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人
过了立冬的天突然便冷了起来，夕阳西沉后，不仅带走了光亮，连温度也一并带走了。
在大巴上也没感觉，等下了车元祁才知道自己穿的过薄了。
她刚从南方回来，而这里她半个月前还来过一次，当时小西服配长袖连衣裙她还嫌热，所以这次过来就还穿了件长袖连衣裙。
哪知道今年降温降得会这么快，瑟瑟发抖一路进了民宿房间后，元祁立刻扒出来了毛毯裹着又捧了热水，但小半个小时也没能缓过来。
不过外边已经没什么动静了，她也该出门了。
还好的是她常年出差应季衣服都备着，元祁拍了拍脸打起精神换了一身衣服。
在镜子前照了照，元祁又补了补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了，这才提了礼盒出门。
然而，一开门就遇上了熟人。
“元老师！您要出门吗？得穿厚点啊，外面可冷了，丹丹姐让我上来再给她拿件衣服！”
团里新来实习的小姑娘，她在母校的学生罗莎缩着肩急匆匆地冲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人还没到，话就是一连串。
话音落，小姑娘罗莎就到了她面前，眼睛往她拎在手里的礼盒上瞄了两眼后，小姑娘又有些好奇地追问起来，“元老师，您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出去一趟，下面大家都到齐了吗?时间也不早了，你也穿厚点。”
元祁没有直接回答，她笑了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罗莎见到她动作就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时间，看清后顿时站不住了，“哎呀，老师，我得走了，丹丹姐还在等着我呢！”
“快去吧，别着急。”
元祁随口叮嘱了一句就笑了笑先迈步走了。
听到那边开门后就没了关门的声音，显然是罗莎一会儿就要出来，元祁在路过电梯口时就停顿了下，再起步后直接去了步梯。
要是乘电梯，遇到这小姑娘赶上来，又要叽叽喳喳追问了，毕竟是她的学妹，还是她教过的学生，还是因为她才跑到她在的旅行社实习的，她也不能冷落她。
就算是小姑娘没跟她赶上同一趟电梯，这会儿下去，楼下的旅行团也要打招呼。
都这么一会儿了，她还以为他们早就出发了。
唉，她现在委实没有心情跟人说话，撑着一路有说有笑已经耗光了她的耐心跟控制力。
但她原本也可以不用这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都那样对她了，她为何还要在这里遮遮掩掩？
明明已经要改弦易辙了还一如既往地招新人，她怎么可能觉察得到？
元祁走了两步后，不自觉就叹了口气。
楼道安静极了，她这一声叹息还带回音，元祁听着回音更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抬手揉了揉眉头，强迫自己欣赏起了千泷小居的装饰。
去年过年那会的装修设计跟采购她还帮着搭了线，可上次来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细看。
古风民宿还是改造得很成功的，连阶梯都是仿古的，不知道是不是纯木质结构的，踩上去也会有闷闷的响声，像是穿梭时光回到了过去。
移步皆景，难怪她帮着走了关系最后设计费还是一笔高价，元祁细细看着，不由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编辑了图片，又简单配了文字，她先存了草稿箱，打算晚上回来细细编辑了给那位刚熟络起来的设计师朋友在民宿老板这里打个名声。
存了后她又点出来行程表，下意识要加上去，可打开后看到自己空白一片的行程，她才反应过来。
她自己的职业生涯都岌岌可危了，还来操别人的什么心?
