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是一人单相思
这是陈星锐第一次见到元祁哭,她的眼泪汹涌得让他动弹不得,可是其实她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呈现在他面前的其实也只有颤抖得不能自控的肩膀,还有那顺着指缝滴落在被子上瞬间洇开的湿迹。
等他能够动弹、能张口安慰的时候,元祁早已背过了脸。
“星锐,给我点纸。”
使唤他拿纸的声音格外平静,甚至还称得上是轻快,但是陈星锐听着这样的声音,心里却越发的沉重。
他目不转睛看着元祁,手摸在了床头的抽纸盒上,连抽了几张,小心地递了过去。
元祁接过纸,侧着身子擦完了脸,这才半捂着脸转了头,她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管如何,她是痛快多了。
她本来还想捂着脸掩饰一下,但是转过头眨眨眼她就知道自己的眼肿成什么样子了,元祁所幸也不掩饰了,她大咧咧地放下了手,再笑出来的时候就自然多了。
“吓到你了吧?我这两天一直很难受,还好你今天过来了……哭一下真的舒服多了。”
元祁先安抚了下陈星锐,见他还是满脸担忧,她又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果篮,“给我拿一个,我看看都有什么?”
听到这话,陈星锐才勉强挪开目光,捧来了果篮。
元祁看了一圈,好像只有柚子合适一点,“就柚子吧,这里好像也没有水果刀,给我,我来剥……”
陈星锐见到元祁姐似乎并不想再提刚才的事,他也就压下心事,打起精神,“果篮里面放的有,我来吧,你还靠着……我先给你倒杯水喝。”
找回了自己的思绪,陈星锐做事就有条理多了,他先去给元祁倒了一杯水,这才重新捧着柚子拿刀划了几道后剥了起来。
陈星锐动手元祁也没有让自己闲着,时不时的伸手帮上一把。
这两天她已经能不再只吃流食了,只是牙似乎太久没用,吃东西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异样。
剥开的柚子元祁最终还是没有能吃上几口,陈星锐见她这个样子,自己也没心思吃了。
“你再吃点,星锐。”
元祁又剥了一半递过去,陈星锐接了,动了动嘴,却只能吃了起来。
“你怎么跑这么远过来了?上一次我也说不成话,不能多问,你在这里怎么学习?在哪里住?”
元祁看着陈星锐,随便一想就发现了太多疑问。
这一昏迷,好像她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别人的时间一直往前走,只要想到心中就会莫名焦躁,就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一般。
陈星锐捏了捏柚子皮,元祁姐一下子就问这么多,他也不知道从哪个开始回答好,而且,他不知道要不要再提起哥哥的事,可是这个事又避不开。
“我在我哥那里住,书我都带过来了,我想等等,到你能出院了再回去上学……现在已经开始复习了,不用听老师讲课,我现在还有专项视频课,不会耽误学习的……”
陈星锐含糊说了,到了自己的事才提高了音量,认认真真回答。
他说得认真,元祁也努力让自己听得认真,但是她自己像是分割成了两个,一个只停留在陈星锐说的那句他在沈宜言那里住着的话里,另一个勉强能跟上陈星锐的话走。
她本来也不想再提沈宜言,她现在还没办法出院,多提除了让自己心里难过还会更加焦躁,她不喜欢这样。
可是她控制不住,甚至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就已经又问出了口,“他就在这里住吗?离这里远吗?”
问出口的还都是废话。
元祁不自觉抓紧了手下的被子,她正要转移话题,可是却还是不知为何有些期待陈星锐能够接上来。
陈星锐愣了愣,反应过来元祁姐问的那个他是谁后,不由就有些吃醋。
元祁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不专注,听了他说话却还想着别的。
但是……
沉默了一会儿,陈星锐跟元祁两个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那也不能耽误……”
“离这里不远……”
脱口而出还都是为对方着想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都露了笑容出来。
“对不起,接下来我也不问,你也别告诉我,等我好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元祁先开了口,无论如何在星锐认认真真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不该打断他,也不该只顾着想别的事。
她的话让陈星锐既开心又难过,而终究是开心占了上风。
他用力点了点头,“等姐姐出院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现在姐姐什么也不要问,好好休息,先养好了身体,无论姐姐以后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这小破孩子知道什么呀?
元祁心里想着,笑容却更是灿烂了几分,她伸手揉了揉陈星锐的头,想到他刚才说起沈宜言时自然而然的称呼,她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聊这些,只说陈星锐的学习,两个人也能聊上许久。
一直到护士长进来提醒,元祁才注意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依依不舍说出让陈星锐先回去的话,转念要说回去要跟自己联系才又想到自己现在连个手机也没有。
她只不过一停顿,陈星锐便也意识到了,元祁姐现在还是没有手机。
一想到离开就又没办法联系了,陈星锐就更舍不得走了。
两个人被护士长好一顿调侃后,陈星锐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
关了门后他不自觉就叹了口气。
见到元祁姐恢复了一些,他是该高兴的,但是心里却突然沉重得厉害。
贾闰哥还在疗养院的休息区,他还走到位置就看到贾闰哥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陈星锐轻手轻脚坐到另一边戴了耳机。
他来的时候没想着能见到,但是也不想很快离开,所以下了网课视频。
这会儿贾闰哥哥睡觉,也正方便他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这样,待会走的时候哪怕隔着门跟元祁姐也还能再说两句话,还能跟老爹老妈他们说说,也能告诉哥哥。
想到离开时送他们到了楼下,却没有过来的哥哥,陈星锐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元祁姐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哥哥一个人单相思。
可为什么分开了十年都没有再联系呢?
第四十七章 看他问不问
陈星锐带来的视频只看了一半,旁边的贾闰就醒了过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贾闰这么说,陈星锐点了点头,然后又挠了挠头,“贾闰哥,我想去跟元祁姐说一声。”
“去吧,我还在这等你。”
贾闰爽快答应下来,看着陈星锐雀跃跑远,他不由摇了摇头,这哥俩这一点可真是亲兄弟,一个比一个在乎那位元祁女士。
虽然是隔着病房门跟元祁姐说了一声,但是听到里面元祁姐带着笑意的声音后,陈星锐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贾闰见陈星锐雀跃着回来便上前揽了他往外走。
“见了人就这么高兴啊。”
两人都坐上车了,陈星锐还处于兴奋状态,跟过来时候得忧心忡忡简直判若两人,贾闰心里想着不问,还是忍不住了,“你元祁姐应该恢复得不错吧,医院说保守起见再住一周就好了。”
这是元祁姐也没有告诉他的好消息,陈星锐不由更加高兴起来,“我也觉得祁姐也恢复得不错,就是她又瘦了,现在还吃不了太多东西……”
说了两句后,陈星锐就又想到元祁的反应了,他有些犹豫地看向贾闰。
贾闰一看到陈星锐的表情就敲了下他的头,“有什么就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元祁姐听到哥的名字就哭了……”
陈星锐艰难地说着,只说了半句就被贾闰打断了,“你说了你哥救她的事?”
陈星锐愣了愣,他缓缓摇了摇头,“我还没说,只是提了下哥的名字,知道我跟哥是亲生兄弟,元祁姐就哭了……贾闰哥,你说哥跟元祁姐你们以前都是同学,他们两个……”
贾闰也被陈星锐的话弄迷糊了,“你真没有说沈宜言救她的话?”
陈星锐还在等着贾闰哥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贾闰哥却格外纠结这一点,他用力点了点头,“我本来想说的,但是还没来得及,我只说了我跟哥哥的关系,元祁姐就哭得停不下来了,后来她也没有问我,她说等她出院了再让我告诉她,她现在什么也不问了……贾闰哥,他们两个到底以前发生了什么?你说我哥喜欢元祁姐,我也相信,可是你不是说只是我哥暗恋吗?”
这是陈星锐的疑问,也更是贾闰心中的疑问,他从沈宜言嘴里抠出的真相,包括那时候他自己观察得来的结果就是沈宜言单方面喜欢人家,人家拒绝了他。
沈宜言当时还斩钉截铁告诉他人家不可能喜欢他的,但是是什么原因他再问就问不出来了。
可现在听了星锐的话,他真的迷了,这是什么不喜欢?
隔了十年没有见面,只是听到一个名字,还不知道他冲进火场英雄救美的壮举,就能哭得泣不成声,这是不喜欢?这是什么都没有?
贾闰恨不得现在冲回去把沈宜言从屋子里提过来,两个人见一面不就什么都清楚了,都成年男女了。
不过,沈宜言现在还有机会吗?
贾闰腹诽了一阵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抬眼又见陈星锐还盯着自己,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时在医院是为了获得别人信任,他才编了自己跟他们是同学的话,后来也没顾得上说。
“那个,我跟你哥是从小到大一直到高二的同学,你哥高二转校才跟元祁姐一班……我知道的他们的事情都是你哥说的,我跟你元祁姐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呢……你元祁姐现在是单身吧?”
陈星锐睁大了眼睛,他还真没想过贾闰哥不认识元祁姐,而且那天元祁姐还叫出了贾闰哥的名字呢。
“元祁姐应该是单身,嗯,但是元祁姐追求者挺多的…………”
“贾闰哥,你没有见过元祁姐吗?那天她都能叫出你的名字了,”
陈星锐懵懵地回答了贾闰,又想了想后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贾闰被陈星锐问住了。
这个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他怎么知道那天怎么一进去元祁看到他就能叫出他的名字,后来情绪波动还那么大。
那时候明明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也很确信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元祁。
问沈宜言等于白问,沈宜言一等人清醒再问什么都不张口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你哥知道了,你看回去能不能让他开口吧。”
贾闰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陈星锐一听到这里也塌了肩膀,虽然哥哥对他是很好,但是想让哥哥说句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沉默了一会儿,贾闰又想到陈星锐刚才的话。
他暗暗想了一会儿,转过头跟陈星锐说话,“我们过来的时候你哥还说了不让提他的名字,但我没跟你说,你回去的时候也别告诉他了,至于你元祁姐那里,你要是答应了,到时候你就直接说实话,不用理会你哥……”
陈星锐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就算现在知道了也晚了,他已经说出来了,虽然也就说了个名字。
不过,他已经答应元祁姐了就不会瞒着她。
哥哥的事本来也就瞒不住。
“不用担心,回去后你哥肯定只关心你元祁姐有没有好一点,别的什么也不会问。”
贾闰哥好像误会了他的沉默,陈星锐也没有再解释。
回程赶上了高峰期,堵了一段,俩人用了一个小时才回去。
堵车总是让人格外疲惫,虽然也坐车上什么也不用做。
贾闰跟陈星锐两个一进门便看到了从客厅迎出来的沈宜言。
这是极难得的待遇,贾闰看见就来了精神。
他偷偷跟陈星锐咬耳朵,“他肯定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不主动说哈。”
陈星锐笑了一下,其实看到哥过来他就知道哥心里有多焦急了。
“来,先吃点零食……丫丫,你外卖到哪里了?”
