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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梦欧皇     正经仙txt下载     正经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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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昆仑仙界容万物

    华琚盘坐在天虞神境山巅,身边飘过了无数朵绯云,她的双眼仍失神。

    她——回来了?

    就这么回来了?

    还这么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像她这样大逆不道的恶仙,苍天居然还给她开了眼。

    站在一旁的守山神兽水麒麟满面红光,湿漉漉的双眼炯炯发光,它忽的昂首呦呦高鸣,天虞神境山巅之上顿时电闪雷鸣,天虞神境山下的江海即刻翻腾踊跃。

    华琚摸了摸脖子,没有刀疤。

    她继而探入衣内摸了摸心口——剑痕依旧。

    历经八世苦难,她终于重归昆仑仙界。

    因为身承上古血脉,她所受的伤所生的病皆已消散,唯独入了修罗道的剑痕没有消失。

    罢了,也不是好大的事。

    她起身推开水麒麟,挥手散了方才的阵法,轻声道:“我明了你欢喜我归来的心情,才弄出这泼天阵仗以示庆贺。可是小麒麟,我既不愿旁人知晓我已归来,更不希望旁人知晓我是谁。下次再犯——”

    她原想说下次再犯就把你这只麒麟剃光鳞片,扔进凡界当只为人宰割的野鹿,任他们炖着吃,烧着吃,炒着吃,吃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没有。

    可如今天道开了青眼,许她圆了六界缘法,重回昆仑仙界——从前种种不好的言行举止便弃了吧。

    她舒展眉目,畅然呼吸神山精华,以示决心。

    “哐——”

    华琚收回手掌,被揍了一拳的水麒麟晕头转向,脚步虚浮,嘴里还不忘呜咽诉说委屈。

    “我本打算立即回秦苍派,可你这么一闹,昆仑仙家诸仙皆知天虞神女已归,再瞧见我这个华琚仙子重现昆仑仙界,那可得了?他们本就爱编排过去瞎扯过来,见着这般巧合,还不得让他们猜到我就是天虞之主?这要是流传广了,那些仙家们必然又会猜测些什么匪夷所思的‘真相’出来,后患无穷。事已至此,为避免灾祸,我就只能再等一等才能回秦苍派,这可真是让我越想越气,你活该被打!”

    打完骂完,她继续舒展眉目,畅然呼吸神山精华,以示方才的决心。

    天虞神境是终年不变的江海翻腾,云潮雾涌的景象,只是今时此刻在漫漫水雾之中裹挟着诸多陌生混杂的气息。

    倒不是什么妖魔瘴气,也就是些黑了心肝蒙了猪油心术不正的昆仑仙家派出的几十乃至上百个宵小来探听天虞神女的行踪。

    仙风道骨荡然无存,真是昆仑仙界的耻辱。

    好在华琚的亲爹亲娘早有远见,仙逝前就在天虞神境悬凌步梯入口处设了禁制,若非天虞之主允许,即使是昆仑仙尊也找不到天虞神境的真正入口,也免了她出手灭了这番宵小的力气。

    灭了?

    似乎也罪不至此。

    华琚立马念了句“三清真人”抵消恶念。

    无事发生,她继而面色如常,缓缓走向天虞山下最近的城池——泽都。

    与无欲无求的神界相比,昆仑仙界则相反。

    昆仑仙界是这三千世界最缤纷多彩的地域。

    一则么,是因为此界仍属昴日星君和夜游神及众多四季神君管辖之地,也有白天黑夜一年四季甚至是雷雨电风之分,春繁百物,盛夏芳华,秋锦清洛,冬雪柔白,昆仑仙界当是如此曼妙。

    二则么,这儿有上古神脉的后代、有神界真君和元君的俗亲、有点化而成仙的凡人、有妖魔两界一心向善的灵者、有世外高人在此隐居,可谓群体庞大,种类繁多。

    昆仑仙界的最高仙府为九阙仙宫,其先祖乃是追随上古神祇结束远古神魔妖仙混战,开辟六界清明的功臣,史称印阳真君或印阳仙尊。

    印阳真君仙逝后,仙尊之位便由其后人代代相传,统御昆仑仙界,而印阳宫殿也成了如今占地庞大,金碧辉煌的九阙仙宫。

    仙宫内仙雾袅袅,玉石成阶,处处雕梁画栋,有着不计其数的天地珍宝,引人垂涎,但只有昆仑仙界最优秀的仙家才能入宫成为文武圣人,一同与仙尊管理仙界事务。

    再者便是超然于外,身流上古血脉,可承上古意志的天虞神境、钟山神境和丹穴神府的后裔。沧海桑田,世事轮回,上古血脉越显珍贵,因此他们十分高傲,常年不见仙踪,有时连昆仑仙尊都请不出来。

    还有真正远离俗世的神仙世家——灵霄山李府。

    灵霄山李府的老祖宗是神界诸神之首,而作为直系血脉的他们却比三神府还隐匿,非重大节日决不露面。若非李府后裔出山后个个惊艳绝伦,早被昆仑仙界诸仙忘在了九天之外。

    以上仙宫仙府不收门徒,万把年来坚定走自产自养、自娱自乐、自生自灭的封闭式仙路。

    因为他们哪家发起疯来都可让昆仑仙界震三震,抖三抖,颠三颠,所以排在各仙家门派之上。

    真正可以修仙问道的门派还是在这些深宫老林之外,众多得道飞升的昆仑仙家可在众多门派中择其一拜入,如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

    在这些门派中最让人敬仰的修炼圣地则是秦苍派、素女谷、云净门和大孟泽。

    秦苍派占据了名都山脉灵力充沛的九大主峰,方圆五百里高险幽深,飞云荡雾,磅礴处势若飞龙走天际;灵秀处美似玉女下凡来。山巅之上的主殿气势磅礴,俯瞰众生;修炼之处灵动秀美,仙气缭绕。

    秦苍之域自有结界,外人只窥得山顶一片白雾旖旎,未曾探其真颜。仅在盛会时,秦苍大开空音瀑布结界,迎各方仙家入内。

    入内一看,众多殿宇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山顶之巅,自下而上排列,分为九阁,其中各有云桥相接。

    秦苍九阁自上而下各司其职,以九阁为尊。

    若说秦苍派是得天独厚的修炼之地,那么素女谷则是集天下奇珍异草,珍禽百兽的妙处。因素女谷只收女仙,所以有着“素锦诗韵,曼妙交融”的美称。

    其掌门乃是昆仑仙界的盛名美人——繁花谷主。

    相传繁花谷主曾在九阙仙宫修行,因其风姿千娇绝代,受其他女仙所妒,索性出了仙宫择一灵秀之处创立素女谷,他人皆尊称其一声“繁花谷主”,鲜有知其姓氏者。

    素女谷有繁花谷主悉心培养的各类灵芝药草,千树繁花,对于修炼大有裨益,只要女仙容颜娇丽,灵根不差,通过掌门的考验即可入派。

    而昆仑仙界修行最严格之处,便是云净门。

    此仙门不知开宗是谁,不占毓秀之地,凭的是极为苛刻的修炼毅力硬是在众多门派中杀出一条血路。

    而大孟泽就比前三位门派俗气许多,真实许多——有灵珠,有非常多的灵珠。

    据说他们掌握着昆仑仙界泰半的经济权,赤灵珠堆起来可直冲神界,门徒若是脚下不留神,立即就会被遍地的紫灵珠绊倒。

    灵器不好?砸灵珠!

    天赋不够?砸灵珠!

    仙家不多?砸灵珠!

    反正就是各种砸砸砸,冷门变热门,废柴成天才。

    当然,如果仙家们对自己足够自信或者对自己十分不自信,就自个儿寻个没人的山坳坳独自修行,也没人说你什么。

    总之,昆仑仙界,追寻自由,决不强求,够胆你就来。

第二章:巨富仙门竟破产1

    泽都是离天虞神境最近的都城,大孟泽就在城中。

    华琚原以为即使感受不到仙气飘飘的泽都,也能看见红光闪闪的大孟泽,没想到按着记忆中的道路前行,眼前却是一座又空又破的鬼地方。

    残垣断墙,破屋烂房,风沙扑面,浊气飘散。

    她收回步伐,嘚嘚往后快速退了几步,这才睁眼瞧了瞧城门上方的那块破匾——掩埋在灰尘之下的的确是“泽都”二字。

    真好,没走错。

    她继续往里走,泽都的整体格局没有变,就是家家户户窗门紧闭,偶有仙者经过也是飞速出现飞速消失。

    走到大孟泽正门,却见浓雾一片,不见往日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

    华琚伸手一探——果然是结界。

    大孟泽被封了?

    那嗜珠如命的赤珠小儿去哪里了?

    难不成水麒麟趁她不在,三天两头放电放水,把大孟泽毁了?!

    ......应该不是。

    挥散阶前的尘雾,她靠在柱子旁小憩。

    没想到刚落地不久,就让她遇见这糟心事。

    一些往日景象悄然中浮上她的心头,她豁然起身准备破开结界探探虚实,却有一股又一股的仙气急速逼近。

    她跃上旁边的高楼,瞧见天空中有着密密麻麻的仙器和灵宠正驾着各门各派的仙家往城内飞驰,那群仙家看上去十分激动。

    然而他们只停在泽都城边缘,远离大孟泽的府邸。

    他们收了仙器,绑好灵宠后便驻足不前,一会遥望大孟泽方向,一会瞻仰天虞山方向,一会面露惋惜,一会面露希冀。

    华琚走过去打晕了脱离队伍的仙子,对她鞠躬致歉后就化作她的模样走入人群。

    这位倒霉的仙子素发髻,着白衣,摸摸佩剑,剑柄上刻了个“净”字。

    这般素朴的打扮自然只有云净门徒。

    正好,昆仑仙界的仙家不喜与云净门打交道,因为他们脑中只有六个字“修行修行修行”。

    只要没死,就修行,修到死为止。

    华琚还在开蒙时,非要闹着出去玩,大家拿她没办法,便许她随秦苍门徒护送混元宝珠给云净门。

    哪知云净门连门都没有,更没有房屋,门徒们全都住在山洞里,而洞内洞外都是一片冷冰冰、黑漆漆、阴飒飒,活脱脱一个魔窟。

    门徒们非常应景的板着脸,接过珠子也只是微微点头,继而弯腰送客。

    华琚偷偷喝了口云净门的水,凉的她嘴唇僵硬,苦得她舌头发麻。

    这给她的幼年造成了阴影,之后许久都没有闹着要出去了。

    不要命,不理人,板着脸,没有话——谁愿意跟云净门的仙家玩。

    华琚扫视一圈,仙家里没什么熟悉的面孔,想来是些小门派的仙家。

    “哟,不说教啦——也对,看着天虞神女回归,就算整日憋在洞里也按奈不住了吧?”

    “话说云净多好听啊,加个门干什么?连门都没有,真是画蛇添足,贻笑大方。”

    “一路就你一个,难不成是动了春心,被赶了出来?”

    “她还带着云净统一发的佩剑呢——我师门虽才建立了两百年,可人人都有自己的仙器和灵宠,你们竟然还是统一发佩剑,当真是闻所未闻,寒酸至极。”

    “你们不是不怕死么?那等会你走前面,既是仙子,就不要推脱。要是得了魔炎,我们会解除你的痛苦,日日夜夜感激你呢!至于拜见天虞神女,你就不用去了。”

    “好主意啊!就让她走前面,反正云净门不惜命,还不如造福一下大家呢。”

    “你怎么还不回话,难不成不愿意为了我们昆仑仙界么?云净那么穷还能延续到现在,指不定暗地里接了大孟泽的灵珠,受了它的恩惠呢。现在天虞神女回归,大孟泽好不容易盼来希望,你身为云净门徒,不报恩么?”

    华琚抬眼看了眼那些聒噪的小仙人小仙女,里面甚至有刚飞升上来的仙灵。

    年少无知,年轻无畏,祝他们仙途无限。

    三清真人,她真的没有丝毫想捏碎他们筋脉的残暴想法。

    她转身往远处的僻静地走去,思索着方才他们口中的“魔炎”是怎么回事。

    大孟泽和泽都似乎是因为这个“魔炎”才成为了如今的空城。

    可自上古混战结束后,魔族被收拾得只有自守魔界的份儿,在自个儿的地盘上继续打打杀杀,几万年下来已没了和神界和仙界对抗的力量,哪里敢来造次。

    再者,大孟泽又不是默默无闻,毫无根基的小门小派,怎会在百年间就轻易被这个“魔炎”摧毁。

    总不会像她的秦苍派那般倒了八辈子血霉,几乎毁在了那群孽障畜生手里。

    另外,天虞神女回归与大孟泽迎来了希望跟他们到底又有几颗紫灵珠的关系。

    众人见她不出声也不奇怪,毕竟云净门徒不会与人争执,只会与人武斗——可她一个人又如何斗得过他们一群人。

    嘲着她的背影继续嘲弄了几句话后,他们开始聊起了先前天虞神境狂风怒海的壮观景象,个个向往不已。

    华琚恢复原身,轻纱敷面,这才将打晕的云净仙子摇醒。

    “你......你是谁?”

    “散仙一名。”

    “你为何遮着面容?”

    “风尘太大,我肤质娇嫩。”

    “那你来泽都作甚,该是离‘魔炎’远远的。”

    “‘魔炎’是何物?”

    那女仙面露不悦,站得离她远了些,哼声道:“原来又是一个为了得到天虞神女青睐想一步登天的虚妄之徒,连‘魔炎’都未了解清楚就来此处,真是亡命!”

    说罢,她正气凛然的转身离去。

    华琚叹道:“如今的小仙家们可真会调皮。”

    她伸手将五指合拢,念了声“归”,离去的云净仙子便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又问道:“‘魔炎’是何物?”

    那仙子一字一句道:“魔炎是魔族专门为毁灭我们昆仑仙界研制出的毒丸,称为‘魔炎’。只要有一位仙家吃下,凡是与他有了身体接触的仙者便会沾上,传染性极强,而一旦沾上,仙者的修为便会被侵蚀,直至成为废人。”

    “大孟泽有人吃了毒丸?”

    “正是。一百二十二年前,大孟泽外门的门徒下凡学习凡人经商之道,魔族便趁此下手。待九阙仙宫知晓时,大孟泽掌门已经是废人了。”

    听到此处,华琚瞬间厉声问道:“那感染之人是否......是否会神形俱灭,消散在六界轮回之外?”

    “并未,只是修为全无,成了废人。”

    冷风瑟瑟,云雾凄凄,泽都内忽明忽暗。

    恍惚了一会儿,华琚才继续问道:“大孟泽如今是何种情境。”

    “大孟泽成了病源处,废了大半的仙者,应众门派要求,九阙仙尊下令封锁都城,并亲自前来泽都设下结界。其后,仙尊派北海仙族驻守此处,并追查真相,查出是魔族诡计后,仙尊亲自登魔界要了解药,这才解了危机。”

    “那大孟泽为何还在结界内?”

