个追本溯源,背后指使之人哪怕再位高权重,也要令他认罪伏法。”

    说话间,已将头破血流的闫鹤之搀起,并投以赞许的目光。

    “臣遵旨!”

    不知不觉间,闫鹤之已站在二皇子身旁,转眼换了铁面无私的冷峻面孔,挥手道:“来人,将郑大人和辅祭大人拿下,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衙役闻声而上,七手八脚扒掉两人的官服和长袍,困结实后,押了下去。

    闫鹤之呼出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些。

    曹温禹瞥了他一眼,狭长的眸眼闪着寒光,道:“闫大人别高兴得太早,事情原委一定要详尽,真切,不露痕迹。否则,父皇那边,本殿也不好交代。”

    “殿下放心。”

    曹温禹顿了顿:“对了,有一个叫冯云的,他和他的家眷在何处?”

    “冯云不知所踪,他的家属还在地牢关着。”

    “先把他家眷放了,再派出人手,搜查冯云下落。”

    “殿下,这冯家人有重大嫌疑……”

    “将他们变为污点证人,戴罪立功。”二皇子轻描淡写地说。

    “啊这……臣明白了。”

    ……

    刑部地牢。

    地面发生的一切,地牢中的冯家人浑然不知。

    冯征垂头丧气,佝偻着背,盘腿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自冯云被带走后,他的精气神垮了,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孙婉茹开始还说了几句:

    “冯家有山儿传宗接代,香火绝不了。”

    “冯云不过是那女人生的孽障,如果他能把罪扛下,死了也算为大家做贡献,回头给他好好修一座坟茔罢了。”

    “他说他有人脉,有个屁呀,整天泡在花街,不学无术……”

    言语之尖酸刻薄,连在冯家做工的下人都听不下去。

    年纪最长的账房先生怼了她几句,才消停下来。

    地牢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只觉得自己被遗弃在这黑暗中,兴许腐烂在这里都无人知晓。

    哐当。

    走廊尽头的铁门被打开,刑部尚书带人举着火把匆匆走进。

    “快快快,放人。”

    牢房锁链被打开,狱卒突然间变得礼貌又温柔,将一脸懵逼的冯家众人搀扶着送出去。

    “大人,这是什么情况?”冯征懵了。

    你问我,我问谁?闫鹤之忍不住心里吐槽一句。

    你们一伙小人物竟然能被二皇子殿下叮嘱关照,我还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冯家的过错,既往不咎,你们可以回家了。只要你们配合后续调查,便是污点证人,可戴罪立功。”

    闫鹤之丝毫没有二品大员的架子,握着冯征的手,真如百姓父母官般心怀体恤。

    “这是二皇子殿下的命令。”

    “二皇子殿下?”冯征释然。

    是云儿,果然是云儿的人脉起了作用。

    冯征哈哈大笑,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昂首阔步走出地牢。

第6章 无妄山上格物院

    距离京城那场风波已过三日。

    冯云终于转醒过来。

    他环视四周,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摆设简单,素雅干净,桌上的小鼎炉升出袅袅熏香,屋子里弥漫着令人心安的香味。

    他跳下床,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换上一身纯白亵衣,看到床头柜上叠放着一件袍子,便随手披在肩头,推门而出。

    门外阳光正好,小院翠意盎然,一棵椿树亭亭如盖,遮蔽半个院子。

    树下的石桌上,一名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女童正背对着冯云写写画画。

    冯云悄咪咪走上去,本想打个招呼,又不忍打扰女童,站在她身后默默看了片刻。

    女童应是在做数术,石桌上除了一盘精致的糕点外,被揉成团的草稿纸堆得满满当当。

    小丫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看着题目咬牙切齿。

    冯云定睛细看: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题目读完,冯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不就是鸡兔同笼问题么?

    小丫头回过头,没好气道:“你笑甚?”

    冯云从桌上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大咬一口吞下,昏迷数日滴米未进,已饥肠辘辘,这一口吃食可算给他续了一命。

    女童瞪圆了眼,稚嫩的脸庞如幼狮般怒气冲冲道:“你竟然吃我糕点?”

    冯云不理她,双手并用往嘴里塞,将盘内糕点一扫而空,只给女童剩下一点渣渣。

    女童先是愤慨,然后震惊这厮狼吞虎咽的吃相,接着心疼道:“你慢点吃,好好品品,这是宫里御厨做的点心,别跟牛嚼牡丹一样……”

    声音都带了哭腔。

    冯云一抹嘴,打了个饱嗝,用舌头剔了剔积在牙缝的点心,道:“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干巴,吃多了腻味。”

    女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继续低头攻克难题。

    嘶……这小丫头白白净净圆圆脸,像个瓷娃娃,好可爱,好想弄哭她。

    “别算了,鸡有二十三只,兔有十二只。”冯云大大咧咧道。

    “你懂数术?不懂就别随口胡诌。”女童没好气道。

    笑话,这种弱鸡题目,我前世的时候,八九岁的小学生反手都能甩出七八种解法。

    “你代进去试试看呗。”

    女童半信半疑,一番演算后,不得不服。

    “你怎么算的?教教我嘛。”

    “教你可以,如果教你,那我就是你的老师了,刚才的点心就算束脩,去,给老师整点水来。”

    冯云以自己两世为人的人生经验,加毫不要脸的精神,将小丫头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女童乖巧地点点头,迈开小短腿跑进别屋,又蹬蹬跑回来,双手捧着一杯清水。

    冯云翘着腿坐在石凳上,心安理得地接过女童递来的水,一饮而尽,这才觉得糕点的甜腻劲散去。

    “该怎么给小丫头解释这个题呢?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列个二元一次方程组,但她肯定听不懂,得想个她这个年龄好理解的思路。”

    女童双手背后,满眼希冀地等待冯云答疑解惑。

    “呐,鸡有两只爪,兔子有四只蹄,对吗?”

    女童重重点头:“嗯!”

    “鸡和兔子一共三十五个脑袋,九十四个爪或者蹄,我现在一声令下,所有的鸡和兔,抬起一只脚,还有多少只脚在地上站着?”

    “嗯……九十四减三十五,还有五十九只脚。”

    “我再下一声命令,让它们再抬起一只脚,还有多少脚站着?”冯云循循善诱道。

    “那就是……五十九再减一个三十五,等于二十四只脚。”

    “那现在鸡是不没脚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兔子还有两只脚站着,这二十四只脚不就都是兔子的?”

    “那兔子就有……十二只,鸡的数量是……二十三只。这就算出来了?好神奇。”

    小丫头被冯云的智慧深深地折服,双手十指交错抱在胸前,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冯云。

    冯云摆摆手,他是知道这题的答案,从结果逆推过程,自然简单明了。

    前世时,他第一次解鸡兔同笼问题,也挠头挠了好久。

    “好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后要记着,我冯云,是你的父辈了。”

    “冯云老师,我记住了。”小丫头乖巧道。

    真好骗啊……冯云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良心突然痛了一下,但很快被他压下去。

    “为师解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老师几个问题。”

    “您请问,学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叫什么名字?”

    “复姓墨台,名安然。”

    “墨台安然?总觉得墨台这个姓在哪里听过。”冯云暗忖,继续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格物院呀,在京城南郊的无妄山。”

    “我怎么到这里的?”冯云的记忆从刑部衙门被喂了一颗血魂丹后,就变得一片混乱,仿佛以旁观者的视角看了一场光怪陆离的电影。

    “是墨台博士带您回来的,奥对了,墨台博士说,如果您醒了,就带您去见她,我现在就带您过去。”

    一出小院,视野豁然开朗。

    无妄山是一座海拔七百余米的小山峰,属于巍峨的荒和山脉的末峰,山势平缓,南侧修了一条蜿蜒而上的青石山路,借着山势修筑了二十余座院落,朴拙的小院与山间的青松翠石相得益彰。

    北侧之后便是绵延数千里的荒和山脉,山中据说有精怪妖魔,也有隐居深处的修炼门派。

    冯云站在山路上,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还好还好,离家不远。不知道老爹他们如何了?如果二皇子够上道,冯家人现在应该已经有了庇护。”他暗忖道。

    心里虽是这么想,视线却准确地定位到沋河两岸的花街上。

    果然花街青楼才是他冯公子的家。

    墨台安然领着冯云拾阶而上,两人路过一座座院落,也见到不少格物院的弟子。

    这些弟子对墨台安然态度极为恭敬,对能和她谈笑风生的冯云也不禁另眼相看。

    墨台安然边走边介绍道:“墨台博士是格物院的院主,道门二品修为,格物院的理念是‘格物致知,洞悉天地至理’。”

    “二品有多强?我记得格物院有个叫李谦的四品剑修,他和墨台博士差距多大?”

    “嗯……李谦师兄的话,大概被墨台博士看一眼,就死了。”墨台安然认真思量道。

    啧,冯云对二品强者没有概念,但这么一对比,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你和博士都姓墨台,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是博士收养的螟蛉女,公开场合叫她博士,私下里可以叫她义母。”小丫头脆生生地说。

    冯云:???

    “墨台博士是我的义母,现在冯云先生是我的师父,我再也不是没爹的野孩子了。”

    嘶……冯云倒抽一口凉气,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这个世界年龄无所谓,辈分最重要。

    墨台博士身为二品强者,活了不知多少年,辈分极高,墨台安然看着只有十岁左右,可方才不少头发花白的老叟都对她作揖行礼。

    这就是辈分上的降维打击。

    现在这小丫头硬生生把他抬到了和墨台博士一个辈分上,他冯云何德何能?

    万一传到墨台博士耳中,这女博士会不会把他也一眼瞪死?