贾闰一洗了手就直扑冰箱,扒拉了零食出来先塞给陈星锐,自己也抱了一袋薯片,毫不客气就窝在了沙发里面。
沈宜言的目光一直追着这两个人,他迫切地想知道元祁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但是贾闰根本不看他,弟弟又只跟着贾闰转。
他忍住焦躁,看了一眼时间,刚才物业已经打电话准备送了,现在应该到了。
正想着,门禁那里就传来了提示铃声。
确认物业把外卖送过来人已经离开之后,他才开门将外卖取了进来。
陈星锐要去帮忙,却被贾闰拉住了。
他摇摇头只能听贾闰哥的了,主要是他也想知道哥哥会不会主动开口问。
第四十八章 她可以死心了
某种程度上,贾闰哥跟哥哥的相处幼稚得像是两个还没从幼儿园毕业的小男孩。
贾闰哥暗搓搓等着哥哥开口,哥哥干脆就晾着贾闰哥了。
拿了外卖之后,哥哥先给他打开了饭盒,但是贾闰哥的,哥哥不仅没给,还藏在了自己这一侧。
贾闰哥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还没明白过来,哥哥就默默地把外卖收了起来。
“你瞅瞅你现在还开始虐待我了,连个饭也不让吃,我跑来跑去的,你也不说让我先吃饱了……”
贾闰见沈宜言根本没有给他的意思,他就又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抓回了自己的薯片继续吃着说着。
沈宜言皱着眉头看着,见贾闰咬着薯片咔咔作响,他总觉得会有碎片掉落下来,就伸手抽纸准备让他垫着。
谁知道还没有摸到抽纸,贾闰就猛地起来将外卖盒子给抽走了。
沈宜言看了一眼笑着盯着他们两个的陈星锐,默默地把抽纸推了过去。
贾闰故意夸张地解了外卖袋子,他都咬到面了,那边沈宜言还是盯着他看。
顶着这样的目光,再好吃的饭也没了滋味。
“她已经好多了,能说话也能吃东西,偶尔也能下去走一走,最多一个星期就会离开了。”
贾闰心里一叹,也不再逗沈宜言了。
沈宜言攥了攥手指,脸上慢慢放松下来。
陈星锐看了看一下子就跟没事人一样去了口罩吃饭的哥哥,又看向贾闰。
贾闰冲他笑了笑,一低头,笑容就没了踪影。
就算他再想撮合沈宜言跟那位元祁女士,看沈宜言这表情,他怎么去撮合呀?
沈宜言那么关心还躲着,无欲无求就快得道成仙了,他能指望什么?
从疗养院里得到了元祁想见人的消息后,祁裕文立刻就赶了过去。
过来的路上,她雷厉风行通知了爸妈他们过来就不再管家庭群里的消息了,越是接近病房,她心里就越是忐忑。
祁裕文对着门深呼吸了两次才敲了敲门进去。
元祁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大表姐申请了今日探望她,她心里还是有些抗拒,但是她又清楚这不是她抗拒就能解决的事情。
听到动静,她想着不看,眼睛却早已经看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半个月前,也许是因为在梦里过了太久,这一次见大表姐,她竟然觉得大表姐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紧抿了嘴唇,那声姐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祁裕文一进来就把目光定格在了元祁脸上,看到她脸上有点血色了,她先是松了口气、不过元祁见到她也没有笑,也没有开口说话,看来是真的心有芥蒂了。
祁裕文想着,心里轻叹了一声,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把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是你的手机,屏幕碎了,我让人给你换了个新屏,手机我也没看,怕有问题,就给你又带了一个新手机,你待会试试……这是你放在旅馆的包跟行李箱,老板娘交给了我保管……”
祁裕文说着见元祁只是低了头也不看她,她心里又叹了口气,伸手把新手机跟旧手机都推了过去。
“怕你的旧手机不能用,我就先把通讯录里我自己这边能够想到的联系方式都给你输到新手机里了,你待会登陆一下微信,很多人都很关心你,……”
元祁没有说话,祁裕文却滔滔不绝起来,这并不是她们熟悉的相处模式,但是祁裕文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元祁木然听着这些关心,慢慢地吐了一口气,出声打断了大表姐,“谈判定了吗?”
还是到了这里,像是一直担心着的另一只鞋终于落了下来,祁裕文沉默了片刻,艰难开口,“已经进行过交接了,现在只剩下变更登记跟详细整合。”
“所以我完全不用出场……”
元祁忍不住摇头笑了一下,她扯了扯嘴唇,挪开了目光。
这下她可以彻底死心了。
她已经昏迷不醒的半个月也没有阻挡住。
本来就是阻挡不住的,就算是她人没了,这世界还是照样转。
可是她都醒过来了,她的股份一点都没有用吗?
她这个股东就可以被全权代表吗?
元祁知道自己现在这些想法都很可笑,可是不这样想的话,她不知道要自己要怎么想,才能发泄掉心中的这一股郁气。
在这里躺着,清楚地感受到了她丢掉的时间有多少的时候,她未尝没有奢望着表姐能来跟她好好说一次再去办理,可是她等来了什么呢?
“元祁……”
祁裕文着急地叫了一声,但是怎么说,她一直都没有想好。
元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该分给我的钱你还打到我的那个账户里,一直工作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想休息两年……”
祁裕文听到这里不由抓住了元祁的手,“元祁,不要跟我赌气……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阶段,就算是表姐辜负了你,辜负了我们的公司,但是你现在发展前景远比表姐要好,这一次,尚游聘请你的待遇在业界都是数一数二的,等你出了院就知道了,他们会专门请人来跟你谈的……”
在业界数一数二的待遇有多么难得,元祁自己也知道,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在梦里经历了一场,她更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失败,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个人躺在这里,会有谁来看她呢?
她知道肯定有人关心她,但是,有谁会一直陪着她呢?
到头来,能名正言顺来看她的也只有已经抛弃了她却又有断不了的血缘关系牵连着的这些人。
她才二十七岁,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元祁转过头正要说出来,却对上了表姐憔悴的脸,她阖了下眼睛,赌气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她是在意气用事,这能解决什么?
可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她也根本没办法往后考虑。
“姐,为什么有意向的时候要瞒着我呢?”
元祁握紧了手指,一字一顿挤了出来。
她不在乎舅妈在私底下对她的股份动的手脚,也不在乎自己到底能得到多少钱,她最在乎的,始终耿耿于怀的都是被欺瞒,被当外人对待。
第四十九章 无话可说
病房里一片死寂。
祁裕文躲开了元祁安静的目光。
为什么要瞒着元祁呢?
倘若不是元祁出了这个事情她也不会去细想,如果不是元祁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她也不会发现原来家里的矛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她在不知不觉中也做出了选择。
元祁看着大表姐沉默的样子,她忍不住苦笑了两声,“在一起时间太久,我也忘了我姓的是元……”
只是说了一句话,眼泪就夺眶而出了,元祁反手捂住了眼睛,为这样脆弱的自己感到羞愧,可她却并不想停下来,“可原来就是我一个人没忘,连大表姐你也记着。”
祁裕文更觉得喉头堵得厉害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公司里盘根错节全靠她维系,她只是带不动了。
“元祁,我并不是针对你才做的决定。”
祁裕文艰难开口,父母只能看得到眼前的利益,私底下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也有错,但,现在公司被收购了,对于元祁来说,其实是好事。
“我知道你一直相信我,也相信公司,我也想看着我们的目标实现,但是元祁,我们后面追着的人太多,我们上面压着的龙头也根本不是我们能推动的……我已经走不动了,元祁……”
“大表姐,你不用再说了,已经确定的事还能再更改吗?”
元祁听了表姐的话,心里更加失望起来。
都是借口,到了现在表姐依然不愿意对她说一句实话。
是,或许在表姐看来,她给了她更好的发展机会,给了她摆脱这个公司的机会,她就应该不计前嫌了。
在表姐看来,她是不是不应该把一切都说明白,不应该把这表面的和谐都撕开?
她真是傻了,才问这样的问题,还想着表姐能够不一样。
元祁摇头苦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本来就已经到了这一步。
她依稀还记得自己梦里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到这时候来质问,可是真回来了,她却发现连质问都没有必要了,连表姐都是这样的。
她说了不见人,人就真的不见踪影了。
连陈星锐那小孩子都还会强硬过来,哪怕见不到人也想过来一趟,可是她们呢?
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医院,不让过来就真的不过来,是真心还是客气,没有对比还真看不出来,现在让她连安慰自己都没办法安慰。
病房里又陷入了死寂之中,祁裕文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手指已经触到了烟盒,她又意识到现在是在病房,只能拿出了手,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往下说了。
元祁也转过了头不再去看表姐,她不想再去多想,不想再看到表姐伸手摸口袋就下意识的想要劝她,不想再听到表姐叹气心里就抓心挠肺地疼。
放弃了公司,放弃了跟她解释,也就是在放弃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不知道表姐是怎么想的,在她这里,这一切都是对等的关系。
元祁闭上了眼睛想要关住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眼泪还是顺着眼眶不争气地出来了。
她不想承认,可是在她心里,她一直都认可表姐,比舅舅舅妈她们都要认可。
大表姐跟她完全不一样,大表姐她大度、正派有大局观,她们同样是女性,可是大表姐永远都是成熟、稳重、理智、可靠的。
只是成年后第一次见到大表姐,只是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再往后大表姐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她立刻就紧紧抓住,再也不放了。
在舅妈对着她耍心眼的时候,二表姐跟她明争暗斗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大表姐,会记得她的生日,会在她带团回来的时候开车来接她,会在她过年的时候主动去找她一起回来吃饭,会在妈妈忌日的时候带着她衣锦还乡,在爸爸又纠缠过来的时候,也是大表姐稳住了她,打发了爸爸……
她带团遇到了天灾,困到了景区,被游客们围着讨伐,也是大表姐第一个赶到,惩罚了对她动手的人,又拿出了自己的钱弥补了旅客的损失。
公司起步的时候,她遇到了难缠的追求者,也是大表姐找的关系帮她摆脱了,她的第一套房子,第一辆车都是大表姐给她买的。
除了妈妈,大表姐一个人比她所有亲人加起来都要好。
她尊重大表姐,敬爱大表姐,比谁都愿意为大表姐付出。
可她终究只是个外姓人,大表姐也早就做出了选择。
祁裕文不是看不到元祁眼角滑落的泪水,她仰了仰头想将自己的情绪全压下去。
可是她没能压下去。
最近半年,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沉重,重到她根本无力去关心任何人,重到她对什么都不愿意再花费心思。
话说到了这里,再多说一句都是在动摇着她们现在仅剩的岌岌可危的感情。
祁裕文没有再多说话,收拾了情绪交代了一句让元祁好好休息就转身出去了。
元祁则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她好像在梦里无数次地想过一定要跟表姐谈个明白,可是真到面对了才发现根本无话可说。
连怪罪,连怨恨都不知道要从哪里才能说起来。
要说错,她自己难道一点错都没有吗?
