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熟悉的地方
站在树林的边沿，孟戈牵着孟矛的小手，感受孟矛手上微凉的温度。
深秋将至，树林子里该掉叶子的树，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林间，那些衰草正努力享受最后一丝翠绿，徜徉在树影间洒落的阳光里。
虞扬兴奋得不能自已，竟动手揪了一把山花，兴冲冲的递给孟戈，道：“戈儿姐，咱终于找到光明了。”
孟戈笑着接过那一把山花，看着即将凋谢的小花儿们，静静的躺在自己手上，不禁感叹时光如梭般的流逝。
一晃眼，就过去两年了。两年前，她带着这两个小布丁跑进这里的时候，他们从未想过，他们会在深山里迷失这么久。
“虞扬，别光顾着兴奋。别忘了，那一边还有个土匪窝。你若不想再进山躲两年，就乖乖的给我闭嘴。”看着就想要张嘴大喊的虞扬，孟戈赶紧出声制止。
两年了，谁也不知道那些土匪有没有放弃追杀他们。更何况，两年的时间，足够让幸存下来的土匪们招兵买马，扩大山寨了。
“对不起，戈儿姐，我一高兴就忘了。那咱接下来该怎么办？”被孟戈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虞扬耷拉着脑袋问道。
孟戈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条树木葱茏的山道，说：“咱先去把架子拉下来吧，那些东西一样也不能丢。那都是咱以后安身立命的家伙。”
出了山，只要动动腿就得花银子。然而，他们身上半个铜板也没有，只能依靠出售那些皮毛药草什么的过活了。
等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之后，他们会买上一些田地，继续农耕渔猎的日子。
至于那些逝去的亲人，找个好日子把坟茔迁过去，安葬在他们的落脚地，就万事大吉了。
等生活安稳些，再替孟矛找大夫，将他的心病给治了。再积攒一些家产，把孟晋找回来。那时候，才是孟戈完成孟朗夫妇遗愿的时候。
显然，孟矛对于孟戈说先回山里的提议是非常赞同的。虞扬还没发表自己意见呢，孟矛便松了孟戈的手，往他们安置那个大架子的地方跑了去。
傍晚时分，孟戈三人在山梁上的一块突出大石下，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明儿我们先把大架子拉出林子。若是山下面没有动静，咱就住回之前的那个小山洞。要是遇到土匪，你们俩只管往林子里面跑。记住了，咱要是走散了，就在那一口温泉洞里面汇合。你们俩听明白了么？”孟戈拿着树枝，一点一点的将强硬记在脑海里的地形图大致汇了出来。
虞扬总是以最快的反应回到：“嗳，就按戈儿姐说的。戈儿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矛儿的。”
孟戈在一边使劲的点头，还站起来跑了几步，跳了几跳，告诉孟戈，他很能跑。
交代完注意事项，孟戈才又说起接下去的打算：“若是山下没有了土匪，咱也先住在那口山洞里面。再过些日子，就是咱爹娘亲人的祭日了，咱先去祭拜一下他们，再下山。”
猝不及防的，孟戈一句祭拜亲人出口，孟矛跟虞扬都噤了声，安坐在孟戈身边没了动静。
孟戈看着两个红着眼眶的男孩子，自己也跟着鼻酸起来。
即便在深山里面被磨得忘却了心痛跟思念，但他们三人谁也不曾忘记逝去的亲人。
那是血脉相连的伤痛，就是这一生，他们都无法摆脱亲人们给他们带来的伤害。
当然，伤害他们的，是那些怪物，是那些匪类。然，不管是谁伤的他们，他们都会一直心伤神劳，为亲人们所遭受的迫害悔痛不已。
正在三人都沉浸在悲痛当中时，深山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兽吼。
大猫的嗷叫之声，让三人都禁不住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戈儿姐，是小豹子，肯定是小豹子循着咱的气味找来了。”虞扬小脸上有些激动，站起来侧耳倾听那仍在继续的嗷叫之声。
孟矛更是直接，他已经攀上了山岩，打算站在高处迎接那只大猫的到来。
然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三人翘首企盼到了后半夜，那只嗷叫了几声的大猫，也没找到他们跟前来。
“戈儿姐，你说小豹子是不是真的找不着我们了呀？”虞扬失望的在火边的被子堆里坐下，颓然道。
孟矛并未比虞扬好上许多，也耷拉着脑袋，往孟戈身边凑了凑。
孟戈伸手揉了一把孟矛的脑袋，道：“小豹子本就是大山里面的野兽，它就该在深山里面了无牵挂的过活。如今，它没有来找我们，我们应该替它高兴才是。它找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了呢。”
小豹子，便是当初那只母豹托付给孟戈他们的那一只。本来，野兽就该是野性的。就算是跟人生活在一起，兽性也不会减退多少。
因而，在小豹子开始展现它的兽性的时候，孟戈便有意识的带着它到处去觅食，自己学着觅食。
还有，自从小豹子开始褪毛，长出一身带着黑色斑点的灰白皮毛之后，孟戈便不再让小豹子跟着他们了。
那时候的小豹子，已然是只大豹子。当然，刚开始，小豹子还总是流连在孟戈他们附近。
但后来，小豹子跟不少野兽对上之后，它便甚少出现在孟戈他们周围了。
上一次见到小豹子的时候，好像是半年前来着。当时，小豹子是顶着一身的咬痕，叼着一只豺回来的。
看着那只颈脖被咬的支离破碎的豺，孟戈相信，当时小豹子肯定是在猎到猎物之后，被豺群攻击了。
小豹子在他们身边呆了两个晚上，第三个晚上就顶着刚刚结痂的伤疤走了。
当然，在那之后，他们偶尔也能听到小豹子在他们附近嗷叫，但却不再现身。
也正因为如此，虞扬跟孟矛才特别期待小豹子会寻过来。
不过，孟戈知道，小豹子的野性十足，再不可能会围着他们打转了。成年后的豹子，都是独行侠。
不管虞扬跟孟矛怎么纠结，怎么失望，小豹子始终没有出现。但次日的太阳依旧照耀着大地，温暖着万物。
孟戈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觉得全身舒爽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的缘故吧。
“快起来了，小懒虫们，晚起的鸟儿就要没虫子吃了。”孟戈将仍在呼呼大睡的两小摇起来，取笑道。
孟矛一如既往的腼腆一笑，自己动手穿上衣服。
虞扬则是抱着脑袋哀嚎：“真想睡他个十天八天的，睡得够够的。”
孟戈不搭理两个睡不够的孩子，一边将早饭盛好晾在一旁，一边收拾东西，准备整装出发。
第二十一章 重回故地
再次踏出这一片树林，三人的心境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孟戈是感叹物是人非，觉得人生世事无常。虞扬则是觉得，这一片大山虽然将他们拦住了，却也救了他们的性命，因此心中颇为复杂。
只有小孟矛，他觉得他很依恋这一片危机四伏的大山，很恐惧即将面对的一切。
但是，孟矛没有表现出他的慌张，只是尽量迈着小步子，蹙着眉头慢慢的走着。
孟戈大概猜到了孟矛的心思，因此也不催他，配合他的脚步慢慢的走。
虞扬却是有些急躁的。他看着徐徐踏步的姐弟俩，自告奋勇道：“戈儿姐，我到那一边去探一探呗。要是有土匪，我就回来告诉你们。”
孟戈不答应。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她可不愿意让虞扬出去冒险。否则，这两年，她白这么辛苦了。
“还是一起走吧。怎么的，都已经找到路了，不急于这一两天。再说了，山下是个什么情况，咱也得找个时间出山去探一探不是。”叫住跃跃欲试的虞扬，孟戈劝道。
说话间，三人已经踏出了小树林。秋日里，晌午的太阳总是暖烘烘的。孟矛看着车架，打算着是不是能用午睡拖一拖行程。
但孟戈却断了孟矛的小念想。
“我记得，从那一边上去，拐个弯就是我们之前住的那个小山洞了。我们走快一些，去那里休息吃饭。”孟戈指着左上角道。
当初，她在这一片，摸爬滚打了三个多月，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地形，买一块岩石的方位。
那时候，她一心只想着，该怎么在报仇得手后，带着两个弟弟下山。
当然，她想的最多的是，在行动失败后，要怎么撤退。
然，她想了千百种方法，却从未想过她们最后竟然迷失深山。
“终于出来了！再也不要进去了！”看着熟悉的一切，孟戈不紧感叹道。
虞扬在一边使劲的点头：“就是，终于出来了。今后，咱就是在街边讨饭，也不要再进深山了。”
这两年，虽说险象环生，过得极其艰险刺激。但是，只有三个人相依为伴，也太寂寞了一些。
三人里面，还有一个打死不出声的孟矛。要不是孟戈总是有意识的跟虞扬说话交流，说不定这一会，他们三人都成了后天哑巴了。
本着小心为上的宗旨，孟戈三人在出了林子之后，就鲜少对话，也不敢大声说话，深怕惊动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匪贼们。
然，等他们拉着大架子到达那个当初作为避难所的栖身小洞时，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贼匪的声音传来。
以前，他们躲在这里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土匪们操练时的那些口号声。
“兴是他们都在午休呢，这么安静。”虞扬侧耳倾听了许久，才轻声道。
孟矛乖巧的帮孟戈将东西搬进洞里，听虞扬这么说，也特意站到招风口仔细听了听。
等他认真的听了将近一刻钟过后，才有些小兴奋的跑到孟戈身边，指着贼人的方向，使劲的摇着手。
孟戈疑惑的看了孟矛一会，才试探着问道：“小矛矛，你是说，那边没人？”
孟矛点点小脑袋，又摇了摇小脑袋。
虽说，不明原因的人看起来肯定会非常的混乱，但孟戈却看懂了。
孟矛的意思，是那一边没人住。至于这附近，他也没听到任何贼匪的动静。
孟矛自从不愿意开口说话之后，在听力方面，就变得更加的敏锐了。
“真好呀，那我们就不怕会跟那些土匪兜头撞上了。不过，我相信，他们定是在这山里某处另行扎寨了的。”孟戈分析道。
虞扬也在一边应和：“对，他们在这里做惯了山贼，肯定会继续当下去了。”
“别担心，咱先在这里住下。今天都好好休息，我明儿四处去查探查探。”孟戈手下不停，将架子上的东西往洞里面塞。
既然那个地方没了人住，说不定那些被埋在雪下的粮食还在呢？孟戈突然想到。
已经有两年不能饱饱的吃上米面了，孟戈很是怀念那些味道。
“你们先好好的待着别乱走动，我去那边看一看，兴许能找到一些陈米面。”将东西安置好，孟戈便交代两个小的，拿了大刀跟弓箭就走了。
当然，临走之前，她依旧将洞口封死。就算两个小猴子想要偷偷溜出洞，也得有把大石搬开的本事。
为此，虞扬跟孟矛不止一次跟孟戈抗议过了。但是孟戈依旧我行我素，只要能保证她离开之后两小的安全就成。
曾经，虞扬问她：“戈儿姐，万一你在外边遇上什么事，我们出不去怎么救你？”
当时，孟戈霸道回答：“就连我都出事了，你觉得你们两小只出来能救我？”
虞扬缩缩脑袋，但依然嘀咕道：“万一你真出事了，我跟小矛儿出不去，也会死。”
孟戈却非常坚定道：“真到那时候，你们都想不出办法自己出来，死了也活该。不过，我相信，你们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没错，孟戈就是这般迷之自信。她相信自己绝对不可能独自留下两个孩子，自己安享西天极乐的。
她会带着他们活下去，将来还会活得相当的精彩。
而这一段往事，将会成为他们往后，跟后代炫耀的资本。