    前世相亲时,也相过女博士,那简直是喜怒无常,人间奇葩。

    冯云心里有阴影。

第7章 我与太阳肩并肩

    “安然啊,其实我就给你解了一道题而已,没资格当你老师的,你以后别叫我老师了,叫我冯云即可,小云子也行……”

    小丫头摇摇头,两条羊角辫也活泼地晃荡着,认真道:“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的解题思路灵活生动,比学堂里的老先生教得还好,我以后就尊您为师啦。”

    冯云一阵牙痛,小丫头竟如此好骗,不,如此较真。

    他边走边思考如何打消墨台安然认他做师父的想法,忽然旁边的小院传来一声轰隆巨响,赤红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屋顶炸飞,整座小山仿佛都在颤动。

    同时,院内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叫:“怎么又错了?”

    碎石碎瓦被炸上天空又垂直落下,摔得噼里啪啦。

    不少砖石瓦砾溅射到院外,波及到冯云和墨台安然。

    冯云本能地将小丫头护在身后,同时抬手挡住脑袋,叫道:“什么情况?”

    小丫头呸呸两口吐掉迸进嘴里的尘土碎渣,司空见惯道:“没事,这是刘丹元师兄在炼丹,估计丹炉炸掉了,老师不必担心。刘师兄是五品丹师,立志要开辟出一条全新的丹道,炸炉是常有的事……”

    冯云惊魂未定,跟在小姑娘后面,赶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没走多远,墨台安然兴冲冲地打起了招呼:“钰柔师姐,又在找下半身呢?”

    冯云跟着看过去,眼前顿时一亮。

    这位名叫钰柔的女子是他的菜啊,长发如瀑,小脸尖俏,脖颈修长如牡鹿,胸前规模宏大,腰部却盈盈一握,双腿……双腿……你的腿呢?

    冯云一脸震惊:(;OдO)

    只见她以双手拄着地面,缓缓拖行,留下一溜惨红的血迹。

    下半身却不见踪影。

    “哦,是小安然呀,钰柔给您行礼了。”钰柔双手作揖,身体失去支撑,沿着青石路滚落而来。

    “钰柔师姐不必多礼,你没事吧?”墨台将她扶起,安然关切道。

    “没事,试验传送阵法呢,出了差错,分体了,我正在找下半身。”说着钰柔唇边溢出一缕鲜血。

    “得带她赶紧医治啊,会死的。”冯云头皮一阵发麻

    “死不了,我试验前找刘丹元要了一颗九转回魂丹,哪怕脑袋掉了都能吊住六个时辰的性命。”

    冯云脑补出一个胸大腿长腰细却无头的美女,冲自己用腹语打招呼:嗨,公子,见到我的头了吗?我的脑袋找不着啦。

    不寒而栗。

    他浑身汗毛如豪猪般竖起。

    “不说了,我感应到下半身的位置了,得快点找到,万一被山里的野兽叼走就不好了。”钰柔双手拄地,一阶一阶向下走去。

    “嗯,是得赶紧找到,要是弄丢了,就只能找张师兄给您做接驳手术了,还得再找个下半身。”

    墨台安然和冯云目送钰柔离去,而冯云已经双腿发软,浑身哆嗦。

    “老师没事的,钰柔师姐是五品阵法大师,阵法造诣举世无双,这只是一场小事故啦。”

    你管这玩意叫小事故?那大事故该怎么算?

    冯云忍不住心中咆哮。

    本以为连上个茅厕都要御剑飞行的李谦已经是个奇葩了,没想到原来他才是最正常的一个货。

    “格物院到底是干嘛的?”冯云忍不住发问。

    “嗯……墨台博士是希望将天下各种大道小道的天才都收到格物院来,让他们在各自领域研究出前所未有的新成就,墨台博士说,固守前人的成果,难成大事,只有创新才能进步。”

    懂了,格物院是奇葩汇聚的地方,将各种祸害聚拢在一起,以免他们祸祸人间。

    跟前世的疯人院没啥区别,毕竟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嘛。

    冯云老懂帝了。

    终于,他们来到山顶的一座院前。

    墨台安然唤道:“义母大人,我带冯云老师来见您了。”

    等了一会,无人回应。

    “博士大概有事出去了?前几天京城发生了一场大灾,可能皇帝请她去解决问题了。”

    还好不在,万一墨台博士听到你这么称呼我,我这会说不定已经凉了。

    冯云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道:“我在这里等这便是,你先回吧。”

    “那怎么行?学生陪老师一起等。”

    “嗯……人生苦短,光阴珍贵,你还小,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这样,老师再给你出一道题,你拿去好好研究。”

    这一席话激起了墨台安然的好胜心,小丫头满脸希冀。

    “你听好了,小明和小红去买西瓜,小明差六文铜钱,小红差四文铜钱,他们合买差一文,问,西瓜多少文铜钱?”

    “小明小红……老师出的题目人名好怪哦。”小丫头嘟囔道。

    笑话,小明小红可是霸占广大70后、80后、90后以及00后小学语文、数学课本长达三四十年之久的人物,再加上小刚,号称九年义务教育阶段黄金不败铁三角。

    “不要在意细节,快去解题,回头老师校考你!”

    墨台安然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熊熊斗志,小跑着下山了。

    冯云目送她远去,才长舒一口气。

    这时,山腰间又传来一声爆炸巨响,无妄山抖了一抖。

    这声爆炸比方才那声还要剧烈,犹如山崩地裂般,冯云一个趔趄没站稳,一头朝院门栽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像穿过了一道五彩斑斓的万花筒。

    “这是……”

    冯云发现自己悬浮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虚空中,身边有几颗光球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差点晃瞎他的眼。

    他仿佛处于失重状态,四肢没有着力点,一阵蛙蹬狗刨才挪动了一丢丢距离。

    冯云回头一看,视线所及之处,那道院门犹如一枚小小的窗口,方才他就是从那里闯进来的。

    门口看着就在眼前,可又仿佛在无限远之外。

    既然出不去,冯云索性研究起这片奇异的空间来。

    “这是太阳系吗?星球的位置错得一塌糊涂啊。”

    冯云抚着下巴,仔细端详。

    几颗光球上分别镌刻着太白、岁星、辰星、荧惑、镇星、日、月,它们环绕着一颗刻着‘地星’的蔚蓝色光球缓缓旋转着。

    “地星应该就是地球,太白、岁星、辰星那些乱七八糟的,应该就是金木水火土星和太阳月球。”

    “这个世界对宇宙星象的研究,还停留在‘地心说’的时期啊,认为地球才是宇宙的中心。”

    冯云纠结片刻,前世他大学学的是机械电子工程,毕业后去设计院当了一名设计狗,这工作讲究精准精确,容不得半点差错,时间久了养成他眼里容不得半分错误的习惯。

    再加上他是个死***座,这个星座本就注重细节,一丝不苟

    而眼前这错得没边的太阳系,着实令他心痒抓狂。

    “害,就让我冯某人,以一己之力,将你们的天文学纠正过来吧,不要感谢我。”

    冯云挽起袖子,一脚将地球踹开,借着反作用力漂到太阳旁边,将太阳挪到方才地球的位置上。

    一波操作后,总算将太阳系恢复正确。

    熊熊燃烧的太阳居于中心,代表水星的辰星最近,代表金星的太白次之,接着是地星,而月球正绕着地星做圆周运动。

    再下来便是代表火星的荧惑、木星的岁星和土星的镇星。

    “这才对嘛,可惜在他们的认知里,还没有天王星和海王星的概念,更别提哈雷彗星了。”

    冯云站在太阳旁边,与太阳肩并肩,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双手叉腰,可把他牛逼坏了。

    “这玩意是墨台博士研究的?果然是个大奇葩,搞这么大阵仗,却全是错的。”

    与此同时。

    京城,皇宫御花园。

    正与大罗皇帝讨论三日前那场大灾变的墨台博士,脸色突然一凝,浑身气息骤然暴乱,茶盏在她手中被捏成粉末。

    “墨台博士,怎么了?”皇帝关切道。

    “陛下,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不等皇帝反应过来,墨台博士已化为一道流光,拔地而起,朝南边的无妄山掠去。

    皇帝凝望着那道光芒,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一名侍奉他多年的老太监愤懑道:“这墨台,太过放肆,身为大罗子民,对陛下毫无敬意。”

    “无妨,无妨,毕竟是二品强者,在如今修炼门派隐世不出的情况下,她便是大罗的最强战力。她无需礼敬朕,只要忠于大罗王朝便好。”

    老太监用丝巾擦掉溅射四处的茶水说道:“二品强者又不是仅她一个,东圣教的西门主教,不也身怀二品战力么?”

    皇帝闻言,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未有言语。

第8章 我不想努力了!