感情没有那么深,就是没有那么深了,如果只是站在员工的角度,大表姐没有骗她,也确实没有不为她着想。
可是,这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元祁闭上了眼睛,跟大表姐见面要比一个人呆着还让她觉得疲惫。
突然手挨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元祁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手机还在她身上搁着,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过自己的旧手机。
屏幕是崭新的,她也看得出来,没有了手机壳,旧手机看着也陌生。
表姐说没有看她手机可能也是真的,手机能开机但是进不去系统页面,要是表姐看了就不会先去给她换屏幕了。
可是表姐还给她准备了新手机。
表姐以前也不是会做这么多不明所以事情的人。
元祁闷闷取了手机卡安到新手机里,才刚连了无线,手机消息就响个不停了。
第五十章 见义勇为的沈先生
元祁有些没精神,新手机里现在接收到的应该都是短信,按照表姐说的,大家应该都是发短信关心她了。
只不过刚跟表姐见过面,她也没什么心情。
元祁正要把手机放到一边,却突然又想到了昨天的事,她紧抿着嘴唇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下去。
登录了微信,找到了陈星锐,点开聊天页面之后她却又犹豫了,她已经跟着孩子说了等出院以后再问。
越到跟前,她反而处处不敢多问,如果不多问,心中还会觉得有什么,如果多问了……
元祁退出了微信,又捏着手机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去看通讯录。
她心里有些烦躁,不想一个人呆着。
她的通讯录长得惊人,这还不是全部的,元祁翻了一半就有些没精神了,要见人,见了这个就躲不过那个,她现在还有些虚弱……
算了,元祁正要放下手机,一个名字却突然跳到了眼中。
怎么会有一个贾闰的名字?
是那个贾闰吗?
元祁点开一看号码归属地,心中就确认了。但她还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号码应该是表姐替她存的,可为什么大表姐会在她这里存上贾闰的手机号?
这一个念头想不明白,她心中就抓心挠肺地不安着。
没有接触手机也就罢了,她只能强迫自己调养,但是现在手机就在身边,她突然就有了跟外界联系的渠道。
元祁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毅力支撑她没有让自己用手机回复一条短信,也没有问出一句话,但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被压着的念头就开始反弹了。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问好的话,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对着星锐就已经如此纠结了,更别说要问出什么话了。
这个时间点,陈星锐正在外面坐着背书,为了增进跟哥哥的感情,他故意让哥哥对着手机检查。
所以微信消息跳出来的时候,沈宜言是第一个看到的。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越发不敢乱动,盯着那个名字就出了神,直到陈星锐发现了他的异样。
“哥?你是不是没在听啊。”
陈星锐扁了扁嘴,故作委屈。
沈宜言惊醒,又看到那消息还没消失,便艰难开口,“你有消息……”
突然听到亲哥说话,陈星锐不由受宠若惊地接过手机。
要知道哥哥虽然对他百依百顺,但很多时候都是直接用行动表达的,说话,能说出一个字,两个字的都是稀事,这次居然一下子就说了四个字。
他原本也没多在意,不过低头一看后,但是他的眼睛就睁得越来越大,陈星锐激动地看向沈宜言,语无伦次,“哥!哥!是元祁姐给我发的消息!是元祁姐!”
陈星锐本来是跟在沈宜言面前的地毯上盘腿坐着,这会儿立刻就蹦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突然站了起来而立马就跟着他站了起来目光还紧紧盯着他手机的沈宜言。
“我先给元祁姐回复!”
陈兴锐口中说着,脚却根本不停。
他在不停的走来走去,沈宜言控制不住地想跟过去,可是却不敢,他勉强扶着沙发坐下,手却无处安放起来。
她已经拿到手机了吗?
她会问他吗?
沈宜言知道自己不该多期待,可是他控制不住察觉这个念头。
但是他也不是想让她联系,也不是想让她知道那些事,那都是他自己做的,不是想让她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沈宜言又看了那一边眼里脸上都写满了笑意的弟弟,闭了闭眼,狠心抬脚回了书房。
陈星锐跟元祁两个人各自关心了两句后,他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得到了缓解,转过头正要跟哥哥说话才发现客厅里早已经没了人。
转头一看那边的书房门紧闭,陈星锐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就收敛了起来。
明明看到消息的时候激动得手都颤抖起来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躲着了?
元祁姐就好像是专门来关心他有没有好好学习的一样,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也不会多想,这就是他跟元祁姐相处的模式。
可是现在……元祁姐那天那么在乎现在却一句话也没有问,这样很反常。
陈星锐等了一会儿见元祁姐没有再发消息便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却又收到了元祁姐发过来的一串号码。
陈星锐只看了一遍就认了出来。
虽然现在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号码了,但是他还保留着记号码的习惯,也可能是他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记号码也比别人记得要快。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又翻了一遍通讯录确认。
“这是贾闰哥的号码,姐,你是接到电话了吗?”
陈星锐问着,心里有些疑惑起来,贾闰哥自己也说不去打扰元祁姐的。
元祁心里更加想不明白了,大表姐怎么会突然把贾闰的号码存上去了?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贾闰跟大表姐有什么联系吗?
大表姐会给她存上,一定是认为这是她认识还很重要的人,可是她跟这时候的贾闰并不认识。
打发了陈星锐好好去学习,元祁出去做了康复训练,回来后她就开始回复朋友们的消息。
被朋友们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着,元祁很快就摸到了一个信息,她好像上过热搜。
虽然她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会默默无闻,昏迷小半个月还能醒过来,不是新闻也成新闻了,但是她自己心里却没有往这边想。
潜意识里她还有些排斥火场里的回忆。
现在看来,应该都是好结果。
元祁暂停了给朋友们回复消息,有些忐忑地搜了民宿名,哗啦啦出来的一串消息让她惊呆了。
消息已经多到她看不过来,元祁随意点开了最上面的一条消息,这是国内最大的新闻网站发布的。
比起各种小道消息,她当然更信任这种政府机构的公开信息。
点开后上面有配图,有文字,隔了这么久,再看到后来拍的火场照片,元祁也有些后怕起来。
她也真的是高估了自己,从发现情况不对到跟周姐他们沟通上下催着旅客们出去总共就用了5分钟,而救护车10分钟内肯定能赶到,她才肯大着胆子带了呼吸器冲上去。
谁知道人救了,她却突然眼前一黑踩空昏迷过去。
等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救她的消防员。
元祁心中感慨了一下,继续往下看,没看了两行她就呆住了。
她不是被消防员救出来的吗?
这上面却说是同民宿见义勇为的沈先生……
第五十一章 他不愿见我吗
这只是一个姓而已,元祁很想安慰自己,可是这个姓对于她已经有了别样的含义,无论在哪里看到都会让她想到一个人。
更令她没办法释怀的是同样是见义勇为,那位沈先生的所有消息都止于这个姓上,她也在一些小道新闻评论中看到了对她的言语攻击,诸如“女人就是事多,不自量力,同样救人看看别人怎么做的……”这样的话。
她没心思多看这种,筛选完评论,看完了自己的一堆好人好事,却没有一个关于沈先生的内容。
元祁有些气馁,只能退回去反复盯着那句话看。
也许是盯得多了,她迟钝的大脑突然就开窍了。
星锐说她跟沈宜言就是在一个民宿的,沈宜言还一早就认出了她。
元祁很想让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可是她怎么也没办法不把这姓沈的先生跟沈宜言联系在一块。
会是沈宜言吗?
元祁提着心换了检索关键词。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
她把所有合并关键词的新闻消息全都点开了,本来就没有多少条,可是哪一条都没有,她越是翻找心里就越乱,什么也看不进去。
沈先生到底是谁?
是不是沈宜言?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的心跳加速,元祁打开微信找到陈星锐,她忍不下去了。
可是一打开陈星锐的聊天记录她就看到了,上午她问陈星锐贾闰手机号的事。
对,贾闰!
梦中这是跟沈宜言形影不分的人,元祁想到了贾闰对沈宜言的照顾,想到了贾闰的处事,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立刻播出了那个号码,一点也不敢再多想,一点也不敢犹豫。
嘟嘟的声音都像是在她心里踩了一下又一下,久久不接,像是无望的等待声。
但还是接通了,听到那边的声音之后,她甚至没有先去确认身份,心里话就已经脱口而出,“救我的,姓沈的先生,是沈宜言吗?”
元祁打过来的时候,贾闰正好准备去吃饭,虽然是陌生来电,但对他来说经常会有陌生来电,所以他也并不在意。
在喧闹的食堂隐约听到手机响他立刻就接通了,才刚礼貌问了一句就听到了对方急切的这么一句话,还没等他回答,对方就哽咽了起来。
贾闰看了看号码归属地,心里一个念头迅速成形,他急忙挪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艰难地咽了两口口水才小心翼翼地问那边,“请问是元祁女士吗?”
听到那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元祁用力压了压眼皮,又调整了下呼吸,才勉强稳定住了情绪,她迫不及待的点头回答。
“我是元祁,你是贾闰对吧?是沈宜言对吧?”
即使看不到人,从这样的语气中,他也听得出来对面的女子有多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她的声音还有些哑,不知是因为哭了还是因为还没有恢复。
贾闰知道这事情也根本瞒不住,就算她不跟她打电话,只要问了民宿那边,医院那边,还有她舅舅家,这一点她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说实话,他也不想瞒着。
“是沈宜言。”
电话那边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一字字压得元祁情绪崩溃。
她眼前再次模糊起来,从贾闰口中说出的人怎么会不是沈宜言?怎么会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宜言?
