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餐桌战场
何父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倒是何一鸿突然灵机一动，有了借题发挥的机会，说道：“这个观点我再赞同不过了，不光是女性，我觉得作为男人更要独立，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不能只依靠家庭，更不能任凭别人决定自己的道路……”
话音刚落，何父似乎被触到了某个痛处，呵斥何一鸿道：“真是荒唐！作为一个男人，不为我家族事业考虑，却将那些娱乐消遣作为理想，你的责任心在哪里？”
何一鸿也不甘示弱，回道：“什么责任心？那也只是你们强加给我的，你有问过我想不想要吗？”
何一鸿的顶撞令何父更加生气了，他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拍，就要发作，何一鸿又道：“你尽管骂吧，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们忙得跟总统似的，难得一起吃个饭都像战场一样，你们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现在反而要求我有责任心，你也好意思？……”
何父气得一张脸铁青，一旁的何夫人连忙劝阻丈夫和儿子道：“你们都别吵了，今天是除夕，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况且还有客人在呢……”
何一言见弟弟情绪有些激动，也说道：“一鸿，你少说几句……”
又对何父说：“爸，一鸿只是有些贪玩，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气头上的何父却不领情，冷哼一声，对何一言道：“他都二十多了，贪玩你便能纵容他？我看你是希望他在这些歪门邪道上越走越远吧？！”
何一言没有回答，他不像弟弟那样由着性子顶撞父亲，只是保持着沉默。但许茉明显感觉他拿着筷子的手僵了片刻，那一刻他的眼神落寞得让人心疼。
许茉伸出手，穿过桌下的桌布，握住何一言的另一只手，他的手很凉，一如这桌上的气氛。
何一言回过神来，冲许茉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菜给她。
许茉从来没想过，她的一言是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除夕之夜的餐桌，尚能剑拔弩张，不知道平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随后，餐桌上便没人再说话，或许何父也觉得在这样的时间，在客人许茉面前对儿子一番教训确实不妥，但是不发泄又实在不快。
他平日里太忙碌，难得有时间和家人吃饭，只想儿子能够理解他的用心，然而，他似乎说得越多，儿子的反感就越强烈，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那一套在家里却全然施展不开，所以愤怒里或许还夹杂着几分失望吧。
何一鸿却不管不顾，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却故意把碗碟勺筷弄得叮当作响，以此表达他的不满，何母朝他使眼色，他却故意装作没看见。
再看看何一言，除了帮她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吃，眼睛盯着面前的碗碟，似乎要盯出花来。许茉看着这一家人各有心事，气氛尴尬，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想着快点结束这沉闷的晚餐。
终于，晚餐随着何一鸿的愤然离席而结束了。何父叫了何一言兄弟俩去书房，许茉估计着或许是刚才的争论没结束，他们去书房继续，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更激烈……而何母也上楼接电话去了。
许茉见陈阿姨收拾桌子，便过去帮忙，陈阿姨也没有拒绝，她似乎很喜欢许茉，看她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与何父何母有着很大区别。
“小茉真是个懂事的姑娘，一言啊有福气了……”陈阿姨不时地说道。许茉笑着说：“陈阿姨别取笑我了，一言可比我能干多了……”
说起何一言，陈阿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言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懂事。他跟我最亲了，每次回来，就帮我做这做那……”
许茉道：“难怪他做得一手好菜，原来是跟您学的呀？”陈阿姨哈哈笑道：“小的时候，他总是爱往厨房跑，看得多了就学会了。只是后来，他出去念书，就很少回来了……”说到后来，陈阿姨的话语里带着几分伤感。
许茉安慰她道：“一言现在是太忙了，有空的话他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陈阿姨苦笑着摇头道：“家里的情形你今天吃饭时估计也见到了，他不回来也是正常……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一言的房间我早就给你们收拾好了，我带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何一言的房间在二楼靠南边的位置，虽然不经常回来住，但是陈阿姨会经常来打扫，所以房间一直都保持着干净整洁。
这次知道何一言要带许茉回来，又更是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还怕许茉住着不习惯，叮嘱她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她说，不要见外。许茉心中感动，连声道谢。
陈阿姨嘱咐完又去忙自己的了，许茉自己在房间里东看看西瞧瞧，发现了许多何一言以前用过的东西。最多的就是书本了，书本的外观大多保存得很好，但是翻开来里面却是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一些照片，纪念册，文具甚至电子产品之类的东西，都是学生时代用过的。
许茉随手翻了翻，在纪念册里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何一言，何一鸿，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站在何一言和何一鸿中间，长相甜美，刘海覆额，头微微偏向何一言，笑得很开心。将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三个人的名字：一言，薇可，一鸿。
原来这个女孩的名字叫薇可，许茉心里默默想了想，又把照片放回了原处。
听到有人开门，应该是何一言回来了，许茉迎出来一看，果然是他。
可是何一言一张脸却比刚才在餐桌上还要苍白几分，他垂着头，依然无法掩饰眼底的失落。许茉一时有些愣住了，她的一言一直以来都是温和有礼的，即使工作再忙再累，也是从容镇静的，即使他们有时吵架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失望，仿佛这种失望与生俱来，就连愤怒的情绪也要隐忍着。
许茉上前心疼地抱住他，有些急切地问：“怎么了？是伯父说了些什么吗？”见何一言没什么反应，又鼓起勇气说道：“既然你在这里这么不开心，那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们离开这里好吗？”说罢，拉起何一言的手就要走。
何一言将许茉拉回他怀里，低声说：“我没事，小茉，我没事……”
许茉当然不相信他没事，问道：“真的吗？”
何一言终于轻轻笑了笑，解释说：“我跟我父亲之间有一些误会，不过我会解释清楚令他相信我的。他们一直都很严厉，平时公司的事情又忙，所以可能不会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样，你不要介意……”
许茉本来都在想，是不是何一言的父母不喜欢自己，所以从一开始的不怎么热情，到后面餐桌上的争论，全然没有把她来家里做客当一回事。不过后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感觉似乎又不是她的问题，这个家庭里，父母与两个孩子之间似乎隔了很深的鸿沟。听到何一言说“你不要介意”，许茉心想怎么能不介意？不过她还是乖乖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77，兄弟情深
许茉其实还想问问何一言，他和父亲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可是看着他压抑而失落的表情，怎么也无法问出口。又转念一想，毕竟他们是一家人，误会总有解除的时候，父子之间能有多大的恩怨呢？
何一言大约也觉得此刻自己的情绪有些糟糕，便让许茉在房间里休息一会，他去洗个澡，其实他是不想许茉看到这样的自己。然而他要把自己的所有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许茉面前，却又无法回避这样的现实。
何一言去了没多久，何一鸿便敲门进来，他的脸色也十分不好，情绪较何一言相比却多了许多的愤怒和不甘，开口就问许茉：“我哥呢？”许茉一边回答着，一边想着这两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都被老爹给收拾了？何一鸿似乎很关心哥哥，连声追问他怎么样，许茉只好回答：“他好像很伤心很难过的样子，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一鸿有些愤愤不平地道：“我爸对我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亲，对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就像对待商场上的敌人一样，百般算计，时刻提防，他竟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难道去对付我哥，看着我哥难堪就是为我好？他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他回家的时间都屈指可数，在家在学校都是我哥照顾我，即便他是我爸，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虽然何一鸿语气愤怒，但是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留学生，他的话显然条理清晰，许茉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是有些不解，随口反问道：“你哥不是你爸亲生的啊？”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何一鸿却马上接口道：“不是又怎么样呢？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血缘那么重要吗？我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他不过是觉得自己有点钱，生意做得大，怕别人觊觎。可是那是我哥，我们相处了二十多年，他那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等等，听何一鸿的意思，许茉终于反应过来，何一言竟然真不是亲生的，所以何父才对他百般提防甚至恶语相向，大概是怕他太优秀，锋芒超过了自己真正的儿子，又或者是怕他觊觎自己辛苦多年打下的家业？可是如果何一言真的想要觊觎他的公司和家产，又何必辛辛苦苦在毫无根基的洛雅集团做上这么多年？
何一鸿一番话，倒令许茉也有些愤愤不平起来，正想再问清楚一些，何一言已洗好澡出来了，他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用毛巾擦过，还有些凌乱湿润，清俊的脸上水气尚未褪去，神色却已经恢复如常了。
“哥，你……你没事吧？我不知道原来我爸的想法竟然这么……这么荒唐和冷漠，在他心里，我们就像任何他商场上的对手一样，他从没有当我们是他的孩子，难道我们要的只是那些冷冰冰的银行卡数字和没有生气的豪宅吗？”何一鸿见到哥哥，不免又是一顿愤愤不平。何一言拍着他的肩，摇头道：“一鸿，不要这样说他，他是我们的父亲……”
何一鸿是和何一言相处最久的人，在这个家里，在多少个没有父母在家的夜晚，都是两人相依度过，所以，他很明白哥哥这样的若无其事不知道是压抑了多少情绪才恢复过来的，或许哥哥早已对父亲的做法心灰意冷。想到这里，何一鸿不禁眼圈发红，心里十分难过。他拉着何一言的手，像小时候撒娇一样，说道：“哥，我知道是我错了，才让他误会了你，我不应该贪玩不顾学业，更不该让你受牵连……我以后……我过完年就回去乖乖念书，这样他就不会再说什么了，你不要难过，好吗？……”何一鸿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的，和自己的音乐爱好相比，他更不想失去的是和哥哥的兄弟感情，不想因此让哥哥对这个家失望。
何一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一鸿，哥哥帮不了你什么，你回去念书也是件好事，不过要记住，念书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你很聪明，想法又多，对自己的兴趣和梦想很执着，但是梦想也是需要资本来支撑的，等你足够努力足够强大，才有资格追求你想要的……”何一鸿点点头，和哥哥又说了几句话，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送走了弟弟，何一言去打了热水来给许茉泡脚，自从许茉腿伤以后，他坚持称泡脚有利于促进血液循环，对腿脚的恢复有帮助，所以这一举动从未间断过。许茉只记得圣诞那夜她带着何一言去足浴，还没来由吃了一顿醋，没想到何一言把这本事学回了家，虽不至于做足底按摩，但替许茉拿捏一下腿还是像模像样的。
只是今天，何一言的话并不多。许茉知道他有心事，也没有说话，看着他将她的裤管慢慢卷起来，把她的双脚放入水里，动作像往常一样轻柔，水温微微发烫，泡脚刚刚好，他蹲在她身前，头发还微微潮湿，隐约遮住了他清秀而瘦削的脸。
许茉感到十分心疼，她伸出双臂抱住何一言的肩，将头靠在他肩头。何一言侧过头来微微一笑问她：“怎么了？水烫吗？”许茉摇摇头，又下定决心般轻声却笃定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管失去什么，要记得你还有我……”何一言身形顿时一僵，随即将许茉拥紧，他的鼻尖都是她秀发的清香。
许茉之所以选择说这句话而不是安慰他，是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理解，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对这句话的渴望。她想，此刻何一言需要的不是倾诉，而是有个人能与他站在一起，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对他不离不弃。想了想，许茉又说：“我的经历和你的不太相同，但是我知道至亲离世，爱人背叛，一个人远走异国他乡的滋味。我每天都把自己的时间排得很满，要学习，要打工，尽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其实每天都很累，妈妈和姐姐打电话时，还要语调轻松装作自己过得很好。但是时间一长，那些以为忘不掉的却渐渐忘记了，以为放不下的也渐渐放下了……”
许茉说这些的时候确实就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可是有谁会懂，要经历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才能做到这样风轻云淡？何一言很少听许茉主动提起她的往事，虽然那些往事他大部分都知晓，但从来不过问。他知道许茉一向是乐观的活泼的，却并不是没心没肺，此刻她提起这些，只是想宽慰他的心罢了，可是他却更心疼了，皱着眉说道：“小茉在无助的时候，我不在身边，而我在难过的时候，身边却有小茉。小茉比我坚强……”