    “上一世的神话中,天神赐予了人类一团火,令人类摆脱了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开启了文明社会。”

    “这和我冯某人现在所做的事儿如出一辙啊!这个世界对宇宙星象的研究,起码跃进了几百年。”

    “真不愧是我!不知道那个墨台博士要怎么感谢我?以身相许就算了,保守估计她起码比我大三百岁,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百,位列仙班?啧啧啧。”

    冯云在这方小宇宙中,看着缓慢运转的太阳系,无聊至极,思维也极度跳脱。

    这里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真如亘古不变的宇宙般。

    他一会对着金星敲敲打打,一会盘一下麻麻赖赖的月球,甚至还想试试能不能用尿把太阳浇灭。

    就在他真准备解开裤子时,小宇宙中突然泛出一阵涟漪状的波动,浮现出一名身着墨色纱质道袍的女子身影。

    她身形颀长消瘦,面容清冷漠然,狭长的凤眼寒光闪烁。

    扫了一眼布局大变的小宇宙,森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冯云有些慌,但长期厮混花街青楼,打磨出的厚脸皮派上了用场。

    他稳如老狗,轻咳一声,刚准备开口就难住了。

    这女子应该就是墨台博士,道门二品高手,一眼就能瞪死四品强者的大罗最强战力之一,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貌似心情极差。

    如何称呼,就成了摆在冯云面前的难题。

    前辈?太过平淡。

    仙子?有些轻佻。

    阿姨?墨台博士看面相确实成熟且高贵,稍微打扮一下,就很有克死丈夫后继承了庞大家产的美艳少妇之感。

    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不怪冯云没出息,能被一个二品强者收为面首,这是他冯家祖上十八辈修来的福分。

    一时间,无数思绪从冯云脑海中穿过。

    “小姐姐,在下冯云,无意中闯入此处,还请见谅。”

    “小姐姐?”墨台漠然地重复道。

    很好,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个称呼吸引。

    “小姐姐对星象天文感兴趣?说来也巧,在下对星象也有几分研究,见此处布置宛如一方小宇宙,但有几处瑕疵,便自作主张将之完善。”

    冯云不亢不卑,坦然至极,话术技巧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未满及冠之年,开口便否决我修行了三百年的大道?何其狂妄。”墨台冷冷道,一勾手,小太阳蹿出一道耀眼的火蛇,凝聚成剑形,被她握在手中。

    小宇宙中顿时充斥着一股暴烈之际的风暴,炽烈的狂风像烧红的小刀。

    冯云首当其冲,面皮像破败的棉絮般撕落,不禁弯腰蹲下。

    脑海里却浮现出一道陌生的声音。

    尖锐,狂妄,透着至邪至恶的魔念。

    “这女人跌境了,你的身体归我,我要杀了她,吃了她,蹂躏死她。”

    冯云的意识似乎被强行扯到后方,以第三人称视角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诡异又可怕。

    他的黑发从发根开始,变成赤红色,像火焰般缭绕在脑后,脸色苍白,嘴唇却是舔过血般的红,嘴角一直咧开至耳边,嘴巴张开一个夸张的幅度,露出尖锐细密的牙齿,喉咙里发出绝非人类的嘶吼声。

    他的四肢变得修长有力,浑身布满赤红色的纹路,乌黑的指甲如匕首般锋利。

    噌——

    赤红的光芒一闪,只留下一道残影。

    变化后的冯云像一头嗜血的野兽,朝墨台扑去,血盆大口怒张,要将她的脖子生生咬断。

    墨台脚下踏出玄妙的步法,后撤的同时,斩出两道剑气,同时手指掐诀,唤来水桶粗的雷光,朝冯云劈去。

    冯云挥爪拨开剑气,爪子裂开,血肉飞溅,却浑然不觉痛。

    至刚至烈的雷电将他腰腹贯穿,也只使他的身形顿了一瞬罢了。

    墨台脸色一凝,气息再次混乱,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离开皇宫时,她的境界从二品跌落到三品巅峰,现在又跌到了三品中阶,就如决堤之坝,修为在以汹涌之势流失。

    而这头凶物准确地抓住了她的颓势,趁她病要她命。

    电光石火间,墨台被冯云扑倒。

    冯云匕首般的指甲深深插进墨台肩膀中,脚趾头的指甲刺入她大腿血肉里,血流如注。

    他就像一头豹子扑住了一只牡鹿。

    墨台流出的鲜血融合成一个血珠漂浮起来,里面蕴藏着一个二品强者的肉身精华。

    冯云鲜红的舌头像一条活蛇从口中探出,舌头一卷,将血珠摄入口中。

    他咂咂嘴,像尝到了最美味的佳酿,满脸享受。

    “三百年了,三百年没品尝到如此精纯的气血,本座这三百年是怎么度过的?你知道吗?”

    “吃了你的血肉,本座的修为就恢复了,乖,别乱动,本座会将你的肉一条一条撕下来,慢慢品尝,细细咀嚼。”

    冯云伸出舌头舔着墨台的脸,猩红的瞳孔泛着兴奋的光芒。

    他的嘴大大地张着,像一条要将猎物一口吞下的蟒,朝着墨台修长的脖子咬下。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为所欲为?”

    墨台依然很平静,声线淡漠至极。

    “这里是我的太虚极境。”

    她手指微动,整个小宇宙顿时沸腾起来,原本缓缓运转的太阳系陡然加速,与星象相对应的星光球幻化为一柄柄长剑。

    七柄长剑结为剑阵,相互增幅,爆发出雷鸣风啸的阵势,以及焚天煮海的威能。

    整个小宇宙仿佛都容不下这股磅礴可怖的力量,不断湮灭又重组。

    长剑倏然间腾空而起,又以天谴之势坠下。

    被压在身下的墨台平静而决然。

    六柄长剑贯穿了冯云,澎湃的剑气无情地摧毁着他的肉身和元神,他如遭受酷刑般嘶吼起来。

    重伤之下,反而激起了冯云的凶性。

    他的手指几乎整个没入墨台的肩膀,森然的牙齿离那白净的脖子只有寸许距离,面庞狰狞可怖。

    墨台握住那柄没有贯穿冯云的长剑,对准他的天灵盖刺下去。

    长剑一寸一寸刺下去,随着剑刃的深入,冯云魔化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眼中的猩红色逐渐消去,长发也恢复为黑色。

    最后,墨台伸手一拍,连剑柄也拍进冯云的天灵中。

    而小宇宙也在这一刻崩溃,湮灭溃散开来。

    墨台躺在无妄山上自己的院落中,仰面朝天,天空蔚蓝。

    她胸膛起伏着,方才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凶险至极,几乎耗尽了她全部法力。

    冯云也恢复清醒,本体的意识重新接管身体,却又浑身无力地趴着,脸枕在软绵绵的东西上,一股幽香之余,还伴随着一股窒息感。

    “方才怎么回事?”

    “你可以先起来么?”墨台博士冷冰冰地说。

    冯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墨台博士被他压在身下,两人正保持着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

    更要命的是,他的脑袋就埋在墨台博士的胸间。

    难怪喘不上气。

第9章 欧皇

    冯云爬起来,本想将墨台博士也拉起。

    但墨台对他伸来的手熟视无睹,身体如云絮般浮起,被魔化冯云弄破的黑纱道袍一阵萦绕幻化后,也焕然一新。

    她这个境界的高手,已掌握了以身纳物的神通,不可以凡俗高手度量。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冯云禁不住发问。

    他确定刚才那个至邪至恶的家伙是从他身体里出现的,如果他体内真的藏了个可怕的妖魔,那他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最起码,眼前这位女博士就不会放过他。

    自己魔化时差点杀了她。

    恢复正常时又辱了人家身子。

    不论墨台博士是除魔卫道还是讨还清白,他冯云都只能当俎上鱼肉。

    墨台博士已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冯云,锐利的目光令他有种毫无秘密可言的危机感。

    万一他是穿越者的隐秘被知晓,会不会被抓去切片研究?

    绝非他杞人忧天。

    这格物院最不缺的就是奇葩疯子二百五。

    冯云不寒而栗。

    “你体内蕴藏着一条圣教的三阶英灵。”墨台博士说道:“以劣等血魂丹,召唤三阶英灵入体,此等气运,万年难遇。”

    见气氛并非剑拔弩张,冯云心里松了一口气,道:“请您细说。”

    “此间牵扯到圣教的传承,我也只知大概。”

    “圣教的境界划分从七阶具现境至一阶真神境,共七境,以第三阶英灵境为分界线,三阶以下皆为教徒,三阶以上为英灵。圣教吸纳教徒的方式为赐予其血魂丹,以血魂丹为媒,沟通圣树图腾,若圣树图腾有所感应,则成为七阶教徒,天赋异禀者可直接成为六阶甚至五阶教徒,起点越高,日后成就越大。”

    “若服下血魂丹后,圣树图腾未有反应,只能成为圣教根众,为阶位教徒提供气血之力。”

    冯云心里咯噔一下,他老爹就是在帮东圣教的大人物私贩血魂丹,将大罗子民转化为提供气血的根众,才锒铛入狱。

    “之所以说你气运泼天,只因你竟以最劣等的血魂丹,沟通圣树图腾成功,圣树回馈你了一条三阶英灵。换言之,你仅凭一颗血魂丹,便成为了一名三品强者。”

    “普天之下,修真者以万万计,多少惊才绝艳之辈被困在四品境,无法跨过四品与三品间的天堑,而你的起点,是无数修者梦寐以求的终点。”

    “害,这是欧皇的常规操作。”冯云脱口而出。

    “欧皇?”

    这圣教的传承方式,就跟前世的卡牌手游一样一样的。

    欧皇一发入魂,开局就抽到稀有SSR卡,羡煞旁人。

    而有的非酋只能拿张R卡,当那被羡煞的旁人。

    冯云解释道:“欧皇就是大运气者的意思,这是我们老家的方言。”

    “此等字眼莫要再提,一介布衣竟敢以皇者自居,乃僭越大罪。”墨台博士提醒道。

    嘶……阿姨你竟然如此关心我,难道真要收我当面首?

    不,我冯云不是那样的人。

    立志要在花街当海王的男人,怎甘心去做别人鱼塘里的鱼?

    冯云隐隐担忧道:“那我身体里的三阶英灵该如何是好?感觉他很不听话的鸭子。”

    “直接召唤三阶英灵入体,此等状况连圣教主教都未有见识。我推断,是因你的境界不全而引起。”

    “你的修为就如一只破损的木桶,最长的那块木板决定了你的上限,其余境界缺失,除非将七阶至四阶的境界补全,才能浑然一体,趋于稳定。”

    “那……我补全境界前,他若是再出现该如何应对?”