就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信念，支撑着孟戈走到了今天。当然，其中不乏孟朗跟万俟氏的嘱托。
正胡乱想着，孟戈便沿着当年的路，走到了那个山寨边上。
当然，这些年没人走过，那路有了不小的变化。
要不是孟戈当年将这里走烂了，肯定也不能找到这里的。
处在山崖一侧的山寨，现在已经杂草丛生，衰败不堪了。那些伏在草杆子下的残垣断壁，正诉说着当晚它们遭受的打击。
孟戈满意的看着她亲手制造的灾祸现场，回想当时那舒爽的心境，竟也会心的笑了。
用大刀将枯败的草杆子跟藤蔓挥开，孟戈便循着原本山寨的厨房找去。
孟戈记得，只要跨过这一道墙，前面就是厨房了。当晚，那些人是在厨房旁边的饭厅吃了饭，中毒后她才放的雪球。
正这么想着，孟戈脚下就踩中了一个滚圆的东西摔了一跤，差点没磕到下巴。
孟戈气得将草踢开，看了那个东西一眼。这一看，孟戈差点没叫出声。
第二十二章 物是人非
那是一个骷颅头，被孟戈从草堆里面踢出来，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看着泛黄发黑的人骨，孟戈全身恶寒。如今想起，刚刚一路走来，她似乎踩踏过不少的白骨。
即便曝露于荒野之中，经久接受风吹日晒雨淋，那些白骨依然坚硬耐踩，可见当初这些土匪身子骨有多么的健壮。
再一想这些白骨，皆因她当初造的那场灾祸而被埋在此，孟戈就觉得阴风四起。
然她终究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断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就心虚害怕了。
她，即便是造了杀孽，那也是替天行道。曾经，她前世的老大说了，只要自己立身正，不惧那阴司，自身的阳刚之气便可吞噬一切的阴谋诡计。
想到前世，孟戈便跳上一截断壁，仰天长望，然后冲着蓝天白云喃喃自语：“果然，好人都不长命。然而，好人也不一定短命。”
“爹，娘，你们看看，这些贼子怪物的下场，比你们还要惨。他们，可没人帮着收尸。而你们，还有我跟弟弟。你们放心吧，我跟弟弟会好好活着的。哈哈哈……”孟戈突然朝着孟朗夫妇的葬身之地吼道。
吼完，孟戈双目已模糊，泪水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
即便是当年，亲眼见到孟朗夫妇逝去，孟戈也从未落过泪，一直坚挺着背脊，咬牙带着两个弟弟走到今天。
但不知为何，孟戈现在突然觉得心痛无比，也无助极了。
两年了。两年来，她从未敢放心的睡过觉，也从未让自己放松片刻。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带着弟弟好好活下去。
天知道，即便存活两世，她也还是个普通人，也有需要依靠倾诉的时候。
然而，就是这些魔怪，把她今生唯一的依靠给毁了。
当时，孟戈曾想着，若是手上有炸弹，她都不惜拼了跟这些贼子同归于尽，也不愿看着他们逍遥于世。
也正好应了那句话，爱得有多真，恨就有多深。
这一生的孟朗夫妇，给予了孟戈所有缺失的亲情跟童年。所以，孟戈依恋他们，仰慕他们，爱戴他们。
然，她所有的倾慕跟爱意还埋藏在心间，这一切就发生了。
曾经，孟戈还想了无数个孝顺父母的法子。如今，却一个都用不着了。
造成这一切的，是谁？是这些怪物么？好像也不大对。
那她该怪谁？怪这世道？怪无作为的朝廷？还是怪上天的不开眼？
当然都不行，她只能怪这些直接让孟朗夫妇致死的魔怪。要不是他们，孟朗夫妇便不会死。
所以，孟戈当时便着手策划了那场雪球行动。当然，她在赌，赌大旱过后的大涝。
果不其然，那一年的大雪，下得相当的销魂。第一场雪，就已经积蓄了厚厚的一层。
当初，看着雪球将寨子摧毁的时候，孟戈心里舒爽极了。但她还是有怨念，心里依然有解不开的结。
就算，那些贼子都被埋了，孟朗夫妇也都活不成了。所以，她依然恨这个世道，迁怒这个形同虚设的朝廷。
最让孟戈所无法接受的，便是人性的缺失。都是那些愚民的无知造成的这一切。
曾有那么一刻，孟戈都想要报社了。她曾想过，下了山之后，便把混乱的局势搅浑，让各方流民造反，把朝廷给毁了，或者，让朝廷把流民给灭了。
到时，她再带着两个弟弟躲进深山，等局势明朗之后再下山。
但今日她突然想通了。她只需要带着弟弟好好活下去，便是报答孟朗夫妇养育之恩的最好做法。
此时的孟戈，一心只想着那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却忘了前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兴是很久了吧。当乌鸦嘎嘎的叫声从林子里面传来之时，孟戈才从冥思苦想中回过神来。
看着在秋风中凄惶摇摆的草藤，孟戈深吸一口气，果断抹了一把脸，从断壁上跳下。
这一次，孟戈再也不做任何的探查，直接奔向记忆中的厨房而去。
记得那厨房，是跟小杂货间连在一起的。为了保险起见，孟戈并未去厨房，而是在小杂货间的瓦砾中寻找那些瓦罐。
或许是那时雪球太大太重，把所有的罐子压坏了。所以，孟戈并未能从杂货间找到可食用的粮食。
看着那些从瓦砾间隙中长出来的麦苗跟稻秧，孟戈便放弃了杂货间，转向了厨房。
许是厨房里有灶台案板支撑着，还真让孟戈找着了两个没有破裂的瓦罐。
掀开第一个瓦罐盖子的时候，孟戈绝望了。那罐子里，是一团黑乎乎，长满了各种颜色霉菌的东西，瞧不出是什么。
基于第一罐里面的情形，孟戈便不再对另一罐抱有什么希望了。
然而，那一罐兴是让土给埋了，灌口被封得好好的，一点儿也没漏气。
孟戈好不容易将封泥敲开，揭了盖子以后，罐子里便传出了丝丝米香。
“啊哈，运气还不错，找着半罐子陈米。或许，那一堆烂泥之下，还有别的粮食呢？”孟戈这么想着，便提起大钢刀掘起案板下的泥土来。
然，并非所有的运气，都是挤在一处来的。孟戈最终也没再找到别的能吃的东西。
眼见天色已经不早了，孟戈便放弃了挖掘，抱上那罐子陈米，匆匆的回了小洞那里。
搬开封口大石的那一刻，孟戈几乎不曾被冲过来的孟矛扑倒。
“小矛儿，你怎么啦？”看着孟矛红肿的双目，孟戈心疼了。
孟矛不回话，只是伸出双手，盖上了孟戈的双眼，紧紧的挨在她身上不动。
孟戈这才想起，自己刚刚也哭过。所以，目前她的双眼，也是又红又肿的。
“虞扬，小矛矛怎么啦？”得不到孟矛的回应，孟戈只能问虞扬。
虽说双眼被孟矛遮住了，但孟戈却知道虞扬就在身边的。
“他担心你。从你出去开始，他就紧张得很，在洞里面走来走去，还用肩膀去顶大石头。”虞扬毫不保留的说到。
孟戈听了更是心疼，伸手拽开孟矛的小手，盯着他的眼睛道：“小矛儿，姐姐本事大得很，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姐姐，以后别折腾自己了，知道不？”
孟矛忽闪着红肿的双眼，扁着嘴委屈的瞪着孟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孟戈看着有些无奈，只能帮他顺顺背，安抚了好一阵，保证以后再不会丢下他才算了事。
第二十三章 迟来的祭拜
秋风萧瑟，莽莽大山被各色植物渲染得极其的迷幻。即便一切都已经初现萧索，然秋景总是怡人的。
孟戈牵着孟矛，扛着一只烤全鹿，前往那个埋葬着他们亲人的山洞走去。
姐弟俩身后，是提了一瓦罐米饭，以及一只炖鸡的虞扬。
三人面色沉重，没人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段异常艰难的道路。
孟矛此刻想的是，万一父母的小坟包被人破坏了，她该怎么办？当初那些没死的土匪，会不会找到那个山洞？
该死的，她这些年只顾着逃命，竟忘了这件事了。
这万一，父母的坟头真让人扒了，他们该怎么办？
虞扬想得倒是没那么多。他就是有些伤心，也有些庆幸。然而，当初相依为命的爷爷为了救他，被人砍死的画面，这些年他一刻也没忘记过。
至于小孟矛，他就只是纯粹的伤心了。在他幼年的记忆里面，除了对父母全身心的依恋之外，便记不住别的事情了。
当初，孟朗被人砍死的时候，孟矛被万俟氏捆在身前，并未亲眼所见。但万俟氏死的时候，孟矛却是在场的。
他还看着孟戈将父母推进那个深坑里填埋。当时，他可是死死的抱住孟戈，不让孟戈埋土的。
但那时，他已经什么话都不会说了。所以，孟戈只当孟矛是害怕，所以才会抱着她不放。
不管三人内心如何复杂，如何挣扎，他们终究在日落时分到达了那个洞穴。
那个洞穴，便是当初跟食人恶魔起冲突的时候，灾民们躲进去的那个小洞。
站在洞口外，孟戈有些紧张。她有些不敢前进，迈不开步子。
她害怕，怕一进去，见到的是满目疮痍。不，或者是散了一地的白骨。也或许，洞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那些人，会直接把遗骸扔进深山，伺喂了野兽。
见孟戈停下，孟矛也乖巧的住了脚。虞扬眼里已经蕴含了泪水，见状也没继续前进。
“小矛儿，若是待会进去，爹娘的坟头让人给扒了，咱该怎么办？”孟戈颤着声问道。
第一次，孟戈产生了莫大的恐惧。就好像，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撑，面临突然倒塌一样。
若是连孟朗夫妇的坟茔都不在了，她该怎么办？长久以来支撑着她坚强的活着的精神支柱倒了，她该怎么坚持下去。
孟矛无声的握紧孟戈的手，扁着嘴泪眼朦胧的抬头望他，面上也是凄惶无助。
虞扬似乎被惊醒，有些目瞪口呆，带着泪痕的脸上，也现出了恐慌。
“不会的，那些人不会找到这里来的。那些魔鬼，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虞扬有些癫狂，拨开洞前的枯藤蔓，一闪身就进了洞。
洞里面，光线不甚明朗，但也足够虞扬看清洞内的情景了。
洞内，依然如当初他们离去时的那般模样。只是，那两个坟包已经变了不少，上头生了草。
幸好，幸好一切如初。虞扬抱着两大罐子东西，软著双腿坐在地上。
“呵呵，戈儿姐，里面没事，都没事。他们没有找来，里面一切都好。唔……”虞扬颤着声说着，最后经捂着嘴哭了起来。
洞外，孟戈牵着孟矛的手就一紧，空白的脑海里面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这就好，只要父母还在这个地方等着他们，她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小矛儿，走，咱进去跟爹娘好好聊会天。”孟戈重新踏步，坚毅的背脊依然挺得直直的。
孟矛咬着下唇，泪水正冲刷着他的脸。他也坚毅的走在孟戈身边，空着的小手，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终于，姐弟俩进了洞。洞里，两个小土包安静的躺在那里。靠右边那个偏小的，正是孟朗夫妻的坟头。
终于见到了实物，终于落下了吊着的心，孟戈终于跟虞扬一样，跪坐在父母坟前，嘤嘤哭泣起来。
“爹，娘，我好累，你们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为什么？”不知为何，孟戈再也忍不住，趴在小土包上诉起了苦。
孟矛更加直接，真个人都趴在了坟上，无声的啜泣着。
孟戈所有的坚强外表，在这个洞里全部都被卸掉了。看着坟包，她仿佛见到了父母坐在那里，正满脸慈爱的看着他们。
“爹，娘，我可不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就一会？我真的好累，活着好难。”孟戈再不能自控，哇哇大哭了起来。
孟矛见状，无声的抱着终于开怀大哭的孟戈，陪着他落泪。