许茉眨眨眼，歪着头说道：“我才不要坚强，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在我伤心的时候安慰我，保护我，要对我好，不准欺负我……”何一言终于轻轻笑起来，柔声回答：“我会陪着你，保护你，对你好……一辈子……”
78，童年梦魇
这个除夕，其实并没有许茉想象得那么热闹，在何家，除了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不太和谐的晚餐，之后也并无什么安排。何父何振兴明天还要飞往海外谈生意，所以早早就歇下了。
何母管理着家族企业国内的事务，趁着春节难得休息一两天，她嘱咐何一鸿明天要去给几个关系不错的世伯世叔拜年，何一鸿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磕着瓜子，含糊其辞地答应着。
嘱咐完何一鸿，何母又在厨房拿了些水果点心，给何一言和许茉送去。许茉见到是何一言的妈妈，有些意外，听得何母对何一言说：“一言，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明理的好孩子，今天你爸说了些难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最近压力大，身体也不太好，你就当是体谅他吧。这些年，我们都很忙，也没太多时间在家里，倒是多亏了有你在，将一鸿照顾得很好，我真的非常感激……”
何一言心思细腻，何母温柔的话令他觉得舒心不少，不过心底依旧是有些空落的，哥哥照顾弟弟本是天经地义，妈妈又何必因此而向他道谢？说到底，她心里始终当他和何一鸿是不一样的。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长大后才渐渐懂，可是那是事实，他无从改变，即使心底失落，却依旧贪恋母亲的温柔和家的温暖。
他摇摇头回答道：“妈，不必说感激，一鸿是我弟弟，照顾他是应该的，我也并非是想把一鸿教坏，他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对爸爸的承诺一定会遵守的，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何一言的话令何母一愣，有些讪笑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妈不是这个意思……”
何一言笑道：“好了，妈，我知道的……”
何母又对许茉说：“小茉，一言是第一次带女朋友来家里跟我们见面，所以你在他心里一定很重要，他从小就乖巧懂事，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
许茉点头答应着：“嗯，谢谢阿姨……”
何母又从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许茉，说道：“年前我一直再忙，也是昨天才听一言说要带你回来，所以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是一点心意，你收下……”
许茉本想推辞，听到何一言在一旁说：“妈给你，你就收下吧。”许茉这才谢过何母，收下了礼物。
何母走后，许茉打开礼物盒，是一条金色镶钻的女式手表，看起来挺名贵的样子。许茉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何一言，何一言却玩笑道：“收到未来婆婆的礼物感觉如何？”许茉瞪了他一眼，看着他终于有些开心的模样，心底也高兴起来。
晚上，许茉发现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便拉着何一言坐在阳台上看。五彩缤纷的烟花划过寂静的夜空，以最美的姿态绽放，随后转瞬即逝。
许茉靠在何一言怀里，问他：“烟花虽然美丽却十分短暂，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看呢？”
何一言望着远处，一阵烟花雨过后，夜空有了短暂的沉寂，不一会，新的烟花再次腾空而起。
他缓缓说道：“或许正是因为短暂，它的美丽才显得分外难得，很多人总是对稍纵即逝的东西抱有想象，对一直存在身边的美景却视而不见……”
许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我可没有这么消极……”
何一言浅笑着问她：“那你又为什么喜欢看烟花呢？”
许茉看着璀璨的烟花，定定地回答：“我喜欢它，大概是因为，即使生命的长度只有几秒钟，它也在尽情恣意地绽放自己吧……”
何一言看着许茉，她明媚的眼神比烟花还要绚烂，他一时有些失神，有些自嘲般说道：“小茉说得对，是我太过消极了。人的一生其实也并不长，更应该为有意义的人有意义的事而活……”
顿了顿，他又说道：“可是有些事情，虽然过程短暂，却足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许茉侧过头看着他，轻声问：“我可以听一听吗？”
何一言点点头，半天没有言语，就在许茉以为他不想说了的时候，他握住许茉的手，才开口道：“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群山，有人似乎在后面追我，我在荆棘密布的丛林里面不停地跑，拼命地跑，后来实在跑不动了，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也不知过了几个日夜，期间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甚至蛇虫出没，我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影响了我二十多年。特别是在暴风雨的夜晚，我总是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那时候还很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记着这个梦。”
何一言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虽然很平静，却将许茉的手握得很紧，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才将自己的困扰诉说出来。许茉伸出另一手覆住他的手背，忍不住问道：“那是在什么地方？”见何一言摇摇头，又问：“那后来呢？”
何一言说道：“没有后来了，那时候应该才四五岁，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和一鸿一起长大，我的父母平时很忙，很少回家，很多暴风雨的夜晚，我都很害怕，可是一鸿年纪太小，比我更害怕，我们一起躲在被子里不敢出声……”
“再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也懂了很多事。我知道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他们本来没有小孩，所以才领养了我，我到这个家不到三年，他们才有了一鸿，那时候我应该是七岁。一鸿的到来令爸妈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了个伴儿。而爸妈对我也依然很好。只是我们慢慢长大，他们也越来越忙，我就理所应当地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一鸿从小就很黏我，小的时候我们一起躺在床上，他非要我给他讲故事，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就会乱编一个去糊弄他，他会认真地听完，然后严肃地告诉我，哥，你讲的故事比书上有趣多啦......有时候他会喊饿，然后非要我做饭给他吃，我不肯，他便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委屈地说，我就喜欢吃哥哥做的饭，比陈阿姨好吃一千倍。我那时候信以为真，竟然还特地去学做了好多菜........因为爸妈不在家，我基本上会辅导他功课，但是他有时候由着性子来我也没有办法，有一次寒假，他忘记写寒假作业了，直到开学前一天才想起来，想着作业没完成会被老师到家长那里告状，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于是他来求我帮忙，那天晚上，因为怕被爸妈发现，我们开着小台灯，将折叠桌放在床上，把身子缩进被子里，整整赶了一个晚上的作业......“
说起何一鸿，何一言的话多了起来，语气十分温和，许茉知道，这是他在这个家里最开心最快乐的记忆了。
于是有些羡慕地道：“我觉得一鸿很幸福，有个这么疼他关爱他的哥哥。你知道我跟我姐，年岁相差不大，虽然现在关系很好，可是小时候可没少吵架打架.......”
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许茉觉得也是开心的，兄弟姐妹之间虽然时有争吵，但现在想起，都是美好的回忆。
79，父子心结
何一言浅笑道：“其实我们之间也是会吵架打架的，兄弟姐妹之间相处，怎么会少得了争吵呢？只是一般吵架都是我骂他，因为他都是理屈词穷的那个，而打架都是他打我，我不会还手，实在来真的，就会把他扛起来扔回他房间去。我们和你姐妹是不一样的，你们之间无论怎么争吵，都会觉得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而我不是。有时候我和一鸿吵架了，他就会去爸妈那里告状，爸妈很忙，经常会没有时间去问我们之间究竟谁对谁错，他们一般的处理方式就是先责备我一顿，然后告诉我，我是哥哥要大一些懂事一些，要学会让着弟弟等等。所以后来，懂事之后，我基本上就不会跟一鸿去吵了，或许我从骨子里就觉得，我是没有资格的那一个。”
许茉知道，何一言是个感情上很敏感的人，他肯定从小就知道自己并非真正属于这个家，而父母也并没有给与他们足够的关爱，所以他没有安全感，害怕失去，那种感觉如同寄人篱下，时不时会有一些小事，一些人来告诉他，这里不属于他，眼前的一切不属于他。这种感觉许茉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怎么去宽慰她，但是她明白，何一言和何一鸿并没有什么不同，所谓的出生，不过是父母所赋予的，跟本人没有任何关系。她思索着说道：“或许，一鸿不会这么觉得，你们的感情那么好，他一定是最喜欢你的那个。”
何一言点点头，回答：“你说得对，小的时候，他到父母面前告状，还为了我受责备而洋洋得意，可是后来，他好像渐渐懂了，在我面前反而更加乖巧起来。”许茉说道：“是呀，你看他今天，也是很乖的样子，看来只有你镇得住他......”没想到何一言苦笑着摇摇头。
许茉不禁好奇地说：“我说错了吗？”何一言摸摸她的长发，缓缓说：“这次是因为我和爸爸之间的误会，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为了我，不过这也不是件坏事，这条路他迟早是要走的。”许茉又问：“那你们有什么误会啊？我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何一言低着头想了想，极力地组织着语言，过了一会才说道：“你应该知道，一个辛苦打拼多年事业有成的人，对于自己这多年来产业的积累应该是很珍惜的，更不会贸然让这一切落入别人的手里，如果自己有孩子，肯定是要传给孩子的，当然我说的这个孩子就是一鸿。其实这种想法无可厚非，道理我都懂。只是一鸿有些叛逆，不愿走这条路，而我恰好选择了这一行，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误会。”何一言笑了笑，说得轻描淡写，无论怎么样，对于父亲今晚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他都做不到去指责，去怀恨。
父母给予了他一个家，养育他长大，即便对他心有芥蒂，也足以令他感恩。许茉抱紧他，即使何一言不愿意多说什么，她也知道了何父这样对何一言的原因，大概就是怕何一言太优秀，将来若家里也上演那些豪门恩怨的戏码，何一鸿怎么样也不是何一言的对手，所以开始早早防备。按理说，这个道理可能是没错，可是受伤害的那个人是一言，许茉顿觉十分不平，嘟囔道：“你觉得是误会，别人不一定这么想。不就是有点钱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谁稀罕啊？”
何一言轻声呵斥道：“小茉，别这样说。”许茉不说话了。她即使对人不满，但那至少是何一言的养父，她也不至于再去诋毁人家。她突然想起临来之前的事，怕自己的脚没好影响在何一言父母心中的形象，看来还真是想多了，何一言说他的父母不会在意，原来不是知道了却不介意，而是根本就不会发现，更何谈在意。她突然好想念自己的家，那个有爸爸在的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如果何一言也在她的家，一定会比现在开心很多。
而何一言此时想的却跟许茉不同，很多心酸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即使是许茉，他觉得自己都无法说出口。他只要闭上眼睛，就回想起父亲的那句话，“表面上乖巧懂事，跟一鸿相亲相爱，却不知你竟是这样处心积虑，你为了我家的家产究竟已经筹划了多少年了？”
字字扎心，像刀子一般生生扎在心头。他对于自己出生时的家早就没有了记忆，有的只是那个不时出现困扰他的噩梦，在这个家的每个日夜，和一鸿相处的每个日子，都让他倍感珍惜。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这个家最亲近的陌生人，做事说话都要小心翼翼，以免被误会成别有用心。
他记得当初是父亲帮他选择了大学，选择了经济专业，那时候父亲大约对他还是寄予着厚望的，希望他将来能够学业有成，希望他能够帮助家里甚至帮助一鸿承担起家族企业的重任。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希望自己能够不辜负父亲。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其实这些年他自己早已看得很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一鸿和他关系很好，所以对这个比他大上七岁，又十分优秀的哥哥的话，是十分认同的。那时候他念大学，成绩优异，而一鸿正值初中毕业，要挑选好的高中。按照父亲意愿，是打算送一鸿去一所贵族学校念书的，而他则考虑到那所贵族学校也并非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贵族，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女聚在一起，用着好的教育资源，却攀比成风，眼高于顶的，所以便推荐了另一所高中，学生淳朴但是学风很浓。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何一鸿那时特别崇拜哥哥，铁了心要听哥哥的话，非那所学校不上。虽然何父最终也表示妥协，但是这件事令他产生了很多想法，其中最直接的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儿子居然顶撞着自己的父亲，而对一个外人言听计从！后来，他越来越发现这兄弟俩无话不谈，何一鸿经常躲在房间里跟哥哥通很久的海外电话，却跟他怒目相向。无论是买什么学习用具，游戏机，还是交了些什么朋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都只愿意跟何一言去说，跟父亲说不了几句就开始吵架。
何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了，他总是想像小时候一样管教一番呵斥一顿，让他再继续乖乖听话，却发现在自己忙碌事业的时候，何一鸿早就长大了。
何一鸿要上高二的时候，何一言在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何父当时觉得自己把何一言送去念书，他应该为家里的企业做些贡献，可是他一天天看着何一言成长，看着他变得越来越优秀，多年来在生意场上的精明和旁人的好心警醒，令他开始渐渐对他产生了防备，何一言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若将来在公司任职，无论是从实力上还是头脑上，都将比他更胜一筹，这个想法令他害怕。