    “不会出现了,我方才将一柄本命剑埋入你的识海,此剑蕴含我全盛时期的三成修为,压制一条三阶英灵绰绰有余。”

    全盛时期……冯云咀嚼着这个字眼。

    “您境界跌落,和我改变那小宇宙的布局有关么?”冯云想起方才凶险至极的战斗,心有愧疚。

    墨台博士缓缓点头。

    “无妨,重修便是。”

    话虽云淡风轻,但墨台感知到自己的修为仍在流失,短短功夫,已经跌落到初入三品的境界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她跌去整整一个大境界。

    而她从三品晋升二品,花了足足一百年。

    “那方宇宙,是我的太虚极境。除了武者外,各大修炼体系晋升三阶后,都会修炼出极境。极境通过观想而来,可观想山岳、河流、兵戈、猛兽……极境的位格越高,晋升二品的希望越大。”

    所以你观想了个太阳系?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呀阿姨。

    更扯蛋的是你观想了个错误的太阳系。

    冯云心中疯狂吐槽。

    不过这也侧面体现了墨台博士的天赋逆天,靠一份错误的答案,硬生生晋升为二品强者。

    想到这里,冯云凛然正色,深鞠一揖,道:“晚辈恳请博士,请您依照晚辈修改过的星象修炼。若您修炼途中察觉此星象不如您先前观想的星象,您大可重头再开,然后将晚辈一巴掌拍死。”

    冯云此时不再油滑,以晚辈自居,诚恳至极,也确实心存愧疚,想补救一番。

    墨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在教我做事?

    “三日前,你闹出那场风波,陛下那边我已替你摆平。我将你从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那里抢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格物院的人了。”

    冯云:???

    等下,阿姨你不要自作主张啊。我的心在花街,在青楼的小姐姐身上,不想来这鬼地方跟一群奇葩为伍啊!

    你不能因为我是个欧皇,就把我也归入奇葩一类。

    “你可以先回家一趟,之后就搬来无妄山。我会找西门庆安讨个人,来指导你补全境界。”

    嘶……阿姨你做人好不地道。

    严格说我现在算圣教的人,你不仅把我从圣教那里挖来,还要让圣教出人出力指导我。

    我要是圣教主教,我得放狗咬你。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冯云也只能乖乖拱手行礼。

    像是看穿了冯云的小心思,墨台博士难得地露出一丝笑,道:

    “加入格物院,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最起码,你所在的冯家,就算彻底和东圣教划清界限了。”

    冯云闻言一怔,双臂一振,一揖到底。

    心悦诚服,无以言表。

第10章 团聚

    京城。

    冯云骑着一匹模样彪悍的坐骑疾驰,街市两旁避让的行人纷纷侧目。

    这坐骑有马的身子,脚掌却如虎豹般锋锐,鼻梁处生了两根犀牛般的长角,泛着古铜色的幽光,身形也比寻常马匹大了一整圈。

    这匹模样怪诞的坐骑也是格物院的杰作。

    冯云说要下山回家一趟,一位专司御兽的奇葩就牵了一匹这玩意出来,起名‘猊马’。此兽日行八百里不在话下,能抗能打,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初入品秩的修真者都不是对手。

    据这位奇葩说,整个大罗的猊马不过双手之数,也就皇帝和几个王爷有。

    不过这猊马着实了得,下山时压根不走山路,真如虎豹跃涧般在山中腾挪辗转,如履平地。

    冯云半蹲半坐在马背上,委实是臀瓣颠得疼。

    一人一骑沿着京城中轴一路向北,拐进毗邻内城的西街坊市,冯家大宅便在此处。

    京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自不必说,住的都是王公贵胄和有资格进宫面圣的衮衮诸公。外城则是汇聚了平民百姓和士农工商等三教九流。

    越靠近内城,街市的治安越好。冯家大宅与内城城墙仅一街之隔,是布衣百姓能住到的最好的宅子。

    冯云望到冯家的门匾,一勒缰绳,猊马一百八十度大甩尾,利爪弹出,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然后俯下身子,等候冯云下马。

    还别说,这猊马就通人性这一块,就甩了寻常马匹两条街。

    冯云抚了抚猊马的脑袋,在它臀上拍了一巴掌,猊马又撒开腿朝无妄山方向奔去。

    冯云迈进大门,甫一进院,愣了一瞬。

    冯家大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院子里停了几辆装着箱子的大车,十几名穿着衙役服饰的壮丁正从车上卸货。

    四处都有工匠在修修补补,力求将冯家恢复到抄家之前的状态。

    冯家的管家正站在院里指点江山,看到冯云进门,先是一愣,紧接着喜极而泣,扭头看着冯云,又看了看内堂,一时间不知该先通报家主,还是先迎接少爷。

    他热泪盈眶地迎上冯云,上下端详,又扯开嗓子吼道:“老爷夫人,云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几道人影从内堂冲出。

    老爹冯征最先奔来,他咧嘴狂笑,人未至,豪爽的笑声先到。

    接着是傻傻的冯山,十六岁了,鼻涕依然甩不干净,每次在即将流入嘴里时,他总能大力一吸,如龙吸水般,将鼻涕吸回去。

    冯征双手摁在冯云肩头,欣慰地笑着,露出缺了一块的黄牙,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日,爹可要担心死了。”

    冯山圆乎乎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嘴笨,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脸蛋只想往冯云胸口蹭。

    而冯云伸手抵在他额头上,不让他凑近,因为这厮肯定会把鼻涕蹭到他身上。

    将而正娘孙婉茹莲步款款,出了中堂未再前进,站在台阶上,双手交错叠放在小腹前,视线在冯云身上扫了一瞬,又垂下眼睑,仪态端庄之余又有些纠结。

    家人的热情冯云是感受到了,以往他在花街好几天才回家,压根没人搭理自己。

    而现在,一家人颇有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冯云盯着老爹露出的牙齿上缺的那一块,委实觉得要逼死强迫症,道:“您这牙,回头再找人帮您镶个金的。”

    冯征摆手道:“不打紧。”

    他扭头对管家吩咐:“让厨房备菜备酒,跑步去,快点。”

    冯征携着冯云往堂内走去,冯山依然被冯云抵着额头,却以为兄长在和自己玩游戏,也卖力地顶着牛儿,往屋里挪。

    孙婉茹见状,一把拽过儿子,小声呵斥道:“出息点,一点都没大户人家正室嫡子的样子。”

    这话甫一说完,她脸色就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冯山把鼻涕甩到了她袖子上,脸蛋还在她衣服上蹭着,将鼻涕抹得更匀了。

    半个时辰后,冯云梳洗一番,换上一身新袍子。

    厨娘也备好了饭菜,一家人上桌落座。

    冯征自斟自饮,先提了一杯,咂嘴道:“这次咱冯家能得以保全,多亏了云儿,来,爹敬你一杯。”

    冯云赶忙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老爹酒量差,酒品也不行,此时他正在兴头,最好顺着他意思来,免得他喝酒上头掀了桌子。

    “刑部没再找咱家麻烦?”冯云夹了一口菜,问道。

    “没,不仅安排马车把咱送回来,还把抄了咱家的家产都如数送了回来,又安排工匠修补打砸坏的东西。哎,还别说,这京官做事就是讲究,细致。”

    冯征压低声音道:“爹知道,是你搬出二皇子,才让咱家脱险。早知道你有这么硬的人脉,爹就不指望那劳什子袍泽了,狗日的范童,啥玩意。”

    什么人脉啊,我连二皇子见都没见过,你信吗?

    不过,看来在青楼听闻的小道消息还算可靠,二皇子果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打压太子党的机会。

    仅凭他委托李谦传的一句话,就敢对刑部尚书施压,估计户部衙门上上下下也得被大清洗一遍。

    原本是户部尚书和东圣教的辅祭想舍弃冯家来保全己身,现在二皇子强势下场,直接对户部下手。

    庙堂水深,就如深潭养鱼,大鱼吃了小鱼,冯家这只虾米反而安全了。

    冯征又提了一杯,面容微醺,道:“爹想了好几夜,想明白了一件事。咱冯家得出一个入仕为官的苗子,庙堂里得有自家人,别人都靠不住。”

    “我决定,送云儿去书院读书,考取功名,出入朝堂。”

    闻言,孙婉茹不乐意了。

    她重重放下筷子,黛眉蹙起,道:“老爷,哪有放着嫡子不管,让侧室子嗣去考取功名的?这是让别人看笑话么?”

    冯征见妻子发怒,和脾气道:“我这不是见云儿心思活络,将来在官场上吃得开嘛。”

    此言一出,孙婉茹更炸了。

    这就差把‘冯山脑子不好使,混不来官场’这句话直接砸她脸上。

    孙婉茹拿出了身为冯家主母小二十年,对丈夫无往不利的功夫:

    “都怪你,当年被灌了迷魂汤,非要娶那女人进门,那女人生了孩子就撒手人寰,留下我挺着大肚子还得给这没心没肺的小子把屎把尿。”

    “我要生产了你连家也不回,我一个女人生孩子可不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难产,一尸两命。”

    “我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将那女人的孩子养得人模人样,却耽误了山儿的大好前程,好在山儿虽然憨傻了点,却忠厚孝顺。如今老爷你厚此薄彼,奴家的心,拔凉拔凉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如悬梁自尽算了!”