    “大孟泽以及泽都皆被‘魔炎’侵蚀,已然没了灵气,无法继续修行。众仙家也担心大孟泽内的病源并未彻底消散,因此至今未解除结界。”

    万年门派竟然毁于朝夕间,何曾熟悉。

    华琚心下惶惶然,蓦然轻声一笑,摇头续问:“大孟泽其他门徒又在何处,掌门既没了修为,那又是何人主事?”

    “余下的大孟泽门徒被九阙仙宫安顿在仙都西北的一座仙山上,现任掌门乃是丹邱仙子。”

    丹邱?

    那个随时可与她对骂一天,对打一夜的赤珠小儿终于如愿成了大孟泽的掌门。

    只是父亲成了废人,门徒死了大半,还不能回归祖地,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也不知她是否受得了——罢了,连她都受得了那些,丹邱自然也行。

    大孟泽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加上先前那些蠢货的话语,华琚已经猜出来他们此番是为什么前来了。

    这些小仙家门虽然各个玉冠锦服,一手仙器,一手灵宠,但修为薄弱,她随便一捏就可以轻松废掉,还没有‘魔炎’的潜伏期,直接进入不用修炼的废人生活。

    而他们服饰上的门徽也是她未曾看到的,想来是近三百年才成立的小门派,见着天虞神女回归了,便集体发了癔症,觉着天虞神府与大孟泽乃是万年的邻居,神女既已回归,自然会来关怀一番,他们正好摆出一副为大孟泽痛心疾首的模样,博得上古后裔的青睐,再打着天虞神境的名号直接一步登天,省去修炼的苦闷。

    真是敢想敢做,仙途无限啊。

第三章:巨富仙门竟破产2

    想清楚前因后果,华琚摩挲起手指。

    “云净门好歹是四大仙门之一,你也是仙子,却被一群小仙家排挤,这又发生了什么。”

    那云净仙子气了起来:“今日来泽都的门派,他们的掌门皆是这三百年被九阙仙宫选进去的文武圣人,相当自傲。我云净门只为修行,从无人进仙宫任职,因此他们也瞧不上云净门。”

    华琚“呵”的一笑,九阙仙宫的门槛竟然落得跟平地一样,昆仑仙尊也被毒傻了么。

    遥想当年,她连仙宫的大门都没资格进去。

    “你不在洞内修行,来这里又作甚?”

    云净仙子义愤填膺道:“掌门十分忧心这种不正风气,派我前来劝说他们认真勤恳修行,莫要投机取巧,走歪门邪道。”

    华琚:“......”

    仙子,怨不得你被排挤。

    她随意择了处破烂窗户,两眼无神的眺望过去。

    “有正道便有邪道,正邪虽是不两立,可没了一道,另一道也没了,只有共生才能共存。天地阴阳,皆是如此。你们云净门啊,还是安心修行吧,别想一出就出来替天行道。”

    她忽然又是轻蔑一笑,眉眼间多了几丝邪气。

    “何苦去劝他们,挡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好路子,待到他们走到高处,惹出众怒,顺应天道除了他们就好,多正义啊。”

    华琚手指一点,那云净仙子的佩剑便应召而出,化作仙器,拖上主人,向云净门飞去。

    她本以为自己跳了修罗道,死了便死了,没想到须臾三百多年竟然回来了。而没了人人忌惮的华琚仙子,昆仑仙界就会变得海清河晏,一片祥和,没想到又折了个大孟泽进去。

    现下,她对‘魔炎’十分感兴趣,而且她觉着,大孟泽的浓雾结界有些不对劲。

    前尘景象与现世荒乱像大浪一般向她涌来,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大明白了。

    毕竟才回昆仑仙界,散步一样的来逛逛从前的后花园,神台没有清明,就遇着这么个棘手的事,也真是有缘。

    难不成是天道换了个法子折磨她么?

    华琚抬头望天,敢怒不敢言,倏忽间却瞥见乌云蔽日的泽都上空忽的天清明朗,远处的小仙家门闹腾起来,开始兴奋吼叫。

    “仙君,仙君来啦!”

    “竟然是灵霄山的元承仙君!”

    “仙君真是仙姿绰约,真是天纵奇才!”

    这回那群小仙家却没有胡诌。

    落在城门下的那位仙君身形轻盈,气质出尘。

    长衫似雪,发丝如墨,眉如山画,面若桃瓣。

    他分明走在荒城古道上,却像是走在盎潋芳华间的翩翩少年郎。

    元承仙君的眼神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泽都城内更深处,继而缓步走向大孟泽。

    小仙家们没了方才的聒噪,亦步亦趋,小心谨慎的跟着仙君往里走。

    华琚的食指卷着一缕发尾玩,心道这灵霄山隐世仙君的名头和相貌可真会骗人,那群小仙家既不想着他来此处到底是为何,也不想这样跟着他冒然前行会不会染上“魔炎”,似乎格外相信这隐世仙君会护他们周全一般。

    他们怕是没有领教过元承仙君有多冷漠,有多无情。

    所以,冷漠无情的元承仙君到底是为何来这?从前也不见他对赤珠小儿有什么别样的关怀之情啊。

    难不成,他是对“魔炎”有其他的想法?

    华琚抿了嘴,这元承真是与她没对付过。

    昔日赵庄慕学问道,他成日里就会摆出个“死人相”给自己脸色,就算自己主动示好也不曾退让半分,比燕绥还难将就,还难讨好,简直就是昆仑仙界最顽固不化,最自命清高的仙君。

    如今她本想弄个法子把这些蠢货送出城外,趁夜黑风高破了结界进去摸索一番,可他这一来搅和,先前的想法就成了烈日下的朝露,挥散的迅速且干净。

    元承仙君在大孟泽门前停下脚步,打量了四周一番,这才动了两瓣骄矜的红唇:“你们之中,少了一人。”

    这句话像是平地里炸了个爆竹般,让小仙家们又喜又疑又惊。

    喜的是今日不仅与仙君见面,还让仙君开了金口。

    疑的是他们之中竟然少了个人。

    惊的是他们之中的确少了一人。

    一小仙人有模有样弯腰回话:“仙君所说不错,先前与我们一同前的云净门仙子现下却不知去了哪里。”

    元承仙君颔首,继续道:“此处不宜久留,你等速速离去。”

    分明是颐气指使,那群小仙家竟喜出望外,连连感激涕零。

    “仙君孤身犯险,无比高义,那我等怎能这般离去?”

    “是啊仙君,此处危险,不若随我等一同离去,恰逢天虞神女回归,不若前去拜见一番?”

    “仙君和我们一道走吧,不留在这儿了。”

    “是啊仙君,您都说这里危险了,我们还是不要走吧。”

    华琚嗤笑一声。

    这群小仙家听到元承说危险,自然不敢继续停留,因此又想着挽留下这位颇负盛名的仙君同行,想着要是能博得灵霄山的青睐也是不错的。

    再者,有了灵霄山仙君的陪同,指不定那天虞神女还真的现身了呢。

    蓦然,元承仙君道:“好笑么。”

    底下的小仙家们当即个个闭了嘴,止了声,面面相觑。

    华琚凝住嘴角,她有些摸不准元承此话的意思。

    看来灵霄山的神界后裔十分难缠,要是斗起来那就是没完没了。罢了,还是等回了秦苍,问了师兄他们,再议此事。

    丢了发尾,华琚转身离去。

    秦苍山门下走来一人,形体纤弱,袅娜多姿。

    一双妙目清澈如水,两抹峨眉忧愁轻蹙。

    裙摆随着她散漫的步伐轻轻拂过一望无际的花海,花香缠绕着衣袖弥漫开来。

    从山上倾泻而下的空音瀑布蜿蜒曲折,分流成溪,在花丛中若隐若现。四周没有任何飞禽走兽,只留花海一片静谧和一片越来越浓的白雾。

    顺着溪流约走了半里后,她突然停下脚步,在一株花骨朵旁蹲了下来,一双黑又亮的眸子眨巴眨巴的看着那骨朵,长舒一口气。

    “总算有一朵在春日里没开的,既然天道也是这样觉得,我便心安理得去名都了。”

    旋即,她舒展眉眼,转身朝来时的路疾行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白雾中。

第四章:生气收拾倒霉蛋

    名都背靠秦苍派,前通昆仑仙都,左邻云净门,右挨丹穴神府的盈都,乃是个四通八达,仙来仙往的大都城。

    华琚择了处颇为幽雅的酒馆歇歇脚,抛了个青灵珠坐在了舒适二楼雅间,一手拿着琉璃酒杯嘬一口美酿,一手轻轻敲着琉璃方桌应和着仙倌的歌声。

    酒馆内的仙家门个个怡然自乐,闲情享受。

    虽然昆仑仙界折了个大孟泽,但是没了她华琚仙子的胡闹撒泼,名都果然安静祥和。

    秦苍内乱前,她来一次名都,就鸡飞狗窜。

    秦苍内乱后,她来一次名都,就杀仙灭妖。

    那般血雨腥风,还真不是个正经的女仙。

    让她想想,正经的仙人是个什么样子。

    师兄?古板沉闷,不善交际,不行。

    夷姿?风风火火,横冲直撞,不行。

    燕绥?阴阳怪气,奸诈狡猾,不行。

    允十?喋喋不休,四处浪荡,不行。

    ......

    她怎么忘了,能教她成为正经仙的师父和姐姐已经不在了。

    四百年前他们就魂飞魄散,不在六界轮回了。

    那一日,她一手是空荡荡的紫绶仙衣,一手是闭眼仙逝的师父。身前是叛徒小人的得志狂言,身后是杀红了眼的燕绥和允十。放眼望去,秦苍门徒相残,四处一片血红,哪里有昆仑仙界第一门派的庄严肃穆。

    每每想起,便是阵阵心肝摧残的疼。

    即使她杀光那些该死的孽畜,即使她保住了秦苍万年基业,即使她还清了业障,即使她回归昆仑,可人走到空音瀑布前还是不敢进去。只敢与天意打赌,但凡看到有一朵没在春日没开的花骨朵就不进去。

    嗯,这是天意。

    她又何曾管过天意。

    她顺从天意转身离去,可这酒一喝,曲一听,恍惚间像是又在经历那一日。

    不该如此,那都是前尘往事了。

    她支着额头想:肯定是八世没有喝酒,因此自己喝着喝着就微醺了起来,就想起从前。

    没错,她想师父,想姐姐,想师兄,想燕绥,想夷姿,想允十,想摸摸碧千暖暖的,绒绒的毛。可她想见的见不到,见得到的又不敢见。

    揉了揉心口,她已经体会到胆怯了,不似从前无畏,她成长了。

    熬到仙倌唱闭,华琚起身离去。

    “代价之大,吾难以承受。”

    从天虞山走到泽都,从泽都走到名都山,从名都山下来走到名都,又从名都离开在荒山野林里漫无目的游走,挂在一棵老树上直至月上中天,她终于明白了点。

    她不是不能回秦苍,而是想着她人人嫌恶,人人打骂的名声估计还要让秦苍蒙羞受辱,她当然还是憎恶那些无端的诋毁和自私的行径。可从前的法子不行,得好好收收性子,换个法子——

    她得做正经仙,她一定会是昆仑仙界最正经的仙子。

    清凉的晚风吹来了远处的蝉鸣,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灵鸟,天边的明月已升上了树梢,夜空中几处星光时隐时现。

    白日里的燥热一扫而空,先前天虞神女归位的消息总算是淹没在了夏日里一场又一场的狂风骤雨里。

    没想到这一等,她竟然在昆仑南境等到了盛夏。

    令她欣慰的是,偏远之地消息闭塞,散修小仙居多,是个极为安全的地方。

    安安稳稳度过了桃红梨白的春日,她总算可以往秦苍赶了。

    华琚倚在小客栈的窗户前赏着夜景,身边忽然出现了个娇蛮的声音:“这位仙友,你在此处已有两盏茶的时间了。”

    华琚转过头看着她,是个小仙灵。

    “所以?”

    “你这里有凉风,有景色,是整个客栈最好的地儿,你坐一会便罢了,一直坐着不动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白日里赶路都风尘仆仆,口干舌燥,到了客栈还要忍受你这种——”

    “我给灵珠了。”

    “你——”小仙灵语塞一时,继而愤然起来,“给灵珠了不起!殊不知这昆仑灵珠最多的大孟泽都没了呢,那整日里随意拿灵珠打人的丹邱仙子也成了丧门狗!”

    华琚避免与旧识相遇,特意选了个狭小拥挤的客栈,没想到还是遇上了“熟人”——不过熟悉的不是人,而是这种没吃饱饭就开始找嫌事的熟悉事,骂的还是她现在十分同情的大孟泽。

    当然,她现在要做一名正经仙,不会像从前一般喊打喊杀了。

    她合掌“啪——啪——”两声,将大家本就偷摸聚集过来的目光放宽放亮。

    “那这位小仙友的意思是,我给了灵珠坐着位子是我仗势欺人,你没给灵珠想要好的位子是仗义执言。”

    客栈里的仙家门开始议论纷纷。

    有说给灵珠坐好位得好处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也有说给灵珠买好位的确是仗势欺人,没有为旁人着想。

    “仙友所说不错,好的东西自当大家分享,是我想的不够周全。那这样,我给大家赔不是,自掏灵珠,请各位都可以来此处吹风赏景。”

    语毕,她起身拿出两颗紫灵珠递与掌柜,含笑看着那位小仙灵:“想必你也不是明面上拿着大家的名义却暗地里只为自己能坐在窗前而出声的吧?”

    小仙灵唇一抖,昂着脖子道:“自,自然。”

    华琚夸赞道:“我就知道你是乐于奉献自己的好仙家。既如此,大家便不要客气了,赶快过来休息,这里的风可凉快了,外面的月亮也是又大又圆。”

    一时间,客栈里的仙家既有赞叹她出手阔绰的,也有赞叹她知错能改的,更多的是夸赞她心思纯良,不似方才那位仙灵咄咄逼人。

    “只是有一事你却说的不对。”华琚顿了顿,挤出几丝悲天悯人的眼神,“那大孟泽乃是遭了魔界算计,怎么是因灵珠而遭难呢?再说了,大孟泽并没有没了,而是休养生息,静待来日。你方才那般说,实在不该。”

    不消片刻,小仙灵在一众谴责声中掩面哭泣跑出了客栈。

    众仙家纷纷宽慰于她。

    “仙友莫要自责,那位仙灵胡言乱语,不干你事。”

    “仙友说得好,方才她辱骂大孟泽确实不该。大孟泽那我昆仑仙界名门正派,遭魔界毒手,本该同仇敌忾,互相扶持,是她没有善心。”

    “还是仙友知晓大义,看着便是出自名门大派。不知仙友师从何门?”