她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又怕电话被挂断了,紧紧抓着电话努力想说话,可是出口的都是破碎得不成样子的语调。
救她的是沈宜言,这让她如何能保持平静?
她是如评论所说不自量力了,但她并不后悔,当时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熟练使用呼吸器,也没有人有系统的消防训练,她也熟悉地形熟悉房间构造,方向感也比一般人都要好。
可是沈宜言……报道上都写了,他本来已经从民宿平安出去了。
会不会有一点可能,他是为了她?
即使不是为了她,他怎么还是那么心软?
“你别着急,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现在还需要多休息……”
贾闰听声音就知道这位元祁女士有多么激动,他连忙出声安慰道。
那边也始终没有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过来。
“我不知道,我一直没看,今天,今天才看手机……”
元祁先是手足无措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沈宜言,“他是不是一直都在遂安住?最近不会去哪里吧?他、他没有事儿吧,我看新闻上说没事,但是为什么没有他的消息……你、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能不能给我?”
她也很想让自己有条理一点,能问得清楚一点,可是无奈她想知道的太多,而这些她想知道的根本没办法在她心中排序就已经汹涌而出了。
听着这些,贾闰很难告诉自己这位女士完全不在意沈宜言,也很难相信他们之间没有什么。
见到那边一直问到说不出话来停了下来,他才慢慢开口,“丫丫……不,沈宜言……”
他一说起沈宜言总会下意识冒出以前的外号,贾闰羞赧地更正过来,电话里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破涕而笑的声音。
贾闰疑心是自己幻听了,他盯着手机盯了两秒,见那边没有再说话,他就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嗯,应该是,他最近都在遂安,你不用着急,你先调理好自己,他没有什么事,你放心,联系方式,我待会儿给你发短信过去,不过……”
贾闰想到沈宜言的态度就有些想事先提前,可是,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要现在说沈宜言不想见她吗?
这要是对方平静问他,他或许还能直接说出来,可对方的情绪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再说这样的话,万一对方崩溃了怎么办?
算了,就这样吧。
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办法掺和。
贾闰突然的转折让元祁的心又提了上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刻她突然就又脑子灵光了。
沈宜言没来看过她!
冷静了一会儿,元祁还是抓紧了被单,慢慢地问出了口。
“他是不是还是不愿意见我?”
第五十二章 要一个月啊
元祁很不想这样自找难受,她其实根本不想现在理智,但是理智自己跑回来了。
他明知道是她,他一见面就认出她了,甚至他还救了她。
可是她醒来后,他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那天刚醒来星锐都过来看她了,贾闰也来了,他肯定也在,他却没有来看她。
要不是还有星锐联系着,她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救她的人是他呢?
她现在还有机会吗?
这让他怎么回答?
贾闰一点也不想说实话,可是说假话,万一人真的去了,沈宜言真的来个避而不见,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由暗暗后悔自己没有多劝劝沈宜言。
久久听不到那边回答,元祁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她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现在她还有更想知道的,“他,他有没有成家?”
元祁本来是想问沈宜言有没有女朋友的,可是临到说出来,她却觉得更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成家。
如果他有女朋友,那她就不去见了,但是她会一直关注他。
如果他已经成家了,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关注,也不会再去打扰了。
能让沈宜言心甘情愿迈入婚姻殿堂的,一定是能给他幸福的人,她怎么能去打扰呢?
这一句话就将两人的关系表现得再明白不过了,一般朋友谁会上来就问对方还是不是单身呢?
这么多年没见了,直接就问这个,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哪怕不是他的,贾闰也心中狂喜起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回答了,“他连门都不出,不怎么出,怎么会……不,他这些年一直在忙着找弟弟……”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电话那边的元祁费力听明白后便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肩头。
她此时此刻万分感谢上天的安排,她还有机会。
或许是因为有那场梦,对她来说,贾闰已经是可以值得信赖的人了。
对着他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愿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好羞涩的。
“贾闰,谢谢你一直还在他身边陪着他。”
元祁真诚道了感谢,顿了顿,她抓住了被单,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我想出院后去见他,你能不能帮我?”
听到这话,贾闰立马就高兴了起来,他为什么也不劝着沈宜言往这里来,就是因为他怕沈宜言觉得自己现在过来是道德绑架。
他看得明白,沈宜言又不想元祁女士提报恩,却又真的还喜欢着元祁女士。
可是现在他的这些担心都是多虑了。
“没问题,你先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见什么时候跟我联系就好,对了,我直接把他的电话跟地址一并给你发过去,你到时候要是联系不上我,嗯,不不不,你到时候想怎么着都行,我等你的消息。”
虽然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提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这样的话都足以让彼此明白对方对沈宜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元祁听到贾闰的话,手下便越发用力。
贾闰跟沈宜言相处得最久,如果沈宜言对她没有感情的话,贾闰不会这样撮合。
贾闰其实很想再细问一下,他总觉得对面的元祁女士似乎对他格外的信任,但是他的吃饭时间也就半小时。
元祁才知道贾闰是医生,她是知道医生有多忙的,贾闰一解释她立马就不再打扰了,“你快吃饭吧,我是突然看到,太着急了,忘了时间,抱歉了,你快吃饭,贾闰……”
挂了电话之后,贾闰的脚步不知道有多轻快,虽然现在是要入冬了,但是沈宜言的春天要到了吧?
这位元祁女士无论是已经公布出来的事迹,还是他现在的感受,都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她的说话方式,她的表达,她的声音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样的女士如果真的愿意跟沈宜言在一起,那沈宜言……
贾闰一边兴奋地想着,一边却又想到了沈宜言的样子,他不由放慢了脚步,发热的头不由冷了一会儿。
沈宜言真的没问题吗?
他是真的会接受,还是会把人推得远远的?
这个问题似乎不用想就有答案了,贾闰头疼起来。
另一边,元祁紧紧捧着手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自己都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个疯子一样,可是她控制不住,她又高兴又难过,又激动,又觉得安心。
上天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把沈宜言送到她身边,还给了她那样一场了愿的梦,也让她认清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要是不抓住,她要是不珍惜,那她以后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元祁这时候已经完全顾不得沈宜言到底会不会躲着她的问题了,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去见沈宜言。
就这么一件事就让她像是白日做梦一般沉浸了进去,直到被护工扶着出去做康复训练,看到窗户上映出的自己的时候,她才被泼了一盆冷水。
元祁盯着映出的自己瞧了两眼就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目光。
对她来说,这场昏迷是做了一场漫长又真实的梦,但睁开眼之后却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只是虚弱无力的身体,台历上的时间都在提醒着她她的时间消失了多久。
她虽然也知道,但是都没有这一刻看到窗户上映出的消瘦的自己时认识得深刻。
只不过小半个月而已,她居然瘦得颧骨都有些突出来了,这样好丑。
元祁不由自主打量自己的手,自己的腿,还有她自己已经变得参差不齐的头发,这样的她要如何去见他呢?
回到床上,当房间里又剩了她一个人时,元祁控制不住的一遍遍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审视起来。
没看上几眼,她就把手机反扣在了被子上。
她的状态太差了。
这样的她没办法去见他。
他们已经十年没有见了,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无论如何也想给他留一个好印象。
那一次在民宿的见面不算,她自己都没见到他。
而且要是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她,再看到这个样子的她,他会怎么想呢?
也许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相貌,可是她不会不在意她意中人眼中的自己。
她这个样子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吧?
要一个月才能见到他啊。
第五十三章 令她毫不犹豫的事
一旦拿到手机,同外界联系上,元祁立刻就忙碌起来了。
想要来看望她的朋友让她应接不暇,为了不得罪人,也不想自己以这个糟糕的样子出现,元祁一个也没同意,结果就是手机消息多到爆炸。
连陈星锐,她犹豫再三,也没让他再过来了。
前几天她沉浸在混沌中也没注意自己什么形象,现在就没办法不注意了。
陈星锐看到了元祁在社交平台报平安及谢绝探望的公告,但真没想过元祁姐连他也不想见了。
贾闰也加了元祁微信,他早就看到了元祁发的朋友圈,听到陈星锐哀嚎一声,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抱怨,贾闰不由心中赞许。
这两天沈宜言很明显就是又担心起来了,会这样担心,还做什么自欺欺人的掩饰?
那位元祁女士不是立马就觉察了?
等到时候那位元祁女士来了家里,他倒要看看沈宜言到底要怎么应对。
贾闰正暗搓搓等着沈宜言看到元祁的反应,却没想到先等来了元祁提前出院的消息。
为此元祁还专门跟他说了一声,“我打算提前出院,近期可能要处理家里跟公司的事,暂时不会来遂安。”
两人到底不熟,贾闰也没办法多问,心里感慨着女人心海底针,他也只能说欢迎她随时过来。
看到贾闰客气的回复,元祁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又调成了静音,塞到了一边。
联系的人越多,她也越来越清楚她被困在里面的时候,沈宜言都为她做了什么。
周姐,莎莎她们都告诉她了,尤其是莎莎,因为是跟着他们到医院的,比别人了解得都多。
小姑娘平时就活泼善谈,现在开了话闸子更是收不住,一会儿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倒了个底朝天。
之后住院的事,只要问星锐就可以了,但是想到星锐现在就跟沈宜言在一块,她却近乡情怯起来。
原本这些也足够她确认沈宜言对她的心意了,她又从二表姐那里知道了她为何会出现在绥安疗养的真相。
为着这真相,她跟二表姐两个险些吵起来。
在她对沈宜言感激涕零的时候,二表姐当着她的面就明里暗里嘲讽她跟沈宜言的关系,元祁如何能忍下去?
大表姐不在,表弟也不在,剩下的舅舅舅妈他们也不拦着二表姐。
元祁原本就心凉,现在看到他们一家这样的作态就彻底冷了心。
这些事根本不是她做的,她要是真的处心积虑抓他们一家的把柄,现在怎么会落到公司都没了也没有权利过问?