转念又想到了自己新认识的这位设计师朋友的性子，元祁草草编辑了行程表，退出来后再拍照却怎么也不满意了。
她正要收回手机，手机却先响了。
“姐，老妈把饭都做好了，我来接你吧？”
看到陈星锐发来的消息，元祁不由露了个笑容出来。
她正要给陈星锐回过去，包带就滑了下来，她一只手还提着礼盒，脱不开手，所以不得不先整理包带。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居然有人会选择通过步梯上楼。
元祁心里有些惊讶，听声音楼下的人还要继续上来，这已经是四楼了。
要是在自己家里也就算了，但是出来旅游的人可真没有几个会走步梯的。
她惊讶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楼下人的卫衣帽子，而她的手机消息提示声就又响了起来。
“姐？我出发了啊，你在房间等着就好。”
接到陈星锐发来的消息，元祁也顾不得看稀奇了，她赶紧低头回复。
步行也就一二十分钟的距离，实在不需要他专门再过来接她。
她正回复着，余光中却注意到楼下那人上来在正对着她的时候站住了，元祁下意识觉得自己是挡路了，就往一边侧了侧。
然而却还不见那人有动静。
元祁不由停了手，看了过去，这一看她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站在台阶下的人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
一直到那人跟一阵风似的刮过她又继续往楼上去，脚步声渐渐远离，元祁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些许。
她从包里拿出手来，又是觉得后怕又是觉得好笑。
那人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卫衣帽子已经把脸遮住了，还戴了口罩，个子又太高，哪怕她站在高处，压迫感也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
看着她一动不动也就算了，偏又不发一言地就冲她这个方向窜了过来，她险些以为自己要被攻击了。
还好只是她多心了。
到了楼下，果然旅行团的人已经去逛夜市了，元祁看了一眼天色，又再次接到陈星锐的消息，说他自己已经出发了，怕路上错过，她索性就坐在了大厅等人了。
“小元是在等星锐吧？吃点苹果！我们家那口子刚洗好的！”
老板娘从房间出来，见元祁在外边沙发上坐下就转回了房间，再出来手里就端了盘水果过来，殷勤地劝着。
元祁冲老板娘笑了笑，也不客气，直接伸手取了一个。
“你们团里那扎俩丸子头的小姑娘是新来的吧？那小嘴可真会说话！”
老板娘也拿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着，跟元祁闲聊。
“嗯，还是个学生，大三来实习的……”
话题说着说着就又跑到了生意上，老板娘擦了擦手，先是恭维了下元祁，“小元你介绍的设计师就是靠谱，来店里的客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的……”
元祁注意到老板娘的小动作就知道她是有事要说，她抿了下嘴唇，还是打算继续咬她的苹果。
她咔嚓咔嚓咬着，老板娘反而放松了一些。
第二章 亲姐弟一样
“……不过成本太高了，设计费，装修费，还有小元你建议的消防设备你老哥都买全了……成本上去了，这房价就高了，人也少了，现在是淡季，也幸亏是小元你照顾，一月里还能稳定一些团客，可还是不行……楼上有半层都变成长租房了……”
“你老哥当初就是奔着古风去的，确实也来了几波穿着汉服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可都没能翻出个浪花来……你老哥想着原先就麻烦了你，现在不敢张口，我想着咱们也认识六七年了，有什么说不得的，是不是？咱这民宿在镇上都没有能比得过的，就是他们网上传的什么网红打卡地，咱也比得过，小元啊，你看看有什么法子帮着再宣传一下？你们公司的渠道多，需要花多少，我跟你老哥绝不讲价……”
元祁早在老板娘提起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估摸，这会儿听到老板娘这么说，她也不意外，只是，平时只是一张口的事，现在就麻烦了。
“周姐，这事有点麻烦……”
元祁想了一下，就没有再掩饰了。
对着公司的人她还要顾及，可对着周姐这样跟她合作了六七年，在她起步时多有照顾的姐姐还有什么说不得？
况且，这应该也是好消息？
“公司要被并进尚游，各部门近期会有大调整……”
心里明白，说出来却还是有些艰难，元祁还未说完就被周姐打断了。
“尚游吗？这可真是大好事！我的老天啊，元祁你们公司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见周姐激动起来，元祁想说的话就堵在了口中。
果然在周姐看来，被并购也是好事啊。
“那就算了，不过等稳定了，小元你看看什么渠道适合，不用顾忌花费，并进尚游了，花多少肯定都能挣回来……你这两天不着急走吧？我跟你老哥给你提前办个庆祝宴，进了尚游，以你的能力还怕不出名？要不，就今晚吧，你跟星锐说让他们一家也过来，我再跟玉玲他们几个说一声，我们今晚好好热闹热闹！”
周姐越说越高兴，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给她办庆祝宴。