另一边，虞扬也凑过来，三人抱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过去的两年多，他们过得实在是太惊险了，竟没有时间让他们如此伤心的哭一场。
虞扬知道，他们三人里面，孟戈其实是最该伤心的人。因为孟朗是因为救她，才死的。
而后，万俟氏为了抢回孟朗的尸体，才会重伤致死。
孟戈一直认为，是自己害得孟朗夫妇身亡的。
所以，在孟戈心里，一直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自责。正是因为这一股自责，这两年多以来，孟戈任劳任怨，从未说过一声苦，喊一声累。
当初，虞扬从死人身下爬出来，拉住孟戈的时候，就被孟戈那骇人的神情吓到了。
若不是当时孟戈双手都在扶着装了孟朗尸体，跟受伤的万俟氏的手推车，虞扬说不定就死在了当场。
后来，孟戈还是收敛了煞气，帮着虞扬将父母跟爷爷的尸体找出来，一起运回了这个洞里埋葬。
只是当时，孟戈沉静得吓人，一滴泪水也没有流过。
如今，看着孟戈终于将心中的苦闷哭了出来，虞扬觉得放心了不少。
当然，他自己也觉得舒坦不已。两年了，在那深山里面，汲汲营营，生死迷茫。到如今，他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也不知道大家哭了多久。总之，等三人都哑着嗓子停下哭声的时候，外面已然是月华高升。
这一夜，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陪在父母坟茔边上，一点儿也不愿睡去。
那一只烤全鹿，以及那一罐子的大米饭，和那只炖鸡，一直被摆在两个坟包中间的石砌平台上。
小洞里面，连续燃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孟戈他们也在这个洞里面呆了三天三夜。
最后，在第四天早上的时候，孟戈才带着三个弟弟辞别。
“爹，娘，虞爷爷，虞婶子，虞大叔，我先带着两个弟弟下山找个安顿的地方，等我们安顿好了，再来接你们。”孟戈哑着嗓子交代着，就好像出门的游子在辞别一样。
磕了头，孟戈便带着依依不舍的两个弟弟，重新踏上了寻求生存之路。
第二十四章 下山
祭扫过亲人，几个孩子便着手准备下山的事情了。对于山下的生活，三人也是想法不一的。
孟戈想得更多的是要谨慎，认为一切的未知因素都将可能是危害。
虞扬则刚刚好相反。即便在逃荒的时候见到了人性的缺失，但并未使他放弃对美好人生的企盼。
小孟矛则是依旧害怕、抗拒。但相比起去祭拜父母之前，小孟矛的抗拒减小了不少。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必须下山。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矛矛，山下并不比山里面可怕。咱不能一直都待在山里面，我们要继续生活，就必须下山，明白么？”孟戈温声劝导孟矛。
孟矛也知道，下山是必须的。但是，他真的很惊惶。当初那些人如狼似虎的扑向母亲的画面，让他对所有的生人产生了恐惧。
他不愿再去接陌生的人，不愿再生活在人群当中。
然则，孟矛也知道这样不行。他的姐姐和虞扬哥哥向往人群，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看着陷入思考当中的孟矛，孟戈叹息一声继续道：“小矛矛，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坏人的。只不过咱运气不好，刚好碰上坏的人罢了。相信姐姐，山下其实很好，至少比山里面好。”
孟矛无意识的点脑袋，但那扁着的嘴跟蹙在一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小抗拒。
“你要是在山下觉得不适应，咱就先找一个小村子住着，等将来你适应了，咱再往人多的地方去。咱还得去找你哥哥呢。”想起父母的嘱托，孟矛心中一阵抽痛。
父母这两字，在他们三人心中，如大山般沉重。
这一回，孟矛似乎下了决心，抬起头坚定无比的点了点脑袋。那大眼睛里分明在诉说：“姐姐，我不怕，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就不怕。咱下山去找哥哥。”
说通了孟矛，孟戈才又重新将东西整俩好。虽说他们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用动物皮毛随意拼接而成的“衣物”，但要下山，总得穿上正常的衣裤不是。
这两年，孟戈一直舍不得丢弃他们逃难时所带的行礼。行礼里面，孟朗跟万俟氏的衣物也都安在。
即便是当初，他们遇上那一头狗熊，惊慌之下将行礼弄丢，最后孟戈还是冒险回去捡了回来。
“虞扬，你就穿我的旧衣服吧，你应该能穿得上。当年我娘特意做得稍长一些。小矛矛，虽然你的衣裤都短了，但也得穿上。等咱到了镇上，卖了皮毛跟蜂蜜，姐姐再给你买新衣裳穿。”孟戈一边收拾，一边分配衣物。
三人就这样，怀抱着对全新生活的不同企盼，踏上了下山之路。
孟戈将孟朗的衣裤套在外面，将衣袖跟裤腿都卷了好几圈，扛了所有的皮毛跟药草等物。
虞扬则是背着那个始终跟着他们，唯一遗留下来的大背筐，背筐里面，是五罐子的蜂王浆，还有一些吃食。
小孟矛比较小，孟戈虽不愿让他拿东西。但他还是自己要求拿上一些。
因此，孟戈趁空进山捉了一只袍子，活逮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让孟矛背着。
当然，那只傻狍子并不那么重，才三十斤左右。所以孟矛能扛得起来。
也是这两年里面，孟戈有意训练他跟虞扬的结果。男孩子，总不能养得跟女娃一样娇气。
由于许久没人走过那些路，路上乱草荆棘遍布。孟戈作为开路人，提着大刀在前面将所有的障碍都清除干净。
当然，这样一来，他们的行程就被耽搁了不少。再有就是，因为太久不走这一条道了，孟戈便不大记得方向。
所以，他们走了一天，也才走到树林的边沿。
走到这里，他们突然迷惘了。本来还兴奋不已的虞扬，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条近在眼前的小道，不知该不该踏上去。
“戈儿姐，咱真的要出山了么？”虞扬突然不确定了。他也终于像孟矛一样，心中升起了一丝恐惧跟抗拒。
“小矛矛，咱真的要出去了。你要相信姐姐，姐姐能护着你，一辈子都护着你。”孟戈紧紧的牵着孟矛有些冰冷的小手，坚定不移的向前踏步。
虞扬见状，便咬咬牙跟上。孟戈一直教导他跟孟矛，要有男子汉的气概，不能扭扭捏捏跟个娘儿们似的。
踏上了小路的孟戈并未急着走，而是蹲在小道上观察了一阵。
“从地上的痕迹来看，最近有行人路过这里。而那些人当中，有推着手推车的人。他们，是往东面去的。还有，不久之前，有两批人骑马经过。瞧马蹄印的方向，是往北走的。”孟戈分析道。
虞扬也跟着孟戈蹲在道上观察，将孟戈所提到的东西，一一跟路上的痕迹对照。
“戈儿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分做两批经过的？”那些马蹄印都一样，这怎么能分辨得出。
“很简单，看马蹄印子的崭新程度跟湿度。你来瞧，这里刚刚好有两枚相隔半个时辰的马蹄印。”孟戈招来虞扬，指着两枚马蹄印给他看。
“像这样的马蹄印，前面那一个，是比较新的，没有被别的马蹄扬起的尘给遮盖。再有，最近这里似乎下过雨，地面有些松软。你看看这个马蹄印是不是比后面那一个湿一些？”孟戈继续手把手的教。
“嗳，还真是这样的。前面一个的印字，清晰得很，我都能认出钉马掌的那店名了。”后一个马掌印，被浮尘掩盖了一些，并不够新。
“很好，记住我教的东西，说不定将来能救下你一命来。”孟戈很满意虞扬认真的态度。
小孟矛虽然不出声，但他也在一边仔细的听着，也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
“戈儿姐，那咱现在往哪一边去？”虞扬眼中依然迷惘不已。
孟戈站起来，看着西落的太阳道：“继续往北去吧。之前，咱就是从南边逃来的，也不知道南边现在怎么样了。”
于是乎，三人便沿着小道，拐往北边去了。
“今晚，咱得在树林子边住一宿。明天才能走出这一片山。”孟戈看着天色，说到。
“没事儿，又不是大深山，没有猛兽，也没那许多的危险。”虞扬倒是想得开。
三人直走到看不见路了，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烧火煮饭吃。
扛了一天的傻狍子，孟矛其实已经累坏了，当晚便睡得格外的香甜，就连对人群的恐惧都忘了。
第二十七章 回到人间了
活人身上搜出来的银两铜板，加在一起也不足三两，这让孟戈很是蛋疼。
就算这世道乱了，也不该这么穷不是。再说了，旱灾都已经过去两年了，难不成这两年里，这个国家依然灾祸不断？
“哎，我问你们哦，现在外边是个什么情形呀？”一想起这些人应该知道世道如何，孟戈便蹲在那脱力得直想骂人的三青年面前问。
那三人如今全身酸软无比。自从昨日下午吃过两个黑面馒头到现在，他们还一滴水也没喝上呢。实在是又累又饿，连张嘴都困难，自然不会搭理打劫了他们的孟戈啦。
孟戈见状便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站起来想走。但她在经过那几个死人身边的时候，最终还是忍不住蹲下身去搜他们身上的东西。
“娘咧，这年头还是有钱人多呀。也难怪你们这些弱鸡会被他们打压。哼哼，看吧，这几个对付你们的人，随便一个身上都带了三四两银子呢。是银子哦，不是铜板。”孟戈将搜到的银钱往上甩了甩，在那三个青年面前嘚瑟了一番，才满意的离去了。
本来，孟戈还想要在那少年面前现一现的，奈何人家就是趴在地上，既不起身，也不抬头。
无奈，孟戈只好将搜来的值钱物件以及银钱，都装进了从少年身上搜出来的小布袋里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然，孟戈并未笨到直接走回枯树那边，而是从另一头取道进了山，顺便将身上跟大刀沾到的血迹弄干净。
等脱力的几人终于缓过劲，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不已。
“公子，我们要不要进山去找那小子算账？”持长枪的青年问正在扒拉自己脸上血块的少年。
王冉眯着眼，双目幽幽的看向孟戈离去的方位，道：“入夜了，这血腥之气会引来猛兽，我们快些把马儿唤出来，带上兄弟们回镇上。”
一提到兄弟们，余下的三个青年都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他们这次一起出任务的总共七人，如今就只剩下四人了。
随着其中一个青年的呼啸声响起，不久后，被惊进林子里的马儿便嘶鸣着朝这边跑了过来。
七个人，七匹马，一匹不少。唯一少的，是可以驾驭他们的人。
少年等人靠在自己的马儿身边缓了一会神，又从马儿身上拿出了干粮胡乱吃了几口，灌了半肚子的水后，才收整了一番催马走人。
牺牲了的三人，被他们捆在马鞍上，一起带走了。
等四野一片寂静，确定少年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头之后，孟戈才摸回了树洞边上，将虞扬两人放出来。
“你们再忍忍，咱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烧东西吃。”孟戈将毛皮卷背上，催了两个弟弟赶紧撤离。
外边的动静，两个小的在树洞里面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们也没多嘴去问，乖乖的带上自己负责的东西走了。
许是运气好，今晚月牙儿终于露了头，小道上并不漆黑，勉强能找出路形来。