    略过旁人万分期待的目光,华琚看向客栈门口,倏忽粲然一笑。

    “她乃秦苍七阁主,华琚仙子。”

    不知何时,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明明是位男仙,却长了一张容颜妖艳的脸。

    他一开口,客栈里霎时鸦雀无声,不知是被他的容貌迷惑,还是被他的话语震惊。只知道待他走近,仙家们才看清这位男仙的眼尾上翘得十分优雅。

    华琚歪着头道:“可终于找到我了,燕绥。”

第五章:有人却比修罗恶1

    华琚仙子归来的消息比大孟泽的“魔炎”和天虞神女的回归还令人惊叹不停,讶异不止,沸腾不息。

    毕竟大孟泽遭难后还尚有生机,天虞神女就未曾出现过。

    而这华琚仙子,那可是大名鼎鼎。

    小时鸡飞狗跳,大了离经叛道。

    秦苍内乱后,她立即和从前的师兄,如今秦苍的八阁主——燕绥仙君争斗不休,势不两立。

    燕绥仙君苦苦支撑秦苍基业,她却东游西晃,动辄打骂他人,吓走了本就为数不多的秦苍门徒,闹得岌岌可危的秦苍派更是无一日安宁。

    本以为这就是无可救药,结果她还能更无可救药。

    出了秦苍派,她竟然失心疯,拿着季舒掌门——她嫡亲师父亲赐的“云烟剑”四处滥杀仙家。

    杀了整整一年,共三百三十三位仙家惨死在她手上。

    要知道,一百位诚心修行的生灵只有两三位能得道。

    而一百位得道高人又只有两三位能闯过昆仑山,打过守护兽进入昆仑仙界。

    而入了昆仑仙界只是仙灵,还要安心修炼。

    要么通过名门仙派的试炼,被门派内有名有望的仙家收入门下,苦心修炼成为仙人或者仙女;要么经过重重考验进入仙界最高学府——赵庄进行修行,顺利从赵庄结束修行后成为仙人或者仙女。

    之后继续安心修炼,等着参加一甲子才会举办一次的陆压盛会,进入了陆压榜前十五名,才能成为仙君或者仙子。

    然后功成名就?

    呵,然后依旧是继续安心修炼,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着天道机缘,熬过各种劫难,最后迎来天雷,被劈死了就算了,没被劈死你就可以飞升神界,即使不想去你也可以成为昆仑仙界名声最高,地位最高的真君或者元君。

    得道之难,修行不易。

    好好的掌门亲徒,名门之后,仙子之尊,更继承了七阁阁主之位的华琚仙子竟然如此罔顾礼法,滥杀无辜,终于惹了仙家众怒,落得个被仙门名家围杀在秦苍七阁玲珑塔上的局面。

    华琚仙子亦自知躲不过众仙讨伐,临死一搏,竟开出了可诛神灭魔的修罗道,霎时天地无色,日月无光。

    就在众仙以为仙界将会大乱时,华琚仙子却大梦初醒般痛哭自身罪孽深重,愿散尽修为,以死谢罪,只求大家莫要牵连秦苍,旋即将云烟剑刺入胸中。

    见她大彻大悟,神情恳切,仙家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连燕绥仙君都疯魔了般要她回来。

    可修罗道哪里是说开就开,说关就关的寻常结界。

    留下一句“他日归来,即为本真”的话语,华琚仙子便毅然决然跳了修罗道,顷刻间风起云涌,强光炸裂,而华琚仙子自然是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虽是自食恶果,但也引得众仙叹息多年。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回来了!

    入了修罗道,哪怕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可这个,这个华琚仙子,她,她竟然回来了!

    不是三万年,也不是三千年,只有三百多年啊!

    普通人还没有入昆仑仙界,她就完完整整回来了——还不能说什么。连天道都让她活着,还有谁能站出来再次摇旗呐喊,继续围杀她呢?

    谁敢违逆天道。

    她既已还清罪孽,大家还是各修各道,各管各事吧。

    “没了华琚仙子的昆仑仙界真的太安静了。连‘魔炎’那么大的事区区半年就被解决掉了,华琚仙子杀仙还杀了一年呢。”

    “就是说啊,太安静了,终于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眼睛似豆小,脸庞似盆大的男仙平地炸出一声雷:“已经发生了!”

    “什么?”

    “快说!”

    “我瓜子呢?我瓜子呢?”

    “我西瓜呢?我西瓜呢?”

    “我板凳呢?我板凳呢?”

    昆仑仙家蜂拥而来。

    “我要说的,是即将震惊昆仑仙界的‘灵!珠!买!坐!’事件。话说半个月前,通往名都城内的一条小道上的一间小客栈里,华琚仙子在此歇息,一位不知死活的小小仙灵挑衅于她......”

    等着那人讲完“灵珠买坐”事件,众仙家争着抢着问“那仙灵死了吗?”以及“那仙灵死相惨吗?”

    “没死没死,不惨不惨。华琚仙子既然得了天道眷顾,自然悔过自新,高尚正义得很!”

    “切~”听到此处,众仙家一哄而散,连瓜子皮和西瓜皮都没留下。

    没人捧场,男仙也哼了回去,继而摇头晃脑飞向名都山秦苍派。

    秦苍正值暖风沉醉,盛夏芳华之时,清新妙雅之地红粉菲菲,曲径通幽之处寒兰青岩。

    秦苍七阁霜华殿内,华琚泡在奚池内洗除身上的俗气。

    奚池清澈,池边嵌了七彩的石子,偶有一两丝雾气从中冒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池旁有座半人高的沉香木水车,正源源不断为池子送来活水,屋顶是镂空的,四个边角雕有精美百花,各挂一铃铛。

    轻风一吹屋内便响起“叮叮”声,短暂而清脆。

    忽的珠帘作响,一抹黑影轻轻落入池中。

    香娇玉嫩的身躯紧贴在华琚身上,光洁柔嫩的手臂环在华琚的脖子上。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张娇俏可爱的面容。

    “碧千,你已修成人形,过了密境试炼成了仙灵,不许再这样光溜着身子到处跑。”

    碧千乖巧点头,依恋的看着她:“喵——”

    碧千是一只碧眼黑猫,曾经是她的灵宠,在她跳了修罗道后便发愤图强,仅仅用了两百多年就闯无量山,过密境试炼,成了昆仑仙界泱泱仙灵中的一员。

    “我说了,你已经是仙灵,有了仙缘,不能因为我回来了就还想成为灵宠,说人话。”

    碧千拿着她毛绒绒的头顶蹭了蹭华琚的下巴,委委屈屈开口:“阁主不要我了么。”

    华琚拿她没有办法已经半月了,只要她露出这幅表情她就不忍心继续教导下去。

    她似乎明白当初姐姐对她种种行为的无可奈何。

    “我要你,谁都拿不走。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仙灵和灵宠的区别。”

    “我知道的。”碧千将脸贴在华琚的脸上,指着珠帘外,脆声道:“我穿了衣服的,只是我想在阁主怀里,像从前一样,又看见阁主在奚池里,所以把衣裳脱在那里才跳进来的。”

    华琚沉吟半晌,摸摸她的小脑袋,温声道:“真乖。”

    于是,等她为碧千穿好衣裳,再为自己穿好衣裳,走到正厅时,碧千依旧挂在她身上。

    燕绥睨着眼道:“日日夜夜都不分离,你可真是宠她。”

    “我很好,我没事,我不会再以死谢罪,自跳修罗道了。”

    燕绥:“......”

    自那日燕绥寻到她后,她便乖巧随着燕绥踏上回归秦苍的路。速度不缓不慢,谁也没有多言。

    她反复自责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孝顺的徒儿、不是一个称职的阁主、不是一个省心的师妹。

    堪堪过了空音瀑布,较为稳当的落了地,夷姿和允十就立刻拥上前来,个个神情激动,鼻头抽动,两眼通红,而碧千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凑。

    若不是太过熟悉碧千的气味,她恐怕当即就将碧千扔到名都山下喂野兽了。

    那一幕仿佛是梦——可梦里,又何止是他们几个呢?

    相顾伤神,对望无言,一切却又在微风拂过处了然。

    “莫哭。”华琚抱了抱他们。几百年前她就把千年万年的泪水哭了个干干净净,此时也就是嗓子干痒,“我们去见不予师兄。”

    燕绥道:“师兄这几百年一直在九因观闭关,无法出来,但是等着你呢。”不等华琚多言,他就绕道她身后,不由分说擒着她的手臂飞向九因观。

    于是,华琚就一眼看见了不予师兄宽大厚实的背影。

    淮不予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手掌心里悬浮着九转玲珑珠,眼里带着暖意仔细打量着她:“阿琚,还好你没事。否则,我无法向师父和澄光阁主交待。”

    她没事,可秦苍内乱,师父没了,姐姐也没了,秦苍也差点没了。

    华琚看着师兄,还是红了眼眶。

    大师兄是秦苍掌门最自豪的弟子,昆仑仙界最优秀的仙君,早已历了天劫飞升神界,却自愿卸了九天神位,重回昆仑仙界,如此便再也无法飞升了——天下之大,却哪会有这种事。

    燕绥道:“见着大师兄怎么呆愣原地,多年未见你也不问声好。跳修罗道跳傻了?

    “对不起......”

    淮不予走到华琚面前,摸了摸她的鬓发,沉着到:“阿琚,这岂是你的错。你是秦苍掌门的关门弟子,莫要这般没出息。”

    “谁对谁错,恩怨几何,我从未糊涂。只是这小妮子沉湎过往,忘记了师父仙逝前的叮嘱,忘记了师父和澄光阁主的悉心教导,一个劲儿往死里奔,委实可恶!这没了心肝,失了心肠的傻子还真敢跳修罗道!若不是师兄归来,这天底下还真是没了能治住你的人!”

    燕绥的音色狠厉了几分。

    “哼!我怜你经事不多,只得自个儿每日苦苦支撑,夜夜盼着你能早日灵台清明,晓得轻重缓急,隐忍痛苦——到底是我燕绥高看了你一眼。”

    淮不予一语中的:“阿琚,你跳修罗道,给燕绥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华琚看看逐渐气急败坏的燕绥,小声道:“我捡了一条命,不会再那般决绝了。”

    淮不予颔首,看着九转玲珑珠,道:“师父,阿琚回来了。我们定能好好守护秦苍派,守护仙家正道。”

    华琚也柔声道:“师父啊,您的小徒儿回来了。”

    淮不予笑道:“不要忘了,还有我们的小师妹。”

第六章:有人却比修罗恶2

    允十溜进秦苍七阁,在霜华殿外停了停,摆出个伤心流泪的表情才迈开步伐,吊着嗓子干嚎:“我可怜见的华琚仙子哟,在这凡尘历劫不过三百年,怎的就落魄至此呢?哎呀呀,瞧那破布的衣裳......!哎呀呀,瞧那羸弱的身躯......哎呀呀,特别是那张蜡黄丑脸!就连才入昆仑仙界的嫩黄青儿都比你好百倍啊!这可是造了个大孽,造了个大大孽——”

    正厅内坐着燕绥仙君。

    华琚揽着碧千的腰,见怪不怪:“你嚎了半个月,还没嚎完?”

    “我得把您不在的这三百年全嚎回来。”

    允十憋屈的神情完全不能和碧千相比,华琚并不吃他的可怜卖好。

    “你既然这么想嚎,我等会就去跟师兄说说,让你去酆都和崔府君作伴,和百鬼一同歌唱美好生活,如何?”

    一提到淮不予,允十当即规规矩矩坐在了椅子上,露出自以为美好的笑容。

    允十本是一条为祸西方上百年的黑水玄蛇,寿命无限,品性刁滑又身有修为、加之他蛇鳞坚硬如甲,洞穴无数,因此难以降服。一提到他,从前的昆仑仙界的仙家们就颇为头疼,连连摆手。

    当然,后来让仙家门一听到就颇为头疼,连连摆手的是华琚。

    然而他呼风唤雨的日子被初次下凡试炼的秦苍掌门大弟子给斩没了。

    没有大战七天七夜,没有战得昏天黑地,淮不予手持一把“溟烟剑”直接斩得他蛇洞全塌,蛇鳞片一把又一把的掉,眨眼间作恶多端的黑水玄蛇就成了个光泥鳅。

    好在淮不予本性悲天悯人,给了他两条路。

    一条是立刻一命呜呼的死路。一条是改过自新的活路。

    他当然选择了第二条。

    于是曾威风一时的黑水玄蛇拖着半死不残的身躯去了无量山,斗过守山兽,撑着最后一口气逃出了密境试炼,从此便被收入秦苍门下,安心修行以赎罪孽。

    直到淮不予飞升神界,他才敢展露自己油嘴滑舌的本性。

    华琚还在五阁开蒙时,就总听见允十四处吹嘘昆仑仙界没人能吓得住他,除非那淮不予从神界回来。

    然后淮不予还真的回来了。

    “仙子你可不能这般无情,我近日漏夜而归可都是为了你。一想到我们从前的生死相依,我便毅然决然前往名都,耗费毕生才学宣扬你的正义之举。”

    华琚坐直身子,怀里的碧千哼哼道:“好嘛,就是你天天在外面说什么‘灵珠买坐’,害得阁主得了个‘修罗仙’的诨名!”

    黑水玄蛇,秦苍允十,正是那名绿豆眼大脸庞的男仙。

    “碧千你不懂,我本来是赞誉,赞誉!可那些没头没脑的玩意偏偏添油加醋,以讹传讹,这才成了现下这副光景。不过我发现,比起你惩恶扬善,大家更喜欢你打打杀杀。”

    华琚也没想到,她的回归不仅没让家家户户关门闭窗,还带来了莫名的期待兴奋感,于是衷心评价:“如今的昆仑仙界,口味好独特。”

    燕绥一语中的:“如今四处太平,六界无事,那些整日里要替天行道的玩意就无法彰显他们为民除害的高尚情操。”

    “只有不予师兄才能真正静心求索,静坐修道,所以——”

    燕绥抬眼看着华琚,将她的话语截住:“所以,他们等着你这个‘修罗仙’呢。呵,当初‘围杀’了你的那群人,都成了德高望重,令人敬仰的仙家。就是再不济的散仙,人人都会称他一声‘有、功、之、臣’。”

    华琚欣慰道:“燕绥你总算开始阴阳怪气了。”

    从前,燕绥对华琚露的笑十之八九是嘲笑,对华琚说的话十有八九是戏言。

    大抵是看了她肩膀啊,胸膛啊都被刺了个通透,还被逼得跳了修罗道的惨样,遂留下了阴影,终于开始温柔待她了。

    华琚心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古语不欺人也。

    燕绥又睨她一眼。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他们还想把我当做进阶的踏脚石呢。”

    真是好生熟悉的情形。

    这种心思跟那群新来昆仑仙界,企图获得神女青眼一步登天的小仙家有何区别。

    秦苍内乱后,她哪里有多余的心思来想明白那些埋在神圣光芒后的肮脏龌龊,只一心要诛杀罪孽,却成了有心之人的现成阶梯。

    燕绥是明白的,他明白太多事情了,所以他一直不肯那样做,甚至在她知道了有拯救秦苍的法子后还想将她关进九因观里,最终闹出了二人师门相残的流言。

    可必须要有这样的一个人去,那就只有她了。那是她的‘道’,早就注定好的。

    所以她义无反顾跳了修罗道,所以她还能留下一句“他日归来,即为本真”的话。

    “我回来了,我就更不后悔了。”

    允十摇头晃脑:“不予真君都能从神界回来,仙子重回仙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早就知道。”

    夷姿大步跨了进来,厅内响起她嘹亮的声音:“你天天出去败坏我们阿琚本来就落到名都山底的名声,你可真是有能耐!一想到那群混蛋还在往阿琚身上泼脏水,我真恨不得立马操起‘红缨’砍得他们片甲不留!”