“周姐，我都答应星锐了，婶子饭也做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婶子，肯定给我做了一桌好菜，我要是不去……庆祝宴再缓缓吧，现在还没公布呢，我就跟周姐一个人说了，周姐先替我保密。”
元祁压下情绪，婉言拒绝了庆祝宴，想了想又跟周姐讨了个保证。
“放心，我就对你老哥一个人说，保管在公布前不给你添麻烦……”
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下来，只是情绪却依然很激动，似乎很为她高兴，“我跟你老哥还一直说呢，你的本事去哪里发展都没问题……你去年在你老家永平做的全域旅游规划都出名了……”
“周姐可别夸我了，政府牵头，还有那么多前辈在，我就是参与了一部分……”
元祁被周姐夸得有些坐不住了，所幸周姐也知道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咱这龙水当初也幸亏是听了你的建议，要不怎么能发展成四星级景区？虽然你是永平市人，但跟咱龙水人都没什么区别了……哎，对了，刚才有个小伙子，个头高高的，蒙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伙子，也是永平市人，跟小元你一个地方的……”
说着说着，老板娘就歪楼了。
元祁听到严严实实这个词就又想到了在步梯那里碰到的那个男人，她心里依旧有些异样，然而不等她再想下去，陈星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姐！我来了！”
元祁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俊朗少年，这大冷的天，这孩子居然还只穿了一件薄卫衣，下面的单裤还露着脚踝，好看是好看，但是她看着都觉得自己冷。
说来她过来穿那么薄也是因为星锐这孩子给她发自拍时穿的还跟上次没什么区别，下次再过来一定不能问他了。
“星锐来了啊，那小元你们赶紧去吧，婶子肯定都做好饭等着了！”
老板娘笑着跟陈星锐打了招呼。
陈星锐笑着点头，“嫂子，那我们先走了，走吧，姐！”
元祁也冲着老板娘笑了笑起身，正要拿包跟礼盒，陈星锐已经殷勤地接了过去，“我来，我来！”
元祁争了一下没有够到，就摇摇头就由着他了。
“真跟亲姐弟似的！星锐以后可得对你小元姐好点，等大学毕业也给你小元姐挣钱花！”
老板娘一边送着陈星锐跟元祁出门，一边调侃着。
“那肯定的！不用等大学毕业，等我高考完！”
陈星锐大声应着，转头看了一眼元祁，“姐，你坐好了吗？”
听到元祁说好，他这才冲老板娘一笑，“嫂子快回去吧！”
话音未落他就开开心心地载着元祁走了，留下老板娘看着两人走远这才重又回去。
坐在电动车上风就大了起来，元祁略略动了下，前面的陈星锐就察觉了，“姐，是不是冷？我再骑慢一点。”
元祁笑了一声，“你还是骑快点，早点到家就不冷了。”
“好！那姐你可以缩我身后一点，我现在又长高了，能挡住你了！”
陈星锐喊着，把背挺得更直了。
元祁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长高是长高了，可是跟个竹竿似的太瘦了。
虽然她一句话没说，陈星锐也知道她在笑什么，不由张嘴为自己辩解，“姐，我吃可多了，就是不长肉我也没办法啊，我爸妈他们也是看着我就发愁，每次一回家，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大鱼大肉的……”
“我在学校打饭的时候，打饭阿姨看到我就给的多，真的！”
……
陈星锐是个爱说话的小孩，尤其是对着亲近的人，对方一句话不说他自己也能说上半天不停歇。
他们还没到陈家，坐在街角抽着卷烟的陈金生就听到了自家娃子的声音，他又用力吸了一口，赶紧把烟头掐了，又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拖着伤脚往前迎了几步。
“老爹！”
陈星锐拐过弯就先看到了自己老爹，他大喊了一声，正要停下来，陈金生赶紧摆手，转身示意，“先回家！”
“陈大叔！”
元祁笑着跟陈金生打招呼，又拍了一下陈星锐，准备下来。
陈星锐还是听了元祁的话，停了车。
“你这孩子！”
陈金生瞪了陈星锐一眼，嘴角却还是笑意，陈星锐皱皱鼻子冲老爹做了个鬼脸，转头就先把车开到了家里。
没等元祁跟陈金生说上两句话，陈星锐又风风火火地从家里跑出来一把搀住陈金生，另一只手挽了元祁的胳膊，马上要十八岁的人这会儿却开心的像是个小孩子。
第三章 怎么可能是他
“小元快来洗洗手，我再热个馒头就能吃饭了！这还带什么东西，以后可不许带了啊！”
马红英见儿子回来停了车就擦着手站在了大门口，见了元祁，就先走过来拉了元祁的手。
“你爷俩给我去那边洗手去！”
眼见陈金生陈星锐两个直接就往堂屋去，马红英吆喝了一声，转向元祁又是一脸笑容，“这爷俩整天得盯紧点，不然都不知道干净！”
“妈---”
陈星锐拖长声音叫了一声，冲着马红英一个劲地摇头，见元祁盯着自己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跑去了水井边。
马红英笑了笑，又毫不留情地对着元祁揭自家儿子的短，“这臭小子也就见你的时候才干净点，刚才还专门洗了头发出去的，这大冷的天……”
“我说他头发怎么那么香。”
元祁笑了一声，见陈星锐正要迈步进来听到这话就往屋门上一撞半天不动弹，她眼里的笑意更重。