她一声不吭,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了。
这副样子反而让舅舅舅妈他们软和下来了,一天几趟地往这里跑,出院的事一点也不让她费心。
给一顿棍棒,再送上甜枣,大概他们还以为她就只适合这一套。
也因为他们,她才知道爸爸在她昏迷的时候又折腾出来了什么事。
二表姐说网上都已经传开了,她却并没有看到,但能让舅舅他们拿出来有恃无恐威胁她,肯定也不是假的。
说堵心是真的堵心,但经历一场奇遇,她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看不开了。
其实也是因为沈宜言给了她信心。
促使她离开疗养院的除了上面这一团乱麻,还有莫名其妙的追求者。
哪怕是人不过来,东西也络绎不绝地往这里送。
她也不是明星,去做康复还能清场,一天接连两次撞见明着探望亲朋实则是来见她,关系半生不熟的人,她烦不胜烦,也只能提前离开了。
尽管已经跟舅舅家面和心不和了,可是到她出院的时候,除了朋友,她能够用到的还是舅舅家。
舅舅舅妈带她离开,表弟也过来了,还发了微博。
元祁有些膈应,但她也不想再惹事上热搜。
在家里足不出户,专心恢复自己,偶尔处理一下实在推不了的应酬,时间过得格外的快,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贾闰的生日奇异地跟她在梦里的记忆一致,元祁便提前定了礼物寄到了贾闰给她的住址。
她知道贾闰跟沈宜言住在一块,但是她还是不敢向贾闰多问。
想知道沈宜言的近况也只能通过星锐。
星锐在她出院后就也离开了绥安,一直到现在还对这么久没见到她耿耿于怀,哪怕她隔三差五还跟她开视频。
这孩子也有些吃味她关心沈宜言的事,但她不多问了,他又会主动跟她提。
所以慢慢地,她就知道了沈宜言的大概情况。
似乎还是跟以前一样封闭自己的圈子,但是没有再刻意颓废下去。
星锐并不了解沈宜言的具体工作,只知道是IT行业,但从星锐崇拜的语气中元祁也知道沈宜言很厉害。
从陈星锐这里了解得越多,元祁反而越不知道自己去找沈宜言会是怎样的场景。
只不过,不同于其他事,即使看不到未来,即使没有把握,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犹豫过要去找沈宜言的事情。
在家里又闭门休养了半个月,等到她终于觉得自己气色恢复了,元祁才出了门。
她回家疗养后就跟爸爸开过视频了,看到她的爸爸一句话也没说,可能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上不了台面。
元祁也没有跟爸爸多说什么,她只负责给他掏医疗费。
跟爸爸视频也不过是安一下他的心,省得他又出昏招。
这次出门也是因为爸爸的病情又有了反复,在电话里口口声声哭着求她过去。
年轻时做什么都要冒险,把拼命挂在嘴边的男人,现在最畏惧的就是一个“死”字,记忆里总是惹妈妈暗自落泪,自己冷着脸一声不吭的爸爸,现在已经变得她完全认不出来。
他不会对着她打亲情牌,只会理直气壮地要求她赡养,得不到,就像是没了糖果的孩子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他其实也没说让她过去,只是想到了自己的那场梦,她还是过去了。
最开始爸爸找过来是大表姐给她处理的,现在她只想自己处理。
去见一见爸爸,她才清楚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且,她以前觉得那个家已经没有丝毫可留恋的了,但是,现在她还想要那个房子的继承权。
第五十四章 真是糟糕
她的爸爸其实也不过才刚到了五十,但是过得不如意让人老得格外的快,现在两鬓头发已经全白了。
见了她,爸爸依旧像视频中一样崩溃得大哭大闹,哪怕她无动于衷,他也没有停止。
她像是他现在所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全部的重量都要往她这里压。
在遇到这件事之前,每当看到这样的爸爸,想到自己的家庭,她都会对婚姻产生深深的恐惧。
并没有一见钟情的喜欢也并没有日久生情,只有日复一日的忍耐跟煎熬,也只仅仅是活着而已。
她厌恶这样的婚姻,可是却又渴望着家,如果没有遇到这次火灾,或许她也会这样,等到某一天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仅仅是活着而已,不幸福也不快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知道她现在就要他把房子给她,她的爸爸气得恨不得从床上跳下来。
她看着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却突然想到那时候被他找上门强赖着要她赡养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这么生气。
闹归闹,他最终还是得妥协。
她昏迷期间他闹的那一出已经让他受够了别人的冷嘲热讽,这也是他一定要她过来一趟的主要原因,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给他留一份面子。
只要她肯过来,别人自然不会一直说下去。
在医院呆了两天处理了过户的事情,又给照顾爸爸的晨晨留了一笔钱,元祁毫不留恋地就坐车离开了。
晨晨是她爸续娶的那位带过来的女儿,跟爸爸之间比她都像亲父女,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交给她,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既然出了门,朋友的邀请,公司里的事情就不能再往后拖了。
坐上高铁,元祁回复了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定了见面时间就准备收起手机,可是最后看了一眼朋友圈恰好就看到了贾闰新发的朋友圈。
知道贾闰今天又被通知加班,她忽然就再也压不住心里的念头了,在下一站直接换乘去了遂安。
一路上如何忐忑就不必多说,在她左思右想其实又什么也没想清楚的情况下,很快就出了车站。
她也不敢多想,打了车就直奔贾闰给她发过的地址。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地方。
没有过来之前,她从地图上搜过实景地图,也百度过这里,也许是因为看过太多遍的缘故,真正站到这里的时候,她竟也不觉得陌生。
只不过,要进去还真的不容易,访客一定要经过主人同意。
“女士,沈先生这里特意备注了不见陌生人,您看,要是您朋友的话,您先联系一下沈先生吧?”
门卫大叔礼貌地拒绝了她,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
元祁紧抿了下唇,她要是能直接联系沈宜言就好了。
这么多天她不知多少次看过这个号码,可是却没有一次敢拨出去。
天气十分阴沉,小区里四季常绿的乔木一眼望不到头,她的心就像是这一眼望去的暗色一样舒展不开。
一直到脚都有些发麻起来,她也没能鼓起勇气,才垂了头准备离开,可是没走上两步,雪花却突然落了下来。
下雪了。
她怔了怔,仰起头看去。
纷纷扬扬又轻柔无比的雪花从天而降瞬间将眼前的所有都变得模糊起来。
元祁呵了呵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颤抖地拨了号码。
嘀一下接通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还不敢相信,把手机拿开确认了一遍确实是接通了,那边一片安静,她紧张极了,慌不择言,道,“是我……”
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心中大囧,下意识就要解释,“我是……”
“元祁?”
电话那边同时响起了一道低沉又带着疑问的嗓音。
元祁只觉得眼眶发涩,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她十分确定自己刚才并没有出现幻听,可是接下来那边却又没有了声音。
她再次给自己打气,“我在你们小区外边,门卫大叔说需要你打电话我才能进……我,我在外边站了快一个小时了……”
她一开始只是想理智地告诉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说着说着却不自觉卖起了可怜。
元祁立马止住了,但是那边没有一丝声响。
她疑心是那边挂了,可是屏幕显示却告诉她,电话依然接通着。
这是她没有预料过的。
雪花一片片落在手机上,瞬间融化开来,水珠也让屏幕模糊开来。
元祁屏着呼吸,什么也没有等到什么,她心中直线下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做好了。
神思恍惚地伸手去擦,却不知蹭到了那里,电话就被她给挂掉了。
就好像是心脏猛的被人攥住了一般,她的呼吸瞬间停滞,元祁来不及多想就又赶忙拨出去。
可是再拨出去就是正在通话中了。
她是被加入了黑名单还是他恰好有电话要接呢?
再打过去就好了,可她却没了勇气。
元祁苦笑着抬手抵了额头,这会儿看到自己脚边的行李箱,她才觉得自己临时起意过来站在这里有多么的荒唐。
他连救了她都要躲着她,她哪来这么大的自信现在他会来见她?
就算……就算她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又如何?
最可恶的是她明明知道,可是还是站在这里不想动。
“女士!沈先生请您进去!”
正当她站得心里又冷又沉的时候,那边的门卫大叔突然跑出来招呼她了。
这声音对她来说无疑是天籁,元祁久久回不过神来。
“女士,沈先生刚才打电话过来,请您进去!”
也许是看出了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大叔又笑着跟她重复了一遍,“这里距离沈先生的住所还有些距离,沈先生特意叮嘱了,要我们开巡逻车送您。”
元祁这时候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原来他刚才是真的在通话中,不是把她加入了黑名单。
原来她抱怨一样的话他也听了进去。
元祁立刻心花怒放起来。
她冲着门卫大叔连连道谢,坐上巡逻车之后,她不自觉就开始整理起了衣服,这一整理她就更紧张了。
她穿了件米白色的大衣,落在身上的雪融化后,大衣上面都是小水珠,拿纸巾擦了也没用。
真是糟糕,她想象中的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这样的。
第五十五章 再次见到他
一个人呆在明亮得能映出她身影的电梯里,元祁手指握了又松开,反反复复,不等她放松下来,电梯就停了下来。
她将行李箱的拉杆拉到最高借以支撑身体,缓了一会儿,元祁才犹豫着迈开脚步。
一梯一户的户型,出了电梯便是走廊,两侧层次悬挂着绿萝。
外面飘扬着雪花,里面却绿意盎然。
行李箱滑过的声音,她自己鞋跟落地的声音都让元祁心跳越来越快。
又走了几步,她看到了感应门。
“沈宜言?”
元祁看了一眼敞开的门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轻声叫道。
她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没有回应。
她应该没有走错地方,但为什么没有人呢?
元祁不自觉皱了下眉头,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准备拨电话过去。
余光似乎瞥到什么动了一下,元祁下意识看过去,门边多出来了一个瘦高的身影。
像陈星锐跟她描述的那样在室内也要戴着帽子,也要戴着口罩,也像那天她在民宿里遇到的那样,武装得严严实实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奇异的,哪怕是隔了近十年再次看到,她心中还是会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元祁不再犹豫,事实上她的心情已经激动得让她根本没办法只是静立不动。
她不自觉迈开了脚步,越来越快。
可是她发出的动静却让对面的那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还侧了身子。
对方的反应也让她心中像是被泼了一瓶冷水,她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冷,元祁定定看着已经转成侧对着她的沈宜言,心里涌动的感觉更是复杂难辨。
她慢慢一步步走过去,从犹豫不决又逐渐坚定起来。
他似乎因为她的接近又要躲,可最后还是停住了没动。
元祁心中如释重负一般的又轻松起来。
“沈宜言。”
她有一堆一堆的话想跟他说,可是她只讷讷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隔了这么多年,她居然真的还有光明正大叫他名字的时候,还是当着他的面。
元祁抬手捂了下脸,不是一年两年,而是近十年。
他听到她向他走近的脚步声,一声一声。
沈宜言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在电话挂了后就立马给物业拨过去的举动。
他本来也没有想好要见她的,可是他只是问了物业的大叔,对方便滔滔不绝起来。
“人家小姑娘可早就过来了,一个人,大冷的天,还拎着行李箱,在外面一直站着就是不敢打电话……现在外面都下雪了,那孩子还一直站着,身上都落了雪花……看着瘦弱得很呢……”
这个物业大叔一向多话,但是以前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每一句都让他头脑大乱。
她才刚出门吧?怎么能在外面受冻?