    孙婉茹哭得情真意切,火候拿捏恰到好处,伏身掩面时恰好将碗筷带倒,郎当的碎裂声,与她的哭嚎交相呼应。

    起身解开腰带欲悬梁自尽时,身子摇摇欲坠,将悲痛欲绝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腰带精准抛上房梁的那一甩手,堪比戏台大花旦的水袖轻扬,没有十年功底绝对练不出来。

    你丫的不去争夺影后可惜了。

    冯云忍不住心中吐了一槽。

    然而冯征最吃这一套,草莽出身的他,娶了如此娇妻,最受不得她哭哭啼啼。

    冯征将孙婉茹揽入怀中,小声安抚道:“好好好,就依你,我送山儿去学堂读书,将来山儿入仕为官,云儿为他出谋划策,兄弟俩齐心协力,其利断金。”

    “老爷,你说话算话。”

    “算话,一定算话。”

    冯征边应声,边对冯云投以歉疚的目光。

    冯云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我冯某人已经抱上了二品阿姨的大腿,还用得着去读取功名?笑话。

    倒是老爹和正娘未免太过盲目乐观,还未开始入学呢,就已经把冯山日后当官的事都考虑好了。

    果然,再痴傻的憨儿在爹娘眼里,都是最宝贝的天才。

    冯云正色慷慨道:“正娘放心,就让弟弟去读书吧。我已加入了格物院,有道门二品的墨台博士指导修行,师兄弟都是四品五品的天(奇)才(葩),日后弟弟在庙堂功成名就,还得靠弟弟多多照拂。”

    屋里顿时寂静如死,一根针坠地都清晰可闻。

    冯征和孙婉茹一脸难以置信。

    唯有冯山吸溜着鼻涕,抱着一根鸡腿大快朵颐。

第11章 二皇子:你竟然敢打我?

    孙婉茹其实对道门二品强者并没有概念,她喜好锦衣华服,胭脂水粉,对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修真世界兴趣缺缺。

    但类比能力她还是有的,修道者中的二品强者,应该与大罗朝廷里的二品大员差不了多少吧?

    二品大官,基本上是六部尚书、一州巡抚、内阁学士一级的清流名贵。

    二品修真者,朝廷一年怎么不得给个几千上万两俸银?

    这么一算,这碍眼的小子还算找了个不错的路子。

    而冯征,上过战场,见识过四品强者相互攻伐的惊天阵势,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连凑近围观的资格都没有。

    也见识过大罗那位三品武者在千军万马中,只身一人凿穿敌阵的雄姿,而那位三品武者已被皇帝册封为异姓亲王。

    那二品强者对大罗意味着什么?

    他脑子已经想不过来了。

    冯征亲自给冯云斟了一杯酒,隔着桌子双手递上,讪讪笑道:“爹再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冯云捏了捏眉心,一阵头大。

    我本来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现在我摊牌了,不装了。

    但这真不怪我啊,是正娘逼我的

    他无奈道:“爹,咱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客套生分。”

    冯征将自己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咂嘴思索片刻,道:“确实不能太生分,那是这,今日我们在此结拜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哎哎哎哎呦,你掐我作甚?”

    他瞪眼瞅着妻子。

    孙婉茹的指甲还在冯征腰间的皮肉里嵌着,柳眉怒竖,道:“听听你讲得什么话?当爹的要和儿子拜把子?传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冯山也含混不清道:“是啊爹爹,这辈分不就乱了?”

    冯云抢过老爹手里的杯盏,不让他再喝。

    也没几个菜啊,咋喝成这样?

    “爹喝多了,说醉话呢。”冯云劝道。

    “没,老子没醉。”冯征视线迷离,面庞泛着醉酒的红晕。

    他抬起一根手指,举到面前,努力让视线聚焦在指尖一点上,道:“这辈分乱不了,容我捋一捋啊。”

    “你我二人结为兄弟,咱就各论各的,我叫你哥,你喊我爹,这不就理清了?”

    孙婉茹实在听不下去,骂骂咧咧了几句,唤来婢女,将冯征架着送回房间。

    四人饭局瞬间冷清下来,冯山依旧在埋头干饭。

    他发现冯云在看自己,于是咧嘴笑了一下。

    这一笑,打乱了他吃一口东西,吸一下鼻涕的节奏。

    冯云眼睁睁看着一截亮晶晶的鼻涕滴在一块红烧肉上,被冯山送进口中。

    “神经大条的爹,戏精附身的正娘,脑子不好使的弟弟,好家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我那过世娘亲的基因得多强大,才没让我被老爹家的基因带跑偏?”

    冯云仰起头,此时日渐西沉,一轮朦胧弯月初照星幕。

    “呼,感恩的心,感谢我娘。”

    深夜。

    冯家大宅一片祥和安静。

    冯家遭此波折劫后余生,冯云也平安归家,一家人紧绷的神经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冯云的房间与老爹和正娘的房间隔了一个偌大的院子,依旧能听到老爹如雷般的呼噜声。

    “大哥,喝,爹敬你一杯。”

    紧接着,

    啪——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喝喝喝,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老爹约莫是说梦话了,被正娘抽了一个大嘴巴。

    冯云躺在床上笑出声来,已经脑补出那滑稽的画面了。

    他也乏了,但脑子还在复盘这几日发生的事。

    在逍遥楼教小姐姐们跳钢管舞的时候,被官府抓走,打入地牢,全家被抓。

    靠着青楼厮混时,在小姐姐枕边听来的趣闻,让四品剑修李谦牵线,搭上了二皇子这条线。

    又在刑部尚书、户部尚书、东圣教辅祭的一顿操作下,稀里糊涂抽到稀有SSR卡,还认了一个二品修为的阿姨。

    阿姨的修为真软,啊,不是,真大,也不是。

    算了,反正阿姨很厉害就是了。

    这根大腿他冯云抱定了。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了,本以为他重活一世,可以当个富家少爷,平平安安又没羞没臊地过完这一生。

    现在看来,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推进一个暗流涌动的漩涡中。

    漩涡下是尸山血海,是彼岸亡魂,抑或是一番铸就辉煌的史诗篇章?

    “算了,不想了,明天去花街找小姐姐玩,睡觉。”

    冯云沉沉地睡去,酣然进入梦乡。

    在梦中,冯云看到两个从未见过的人。

    一男一女,似乎在梦中已等候冯云多时。

    男子目若朗星,清新俊逸,月白色的龙纹缎面裁剪合体,衬得身姿清瘦挺拔,双手负于身后,下颌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之余又透着些慵懒不耐。

    只有久居高位者才能将倨傲与散漫融汇一体。

    女子比男子落后一个身位,她仅以黑纱裹住胸脯和胯部,其余部位皆袒露在外,修长的双腿骨肉匀婷,赤足站立,古铜色的皮肤透着异域风情。左侧鼻翼钉了一颗银色鼻钉,牵出一根精细的链子与耳饰相连。

    “殿下,奴婢已携您经进入了他的梦境。”女子用蹩脚的大罗官话说道。

    “这就是魅族的梦境秘术?扎尔花,干得不错。”男子赞赏道。

    被唤作扎尔花的异域女子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低头,算是回应了男子的称赞。

    男子望向冯云,朗声道:“冯云,以这种方式见面了,本殿是大罗二皇子,曹温禹。”

    他昂首挺胸,嘴角扭出一丝笑意。

    在大罗境内,只要他自报家门,纵使你有天大的背景,也得乖乖俯首。

    没办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曹温禹已经习惯了,习惯得知他身份后,人们满脸惊慌以头抢地的样子。

    然而冯云只是扬起一根眉毛,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做梦梦到男人?这不是他冯某人的风格。

    那异域女子模样真得劲,穿得也得劲,回头得建议逍遥楼的鸨嬷嬷,招些异域女子来,异域女子生性狂野,与温顺贤淑的花魁娘子相比,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嘶……这男的越看越不顺眼,好碍事。

    否则冯云一定得把这梦做成春梦。

    曹温禹剑眉蹙起,上前一步,声音更加洪亮:“我是曹温禹。”

    冯云抬手便是一巴掌,将他呼到一旁,怒骂:“我还家父张二河呢,滚,挡我看美女了。”

    曹温禹被呼得一个踉跄,捂着脸,满眼难以置信。

    他,大罗二皇子,大罗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竟然被一个布衣抽了一耳光。

    这不是在做梦吧?

    奥,这是在别人的梦里。

    梦本身就是荒诞的。

    异域女子扎尔花面无表情道:“梦境里,梦主的情绪会被放大化,梦主平日若是不敬皇权,在梦中出手打一位皇室子弟,也算正常。”

    曹温禹揉着脸站起来,脸上赫然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恨恨地说:“好啊,回头本殿就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第12章 梦境

    “我冯某人刚大难不死,还能让你再给欺负了?”

    冯云斜眼看着这自称是二皇子的二货,抬起手,佯装要再给他一巴掌。

    曹温禹箕坐在地,双脚连连后蹬,用屁股挪到名叫扎尔花的魅族女子后,惊怒道:“你不是六品梦巫么?上,给本殿讨回颜面。”

    扎尔花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奴婢将您带入他的梦境,已耗尽法力,如若轻举妄动,我们很可能会被直接排斥出去。”

    “而且,梦境是基于识海,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生成的世界,奴婢总觉得这个人的识海中,藏着很可怕的东西。有两道,不,三道恐怖至极的气息。”

    她环视着这梦境,他们似乎置身于一座宝塔内部,塔顶高不可及,每一层的佛龛中,供奉的并不是菩萨罗汉,而是一个个姿态妖娆的风尘女子,唇中吐出能令任何男人血脉贲张的喘息声。

    扎尔花皱了皱眉,眼前这叫冯云的家伙满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梦境也太令她尴尬。

    不过,这整体的梦境,只有她能感知到,二皇子的元神太过孱弱,不足以窥探到完整梦境。

    对于梦主而言,他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只有睡醒后,才能区分梦境与现实。

    “殿下,有什么话,抓紧时间问吧,梦主随时会醒。”

    曹温禹站起身,理了理衣衫,轻咳一声,重新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冯云,本殿且问你,你托李谦带话,说知晓本殿的丑事?哼,从未有人胆敢威胁本殿。本殿且问你,你我素未谋面,本殿有何丑事?”