直到陈金生拖着一条瘸腿过来，陈星锐这才赶紧转身扶自己老爹，也借机躲开元祁戏谑的目光。
陈金生拍了下陈星锐的胳膊，沟壑纵横的脸也舒展了许多，他借着儿子的胳膊迈过门槛，见元祁要站起来，他赶紧摆手，“坐！坐！”
“小元你就坐着，你老叔他现在走路稳当着呢，就是星锐孝顺，你老叔也爱使唤他！”
马红英赶紧拉着元祁的手不让她起来。
马红英干惯了力气活，手劲大得惊人，她一按元祁还真的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等着陈大叔坐下来。
马红英这才松开手，还没坐下来就张罗着给元祁夹菜。
菜是家常菜，天气冷，四菜一汤全都冒着白气，屋子里都是家的味道。
元祁笑着看着，有些留恋地打量了下四周。
这里有些像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这碗筷都是星锐专门给你买的，以后你可要常来家里，你的专属碗筷都给你备好了！”
马红英夹了菜又想起来碗筷的事就笑着指给元祁看。
元祁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涌上一阵暖流。
她跟陈家一家也不过前些年总见到相处得近了一些，她又在他们家有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
当时借的钱，陈家现在已经还的七七八八了。
可是这一家却惦记着她的恩情，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她，就像刚才在周姐那里吃到的苹果，跟陈家给她寄去的几箱是一样的，她自己留了半箱，其他的都送了朋友，尝过的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家里的土特产或是花钱寄快递或者托团带给她，几年下来她收到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她在这里付出的根本算不上多少，得到的却远比她想要的还多得多。
相比之下，她为大表姐的公司贡献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被大表姐他们蒙在鼓里唯恐她分走太多，……
外人都比舅舅一家更在乎她，如何不让她心里触动呢？
元祁原本还有些没精神，但是这一家子人都因为她的到来真实地开心着，她也不由轻松了几分。
她这次来龙水是为了散心，也是为了看陈星锐，毕竟已经高三了，这孩子盼望着能见她，她自然不想他失望。
虽然上个月才见过，还没过去半个月。
说话间自然免不了关心星锐的学习，虽然平时也关心着，可亲自翻了翻星锐的练习册，又被他央着对照着答案给他对了对他的测试题，元祁就对星锐考上重点大学更有信心了，也衷心地为陈家一家开心。
这一家三口都是极好的人，处在逆境中却从来都不悲观，一直都很努力地生活着，这也是她当时会被打动主动过来借钱帮忙他们一家的主要原因。
等陈星锐上了大学后一切都会好转起来，她就是上了大学后才跟过去告别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加油学习，等高考完，姐姐带你出去玩，也给你安排好暑假工作，保证你把大学的学费跟生活费都挣到手。”
她的一番鼓励就让陈星锐更兴奋了。
这小孩一直都想早些给家里分担，不过陈金生两口子都疼爱他，他到现在也还是偷摸着才能做上两天兼职。
说话就说到了晚上九点多，考虑着元祁今天坐车劳顿，马红英就催着陈星锐送元祁早些回去休息，明天再接元祁来家里吃饭。
陈星锐难得见元祁来看自己，推着车出来嘴上也不停歇。
被陈星锐载着没走多远，元祁就瞥见了一个人影，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本来还在同陈星锐说话，突然停了下来，陈星锐就忍不住回头问她，“姐，怎么了？”
这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身影了，元祁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
回了房间洗漱过后裹着被子靠在了床头，她本是在编辑图文准备发自己的微博上，只是看到她拍的图后不知为何她就又想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出现在陈星锐家附近的那个身影好像是今天在步梯碰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周姐还说那人也是永平人……
元祁想得出神，却被手机震动又惊得回了神。
是陈星锐发来的消息。
这孩子神秘兮兮地说明天有事要跟她说，她追问，他又不肯细说，元祁就只好耐着性子等明天了。
大概是在学校又有什么好玩的事了，或者兼职遇到什么样的怪人了吧？
元祁摇摇头，唇角却上扬起来，说不定还是怕她明天不去，这才故意来惹她好奇的。
再看手机，她就更没心思编辑了，挣扎了一番，元祁还是决定做个懒人。
她已经太久没有由着心随性了。
或许是心里压抑得太久，这些天又一直没睡好，丢开手机躺下去后没多久，她的意识就模糊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见到了一个人，猝然就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就更没有睡意了。