    夷姿与华琚一同长大,是秦苍七阁的掌事女使,号夷姿仙子,喜好男仙的打扮,一身厨艺极好,最善做糕点,自创的留晶糕让人吃之忘忧。

    华琚笑道:“夷姿,让你做个留晶糕怎么还做出了爆炒的味道呢。”从前会这么骂人的是她,可这些年夷姿突飞猛进,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占山为王的狂野气息。

    将手里的糕点放下,夷姿这才软和下来:“阿琚,我的留晶糕自然是甜的,暖的,糯的。你说你想吃,我立即就去了素女谷拿了最好的桃花瓣、梨花瓣呢,还顺了一壶荷叶露珠。繁花谷主十分想念你,说等到不予仙君继位掌门,秦苍打开结界后,会送更多的灵草灵药来呢。”

    繁花谷主是素女谷的谷主,与华琚的姐姐,曾经的七阁澄光阁主十分投缘,感情颇深,可以说是看着华琚这群小不点长大的长辈。澄光去后,她更加关怀华琚,听到华琚仙子回归昆仑仙界后,立即亲自赶往秦苍。

    然而在淮不予出关前,秦苍不开结界,外仙概不接待,她只得在谷内忧心挂念。

    华琚知晓后,便修书一封,让夷姿去了素女谷一趟,这才让繁花谷主安了些心。

    允十在夷姿的怒视下拿起一块粉粉嫩嫩的留晶糕,正欲下嘴,却瞧见榻上的华琚将自己尝了一口的糕点递到了碧千嘴边,碧千眯着眼欢欢喜喜的将糕点迅速吃干净,要不是华琚收手快,她的小舌头还可以在华琚的指尖舔两口。

    方才他没注意到碧千,只觉得这只小猫咪从前便是这样躺在华琚怀里,由着华琚喂她吃食,并没有哪里不妥。可现在这么个大活人慵懒舒适的依偎在华琚怀里,还时不时吐出粉嫩的小舌头——这种场景,竟然他觉得有丝诡异的美感。

    碧千对他低声呜咽,以示警告。

    想到被这只小猫咪抓过无数次,允十收回眼神,囫囵吞下手里的糕点,含糊道:“这有吃的有喝的,我们快说正事。华琚仙子,我可迫不及待得很呐,你那八世历劫历了些什么,这些可是连冥界都没有记载的啊。”

第七章:八世历劫八世难

    冥界掌六界轮回,主城为酆都。

    允十还在为祸凡界西方时,就与酆都里的崔府君时不时饮酒作乐,成了酒肉好友。因此在华琚跳了修罗道后,他舔着崔府君的脸面时常奔波于昆仑仙界和冥界两处,盼着轮回之中能有华琚的气息。

    华琚道:“我这八世是去还债,过得自然很难。允十,你那么开心,是想迫不及待走我的老路么?我这就去酆都让崔府君给你安排妥当。”

    允十当即跪倒在地,擦脸抹泪,干哭大喊:“别别别,别别别,我错了。阿琚啊,你不要坑害我!坑害你可爱的同窗啊!我才去了冥界,偷了崔府君的两坛子酒,我现在去,那就是找死啊,他肯定会把我丢进十八层地狱的啊!”

    夷姿怒道:“你还偷了人家的酒!!!你偷了还要给阿琚喝!阿琚的酒量可是差到了名都山底,喝一口就发疯的,疯完了还记不住啊!”

    华琚叫冤:“......我怎么什么都在名都山底。”

    虽然她的确掉落山底过。

    燕绥:“呵。”

    碧千:“喵——”

    华琚缓了缓,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继续沉声呵斥:“你这样没骨气,我很难办的。”

    “仙子,我本来就是没有骨头的啊,我可是正经的蛇,祥瑞的蛇,你听——嘶。”

    见华琚又被噎住,燕绥继续及时的输出嘲笑声,声声入耳。

    华琚继续缓了缓,继续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继续沉声:“我那八世,过得十分艰难。长话短说,就是各种惨死。”

    华琚的第一世,是个孤儿。

    家里很穷,爹出去找活计却死在了外面,娘把自己丢了就跑了。她靠着吃别人剩下的吃食果腹,还从来没吃到饱,后来在和城里的乞丐抢吃食时被他们一拳一拳的活活打死了。

    华琚的第二世,是个孤儿。

    但她被好心的青楼女子捡了回去,人人称赞那女子心地善念,她也因此过了段好日子。

    可那女子没了恩客后便日日夜夜折磨她,拿她出气。骂得极为难听,下手十分狠重。她身上没一块好皮,好在那女子一巴掌把她扇聋了,她至少不用听难听的话。

    后来这女子发疯放火烧了青楼,自己就被活活烧死了。

    华琚的第三世,不是孤儿,却成了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她一落地就感觉有个妇人将她严严实实包了起来,走了好久好久才停下,道:“竟然是个女儿,要是个男孩,我女儿何愁进不了官家门!你个晦气的东西,赶紧滚吧。”

    妇人将她装在盆子里,随手扔进了河里。

    这一次她有爹有娘却没人要,也没有被哪家人抱回去,最后淹死在水里。

    华琚的第四世,不是孤儿,也不是私生子,还有爹有娘有家。然而好景不长,村里闹蝗灾,还是百年难遇的蝗灾,村长无奈带着大家迁徙。

    然而蝗灾之下,成百上千的村庄成了废墟,皇城进不了,朝廷还派兵将他们往偏远之处驱赶。

    不少人饿死了,也有人病死了。她仗着自己的身量小偷了一个馒头给爹娘吃,然而爹娘染病吃不下,闭眼前道:“孩子乖,活下去。”

    她吃了馒头,可是几天后开始生病,最后闭眼前也不知道自己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

    华琚的第五世,是个富农的独子,不过母亲早逝。

    但他的成长环境和生活条件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富农望子成龙,送他去书院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他也聪慧机敏,熟读圣贤书。可同窗嫉妒他的才学,在他的茶杯里下毒,他还未出书院就被毒死了。

    华琚的第六世,是个将门之后,家族世世代代守护边疆,他从小习武,精通十八般武艺,熟悉各类兵法兵书,年轻有为,意气风发。

    然而他却身患隐疾,不能传宗接代。为此家中奶奶,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父亲也是唉声叹气。

    他也私下里偷偷遍寻名医,可都没有法子。

    后来他便放弃了,劝说家人过继个族中的孩子给他即可。

    可这孩子还没定下是谁,边关突变,敌人大举来犯,朝廷受奸佞挑拨,皇室本就对他们忌惮不已,因此不增兵不增粮。

    他的爹爹、叔父、堂兄接二连三战死,家族的荣誉荡然无存。

    他背着爹爹的灵位,死守要塞,誓死不降,最后死在了敌人的铁骑下。

    华琚的第七世,是个高官之女。

    皇帝是她的姨父,皇后是她的姨母,太子是她的表哥,她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却没有一丝骄矜之气,反而平易近人,时常行好事做善事,得到许多赞誉。

    在她及笄后,皇帝就下旨将她聘为太子妃,于三年后完婚。

    然而太子有喜爱的妾室,并不在意她,她想那自己以后就当好太子妃,恪尽职守,问心无愧就好。

    后来,皇帝骤然病逝,太子还未继位,丞相携四皇子犯上作乱,杀了她的姨母,她的家人和不喜爱她的夫君。

    四皇子拿着凤冠霞帔,对她说:“就算屠尽天下,我也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可她知道,四皇子不是爱她,她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可以隐藏他野心的借口。

    不久,那些受皇权更迭殃及的家族开始咒骂她是红颜祸水,老百姓也开始咒骂她是祸国妖姬——她不该那般容颜倾城,品行高尚,引得皇子垂涎。

    后来,她穿着白衣,从丹凤门上一跃而下,死得非常难看,也平息了官员和百姓的怒火。

    第八世,她不是没人要的孤儿,也不是高门子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女。

    家中有爹有娘,有狗有粮,亲戚和善,邻里和睦。他们一家三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且温馨。然而强盗的马蹄声毁灭这份宁静。

    父亲将她藏在草垛里,她看见家里的狗被剥皮,母亲被逼跳井,父亲被乱刀砍死……

    待到一切血腥停止,她溜出村庄跑到县里报案。

    县令十分震惊,温声安慰她,还给了吃食,安排了干净的屋子让她休息。可她哪里睡得着,夜深人静后如行尸走肉般在府内游荡,却听见了县令的秘密。

    原来,县令知道他们渔村打捞出了一颗绝世东珠,又不想按例进贡给皇室,于是买通强盗屠杀全村,抢夺宝物。

    可她跑了出来,强盗也未找到东珠,县令才决定不杀她,等到哄骗出东珠的下落再下手杀了她。

    次日,她主动提出随衙门回去,还装作不经意间提到进贡的东珠被村长存在海中。县令信以为真,派人前去海中寻找,人手不够,县令将她关在屋内,喊来了先前的强盗继续寻找。

    县令已经被东珠迷了心智,忘了这段时间是渔村涨潮的日子。后来,海里的人、海边的人被一波又一波的大风浪卷入海中,溺毙而死。

    她跑了出去,将快要逃走的强盗死死拖住,那强盗奋力举起大刀,朝她的脖子砍来。劲风落下,脖子一冷一疼一断,她就没了意识。

    待她睁眼,自己就在天虞山里躺着了。

第八章:修罗出门遇金仙1

    戊戌年,甲子月,乙未日,宜出行、祭祀、冠笄。

    平旦时分,日与地线相合,继而向上而升,普照大地。

    是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不予师兄终于出关,九转玲珑珠在他手心熠熠发光。自此,名都灵脉和秦苍结界才有了新的守护者。

    燕绥与华琚立在台阶之上,静静看着淮不予戴好掌门冠笄。

    “拜见掌门!”

    “拜见掌门!”

    “拜见掌门!”

    须臾间,秦苍一阁至九阁,所有门徒皆匍匐于地,三呼参拜。

    华琚远眺天际,想着那巍峨穹顶上是浮现了师父的慈笑面容的。

    午时,秦苍打开结界。

    空音瀑布前,秦苍新掌门不予真君和八阁阁主燕绥仙君及一众门徒恭迎纷沓至来的各方仙友。

    每日时至日暮,众仙才三三两两散去。

    诸仙这般热情高涨,一是因为昆仑仙界第一仙门终于有了新掌门,这可是万年难遇的大事,自然要去凑个热闹,顺道讨个交情。二是仙家们更想会一会那秦苍七阁主,声名远扬的华琚仙子到底是何模样。这对于那些才飞升入昆仑的仙灵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然而大家擦亮了眼睛也没见着大名鼎鼎的华琚仙子。

    对此,秦苍上至掌门下至一阁的门徒都只有一句话:七阁主在玲珑塔内闭关修炼,不见外客。

    秦苍七阁乃是为守护玲珑塔而设,阁主的职责就是看护塔内的宝物,地位特殊,无人敢扰,若无特许决计不可入内。

    诸仙知晓后皆是一脸惋惜,仿佛错过了神尊的道法盛会般遗憾万年。

    虽然没见着华琚仙子,但热热闹闹的的景象持续了一月有余才有了消停的意味。

    仙来仙往虽然少了,但是各处来的拜帖如秋风卷落叶般“唰唰”飞到了淮不予的案桌上,堆积如山。他从前只知修炼,不晓俗务。

    现在即使有燕绥的帮衬,他依旧忙得焦头烂额,活生生的憋出了一句:“着实碍眼。”

    允十听到后笑得前俯后仰,当即驾了一朵云直冲玲珑塔。

    华琚的确在玲珑塔内,但不是闭关修炼,而是带着夷姿和碧千埋头重新整理和记录塔内宝物,每日忙得头昏脑涨,根本不想出门见客。

    允十到时,华琚正在玲珑塔外重新加固结界,他刚刚踏入就触碰了机关,被结界内的一道又一道雷电劈得七晕八素,直接忘了此行目的。

    允十被砸到地上,难以置信道:“仙子,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你的结界炸成这样?”

    华琚“啊”了一声,指了指站在远处观望的燕绥,道:“八阁主用全身拒绝体验我的结界威力,我正愁着呢,还是你懂事,你贴心,你知晓大义。”

    燕绥这才上前来装模作样查看了看允十,难得几分真诚的对华琚道:“没劈死,看来你还得认真修炼。”

    华琚用一种“你浅薄、你无知、你孤陋寡闻”的眼神礼尚往来:“我本是天虞神女,修为深厚得连修罗道都拿我没有办法,便不费那个劲儿了。再修下去,哪天天劫来了,几下把我劈到神界去了,那又如何是好。等昆仑仙界出现了能打败我的仙再说此事。”

    燕绥当即指出不合理之处:“你虽有修为却无德望,担心多余。不予师兄当年收服玄蛇,解了凡界百年灾难,因此有了功德,受世人信仰,天道这才劈下天劫,渡他成神。你莫说功德,好点的名声都没有。”

    华琚难得没有反驳。确实,想要成为神,修为和功德缺一不可。

    允十在一旁听着抽泣出了声,道:“掌门踩着我的‘尸体’上位便算了,现在还要隔三差五听到你们说这件事,我是真的很难过。”

    华琚诧异:“我原以为你每天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对着师兄才是最难过的。”

    允十更难过了,他决定回九阁,至少不予掌门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

    夷姿和碧千从空音瀑布前拿回了素女谷送的各类仙花仙草,灵丹妙药。

    夷姿叹道:“繁花谷主知晓你要好好接管这玲珑塔了,不能分心,便不上门叨扰,只吩咐她的徒子徒孙送来这珍贵非凡,千珠难买的药草灵药给我们,嘱托你安生做事,不要挂念她了,她好得很。”

    碧千连连点头:“这才是真心实意的好,哪像外面的那些到处乱窜的玩意。”

    华琚这才封好结界,停了手上的流光。

    “繁花谷主的真情无以为报,待我得了空一定去素女谷陪她几日。还有,碧千,外面的是仙家,不是玩意。”

    碧千“喵呜”一声,挂在了华琚的身上蹭来蹭去。

    燕绥道:“‘玩意’这词最先是你说的,允十和夷姿才有模有样的学了过去。现在连这小猫灵都学了去,你还真是‘教导有方’。”

    华琚威胁他:“我现在可是正经的女仙,你敢毁我名誉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燕绥拨弄药草几下,道:“你就不想知道,丹穴神府来人了没?”