孟戈是带着两个弟弟继续玩北走的，也正是少年等人离去的方向。她这么大胆的跟在他们后面，就是赌他们不会再回头。
也正如孟戈所料，那些人没有再回头。他们姐弟三人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才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岗处停了下来，休息兼吃东西。
这一晚，他们听到了久违的狼嚎声，响彻了这一片大山。而狼嚎传来的方向，正好就是他们之前所处的地方。
由于昨天的经历太过刺激，再加上走了大半夜，所以今日孟戈他们便打算在这里多呆上半天，好好休息一番再出发。
“小矛矛，怎么啦？”孟戈看向使劲拽自己的孟矛问。
孟矛指了指那一只被捆了双腿的狍子，只见它已然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想是饿坏了，也渴坏了了吧。咱这几天都没喂它吃东西喝水呢。”虞扬提了收拾好的兔子回来道。
孟戈一想应该也是这么回事，便上前将狍子的双腿解开，还往狍子嘴里灌了不少的水。
但狍子并没有什么起色。孟戈想了想，又用蜂蜜跟盐巴各调了些水，灌了狍子喝下。
不久之后，狍子终于平稳了呼吸，还开始有意识的踢腿动脚。
孟矛高兴的笑了，捡起捆缚狍子腿的藤蔓，想要继续捆了狍子。
“小矛矛，先别绑它，这一会它跑不了，你去扯些草叶回来喂它呗。”孟戈好笑的劝道。
孟矛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小脑袋瓜，兴冲冲的去一边扒拉草去了。
晌午，三人吃饱睡好之后，才又重新出发。孟矛依然尽责的背着那一只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傻狍子。
傍晚时分，三人才走上了一条官道。说是官道，那是因为道路平而宽，还特别的铺了砂石。
沿着官道向北，他们看到了一个坐落在一群小土丘中间的小村落。村子里的房子，围着土丘群而建，一窝窝一丛丛的，看起来极为朴实。
村子里，一条玉带般的小河蜿蜒着流向不知何处。沿着河岸两边开垦出来的土地很是规整。有的地里，还残留着来不及收回去的秸秆。
暮色当中，随处可见炊烟袅袅升起，偶有村人呼唤顽童的声音传来。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安宁温馨。
孟戈仰头西望，看着追赶日落的余晖往南边飞去的候鸟，不禁发出了喟叹：“我们终于活着见到人了。”
虞扬眼含热泪跟到：“不容易啊，我们为了这天，吃了不少的苦呢。总算没白费了。”
孟矛显得有些茫然，紧紧的牵着孟戈的手不放，还总是下意识的往孟戈身边靠。
看着孟矛紧抿的双唇，孟戈叹息一声安抚他：“小矛矛，咱终于能过正常人的日子了，你该高兴才是。想想爹娘，要是咱也找这么个地方住下，是不是就能把他们迁过来，随时供奉呢？”
虞扬也感叹道：“没错，先找个地方住下，将父母跟爷爷迁过来供奉。等以后咱有了能回乡的资财，咱再回到咱村去，回去供奉我们的先人们。”
见哥哥姐姐都这么说，孟矛也跟着点头，但那面上的紧张与惶恐却没减少一分。
孟戈看了心疼不已，但也不敢太逼着他。怕把他逼急了，要出事。
“咱找个离村里人远一些的地方住下。平日里你要是不想出门就不要出去，这样行不行？”孟戈试探一问。
孟矛忽闪着大眼睛，定定的看了孟戈许久，才紧抿着唇艰难的点头应下。
这时，孟戈才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愿意住在有人的地方了，还是有进步的。
第二十九章 飞升客栈
入夜，清冷的街道，紧闭的门户，昏暗的市集小巷子，让孟戈三人觉得无比的茫然。
这就是人类生活的地方，这里有他们的同类。然而，他们竟然无处可依，无人可询。
他们看着逼仄的街巷，听着响彻小镇的狗吠声。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婴儿夜啼。
走街串巷的猫儿，偶尔会因为争抢地盘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让附近的人大声驱赶。
这就是人类的世界，这便是人类所生活的环境。孟戈三人立在街头好半天，也不知道今夜该如何是好。
“戈儿姐，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有个人跟我说，可以去找一家飞升客栈。那里实惠又宽敞，还干净。他还说了，那家客栈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关门。”虞扬突然记起这么一节，遂张口道。
许是夜太静，孟戈都能听到虞扬说的话在街巷里回旋，最后飘回他们耳里的声音。
茫然的点了头，孟戈牵着紧紧贴着她的孟矛，开始寻找起所谓的飞升客栈来。
“虞扬，那些人就没跟你说那家客栈在哪里么？还有，请叫我大哥，或是飞哥哥。”孟戈问道，顺便纠正了虞扬的称呼。
“哎呀，我又忘了。这两年，我都叫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虞扬一拍脑门道，“对了，那人跟我说，进了小镇的主道，就一直往前走，在第三个岔路口的时候拐进右边的巷子，巷子的尽头，就是飞升客栈。”
“怎么听起来，跟黑店似的。要不，咱就在屋檐下凑合凑合？”孟戈拿不准主意，问两小。
孟矛点头，他一向听姐姐的。想要不接触人群，自然要选择没有人的地方歇息了。
虞扬皱皱眉头，看了看清冷幽森的商铺屋檐屋角，便有些不乐意了。
“戈儿~哥，咱都在山里睡地面两年了，就不能睡睡床么？我想要柔软的枕头，想要温暖厚实的铺盖，还想要能遮风挡雨的房间。”虞扬有些小委屈道。
孟戈身上也不是没银钱，怎么就不能住个店呢。再说了，住在店里，他们三人都能安稳的睡一宿，不需要轮流守夜。
孟戈一想也是，都来到这镇上了，怎么还睡屋檐下呢。反正刚刚劫来十几两银子，住个店应该不成问题。
“那成，那咱都去住店，顺便将这一身皮都好好洗一洗。小矛儿，走，姐姐今晚带着你睡一床，高兴不？”孟戈牵着小孟矛，往传说中的飞升客栈走去。
虞扬见状乐呆了，一蹦就蹦到孟戈姐弟身前，免费当起了向导。
等三人寻着客栈的时候，小孟矛已经打了今晚的第二十八个哈欠了。
“我的娘嘞，怎么这么远哪。那人还说，很好找的。结果，害我们走了大半个晚上，就是这么一个二层小阁楼？”虞扬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低矮小旧的阁楼，很是不满道。
孟戈其实也是满心的牢骚，奈何有了虞扬在前，她就不需要自己动口了。
“反正来都来了，咱总得进去瞧一瞧不是。”孟戈说完，便率先走进这家所谓的飞升客栈。
没错，他们走了半个晚上，才找到了地方。那所谓的第三个岔路口，其实指的是真正的叉路，而不是连接主街道的小巷道。
至于岔路口右边小巷子的尽头，其实就是说，这一条村道走到低，能看到立在叉路交汇处的这一栋小阁楼。
客栈里面昏暗无比，整个被打通用来作为堂食地点的一楼，就点了一盏小油灯，放在柜台上。
正厅里，就只有一个坐在桌边昏昏欲睡的小二，以及一个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的中年男子。
进了门，孟戈三人很囧的发现，那两人根本就没有要待客的意思。
“额~请问这里是不是飞升客栈？”孟戈用手扣了扣柜台，很是和气的问道。
或许是孟戈的声音太过温和，那两人竟一点反应也没有。虞扬见状，便亲自上前拍那个打盹的小二的肩膀。
“小二哥，来人住店了。”虞扬好声好气道。
“客？什么客？这里没有客人！”小二只是将脑袋抬离了手掌，眼都没睁道。
看着仍在打呼噜的中年男子，孟戈看了一眼放在柜台里侧的酒坛子，便取出一只箭，以金属头敲击酒坛子，大声道：“不好啦，走水啦，快起来接待客人啦。”
每一声啦，孟戈都故意拖得长长的，很有声调节奏。
这一声喊的效果还算不错。至少瞌睡的两人都醒了。孟戈对于自己制造的效果相当之满意。
“什么？”中年男子含混的叫了一声，一双朦胧的睡眼瞬间清明了不少，便赶紧四处张望。
小二却是个不走心的家伙，被孟戈惊得一机灵，站起身就直接往后头跑去，边跑还边喊：“不好啦，走水啦，大家快起来救火呀！”
孟戈三人且不出声，看着懵逼的二人，暗自乐呵。尤其是虞扬，憋笑憋得有些黑皲皲的面上，都透出一丝红颜色来。
就是孟矛，好像心情也还不错，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少了几分戒备跟恐惧，多了一丝笑意。
等中年男子巡视一圈，发现毫无异样之后，便板着脸回到柜台里，沉声斥道：“你们这几个孩子，咋这样调皮咧。说吧，你们是住店呀，还是打尖儿呀？”
中年男子眯着眼从柜台下方掏出一本册子，将有些干结的砚台整了整，重新磨了墨。
孟戈看向放松了不少的孟矛，扬声道：“抱歉了这位掌柜，刚刚你们睡得香，只能这么叫醒你们了。我们既住店又打尖呢。”
中年男子将眼皮撩起一些，打量了三人一眼问：“三人？”
“嗳，三人！”孟戈答。
“住多久？”
“先住一晚。”
“住什么房？”
“你们有什么房？”
“……”
“三人，住个双床的房间，要热水，还得上饭菜，住一晚上是二十个铜板，热水跟饭菜二十个铜板，总共四十个铜板。当然，若是你们肯加够五十个铜板，我们可以为你们上一道特色荤菜做搭头。”中年男子边奋笔疾书，边道。
“嗳，那就这样。”孟戈点头应下。
“那成，请拿出户籍登记一下。”中年男子终于抬头，将册子递给孟戈道。
孟戈将户籍册子掏出来登记一番，然后又在登记册子上按下指印，才被一脸幽怨跑回来的小二带上了二楼，住进了靠里侧的一间大客房里面。
等孟戈三人都洗漱干净，端坐在饭桌前看着久违了的饭菜时，三人都红了眼眶。
第三十章 打听
其实桌上并非什么美味珍馐，不过是家常的炒鸡蛋一小盘，白菜炖猪肉一小碗，两小蝶腌咸菜，和半只炖鸡。
饭，是实实在在的大白米饭，只不过米的质量不怎么好，没有粘性，口感略渣，不用吃就知道是两年以上的陈米。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米饭不是。就是这些菜肉，也是难能可贵呀。
都两年多了，不对，加上闹灾荒的一年多，加在一起，都快四年没吃上这样的饭菜了，孟戈三人怎能不感慨呢。
“各位，你们要求的东西都上齐了，还有什么需要请叫我一声，我就在楼下候着。”店小二不解的看了他们一眼，撇撇嘴关上门走了。
店小二走后，孟戈清了清嗓子，有些哽咽道：“行啦，快吃吧。好几年没吃上了，都给我好好的吃，别噎着。小矛矛，先喝鸡汤。”
孟戈说着，就动手给三人都各盛了一碗鸡汤。在两个弟弟期待的目光之中，孟戈心怀激荡，喝下了第一口鸡汤。
鸡，是孟戈他们带来的野鸡。汤，却是这里的厨子用心熬制的。里面，加了一些孟戈他们在山里没办法找到的东西。
见两个弟弟都瞪溜圆了双眼看着自己，孟戈好笑道：“快喝，很好喝。”
于是，孟矛跟虞扬这才抓起碗，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果如孟戈所讲，这汤很鲜美，三人几下子就将半盆汤瓜分得干干净净的。
喝了汤，他们就规规矩矩的吃起饭来。这些饭菜无一不是美味，吃进他们的嘴里鲜香无比。
因为了解三人的食量，孟戈便让小二给盛了大半盆的米饭放在桌边。
结果，这一顿三人都吃撑了。那米饭，就算没吃完，三人也打算看着不让拿走。
虞扬捧着肚子，突然哭道：“要是当年有这么些米饭吃，我们也不会变成孤儿。都怪老天爷，无端端的闹什么灾荒。这皇帝老儿也不是好货，就该下地狱。”
孟戈听了眉心一跳，立刻上前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再往下说去。