他既不能让何一言从基层做起一层层做上来，因为这样最得人心，又不能让他担任重要职务，因为这样他将受到威胁。所以他挑了一个闲职给何一言，并语言委婉实则意图明确地告诉何一言，自己这么多年来将他培养成人，是希望他将来能够帮助一鸿挑起公司的重任。但是公司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一鸿，希望一言不要做一些忘恩负义的事。
何一言自小在这样的家里长大，心思何其细腻和敏感，从选择高中那一件事情开始，他就真正感觉到了他和父亲之间的间隙，但那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直到这一天的到来。他拒绝了父亲提出的职位，并承诺自己永远不会接受公司的任职，更不会对公司抱有任何觊觎之心，他将来所从事的职业也将不会和公司有任何交集。至于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将来一定以其他的方式报答。
看着何一言决然离开，何父其实心里有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安心，与其将来后悔，倒不如现在痛痛快快做个了断。
80，何杜两家
就这样安然度过了几年，何一言的洛雅集团渐渐声名鹊起，在业内有了赫赫威名。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他没有和何家的企业甚至整个酒店地产行业产生任何交集，他只是选择了一家规模小但发展潜力还不错的公司，默默将它一步步做大。
虽然他不曾怨恨父亲，更无暇去抱怨自己的身世，但也曾年少气盛，暗暗赌气，不依靠何家，没有家世背景，一样可以证明自己。
多年后的今天，他做到了，这一路走来，除了感激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坚持，他发现去计较其他的都毫无意义。
而何父何振兴的想法则不一样，这注定了他们的距离越走越远。虽然洛雅集团现在名气不小，但是跟他整个何氏的产业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他不会将这样的公司放在眼里。
而事实是，一个能在短短几年内，将服装这个传统行业做得风生水起的企业领导人，这份实力，再次令他感到惊讶和戒备。
再想想何一鸿，整天只知道弹弹琴，唱唱歌，好不容易逼他去学了个工商管理，竟然不声不响就把学给退了，而他居然几个月后才知情，他所说的那些企业的形势，家族重任，何一鸿不仅完全不理解，甚至还搬出何一言离开的事情来跟他赌气。
看着儿子面对强敌尤不自知，反而叛逆心愈重，自己却无可奈何，一想到自己这几十年来辛苦打拼下来的事业，将来不知道会落入什么样的人手中，会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他就心神焦虑，坐立不安，对何一言的态度也愈发冷淡起来。
何一言当然知道父亲的心思，只是他的承诺似乎无法令父亲信服，这让他觉得悲哀。多年来的父子之情如同虚设，利益面前一样是界限分明，或许正因为这样，这些年，他始终无法真正对人敞开心扉，因为他不知道，除了那些苍白无力的语言，彼此之间信任的还有什么。
直到有一天，许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发现真正被人爱着，也爱着别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相比之下，那些猜忌怀疑，竟是显得那么可笑。他想把最好的都给许茉，可是理智告诉他，必需要让许茉了解真正的自己，全部的自己。所以即使知道在这个家里会发生什么，他还是选择带许茉回来，第一是因为带喜欢的女孩儿见自己的长辈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也是一种礼节上的认可，第二则是他自己想让许茉了解更多有关他的事情，既然爱一个人，他觉得就要坦坦荡荡，毫无隐瞒。
只是许茉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很多，他还甚至担心她会生气会不开心，对许茉说道：“小茉，我不知道今天带你回来是对还是错，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永远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所以也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得到他们的肯定，没想到被一鸿退学的事情给搅了，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今天是除夕，却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许茉知道其实今天最委屈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一言。她第一次来，不过是没有收到太多的热情罢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别人喜不喜欢，她都是要跟一言在一起的。知道这个家的一些矛盾之后，她才明白此时的一言有多敏感多失望才会装来出现在的若无其事。她笑了笑，说道：“你妈妈还送了我礼物呢？怎么能算委屈呢？再说，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其他人怎么样我才不在乎呢！”何一言把她揽在怀里，低头笑着，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何父何振兴就赶早班机直飞海外处理生意去了，早餐桌上只有何母，何一鸿和何一言许茉四人，气氛也顿时缓和了很多。虽然在一言的事情上，何母的立场可能是站在何父一边的，但是一言毕竟是他们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她说话做事相对要委婉温和很多。她一边招呼着许茉坐下来吃早餐一边嘱咐着何一言好好照顾她，女孩子心细，要多考虑女孩子的感受之类的话，何一言连声答应着。
这时何一鸿也下了楼来，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边走边呵欠连天，嘴里嘟囔着：“大年初一都不让人好好睡觉......”何母呵斥了他几句，让他赶紧洗脸刷牙，又转过头对许茉说：“小茉，真是不好意思，一鸿不懂事，被我们惯坏了，让你见笑了。”
许茉摇摇头，笑着说：“阿姨别这么说，这里是他的家，在家里随意一点是很正常的......”
何母微笑着点点头，觉得许茉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论长相论谈吐论气质，比起杜家那个丫头来，丝毫不会逊色。
不一会，何一鸿洗漱完过来，何母连忙帮他盛好早餐，又嘱咐道：“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今天先去你杜伯伯家拜年，替我问候你杜阿姨，听说薇可也回来了，有时间叫她来家里玩。”
何一鸿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一口早餐恨不得又吐出来，他抱怨道：“为什么要去杜伯伯家啊？还要面对杜阿姨那只河东狮？还有啊，杜薇可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喜欢跟我玩......”说罢，拿眼瞪着何一言，仿佛想看看何一言什么反应，何一言假装没听到，帮许茉切了两块火腿放在她盘子里，嘱咐她多吃点。
原来杜家是何家生意上最大的合作伙伴，两家交好多年，这些年走得很近，甚至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来巩固两家生意上的合作关系。杜家只有杜薇可一个女儿，要联姻自然是和何一鸿，而且双方父母都很看好这一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门当户对。
无奈杜薇可却喜欢何一言，虽然父母极力劝阻她，说何一鸿有多好，又将是家族继承人等之类的，杜薇可只是默默哭泣并不反抗，父母对她又疼爱，看着不忍心，只好暂时作罢。
何一鸿知道这件事后，更加不愿意和杜薇可来往了，别人不喜欢他，他还至于倒贴上去。至于何一言，对于自己家的事情尚且小心翼翼，自然不想再牵扯上杜家，如果跟杜薇可走得近，那父亲对他的误会岂不是更深了？所以何一鸿一番话，他只装作没听见。
何母虽然不经常在家，但是这点事情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她看了看何一言，又说道：“一言应该也很久没见过薇可了吧？”何一言回道：“我们之间一直没什么联系，倒是一鸿，他们俩的学校离得并不远，应该经常在一起聚吧......”
何一鸿听罢又拿眼瞪何一言，何一言温和地笑笑，低头去喝碗里的粥。
何母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就是就是，学校离得很近的，在国外，很多同乡都会在一起结伴去旅行什么的.......”何一鸿不满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坐车都要两三个小时呢吧，那还叫没多远啊......”
何母兴致不减，笑道：“当然了，比起回国这千里迢迢，几个小时算什么啊，你们自小就是朋友，在外更要相互照顾才对啊。还说没见过呢，不然你怎么知道要两三个小时.......”何一鸿无语道：“好了妈，我答应去杜伯伯家拜年了，你别说了，但是我是不会找杜薇可玩的......”
何母果然不再说了，只要一鸿答应去，能两人接触的机会就会多，总比僵持着要好。
81，芥蒂横生
吃过早饭，何一言带着许茉离开，何母也并没有挽留，只叫何一言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许茉，送走他们又去准备拜年需要的礼品去了。
两人走到门口，何一鸿突然追出来，不满地对何一言道：“哥，你这几年都很少回家，今天是大年初一，难道不在家多待一会吗？”何一言笑道：“你不是要去拜年吗？替我问候杜伯伯和杜阿姨。”
何一鸿提高声音道：“哥，你别这样好吗？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曾经是那个最疼我最庇护我的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我长大了，我们反而彼此生分了呢？”
何一言道：“一鸿，正是因为你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渐渐懂了，你会知道我的顾虑和想法，我们有各自的世界，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会记在心里，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说罢，发动车子向门外驶去，留下何一鸿在原地发愣。
许茉看着有点不忍心，便对何一言说道：“你这样说，他会不会很难过？”
何一言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其实一鸿很聪明，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
许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兄弟的事情，还是自己去处理的好，她不了解内情，多说也是无益。
正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姐姐和江楠带着妈妈去旅游了，听说许蔷喜欢雪，江楠好不容易空出几天的档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心上人和丈母娘的好机会。
本来要拉着许茉和何一言一起去，但是何一言不答应，因为许茉的脚还没完全好，去寒冷的地方，只怕会留下隐患。
于是许茉十分不开心，何一言便耐心地哄她：“等你脚好了，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好吗？”
许茉没好气地回道：“你说的，不许反悔，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夏威夷，墨尔本，冰岛，希腊，北海道，马达加斯加......”
许茉一下子说出好多地名来，一会南半球一会北半球，一会东半球一会西半球，何一言笑意愈发浓了，答应着说道：“好，都答应你，去南极去北极都行......”
许茉又说道：“那好，我要去南极看北极熊，去北极看企鹅......”
说罢，忍不住笑起来，何一言也笑起来，说道：“这个，让这些动物们搬家我可能还做不到，不过我可以现在带你去海洋馆看海豚.......”
许茉的脚休养了一个多月，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不剧烈地奔跑和运动，基本上也没有疼痛感了。
一个星期换一次药，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正月间，医院的人也不算少，生老病死从来不会因为现在是假期而停止。
许茉在医生那里换完药，医生嘱咐道：“你的脚已经好了，再过几个月，腿上的疤痕也可以做手术去掉的，只是最近几年最好不要穿高跟鞋，不要有强烈的运动，还有，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随时来医院。”
许茉沉默着点头答应。何一言知道许茉，她是爱美的女孩子，也很喜欢高跟鞋，在医生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看到许茉眼里的失落，那一刻，他心疼到了极点。
从医生那里出来，何一言去结清医药费用，让许茉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等他，虽是假期，但窗口等待的人不少。
许茉等了一会不见何一言回来，便百无聊赖地在周围走动走动，没想到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身形单薄，头发垂散，有些憔悴，竟是陆馨。
许茉本来是想走开一些装作没看见的，却见陆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反而眼神有些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被一个匆匆忙忙赶着去拿药的男人撞得差点摔倒，那个男人撞了人，嘴里还骂骂咧咧，陆馨也似乎没听见，继续往前慢慢走着。
许茉看着这样的陆馨，有些诧异，心理正纠结着，作为同学，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陆馨一抬头，也看见了她，陆馨的眼神显然比许茉更诧异，随即又有些慌乱不知所措，最后又变得慢慢黯然下来。
她不想让许茉看见这个样子，将头侧到一边，问许茉：“你怎么也在这？”
许茉说道：“我的脚受伤了，来换药，你呢，哪里不舒服吗？”陆馨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一点小问题而已。”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声音传来：“陆小姐，住院费已经结清了，我们走吧。”
许茉回头，发现说话的是夏眉。夏眉看到她，也有些惊讶，不过随即笑道：“是许小姐啊，我们见过的，对吗？”
许茉点点头说：“你好。”
她并不想跟夏眉有太多的交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陆馨见夏眉过来，有些不耐烦了，招呼也没打就往外走去。
夏眉看了一眼陆馨，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继续对许茉说：“我是夏眉，难道上次见面后，何一言没有提起过我吗？”
许茉恍然大悟般说道：“哦！对对，好像提起过，夏眉，你是他以前的助理是吧？”
夏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许茉，说道：“是啊，在工作上我是他的助理，不过我们其实私下里关系也不错，他对我很好，公司很多事情都放权让我去做，那时候公司属于创业上升阶段，我们一起虽然忙碌，但是感觉是特别幸福的事情......”
许茉默默地听完，点头表示赞同，又说道：“既然这么幸福，为什么又换了老板呢？还陪着家属上医院，工作性质很特殊嘛......”