    听到“丹穴神府”四个字,夷姿立即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碧千也从华琚的身上跳了下来,挨着夷姿眨巴着双眼。

    偌大昆仑仙界,泱泱仙门仙派,秦苍与丹穴神府有着非凡关系——这是在华琚跳下修罗道前。

    如今秦苍掌门即位,前来恭贺的仙家络绎不绝,连九阙仙宫的仙尊都派了高贵的舜英殿下前来送礼祝贺,而丹穴神府竟然只遣了个小仙使上门,小仙使话不多说脚不多走,冷冷两句话放下贺礼就走了。

    素女谷送的药草乃是上上极品,在外连赤灵珠都买不到,衬得丹穴贺礼寒酸至极,这事气得夷姿直接把丹穴送的贺礼当做柴火烧了,做了一桌美味佳肴。

    夷姿夸自己烧得好,碧千在一旁也是欢呼起劲。

    燕绥拍手称赞:“烧贺礼,瞎起劲,她俩倒是把你从前的行径学了个精通。”

    华琚颇为自豪:“我就说中午那桌十分丰富可口,原来如此。”

    夷姿立即张嘴,将憋在心中的怒火烧了出来:“不说九阙仙宫来的是青云殿下,就连灵霄山李府的主君和元承仙君都亲自来了,它丹穴神府算个什么玩意,竟敢如此怠慢。再如何,那也是好聚好散了的,谁也不欠谁!上古神府,如此小气,实在可笑。要不想来,就别来,来了还不如不来。我秦苍还懒得泡茶给他们喝呢。”

    这下华琚倒是真的有些诧异:“灵霄山的来了?”

    燕绥道:“十分惊喜是么。方才刚到,一盏茶还没喝完,你可是要出去瞧瞧。”

    华琚轻敛眉头:“我为何要出去,只是有几分讶异这隐世仙家居然如此看重我们秦苍派罢了,也是好事。”

    她想起先前在泽都看到元承的事,转头问道:“他们如今,不隐了?”

    燕绥道:“倒也不是。”

    华琚点了一下头,点了两下头,点了三下头,燕绥依旧闭嘴不言,她这才转头看向夷姿:“故弄玄虚,谁要听你说。夷姿,你说说看。”

    夷姿睁着眼按着常理回答:“他们一直隐着呢。可我们秦苍乃是名门大派,前来恭贺也是情理之中吧。”

    燕绥又开口:“千年前九阙仙宫扶辛仙尊继位,也不见李府主君亲自到场恭贺。”

    华琚不接他的话。燕绥这厮明显是知道原因的,而且这原因多半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才一句一句引着她入套,但到最后,他肯定不会说的。他就喜欢这样捉弄自己,老把戏,没新意。她现在不会上当了。

    “得李府示好,正有助于我秦苍稳固地位。无论他意在什么,总归是件好事。”

    归整好素女谷送来的繁多贺礼,华琚揉着额角走出七阁,瞧见秦苍遍地的夕雾花正开的灿烂,紫蓝相间,烟雾袅袅。

    高处向下望,紫藤漫地而生,或似瀑布,或如毛毯,苍天大树镶嵌其中,犹如明珠;低处向上看,耸入天际的蓝花楹茂盛绽放,层层叠叠,朦朦蕴染。

    良辰美景,心旷神怡。

    她拾阶而下,忽的看见卿卿芷兰间立着位俊郎君。发丝随风浮动衬出他的风流韵致,双眸粲然宛若迷渡里的玲珑花月。

    正是元承仙君。

    那日泽都天黑人多,她没和元承像现在这样两两相望。

    她想,从前没有将元承狠狠教训,打得半残约莫是因为这张脸。

    “华琚仙子,归来可好?”

    人如琳琳月色,声若淙淙溪水。

    她好的很。只是没想到灵霄山李府的人竟然从日中待到了日落,更没料到自己一踏出七阁就巧遇了元承。

    华琚面色如常:“唔。许久未见,仙君可好。”

    昆仑仙界十几万年的客套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样式。

    哦,多久未见了,好不好。

    哦,都好。

    哦,那就祝你再接再厉,早日飞升神界。

    哦,多谢多谢。

    哦,不谢不谢,应该的应该的。

    总之就是要表演出一场“大家这段时间都有在好好修炼哦,忽然相遇就彼此勉励勉励夸赞夸赞”的礼节性会晤。

    元承仙君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步步走近,离华琚仅有一步之距时才停下,吐出的气息袭在她的面庞时还有余温。

    “不好,很不好。”

    他道。

第九章:修罗出门遇金仙2

    华琚抬起眼眸,直直看入他的眼底,看清了他眼珠子里藏着的那位素衣仙裳的女子。

    元承仙君不按昆仑仙界优良传统的客套进行友好会晤,华琚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还品出了些熟悉感。

    她面前这位仙君出自声名显赫的灵霄山李府,是实打实的神尊后裔,而家里的老祖宗现在仍是神界之首。

    元承还出自嫡系血脉,只要没死得干净那就是下一任的李府家主。

    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与得天独厚的修炼环境造就了此人平坦顺遂的修仙之路,同时也给了他一副清高傲然的脾性。

    虽然他从不将“我祖宗是谁谁谁”、“我爹是谁谁谁”、“我娘是谁谁谁”、“我出自哪哪哪”这种蠢话放在嘴边,但全身上下都透出另一种高不可攀,藐视一切的气场。

    华琚一直觉得燕绥是世间上最难交流的人,直到她遇到了元承,才明白自己有多孤陋寡闻。

    赵庄内多少娇美的女仙曾经围绕在他的身旁,无论是一位还是两位,甚至是围了个圈,有的还能厚着脸皮在一边喝上三盏茶,他都可以视而不见,静心端坐的等着那些女仙缓缓移步离开。

    仙女们还不死心,个个都是一步三回头,每眼皆是含情带泪。

    瞧着那一个个水艳艳,娇滴滴的女仙脚下生风而来,兴怏怏,失落落而去,允十就站在门廊上摇头晃脑,连声哀叹,直呼“造孽造孽”,最后只得以目光远送女仙寄托安慰之情。

    即使是在外遇见了,和他礼节性的问好,不管你准备了多久多完美的说辞,他也只是冷淡“嗯”一声擦身离去,半点不多说,丝毫不留情。

    昆仑仙界的女仙儿们,尤其是能进入赵庄的女仙儿们,哪个不是出自名门仙家,被捧着长大的,见他如此自高自大,目空一切,后来也就不往上凑了。

    待到赵庄结业,人家都成双成对回家了,他还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因此还得了“大剩金仙”的诨名,笑得华琚从睡梦中醒来。

    这样非凡超俗的人物,你指望着他能规规矩矩和你虚与委蛇还不如指望自己早日飞升神界。

    华琚很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此人虽行为端正,但脾性难以捉摸,再加上她经历了八世劫难,元承仙君如今的回答倒也不奇怪。

    想来就是被自己的亲爹压着出来,还在秦苍待了足足一天,实在是烦躁不已,恰好遇上个他从前就看不惯的女仙,发些脾气也是很正常的。

    “看来是我秦苍怠慢了贵客,恼了仙君。”

    元承道:“不是秦苍,是你。”

    元承仙君真情实感的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已经指名道姓的牵连旁人了。好嘛,自己这次还真的撞在了刀尖上。

    华琚眼里多了几丝玩味的情绪,表情却是和善:“本阁主一直忙于要务,忙到暮色降临,这才出来活络下筋骨,实在不知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惹恼了仙君。”

    元承将最后的一步之距抹掉,与华琚鞋尖对鞋尖,衣裳贴衣裳,发丝缠发丝。清冷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耳畔:“太多了,数不清。”

    这些年,元承仙君的脾性越发不好了,都已经懒得“嗯”一声走人,而是要“啊”一声打人了。论修为,她就怕把元承打得哭爹喊娘,看着丢脸。论场地,秦苍境内,七阁门前,上门挑衅,于情于理她都该出手。

    可她现在不会了。

    许他元承性情大变,就不许她性情大变么。

    即使他现在和她气息缠|绵,她也不会一掌出去拍飞他。

    她只是懒得和他周旋,于是笑得更加和善,转身辞道:“累得很,我该回去休息了。告辞,元承仙君。”

    元承跟在身后,似乎在关怀她:“很累么?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华琚蓦然停了脚步,一脸正经问他:“元承,你是在调戏我么?”

    虽然她从前与元承交往不深,但对于怎么整治这种脾性的人,她还是有些经验的。

    生下来便是谪仙的元承仙君,不被别人觊觎就谢天谢地了,还敢肖想被他调戏,那真是山河倒流,日月互换都做不出来的青天白日梦。

    以为自己策算无疑的华琚仙子今日却接连再三的次次出错。

    元承仙君不仅没有羞愤得拂袖而去,还低下头,弯下腰,一双深眸凑到她脸前,语气比她还诚恳:“我没调戏你。”

    不等华琚反驳,他忽然又弯起嘴角,似新月般的弧度,竟有一种引诱的魅惑:“不过若是你想我这样,我便这样。”

    华琚的脑子里霎时炸开了花,冒出一连串本心咆哮。

    夭寿啦!

    来人啊!

    我X了个天!

    这里有位大剩金仙,他,他,他百年铁树开妖花,当街戏弄良家女仙啊喂!

    于是最后,她只能甩出从前那句“李奚——你确实讨嫌!”然后脚底溜烟跑掉。

    元承仙君,俗名李奚。

    昆仑仙家并不是人人都有俗名,但凡有也不是谁人都知晓,知晓了也不是随时可以叫的。

    华琚在奚池里泡得血气上涌,脸色通红。

    大师兄已成为秦苍掌门,能收放自如的控制九转玲珑珠了。

    燕绥这些时日里忙着八阁事务,没时间来烦她。允十?不是跑到酆都喝酒就是跑去名都继续拯救她的名声。

    夷姿还在做玲珑塔的收尾工作。

    碧千被自己压在房间里静心修炼。

    一切都很好,只有那个元承不对劲儿。

    这几日,华琚一直在想从前的元承和她才见到的元承有哪一些不一样,最后发现全都不对劲儿。

    华琚喃喃道:“憋了几百年,把好好的仙苗子憋坏了?”

    夷姿拂开珠帘,跨步而入,将手里拿着的小册子递给她,道:“玲珑塔已经整理完毕,之前你就追回了不少宝物,其实不差什么了。现下,就还有个落灵镜不在塔内。那镜子原先放在一楼,算不上什么珍奇。”

    落灵镜并非是什么可伤天害理的厉害法器,不过是能让使用之人记下自个儿想留念的场景的一面小镜子罢了。

    秦苍内乱后,结界破碎,灵脉四溢,玲珑塔内的宝物自然成了不少居心叵测之人的偷盗目标。

    仙门大派即将倾塌,所有人自顾不暇,华琚提着云烟剑日日夜夜守在塔前,来多少杀多少,杀到没人敢来后,她才出了秦苍继续追回已经被偷走的宝物。

    华琚仔细瞧着册本,有些不解:“落灵镜,摹神镜,幻凝镜什么的,在外一颗蓝灵珠就能买到,谁会偷它呢?”

    夷姿坐到奚池边,低语道:“我仔细查找了一圈,这镜子是在之前就没了的,但不知为何......澄光阁主没下令追回此物。”

    华琚收好册本,坐直了身子,将手搭在池边,手指在上面慢慢摩挲。姐姐绝不会疏忽职守,她没有下令那就必然有原因。

    她抬起一只手,手指上唤出流光在空中虚划三下,奚池上光影流动,不消一会便出了画面。

    夷姿赞道:“你这定霜符印用的果然娴熟。”

    玲珑塔内的每一样宝物都有定霜符印加持,可供七阁阁主随时随地查探塔内宝物情况,自然也可以用以追寻失踪的宝物。

    起先,她的定霜符印只有掌心大小,画面也是模模糊糊的,经过她上百次使用,现在的定霜符印至少能唤出足有一人高的清晰画面。

第十章:出席秋宴夺宝物1

    画面里是一间房屋,屋里子摆设不多,但结界重重,正中央有一张长桌,桌上摆了不少散发着莹莹光芒的奇珍异宝,想来结界就是为这些宝物而设。

    落灵镜就在桌边,没有光辉也没单设结界,看着像个落魄的洞里散仙。

    华琚正想查探地点,门外有人道:“明日便是北海秋宴,里面的宝物可都要仔细着了,出了岔子,立即将你们通通废了仙根,丢到凡界去!”

    立即有十几声诚惶诚恐的应答声。

    夷姿明了:“看来落灵镜流落到了北海秋宴上,这下真成了可以被仙家们用灵珠买下的物件了。”

    北海秋宴即是北海仙族举办的筵席,一年一次,仙家们既可以在北海之下观赏海下宫殿,品尝珍馐美味,又可以用灵珠买下自个儿喜欢的奇珍异宝。

    秋宴不限仙级,不问身份,只要你灵珠够用,都可以进入北海的明珠宫殿,开阔眼界,买下珍宝。

    夷姿道:“虽然北海仙族每次都会派人在秋宴前往各大门派递上邀请帖,但就大孟泽十分热衷。若是筵席上又奇珍异草,素女谷也会出面。”

    华琚起身挥散身上的水珠,拎了件薄纱裹身。

    “落灵镜虽然不值什么,但是印上了我玲珑塔的定霜符印,那就必须拿回来。”

    夷姿问她:“可要我去把帖子拿来?”

    华琚摇头,语气轻松:“这北海秋宴,灵珠可比帖子有用。落灵镜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我们两个去,快去快回,花点灵珠总比杀人好。”

    夷姿点头,忽然问道:“对了,方才我进来听你低声说什么憋坏了?”

    ......

    北海仙族世代居于北海之下,自称是神龙之后,历任的君主都风流成性,因此后代成群,体系庞大,日渐没落。

    现任的北海君主为云微仙君,喜好嫁女求荣,逐渐姻亲遍地,又依附上了九阙仙宫,开了这北海秋宴,这才又有了挥霍度日的底气。

    这般做派,莫说上古神府,连许多仙门大派都嗤之以鼻,不耻与之为伍,更不把北海仙族看作是正统的仙门世家。

    可当华琚和碧千落在北海之上时,看到的却是丝毫不逊于秦苍打开空音瀑布结界时的热闹场面。

    她想起在泽都时,那云净门的仙子提到过昆仑仙尊在大孟泽设下结界之后,是由北海仙族看守的,看来这北海确实有些意思。

    北海之边整齐罗列着开往明珠宫殿的贝壳船,船家正在岸边热络的招揽着生意,一艘艘贝壳船眨眼间消失在海面上,又眨眼间出现在海面上,来来往往,掀起阵阵波浪翻涌,可见仙潮汹涌。

    华琚灵珠一甩,包下个清雅结实的贝壳船,吩咐船家直开而下,千万不能耽搁秋宴开席。

    船家今日载的客都是这般嘱咐,因此端着笑脸连连称是,边夸赞自己是整个北海最快的船家,边手下忙活,贝壳船立即拨开海水,船身平稳的直冲而下,顷刻间他们便置身于深海之内。

    船家是个嘴里闲不住的,一会说这北海深处原是没有光亮的,自从那云微仙君开了秋宴,便专门铺设了一条灯光璀璨的珊瑚路来,供各位仙家好好欣赏海底风光。

    一会又说这秋宴原是没几位仙家来,可有次竟吸引了九阙仙宫的两位殿下来,这才名气大升。

    说到此处,船家更加来劲儿:“九阙仙宫什么稀罕物件没有?那两位殿下还不是被咱们北海秋宴吸引住了!”