不管是何时，不论帝王如何的昏聩无能，即便是民间怨声载道，叛乱四起，私下议论指责帝王，同样是灾祸，不为人所接受。
“不想要命啦？这里是民间，不是山里，记得要谨言慎行。我们下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活下去！”孟戈低声警告了一番，又迅速冲到门口，四处张望，以确保没人听到刚刚虞扬的妄言。
虞扬先是不忿，心中怒气难销，悲伤让他不顾一切。然而，等孟戈将话说明白后，虞扬便知道自己闯祸了。
就算是三岁稚童，在懂事之后，家里长辈都会教导他们不要妄议国事，不要提及或是讨论天家的任何事宜。
在百姓心中，皇帝就是天，天之骄子，自是不能被普通小民冒犯的。
孟矛茫然的瞪着双眼看着突然变得惊恐无比的兄姐，有些不知所措。
他必经太过年幼，所以对于父母的往日教导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刚刚虞扬的话将会带来的后果。
“行了，没事了，都去睡觉吧。虞扬，记住了，今后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太危险，我们惹不起。”孟戈看着黑暗寂静的楼道走廊，终是放心了些。
但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的隔壁，住着四个人。那四人，在孟戈高喊走水时就警醒戒备着。
待听了虞扬对皇帝的诅咒后，四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之后，孟戈的警告，更是让他们好奇不已。
“公子，他们会不会是山匪？”一个青年问背着手站在床边的少年。
少年面上神色莫名，背着的双手在身后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再观察，别打草惊蛇。”少年同样回以耳语。
若此时孟戈推开隔壁房间的门，肯定会很惊讶。实在是太惊悚了，她打劫的几人，如今就住在他们旁边。
这一夜，出奇的平静。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的孟戈三人，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当然，孟戈是不大可能直接睡死过去的。怎么说，人类社会，也比野兽的世界危险。
因此，她总是很浅眠，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直到天大亮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也就是孟戈放心睡过去的时候，隔壁的四人退房走了。
“掌柜的，昨晚新住进来的客人是什么人呀，怎么听起来都是孩子？”结算的时候，一个青年状似不轻易问道。
“可不就是孩子嘛。他们中，最大的虚岁十五，最小的才六岁。听说是亲人亡故，出山讨生活的。山里面生活艰辛哪。”掌柜的也不作隐瞒。
因为孟戈他们的确是这么跟他说的。只不过，他们的户籍所在地是南边罢了。
问了情况，少年身旁的青年以眼色问询他，要不要继续。
少年权衡一二，还是选择先行离去。“走吧，我爹还等着我们回去交差呢。”少年沉声道。
是的，他们都怀疑上了孟戈几人。少年对孟戈的声音尤为敏感，总觉得不会错。
不过，他们还是没在飞升客栈里下手，毕竟这家客栈不简单。他们决定等孟戈几人出了客栈，确定真是他们后再动手。
然，他们这一走，就是擦肩一年。
等孟戈他们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飞升客栈的大厅之时，少年几人早就随寻他们而来的人走了。
“掌柜的，这镇上可有收皮毛的商铺呀？我这里，有许多的皮毛呢。不过，都是没有熟过的。”孟戈在等店小二上面的时候，问守在柜台后的掌柜道。
这家客栈也真奇怪，怎么白天黑夜，都是同一个小二，同一个掌柜呢。
不管孟戈怎么个不解法，人家两人照样打着瞌睡在他们跟前晃悠。
“这老夫就不清楚了。老夫一年四季都守着客栈，外边是个啥样的，老夫还真不知。”中年掌柜规规矩矩的站在柜台后，带着血丝的双眼被阳光照得微眯。
店小二从后头端出一个大托盘，托盘上面是三大碗面，和两小蝶酱菜。
“客官，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我常跟隔壁进镇收夜香的王老胡打听，啥事儿我都懂。”店小二白嫩的面上，因激动而微微的透出粉红来。
“当真？那我问你，如今大宋是谁当家来着？”孟戈并不抱希望，就只是顺口一问。
第三十一章 投石问路
一提大宋的当家人，小二就卡壳了。他支支吾吾半天，又转头望了掌柜一眼，才耷拉着脑袋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孟戈看着有些言不由衷的小二，并不去瞧掌柜，而是继续往下问：“那镇上有收皮毛药草的地方么？”
这个问题，似乎是小二在行的，因此他又昂扬着脑袋，滔滔不绝的介绍着镇上的各商铺，以及商铺所接收的货物品种等等。
“按理说，这里的商贩，收的毛皮必须都是熟好的。要是没熟过，那价格就低。”店小二惋惜的看着孟戈背下楼的那一大捆皮毛道。
“我们也想熟了皮子，那不是没东西熟嘛。我们连吃的盐巴都没有呢。”孟戈半真半假的说着。
话说，孟朗用于熟皮毛的芒硝等物，其实还是有不少的。只不过孟戈不知道他们何时能下山，便没有全用在熟皮子上。
当时，她的想法是，要是还得在山里待上一两年，就专门猎了好皮子熟上。
“行吧，就是可惜了这么多的好皮子啦。恐怕，得让人压得不值什么价了。不过，你们有药草，倒是能卖给我们，我们收药草的。”店小二再次惋惜一声。
提到药草，掌柜也立直了上身，双目炯炯的从柜台后扫向虞扬放在脚边的大背筐。
孟矛经过昨晚跟刚刚的适应，已经不怎么惧怕陌生人的打量了。因此，他便回视了掌柜一眼，紧张的伸手拽了拽孟戈的衣角。
孟戈正在呼啦啦的吃面，被孟矛一拽，便含着一口面看他。
孟矛伸出小手指，指了指掌柜的方向，并不说话。但他那有些闪躲的眼神，正在告诉孟矛他有点儿害怕。
孟戈忙两下咽了嘴中的面，转头去看掌柜。
如同孟矛的反应一般，孟戈被掌柜那过于热切的眼神吓了一跳。
“掌、掌柜的，我们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所以有些不好看。呵呵”孟戈以为掌柜是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傻了。
一旁，正在等孟戈他们回应草药事宜的小二，见孟戈他们的关注点错了，便提醒道：“我们掌柜的，肯定是听到你们有草药，所以高兴坏了。说说你们都有些什么草药呗，我们这里什么都收。”
听了小二的解释，孟戈试探的问了掌柜一句：“掌柜的，你们这里当真收药草？”
掌柜从柜台后起身，急切的点头道：“收的，什么药草都收。”
孟戈这才安抚性的摸了摸孟矛的脸，催他：“快吃面，吃完了咱去镇上卖皮毛。”
小二见孟戈又不接话茬了，便转头问虞扬：“你们都有什么药草，在哪儿呢，快让我们瞧一瞧呗。我们保证给你们最公道的价格。”
虞扬看了一眼孟戈，见她点头，就道：“那成，等我们吃完面，就跟你们好好谈一谈。”
那些药草，有些被孟戈卷在皮子里面，有些在孟矛背上的两个小包袱里，还有一些，就在虞扬的背筐里面。
“嗳嗳，那成，那你们先吃面，先吃面！”小二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站在一边示意孟戈三人吃面。
掌柜倒是不着急了，但他人还是从柜台后转了出来，站在店门口，仰头望天。
外面的天色还算晴好，阳光很是温和。许是孟戈他们下山前几日下过雨，这几日的日头都非常的不错。
小二等着几人吃面等得心焦，干脆回了后头，端出来一碟小炸，一小包蜜饯，跟一壶茶，放在孟戈他们桌上，边吃边等。
孟戈见状，瞬间就不好了。这小二哥，怎的就有这么的好待遇呢？
掌柜的从门口走进来，也在小二边上的长椅上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也吃起了小炸来。
等孟戈三人都吃好面后，小二快手的将碗筷收到旁边的桌上，就急不可耐的让孟戈把药草给拿出来。
孟戈无奈，只能让虞扬先把东西摆出来。虞扬的背筐里面，除了一些常见的仙鹤草、白及、地榆等止血药外，还有连翘、柴胡、黄连等消炎的草药。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比较大的何首乌，以及两小只山参。其中，党参、丹参什么的，也不老少。
“嗯嗯，这些草药品相不错，炮制得糙了一些，但不影响药效。还有这些补身的药品，实在难得。”掌柜的一边翻看那一大包的药草，一边啧啧称赞。
“药草你们也见了，不知道你们给个什么价呢？”孟戈对于现在的行情完全不了解，拿出那些草药，也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这、这个，你们认为什么价位合适？”掌柜的略微一想，便将问题抛回给孟戈。
孟戈三人完全懵懂，茫然摇头道：“我们不知道的。这位小哥不是说啦，你们给的，是最公道的价格么？这不，就交给你们了。”
意思是，随掌柜的出价，不过卖不卖的，还是由孟戈他们决定。
掌柜的跟小二对视半响，小二突然起身道：“等着，我去喊我娘出来。”
看着小二急慌慌的往后头跑去，孟戈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掌柜的，这些事是不是需要掌柜娘子拿主意呀？”事实上，孟戈一眼就能看出，掌柜跟小二是父子俩。
掌柜诧异的看了孟戈一眼，随后很是随意的抚须道：“内人较为精通庶务，这些事让她拿主意比较好些。”
见虞扬以看软蛋的眼神看他，掌柜的又解释道：“娘子她总是出去采办东西，对物价比较了解。”
然，这样的解释，更是让虞扬坐实了掌柜吃软法的看法。所以，虞扬傲娇道：“掌柜娘子真是女中豪杰哪。”
掌柜的听后，抚须的手一抖，硬生生揪下几根须子。正待要再解释一番，后堂却传来了动静。
“听说有娃子来卖药草，在哪儿呢？”人未到，声先闻。女子爽朗清越的声音穿透隔墙，敲进了孟戈姐弟的耳中。
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个声音，在那个院子里响起，召唤姐弟俩回家。
虞扬也以为，是那人出现了，便也随着孟戈姐弟将视线调转到后堂出口处，静待声音主人的到来。
有多久了，他们三人都没能听过别的声音。
过去的两年间，每一天，除了孟戈跟虞扬的对话，他们便只能听听兽吼、虫鸣鸟叫及风雨雷电的声音。
第三十二章 掌柜娘子
恍若隔世，孟戈三人等了似乎一个世纪那么久，声音的主人才将门帘撩起，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微胖的妇人，个子不高，鹅蛋脸上未施粉黛，却白里透着红。镶嵌着精致五官的面孔，即便年过三十，也没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
妇人虽然微胖，但身条却匀称得很。丰满的身形，每走一步都是风情。
妇人面上笑意盈盈，双腮皆有一个小酒窝。高挺小巧的鼻子上方，一双微挑的大大丹凤眼，让孟戈想起了一种动物——猫。
店小二也打了帘子出来，手上拽了个小布包。他走在妇人身边，小心翼翼的扶着，深怕妇人磕了摔了。
“行了行了，又不是瓷娃娃，碰一下又能咋地。”妇人嗔了店小二一眼，嘴角的笑意却扩得更大了。
店小二也笑嘻嘻道：“娘，我这不是担心我妹妹被你磕到嘛。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妹妹呢。”