夏眉见许茉这么淡定，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冷声道：“看来何一言似乎跟你说了什么，不过你觉得男人说的话可信吗？今天对你好，关心你，明天也可以对别人好，关心别人，今天说着爱你，明天也可能会让别的女人怀上自己的孩子，许茉，我们都是女人，我不防劝你一句，男人大都是薄情寡义的，戴轻宇是这样，何一言也是这样，不要以为你眼前的幸福就是一辈子的真爱。”
许茉微笑道：“谢谢相劝，不过是不是真爱，我自己会去感觉。有劳你费心了。”
夏眉皱皱眉头，随即似乎想起什么，又眼波流转，笑起来说道：“好啊，既然你都说谢谢了，姐姐可以再多劝你几句，让你自己好好感觉一下。”
许茉很想一个白眼飞过去，然后转身就走，不过觉得此时就算离开也要有风度一点，于是继续保持这快要僵掉的微笑，说：“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去看看陆馨吧，我们不熟，没有说这么多的必要。”
夏眉语带挑衅般地回道：“你是不敢听了吗？还是不愿意相信？你知道你父亲的公司为何突然在鼎盛时期宣布破产倒闭？显而易见，路诚之后，洛雅集团是最大的受益者，你难道不想知道何一言在这背后做了什么？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他？不过想来商业竞争的尔虞我诈何一言也不会想让你知道。”
夏眉看看远处正在走过来的何一言，高扬着嘴角，带着得胜般的笑意，继续说道：“但是这些疑问，你或许可以在他的电脑里找到答案。”
说罢，似乎觉得颇为满意，看了看越走越近的何一言，转身离开。
等何一言走到许茉身前时，夏眉早已消失在了医院门口来往的人群中，“刚才那个人是夏眉？”何一言有些诧异地问。他显然也看到了她。
许茉点点头，说：“她似乎是陪陆馨来看病，她们俩个都有点奇怪。”
何一言笑着问：“怎么奇怪了？”许茉努力想了想夏眉刚才说的话，觉得没什么头绪，还是先不要跟何一言说，免得让他误会，所以只是摇摇头，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何一言看来看许茉，突然说道：“在戴氏，有什么奇怪的事，也正常的。”
许茉疑惑道：“什么意思？”何一言又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企业大家族都有各自的恩怨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82，真相假象
这几天来，许茉一直都在想夏眉在医院说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夏眉是想告诉她，父亲的路诚公司破产倒闭和何一言有关？因为洛雅集团确实是这件事最大的收益者，如果没有收购路诚，那么洛雅一时发展的速度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的迅猛。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听何一言以前说过，他和她父亲关系还算不错，甚至有过合作往来，如果他真的在背后做过什么，那现在他们在一起又算什么？
想到这些，许茉觉得心烦意乱，她很想找何一言好好聊一聊，彼此敞开心扉。
可是何一言这几天似乎也开始忙碌起来，电话一个接一个，接完电话，表情凝重。
许茉有些担心地问：“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吗？”
何一言点头道：“小茉，公司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你在家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发信息给我，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说好的假期陪你的，真是抱歉。”
许茉微笑着说：“我的脚已经好了，一个人可以的，你去忙吧，没关系的。”
何一言亲了亲许茉的额头，说：“等我回来。”又拿了外套，匆忙往外走去。
许茉不知道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打电话给江玥玥，她还在外地度假，就算有什么事，大家也要等过两天上班了才知道。许茉叹了口气，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刚好今天妈妈和姐姐他们回家，许茉便打了车去机场接他们。姐姐和江楠的关系似乎更好了，看着他们一路风尘却心情愉悦的样子，许茉很替姐姐高兴，江楠也很会做人，一边拉着行李，一边和宋玉娴聊着天，丝毫不会因为和许蔷关系亲近了就冷落了妈妈。
陪着他们吃了午饭，江楠先回家去了，家里又回到了妈妈许茉还有许蔷的三人世界，许蔷拉着许茉到她的房间，一边从行李箱里拿出给许茉买的各种礼物，一边问：“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你家何先生呢？”
许茉若无其事地回答：“他今天公司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就没在啊。”
许蔷笑着点点头，说：“也是，这么大个公司，事情多也是正常的。再说之前一个月，他为了照顾你，几乎都没怎么去公司，堆了不少事情吧？”
许茉低头道：“是啊，虽然他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开心，可是现在我好像有点难过，让他耽误了那么久，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许蔷含笑道：“你要相信他一定能搞得定，这就是你在背后的支持啊，再说，他那么忙，还能花那么久的时间来陪在你身边，他对你是真的很好，你该好好珍惜哦。”
许茉笑道：“别说我了，你还不是一样，楠哥也是特别好特别好啊......嘻嘻......”
两姐妹许久没见，在一起聊了很多。期间，许茉给何一言发信息问他回家没有，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回复。
终于还是宋玉娴发现了许茉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将她叫到一边问她：“今天是怎么了？有心事？”
许茉知道瞒不过妈妈，便老实说：“一言今天一天都没联系我，他公司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么忙？”
宋玉娴有些好笑，说道：“你这都还没嫁人就成怨妇了？以前他出差那么多天也没见你这样的。”
许茉说：“我感觉这次好像不一样。”想了想，又问：“妈，你还记得爸爸出事的那一段时间，公司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宋玉娴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说道：“小茉，我知道你最近脚受伤了在家呆着会有些闷，胡思乱想也是正常的，虽然妈妈是个外行，但是我也知道，洛雅集团跟路诚不一样，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到你爸爸那样的田地。”
许茉道：“妈，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最近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也不知道要不要去问一言，因为我怕我问了他，反而会让他觉得我不相信他。”
宋玉娴若有所思，开口道：“你是听说了什么吗？”许茉斟酌了半天，还是说道：“当年爸爸和一言的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路诚出事了，他要以那么高的价格来收购？而且当时的媒体大面积地报道我们公司的负面新闻，这个时候别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吧？”
宋玉娴突然反问她：“你在洛雅集团这么久，和何一言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许茉坦然说道：“当然有想过，只是结果摆在那里，洛雅集团因为这次收购而获利，谁都不会否认一言在这方面的远见，事实证明他不惜一切的收购是对的，而且，从收购到企业的合并，管理步入正轨，这中间要付出的太多了。”
“既然你都明白，又是在疑惑什么？”宋玉娴问。
许茉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当时路诚出事的时候，明明是一个门店的店员与顾客的纠纷，为什么弄得人人皆知，而之前与爸爸签过协议的几家合作公司，为什么在这件事后，原本承诺的资金却没有兑现，造成了公司无法挽回的损失。”
宋玉娴道：“小茉，事情已经过了几年了，你再纠结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现在的媒体无孔不入，若你爸爸下面的员工能够管理得更好些，素质更高些，这件事便不会发生。而且生意场上，信誉是何等重要，一旦失去了信誉，你觉得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合作还会继续吗？”
想起爸爸，许茉眼圈有些红了，提高声音道：“可是爸爸为此付出了生命！我知道你说的意思，生意场上竞争激烈，难免起起落落，稍有疏忽就会给对手留下把柄，大家也必将把各自的利益看得最重，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我无法做到镇定。”
宋玉娴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你是在怀疑何一言吗？”
许茉流下泪来，说道：“妈，我相信他，可是我也想知道心里的答案。听夏眉的意思，爸爸当年的事一定有什么隐情，我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即使和他没关系，他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宋玉娴叹息道：“小茉，还记得我以前告诉你的话吗？做好你设计师的本分就好，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
许茉又说道：“妈，我不是想怀疑一言，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和他没关系，我需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两人在一起，如果因为这件事而猜测不是更影响感情吗？妈，难道你没有过这样的疑惑吗？”
沉思了许久，宋玉娴终于说道：“其实最初的时候，我也怀疑过路诚的这件事是不是遭人陷害，你爸爸于设计生产一道很是精通，可是对于管理和营销上却并不那么重视，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因为正如大家分析的那样，洛雅集团是最大的受益者。记得当时收购公司的时候，原本要收购路诚的是戴氏，戴氏实力雄厚，出价也不低，同行都不敢与他竞争，加上那时路诚因为你爸爸的去世分崩离析，更没人敢接手。就在这时候突然洛雅冒了出来，以高价从戴氏手里接过了路诚，当年洛雅应该还没有那样的实力，何一言要凑够那些资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玉娴又说道：“如果真要有所怀疑，那么何一言是理所当然地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可是这些只是猜测，我对于公司的事情了解不多，熟悉的人也不多，所以这些年也并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证据。你所说的两点我也曾想过，那个店员与顾客的纠纷是被顾客拍了发到了网上，才被媒体关注，而那几家与路诚合作的公司在这件事情后便终止了与路诚的合同，才导致路诚的资金无以为继，项目无法继续。我们可以认为他们落井下石，但是，却没有权利指责。如今，这件事已时过境迁，你爸爸不在了，公司也不在了，追究再多也没有意义，小茉，虽然我很多事看得明白，但我却不想活得那么明白，希望你也一样，相信自己的内心。如果何一言真的做了什么，他会把你招过去，把你留在他身边，等着你审判他的这一天到来吗？”
83，各自思量
许茉其实知道妈妈说得有道理，可是潜意识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在她心里，爸爸是个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是个优秀的企业家，也是个称职的好爸爸。他和许茉现在见过的很多职场上的人不同，他有自己的追求，也喜爱浪漫自由，他安静的时候可以坐在那里画一天的设计稿，而空闲的时候却喜欢在赛车道上风驰电掣，他开心的时候，喜乐全部表现在脸上，而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借酒浇愁。
许多朋友说，他并不适合做一个企业家，倒像个浪漫主义的艺术家，他哈哈一笑，说自己不过是个有点艺术细胞的俗人而已。
许茉曾经很崇拜爸爸，但是她不喜欢他喝酒的样子，虽然爸爸老是说他酒量好从没喝醉过，这点许茉倒是相信的，因为她的酒量也不错，她想，这或许就是爸爸的遗传，可是她依然讨厌他喝酒的样子。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喝酒的时候，许茉在学校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复习，她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喝酒了还要开着车在赛道上奔驰，或许他想借此暂时忘掉公司的一堆烦心事，或许他艺高人胆大，但常言善泳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她永远失去了爸爸。从那以后，妈妈再也不让她参加赛车。
而其实她也没有机会没有心情去赛车了。爸爸去世后，公司面临一系列的危机和债务，她们在悲痛中疲于应付着这一切，已顾不上去追究路诚的核心人员带着骨干跳槽到了其他公司，也没心思去纠结管理人员带着钱财脱离了公司不知去向，更无暇顾及戴轻宇在与她分手之后马上和陆馨走到一起的事实，那短短几个月，她们体会到了所有的众叛亲离与人心险恶。
许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辍学之后坚定地选择了设计这条路，或许，她想将爸爸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又或许，她不想辜负爸爸的期许，虽然爸爸再也看不到了。
进入洛雅的这段时间，她深深体会到了设计和企业管理的不易，也渐渐明白一些企业的规则和运作，再回想起几年前路诚的事情，她感到十分的惋惜，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她想她是最有资格去查证的那个人。只是在这个信息日新月异的时代，几年前消失的一家公司，已经几乎没有人再会提起。
除了何一言。许茉记得何一言曾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然而当时她并没有在意，现在回想，何一言一定知道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而他也曾与爸爸有过合作往来，至于是否牵扯到资金和利益问题恐怕现在也只有何一言自己知道。想到这里，又回想起夏眉的话，许茉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
宋玉娴知道许茉性格不擅隐忍，心中一旦有个结便非要解开不可，所以便劝她说道：“你若真想了解这件事，妈妈支持你，但是你也要与何一言好好谈，否则不但得不到真相，可能还会伤了你们的感情，你明白吗？”
许茉点点头。打开手机，看到何一言的信息：“我回家了，你在哪？”她并没有让何一言来接她，一边回复着信息，一边和妈妈告别，打了车往何一言家去。回到家，看到何一言正穿着灰白色的针织毛衣站在厨房，把炒好的菜往盘子里盛，柔和的灯光照下来，画面温暖又美好，是她最喜欢的家的模样。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何一言，将脸贴在他背上，轻柔的针织衣上都是他的气息，何一言微微侧过脸问她：“怎么了？”许茉将头埋在他背后，低声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何一言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拥她入怀，没有说话。
许茉与何一言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也算是有些了解他的喜怒哀乐，而今天的何一言，显然心情有些低落，许茉想，或许和公司的事情有关，便随口问了一句，何一言却有些疲惫地摇头说着没事。许茉自己也有心事，就没有再去细问。而之前想找何一言谈谈的事情，也突然觉得不合适了。
许茉看到了何一言放在书桌上的电脑，想起夏眉说的话，明知道那个女人可能不安好心，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去看看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她打开电脑，密码她是知道的，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何一言对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避讳过。许茉点开一系列的文档，不过是一些行业咨询，公司规划，销售报表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重要文件似乎加了密，她进不去。正当她试图想将这些加密的文件打开时，旁边传来何一言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许茉猛然间吓了一大跳，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就是随便看看……这些文件很重要吗？为什么还加密了？”何一言道：“每个公司都有内部的机密，一旦泄露，将会对公司造成很大影响。”许茉“哦”了一声，伸手将那个页面关掉了。何一言觉得今天的许茉有些反常，又问道：“你怎么了？”许茉心想既然都到这里了，不然就把话说开好了，于是下定决心般吸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是想知道，你的电脑里有没有和我爸爸和路诚有关的资料……”闻言，何一言的表情有些僵住，似乎明白了许茉所指，黯然道：“你想说什么？”
许茉看着何一言的样子，心疼起来，有些口不择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不像那些小道消息说得那样，对吗？”何一言看着她道：“你如果真的相信，会来电脑找那些资料吗？”许茉知道自己无从辩解，一时语塞：“对不起，我……我错了……”