    冯云一怔,这才将注意力从那名异域女子身上挪开。

    莫非这厮真的是二皇子?既然能提到李谦,那八九不离十了。

    等一下,我刚才,抽了皇子一巴掌?

    冯云藏在靴子里的脚指瞬间蜷起,脚趾头差点在地上抠出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来,心中生出一股恶寒。

    他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那提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现代文明社会,与这一世‘皇权至上,君权天授’的常纲狠狠碰撞在一起。

    而他冯某人便是被这两种思想夹在中间的小可怜。

    他不敬皇权,但不代表他见了皇族能不怂硬刚!

    动手揍了皇子,在《大罗律令》里是什么罪?夷三族还是诛九族来着?

    貌似《大罗律令》没提过这茬,可能编撰大罗律法的大学士都没想到,真有人会揍皇子吧?

    一瞬间,无数思绪从他脑中掠过。

    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这辈子都不会认怂的。

    冯云凝视着曹温禹,大脑疯狂运转,提炼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好啊,不如咱们相互交换情报?我先问你。”

    冯云也双手负于身后,眸眼泛着冷冽的光芒。

    “且问。”

    “无妄山的墨台博士,对大罗而言,意味着什么?”冯云仰头45°,眼角没有泪划过,只是觉得这样很帅。

    “墨台博士身为二品强者,修道三百余载,与大罗国祚齐寿,正因大罗拥有墨台博士,威慑北夷南蛮,才令周边宵小不敢滋扰疆土。父皇、先皇、乃至太皇,对博士无不敬重。”

    冯云闻言精神一振,不错不错,阿姨的这根大腿有够粗。

    只要他抱紧了,大罗谁敢欺负他?

    “很好,我可以回答你方才的问题了。”

    曹温禹眉头微蹙,做出洗耳恭听状。

    “二殿下看似道貌岸然,实则也是个风流种。建安十七年时,一次醉酒,与一名被送入宫中,要献给陛下的女子乱性,还至使其怀孕……”

    “住口!”曹温禹陡然变色,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嗯?这就破防了?

    冯云神情玩味地看着他。

    当说到‘建安十七年’这个时间点时,曹温禹的瞳孔缩了一下,呼吸也停滞了一瞬,冯云便知道,自己获得的情报是准确的。

    “你如何得知?”曹温禹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其实这则消息是听怡红院一名小娘子说的,宫内有一名执金吾时常宠幸她。男人嘛,总爱在女人面前装装逼,就说自己备受二皇子殿下重视,为殿下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其中一件便是,帮殿下处理了一名怀了皇种的女子。

    啧啧,色字头上一把刀鸭。

    “陛下九五至尊,君临天下,大罗境内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为陛下所有,而那名女子,是南蛮一个部落进献给陛下享用,自然也是陛下的,甚至可能被陛下立为嫔妃……”

    冯云一字一句,摧毁着曹温禹的心理防线。

    你睡了你爹的小老婆,给你爹戴了顶大绿帽。

    且不说你爹会不会饶过你,礼部那些骨鲠之臣不得在朝堂上指着你鼻子骂?

    宗人府不得将你曹温禹革封号、削宗籍?

    记录皇家言行的起居郎不得兴奋到用洋洋洒洒几大页纸来记录这惊天大瓜,让你遗臭万年?

    一想到这些,冯云这个吃瓜群众都为曹温禹感到悲凉。

    “啧啧,殿下竟然玷污了可能是你母妃的女子,该说您色胆包天,还是有违人伦?”

    冯云最后补了一刀,一刀扎心,杀伤极强。

    二皇子蹬蹬向后退了几步,差点站立不稳。

    曹温禹额头青筋暴起,面容狰狞,死死盯着冯云,嘶声道:“扎尔花,带本殿离开这里。”

    “离开后好找人来杀我灭口?”冯云冷笑一声。

    他上前逼近一步,昂首挺胸,眼睑低垂,睨视着如惊弓之鸟的曹温禹。

    “我已加入格物院,墨台博士视我如己出。你区区一个皇子,胆敢对墨台博士的门生怀有杀意?”

    “什么?不可能。”

    “殿下,奴婢能感知到梦主的情绪波动,并未说谎。”

    芜湖,谢谢这位异域小姐姐的神补刀,改日定当提臀相谢。

    冯云没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又上前一步,冷声道:“东圣教主教大人西门庆安,见我天资过人,也要传授我圣教秘法。”

    我有两位二品大佬撑腰,你区区一个皇子,未来皇位都不一定能争到,拿什么和我比?

    大罗能占据东土三十三州之地,就是靠这两位二品强者站台。

    他扯这两位的虎皮大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唬住曹温禹,问题不大。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被冯云单方面吊打的曹温禹涨红了脸,心头堵得慌,胸中积郁,却不能一吐为快。

    憋屈,太憋屈了。

    他一朝皇子,何时如此憋屈过?

    突然间,梦境如同地震般剧烈晃动起来,穹顶似是传来一阵破碎之音,

    三人抬头望去,一只巨大的爪子映入眼帘,乌黑色的指甲闪着锋锐的光芒,朝他们抓来。

    他们三人合抱,都没有巨爪的一根指头粗,无法想象这只爪子的主人身躯有多庞大。

    同时,一串震耳欲聋的狂笑传来,几乎要炸穿他们的耳膜。

    轰隆一声,梦境彻底破碎,这片梦中小世界无法容纳下这只巨爪,周围的景象碎裂成镜面般的碎片,湮灭在无尽的雾气中。

    连同冯云他们的身形,也幻化成一阵雾气,消失了。

    巨爪一握之下,抓了个空。

    狂笑声陡然变成一声愤怒的咆哮,像远古凶魔盛怒时的魔音。

第13章 血腥味

    翌日清晨。

    冯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

    秋日暖阳从窗柩照入,在薄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似乎做了个挺好玩的梦,梦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家伙,在他面前装逼,装逼不成,反被他一顿狂削。

    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但有一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刻在脑壳里一样。

    今天去花街玩时,一定要让逍遥楼的鸨嬷嬷采纳自己的建议,引进异域女子。

    大罗的风月女子都太端着了,讲究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若隐若现才是美,一点都不hot。

    异域女子就不一样了,他做梦似乎梦到了个异域女子,那小麦色的皮肤,那修长紧实的腿,那火辣辣的衣着,仅以薄纱裹住胸和胯,啧啧啧,不行了不行了,那点布料在他的想象力前,形同虚设。

    也可以引进竞争机制,异域女子与大罗女子相互竞争,看那边更能吸引臭男人们花银子。

    沋河花街上特殊服务产业同质化太严重,各家都大同小异,很多lsp都审美疲劳了,不与时俱进搞点新花样出来,迟早要没落。

    而他冯云,正是带着如此强烈的使命感,去给青楼的小姐姐们传授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先进精咽。

    这时,叩门声响起。

    “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塌鼻小眼,满脸雀斑,四肢笨拙的丫鬟,端着盛着热水的铜盆进来,细声细语道:“云少爷,凝秀来伺候您早沐。”

    名叫凝秀的丫鬟顿时打碎了冯云的幻想。

    凝秀,肤如凝脂,造化神秀。

    可你丫长得真对不起这花魁级的名儿。

    今天必须让老爹把这个丫头换掉,要么换个人,要么换个名,翠花啊,芹儿啊啥的,接地气点的。

    嘶……我就多看了你两眼,你怎么娇羞上了?

    收回去,本公子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凝秀见冯云半晌没反应,壮着胆子抬头看了冯云一眼,发现少爷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再联想到少爷在花街的种种传闻,才二八年华的凝秀,心中小鹿横冲直撞,不由得抿起嘴,本就如年画娃娃般红润的脸蛋,更红了。

    冯云跳下床,将她打发走,洗漱一番后,从衣柜里挑出一件月白色的云纹直襟长袍,这件袍子的垂感极好,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挺拔。

    毕竟是要去找小姐姐玩的,得好好打扮一番。

    没办法,老娘赐给他的颜值实在太能打了。

    能打到各家花魁娘子都乐意让他白嫖。

    而白嫖才是真正的快乐。

    冯云推门朝中堂走去,屋里已支起饭桌,早饭已备好,老爹、正娘和冯山已经落座。

    冯云看到老爹脸上的巴掌印还未消去,忍不住咧嘴一笑。

    正娘端着小碗小口喝粥,瞪了他一眼,道:“打扮得如此油光,又要去青楼给那些骚狐狸花银子了?咱家得开始过紧日子,银子省着点花。”

    她在桌底下踢了丈夫一脚,嗔声道:“还要拿出银子送山儿去京城最好的书院读书,听到没?”

    冯征正低头干饭,忙不迭回应:“听到听到,晌午我就带山儿去拜访嘉贤大儒。”

    孙婉茹这才满意地重新端起小碗继续喝粥。

    冯云提膝落座,看着几碗白粥和一碟小菜,委实觉得日子紧巴了。

    冯家能挣到这份家产,靠的就是帮户部尚书和东圣教辅祭私贩血魂丹,明面上那几间铺子都是幌子。

    现在户部尚书和辅祭凉了,这条财路也断了。

    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啊。

    冯云发现大大咧咧的老爹今日安静地很反常,想起昨日饭桌上他的窘态,忍不住道:“爹,您昨日说要与我结拜兄弟,还要各论各的,说话算话否?”