“吉儿，别耍贫嘴，快扶你娘坐好。”掌柜难得的给了个好脸色，笑着朝妇人点头。
妇人眼睑微闪，稍稍低垂了些脑袋，也难得的娇羞了一回。
店小二将妇人引到孟戈姐弟三人的桌边坐好，才将布包放到了桌上。
“我听说，你们手上有品相很好的药草出售，是也不是？”妇人看着呆怔的盯着她看的三人，几不可见的微蹙了眉头。
店小二在妇人身边坐下，见孟戈几人表情呆滞的盯着他娘，便很是不满的敲了敲桌子：“喂喂喂，看什么呢，回魂了。我娘就是美若天仙，那也是我娘。”
经店小二一通捣乱，孟戈率先回了神。孟矛仍旧忽闪着大眼睛，盯着妇人不转眼。
虞扬倒是也回过神来了，然后就有些窘迫的低垂了脑袋。
妇人见状，先是挑挑眉看了孟戈一眼，继而大笑道：“这几个孩子，是见生人少吧。别紧张，我就是一普通百姓。”
孟戈讪讪低头，心中闪过失落。除了声音之外，妇人一点儿也没有万俟氏的影子。
不，妇人的行事做派，还是带有一点儿万俟氏的影子的。
孟戈叹息一声，抬头将收到自己面前的布包推过去，道：“这位夫人，这就是我们要出售的草药，你看看能给什么价位吧。”
这时，孟矛突然伸手抓了孟戈的手，眼里闪烁着泪光。大概，孟矛也意识到，这妇人绝不可能是万俟氏的了。
孟戈疼惜的伸手拍了拍孟矛的小脑袋，揉了揉他的小脸，道：“等我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们就去把爹娘接来。到时候，我天天陪你去看他们。”
孟矛难得的没有落泪，而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妇人检查药草的手，在听了孟戈的话后就是一顿，继而也眼带怜惜的看着孟矛道：“小娃儿，你爹娘一直都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呢，别伤心啊？”
妇人说着，眼看就要落下泪来。掌柜在一边看着着急，就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夫人自己先别伤心就对了，省得以后生出一个哭包出来。”
“对啊娘，你要是生个只会哭的妹妹，我可不帮你带。”店小二微嘟着嘴抗议。
被父子俩一搅合，妇人瞬间破涕为笑：“你们这父子俩，哪有没生出来就整天说是女儿的。这要是万一我生了个儿子，你们俩是不是就要抱了送人啦？”
妇人瞪了神色讪讪的父子俩一眼，才继续翻看药草。“你们这些草药很不错，品相都是非常难得的。就是炮制得粗糙了些，但好在不影响药效。”妇人最后说了跟掌柜一样的话来。
“那夫人觉得，这些草药值个什么价？我们才出山，根本就不知道外边的行情。”孟戈态度难得的真诚。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妇人，即便他们是奸商。就算是奔着妇人那跟万俟氏无二的嗓音，她也甘愿被他们坑。
“其实，如今外头乱的很，到处都有人叛乱。这几年天灾不断，朝廷已经是空设。我们老百姓活得水深火热的，也艰难得很哪。现在，除了粮食跟药草，以及棉花布料能卖得上价钱之外，别的东西，几乎都没什么人愿意收购了。那盐呀，更是贵得吓人。”妇人说完，伸手拈了一颗蜜饯塞嘴里。
“怎的这样吓人呢？我原以为这山外头怎么也比山里面好，这才带了弟弟出来，打算找个地方安家呢。”孟戈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躲回山里。
“嗨，那也就是活不下去的人才造的乱。这两年我们这里还算风调雨顺，住在这里还算安全。”店小二快嘴接道。
“这里有赵家军护着，还算安生。不过，当地的官员，就不怎么样了。所以，你们要真想住下，就得做好被强征赋税的准备。”掌柜娘子吐出果核，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原还想着，多买几亩地，好生侍弄个几年，也能挣点出产呢。”孟戈心惊，为这世道，也为今后的人生。
“侍弄土地也好，但出产可能就没有多少了。再加上各种赋税，你们今后极可能会饿肚子。不过瞧你们这一身的打猎本领，应是饿不着的。”掌柜道。
“好啦好啦，咱不是说药草的事情嘛，怎么扯到种地去了。”店小二见他们偏离了主旨，便将话题给扯了回来。
“对对对，瞧咱这话偏的。既然你们信得过咱这个店，咱自然会给你们最公道的价格了。你们这些药草里面，除了这两支小山参比较值钱外，别的并不十分贵重。这样吧，山参我们每只五两买了。剩下的丹参党参沙参什么的，就论斤两，市价是什么价，我们就给什么价，如何？”妇人道。
孟戈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个价格还能接受。再加上，这世道不好，东西能卖出去已是万幸，遂点头应下了。
“既然谈妥了，那我们就开始称量计算咯？”妇人扬声问孟戈三人。
是的，她不仅问孟戈，也向虞扬跟孟矛示意。
“成，我们都听大哥的。”虞扬终于没再喊错称呼。
孟矛也紧忙点头，放在桌下的双手有些小纠结的缠在一起，看向妇人的眼中闪烁着某些渴望。
最后，等那一包草药全都出货了，孟戈身上又多了将近十六两银子。
第三十三章 初进镇
掌柜娘子姓杜，家中排行三，人都称杜三娘。由于出身药商世家，不仅在识别药草上独具慧眼，在医术上也有所研究。
掌柜是这家客栈的主人，这家客栈是祖产。掌柜姓田，是独子，家中世代靠着这一间破旧矮小的客栈过活。
这家客栈，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几经翻修改建，才有了目前的规模。
当年，在还没小洛镇的时候，这家客栈就已经存在了，一直都在这一条连接南北东的岔道上。
这一条岔道，并不算官道，然却是行马走商的必经之路。
田家，一直在这一块地方，经营着这么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顺便，帮着某些人收集某些东西。
但客栈传到田掌柜这里的时候，却出了一点乱子。田掌柜先是念了好几年的书，但屡试不第。
后来，田掌柜又迷上了歧黄之术，不仅偷摸着在镇上最大的药材商铺里当了个小学徒，还拜了坐镇药行的一位老郎中为师。
等田家的家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田掌柜已经以上私塾的名义，在那间铺子里学艺三年，并且跟人家商铺的三小姐情投意合。
当然，掌柜娘子跟掌柜的结合，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就是水到渠成罢了。
两家人的长辈，在经过深入探讨，并对两人的未来进行规划之后，便愉快的结为了亲家。
本来，田掌柜还被逼着去考取功名的，最起码得考个秀才出来。
但是那时候，田家的田地突然之间就被人给算计了，田家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商户，田掌柜便失去了科举的资格。
为此，田家两位老人，是含恨而终的。他们临去之际，都还在懊悔识人不清，以至于害得田掌柜失了应得的身份跟贵重。
然掌柜娘子跟田掌柜，却觉得这样挺好。就算将来客栈开不下去了，他们依然可以开药行，收贩草药的同时，还能坐馆治病救人。
但有些愿望总是很难实现的。就在夫妻二人打算将这一间客栈改成药行的时候，乱世便来了。
为了能在乱世中得以生存，二人决定保留这一间破旧不堪的客栈，明里是守着祖产，私下里却干起了救死扶伤的事情来。
因此，在听说有人来卖药草的时候，田掌柜才激动了些。
主要是这乱世里，进山采挖草药的人太少了。就是有那愿意采了草药来卖的人，也极少卖到他们这里来。
镇上，杜家的药行可还经营着呢。大家伙一般都会将药草卖到那里去。
“嗨，这几年，光从我娘家进购药草了。虽说是自家人，在价格上多有优惠，但总是觉得欠了人情。”掌柜娘子是个爽利的人，性子直爽得很。
“有什么办法，咱这是客栈，谁会把药草卖到这里来呀。”店小二田天吉撇撇嘴道。
“掌柜娘子，你们要给许多人瞧病么？不然怎么需要这许多的草药呀。再说了，你们大可开了方子，让人家到镇里面抓药去啊。”孟戈有些不解道。
“咳咳，总有些危急病症，是需要直接用药的。所以，这药材，还是很有必要自己储存的。”田掌柜语气有些牵强。
天吉小二目光闪烁，也有些不大对劲。就是掌柜娘子，先是面色有些僵硬之后，便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们瞧着我们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但是那东边儿离咱这四五里的山里，有一个大村子，那里的人经常来咱这寻医问药。他们来我们这里，更近便。”掌柜娘子微微笑着，端起面前的白水杯子，轻轻啜了一口。
“啊？那东面，不都是山嘛，那里还住了许多的人？”虞扬记得他们来时，就经过那一片小山群。
“对的啊，那里挺好的，有一条常年不断的小溪水。虽然四面环山，但那里年年都风调雨顺的，鲜少遇到灾荒。”掌柜娘子将刚刚收到的药草整理好，交给店小二拿进里间去。
“真的？可是，那边不是在大山的外头嘛。我听说，那样的地方，容易遇上山洪。”孟戈不信。
“哎哟，这小哥还有这般见识哪。你说得没错，那里的春夏确实常有山洪。不过那个村子地形好，就算有山洪也淹不到他们。就是吧，一旦山洪暴发，他们总是被困个半月一月的出不来。”掌柜娘子双目放光，有些赞赏的看着孟戈道。
“是这样啊。掌柜娘子说得我都想要去那里安家了。”孟戈说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一番试探下来，孟戈跟掌柜娘子彼此都消了些戒备，却也不再想着继续深挖对方的底子了。
“掌柜娘子，你们这里收蜂蜜不？”这时，虞扬突然拿起一个小罐子问道。
这些日子，他背着几罐子的蜂蜜，实在是把他的肩膀给勒坏了。
“哟，蜂蜜呀，那可是好东西。快给我瞧瞧。”掌柜娘子一听就乐了。
田掌柜跟才出来的店小二，也都好奇的围了过来，盯着虞扬手上泥封的小罐子瞧。
“这可是最好的蜂蜜，蜂王浆。不知道掌柜这里收不收？我们有七八罐呢。”孟戈并不怪虞扬自作主张。
她自己也想着，要问一问掌柜他们收不收别的东西呢。
从刚刚的谈话中，孟戈得知了一点，那就是这间客栈不简单。再有就是，掌柜娘子他们所收治的病患，好像也不简单。
因为双方刚刚才干成了一笔买卖，所以这一次的蜂蜜出售得很顺利。
孟戈只卖了六罐，每一罐二两银子。这么着，他们又多了十二两银子了。
等辞别了田掌柜他们，姐弟三人踏上去镇上的路的时候，孟矛的手上已经多了两包点心，跟一大包的蜜饯。
孟矛一直背着的那只半死不活的傻狍子，也被田掌柜给收了。
再次进镇，姐弟三人都有些紧张。因为来时，田掌柜他们可说了，现在镇上龙水混杂，让他们万事小心，别被人算计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姐弟三人踏进了这个人来人往的小镇，并顺利的找到了那家杜氏药行。
初进镇，孟矛贴的孟戈紧紧的，孟戈也不放心的搂着他。虞扬也有些发憷，不自觉的伸手牵着孟戈的衣角。
第三十四章 出货
“戈儿~哥，咱真要进去么？里边好多人。”虞扬胆怯了。
许久不跟人接触，任是谁，在面对这么多的人的时候，都觉得犯怵。
孟戈伸手轻抚着孟矛的小背脊，对两人道：“怎么能不进去呢。不进去，东西卖不掉，咱就没有足够的银子安家，也没办法将爹娘迁过来。”
孟矛闻言，便站直了身体，挺起小胸脯，意思是告诉孟戈，他不害怕。
虞扬也张了张双肩，尽量抬头直视前方，道：“咱进去吧，早些把东西卖了，咱好早些安定下来。”
看着两个故作镇定的小家伙，孟戈本还忐忑不已的心情，一下就放松了。
管他什么乱世，只要能带着两个弟弟活下去，那才是正经事。那些什么牛鬼蛇神，最好别来惹他们。否则，她孟戈决不轻饶了它们。