    夷姿好奇追问:“那两位看上的是什么宝贝啊?”

    船家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这便不能说了。”

    遂闭嘴不言。

    华琚从袖子里又掏出了颗青灵珠放在了小桌上,轻声道:“北海秋宴上的宝物自然是众仙家都见过,都知道的。众目之下,哪里来的不方便呢?船家莫要欺我们是荒山散仙。来之前,我们可是好好打听过的呢。”

    船家这才又张嘴:“拿人钱财,替人解疑,乃是正道!那两位殿下呀,也是运气好!这一趟走得恰好遇着了我们北海独有的归沉水!我们君主原是不卖的,可拗不过人家是仙宫来的呀!”

    夷姿正想问这归沉水是何物,有何用,那船家却稳稳一摆梢,躬身道:“二位仙家,这便到了。前面直走便是我们的云珠宫殿了!二位小心脚下!”

    夷姿心道:果然很快,几句闲扯就到了。

    她们下了船,直奔辉煌的宫殿,身后那船家的声音又传了来:“那位女仙,秋宴上可不许掩面啊!”

    此番来北海,夷姿照旧是一袭男仙扮相,华琚则是轻纱掩面。

    船家修为平平,自然瞧不出夷姿也是为女仙,难得遇到位出手阔气的仙家,便出言提醒一下。

    哪知那位女仙竟又是掏出了两颗青灵珠,直接给了守在殿外的水灵,眨眼间便消失在那明珠璀璨的深处。他只得点头夸到:“阔气,果然阔气!”

    云珠宫殿重重叠叠,殿外瑶草奇花,鱼虾成群,水波回旋,殿内浮玉铺地,珍珠嵌面,烟霞为烛。每一方桌上都摆着美食佳酿,桌桌坐满了神色喜乐的仙家们。

    华琚二人并不在意今日出现在那云微仙君主桌上的宝物有哪些,只知道没人会与她们抢夺本就平平无奇,在这里就更平平无奇的落灵镜就行了。

    于是她们坐在桌尾,优哉游哉观望四周,还真有不少是她们熟悉的面孔。

    夷姿轻声哼道:“瞧瞧他们,从前哪个没有鄙夷过北海,现下坐在这里不也乐呵得很。自从那云微经常出入九阙仙宫后,那些人的脸消失得比外面游得那些小鱼儿都快。”

    华琚晃着手里的水晶杯,看着夷姿一口一个葡萄,摇了摇头,问她:“甜么?”

    夷姿将葡萄递到她嘴边:“北海的云珠葡萄十分清甜可口,不尝尝还真可惜了。”

    华琚掀开面纱一边,就着离嘴边最近的几颗葡萄吃了下去,赞赏道:“这下灵珠又捞回了点。”

    说道这点,夷姿又狠狠连吃几大口。

    买个落灵镜也就三四颗紫灵珠的事儿,现下还没看见镜子就已经花了三颗青灵珠,她十分痛心。虽然她知道对于阿琚来说,灵珠想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她还是痛心。但愿等会没人抢她们的镜子,不然她立即砍飞那些不长眼睛的。

    华琚放下酒杯,疑惑道:“你和这葡萄有过节?”

    夷姿摇头,吞下嘴里的葡萄,面上有些可惜:“反正没了他们又会立即端上来,多吃点多回本。早知道,就把允十和碧千带上了,他俩可是我们秦——里面最能吃的了。”

    不多时,北海秋宴正式开席,一盘接一盘的珍馐美味被腰肢柔软的水灵门端上桌,一出接一出的歌舞也在殿上演得火热。

    夷姿又开始惋惜:“刚才吃多了,嗝,阿琚快吃,我吃不下了,嗝。”

    上菜的水灵瞧见她这副模样,放下菜品后都掩嘴而笑。

    华琚既不想知道那云微仙君的模样,也不欣赏坐在他身边那燕环肥瘦的妻妾,看着夷姿大口吃喝有些担心:“你慢些吃,要是吃不够,我等再买些回去。”

    夷姿立即摆手,呼了一大口气出来,惊奇道:“这都能买?!”

    华琚招手叫来个水灵,又抛出了颗青灵珠,指了指桌上被夷姿吃得最多的美食,吩咐她多拿些,她要打包回家。

    夷姿急道:“别,我就是想吃回来。你又拿出来干嘛。”

    华琚挡下她要拿回灵珠的手,给水灵一个眼色,那水灵立即收了灵珠,会意退下。“你都喜欢吃,那碧千他们自然也喜欢,带回去给他们尝尝,不好么?”

    夷姿拍拍手:“也是这个理。对了,我想问你件事儿。”华琚抬眸示意她继续说。夷姿凑到她耳边悄悄问:“这北海仙族自诩是神龙之后,那这么说来,岂不是你的亲戚?”

第十一章:出席秋宴夺宝物2

    华琚笑着摇头:“我家就剩我一个和那守山的水麒麟,哪里有什么亲戚。要说有点干系的,那就只有钟山神府那位了,可那也是我爹爹那辈的事,与我无关。”

    夷姿怒道:“那他们还真么不知耻,钟山神境和天虞神境才是真正的上古神龙,你们也不出来揭穿他,由着他们滥竽充数?!”

    华琚淡然道:“昆仑仙尊都无法让我们出山,他又哪里来的资格。其实,北海也的确是龙神的后代。不过他们的老祖宗是由蛇修炼成龙,与上古神龙不可同日而语,同位相比。六界清明后,他们的祖宗就守着偏远的北海安然度日,繁衍颇多,血脉早已混杂。要是后代不咬定自己是神龙之后,哪里能风光万年,起死回生多次。北海龙族只是血脉不对,脑子还是能用的。夷姿呀,没脸没皮才能存活于世。”

    夷姿听得明白,心里越发瞧不起北海。

    上古血脉也好,北海仙族也好,她从前都不在意,可她现在晓得阿琚就是天虞神女,真正的上古神龙之后,心里便堵得慌。

    要是阿琚在意这一点,她立即冲出去砍倒这云珠宫殿,偏偏阿琚还懒得计较。出不了这口气,她更加气闷,只得又埋头苦吃。

    不多时,一件又一件的奇珍异宝被水灵们小心翼翼的摆放在殿中央,引得诸仙家离座上前观赏,嘴里啧啧称奇。

    而华琚她们要的落灵镜则被冷落一旁,一些仙家笑这镜子是来充数的,上首的云微仙君听到了也只是继续喝酒作乐。

    夷姿撑得难受,华琚觉得殿内乌烟瘴气的,二人便去了殿外的长廊上歇息。

    有人跟着她们出来,躲在廊柱后踌躇不前。

    华琚没瞧见那人也听到了她的唉声叹气,提声道:“不知是哪位女仙,跟随至此,可是认得我二人?”

    那女仙这才从暗处走出,华琚打量了她一眼,是有些熟悉。身边的夷姿认了出来,颇有些惊讶:“茗露?你是素女谷的茗露仙子?”

    听到“素女谷”,华琚这才想起来。这位女仙不正是繁花谷主的三弟子茗露仙子么,她们还在陆压盛会上交过手。

    茗露见二人将她认了出来,当即两眼一红,未语泪先流,看得华琚和夷姿相望无解。华琚道:“你哭好了再说是什么事,不着急。”

    茗露抹了眼泪,抽泣道:“七阁主,我着急,来不及了。”

    原来这茗露已被选入了九阙仙宫当了女使,不再是素女谷的仙子了。而她在上任途中丢了繁花谷主送给她的“花荆簪”,悔恨至今。前些时日她偶然听到这簪子将会展出在北海秋宴上,便立即告了假前来宴会。

    茗露哭声渐小,口齿清晰了些:“我方才瞧见,那的确是我的簪子,那是谷主亲手为我制作的。谷主待我们如亲生爹娘,她会为每一位谷中仙子亲手制作一件首饰,独一无二。我那只可凭空造花,且花香四溢,自然是宝物,可我,可我没有灵珠,无法要回来。”

    华琚回想了下,那簪子就在落灵镜前,虽不如前面的引人注目,但也得了个“清雅”的趣味儿,也入几位仙家的眼。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茗露要离了素女谷入九阙仙宫当女使,但她记得繁花谷主还是颇为喜爱这位三弟子的,现下又是繁花谷主造的物件流落在外,她自然要帮上一帮。“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买下。”

    茗露听了后,当即喜极而泣,跪拜在地。夷姿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她已明白华琚的意思,劝慰道:“我们相识一场,秦苍派与素女谷向来交好,你不必如此,赶紧净了脸,随我们一同进去吧,莫误了要事。”

    三人进去等了一会,就在夷姿把茗露喂得将吐不吐时,北海的水灵终于从结界里拿出了那花荆簪,向众仙展示。

    方才华琚和夷姿已经商量好,由华琚先出手把簪子拿下,约莫就几颗赤灵珠的事儿;再由夷姿买下落灵镜,最多就几颗黄灵珠的事儿。

    茗露听到后瑟瑟发抖,夷姿安慰她:“能用灵珠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虽然花荆簪比不得前面的稀奇,但顶着是昆仑仙界盛名美人亲手制作的名头,价格已被推到了五颗赤灵珠的高价。

    待水灵问了两遍后,华琚便起身上前,胸有成竹道:“十颗赤灵珠。”

    上来就加价一倍,十颗赤灵珠,足足一千年的灵力啊!小小一枚簪子,价格竟然高过了前面的宝物,这价格加得让座上的仙家门惊诧连连,连上首的云微仙君都推开了娇妾递来的金樽杯,打量着那位口气不小的女仙。

    水灵见状立即机灵的都捧着簪子从出价五颗的那位仙家移步到华琚身边,笑得十分讨喜。

    茗露已经要晕了过去,殿内也无人加价,华琚正欲回座,殿外却传来阵阵异动。不待她转身,一道清亮有力的声音传到她耳内:“花荆簪是么?本神君出二十颗!”

    茗露彻底晕了过去,夷姿惊得跳起,身子僵硬的看向来人。

    云微仙君忙不迭地从珊瑚宝座上起身,笑脸盈盈的疾步走了下来,坐着的诸仙家们也是个个起了身,离了座,规规矩矩的参拜:“见过丹穴凤君!”

    来人竟是丹穴神府如今的君主,丹穴凤君。这位可是北海倒流都请不到的贵仙。云微仙君上前恭恭敬敬的拜见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神君:“凤君光临,真是北海的无上荣耀!”

    凤君道:“诸位请起。”继而直直的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殿内,不瞧那水灵捧着的簪子,而是止步在华琚身边,一双凤目直勾勾看着她,沉声道:“这位女仙,倒是面善。”

    华琚垂眸并不做回答,眼尾瞥见那金灿灿,红盈盈的衣尾。

    一位黄纱女子踏步上前,福身欣喜道:“凤君果真好记性,我正是北海仙君之女絮黎。凤君曾在北海散步,是我作陪。我亦是去过丹穴神府,还与凤君闲谈了一番。”

    “北海仙君一向热情好客,絮黎仙女可真是深得真传啊。”不知从哪又冒出个红衫女仙,几步之间便轻移过来,勾着嘴角,立在了那丹穴凤君身旁。

    “原来是修姱姐姐,许久不见姐姐,姐姐愈发爱取笑妹妹了。”絮黎十分乖巧,没有理会那嘲讽的语调。

    知道那女仙是修姱后,华琚终于回了些神。而那花荆簪也落入了丹穴神君的手中。

    修姱不理会那絮黎,两只眼看着那花荆簪,娇笑一声:“君上,这枚簪子真是十分好看呢。”

    凤君道:“尚可入眼。”

    云微仙君笑道:“能入凤君的眼,那便是这簪子的运道。”

    趁着周围的仙家涌在丹穴神君身边阿谀奉承,夷姿急忙上前几步,将华琚拉了出来,脚下不停出了宫殿,走到了珊瑚路上时华琚停了脚步,拦下了她,“不能走。”

    夷姿骂道:“那没脸没皮的东西还敢出现,还敢一起出现!还厚颜无耻抢我们的东西,老娘真是要气得,气得——”说着说着,她就哽咽起来。

    她都这般难受,那阿琚呢?

    人家久别重逢不甚欣喜,可阿琚死后重逢竟凉薄至此。

    华琚轻轻擦掉她的眼泪,道:“莫哭,不值当。拿不到那簪子,我们还要拿回落灵镜呢。”

    夷姿稳下心神,道:“不错,我们还要拿回落灵镜。你别去了,我去就行。那群死玩意都忙着献媚讨好,更没人管镜子了,我这就去拿,你别去,别去看那两张恶心人的脸,好不好?”

    华琚轻笑,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柔声道:“我知道的。可你又能好到哪去?你比我还气愤,谁去都难受,不如我们一起回去,一起面对就好了。”

    夷姿抱住华琚,二人都缓了缓,才转身回去,还未走到云珠宫殿,却见着三三俩俩的仙家们往外走,看那情形,这次的北海秋宴已然结束。

    一水灵走上前来,将包好的吃食递给华琚。华琚问她:“筵席已经结束了么?”

    小仙灵回道:“回仙家,秋宴方才已结束。”

    夷姿急问:“最后一样落灵镜被谁买走了?”

    小仙灵捂嘴偷笑了会儿,笑眯眯道:“落灵镜没被买走,被我们君主送给了花都的雪槐姑娘。”

第十四章:物归原主惹风波2

    凤君眼中的火苗成了火光,手中红光流连,现出一把颜色艳丽,五色缭绕的羽毛扇。

    此乃五火神焰扇,为丹穴神府至宝,只传丹穴君主,可烧得千军万马、群山草木、江河流水霎时成灰。

    一时间,鱼窜水底,鸟回窝中,连林中秋风都止了气息,周遭静寂得像是入了寒冬。华琚却是接到了元承的密语传音:别怕。

    他神色平静,问道:“凤君你不奇怪么?”

    凤君自然不做理会,他便自顾自的继续缓缓开口:“那两位仙子之言与秦苍仙子之言并不一致,是以有了此次的不愉快。可一件事情,为何会有两种言语。凤君,你不奇怪么?”