    冯征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忘了,喝断片了。”

    “我记得,我记得,爹爹说,今后大哥叫您爹,您称大哥为哥,你们是拜把子兄弟了。”冯山抹了把鼻涕说道,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鼻涕。

    “吃你的饭,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孙婉茹呵斥道。

    她看着憨憨的亲生儿子冯山,再看看已经能靠皮囊勾住小姑娘魂儿的冯云,愈发觉得来气。

    冯云也就比冯山大三岁,心智上的距离怎么感觉差了十岁?

    一家人一时间沉默无言,默默干饭。

    老爹大概是在构思一会见了大儒该怎么讲,他是个粗人,总想将冯家的暴发户习气改一改,但一身草莽气概岂是说改就改的?见到那举世闻名的大儒难免自惭形秽,心生紧张。

    正娘这态度冯云已经习惯了,反正她这人没有坏心思,就是心眼小了点。

    而冯山天真烂漫,心智未开,有吃的他就开心。

    冯云挺满意现在的生活,总比上一世天天爆肝画图,投身996福报的日子要好。

    他端起碗也喝了一口粥,却觉得……味同嚼蜡,一口热粥下肚,竟觉得恶心反胃。

    他又夹了一筷腌萝卜,细细咀嚼,原本咸脆爽口的萝卜,此刻在他嘴里,像咬了一口沙土,又被唾液拌成泥浆,最后像吞了一块棱角不平的石块,刮擦着咽喉吞进胃里。

    什么情况?

    昨天的饭菜挺香,今天这是怎么了?

    冯云忍不住,伏身一阵干呕,伸出手指抠着喉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正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睡觉又乱蹬被,着凉了吧?”

    她起身轻拍冯云的背,为他顺气。

    “没事,多喝热水。”冯征不在意道:“当年我们打仗的时候,睡在冰窝窝里,把雪在嘴里含化了,就着冷窝头吃,都没啥事。云儿没受过那苦,肠胃娇贵……”

    孙婉茹瞪了他一眼,一家之主的冯征立刻收声。

    “去,让人送点热水来。”

    冯征丢下碗筷奔出中堂呼唤丫鬟。

    冯云止住干呕,鼻翼微微开合,轻嗅几下,道:“正娘流血了?有股血腥味……”

    孙婉茹的脸腾地红了,原本轻拍冯云脊背的手,握成拳狠捶了一下,怒声道:“你个登徒子,竟连正娘都敢调戏,反了你了,逆子,逆子啊!”

    冯云这才反应过来,正娘是来癸水了。

    他这无心一问,令正娘备受冒犯。

    可这股血腥味很是清晰,连正娘身上的脂粉香气都盖不住,嗅在鼻中,竟觉得分外好闻。

    而饭桌上的吃食他看到就想吐。

    “这个情节似曾相识啊,上一世里,有个叫金木研的小兄弟,我和他的症状一模一样。”

    冯云没敢细想,他强吞下一口唾沫,远远地绕开正娘,向外走去。

    此刻孙婉茹身上散发的味道,在他看来,比任何美味都诱人。

第14章 魔音

    沋河畔,花街。

    几日前,冯云抽到稀有SSR卡时,闹出的大动静余波未平,不少楼坊的牌匾和屋檐飞角残缺破碎,匠人们正在加紧修葺。

    约莫五丈宽的沋河河面碧波涟涟,有艄公撑着小舟,将散落在水中的花船残骸打捞上来。

    此时临近黄昏,三五成群的士子,手擎折扇,神采飞扬,望着青楼里正在舞蹈的歌姬,心驰神往。

    花街与贡院仅一墙之隔,贡院是士子们读书科考的地方。自古以来,才子佳人一双两好,士子们夙兴夜寐,与圣贤书奋战,自然也要抽出时间在青楼奋战,好让身心得到充分的放松。

    逍遥楼门口,也站了几名年轻士子,他们大约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在门口踌躇许久,也没能迈出那一步。

    彼此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怂’字。

    负责在门口招揽客人的丫鬟也懒得搭理这种雏儿,看他们一脸外乡人的生怯,就知道是兜里没几两银子的穷酸书生,又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一睹花魁芳容。

    花魁岂是你想见就能见?

    门迎丫鬟眼睛突然一亮,笑容绽放,欢快道:“冯公子,您来啦?”

    一袭月白色长袍的冯云踏上逍遥楼高高的门槛,在丫鬟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吟吟道:“环儿呀,几天不见,想我了不?”

    “讨厌,这么多人呢!”

    丫鬟挽着冯云的胳膊,往逍遥楼大堂走去,甫一进门,四五名身段妖娆的女子迎上来,像百灵鸟般围着冯云叽叽喳喳,有一肚子心里话要说。

    “冯公子,您没事啦?那天可是要妹妹担心死了。”

    “就是就是,那些臭衙役没伤到您吧?”

    “您吉人自有天相,这几日奴家就思量,您定能逢凶化吉。”

    “冯公子,您传授的钢管舞,奴家已经练成了,待会来我厢房,我跳给您看。”

    “别去她那,来我梅园小阁吧。”

    “来奴家这儿……”

    门外,几名士子面面相觑。

    就这么简单?只要一进门就有姑娘投怀送抱?

    不愧是京城的公子哥,看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进京城第一名楼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自然。

    确实,冯云来逍遥楼就跟回家一样。

    以前是靠这一世的冯云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人气,现在则是技术参股,用一系列前世小黄片看来的花样,让逍遥楼的生意在短短两个月内,从花街百十号青楼勾栏中脱颖而出。

    而鸨嬷嬷见了冯云,就像为孩子学业操碎心的家长,见到老师般殷勤亲切。

    期盼着老师能给孩子多教点压箱底的绝活。

    鸨嬷嬷提着裙摆,手持小圆扇,迈着小碎步走来,风韵成熟的脸上笑靥如花。

    “冯公子,哎呦,您平安无事,我这个心可算放下了。”

    她用小圆扇拍着胸脯,事业线深邃清晰。

    “都散了散了,招呼其他客人去,冯公子是来找凝霜花魁的,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个。”

    姑娘们听话地离去,又恋恋不舍地连抛媚眼。

    冯云双手负在身后,踱步而行。

    仿佛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逍遥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不错不错。”冯云赞叹道。

    “可不是嘛,客人们都是冲着女体宴和钢管舞来的,冯公子懂姑娘心思,更懂男人们喜欢看什么,这比打茶围、吃花酒来钱快多了。”

    不,我只是更懂lsp们喜欢看什么罢了……冯云正色道:“只有不断创新,才能保证企业进步,让我们携手共进,共创佳绩。”

    前世时,听领导开会讲的屁话信手拈来,冯云在逍遥楼已经有了主人翁意识。

    “对了,冯公子,先前说过,新项目挣的银子,分你半成利。这事奴家跟方大人禀报过了。”

    “如何?”冯云有了些期待——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青楼不仅白嫖,还能挣钱的男人。

    “方大人不仅准了,还将分你的利,提到了一成。”

    嘶,冯云心头一振,以逍遥楼的盈利流水,一成听起来少,可分到他个人头上,一年下来,至少五千两银子。

    “方大人这是为何?”冯云不禁问道。

    鸨嬷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您有所不知,户部尚书大人栽进去了,方大人官居户部右侍郎十余年了,可算往上提了一品。听说跟您那事有关,没有您,方大人右迁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冯云抚了抚下巴,二皇子殿下动作够麻利,不愧是敢给自己的皇帝老子戴绿帽的男人!

    “凝霜花魁可在?”冯云心情大好,打算鏖战通宵。

    “在的,在的,自从前几天您被官府带走,凝霜可是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您一回来,她指定开心。”

    鸨嬷嬷亲自带路,领着冯云沿着楼梯拾阶而上,往逍遥楼最顶层的花魁厢房走去。

    凝霜花魁厢房。

    冯云斜倚在黑檀大床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端着酒盏啜饮。

    厢房正中央,竖着一根铮亮的钢管,钢管现在已经成了逍遥楼各个等级厢房的标配。

    逍遥楼的花魁,凝霜姑娘柔软的身段如汹涌的波涛,贴在钢管上,漾啊漾啊。

    画着‘白霜凝红梅’写意画的屏风后,凝霜的贴身丫鬟正轻抚琵琶伴奏。

    小桌上的鼎炉内,熏香袅袅升起。

    冯云特意让凝霜将熏香调浓些,方才他一进逍遥楼,立刻闻到好几位姑娘带血上岗,强忍着嗜血的欲望跟鸨嬷嬷谈笑风生。

    一进凝霜的闺房,竟忍得他有些疲惫。

    “可以肯定的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那个英灵本身就是个喜好吞噬血肉的变态,难道是被他影响?”

    “吃别的东西都犯恶心,对血腥味极为敏感,这可如何是好?”

    “明天一定要去格物院问问墨台博士。”

    屏风后的琵琶声停息了,凝霜也从钢管上下来,仅着一层薄纱裙的身子香汗淋漓,汗透了裙襟,紧贴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将身体的线条勾勒得完美至极。

    “冯公子?冯公子?”

    凝霜唤了两声,看他没反应,便坐在床榻上,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与他四目相对,嗔怒道:“冯公子,奴家给您跳钢管舞,跳得这么累,您都不用心看,生气了。”

    冯云回过神,笑道:“看着呢,正是因为看得入神,才忍不住要回味。”

    凝霜听了这话,将尖俏的下巴搁在冯云肩头,附在他耳畔娇声道:“最近逍遥楼生意极好,奴家算了算,再有个五六年就能攒够赎身的银子,可惜,那时候奴家就成老姑娘了。”

    “赎身后恢复民籍,有何打算?”