孟戈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弟弟，毅然的踏进了那间杜氏药行，径直朝柜台走了过去。
“请问这几位小兄弟，是看病呢，还是拿药呢？”还没走到柜台处，斜刺里就走出一个灰衣的小少年，很是善意的笑看着他们问。
“我们不拿药，也不看诊。我们是来卖药材的。”孟戈也笑着回道。
“卖药材啊？那请跟我来，收药材的柜台在后边。”小少年依然和善的笑着，恭请了孟戈三人随他往后边去。
孟戈见状心下忐忑几分，深怕会遇上强买强卖什么的。但她一想起杜三娘的为人，便又心安不少。
孟矛此刻小手已经在微微的发抖，孟戈便把他拉得近一些。虞扬乖乖的跟着孟戈身后，拉着她的衣襟的手紧了又紧。
所幸，那所谓的后头，其实也就是药行大厅靠后的一处地方，还是在大厅里。
这是正对着药行大门的地方，靠墙处有两个非常大的中药柜，柜上的小药格整齐排列着，都标注着药名。
药柜前面，是一个黑色的漆木大柜台，柜台上还堆有一些药材，显然是刚刚收回来的。
柜台后，站有两个较为年长的男子，以及五六个学徒。他们正在仔细分拣着药草。
柜台之外，还站着两个憨实的青年。那两个青年穿着并不打眼，还都是灰扑扑的粗棉布衣，上头打了不少的补丁。可见，都不是家世好的人。
小少年将孟戈他们引到了柜台前，朝那些人喊了一声：“师兄们，有人来卖药材。”
正在分拣药材的几个少年闻言，俱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恭敬的喊了一声“二少爷”。
正在柜台上检查药材的两个较为年长的男子，也跟小少年打了个招呼。然后让孟戈三人在一旁稍等。
小少年笑眯眯的冲他们笑，并问孟戈姐弟渴不渴，需不需要喝茶水。
“你们可以把东西放在这边，这边空着，没事儿。”大概是见孟戈身后的毛皮卷太过于硕大，小少年便提议道。
孟戈露出感激一笑，很是高兴的放下毛皮卷。“谢谢这位公子了。请问这附近可有收皮毛的地方？”孟戈顺嘴一问。
“有啊，出了门左拐，在第二条巷子里就有人专门收皮毛。只不过……算了，你们还是守在西门那里，等着把皮毛卖给过路的行商吧。”小少年先是很高兴的介绍着，随后竟是面露不快。
孟戈也没上赶着问原因，而是很诚挚的谢过小少年。
小少年见孟矛紧紧的贴着孟戈，看也不敢看别的人，便从兜里拿出一些糖块，递给他道：“给，吃点糖，别怕。”
孟矛悄悄抬眼看了小少年一眼，发现对方也就比自己大上个两三岁，便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
他抬眼看向孟戈，似是在问：“我能吃他给的糖么？”
孟戈见状点头，示意孟矛接糖。“谢谢这位小公子。我弟弟幼年时受到过惊吓，便不会说话了。待会我想请个大夫帮着瞧一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这方面的好大夫？”
小少年闻言点头道：“待会我帮你们引荐邢大夫，他在小儿方面比较精通。”
“那就先谢过公子了。”孟戈真诚的致谢。
小少年跟孟戈又说了几句话，才转开，去继续他的巡视检查工作去了。
那一边，因为小少年所带来的缓冲，让虞扬少了一丝不安，都开始自顾的观察起药铺来了。
姐弟三人只是等了一刻钟左右，才被叫到了柜台边，让展示所出售的药材。
孟戈先是将虞扬背篓里面那一支何首乌拿出来，然后就静待对方检验了。
“就这一支何首乌么？就没有别的东西？”另一个男子问道。
“还有的，有很多的蛇胆，我都给晒干了。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孟戈又让虞扬拿出一个布包。包包里面，是几个小竹筒。
“自然是收的。只不知你们那是什么蛇的蛇胆？”那个男子看着孟戈将竹筒掏出来，便问。
孟戈将竹筒摆好，指着上头刻得歪歪扭扭的字体道：“就是这几种毒蛇的蛇胆，蛇的品种都刻在了竹筒上。”
那人便将竹筒一一拿起来细瞧，面上原本的怀疑之色转变成了不可置信。
孟戈的字体虽然稚嫩张扬，却不妨碍辨认。因此，那人也瞧出了都是一些难得的蛇类的蛇胆。
“且待我验辨验辨。”男子动手从台下拿出几个细瓷小白钵，一一从竹筒里取出一颗蛇胆，每个研碎一些放到钵里，在上头滴了不知名的液体。
那边，男子开始检验蛇胆。这一边，品鉴何首乌的男子也完成了检查。
“这是一株年份很足的何首乌，卖价也相对高一些。不知你们打算买个什么价格？”男子放下何首乌问道。
“三十两银子。”孟戈开出了自己的报价。这是在飞升客栈的时候，征询过的。
虽然那时候，孟戈并未说明她身上有这些东西。
“按理说，这个价钱并不算高。但如今这乱世，所有的东西都难卖得很。尤其是这种滋补类的药材。我们最多只能出二十五两买下你这株何首乌，你们若是觉得合适，便留下。”男子说完，便静待孟戈的回答。
孟戈想了想，觉得这个价还是低了一些，便说：“那这何首乌就先不卖了。”她想着，还是拿回去卖给杜三娘好些。
那男子便惋惜的看着孟戈把何首乌包好，再放回背筐里面。
第三十七章 气恼
孟戈追上那人的时候，那人正打算从一旁的农田里拐进小山岗。
“把背筐跟东西留下，我保证不伤你。否则……”孟戈看着那个愈加奋力逃跑的人，终是忍不住砸了一颗石子过去，刚刚好把人腿打折。
孟戈信步上前，喘着粗气将筐子夺过来，略一检查后问道：“说吧，其他的东西谁拿啦？”
那个抱着腿在地上呻*吟的汉子愤愤的瞪着孟戈，并不出声。
孟戈也没指望对方会开口，直接上手搜了对方身上，结果自然是毫无所获的。
“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人了，有手有脚，四肢健全，干什么不成非得当劫匪。当初我跟两个弟弟身上什么都没有，还迷路在深山里面，依然靠着自己的双手活了下来。你们这样，还不如就死了算了，省得将本就乱的世道搅得更混乱。连活都不会活的废物。”孟戈越说越气。
要不是有这样所谓被逼无奈的人存在，孟朗夫妇又何至于死。
说白了，就是一群懒惰无能的凶残之辈，借着活不下去的由头，干着不劳而获的勾当罢了。
不搭理那个打算用眼神剐杀自己的废物，孟戈抱着背筐回到孟矛两人身边，不由分说抓起两人就是一顿巴掌。
打完，孟戈喘着粗气靠在毛皮卷上，闭着眼恢复元气。
孟矛两人捂着被抽的臀部，一个可怜巴巴的看着孟戈，无声的啜泣着。另一个深深的埋着脑袋，面上委屈且不甘。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戈觉得喉间不再干涩得冒火，胸腔也不再火灼般刺辣，她才撑着酸软的四肢站起身，背起毛皮卷看也不看孟矛两人，提了背筐就走。
孟戈很生气很生气，不给这两个完全失了危机意识的小家伙一些教训，哪天真出了事，她这些年的苦头算是白吃了。
见孟戈闷头就走，不招呼他们，也不责骂他们。孟矛两人懵了，知道自己错大发了。
两小深怕孟戈从此当真丢下他们，再也不管他们，只能心急火燎的跟上孟戈。
孟矛几次想要牵孟戈的手，都被孟戈躲过了。孟矛跑到孟戈身前，想要拦下她解释，孟戈便转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虞扬在一边看着，几次想要张口劝说。但一想起孟戈毫不留情的揍自己的画面，虞扬又忍下了话头。
虞扬之所以敢跟孟戈耍脾气，不过是仗着已经出了山，不需要仰孟戈的鼻息，自己也能靠着双手活下去罢了。
然孟矛就不一样了。他短短的七年人生里，前五年还有父母，后两年就只剩下孟戈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虽说虞扬也跟他们相依为命，感情也深厚。但有些人，那是怎样也不能跟血脉相连的亲人比。
孟戈从来就不嫌弃孟矛失语，总是很耐心的诱导他说话，偶尔还会变着法子开解他的心结。
虞扬就不成。面对无声无息的孟矛，虞扬是不耐的，是厌烦的。好几次，虞扬都气的想要大骂孟矛。虞扬跟孟矛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最多的是抱怨孟矛不开口说话，面对危险也不知道喊。
“带着你，我们迟早有一天都要被你害死。你就不能喊一声？就算不说话，你喊一声提醒我们有危险就那样难？”私底下，虞扬不止一次这样对孟矛抱怨。
面对同样的状况，孟戈只会无奈又心疼的拉过孟矛，抚着他的背脊安慰：“小矛矛吓坏了吧？别担心，有姐姐在呢，姐姐保护你。下次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小矛矛要是能提醒姐姐一声就更好了。”
因此，孟戈之于孟矛，可见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可是现在孟戈不搭理孟矛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即便是当初，在山里，孟矛眼睁睁的看着躲在孟戈身后的饿虎将孟戈扑倒，也没能发出过一声，孟戈都没生过气。
可是孟戈今天却生气了，还看也不看孟矛一眼。这让孟矛陷入了恐慌，既心急又害怕，委屈得不行。
三人无声的走着，眼看就能望见飞升客栈，孟矛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孟戈。他直接冲过去抱着孟戈，张大了嘴无声的呐喊，任孟戈怎么推他，他也不松手。
见状，孟戈就是再气，也只能消气了。
这一路，孟戈心里也不好受。就这么一个弟弟，要不是太过在意他，她又何至于气成这样？
“怎么？知道错啦？错哪啦？”孟戈虽消了气，却也不打算就给孟矛好脸色，须得让他认识错误不可。
孟矛仰起脑袋，使劲的点头。又伸出一只手，点了点孟戈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个劲的点脑袋。
孟戈知道，孟矛这是保证，不管今后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听。
一旁，虞扬也趁机认错：“戈儿姐，我们都知道错了。以后不管你交代什么，我们都听。戈儿姐，你别生气。”
孟戈瞥了憋屈无措的虞扬一眼，又看了看小心翼翼泪流满面的孟矛，终是无奈开口道：“你们今天的错在于忘了这里不是山里。山里的野兽没脑子，你们只管逃命就好。但那些是人，比你们大，又比你们有心机。你们想想，万一那些人跟当初的魔怪一样，你们可还有活路？他们人又多，你们怎么逃。”
被孟戈这么一挑明，孟矛二人羞愧的低下了脑袋。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人类的世界，永远比危机四伏的山林更危险。
“对不起，戈儿姐。是我拉着小矛儿停下的。我觉得你能对付那些人，就没再跑。我都忘了，这世道，坏人到处都是。”虞扬越说，越觉得自己太幼稚愚蠢。
孟矛也紧紧的牵着孟戈的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懊悔跟自责。
“行啦，快走吧。你们只要不把我说过的话当耳边风就好。这一次，丢了何首乌跟一罐子蜂蜜呢。那可是三十二两银子。”孟戈说着，遂将背筐递给虞扬。
“啊？丢了？那怎么办？”虞扬后悔不已，又心痛难当。
不理会两小那一脸丢了十万两银子的神情，孟戈一心轻松的往前走。
知道心痛就好。得了教训，下次也少犯同样的错不是。
第四十章 里正家
这是一间典型的山村小院。石垒的院墙上，巴着许多的枯草藤。可见春夏之际，这院墙上有多热闹。
院门，是竹子扎的一扇简易拉栓门。那妇人上前稍稍将竹门往里推，伸手进去将木栓拔掉，开了院门就往里走。
“四叔，四婶，堂姐，堂姐夫，你们在家不？”妇人边牵着小女娃往院子里走，一边招呼孟戈他们进院。
一进院门，孟戈便见到一个足有两亩地大小的平整院子。院子里有不少地方，还铺着用竹片扎成的竹排，上面躺着竹编的晒席，晒席上是各样粮食。