何一言摇摇头，突然自嘲般笑了笑，说道：“如果，我和这件事有关系呢？小茉，你会恨我吗？我们是不是就这样走到头了？”他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声音暗哑，透着无限的伤悲，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许茉一下子愣住了，她努力想要分辨何一言话的真假，可是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即使之前心里有再多的疑惑，心中的冰凉也不及此时他亲口承认的这一刻。
何一言转过头，将电脑拉近身前，熟练地点开一个个文件夹，这些文件都没有加密，似乎是等待着被人发现一般。最后他打开一张传真图片，对许茉说：“这是我与路诚公司曾经签署的合作协议，愿为路诚的新项目提供资金和营销支持。”许茉抬眼看去，协议的内容确实如此，上面何一言的签字也清清楚楚。随后他又熟练地点开一张报表，说道：“这是那几个月公司的财务支出。”许茉大致看了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这上面没有对路诚的资金对吗？为什么？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但是真相远比我们看到的残酷，我没有勇气。我既希望你早点知道，又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对不起，小茉。”何一言垂下头，仿佛用尽了他此生全部的力气。
许茉抬手擦了擦眼泪，问道：“那你还知道些什么？那些媒体又是怎么回事？也与你有关吗？”何一言的心蓦然往下沉，失声道：“小茉，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你也和他们所认为的一样，觉得我不择手段吗？”许茉努力想要压制住想哭的冲动，却没想到眼泪依旧流个不停，她当然不是这样觉得，可是今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彻底了解何一言。何一言心中难过，眼角早已湿了一片，看着许茉一字一句说道：“难道你来公司，来我身边，就只是为了找到路诚的这个答案吗？”“何一言，当初让我来公司的是你！”许茉有些气愤，她那么喜欢他，若是只为找到当年事实真相而留在他身边，那么多美好快乐的回忆又算什么？
何一言其实说完这句话也十分后悔，知道说得太重必然伤了她的心，可是两人已走到这一步，伤心多一些与少一些又有何分别？他说着对不起，却没有力气再解释更多了。听得许茉又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你一定知道我要的答案。”
84，约见陆馨
何一言说道：“这事我确实有些了解，但是我现在无法给你答案。”
许茉不解地问：“为什么？”
何一言却似乎态度很坚定：“小茉，这件事你终有一天会全部都知道，但不是现在，因为有些人必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指了指打开的电脑页面，又继续说道：“我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在这里，我愿意承认，也很抱歉。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你父亲对我有恩，没想到在他困难的时候，我背弃了自己的承诺。这件事情我一直感到自责，所以后来收购路诚，并非是我高瞻远瞩，而是愧疚，只希望路诚不会因此毁掉。”
“所以最开始，你把我招进公司是否也是因为愧疚？”许茉想起初入公司的情形，原来他对她的照顾，对她的教导，现在看来，都不过是因为他对爸爸的自责。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大部分在他的忙碌中度过，但那些美好的瞬间一幕幕闪现，却又掺杂了他多少的真情或假意？想到这里，许茉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何一言很想像往常一样，把她抱在怀里，替她擦掉眼泪，哄她开心，可是此情此境，他连握住她手的勇气都没有。
他早该告诉她这一切，是他做错了事，不配与她在一起。可是他又是如此贪恋与她在一起的时光，贪恋那生命里终于出现的快乐与安宁。
“我承认，让你进公司，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来自愧疚，但更多是认可你的才华。小茉，与你在一起是最快乐的时光，我曾想用尽一生去守护。但我知道我不该如此贪心，我也不想辩解什么，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无话可说。”何一言说出诀别的话，心如刀绞，他的视线终于从许茉身上离开，转过身，向卧室走去，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许茉的心也早已乱成一团，她想拉住何一言，像很多时候一样，从后面抱着他，然后听他侧着头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又伸过手，将她拉入怀中。
可是眼泪涌上来，连他的背影都变得模糊起来。她窝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了很久，脑海里一会是她和何一言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又是爸爸去世那几年自己在异乡求学的艰辛，一会是爸爸带着她在路上奔驰，一会又是何一言电脑里那份传真和报表。往事一幕幕应接不暇，她感到头昏脑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觉得很累，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许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了厚厚的被子。
厨房的餐桌上放着微微凉了的早餐，何一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她用冰冷的水洗了个脸，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过来，好想一想昨天一天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不用想她也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冷静的或许只是自己的心罢了。她环顾着周围，这里到处都是她和何一言在一起的气息，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着脚伤的她，如果一开始他们之间没有秘密，那还会有这些美好吗？她不知道，她只是需要冷静，足够的冷静，冷静到客观地来看待这件事情。
天气依然很冷，在冬季的低温下，明明已经是高挂了许久的太阳也没有丝毫的热度，只是散发着它的光亮，以此来显示今天是个晴天。
许茉站在阳台上，发了很久呆，想了很多事，却始终无法得出自己想要的结论。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本来以为是妈妈，或许妈妈会因为昨天的谈话而询问她今天的结果，然而并不是，妈妈似乎和她有默契一般，什么都没问，甚至电话都没打过来。
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许茉没有心情接听，想要挂断，却不知怎么手指碰到了接听键，电话里立刻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许茉吗？我是陆馨。我要离开了，我们可以聊聊吗？”言语沧桑，甚是绝望。
要是换做以前，她虽不会去憎恶戴轻宇和陆馨这一对，但也绝不会想要搭理他们，可是今天她却下意识地答应了。
或许是陆馨的那份语气，触动了她此刻内心的悲凉。
陆馨约了她在城东的车站见面，此时正是午餐时间，许茉在车站附近一家极简单的餐厅里见到了陆馨，她穿着有些臃肿的黑色羽绒服，头发依旧是散落在肩头，遮住了大半个脸，不知是不是太冷，她的脸和唇都异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许茉在她对面坐下，看到了她脚边放着的行李箱。她其实知道城东的车站有车能直达陆馨的家乡，还是开口问道：“你要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陆馨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去哪儿？当然是回家。记忆中我们似乎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吧？除了同学聚会。不过你提前两年离开了学校，参加同学聚会的机会也不多。”
陆馨一边帮她倒上一杯热茶一边说道：“这里的餐厅很简单，只有茶水和便餐，以前念书的时候，每次坐车回家之前都要来这里吃过饭再走，这次也一样。”
许茉默默地听完陆馨有些絮叨的话，淡淡地问了句：“他不来送你吗？”
陆馨的手没有停顿，倒完茶将水壶放在了旁边，笑着摇摇头，语气有些心酸：“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活该？到头来也只是这样一个结局，并不比当初的你好到哪里去。我知道其实很多同学都在暗地里笑话我，等着这一天降临在我头上，你或许也一样。”
许茉直言道：“说实话，以前我或许还会对你有什么意见，但是却不想关心你们的结局，现在也没想过要笑话你，我们同学一场，来这里，只是想送送你，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喜欢我，喜欢你，也可以喜欢其他任何人，不过都与我无关了。”
陆馨点点头，看着许茉道：“你说得对，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惜我现在才明白。说真的，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拿得起也放得下，如果不是因为他......”
她自顾自笑了笑，又说：“他没有喜欢别人，虽然他身边总是有一群花天酒地的朋友，但我知道，其实他是最重感情的，他爱过一个人，便很难再接受其他人。”
许茉开始还真有点以为是因为戴轻宇爱上了别人，才会使陆馨伤心离开，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于是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陆馨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许茉所指，虽然心痛，却依然故作从容地解释道：“我所说的他爱过的人，不是指我自己，而是你，许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而我，也从来无法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
许茉有些不可置信，即使当初他是爱过她，现在过了几年，他们已没有了丝毫联系，为什么陆馨竟如此笃定？
她摇头说道：“这不可能，你们是分手也好，分开也罢，但是请不要拿我的过去当借口。你们在一起已经这么久，难道会没有一丝感情？”
陆馨说道：“许茉，我今天约你来，并不是要指责你什么，也不是要找你兴师问罪，或许我以前面对你的时候，有一些不恰当的行为，现在看来都很可笑，却并非没有依据。请听我说完，你什么都没有做，可你一直在他心里，他虽然从来都不说，但是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我一直相信，到现在也相信。”
“你的生日是不是四月十七号？”陆馨突然问。
许茉下意识地点头说是，却不知道陆馨为何这样问。
陆馨抬头看看天花板，其实天花板也没什么好看的，她只是尽量不想让眼泪流出来，继续说道：“他一间公寓的停车场里有一辆车，车牌号是XM417。其实以前我也不知道是他的，但是那辆车一直用车罩盖着，从来没有用过，后来我好奇就去查了一下......那辆车是红色的，你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去赛车，对吗？”
85，为谁哭泣
许茉竟一时忘记了要怎么回答。
那确实是她的车，是她十八岁的时候爸爸送给她的。爸爸去世后，妈妈不让她赛车了，而家里的经济也一落千丈，她卖掉了那辆车，却不知怎么到了戴轻宇手里。
面对陆馨直直看着她的眼神，许茉有些愣住了，呆了半晌才回答道：“照你所说，那应该是我以前的车，但是那重要吗？在他身边的是你，而远走他乡的是我。我和他已经回不去了。”
“不重要吗？明明分手了还保存着前女友的东西，而且是这么意义重大的东西，你觉得不重要吗？”陆馨的情绪有些激动，“如果换做是你，你能接受吗？”
许茉不说话了，如果是换做是她，估计心里也始终是有根刺的，它时不时来刺一下你的心，提醒自己曾经有一个人那样存在过。
可是这能怪谁？
陆馨见许茉不说话了，拿起水杯灌了自己几口水，才逐渐冷静下来，又说道：“对不起，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知道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迟早会取代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是我始终没有做到。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和他都参加了摄影社团，他听说我是外语系的，所以很照顾我，因为他说他女朋友也是我们系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羡慕你。他的摄像机里有很多你的照片，直到现在，虽然那些摄像机早就过时了，但那些照片一直在他的电脑里。我也曾质问他，为什么不删掉，他说，每个人都会有过去，有回忆，就算删掉了，也无法改变。你说，他是不是很残忍？”
“那一次，他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当时我也在。他跟我说，你们分手了。我便陪着他喝，他难过的样子令人心疼，当时我就想，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他这么难过。他的酒量并不好，很快就喝醉了，我送他到楼上的酒店房间里，一直陪着他，后来太困了，就躺在旁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看到旁边的我，突然问我是不是喜欢他，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我并没有拒绝，因为我承认我很喜欢他。
他当时一定以为那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其实什么都没发生，然而我也没有辩解。我很喜欢这个结果。现在看来，他这么做，或许只是想要快点忘记你。”
陆馨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她徐徐说来，许茉静静听着，过去的事情，重新再出现在脑海。
“其实他对我是不错的，其他男朋友能为女朋友做的，他都能做到。我知道他的父亲反对我们在一起，可是他还是选择站在我这边，我想我爱他，即使他心里有你，我也可以容忍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完全忘记你，全心全意属于我。谁都想要一份完完整整的爱情，我也一样，我们在一起四年，我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他身边，可是，我并没有等到我要的结果，相反却越来越累，压抑，猜忌，隔阂……或许原本抢过来的爱情就不该得到美好的结局，我不仅赔上了我四年的青春，还赔了一条小生命。”
见许茉有些惊讶，陆馨的脸色却似乎又苍白了几分，语气也有些冰冷，似乎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却让人感到绝望：“没错，那次你在医院见到我，我刚做完流产手术出院，他的父亲曾找到我，说只要我放弃这个孩子，离开他，就会给我一大笔钱。”
“那你答应了？”许茉突然同情起陆馨来，有些关切地问。“不答应又能如何？戴董事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以他的权利威胁我这个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刚好我父亲病重，需要一笔钱来手术，所以我就答应了。”陆馨说得若无其事，可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却无法骗人，那是心痛到麻木后的面如死灰。
“戴轻宇他不知道吗？”同为女人，许茉不由得替她感到悲凉，馨苍白的脸，这张脸她曾经讨厌过，也无视过，可是现在却无法讨厌起来，“很疼吗？我是说手术。”许茉关心地问，虽然现在问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许茉的真心，多少天来的情绪突然蜂拥而来，在人前，她要装作坚强，装作不在乎，现在却眼角发酸，在这个曾经的所谓情敌面前放声大哭。
只有她一个人，问自己疼不疼，难不难过。
许茉走过去，拿出桌上的纸巾递给陆馨，陆馨却抱着她继续哭个不停，许茉知道她心里难过，任由她抱着，过了许久才说：“我曾经也这样哭过，不仅仅是为他，也因为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故，那些灾祸仿佛一瞬间全部降临在身上，令人绝望。我想你此刻的心情应该比我更糟糕。但是无论怎么样，都有走出去的一天，我们都要好好生活，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谢谢你，许茉。”陆馨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如果你和他重新在一起，我一定会祝福你们。只是要说声对不起，我不该在你们中间出现这么久。我曾经以为爱一个人便是长久地在一起，现在我才知道，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再久也没有意义。”
许茉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还是说道：“感情和商品一样，是有保质期的，我和他的感情已经过了期限了。”
“是因为何一言吗？感情的新鲜感有期限，可是忠诚和依赖却是没有期限的。你想和一个人共度一生，并且是快乐而没负担地共度一生，那才是对的人。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伟大，希望自己爱过的人再和别人走在一起，尤其是你这个我曾经不喜欢甚至嫉妒的人。”陆馨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笑意，大哭了一场又敞开心扉谈了这么久，她竟觉得前所未有地轻松。
许茉也苦笑道：“彼此彼此吧。”
陆馨说道：“虽然如此，但是我还是想说，当年你爸爸公司的事情，跟戴轻宇没有什么关系，而戴董事长却似乎参与其中。戴轻宇知道后很自责很痛苦，这或许就是他一直以来无法忘记你却又想远离你的原因。我是一次无意间听他喝醉后提起的，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我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你看，商场上的竞争与手段冰冷无情，人却总是要为这样的冰凉做出选择......”