电话挂断后他才惊醒过来他自己答应了什么?
他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犹犹豫豫到了电梯边,听到动静他又逃命一般地躲回了屋里。
他不知道该不该表扬自己还知道把感应门开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表扬自己没有躲回回房间里。
他不想打扰她,也不该出来见她的。
如果不是余光还能瞥见他的脚没有移动,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对着一团空气。
他怎么能一直没有改变呢?
元祁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她的情绪已经干涸得涌动不起来了。
“沈宜言。”
她放下手,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被元祁叫到名字的沈宜言不自觉就蜷了手指。
“我能进去吗?”
元祁默默等了一会儿,艰难出声。
刚才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见到他的激动中,这会儿情绪稍稍恢复了一些,她就觉得身上有些难受了。
在外面太冷,现在进来后,屋里太暖,她身上又烫又闷,头也有些晕乎乎的。
沈宜言匆匆点了头,迫不及待就迈步离开了。
元祁怔了下,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又看了一眼光可鉴人的地板,不由为难起来。
沈宜言没听到脚步声犹豫着转过身就看到元祁还站在原地没动,他不由僵住了。
哪怕现在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只看着他又握紧的手指,元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不说话没关系,她其实知道怎么跟他相处的。
她虽然也不喜欢多说话,但是跟他在一起还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可以直接说自己想说的话,不用拐弯抹角的,就跟以前一样。
“有换的鞋吗?”
元祁轻轻地问,她总觉得自己声音大一点他就会被自己吓跑一样。
沈宜言下意识又回到了玄关处,他这里并没有给客人准备的拖鞋,不过他自己倒是有好几双。
他翻了一双新的出来,蹲下身放在了她身前。
他直起身的时候,她恰好弯腰。
两人的距离突然凑近了一些,他就又从她身上闻到了似曾相识的香水味,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两步,再不敢看她的方向。
眼睛虽是看不到了,可是耳朵却能听到她换鞋的声音,又一会儿,他听到了行李箱移动的声音,还有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沈宜言手指不由攥得更紧。
“沈宜言,我的衣服被雪淋湿了,你这里有烘干机吗?”
元祁换上拖鞋后也有些不适应,她知道沈宜言很高,但是也没想到两人的脚相差这么多,她穿着他的鞋简直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鞋。
现在最让她发愁的是她的毛呢大衣上面已经是一缕一缕的了。
“有烘干机的话能带我过去吗?”
元祁等不到回答就接着问。
沈宜言点了头,默默地带着人过去。
元祁穿着很不合脚的鞋走得很慢,前面的沈宜言一开始迈着大长腿走得飞快,后来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不对,又放缓了速度,两人倒也没有拉开距离。
元祁也没有四处打量,事实上,他走在她前面,她的目光、心神都只能在他一个人身上。
沈宜言是真的又长高了许多,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米八七的身高,那时跟他说话她就要仰视了。
现在似乎她也只到他的肩膀处。
第五十六章 脸皮厚
一路到了露台,元祁一眼就看到了烘干机,她也没有打算让沈宜言帮忙,但是沈宜言已经自觉忙活起来。
她静静看着,心中却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沈宜言一顿忙活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一直被元祁盯着看,他局促地接过元祁的衣服放进烘干机里,收回手却觉得连自己手上都是她衣服上的香味了。
他捏了下手指,转身想请她回客厅,却发现她现在只穿了件修身的打底裙,只是一眼,他的脸就更烫了。
万幸还有口罩跟帽子遮挡,他还可以一言不发地引着她往前走。
但是来的时候有事可做他还能转移注意力,回去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全在身后了。
像是做梦一样,但手指却很疼,身后的声音也太清晰。
到了客厅,她顺从地坐下后,他更是觉得客厅里的空气都不够用了。
沈宜言又捏了下手指,转身去找饮料。
他这里只有他跟贾闰两个住,真需要见外人,他通常都是在楼上那套房子里见人。
不过还好星锐在这里住的时候他给他囤了一堆饮品。
沈宜言庆幸着,只是等开了冰箱,他又纠结起来。
元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宜言,见他站在冰箱边一动不动,她犹豫了一下,“沈宜言,我想喝点热水。”
她只是试探着说,毕竟这么久没见,她也不能全然认为他是在招待她,可是对着沈宜言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自作多情过。
元祁伸手要接热水,但是沈宜言却将水杯先放在了茶几上,缓缓推到了她面前,就像是怕跟她有肢体接触一般。
元祁装作自然的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没再放下杯子。
她来的时候只想着能见到就好了,现在却登堂入室坐在了沙发上,她还不太想走。
心中闪过千言万语,可是到了嘴边却词穷了,对面的沈宜言沉默得像是一座雕像,元祁只能一口一口地慢慢喝水。
水还没有见底,她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元祁尴尬地看了一眼沈宜言,发觉他比她这个出丑的人更加坐立不安,她瞬间就不尴尬了。
“我早上只喝了一杯粥,现在有点饿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她说我们。
沈宜言攥紧了手指,即使不抬头他也知道她的目光都在他这里。
他摇了摇头,但她的视线还停留在他的身上,他只能张口解释,“我吃过了。”
“那你平时都点什么?我不知道要吃什么好,但是又很饿。”
元祁压下心中的激动,有点发愁地说道。
沈宜言为难地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后他就又开始头疼起来。
给她点什么好?
她在外面站了很久,现在身体还虚弱,得吃好点儿的,可是……她喜欢吃什么呢?
“或者家里还有什么吗?我可以自己下一点面。”
“雪还没有停,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接单。”
突然耳畔响起了轻柔的嗓音,沈宜言回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元祁已经站在了他身侧,他瞬间就僵住了。
沈宜言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居心叵测来接近唐僧的妖精一样,元祁忍不住想笑却又有些鼻酸。
对不起他的、对他怀有愧疚之心的、应该感谢他的她还能这么厚脸皮的对着他提要求,还出现在他的面前,而理所应当讨厌她的人却跟做错了事一样的对她有求必应。
沈宜言感觉自己再不说话就要呼吸不上来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
家里的冰箱通常都是贾闰用的,他根本不做饭,自然不会去注意冰箱里面放了什么。
久别重逢之后应当是什么样的场景?
大概也不会是像她这样,第一天见面就登堂入室,又是烘衣服又是下厨的吧?
水很快就烧开了,蒸腾的热气在窗户上留出了一条条痕迹,元祁悄悄转身去看还在细致地洗着青菜的沈宜言。
隔了十年没见,他的细致程度似乎“变本加厉”了,每一片菜叶都要仔仔细细的洗过了,还要整整齐齐摞在一起。
怕被他发觉,水烧开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元祁抬手把燃气灶关了。
耳边陡然安静下来,沈宜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元祁就伸手取了他洗好的青菜跟小葱。
沈宜言看着空了的盘子,慢慢抽了纸擦手,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要去哪里好了。
怎么就进了厨房,他也不清楚,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他反而越是晕乎了。
耳边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像是在催促着他看过去,他不知不觉就转了头。
她会下厨,他以前就知道。
但,可能她现在依旧很经常下厨,在这个他都陌生的厨房里,她找什么也都很顺手,根本不用来问他,就好像她经常在这里下厨一样。
沈宜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元祁动作,盯着盯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不到一个月前,他还经常盯着这双手看,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
沈宜言转移视线,又看到了她拢在脑后的长卷发。
跟那天在民宿见到的不一样了,她两侧的头发似乎剪短了。
应该是因为在医院的时候被修剪得参差不齐才换成现在这样,有点像动漫里的角色。
身后的视线她怎么也忽视不了,两侧的碎头发又跑了出来,扎到脸上也有些发痒,元祁没有办法,只能搁了菜刀。
“沈宜言,你这里有没有夹子?”
突然被元祁转过身问话,沈宜言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就先点了头。
后知后觉明白她的话,她已经转了身重又去切菜了,沈宜言捏了捏手指出了厨房。
没等多久就等到了沈宜言,元祁看着沈宜言小心地翘着手指给她夹子,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又赶忙收住。
沈宜言觉得自己明明听到了笑声,可是看过去的时候元祁却是一本正经,而且她接过夹子就又转身忙了。
元祁重又拿起菜刀,唇角却越扬越高,沈宜言实在太可爱了。
她明明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情绪她奇异地还是能跟十年前一样一下子就感受到。
她这会儿的心情却极好,连带着她觉得自己的厨艺也超常发挥了。
水早已经烧开,做好也不过是十分钟内的事情,元祁先给沈宜言盛了小半碗,撒上葱花递给他,他下意识就伸手接了,顺利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他接了过去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可随即沈宜言捧着碗躲开她的动作就让她明白过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给了他什么。
元祁背过身咬唇笑着给自己盛。
只是一会儿她就忍不住笑了好几次。
转过头沈宜言还是捧着碗手足无措站着。
明明他才是主人,却比她这个客人还要拘束。
难道是她现在的脸皮太厚了吗?
可是她自己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了。
第五十七章 过足了眼瘾
“我们在哪里吃?”
厨房这里有吧台,坐这里吃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元祁没有在这里发现他们平时吃饭的痕迹,为了自己不再喧宾夺主,她还是客气地问了一遍。
他已经吃过了。
沈宜言心里想着,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碗,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见到沈宜言默默把碗放到吧台上,元祁才绕到了他对面坐下。
“我要先吃了。”
元祁见沈宜言只是低头看着碗也不吭声,便冲他笑了笑,先捏勺子尝了一口汤,这才拿了筷子小口吃了起来。
寂静的厨房里即使动作再轻,还是有细微的声响。
沈宜言并不想刻意去观察元祁,但他不抬眼,余光也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跟以前一样只要吃面都是要先喝一口汤,他的肩膀不自觉就放松起来了。
她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管是笑起来还是一些细微的小动作。
沈宜言收回视线专注看碗,形香色都表明这是一碗很美味的荷包面,更何况这是她做的面。
他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尝到了。
不过也许这才是最后一次。
沈宜言心里像是被揪了一下,他只能用力抿了抿唇,她来看他,他很高兴,可是这样的他也一定让她失望了吧。
沈宜言慢慢取了口罩,也把帽子摘了下去。
对面的元祁似乎朝他看过来了,可是……
如果是最后一次见面,他还是想她能记得他的样子。
在她昏迷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她还记得他吗?