院门的左手边，有一个方形的口子，通往地下。看着黝黑的口子，跟青石板砌成的石阶，孟戈不禁有些发憷。
跟着妇人往正屋方向走去，孟戈心下有些茫然。里正可是一村之长，他们家都还是住的泥夯房，可见村里的生活条件并不咋地。
好在村长家的房顶是红色的瓦片，不然孟戈还真得考虑是不是该坚持在这里落户了。
背靠大青山，村里有河流，还能把日子过得穷困不堪，可见这里的人是怎样的默守陈规，不思进取。
里正家正屋的大门，是三开的红漆大木门。只是年代久远了一些，木门上的红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门板上，随处可见那些蛀虫蛀出来的斑驳痕迹。
妇人看着紧闭的大木门，有些嫌弃的上前，拍了拍最中间带着门环的木门。
“四叔，四婶，堂姐堂姐夫，你们还没起来吗？二堂哥，小福小梅，你们怎么没起来？”眼看日头都升起来了，里正家的人都没起身，妇人喊人的声音就多了一丝不快。
但凡村里的人，都是在鸡鸣第二遍的时候便起来，开始准备一天的活计。
也不知这里正家是怎么回事，都这一会了，也没见起来。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现在也快九点了。
随着妇人的大力拍门声，屋里终于传来了动静。一个妇人慵懒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春儿她娘，你怎么这么早呀？”门吱呀一声响，就从里面打开了来。
孟戈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一个精瘦的小妇人站在门里打哈欠。妇人三十出头，很是瘦小，不到一米五。
妇人的肤色干巴微黑，脑袋显得特别的大，脸上因为笑而带出了不少的皱纹。
“还早呢，日头都快要晒到院子里咯。我说你们昨晚怎么没盖粮食就睡啦？这万一半夜下起雨来，我看你们怎么办吧。”小妇人说话声爽利清脆，噼里啪啦的，使得门内的妇人面色讪讪。
“还不是阿光，昨日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偷喝了你四叔的酒，撒了大半个晚上的酒疯。要不是我们极力守着，恐怕家里的房子都让他给拆了。”妇人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疲惫的眼下，仍是一片青黑。
“哎呀，我二哥怎么又犯病啦？唉，这一回回的闹事，真是为难了你们了。”小妇人听闻是这么回事，便开始安慰起门内妇人来了。
“行啦，快进来坐吧。别的人也都起来了。我说你怎么不先回家呢，有什么事么？”门内妇人卸掉门栓，将中间两扇大木门洞开，请小妇人进去。
“嗳，我怎么给忘了。堂姐，是这么回事，有人来找我四叔，说是打算在这里落户来着。”小妇人说着，便侧了侧身，让门内妇人看看她后头的孟戈姐弟仨。
“啊，是这么回事呢。那什么，孩子们先进来坐坐吧。这村里头也有许久没人来过了，挺稀奇的。”门内妇人的声音比之小妇人柔和一些，属于那种比较温顺的类型。
“打扰这位嫂子了。”孟戈抱拳打了个弯，才带了虞扬跟孟矛进屋。进了屋，孟戈才觉得这屋里不是一般的宽敞。
正当大门的，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堂间。堂间里侧的木板隔墙最上方，是大红纸写的宗祠堂联。宗祠下方离地面两米来高处，是一排暗红色的小香炉。
小香炉的下方，是一张做工非常考究的八仙桌，八仙桌的左右两边是刻了福禄寿囍的太师椅。
太师椅的下首，分别是两排相对应着的福字椅。两边都是八张，不多不少，刚刚好够摆到屋子正中间的两根大柱子处。
那两根大立柱两边，分别是垂着门帘的房门。那位传说中的里正，正从左手边外间的房间里撩帘子出来。
“春儿她娘，你是说有人要来咱村落户？”那位年过半百，双鬓都有些花白的老人问道。
老人可能因为常年下地的原因，面色黑红，个子高高瘦瘦，背脊挺得直直的。略微四方的脸上，最突出的就是那一副鹰钩鼻。
老人双目锐利无比，不小的眼睛里，灰黄色的眼珠子看得人很是瘆得慌。
孟矛自打一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里正，就吓得一把扑在了孟戈身上，双手把孟戈拽得紧紧的。
虞扬也被老者那不带感情的冷漠双眸看得直打鼓，不自觉的往孟戈身边靠了靠。
“四叔，可不就是有人要来落户嘛。就是他们兄弟三人。我们家才开门就见到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昨夜在哪过的夜。”小妇人伸手指了指孟戈姐弟三人。
老里正再次正眼打量了孟戈他们一眼，目光在孟戈身后已经减小了一大半的毛皮卷上溜过，便点了点头。
“四丫头，快给孩子们搬凳子来。”老里正走到大门处，自己动手将另外两扇门都打开。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原本还有些昏暗的堂屋瞬间变得亮堂堂的。
刚刚跟小妇人说话的妇人立刻走出来，从门两边分别掏出几张小凳子，摆在靠门处的墙根边，示意孟戈姐弟过去坐下。
孟戈道了声谢，拉着孟矛过去，将身上的东西放下，就规规正正坐下等老里正问话。
小妇人搬来一张高椅，放在孟戈姐弟三人对面的墙根处，请里正坐上去之后，里正才开口说话。
“就是你们要来落户呀？你们是什么人呀？家中长辈呢？”里正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这里的乡音。
“我们是南面的流民，前两年逃荒出来的。家中长辈全都熬不住，没了。”孟戈双手放在膝上，目不斜视道。
“这样啊，那先给我看看户籍吧。我看你们都不大，怕是难落户。”里正整了整他身上的薄袄道。
孟戈这才动作，将早就准备好的户籍从胸前掏出，双手奉上。
第四十二章 令人堪忧的世道
得了唐里正的准话，孟戈便将给唐里正特别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毕竟，进门时给的几封点心跟一只野鸡，只是一点表礼罢了。
唐里正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几张好皮子，跟那一大罐子的蜂蜜，心下满意极了。
这年头，但凡上门来托人办事的，无一不是买上好酒肉的。然孟戈他们并未带着那些东西，而是给了他们亲手猎到的野鸡，也算不错了。
孟戈倒不是不想给人家卖肉来。奈何这里离镇上太远，就算买了肉，过了一夜也不新鲜了。至于糖酒，她压根就没想到。
本以为能在山外边打到一些兔子之类的，也算盆菜。可惜的是，他们一路走来，也就碰到了一只野鸡。
因心急着办落户的事情，孟戈三人便婉拒了在里正家里休息一晚的邀请，过早饭之后，便随着唐里正又出了村。
里正家的早饭比较简单，也不过是贴了几个饼子，熬了一锅稀饭，再切了一盘小咸菜。
好在知道唐里正要出村，他们家便多贴了十几个饼子，好让里正他们带了路上食用。
可能之前在山里走惯了山路的原因，孟戈三人再次出山时也并未感到过多的疲累。
倒是唐里正，虽说身体仍旧健朗，却也比不过孟戈三人。他们一路上休息了五六次，才在晚间的时候才到了飞升客栈。
唐里正跟飞升客栈的田掌柜应该挺熟的，一进门就相互打起了招呼。
“老哥，你怎么这会出村来了呢？莫不是这几个孩子要在你们村落户？”田掌柜亲自走出柜台，将唐里正请到了桌边坐下。
“可不是嘛。我看这几个娃儿挺好的，就多帮着他们一些。”唐里正咧嘴笑道。
一时间，唐里正跟田掌柜便聊开了。什么今年收成如何呀，家中的牲禽又怎么样啦，家里的儿孙省不省心等。
田小二沏好了茶出来，朝孟戈姐弟挤眉弄眼道：“落山村的人每次上镇里来，都会在我们店里落脚。”
孟戈见田家父子跟唐里正很是熟稔时便猜到了。飞升客栈的价格比较实惠，在这里落脚还是很好的。
当晚，孟戈帮唐里正要了一间相对好的房间，让他好生休息。
次日一早，唐里正便将仍在熟睡的孟戈三人叫醒，早早的去了镇上的临时府衙处等候衙差开衙。
镇上毕竟不是县里，只有一个班头带领二十几个衙差镇守。平时四里八乡要有什么急事，都是先报到班头这里，班头实在办不了才会往县城报。
至于丈量土地这样的小事，当然就由班头做主了。量好了土地，标了地界，再由各村里正开了白契，上县城换成带有官府印戳的红契，土地买卖就算做成了。
小洛镇的班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大汉。虽没留胡子，但那乌青的胡茬，正昭示着主人的粗犷。
不同于守门的官兵，衙役就是一帮专门管理镇上日常事务，并维护秩序的存在。相当于现代派出所的民警吧。
只不过，比起派出所民警，现在的衙役还比民警多出了许多的权利。
正如现在，史班头验看了孟戈递上去的户籍，并张口询问了他们一些情况后，便派了五个衙差，让他们跟随唐里正回村丈量土地。
“明儿再去。今天他们还要去另一个村子瞧一瞧，有人来报说出现了流民进村抢劫的现象。”史班头交代完，便挎上大刀带人走了。
“这些事你们管？”孟戈有些怀疑的问道。
当初，那些打劫他们的贼人可是说了，衙门一律不管这样的事情。
“哪能不管呢。村里的人多霸道，又出了人命。我们要是不去管，他们只怕就要造反了。”一个小衙差苦巴着脸道。
“哼，也不是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县老爷总是不让我们压制他们。我猜啊，人家县老爷指不定多希望下边能闹起来呢。”另一个四十好几的衙差不满的用刀鞘敲了敲大门，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从衙行走出来，孟戈便觉得这世道太过于可怕了。一切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都藏有许多人所不能改变的暗潮正在汹涌着。
好在平民百姓所求并不高。管你谁当官，皇帝是谁，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的就算是好的，能拥护的。
“唉，又白白耽搁了一天。”回飞升客栈的路上，唐里正叹了一口气道。
“里正大叔，我跟二弟都会翻地咧。等我们的户籍什么的办好，我带着弟弟去帮你翻地。”孟戈知道唐里正这是操心家里的地了。
“也不是说缺人手，只是这两年下雪早。要是在初雪的时候没能及时翻好地，那便只能等来年开春雪化了才能耕地了。这两年冬天冻得很，雪也深。”唐里正忧心的是，这灾荒会转移到北边来。
“是有什么说法吗？”孟戈对于北边不甚了解，遂问。
“是呀，老人家都传，这样的天若是多了，往后便是旱。雨水都化成雪下光了，来年夏天可不就旱了嘛。”唐里正微蹙双眉，为这世道担忧。“都这样乱了，北边再旱起来，当真就不给咱老百姓留活路咯。也不知道谁犯了天老爷什么禁忌了。”
孟戈听了心中大骇。南边的大旱两年了都没缓过来，要是北边再旱上一两年，百姓当真活不下去了。
“哥，大不了咱再进山呗。我瞧着如今山里边都比外边安生。”虞扬突然记起两年前逃荒时遇上的那些事，遂肃着小脸对孟戈道。
孟戈也有些茫然，不知这时候选择落户是对是错。
“甭担心，我听说落山村的那一条河流就没断过水。里正大叔，是不是真的？”孟戈试探着问道。
“嗳嗳，没断过水。从我太祖爷爷那一辈开始，都一百来年了，就没断过水。”唐里正突然记起这么一茬，心下安定不少。
“那便成，只要村里不断水，咱就不担心断粮。怕，就怕大量的流民进村，到时候咱就遭殃了。”孟戈分析道。
饿极了的流民有多可怕，没人比孟戈三人更清楚了。这时，孟戈不得不再次考虑躲进深山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