送走了陆馨，许茉一直回想着她说的最后的一段话，她没有追问陆馨她究竟还知道什么，她说不清楚也许真是不清楚，不过戴轻宇一定清楚。
她想起以前她和戴轻宇在一起青春飞扬的日子，虽然有过争吵，但是也很快乐，后来说分开就分开了，她曾经一度以为戴轻宇薄情，一段感情结束立马便能投入另一段感情之中，但现在看来，竟还另有隐情。
她并不觉得有多欣喜，却觉得自己很可悲，如果说戴轻宇因为爸爸的事情离开了她，甚至几年来不曾向她透露过一个字，那么何一言，他什么都知道，他也不想告诉她。他们都用自以为是的方式来爱着她，却从来不敢坦诚相对。
她爱过的人，和爱着的人，都与这件事相关，她反而成了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情。
许茉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很远，终究还是觉得刚痊愈的腿有些吃不消，才终于找了个街角的长椅坐下来休息。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些都不算什么，比起爸爸去世的那段日子，这些真的不算什么。她努力说服自己，爸爸的公司也早已不在，很多事情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如果爸爸还在，遇到公司这堆烦心事，一定会在大喝几场后重振旗鼓，人生谁没有低谷的时候？可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其实很恨那些人，那些令公司出现危机的人，如果公司没有出现危机，爸爸不会去喝酒不会去开车，也就不会……可是她能做什么？除了怨恨和痛苦，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最讨厌这样的自己。
86，谁对谁错
犹豫了很久，许茉还是从聊天记录里翻出了戴轻宇的电话，他的号码她早就删除也忘记了，但是以前他打过一次电话给她，所以她还是凭着记忆找了出来。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是戴轻宇有些沙哑朦胧的声音，似乎还没睡醒：“喂？......哪位？”
许茉下意识地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半，既不是早上，也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想起陆馨的遭遇，她语气有些冷，直接便问：“你在哪？”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生气，或许是因为同情陆馨，又或许是因为当年喜欢的那个单纯的男生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电话那头的戴轻宇似乎听出了许茉的声音，顿时清醒了几分：“你是？.....小茉？”
许茉不置可否：“有时间吗？出来见个面吧，我有事情问你。”
戴轻宇可能猜到她要问什么，想也没想就淡淡回道：“我不想出去。”停顿了一下，语气又温和了些：“南兴路华宸公寓，还记得路吗？我在家。”
这个地方许茉并不陌生，以前她和戴轻宇在一起的时候，也去过，其实不光是她，读书的时候，他的许多朋友都去过，戴轻宇说，那里是他的秘密据点，跟父亲在的那个家不一样。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年，他竟然也没搬走。
许茉上了楼，看到曾经熟悉现在又陌生的门牌号，物是人已非，心境也再不相同了。
门是开着的，戴轻宇似乎知道她会来，早就把门开好了。许茉走进去，她已经忘了曾经里面的陈设是怎么样的了，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些，屋子里很安静，光线也有些暗淡，空气里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酒精的味道。
她看了看四周，终于看到戴轻宇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见到她走来，并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说道：“你来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许茉没有理会他的认真，淡淡笑道：“来了又怎么样，不断提醒自己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吗？”
她的笑似乎刺痛了戴轻宇的心，他眼神有些暗淡，脸上却泛起似有似无的笑意，问道：“那你现在就这样走进来，不怕我有什么企图吗？又或者，你不怕被何一言知道，你来私会前男友吗？”
许茉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戴轻宇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一天都待在家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明亮的光线对他来说似乎都显得刺眼。
“确实挺怕的。待在家里不出门，大白天喝那么多酒，你似乎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阳光开朗的戴轻宇了，就连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
许茉转过身，发现戴轻宇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眨着眼问她：“我变了很多吗？”
许茉愣了一下，笑道：“没有吗？每个人都会变，我也一样啊。”
许茉话刚说完，戴轻宇突然用力抱住她，说道：“可我希望有些东西永远都不要变.......”
许茉被他突然一抱吓了一跳，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想用力挣开他的手，叫他放开。戴轻宇并没有放开，将脸贴在她的长发上，柔声说道：“小茉，我们曾经也这样亲密，你都忘了吗？”
许茉停止了动作，面对从前爱过的他，终于还是有点心软了：“但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轻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的，不是吗？”
听到许茉的话，戴轻宇抱紧她的双手颓然放开，转过头去自嘲般落寞地笑着：“是啊，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小茉，我经常在想，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大学那几年多好，如果没发生那么多事情多好，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才是真的快乐。”
“你说我以前阳光开朗，那是因为遇见了你。在我看来，我一直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无能到很多事情都无法作出自己想要的决定，无能到没有勇气去面对你，面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戴轻宇重新回到沙发上，语气依旧有些颓废，仿佛那些心事折磨了他很长的时间。
许茉心中明白了几分，走过去在他不远的地方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一些：“我以前认识的戴轻宇阳光，善良，单纯，并非你说的这么一无是处。我想，你做的每个决定，一定都有自己的理由。每个人站的立场不一样，我不怪你。你也不必再因此自责。”
戴轻宇苦笑着摇头：“呵，不自责，小茉，有时候作出选择容易，可是要承担的结果却很难很难。”
许茉并不想咄咄逼人地去逼问什么，她来只是求一个真相，看到戴轻宇的样子，声音也柔和起来：“我知道，当年我爸爸的那件事让你困扰了很久，你一个人承受了很多，而我当时却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什么都没做过，却要为那些恩恩怨怨买单。”
戴轻宇有些惊讶地问：“你都知道了？”
许茉心想，看来陆馨说的是真的了，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听到戴轻宇又说道：“也对，我虽然不管什么事，可何一言却精明得很，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他应该什么都知道。小茉，我不是你最合适的那个人，我想何一言也不是，他们那个世界，太多的恩怨算计，但愿他对你的好是真心的。”
听到戴轻宇的“恩怨算计”几个字，许茉心中一痛，低下头喃喃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洛雅集团和戴氏的竞争十分激烈，一个能让我父亲这样的人感到敌意的对手，恐怕也简单不到哪里去。说实话我不是在夸他，我父亲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心机和城府，恐怕是应付不了的。”
戴轻宇说到手段二字，脸上是很深的憎恶和无奈。
许茉不理会其他，她盯着戴轻宇阴沉的脸，一字一句问：“就像当年我爸爸一样？”
戴轻宇闭上眼睛，用手撑着前额，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道：“对不起小茉，我知道伯父去世的时候，你很难受很痛苦，我不应该......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面对你，当我知道我父亲亲手策划毁掉了路诚的声誉，又将几个大的合作公司挖了过来的时候.....当我知道伯父因为这件事去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再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们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可是他是我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所以，与其让我们都痛苦，倒不如就让你对我恨得彻底，失望得彻底……”
许茉听着这一切，早已泪流满面，直到最后忍不住哭出声来。就像何一言说的，真相永远比你看到的残酷，揭开这一切需要莫大的勇气。
戴轻宇继续说道：“这几年，我也渐渐知道了一些他行为，我理解不了他那套所谓的利益至上的说辞，更理解不了他所说的一切是为了我，为了家族的事业的理由，可我无力改变。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所以你就天天喝酒来麻痹自己的心吗？你以前是最不爱喝酒的........”许茉说道。
戴轻宇摇头道：“其实我还是很讨厌喝酒，可是讨厌不讨厌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就这样醉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许茉看得出他的痛苦，只是这几年痛的始终是他一个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现实总是需要面对，戴轻宇说她将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到了今天，许茉明白自己就算知道了真相，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路诚无法再重建，爸爸无法再起死回生。
她恨戴成勋，恨他的手段卑劣，恨自己太渺小，能力微薄。
她看着戴轻宇深深陷下去的眼窝，那个曾经被很多女孩所喜欢的俊朗容貌，此刻仔细看来，却有着太多的疲惫与憔悴，他的父亲一定还在生意场上谋划着算计着，却不知自己的儿子整日只想躲在这不见光的屋子里，埋藏起所有的心事。
“轻宇，谢谢你今天能对我说这些。当年处理爸爸的后事疲惫不堪，有很多真相都没弄明白，却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我们之间也许再无可能，但是我不恨你，真的，如果我爸爸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别人怎么算计都没有用，这点我很早就懂了。我也相信，算计他的人迟早会付出代价，我知道我现在力量微弱，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有这个资格和能力。”许茉如是说道，戴轻宇是戴轻宇，他父亲是他父亲，她没有必要去质问戴轻宇什么，却也不打算就此放弃。
87，与君相别
戴轻宇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许茉竟然有这样的决心：“你想做什么？千万不要，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你不知道，就连何一言上次也险些……”
“险些怎么样？……”许茉追问道。
戴轻宇嘴唇动了动，有些话终于还是说不出口：“没什么，小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算我求你，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不要去接近他们，不要走进他们那个圈子，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一直好好的……”他不希望许茉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他只愿自己曾爱过的女孩永远是那般青春飞扬的模样，可惜他知道他从此无力从心了。
许茉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劝阻，她抬眼看着他，说道：“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不管结果如何。轻宇，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做点什么吗？就这样逃避着，又能怎么样呢？你父亲他依然我行我素，在乎过你的感受吗？”
戴轻宇痛苦地垂下头，叹息着说：“可他毕竟是我父亲……”
许茉想起陆馨走的时候说过的话，有些激动，声音也有些大：“父亲？他如果真的将自己当做父亲，会舍得连自己的孙子都放弃吗？他只看到自己的利益，根本看不到你！”
戴轻宇听到“孙子”一词，惊愕得猛然抬起头，脑袋嗡嗡作响，连许茉后面说什么都没听清，呆呆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孙子？”
许茉愣了一下，他的模样不是装的，他竟然不知道这件事，若他知道了，是不是又是一个打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我今天见过陆馨了……”
戴轻宇听罢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情绪难得的激动起来：“她在哪？她怎么样？”
他还是很关心陆馨的，毕竟四年的感情，四年的相伴，许茉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她应该是为陆馨感到高兴的吧，因为他是在乎陆馨的，他并非她说得那么无情。
许茉将自己见到陆馨的事情如实告诉了他，看着他的眼神再一次慢慢暗淡下去，看着他渐渐面如死灰。
“你不去找她吗？”许茉试探地问。戴轻宇瘫坐在沙发上，原本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仿佛苍老了很多，就连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我有什么脸面再见到她？”说罢，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许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以前的他是多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开朗善良，怎么短短几年，竟然完全变了模样？
从戴轻宇的公寓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冬天的天总是黑得早一些，许茉掏出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妈妈的，何一言的，她先给妈妈回了电话，宋玉娴也没有多说，只问她晚上回不回家，许茉的努力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当然要回家，除了家她还能去哪里？任何时候，只有自己的家才是那个最温暖的所在。
挂了妈妈的电话，许茉想打电话给何一言，右手食指在点到拨通键的前一秒忽然顿住，在一起这么久，她突然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他，就像何一言所说，他们是不是就这样走到头了？
她盯着屏幕上何一言的名字，仿佛看到了他那张清俊的脸，含笑望着她，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她的心疼得厉害，只好按下手机的锁屏键，屏幕重新回归黑暗。
若他曾经违反了对爸爸的合约，转身又去与戴氏合作，那么她真的很想知道，这几个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她面前温和浅笑，不露痕迹的？他真的是如此心机深沉的人，就连对她也一样吗？
许茉边走边想，越想脑子却越乱，终于走到了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道，刺耳的喇叭声和汽笛声一阵阵，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决定还是先打车回家再说。
在路边等了一会，车子没打到，却看到何一言缓缓将车开过来停在她旁边。她正奇怪何一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何一言已经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身前说：“外面冷，快上车吧。”
不知道为什么，许茉竟不敢看他的表情，或许是她怕自己看了，就再也无法狠下心去怀疑他那温柔的目光了。
她低头走过去上了车，看到何一言在旁边坐定发动了车子，有些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一言也没有看许茉，他或许也不敢看许茉，只轻声回道：“我回家没看见你，电话又打不通，所以出来找你，你……没事吧？”
许茉摇摇头，想起一个问题，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难不成他刚才一直跟着她，那他是否也知道自己去过戴轻宇家了？
何一言沉吟半晌，终于说道：“小茉，我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觉得我还是了解你的，我猜你可能会来找他。”
许茉有些愣住了，她以前一直觉得别人口中的何一言看透人心玲珑世故，那是因为别人不了解真正的他，可现在看来，自己爱着那个认真执着温柔的人，竟从未客观地去看待他的另外一面。
而他早已看透了自己，他知道她不会选择待在房间大哭一场消沉下去，不会回家对着家人发泄一通终日抱怨，也不会盲目地等着他回来质问他真相质问他为什么，而是选择自己寻求答案自己确定该如何继续以后的路。
许茉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只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是很了解我，可是我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
何一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僵，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辩解，没有否认，甚至没有一句解释。方向盘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分明，而他却没再多说一个字，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很久，许茉开口说道：“还记得我家附近那条梧桐路吗？我想去那里......”