    华琚有些疑惑,这元承是怎么知道前因后果的。

    她见元承似乎也并不在意凤君迁会说些,不等他回答又开了口:“既然有不同,凤君听了那两位仙子的一面之词,那自然也要听听秦苍仙子的陈述。夷姿仙子,你可愿说说此事的原因为何?”

    夷姿朝凤君翻了个大白眼,不情不愿道:“此事本没什么好说,不过看在元承仙君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至于你信不信则与我们无关,我只是说出来罢了。

    这位茗露本是素女谷繁花谷主的三弟子,不知为何去了九阙仙宫当女使,路上丢了繁花谷主赠予她的‘花荆簪’,得知这簪子在北海秋宴上,自己的灵珠又不够,这便哭着求着让我们帮忙买下。

    后来你半路截住买了下来,转手又给了我们,念着你也做了件好事,便对你言谢。结果却是好心落入了烂玩意的阴招里。”

    华琚心想夷姿倒是对这元承的态度挺好。

    躺在地上的茗露已经晕了过去,修姱止住了体内血气翻涌和灵力乱窜,爬到凤君脚下朝他们哭喊叫屈:“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实在是叫人心惊!华琚,你从前就能言善辩,争强好胜,现在回来了,装作好人,教会了她这个贱婢——噗。”

    华琚见着她再次口吐鲜血,嘴里终于吐不出一个字了才收回手。

    “夷姿乃是我秦苍派七阁仙子,你辱她一句,我灭你修为十年。”

    闻言,修姱一张脸又白又红,真的惊恐起来。

    元承道:“两种言论,凤君可需细想想?”

    凤君迁并不需要细想。他既把那簪子给了华琚,便随她处置,她怎么高兴怎么来就行,毕竟那又不是世上最好的物件,也不是他亲手为她制作的独一无二的珍奇。

    他只是由着修姱那么说,好有个理由,能找到华琚,继续看她嘟着嘴红着脸吵嚷的鲜活模样。

    他是上古凤凰的后裔,九死一生涅槃而出,为的就是能早日将华琚娶回丹穴府,关在府中,好好教她乖。

    可娘亲告诉他,华琚罪有应得彻底死干净了,婚约当然也没了。

    他不信那些风言风语,上天入地的寻她。

    好在,她回来了。

    可没了婚约,她便不想看他一眼,更不愿和他多说一句,现在连李奚都来横插一脚。

    凤君迁神色晦暗,心中苦涩,看向华琚:“你为什么不解释?”

    华琚嗤笑。

    她不是没有解释过,她也曾据理力争,可结果总是不欢而散。

    她后来想清楚了——

    她为何要用别人的识人不清解释自己的清白无辜。

    夷姿讥讽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们阿琚又不是第一次遇着白眼狼了,信她的人自然信她,害她的人还是要害她,区别只在于有多少蠢货在其中罢了。”

    见凤君不再纠|缠,华琚一行人回了秦苍。她不愿将再这些不愉快让师兄心烦,便没让夷姿去九因观。

    碧千见着阁主回来高兴得蹦上了屋顶,可等她一靠近阁主却发现她心情很不好,心绪很低落,浑身散发着疲惫气味。

    她不知道阁主和夷姿出去做了什么,阁主沉默不言,夷姿浑身带刺,弄得她的猫心又急又忧,连塞进嘴里的佳肴都尝出味,就听见旁边吃得满嘴油腥的允十吧唧吧唧的声音,烦的她又是一爪子抓了过去。

    “阁主心情欠佳,你吃小声点不行?”

    允十痛的“嘶嘶”一声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眼悲愤看着她:“仙子只是没说话,哪里心情欠佳了?你想独占美食就直说,别拿阁主的名号来欺压我!”

    燕绥与元承并肩而来,听到此话,元承道:“这只小猫灵有几分机敏。”

    燕绥看了一眼碧千,难得的夸人:“是机敏。”

    允十五分气闷,五分憋屈的看着碧千:“连燕绥都为你说了人话!”

    见七阁来了外客,碧千走到内殿,正想“喵”一声,想到阁主之前的训诫,立马乖巧甜甜的朝内禀告:“阁主,八阁主带了位貌美如您的客人来。”

    在她眼中,阁主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仙儿,可现在坐在厅上喝茶的那位也是如此。她看得顺眼,给了他一个最高的评价。

    华琚和夷姿梳洗完毕,出去一瞧,碧千嘴里“貌美如您”的客人是元承,两人心里默默无语。

    喝了几口云雾茶,华琚的心情好了许多,碧千立即蹦跶上前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蹭来蹭去。

    见元承的目光里有几分寻味,她心底也冒出了些不解——他怎么还在这儿,还和燕绥一起来了,这两人一个骄矜怪语,一个清高无言,不应该出现在一起。恰好遇见也就罢了,偏偏二人身上还有种莫名的,难以察觉的诡异气息。再者,这夜半时分,燕绥又怎么会带外客前来。

    华琚兀自在沉思,燕绥开口询问允十:“这北海的筵席如何?”

    允十舔了舔嘴边残渣,诚恳评价:“美味至极。”

    “若是不至极,又怎么吸引我们秦苍七阁主专门游到海底一趟。”燕绥除了平日里说话阴阳怪气,还有一个毛病——凡事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能有一丝隐瞒和错漏。他的好奇心极重,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华琚的目光在燕绥和元承身上来回流转,心想:这二人关系果然亲密,否则燕绥也不会当着外客的面问她。

    反正最后燕绥都会知道,她也没什么隐瞒的,就如实告知:“玲珑塔的落灵镜出现在北海秋宴上,我和夷姿本想将它买回来,却衍生诸多变故。现下那镜子在花都的雪槐姑娘手里。”

    燕绥接着问:“遇着凤君迁了?”

    碧千听见这个名字感觉自个儿浑身的毛炸了起来,怪不得阁主心情糟糕!

    她正想顺一顺猫毛,一摸却什么也没有,这才回过脑子来,自己已经是个娇俏的小仙灵了,浑身上下白白嫩嫩,不是毛茸茸的了。头顶传来阁主的“嗯”声,她便乖巧的坐在阁主腿上,不敢乱动了。

    只是那貌美如阁主的男仙一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起先像是涟漪轻泛的湖水,然后像是寒冬腊月的冰晶,最后竟然是像含着利剑的光影直刺刺的向她飚来,吓得她赶紧搂住了阁主的腰肢,头埋在阁主的胸前不在看他。

    她隐约觉着,这个貌美如阁主的男仙,好像只是表面清高无欲,皮面下的血肉则是蓬勃得很。

    华琚一下又一下的轻摸着碧千的发丝,道:“想来元承仙君已把前因后果说与你听了,我就不再说了。眼下要紧的是找到那雪槐,拿回落灵镜。”

    燕绥道:“那她不给呢?”

    允十觉得这一问是给自己展现真才实学的机会,立即抢了过去:“哈哈!你们这就没我知道多了!那雪槐可是花都的名灵!一曲《上邪舞》迷了多少仙人仙君的春心,也不知看了多少的奇珍异宝,哪里会在意满街都有的落灵镜呢?也就是一时新鲜,没几天就将镜子放在角落里落灰。你们不用着急,等过几天我去花都上邪楼,月黑风高的把镜子一拿就行了!”

    夷姿支着下巴打量着他:“你倒是对花都之事,花都之灵熟悉得很呐。”

    允十得意洋洋:“你也不看我活了多少年,我当年在凡界时,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没玩过——嗷”

    夷姿一掌飞了过去,骂道:“你这条淫蛇,深更半夜敢在我们七阁污言秽语,看我今晚不打得你原形毕露!”

    允十赶紧往外逃命,碧千也起身跃了出去,碧千见允十又被教训,赶紧蹦了出去看热闹。眨眼间,三人消失在夜幕中,厅内只剩了华琚还用着怪异的目光看着燕绥和元承。

    她越看越觉着元承有些蹊跷。

第十二章:旧日婚约已作废

    说到这儿,小仙灵目露痴迷,满面欢喜:“雪槐姑娘可是我们君主请了许久才请出的座上客,上邪一舞,艳惊四座啊!她现在收下了我们北海的落灵镜,那自然是要在我们云珠宫殿待上一段时日的!”

    华琚明白了,天道还在惩罚自己。

    见夷姿瞪大了眼睛,华琚立即拉住她气也不喘的一口气冲出了北海。

    海上的咸风一吹,夷姿被今日的北海秋宴上的变故弄得怒极反笑:“我们的,我们的落灵镜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北海,这个烂海烂宫的东西了!拿出来敛财也就算了,还拿着我们的镜子讨美人欢心,行荒|淫之事!简直,简直丧尽天良,丧心病狂,岂有此理!”

    华琚默然无语,脑子里开始想着那位雪槐姑娘。

    还未回秦苍之前,她就听过这位花都舞灵的名号。

    雪槐姑娘姿色过人,舞技出众,不知师从何人竟学会了遗失万年的上古舞乐《上邪》,舞时腰肢轻盈,飞袂拂云,身如绿绦摇曳,水波回旋,秋风追逐,飘雪飞落,因此她被众仙家称为“上邪灵”,所在的阁楼也被改为了“上邪楼”,吸引着无数的仙家争相前往,盼着与之相见。

    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她还得与这“上邪灵”见上一见。

    筵席上既没有绝世貌美的女仙,也没有跳得技惊四座的舞灵,想来这位花都上邪灵被风流成性的北海仙君藏着了阁楼之中,舍不得让她抛头露面。

    “方才听那水灵说,这位花都舞灵并不会长住云珠宫殿,我也不想直闯北海,弄出多余的糟心事来,等到那舞灵回了花都,就好说了。”

    一旁的夷姿从北海已经骂到了丹穴神府,正骂着那丹穴神君如何薄情寡义,听到华琚定了主意才住了嘴,想了想方才的事,虽然觉得此法憋屈了些,但阿琚如此考虑,必然是对的

    。“好,就这样。我们快回秦苍吧,我——”

    夷姿正说着,华琚见着海面上一簇红光直直向她们劈来,当即抱着夷姿避闪在一旁,眼神微冷。

    待光散去,丹穴神君落在她们面前。沉默须臾,他开了口:“我如今该如何称呼你?”

    “不过昆仑小小散修,凤君说笑了。”华琚福了福身,续道,“小仙失礼,身有要事,不可多留,这就告辞。”

    夷姿脚步刚移出一点,脚尖还未沾地,眼前又是流光一闪,自己就被困在了光圈内,而那厚颜无耻之徒竟然一个跨步紧紧攥住了阿琚的手臂,硬生生将人箍在他的臂弯之中!

    “凤君这是何意?!我们礼数周全,未曾得罪与您。”见他关了夷姿,华琚怒目而视,然而怒气在他的眸中似乎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凤君摘掉她的面纱,神色不明。

    “早知华琚仙子口舌伶俐,现下脸神情都真情切切。可惜记性不好,敢口不择言,说你从未曾得罪与我?本神君,差点又被你给骗了过去。倘若没忍住......松了手恍了神,又去哪寻你。”

    凤君开了口,却是越说越小声,他忽然又道:“阿琚,你还好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完完整整的我好得很。华琚并未理会他,一边心中暗骂,一边捏诀设法打破了那光圈。

    见怀里的人不做回答,亦没有挣扎,凤君道:“你可知,我寻了你多久。”

    不知道,老娘一点也不想知道,谢谢!凤君迁,请尊重你的身份,停止你那深闺怨妇的表情。

    丹穴凤君,俗名凤君迁,乃是上古凤凰之后。

    上古凤凰,雄为“凤”,雌为“凰”,曾统辖百鸟。凤与凰居丹穴山,久之统称“凤凰”。

    自神魔混战起,沧海桑田后,不少神尊、神兽陨落,上古血脉缺失,上古意志残存。凤凰一族因偏安昆仑仙界一隅,长存于世,遂愈发尊贵。

    关夷姿的光圈也不是寻常结界,而是丹穴神府浸了上古凤凰血脉的火境,进可困住敌人,退可保全自我。

    华琚破这个火境轻而易举,只是必须用点上古意志,这就比较棘手了。

    寻常的仙家感应不到上古意志,可同为上古血脉的凤君迁必然对此很敏锐。

    夷姿也冷静下来,她只是被困住了,并没有受到伤害,因此让阿琚不要贸然出手暴露自己的身份。

    华琚挣脱他的桎梏,侧身走了两步,移到夷姿身边,这才开了口质问他:“凤君此意为何?我与你早就没了干系,如今更是泾渭分明。”

    凤君亦踏步上前,怒道:“泾渭分明?!你与我说泾渭分明?!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天下皆知!”

    华琚看着他,道:“是啊,天下皆知你我三百年前就断了缘分,没了婚约。”

    华琚幼时,她姐姐澄光仙子就告诉她,你有一位夫君,是丹穴神府未来的君主,名唤凤君迁,这位君主会与她相伴终生,不离不弃。她听得似懂非懂。

    后来她得知凤君迁的亲娘丹穴夫人十分嫌弃她,厌恶她,便开始疑惑: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仙灵,怎么会与上古神府搭上姻缘。姐姐笑而不语,后来跟她说这是上天定的缘分,她总会明白的。

    她现在明白了。

    这婚约不是天定的,也不是姐姐定的,而是她亲生爹娘为她定下的。她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的女仙,而是天虞神女,同是上古血脉,自然是绝世匹配。

    但不知为何,凤君迁不知道此事,他亲娘也不知道此事。

    燕绥跟她说,她跳了修罗道后,他便去了丹穴神府,当着丹穴夫人的笑脸亲手劈碎了她与凤君迁定下婚约的姻缘石,为她了断了这份孽缘。

    她松了口气。

    丹穴夫人不喜她,她也与凤君迁水火不容,更是和丹穴神府内的一众的仙子仙女矛盾重重。这婚约带给她的是桎梏、是麻烦。

    见凤君迁不出声反驳,华琚继续道:“凤君莫不是患有耳聋之疾或是失忆之症。那也无妨,我秦苍仙者一贯慈悲行善,今日便再说一遍。三百年前你我二人婚约已解,缘分已断。何为缘断?自然是前尘过往烟消云散,不会再念。还望凤君自重,放了我秦苍仙子。”

    凤君面色铁青,眼里浮过揪心之色。

    他挣扎道:“你,你我解除婚约之时,皆不在场,做不得数!”