如果记得,她记得的他会是什么样子的,是少年时头发挡了半张脸阴沉沉的形象吗?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还是想她能真正记住他的样子,哪怕是这么糟糕的样子,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注意到沈宜言的动作,元祁也没刻意抬头,等她无意识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沈宜言的脸已经完全展现在她眼中了。
元祁不自觉咬住了筷子,陷入了惊艳之中。
她知道沈宜言长得好,一直都知道,哪怕梦里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是沈宜言是个帅哥的感受就好像烙在了心里一样。
二十七岁的沈宜言俊朗得超出了元祁的意料,他身上纯净的气息依旧如同少年。
沈宜言一眼也不敢回看过去,这也让元祁过足了眼瘾,她倒是从不吝啬去欣赏别人的美,但是现实生活中,谁会刻意去打量异性呢?
又不打算去招惹人的话,礼貌的对视就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可是沈宜言不一样,她就是打算来招惹他的。
一开始她还有些矜持,后来她就不管不顾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沈宜言会对着她这么大方,她可是听星锐说了的,沈宜言连星锐在这里住的时候都不摘口罩。
谁知道错过这次,下次她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的脸了。
元祁定睛打量,想要牢牢记住,但是心跳却慢慢加速了。
无论是饱满的额头还是丝毫不用修剪就已经恰到好处的眉毛,无论是被长长的眼睫遮住的眼睛还是挺拔的鼻梁,不厚不薄却红润的嘴唇,沈宜言的五官没有一处是她不喜欢的。
不过从他的肤色上还有他眼下的青黑也能判断出来,他不怎么见阳光,可能也习惯熬夜。
看他对厨房的生疏程度,他应该也不下厨。
不过,如果一个人住的话,有几个人能做到好好照顾自己呢?
元祁做的面并不多,一个人吃绰绰有余,两个人的话就只是填填肚子的量。
她也没打算让沈宜言刷,但是沈宜言都伸了手,她就也没有拒绝。
她坐在吧椅上撑着下巴盯着沈宜言看。
真是奇怪,隔了这么多年再见面,他们居然还能跟当年一样这么安静和谐地相处。
元祁这会儿看沈宜言只觉得他哪哪都好。
他特别爱干净,也特别爱整洁,其实跟她完全不一样,她特别能随遇而安,也特别能将就。
也不知道如果他对她哪里不满意了会不会直接说出来。
他自己倒是有活干了,可是身后的元祁一直盯着他看,这让沈宜言心里七上八下的。
而更令他发愁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办,他根本不知道。
沈宜言洗刷其实并没有用上几分钟,元祁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害羞的缘故,所以脸上有些发烫,可是一站起来她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她下意识一手扶住了吧台,一手捂住了额头,这一摸她才发现自己的头似乎有些发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是要走了吗?
注意到元祁似乎是站了起来,沈宜言心里不由冒出了这个念头,可随即又想到就是他再久没有见过客人也知道没有人一吃完饭就要走的道理,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又让他感到有些难过。
像梦一场,还没有结束,他就已经害怕结束了。
沈宜言正想转身,却突然听到元祁说,“沈宜言,我先回去了。”
他愣住了,她真的要走?
元祁都不敢多看沈宜言了,她也怕被他看到她的异样。
可能还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又在外面站得太久着凉了。
“我有些急事要现在处理……”
元祁努力保持笑容,一边说着一边回玄关处换鞋
她得快点走,再晚一点她也怕自己没力气再打车去医院。
沈宜言手足无措地跟在元祁身后,那么高的个子这会儿却整个缩了起来,他心中无法自控地对自己感到失望。
或许他就不应该见面的,或许年少的他给她的印象更好一些,至少不会说一见了面,她就匆匆的要走了。
就好像要躲着他一样,沈宜言心中万分苦涩,但是他也没办法。
他也不敢去看她的脸,怕在那张脸上看到对他的失望,对他的嫌弃。
只是他却不自觉看了过去,目光在她单薄的衣服上一定,他不由愣了一下。
对了,她的大衣还没拿过来。
沈宜言想着就赶紧去露台。
元祁虽然存着要赶紧走的心思,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穿好鞋,沈宜言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他是生气了吗?
第五十八章 不敢多想
元祁穿好鞋后又拉起了行李箱,等了几秒,房间里还是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沈宜言像是不打算出来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她还想着跟他定好下次来拜访的时间呢。
元祁眼巴巴又等了会儿,头晕乎得就更厉害了。
她不想待会儿连走出去的力气也没,元祁想着只能转身。
沈宜言拿着大衣快步跑出来就发现元祁已经拉着行李箱走出了一段距离,听见行李箱移动的声音,他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着急。
怎么会这么急着要走呢?
连衣服都不要了吗?他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察觉行李箱声也停下来的时候,沈宜言停住了脚步,眼睛只敢落在自己的脚上。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却又像是她头晕之下的幻听。
元祁想着,不由自主走得更慢,那幻听一般的脚步声却越发清晰起来。
不知不觉转过了头,看到人的时候是惊喜,可目光落在他胳膊上,那惊喜便成了失落。
只是给她送衣服的啊。
元祁抿了抿唇,见他不看她,只向着伸了伸手,像是示意她接衣服,她不由自主开口,
“我不是……”
沈宜言正对着窗户的方向,看清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后,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一眼瞥见沈宜言皱眉,元祁不由住了口。
头沉得厉害,现在只不过站了一会儿,太阳穴就开始刺疼起来,元祁慢慢把大衣穿上,抱住了双臂。
“你……我送你……”
沈宜言看了一眼外面已经被白雪所覆盖的世界,快速说道。
他也不等于元祁拒绝就要回房间拿钥匙。
“不……”
宛如峰回路转,元祁瞬间振奋但还是下意识拒绝,可见到因为自己只说了一个字就定格住了的沈宜言,她就不忍心了。
“我……”
沈宜言的喉结动了两下,他将涌上来的失落跟难堪都压了下去才又张开了口,“雪下得太大了,不好打车……”
他说着就要再次转身,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沈宜言!”
听到她着急地叫自己,沈宜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这样也不行吗?
只是因为这里确实不好打车,雪又下得太大,他也不能来送她?
为什么他听到她在外面的时候就只想让她进来,如果早知道,早知道是……
可他还是想见,只是见一面,他得到的实在太多了,能亲眼看到她安好,能看到她对着他笑,能为她做些什么,能让吃上一碗她做的面,这已经是他梦里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他想着,心里苦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正准备继续送她去电梯那里,却见她朝他走来,越来越近。
他怔怔地看着,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两人的目光直到现在才对上,也正因为如此,元祁清清楚楚看到了沈宜言眼中的哀伤,这让她心中也泛起了苦涩。
明明也是在乎她的,为什么不会留她呢?
她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眼圈便又微红起来。
“我发烧了。”
元祁有些委屈,又有些释然地说。
沈宜言目光一滞,对上元祁似乎有水光闪现的眼睛,他慌张地移开目光又控制不住地转回去上下打量她,这一仔细打量,他的嘴唇不由紧紧抿了起来。
她的双颊已经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站在他面前也有些摇摇欲坠。
“我们去医院。”
他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见沈宜言仓惶看着自己,眼中全然只有关心,元祁心中的委屈不翼而飞。
她试探着却快速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沈宜言僵了一下,下意识就要甩开,侧头对上她的眼睛后他就定住了。
见沈宜言没有甩开她,元祁大着胆子又走近了一些。
“我不想去医院。”
她咬着嘴唇为难地说。
她其实是在撒谎,她是该去医院的,她自己原本就打算去医院的。
“我刚从医院出来,不想再进去了……”
这也是谎话,她根本就没有在医院里的记忆。
可是大概女人天生就会说谎,尤其在她重视的男人面前。
她要是没法去,不能去,他还能想到办法,可是她说她不想去。
沈宜言彻底没辙了。
他现在心神大乱,注意力一会儿放在她发烧这件事上,一会儿又全都集中在了被她紧紧抓着的胳膊上。
“我……想休息一会就好了。”
元祁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却不敢去看沈宜言。
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沈宜言答应,元祁只能厚着脸皮抬眼,反正她现在已经发烧了,脸一直都红着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我能在客厅休息一会吗?”
对上元祁期盼的视线,沈宜言不受控制的就已经点了头。
元祁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行李箱,又看了一眼自己没有被甩开的手,实在不舍得松开。
她咬了下嘴唇,全仗着自己现在生病被他纵容着,又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沈宜言不知道元祁要做什么,晕乎乎地就跟着她走了,直到她要伸手拿行李箱,他才明白过来。
他一只手提着从元祁手里抢过来的行李箱,另一只被她抓着的手僵硬地放在身侧,一动也不敢动,往前走着,一步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两人重又回去,到了玄关处,元祁要换鞋,只能松开了手。
沈宜言默默站在一边,目光定格在了自己刚才被紧紧抓着的胳膊上,那里似乎还残存着那一点重量,令他动弹不得。
这一定是在做梦了。
沈宜言想着,余光注意到什么,他下意识便伸了手,正好接到因为头晕没站稳的元祁。
毫无距离的接近令两人都僵住了。
沈宜言下意识要退回原位,动了一下却被抓得更紧。
元祁虽是被扶住了,却并没有站稳,所以沈宜言一动,她就下意识又抓住了他,等到她放松下来,被她抱住胳膊的沈宜言已经完全僵硬得像个木头了。
她在火场的时候,他是也抱过她,但是跟现在的情况怎么能一样呢?
他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也更加不敢多想。
第五十九章 能走慢一点
沈宜言是想把元祁带到客房,但被她拉着,他脑子都不会转了,最后晕乎乎跟着她又回了他们刚才待着的客厅。
元祁有些不舍得地松开了手,她头胀得厉害,这会儿只想趴着。
看着沈宜言收回了手,修长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她心中就更加遗憾了。
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她现在一定不会松开他的胳膊。
可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她又怎么可能能拉到他呢?
