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个儿就这么悄无声息归天了，却不想那河流最深处陡然现了亮光，驱散了那些个要命鬼魂，那股亮光卷着一股水流直冲我来，又将我一下冲出了那忘川河中，冲上了冥界晦暗的高空之中，但只是须臾之间，那股水流又顺原路收回，下坠那一瞬间我瞧见河两岸的曼珠沙华交替绽开之景，颇为好看，小夷姿，有空我一定带你去看看，是真的好看，可惜只有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诶诶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东说西了。”
夷姿狠狠扳过他的手臂别再身后，吃了痛的允十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
“崔府君清醒了些，赶忙接住了我扔回了岸上。我惊魂未定，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一晕就晕了好些时日，现在想来，怕是在冥界过了一个冬。”
华琚：“......”
靠他妹的名都山底喂野兽的家伙，过了一个冬可还行？！
敢情他们这么担心牵挂，夷姿为了确认他安全无恙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他就在那里酒醉昏睡了一个冬？
华琚是真想劈一劈允十，不过元承在她身后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安抚着她，阻止了她的行为。
允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另一种鬼门关走了一趟，犹自沉浸在回忆往事中。
“我醒后身子亏虚厉害但仍惦念着心中大事，恰好那崔府君与我有愧，晓得我失去的那半条命是他踹走的，是以我问什么他都一一答复。”
他沉默了一刻钟，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归沉水确实由忘川水和曼珠沙华制作而成。”
“我紧着就追问是否掺入过多的忘川水和过量的花瓣会有毁灭仙家仙根和魂魄的功效，崔府君却说那北海每次前来求取，皆都有详细记载，绝不会多出一厘一毫。”
“我磨了他多日，又是恐吓到要将他喝得酩酊大醉误事的罪过闹到阎罗殿去，又是好言相劝允了他明年再送去几坛子上等好酒，他这才吞吞吐吐道出了原委。”
原来，那忘川河之下有一股清流，名为记川，与忘川相生相克，且只会在曼珠沙华交替绽放之时从忘川河底喷涌而出，待曼珠沙华转换结束就会流回河底，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是以鲜为人知。
相生相克的两条河流并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忘川与曼珠沙华制造出的归沉水也没有此功效，然而忘川、记川、曼珠沙华三者合而为一，就可以焚毁任何生灵，任是神界之尊也难逃此劫。
他们耐心听着允十说完，九因观内良久寂静无声。
华琚往后缓缓倾倒，元承将她扶到了身后的椅子中。
她仍是有些迷茫，喃喃道：“原来，是加了一滴记川水......”
明明揭开了师父和姐姐魂飞魄散的真相，可华琚却觉着这一瞬间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浑身发软，只能颓然跌坐在椅子内。
燕绥从头到尾都十分安静，此时若有所思道：“曼珠沙华千年才交替绽放，记川水自然十分宝贵，哪里能让旁人轻巧得手。能得到，必定和冥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华琚立即道：“此话不错，必定和冥界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才能得到此物。”
允十将眼皮一抬，伸长脖子低语：“你们可知那仙后隗陶？”
元承神色依旧，燕绥敛眉沉思，夷姿一脸疑惑。
华琚却是睁着眼睛看向满脸玄虚的允十。
“你说的可是那已故的九阙仙宫仙后，隗陶？”
见华琚似是晓得那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允十愣愣点头，“嗯”了一声。
这的确是一桩今天丑闻。
如今稳坐九阙仙宫的那一位扶辛仙尊是个弑兄夺位，占嫂为妻的恶徒，而那位可怜的女子，名讳正是隗陶二字。
隗陶深爱先九阙仙尊，也就是扶辛的哥哥。她受辱生下女儿后就心灰意冷跳下冥界的忘川河，任由恶鬼撕咬吞噬，最后尸骨无存。
如今稳坐九阙仙宫的扶辛在位已逾上千年，昆仑仙界早已不提及先仙尊之事，而那红颜薄命的女子也是消失在时光的流逝中，这些个血腥沉重的往事更是昆仑仙界的禁忌，半分也触碰不得。
扶辛蓦然发动叛变，震天骇地，然而血雨腥风一过，新的掌权者登基，真相就如云烟消散，眼见着的是海清河晏，昆仑仙界处处太平的盛况。
华琚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上古意志。
黑水玄蛇寿命无限，允十晓得这些前尘过往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那双绿豆眼骨碌碌直转，口中赞叹：“仙子不愧是神龙之后，这些个肮脏隐晦之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华琚眼含警告，道：“莫说其他，这记川水跟那隗陶仙后有何关系？”
允十打了下呵呵，才严肃道：“那隗陶仙后出自冥界，嫁于九阙仙宫那日，冥界君王将记川水亲手交予她。崔府君言，隗陶仙后是唯一将这记川水带出冥界之人。”
华琚道：“隗陶仙后早已身归天地，此事不是她所为。”
自然不是她所为，因为这可怜的仙后就是她亲娘的妹妹，那一朵地狱红莲。
“仙子说得不错，但这人死生灭尚且会有遗留之物，只不晓得这隗陶仙后仙逝后那珍稀的记川水落入了何人手中，或是被何人拿去了。”允十咂着嘴思索了起来，“此物定然还留在九阙仙宫，仙后仙逝，扶辛哀恸，众仙祭拜，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谁都有可能......”
华琚冷笑：“那样的恶徒也配哀恸？他不过是拿着深爱之名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欲望，践踏毁灭着别人的幸福与圆满，踩着累累尸骨和滚滚血水登上了天阶之路。隗陶死了，他还能尽情的一个人做出深情，免得传出夫妻不和的笑话来。”
元承道：“他之后取了另一位出自北海仙族的女仙，不过他没有给那位女仙仙后之位，而女仙生下他的第二个孩子后也病逝了。”
夷姿鄙夷：“这样的人也配做我们昆仑仙界的仙尊，真是恶心死了。”
燕绥道：“记川水不是地上的大路，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也不是街上的玩意，任谁都可以买下来把玩。”
此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的断了允十的推测。
华琚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怅叹不已：“事情查探到如今，我们已然晓得此事还与九阙仙宫脱不了干系，这还真个莫大的惊喜啊......若我们动此处，那必然是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