    “嗯……回幽州老家,然后找个老实人嫁了吧!”

    老实人刨你家祖坟了?冯云心中吐槽。

    前世时,他总期待,那些好看的小姐姐什么时候才能玩累?他老实人都等不及了。

    这一世,他为那些可能接盘的老实人感到深切的同情。

    本以为娶了个仙女,天知道竟然是个驾龄十几年的老司机。

    冯云不露声色地将凝霜的胳膊拿开,稍稍与她拉开距离。

    凝霜修长的脖子近在咫尺,白净细腻,仿佛吮一口就能吸出血来。

    “放心,后面我还有几个决策,等鸨嬷嬷拍板后,你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凝霜又贴了过来,力求与冯云零距离沟通,说道:“奴家生意好,全凭公子调教有方,奴家和您打包票,您随时来,哪怕王公贵胄的生意都不做,奴家也要陪您。”

    王公贵胄?冯云凭直觉,预感这里应有大瓜,但现在是次要的。

    “你先去沐浴,我小憩片刻,有些乏了。”

    “奥,公子稍等,凝霜沐浴完就来侍寝。”凝霜见冯云确实有些疲倦,乖巧道。

    她起身朝屏风后走去,丫鬟已经烧好热水,在大木桶中洒满花瓣。

    隔着屏风,冯云看到一道清晰的剪影,窈窕的身影褪去纱裙,抬腿迈进浴桶中。

    水温正好,热气蒸腾,凝霜坐进去,发出舒服到位的哼哼声。

    “吃了她,如此绝色的女子,血肉一定鲜美。”

    一道至邪的声音在冯云脑海中响起。

    冯云骤然端坐,面色阴沉。

    他对这道魔音都快患上PTSD了,每次他一出现,准会闹出大动静。

    “你以血肉为食?”冯云压低声音,尝试沟通道。

    “蠢,不必出声,本座就在你识海中,以心声交流即可。”

    冯云松了口气,看来不用像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

    “呵呵,并非本座要以血肉为食,而是你现在的身体,需要吞食血肉。”

    “纳尼?”

    魔音嘲讽道:“你以为,圣教冠以‘圣’字,就是什么名门正派?汲取气血之力壮大自身修为,便是圣教的修行之法。”

第15章 魔将珈蓝

    冯云心中惊骇,但倚靠在床头,默默喝酒,同时用心声与魔音对话。

    “原来你可以交流,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有理智的魔物。”

    “刚被你召唤入体时,本座确实难以抑制嗜血杀戮的欲望,但吞了那女人几滴血后,元气恢复了些,再加上那女人在你识海中埋了一柄本命剑,有压制作用。”

    魔音发出桀桀的怪笑:“咱们想办法搞那娘们一手,她跌境了,但二品肉身的底子还在,吞食了她,本座修为可恢复大半,天下任我们闯荡。”

    “你在教我做事?我跟你很熟?”冯云没好气道。

    魔音顿了顿,他堂堂三阶英灵境的大魔,竟然被一个凡人怼了?

    “你不怕本座?本座当年驰骋天下时,世俗皇帝对本座都得恭恭敬敬……”

    “为何要怕你?我连皇帝都不怕。”

    笑话,我冯云一个来自信奉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世界,早已破除封建帝制,人人生而平等,你丫在这儿装什么?

    更何况,现在你住在我身体里,我不让你交房租已经给足你面子。

    冯云对英灵上身这种套路熟得很,前世时,看过不少电影动漫,什么尾兽人柱力,召唤进击的巨人,毒液附身等等。

    这种设定都被玩烂了,你还在玩?

    “喂,我问你,我今后必须吞食人的血肉?动物的血肉可否?”

    “本座不叫喂,本座名讳为珈兰,你可称本座为珈兰魔将。”

    “好的兰兰。”

    珈兰:……

    “兰兰你怎么不说话?”

    “本座在想,等你进入自身识海时,该用何种手段将你折磨致死。”

    “呵,我不进去就是。”

    “不,你一定会进来的。”

    “兰兰你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杠精吗?”

    “……”

    “兰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美貌少女的血肉最好,动物血肉也可,只是本座贵为魔将,竟吞食牲畜血肉,传出去颜面无存。”

    你丫的在重口味的变态里,口味都算刁的了吧?冯云忍不住心中鄙夷。

    不过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用吞食人类就好,吃人……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小子,每个月吞食一次血肉,是你目前的最低需求,强忍欲望,你会疯的。”

    “每月一次?”

    喝血吃肉都如此规律,冯云不禁生出恶趣味。

    “你知道癸水吗?”

    “不知,你可以在识海中想象一下,本座可以看到。”

    几秒钟后——

    珈兰怒声咆哮:“呸,恶心,恶心死了,呕……你若敢喝那玩意,本座,本座就……呕……”

    冯云忍不住笑出声,他已经想象到那一头红毛的家伙掐着脖子连连吐口水的狼狈模样了。

    他也侧面印证了一件事,珈兰不能将他这个宿主怎样。

    珈兰是个三阶英灵,能和二品的墨台博士打得有来有回,被他如此恶心,却只能无能狂怒。

    他们是双位一体的共生关系,不,准确说,珈兰此时寄生在他身上,需要他吞食血肉来维持。

    想到这里,冯云彻底放下心来,早晨离家后的阴霾一扫而空。

    “冯公子,奴家洗好身子了。”

    凝霜出浴后,披了一件开襟绸缎睡袍,左右简单一裹,款款走来。

    “快,小子,本座数千年阅女无数,此女肤白貌美,血肉一定香甜可口。”珈兰在识海中催促道。

    “闭嘴。”冯云回了他一句。

    凝霜嘴角含笑,双手一推,将冯云推倒,跨坐上来,弯腰附在冯云耳畔,呼出温热的气息。

    这谁能顶住?

    但冯云还在苦苦坚持。

    当然他坚持的不是抵御美色诱惑,而是抑制自己将凝霜脖子撕咬开的冲动。

    “小子,很难受吧?别忍了,现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凌驾人类之上的存在,吃人不是罪恶,而是理应如此。”

    珈兰在冯云识海中小声蛊惑着。

    冯云躺在床上,看着凝霜一点一点靠近,如临大敌。

    “冯公子今日为何如此沉默寡言?是奴家不好看么?”

    废话,一心不能二用,不,三用啊!

    我一边跟体内的寄生虫交流,一边得抵御你的诱惑,还得跟你聊天,实在分身乏术。

    “快,她毫无防备,你这身皮囊简直是少女杀手,尝一尝,只要一次,你会爱上这味道。”珈兰兴奋道。

    “冯公子,你不想要奴家吗?说话呀。”凝霜看冯云不为所动,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眉眼间雾泪氤氲,惹人怜爱。

    此刻冯云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喋喋不休。

    左边是凝霜千娇百媚的诱惑:来啊来啊!

    右边是珈兰饥渴难耐的撺掇:上啊上啊!

    而冯云被凝霜骑坐在身上,双手抓紧床单,脚指头蜷在一起,倔强地将头扭到一边。

    不,我冯云不是那样的人!

    但我那样起来不是人!

    凝霜低头轻咬着冯云的耳垂,细长的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笑声连连。

    冯云突然暴起,翻身将凝霜压在身下,双手将凝霜的洁白的手腕举过头顶,牢牢箍住。

    珈兰在识海中发出一声啸叫:“上啊小子,急死本座了。”

    凝霜痴痴地望着冯云,她手腕被捏得好疼,但是她不能喊痛,这是身为青楼花魁的自我修养。

    只能在喉咙里挤压出一丝闷哼,睡袍左右滑落,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看到冯云牙关紧咬,纤薄的嘴唇张开,喘着粗气,额头都生出汗珠,整个人紧绷着,像弹簧被压到极致。

    她修长的双腿缠在冯云腰间,将他勾近些。

    凤眼闭合,声音软糯道:“来吧,冯公子,不要强忍,您想怎样,奴家都受得住。”

    冯云终于低下头,对准凝霜的脖子张开嘴……

    平躺着的凝霜,消瘦的身子陡然间像弓一样挺起来。

    半个时辰后。

    凝霜已沉沉睡去,脖子、手臂……到处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牙印。

    不过只是痕迹,并未破皮,恢复后连疤痕都不会留。

    珈兰难得用赞赏的语气道:“小子,不错,定力可以。血肉送到嘴边,都能忍住,本座传承了九代,历代传承之人中,你是唯一一个能克制住嗜血欲望的人。”

    “我也是想试试究竟能否克制嗜血欲望。”冯云下床,向窗边走去。

    “呵呵,若你未控制住欲望,那女子,现在已经是一滩碎肉残渣了。”珈兰嘲讽道。

    冯云沉默片刻,扶着雕花栏杆,眺望京城灯火辉煌的夜景。

    “她死了,也算一种解脱吧。凝霜说过,相比于活在这个笼子里,她更想要的是,自由。”

    珈兰魔性收敛,如沧桑智者道:“哪有什么自由?每个生灵都是奴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叫作欲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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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少说,拔刀吧介绍:
冯云此生最大的希望,是优哉游哉度过一生。
未曾想加入了一个满是奇葩的格物院,里面各个都是人才,有上个茅房都要御剑飞行的剑士,有玩阵法将自己身首分离的阵师,还有炼丹将房顶炸飞的炼丹师……
不错,不错,都是人才,都是大佬。
混久了冯云才发现,原来他才是真大佬……废话少说,拔刀吧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废话少说,拔刀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废话少说,拔刀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