“我就睡一会,睡一会就好了。”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忍着头疼闭上了眼睛。
沈宜言怔怔地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有客房……”
他嗫嚅道,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也没有再次开口的勇气,沈宜言只能转身去房间取了一个毛毯出来。
抱着毛毯走过来,轻轻抖开,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见她突然睫毛颤了颤,似乎要睁开眼,沈宜言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他就背过了身。
心跳如擂鼓一般,身后却并没有什么声响。
沈宜言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了头,沙发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依旧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还熟睡着,他却突然觉得这里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空气好像也变得稀薄起来,好一会儿沈宜言才调整好情绪,他轻手轻脚去另一个客厅翻出了贾闰放在家里的医药箱。
有体温计,但是元祁已经睡着了,沈宜言放下了温度计,转而去了厨房。
他可以先煮一点红糖姜茶,等个半小时叫醒她吃点药再休息。
打开冰箱果然找到了姜跟红糖,这是这一天里他第二次庆幸贾闰做饭所以冰箱里备的有食材。
守着时间,半个小时过去后,沈宜言提着装满了红糖姜茶的保温壶轻手轻脚回了客厅。
沙发上的人蜷缩在毯子下面,连头都蒙住了。
沈宜言缓缓将保温壶放进茶几上,看到蜷缩起来也只占了一半沙发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一丁点头发,就这样,他也舍不得离开。
沈宜言把姜茶倒出来了半杯子,心里正跟自己说,等姜茶凉了,她要是还没醒他就回房间,可是没等姜茶凉,对面缩在毯子里的人突然就冒出了头还睁开了眼。
沈宜言正要收回视线,却听到她问他,“多久了?”
他慌里慌张地看了一眼手表,轻声道,“不到四十分钟。”
话音落下,余光中问他话的她一动不动,沈宜言又等了等,依旧没等到动静,他只能尽量平静地抬眼过去看。
只见元祁裹着毯子坐了起来,神情却木呆呆的,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喝点姜茶吧?”
他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清醒,说着便又倒了热茶推了过去。
好一会儿,他推过去的茶杯才被她拿了起来。
见茶杯空了,他提了保温壶又兑了些温热的,还没等推过去她就冲他伸手了。
沈宜言看了一眼她伸过来的手,手不自觉抖了一下,他还是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
她也没说什么,端起茶杯后就又慢慢抿着喝了起来。
她好像有些奇怪。
沈宜言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元祁,她好像没有真的清醒,表情都是空白茫然的。
“回客房休息吧?”
看见她这会儿不清醒,他心里反而放松了一些,沈宜言试探着问。
这一句话出来好像唤醒了她,她揉着额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沈宜言?”
像是单纯要叫他的名字,又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
沈宜言心跳更快,他点了点头,察觉她还盯着自己,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也点了点头。
沈宜言如释重负一般站起身,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转头一看,元祁还撑着沙发,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攥了攥手指,退回她身边,弯腰伸出了胳膊想让她扶着。
但是她却抓住了他的手。
察觉到落在自己手上的柔软滚烫的肌肤,沈宜言瞬间僵住了。
在这时,她又叫他的名字,却是疑问的语气。
“沈宜言?”
沈宜言无暇回应,他的注意力全在两人交握一块的手上了。
她怎么会?
他不自觉地去看她的脸,却发现她的脸更红了几分,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她是烧糊涂了吧?
沈宜言另一只手动了动,够了医药箱过来。
他不敢看自己的那只手,便只能单手打开了医药箱,拿了体温计出来。
电子体温计只两秒就显示出了温度,轻微低烧,沈宜言又看了看完全没有精神的元祁,忍不住搁自己身上试了试,体温计没问题,可是元祁看起来不只是低烧。
沈宜言想着就准备开口劝她去医院。
但是,元祁却突然皱了眉头,歪头看了他两眼,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沈宜言?”
他下意识嗯了一声后就见到近在咫尺的元祁眼睛陡然睁大了一些,随后就把目光挪到了两个人握在一块儿的手上。
沈宜言被她看得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就要缩回,可是,没能动一下就又被她抓住了。
抓紧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可是理智又让她没办法面对。
元祁百感交集地看着两人握在一块的手,刚才,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那个昏迷时候的梦。
桌上摆着电子体温计,还有医药箱,茶杯里还有一杯底姜黄色的茶,元祁定定看着,脑海中隐隐有印象,可是却连贯不到一块儿。
她甚至也不大记得自己怎么拉住了他。
元祁僵硬地维持着现在的姿势,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沈宜言却比元祁更不自在。
刚才为了测量体温,他是半跪在她身前,现在两个人之间也就只隔了十几厘米。
他已然忘了自己刚才是想要做什么了,脑中也成了一片空白。
别人日常相处是不是也是这样,还是他自己太久没有招待过人才会这样?
沈宜言前所未有的紧张,却又隐隐盼望着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假如这是真的,能走慢一点就好了。
第六十章 确认心思
手肯定是不能松开的,他没有拒绝她,她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接近他,哪怕是她主动的,可是只要他没有推开,她怎么能松开?
就算今天脸烫得要脱皮,她也不能松开。
元祁心里才刚坚定了这个念头,就察觉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像是挣开,她只能更加用力地握住了那只手。
像是觉察出了她的意志,那只手挣了一下就不再动了。
元祁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移开目光,后知后觉现在的气氛尴尬。
大龄女青年她拉着他的手不放代表着什么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她本来没想这么快,但是沈宜言对于她来说太特殊了,只是站在她面前就好像过去的记忆一下子就倒流回来,哪怕隔着近十年没见,她再拉到他的手甚至一见面待在他住的地方下厨还安睡,这都是潜意识中她都没办法控制的对他的信任,对他的喜欢。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现在已经知道沈宜言又为她做了多少。
救命之恩原就应该铭记一辈子,而救她的人又是她喜欢的人。
过去和现在堆积起来,她对沈宜言的好感度早已经爆棚。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令沈宜言心乱如麻,手心交握处已经滚烫得他要失去知觉,他不自觉抬手挡住了脸。
视线被挡住,元祁才回了神,看到对面沈宜言红得惊人的耳朵,她手指不由动了动。
他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呢?
明明对她的目光感觉到不适应,明明也不想她这样拉着,可是为什么还是不动呢?
换了任何一个男的,如果被她这样主动拉了手还一直拿眼睛盯着不放,哪一个能坐怀不乱?
元祁越看沈宜言,心中就越是喜欢,但是这喜欢也沉重。
她怕自己动一下,哪怕说一个字都会破坏现在的气氛。
可他还是半跪着。
像是锈住了一样的脑袋终于可以运作起来,元祁轻轻晃了下两人握在一块的手,并没有松开,“沈宜言,你坐过来。”
这么近距离听到她说话,沈宜言恍了下神,下意识要照做,可是动了一下就发觉了两人的手还握在一块,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紧挨着她坐,这,他做不到。
看沈宜言动了一下就更僵硬了,元祁心中明白过来,她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不自觉抓紧了毯子。
他怎么还能这么……
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她其实也不喜欢别人挨到她,尤其是异性,但是总是有不能避免的时候。
她也曾试过脱单,但远远欣赏对方的人品能力还可以,一旦接近,她自己就先打退堂鼓了。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是现在看到沈宜言后她忽然就明白了,她想要的是像少年时期一样的认真跟尊重。
她松了手。
她不想让他这样一直僵着半跪在她的身前。
猝不及防就被松开了手,沈宜言的手不由僵在了半空中,徒劳地握了一下,他才慌忙收回手紧贴着裤缝。
“你坐这里。”
元祁看着还懵着的沈宜言只能反客为主,轻声道。
她不忍心再像刚才那样“强迫”他坐身边,只能指了指沙发的另一侧。
沈宜言却无暇细想,直接就坐到了旁边,只是还没坐稳,他就看到了她手指指的方向了,他顿时就又被冻住了。
元祁看出了后,又想笑又觉得心酸。
他怎么对着她也这么紧张呢?
紧张似乎会传染,元祁收回目光,拿手冰了冰已经烫到她晕头转向的脸,可惜手的温度也没比脸好到哪去,反而这一贴又让她想到这只手刚跟沈宜言握在一起过,脸颊温度又跟着飞升了。
室内静得呼吸可闻,元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咳了起来。
像是突然拧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旁边的沈宜言也动作了,急忙又倒了姜茶推到了元祁近前。
元祁匆匆伸手要拿,手却落了空。
“烫……我给你倒点温水。”
说完这么一句话,沈宜言也不敢再看元祁,起身就去了厨房。
元祁反应过来时,沈宜言已经没了身影,她无意识地碰了一下茶杯,滚烫的温度瞬间让她收回了手。
沈宜言很快就回来了,一手拿着温水,一手拿了个盛了凉水的玻璃碗。
元祁有些疑惑,但是喉咙已经又发痒了,她只能先从茶几上端起水杯。
沈宜言都被她拉手了,现在给她递水杯还是要先放在茶几上。
一边喝着水,一边想着,元祁不由又把目光转向了沈宜言。
原来玻璃碗还是要给她冰姜茶。
元祁心中一暖,刚才因为沈宜言怕她碰到他的举动而涌上来的失落情绪瞬间不翼而飞。
一手已经拿起来茶杯,沈宜言才发现自己够不到抽纸盒。
察觉元祁正盯着他看,他的脑中就又成了一团浆糊。
明明只要把杯子先放下去或者直接凑近她拿就可以了。
元祁见到这个样子的沈宜言,心里更是软得不成样子。
她推了抽纸盒过去,见沈宜言如释重负一般抽了纸巾小心拭干水渍又向她推过来,她心中忽然就乱了节奏。
怎么会有沈宜言这样的人呢?
已经二十七岁的男人怎么还能这么可爱?
什么都写在表情上,不用猜也不用她害怕。
元祁尝了一口姜茶,她应该已经喝了不少,再次尝进口中,依稀觉得熟悉,但,更令她在意的是沈宜言悄悄观察她见她能入口瞬间放松下来的模样。
她应该没有自作多情了吧?
元祁其实已经喝了不少水,但是见沈宜言很专注地给她降温姜茶,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重要的是,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睡了一觉,喝了几杯姜茶下去,她确实感觉好受一些了。
她又看了一眼好似水杯比什么都重要的沈宜言,有些犹豫起来。
一开始过来,她只是想见他,见到他对她来说可能就是奢望,现在她得到的已经远超过她想要的了。
而且,她其实是想先感谢他的。
不过见到人后,她现在已经不想说感谢的话了。
沈宜言躲着她,应该也是不想听到她感谢。
比起感谢,她更想确认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