梧桐路边的梧桐树依旧高大挺拔，只是叶子早已经凋落了，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路面被打扫得十分干净，一片落叶也没有留下。
许茉下了车，即将入夜的风有些冷，她把外套裹紧一点，路边的路灯还没有亮，她一步一步走在坚硬的路上，只听见她的皮靴与地面摩擦的轻轻声响。走了有几棵树的距离，许茉回头去看，何一言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夜幕慢慢地降临，许茉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脸。她又慢慢走回去，走到何一言身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外面太冷，还是回去吧。”
何一言将大衣脱下来裹在许茉身上，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低垂着眼角，鼻子发红，嘴唇动了动，终于说道：“小茉，我们分手吧。”
许茉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原知道他们的关系或许会因此陷入僵局，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她抬起头看着他：“何一言，你说什么？”
何一言不敢看许茉的脸，他怕自己看到许茉流泪会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所以只好狠下心来继续说道：“小茉，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不该隐瞒你那么久，你现在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感到为难。”
许茉怒极反笑，将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下来，用力摔在他胸前，边笑边流泪：“好啊何一言，我现在才看清楚，原来你们都一样，都那么懦弱又自以为是！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呵，不就是分手吗？你以为你是谁？我不会因为你伤心的，我会很快忘记你，会找一个更好的男朋友，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许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耳边听到何一言的声音依旧没太大起伏:“这样，再好不过了……”
许茉点头，气极说道：“很好！你可以滚了！……”
扭头转身就走，边走边用手捂住嘴，怕自己痛哭的声音被何一言听见，走了很远，才将手放下哭出声来，冷风刮过，满是泪痕的脸像刀子划过般生疼。
何一言依旧呆愣在原地，看着心爱的女孩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他仿佛又回到了梦中常常出现的那几个雨夜，寒冷，孤寂和无助。
他怎么会没有真心呢？或许几年前的惊鸿一瞥，他便将她记在了心里，再次见到她，从此生根发芽，潜滋暗长，待到枝叶繁盛，生生拔去，痛彻心扉。
88，失恋而已
许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到家，其实那条路离家并不远。
宋玉娴打开门看到眼睛红肿着，脸色冻得苍白的女儿，叹了口气，赶紧将她拉进来，关心地问：“吃晚饭了吗？”
许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宋玉娴转身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她将馄饨放在许茉身前的桌子上，柔声说：“有点烫，慢点吃。”
许茉点点头，舀了一勺热汤送进嘴里，眼泪又落下来，她抬手擦擦眼泪，继续吃东西，宋玉娴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搂着她的肩，心疼地道：“小茉，最艰难的时候我们都过来了，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吃过饭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妈妈永远爱你。”
宋玉娴说话很少有这么煽情的时候，许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抱着妈妈，失声痛哭。......
第二天宋玉娴跟平常一样，很早就起来了，虽然学校还没有开学，但是人到了年纪，总觉得不停地忙碌着，心里才踏实。
她一边熬着许茉爱喝的粥，一边心里盘算着一会该去早市买点新鲜的食材煲个汤，或者做个许茉爱吃的海鲜火锅。粥熬好刚端上桌，听到许茉打开房门从楼上走了出来，嘴里还不停赞叹：“好香好香！”
宋玉娴本以为许茉昨晚肯定没睡好今早不会这么早起来，抬头一看，却有些吃惊，只见许茉不仅穿戴整齐，甚至还化着精致的妆容，丝毫不见憔悴之色。
宋玉娴诧异地问：“你这是要去哪？”
许茉将长发拨到脑后，自然而然地道：“上班啊，新年第一天开工，到的员工都有红包哦，不像你们学校开学那么晚。”边说着边将手里的奶油色呢大衣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在餐桌前面坐下来。
宋玉娴看了看许茉的腿脚，她穿着酒红色的灯芯绒长裙，长及脚踝，可她并不关心她穿了什么，有些怀疑地问：“你的脚完全好了？这么快就去上班？”
许茉摆弄着桌上的碗筷，说道：“好得差不多了，再说我们上班也不需要走很多路。一个多月没上班了，还是觉得工作的时候好，踏实又有安全感。”
宋玉娴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茉，有很多事情已成定局，过去了就该学着释怀，不要计较太多，否则你会活得很累。”
许茉大口吃着吐司，仿佛胃口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嘴里含糊其辞地回应：“知道了，妈......”
宋玉娴叹息着摇摇头，看着许茉吃完两片吐司面包，一个煎蛋，又将一大碗粥喝得一点不剩，还不忘对她瞪眼：“妈，你再不吃粥就凉了......对了，吃不完不要倒掉，我晚上回来还要喝，好久没喝到妈妈煲的粥了......”
宋玉娴看着许茉穿好大衣，套上短靴，步履优雅地走出门去，心中感慨，她的女儿长大了，坚强了，却又多想她不要长大。
许茉到公司的时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很多认识她的同事见了她不免吃惊，也有不少问她脚好些没有，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许茉一一笑着回应。
到了办公室，江玥玥正在给大家分发度假带来的小礼物，看到许茉进来，高兴地说道：“小茉，来来，带了好东西给你。”
许茉走过去问道：“这么开心？有喜事？”其他的姑娘们也都打趣起来：“许茉说得没错，这些是男朋友买的吧？看看这气色，果然不一样呵~~”
江玥玥嗔怒道：“去去去，拿了礼物的都回去干活，这么八卦等会总监来了可有你们好看！”
“切~~大过年的能有什么活干......”那些姑娘们嘴里嘟囔着，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江玥玥随手递给许茉一个方形的纸盒，说道：“给你的。”
许茉打开一看，是条丝巾，粉红色的桃花暗纹，错落交织，十分艳丽又不失雅致。
“怎么样，是不是和你很配？我看到它第一眼就想到你了，感动吧？”江玥玥喝着杯子里的咖啡，振振有词地说。
许茉心里很暖，嘴上说道：“其实这颜色更适合你才对啊，桃花嘛......”斜眼看过去，遭到江玥玥一个白眼。
“哎，你知道吗？听说公司这几天董事会召开得很频繁，估计会有很大的人事调动......”江玥玥突然凑过来放低声音说。
许茉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得有点快：“你怎么知道？”
江玥玥说：“我进公司这么久了，大部分人都认识了，这点消息难道打听不到？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家何总没向你透露什么？”
许茉想起何一言这几天的忙碌，或许就是因为开董事会吧，他的确不曾向她透露什么，而她也未必有心思去听。
“什么你家的我家的，我跟他没什么关系.....”许茉没好气地说道。
江玥玥看出点什么，盯着她问：“怎么啦你们俩？”许茉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漫不经心地回道：“还能怎么？分手了呗！”
江玥玥听到许茉的话，眼神里有片刻的惊讶，随即又安静下来，有些不平地道：“难怪公司的人都说何一言冷血不近人情，活该他快三十了还没有结婚，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你的腿受伤了他是不是嫌弃你了？”
看着江玥玥为自己愤愤不平的样子，甚至不问一句为什么就将何一言都骂上了，许茉感动又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他对不起我了？”
江玥玥一副经验十足的语气：“这还用说，一般男女两个分手，问题大部分都在男的，如果男的想分手，那说明他不够爱这个女人，如果女人想分手，一般是觉得这个男人对她不够好。我看你们两个，你很喜欢他，所以一定是他对不起你。”
虽然觉得江玥玥这话说得不完全对，但多少还有点道理，许茉不禁问她：“你是说，他不够喜欢我吗？”
看着许茉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江玥玥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干笑一声，说道：“也不是啦，看得出何总对你还是很好的，反正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过，你忘了他上次在采访时公开承认你们的关系了？我们私底下都说何总恋爱了都变了很多呢.....要是我啊，能和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谈一场恋爱，就算没什么结果，也一定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江玥玥说得很神往的样子，许茉却在心里骂道：“酷你个大头鬼啊！”不过嘴上她是不说粗话的，而是说道：“你刚才还骂他来着，怎么这会又变成优秀的男人了？”
江玥玥又干咳一声，自圆其说地道：“就事业上来说，他还是很优秀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啊，不过人都是复杂的，优秀的人一般都很有个性嘛。就像小说里写的，优秀又冷酷的男主角，对别人都是一副冰山脸孔，唯独对女主角一个人钟情温柔，你说你要是这样的女人，会不会觉得很酷呢？”
许茉白了她一眼：“酷不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种小说一定是女人写的，就像蒲松龄写那么多美女女鬼一样，因为得不到甚至不存在，所以才会让人觉得美好。”
江玥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地说道：“好啦，不就是失个恋吗？好像谁没失恋过一样，他是何总又怎么了？天涯何处没帅哥？......”