    华琚好笑的看着他。凤君却不容她再说一句,从怀里掏出了花荆簪强行放在她手中,语气如下令一般:“给你,拿好。”

    见华琚没有立即扔了簪子,他脸色好了些,撤了夷姿的火境,这才勉勉强强解释:“我并非要夺人之好。只是你喜欢的,我自然会给你,无需你去买。”

    华琚收好花荆簪,心道总算是了了一件事。“多谢。”

第十三章:物归原主惹风波1

    夷姿寻到茗露,将簪子交予她后,她终于散了满身的落寞悲伤,感激涕零的走了。

    做了件善事,二人心情也好了些,回程中见着溪水清澈,便跳入水中嬉闹起来。

    你扫一片水花,我拍一掌水浪,只用一只手,不用仙法,简单粗暴,看谁先浑身湿透,谁就输了,输的人就得无条件答应赢家一件事。

    这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游戏,允十为它取名“水嬉”。

    华琚在水里跑得比求如山的滑鱼还溜,刮起的水浪又高又多,是以极少输。

    夷姿和允十就输了无数次,即使二人合力围攻也能被华琚轻巧破解,输了后便为她抄了无数遍《秦苍古规》和《赵庄戒归》,抄到现在都能倒背如流。

    二人玩到薄暮时分还没定下输赢,疯得正起劲儿,忽的林中群鸟惊起,溪水四荡。

    夷姿奇道:“谁不长眼,敢在我们名都山下撒野。”

    华琚走上岸,步入林边,看着那些灵鸟乍然起飞,但却成群盘旋,颇有秩序,还发出嘹亮的啼叫声,场面有些熟悉。

    她很快就想起在哪里见过,也见到从林中走来的凤君迁。

    神色不善,眼含怒气。

    他身后还跟着修姱和茗露。

    夷姿上了岸,捏诀除了她和华琚身上的水迹,朝茗露问道:“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茗露怯怯的看着她们,却不回答。夷姿上前两步,幽幽的看着修姱,意有所指:“茗露啊,要是被什么没脸没皮的玩意威胁了,就说出来。”

    修姱看着华琚,却娇怯的向凤君开口:“君上......想来是华琚仙子不喜这簪子,并无他意。”

    茗露一现身,华琚就看见她头上流光溢彩的花荆簪,再看看凤君迁的面色,再听听修姱又无中生有的话语,她就明白了。

    天道会轮回,而苍天依旧没有放过她。

    轮回太多次,她已经明白了解释是没有用的。

    果然,那凤君似怒非怒的冷冷看着她,讥讽道:“你若是不喜欢,当场丢了,折了,拆了,生气,发怒,骂我,打我都可以。可你何必假意收下,转手又硬塞给旁人?从前你还算是真性真情,如今回来了,竟还会惺惺作态,真是好生厉害。”

    夷姿听得红了眼,疾步上前,张嘴回骂:“凤君迁你给老娘闭嘴!你算什么玩意,有哪门子资格到我们名都山放肆,又有哪门子资格来辱骂我们秦苍七阁主!我秦苍派可不需要看你们丹穴神府的脸色!”

    旋即她唤出了自己的仙器“红缨”,两把锃亮锋利的弯刀一碰便告诫出“铛——”的杀意。

    修姱和茗露吓得脸白如霜。

    秦苍七阁夷姿仙子可在陆压盛会排名前十,那两把短短的弯刀“红缨”在她手里不仅没有露出一丝短刃寻常的缺陷,还似是活了一般,灵动锋利,招招狠厉,直取要害,不是寻常仙家能吃得消,吃得下的。

    修姱带着茗露躲到凤君身旁,她浑身发抖,扯住凤君的袖子,哀求道:“君上,别说了,华琚仙子不是这样的,她不会如此糟践你送的簪子。”

    凤君并未理会她,而是看着华琚,一字一句问道:“信笺呢?你看了吗?”

    华琚这才瞟了他一眼。心想他说得信笺莫不是放在了丹穴的贺礼中?可那贺礼直接被我们烧了,还真没看到。

    还好烧了,让她今日才觉得气闷。

    见她不语,修姱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华琚仙子,那可是君上亲手所写啊,你竟然没看?怪不得一直不回信,也没有按约定出来和君上见面......君上,看来茗露,所言非虚啊。”

    凤君收回了放在华琚脸上的目光,似是自嘲:“你果然没看。”

    夷姿看向茗露,问她:“你说了什么?”

    茗露撇过脸不看她们,期期艾艾道:“华琚仙子与我说,与我说......她本是喜欢这簪子的,可凤君一抢一送,她便厌恶这簪子,看着就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于是随手扔给了我。”

    原来如此。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设了这么大个圈套,从丹穴贺礼到北海秋宴,还专门安排了个旧识真情哭诉,修姱还真是长进不少。

    她瞧了眼茗露,看来这位女仙的品行辜负了繁花谷主的细心教导,不是自行离开而是被赶出了素女谷,这才从名门仙子沦落成仙宫女使。

    说难听点,直白点,就是从富贵千金变成了丫鬟婢女。

    繁花谷主待她亲如爹娘?该是对繁花谷主怨恨得日日夜夜咬牙切齿才对。

    “你放屁!你个烂玩意!也敢在我们面前颠倒黑白。”

    夷姿怒急出刀,砍得那茗露和修姱四下逃窜,吱哇乱叫,凤君手一挥,又将她关在了火境内。

    华琚的心里顿时燃起了怒火,眼里有了杀意。她不是生气被误解,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她从前经历得可多了。

    她是恨自己都是天虞神女了,竟然还让身边的人受到欺辱。

    她当即一手震飞了修姱和茗露,两人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吐血,另一只手捏碎了火境,嘴边挂起了邪笑:“死在我手上的仙家也不差你们这一个两个。”

    凤君迁又惊又怒的看着她,仿佛她在蛮不讲理的殃及无辜。“你这是什么模样?!”

    华琚心中狠意连连涌过:我这是什么模样?呵对了,我杀仙的时候你这高贵的丹穴凤君正舒舒服服的躺在神府里不见客呢,一趟就躺到了我死,自然是没看到我杀仙时的嗜血面容。

    “你这是什么模样。”

    溪水旁忽的清光一闪,元承仙君身披月色,踏雾而来,真是好个天外谪仙。

    他嘴角凝着微笑,眼里含着柔光,对着华琚轻声道:“几日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番模样,任由他们欺负,可真是......”他倾身弯腰凑近她的耳尖,继续低语,“让我心疼。”

    华琚身上的狠意霎时溃败得干干净净。

    她扭头看着他,满眼透着一个意思——

    你?

    你他?

    你他吗?

    你他吗谁?!

    “李奚?”连凤君都疑惑了起来,眯着他那双凤眸仔细瞧了瞧,才继续语气不善:“你为何在这儿?她什么模样与你何干!莫要在这儿管闲事,快些离去!”

    丹穴神府的凤君自然是不屑灵霄山李府的仙君。

    同样的,灵霄山李府的仙君也是半点不畏丹穴神府的君主。

    元承仙君向他点头致意,做足了礼节后才缓缓开口:“情急之下出手伤了两位仙子,破了凤君的火境,还望三位海涵。只是凤君的阵仗大了些,在别人家门口欺负家中人,此番做派的确是倚势凌人。”

    华琚:“......”

    夷姿:“......”

    凤君上前几步,对着元承道:“我与她之事,无需旁人多言。”

    元承看向华琚:“谁是旁人?”

    华琚一指凤君迁,脱口而出:“他。”

    元承面上和蔼,眼含威势,直直看着凤君迁,道:“那便错不了,你是旁人,请勿多言。”

第十五章:梦里话音似虚幻

    灵霄山李府的仙者极少出山,不问世事,只有在赵庄设学和陆压盛会时才会露面,因此他们被其他仙家们戏称为“深山老仙”。

    可这元承仙君作为下一任的李府主君,如今不仅没有在灵霄山里潜心修炼,等待飞升,还四处游荡,打抱不平。难不成,他们李府的修炼之道变成了乐善好施?可也没见着其他的李府仙家出来晃悠。

    燕绥问她:“你在打量些什么?”

    华琚看向元承,道:“我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和我们秦苍来往的呢?”

    “你死后。”燕绥直直往她心上扎了下去。她有种预感,以后但凡是她有些看不懂的事情,燕绥都会用这个理由敷衍她。

    看来这个话题是深究不下去了,那就换一个有意义的。这段时间忙着秦苍内务,她还真有一桩要事想问:“大孟泽是怎么回事?”

    元承却道:“你去了泽都。”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华琚腹议:你不也去了么。“大孟泽真的被‘魔炎’摧垮了?”

    燕绥和元承皆是颔首。

    华琚仍是不信,她怎么想都觉得那结界有些蹊跷。

    昆仑仙尊亲手设下,北海仙族驻扎看守,旁的人除了知道那里被“魔炎”毁成废地,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知道大孟泽里面的情形,更不知如今剩下的大孟泽门徒的近况。

    “那结界,雾浓得连我都看不出究竟,像是在极力隐藏着什么。等哪天,我破了那——”她忽然闭了嘴,神情有些懊恼。

    她坐在七阁里却忘了还有个元承也在这儿喝着茶。

    虽然她是秦苍七阁主,修为在昆仑仙界也是翘楚,但又怎能看出昆仑仙尊的结界异常,还说出哪天要破了那结界的大话呢。

    元承可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可不能让他猜测些什么出来。

    她看向燕绥,他日常行事诡异,但心细如尘,在大事面前镇定自若,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这次居然没有拦下她,让她差点说漏嘴。

    而且他还没有丝毫搭腔的意思,她只能讪讪一笑:“哈,我可真是狂妄。玩笑罢了,元承仙君不要当真。”

    元承脸上浮起清浅的笑意,眼神像一汪清泉般澄澈。可她记得,元承的面色冷过霜雪,眼神更是虚若无物。

    华琚看着他的柔颜暖意,竟有一瞬间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可现在知道她就是天虞神女的只有师兄、燕绥、夷姿、碧千和允十,他们谁也不会说出去,元承再是颖悟绝人,也不不可能悟通这一点。

    她挥散了这从涌现就透露着可笑,甚至是有一丝荒唐的想法。她起了身,道:“夜深了,你们二位——”送客的话还未说完,她忽然头晕目眩,心口绞痛,一张脸瞬间苍白无色,浑身也是大汗淋淋。

    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抱她的手臂有力却轻柔,舒适得像是又躺在了姐姐怀里。

    是姐姐么?“姐姐......”姐姐在那师父也会在,她又呢喃一声,“师父......”

    千万里冰封冻,千万里雪花飘,无边无际白茫茫一片。

    她发现自己手中仍然攥着那空荡荡的紫绶仙衣,却不知自个儿身在何方,只是心口一阵一阵钝痛,想呼喊却又开不了口。

    秦苍内乱后,她总会做这个恶梦。

    她以为自己又要在雪中艰难前行至晕厥才会醒来,胸口忽的一暖,天空霎时放晴,红艳艳的阳光和白皑皑的冰雪交相辉映,看着分外美好。

    痛意很快就退散了,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断断续续,不甚清楚的声音。

    “靠那本......种出密蒙花,你也是......昆仑仙界没了上古混沌......你是用自......师兄知晓你心意......她那......烟剑......我秦苍,欠你良多。”

    周遭静默片刻,她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一股温和的气息。“无妨。只要她从此无恙。”

    “我这妹妹......你一定会被她气......她直到现在都浑然不觉你......”

    那耳边的气息一顿一聚一散,似乎在轻笑:“阿琚她,傻愣、莽撞、不解风情。”

    ......

    华琚醒来时,神识还有些混沌,她又梦见了师父和姐姐。

    屋内空无一人,她瘫坐在奚池内,仰着头望着屋顶四个边角雕刻精美的百花镂窗,上面各挂一铃铛,轻风一来,屋内便会响起“叮叮”声,短暂而清脆。

    这铃铛,是姐姐亲手为她挂上的,这奚池,是师父亲手为她修建的。

    阳光从镂空的屋顶铺洒下来,迷着了她的眼。

    她以前多喜欢一个人悠闲惬意的躺在奚池里,望着空中漂浮不定的云朵,喝着素女谷送来的果酿,吃着夷姿做的留晶糕。

    秦苍内乱后,她开始害怕时光静默,开始抗拒时光静默。

    因为一旦闲了下来,她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所思所想,她想到姐姐魂飞魄散后的降下那一场遮天蔽日的大雪,顿时觉着周身寒风阵阵;一会又想到师父仙逝时那血光淋漓的秦苍,便觉着血腥味儿缭绕鼻尖,挥之不散。

    哪有这么残忍的命数和造化啊。

    却偏让她遇着了。

    好在他们几个保住了秦苍基业,有她在,谁也不能毁了这里。

    凄凄哀哀一番后,华琚的心绪渐渐归于平静,将自己拾掇一下后就慢慢走去九因观。沿路上的门徒们皆是恭恭敬敬向她行礼,或目露敬畏,或目露崇拜,比她乖巧懂事多了。

    九因观在九阁之内,名都山最高之处。

    华琚挥散开秋日的雾气,看见燕绥盘坐在九阁门前的那棵老松树下,低着头神色难辨,只是轻轻擦拭着搁在两腿间的飞烟剑。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冲华琚一笑,驱散了些披在她身上的寒意。

    华琚也顺势盘腿而坐,近乎贪恋的摸了下那剑柄上刻得“绥”字,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师父一个问题。”

    她抬头看着松叶,扯着嘴角,面色无奈。

    “罢了,也问不了了,现在这境地,也只能与你扯扯了。你说我们的师父也可真是厉害,大弟子淮不予,又飞升了神界又继承了他的衣钵,真是举世无双。二弟子燕绥,单是皮相就艳绝昆仑仙界,不到千岁就成了秦苍八阁阁主,算得上是才貌双全;幺弟子么,胡混了些,但可是天虞神女......弟子们各个才华盖世,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在暗地里满意得很,跟其他掌门不停地炫耀呢。”

    华琚的师父季舒掌门与那些严肃又刻板的老头子不同,实在是位妙仙儿。时常嫌弃大弟子过于正经,二弟子过于狡猾,就他的幺弟子活泼、聪慧、贴心。

    “炫耀你是天虞神女?”燕绥继续擦拭飞烟剑,斜睨眼看她。

    “你说你吧,稳重是稳重了许多,可这气性是愈发不稳定。一会儿嫌弃我一会儿又关心我,让我感觉你不是脑子混乱就是精神失常。”

    燕绥起身,手拿飞烟剑挽了个剑花,在松树下舞起了剑,动作流畅,身姿利落,看得华琚满心羡慕。

    她也曾有一把仙剑,名唤“云烟”,只是现在没了。

    繁花谷主会为她的弟子亲手打造一件仙家首饰,她的师父季舒掌门也是如此。

    不予师兄的是溟烟剑,燕绥的是飞烟剑,她的则是云烟剑,那是用养在名都灵脉里上万年的凌冰打造而成。

    凌冰似玉似冰,坚韧难破,自带的寒灵之气可开山破海,被师父挖出来就造了这三把剑,如今世上已无凌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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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免费,文风清新有爱,请各位放心食用~】
【友情提醒:披着仙侠外衣的言情1v1,夫妻强强联合搞事情,非正统修仙升级流】
因果循环,道法自然。
那么,如何做一名正经仙?
上万年来昆仑仙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重归而来的华琚握着以前的金手指和现在的金手指淡然一笑:很简单,正不正经,由自己说了算!
本文又名《修罗仙子与大剩金仙的腻歪日常》、《今天是谁的马甲掉了呀》正经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经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经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