许茉知道虽然江玥玥是在为自己不平，可是她大约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看法，觉得何一言和她毕竟地位悬殊，差距太大，在一起并不会长久，所以分开也是理所当然。想到这里，昂首附和：“说得对，不就是失恋吗？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
新年的第一天上班的确事情不多，难得的轻松闲散，大家乐得按时下班，早早地办公室就空荡荡地了。
许茉一个人坐在那里，以前习惯了晚一点下班，是因为有值得她等待的人，现在，手头也没有要紧的工作，她不知道自己还坐在那里等什么。
其实她来公司才半年也感觉到了今天气氛有些不寻常，平时也有闲的时候，但是总监都会很明确地告诉她们每个阶段每个季度的工作和任务，虽有轻重缓急，但不能浪费一天的时间，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今天，林总监一天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传达下来什么消息，就连兰茜，也只来办公室一趟，就匆匆走了，走的时候似乎越发趾高气扬。
89，一眼回首
坐了一会，天已经快要黑了，许茉起身准备离开。傍晚的风似乎有点大，对面的窗户没有关紧，冷风从缝隙里刮过来，吹落了几张桌上的图纸。
许茉走过去捡起，又准备去关好窗户，她可不想看到明天早上来的时候地上都是散落的文件和纸片。
这一面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公司的大门，许茉关窗户的手停了下来，虽然距离隔得很远，她依然可以看见门口停着何一言的车，而何一言下车和门口的保安交谈了几句，转身上车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看公司的整个大楼，又似乎是在看着许茉所在的这一间窗户，过了大约十秒，他拉开车门，开车扬长而去。
许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她想，何一言应该更加看不到自己才对，这么远，又这么多窗户，所以她没有回避，也静静看着远处的他，可是她忘记了，其他的部门都已经下班，只有她这一层的灯还亮着。
而这一眼，竟也是她最后一次在洛雅见到他。
平静清闲了第一天的洛雅集团员工们，第二天一上班就被铺天盖地来的信息惊呆了，而最大的新闻就是何一言离开了洛雅集团，之前一直担任公司副总的孙道平接替了他的位置。
相传孙道平与何一言不合已久，又和公司各股东们关系密切，之前一直被何一言打压着，这次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一把，所以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开员工大会，宣布自己在洛雅集团的主权，又在各位员工面前肯定和感谢何一言为公司做出的贡献，表示自己将带领这大家创造出一个更兴盛的局面等等，冠冕堂皇的话说得义正言辞，大部分人听得热血沸腾。
许茉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完这个会议的，何一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他甚至没有向她透露过任何一丝的消息，分手，然后离开，毅然决然，十分彻底。
她想不明白，就算他们分手，他为什么要离开？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他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公司。
会后大家议论的全部都是这件事，有人说何一言离开一定是孙道平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离间他和董事会的关系；也有人说何一言离开是为了继承家族的事业，他的家族比起洛雅集团来不知显赫多少。争论不休的时候不少人跑来问许茉，作为何一言唯一承认过的女朋友，大家肯定觉得她一定是最有发言权的，看着许茉一遍又一遍无奈地承认自己和何一言分手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众人眼里先是同情，随后又有点幸灾乐祸，原来以为许茉有多厉害多与众不同，其实也和大家一样嘛，或许何一言与她也就是玩玩而已，当不得真嘛。
虽然大家心里这样想，嘴里还是免不了要安慰她几句的。
不过这样闲言八卦的日子并不长久，新官上任三把火，孙道平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设计部的总监职位，可能是为了表明他将公司越做越好的决心，不惜花重金请了一位美籍华裔的设计师来任新的总监，据说这位设计师经常出入各大时装周，在时尚界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所以林蕙林总监就自然地降为她的副总监。
之前的总监助理兰茜，不知道凭了什么本事，摇身一变，成了孙道平的总裁助理兼秘书，可谓是春风得意了，看来之前的趾高气扬也是有道理的。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其他各部门据说也有人事调动，一些重要的岗位都换上了孙道平的人。
不过以前何一言在的时候，并不喜欢拉帮结派，一切按规矩办事，论资历和能力升职加薪，所以孙道平对于之前何一言手下的一些重要员工也还是很客气的。
只是大家都在为林蕙林总监有点愤愤不平，她是和何一言一起打拼起来的，看着公司一步步成长，如今随便空降一个设计师，生生挤走了她的总监职位，说到底，副总监虽是总监的后备人选，却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反而琐事会更多。
许茉想，她应该是公司和何一言关系最密切的人，所以孙道平并不放心她，才去请了这么一个有名头的设计师来压制她。再想想自己，还曾经和何一言有过那么点特殊关系，那待遇岂不是更糟糕了？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一向和她没什么交集的孙道平孙总竟然亲自跑到设计部，宣布新的人事任命，任命许茉为首席设计师。
许茉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到孙道平越走越近，直到走到她身前，伸出手对她说：“许茉，希望以后大家共同努力，把洛雅做得更好！”许茉僵硬地伸出手去，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挤出来。
一天浑浑噩噩地过去，到了下班时间，许茉还有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回想起昨晚看到何一言的那一幕，那或许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他昨天走的时候，有没有一点不舍？有没有舍不得这倾注了他这么多年心血的地方，有没有舍不得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楼，有没有舍不得......她？
她打了电话给他，想问问他为什么离开，却一直没有人接。打车到他家里，敲门没有人应，许茉突然想起自己的的钥匙还在包里没有还给他，于是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屋内漆黑一片，并没有人，何一言没有在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此刻心里一定很难过。
洛雅集团里有他太多的心血，有他六七年的光阴，有他拼命努力换来的兴荣和稳定，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了？
许茉在屋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妈妈打电话过来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她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她知道何一言是在躲着她，她知道就算见了面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可是她竟然还是那么渴望见他一面，希望看到他安好。
许茉站起来，环顾四周，自顾自笑了笑，许茉，你还在等什么呢？他根本就不留恋这里，他不想见你。拿着钥匙想放在桌子上还给他，但是没有钥匙，不仅无法锁门，甚至连大门都出不去，看来只有等以后有机会再还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
早上照常上班，新的设计总监来了，那是个打扮十分欧美风的时髦女人，身材高挑，头发染成灰白色，看起来很酷。
她召集所有设计部的成员们开会，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夹杂着英文单词交代完大家的工作事项。
林蕙请假了，她又没带助理，所以在在座的人群中扫了一眼，指指许茉，问：“叫什么名字？”
许茉如是回答。
“OK，你做我的temporaryassistant（临时助理），将这份文件传达给大家，指导大家做好，下班前交给孙总备案。”
随后在许茉和大家的愕然中离开了办公室，没再出现过......
那份文件是这个季度的设计主题与计划，说是一份还不如说是一张，十分简单，需要设计师们发挥自己的才华去扩充和完善。
她所说的指导大家做好就是需要每个人在文件上签字，然后交到孙总那里。许茉只好自己到打印机那里去给设计部的每个人都打印了两份，然后交到各自手里，让他们一张签好交上去，一张自己留着。这样的工作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也有点繁琐，好在新总监不在，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吩咐。
中午去吃饭的时候，许茉在电梯里遇到了秦雪，她抱着一个大纸箱走进来，里面装得满满的个人物品，看样子是离职了。看到许茉在里面，开口就冷声问：“何一言去哪儿了？”
甚至连称呼一声许茉都没，十分无礼，仿佛许茉亏欠了她一样。许茉面无表情，没有理她。
秦雪嘲讽地笑道：“呵，我忘了，许设计师升职了，真是恭喜啊！”嘴上说着恭喜却一点恭喜的意思也没有。
许茉淡淡地回道：“谢谢，你这是辞职了？”
“不然呢？整个洛雅我只认一个总裁，那就是何一言，就孙道平那种德行的人，哼......可不像你啊，这何总前脚才刚走，你倒是又攀上一个高枝了，左右逢源，风生水起，佩服啊！”电梯门开了，秦雪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冰冷的笑容满是嘲讽，仿佛一刻也不愿意与许茉多待。
90，人走茶凉
许茉低头笑了笑，无法反驳。对于那些一直追随何一言的人来说，何一言走了她还留在公司本就不可思议，如果还升职了就更加令人不理解。
其实许茉自己也不理解，但是这里有太多何一言留下的痕迹，她不想离开，说不定有一天他就回来了呢？
快下班的时候，许茉整理好文件送往孙道平的办公室，那里曾经是何一言工作的地方，这条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都是何一言坐在桌前低头工作的样子，她突然很恨他，为什么他选择一走了之，把全部的回忆全部的流言都留给她一个人？
握紧文件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她不停告诉自己，许茉，你要坚强，这些都会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如爸爸离世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时。
走到孙道平的办公室门口，门是虚掩的，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是兰茜的声音：“孙总，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许茉升职？”
“论资历许茉是还不够，但能力还是有的。”是孙道平漫不经心的声音。
“能进入公司，无论是谁都是有点能力的。可是她资历太浅，就是何一言在的时候，想让她做首席设计师，都没有实现的。而且，何一言一走，她能在公司待多久还不知道呢。”兰茜的声音有些不满。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了。何一言这个人，倒是公私分明得很，他在工作上把自己的私事撇得很清，可大家就不这么想了。他一走，人心不稳，让许茉坐这个位置是最好的选择了，起码大家都知道，我不会因此而亏待何一言手下的人。至于许茉想待多久，等人员稳定，她走了又有什么关系？”孙道平的声音波澜不惊。
许茉心想，原来如此，她的升职不过是孙道平用来稳定公司人心的一个筹码，仔细想想也对，这样才合情合理，否则孙道平没有理由这么对她。
听得兰茜又道：“孙总现在可是公司的第一人，我可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以孙总的能力，一点点人员的波动算什么？”兰茜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孙道平哈哈笑起来，随后却又叹了口气，说道：“人员的波动不算什么，不过想获得董事会的信任并不容易，那帮唯利是图的老家伙，这么多年，你以为他们真正信任何一言吗？他们信任的只是每年打到他们账上的银行卡数字，如果这次不是我拿下西南市场且业绩不错，何一言又心灰意冷，你以为他们会让我坐上这个位置？”
兰茜又谄媚地说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您已经是孙总了，公司您说了算，董事们迟早会知道孙总的能力的。要知道就算是戴氏，估计西南的市场现在都没我们做得好吧？”
孙道平冷哼一声，说道：“戴氏那老头子毕竟上了年纪，想法已经过时了，他现在除了在背后捅人刀子，做点缺德事，也干不出什么大事了。不过我倒是感谢他，没有他，何一言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位置给我啊。”
听到他们说到何一言和戴成勋，许茉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过来，一时也忘了要敲门进去。里面兰茜问道：“这么说，孙总您坐上这个位置，戴董事长也出了不少力？”
孙道平不置可否：“那又如何？戴氏和洛雅是死对头，这是改变不了的，戴成勋心里也清楚得很，他和何一言明争暗斗了好几年，这次虽然把何一言挤走，自己也没落到好处，现在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兰茜顺着孙道平的意思说：“那不是正好？戴成勋帮我们挤走何一言，何一言又帮我们除掉戴氏这个竞争对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我们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孙道平称赞道：“不错！聪明剔透！”兰茜笑道：“下班时间到了，我先去整理东西了。”
许茉心跳得很快，往后倒退了几步，深呼吸几下，又拿着文件装作很急忙地往孙道平办公室门口走来，刚走到门口，兰茜开门出来，许茉如无其事地问：“孙总在吗？”
兰茜笑着点点头：“在的，进去吧。”说完踩着高跟鞋，昂首扭腰走远了。
孙道平见到许茉进来，倒是有些吃惊，他仔细打量着许茉，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是否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可是许茉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平静到令孙道平怀疑他是否小看了这个才二十几岁刚出茅庐的设计师。
“孙总，这是总监交代的文件，让我交给您过目。”许茉的话打断了孙道平的思绪，他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就放到了桌面上，为了掩饰心底的疑惑，随口问道：“新来的总监怎么样？她在时尚界有很高的威望，不是一般人能请到的。”
许茉笑了笑，回道：“早就久仰大名了，只是没想到她肯屈就来我们公司。”
既没有奉承也没有低声下气，许茉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姿态了。孙道平没看出什么，话题一转又问：“听说你跟何一言分手了？”
许茉抿抿嘴唇，低头看着干净的木质纹理的地面，努力用听起来还算平静的语气说道：“孙总想必早就已经听说了吧？又何必来问我？”
“是啊，我还听说何一言要回去继承他家族的企业了，你说他就这么急着要撇清跟洛雅集团跟我们的关系吗？”孙道平察言观色，立马让许茉和他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在许茉面前指责起何一言来。
对于孙道平这种圆滑的职场老手，许茉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再聊下去估计之前装出来的平静都白费了，只好淡淡地说道：“这些都与我无关了，孙总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下班了。”说罢转身走向门口，直到许茉消失在视线里，孙道平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果不是何一言在十天前带她去过他父母的家，是的，这件事才过去十天，许茉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那天是除夕，而今天才初十。如果不是去过他家，见过他的父母，她肯定也会有些相信大家所说的话，可是她知道何一言不会因为有了更好的职业，就会放弃她放弃洛雅集团。
按照孙道平的说法，一定是他和戴成勋在背后做了什么才使何一言离开，不然以何一言的能力，董事会的人虽然忌惮他却也不舍得让他走的。而戴成勋的名字最近频频出现在许茉的耳边，令她不得不做正视这个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戴伯伯，印象里，他虽不是和蔼可亲，却对人多少还是客气的，特别是对戴轻宇，他唯一的孩子，尤其地宠爱和重视。
许茉觉得脑子很乱，可是想法却很坚定，她要留在洛雅集团，不管多少流言蜚语，不管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她一定要留下来，很多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关于爸爸以前的，关于何一言的，如果她离开了，要想接触这些信息就更难了。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找一些最近的企业经济金融类的新闻来看。以前她很少看这些的，现在却在电脑里一条一条地浏览，不想放过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只不过写这些文章的人多半是些就职于经济新闻类栏目的编辑，内容也多半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和臆想，没多少有用的。
倒是何一言离开的新闻好几条，他们一边陈述着何一言离职的事实，比较着何一言与孙道平的优劣，一边谈论着洛雅集团的人员换血是否会让洛雅再上一个新台阶，一边还分析服装企业发展模式的利与弊，当然也有作者叹息着一个曾经创造过辉煌的总裁怆然离场的悲哀，只有这一条许茉有些动容。
但是许茉要找的更多的是戴氏的内容，这些新闻陈述有的积极正面，有的言辞犀利，许茉都全盘接受。
还好有信念的驱使，令上班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大家的流言和往常一样，几天就过去了，她早已习惯。
不到一个星期，大家关注的焦点就从何一言的离职转到了新来的副总身上，那是个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企业管理硕士，带着金属质地的边框眼镜，身材高瘦，白净斯文，身上浓浓的书卷气息尚未褪去。这些见惯了职场上秃顶肚圆，又满脸憔悴无光男士的女人们，眼睛一下子就发亮了，凡事与副总有关系的工作也更加卖力起来。
许茉心中叹息，看着大家对副总的热情问候，聊天时的花痴神情，无意却有意的偶遇，想起以前何一言在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议论着他。如今人走茶凉，谁还会记得，那个洛雅集团曾经风云了好几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