空调温度开得并不高，她却出了一头汗，元祁赤着脚下了床去浴室又洗了洗脸，出来只觉得房间里闷得难受。
关了空调她又披了羊绒毯，开了窗后她就趴在了窗边。
冷空气扑过来，让人不得不清醒，却又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梦，想到了傍晚开始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感觉。
不是她在楼梯遇到的那人奇怪，而是那人有些像她一直记在心里的那个人，佝偻着背的样子，还有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都像。
可是，怎么可能会是她挂念的那个人呢？
怎么可能是……沈宜言呢？
他们已经十年没有再见了。
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元祁呢？
沈宜言匆促转过身，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种感受。
猝不及防就看到了她两次，明明都只是短短一瞬，可每一次都好像被拉得有分开的十年这么长。
独自又站在路灯下好一会儿还是不敢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沈宜言最后鼓起勇气看过去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拉了下口罩，重重吐了口气后又拉上口罩，在路灯下辨认着方向往那一家找过去。
第四章 我的弟弟
到了门口，沈宜言仔仔细细对照了门牌号才往正门口挪了挪往里面看过去。
门大敞着，他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只不过还没打量两眼，就有个大婶从屋里出来，呼啦往地上泼了水，再抬眼看到他，就笑了笑，一脸和善地问他，“小伙子，你找谁啊？”
“您、是马红英女士吗?”
沈宜言看到人跟照片对上后，心就提了起来，他张开口有些费劲地说，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低垂了眼。
“我是马红英，小伙子，你找我？”
马红英有些惊讶，端着盆往门边走了两步。
陈金生听见动静就也从灶房里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我、来找我的弟弟。”
沈宜言看了一眼陈金生的伤脚，想到自己得来的资料，忽然间有了勇气，他抬起了头，一鼓作气说了出来，“你们家收养的孩子是我弟弟沈宜行。”
眼前这小伙子捂得严实，声音也不大，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同一座大山，又像晴天霹雳一般让陈家两口子都愣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沈宜言想过很多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可是却从来没想过会是静止了一般。
他一时又有些烦躁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跟别人相处，如果不是等不及要见宜行，他根本不会这么匆忙出门。
这么出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他很不喜欢。
三人两边对立站着，泾渭分明，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弹。
最后还是送了元祁回来的陈星锐出声打破了僵局。
“大哥，麻烦让一下！”
陈星锐老远就看到了自家门口站着的瘦高的陌生男人，他已经有一米八二了，可是这男人怎么也得有个一米八七，说不定更高，因为这人并没有站直。
沈宜言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回头，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同他说话的少年的衣服，这衣服他刚才好像看到过。
然而不等他细想，视线自觉上移，车上少年的面孔就映入了眼底，他冲着他笑，阳光又爽朗。
这样看着，好像一下子就能看到这张脸还是小孩子时的样子，沈宜言更加动弹不得了。
真是个怪人！
近了看，陈星锐发现这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得那叫一个严实，根本看不清什么样。
“大哥？”
陈星锐又叫了一声，原还想着要不要再大声点，谁知道他这一声出来，眼前这大哥就跟触电一般一下子闪到了一边。
“进、进来坐罢。”
陈星锐才在院里停好了车，就听到自家老爹这么说，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老爹，意外地发现老爹是对着门口那怪人说的。
再看自己老妈，表情也很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
陈星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老爹都发话了，他就很热情地过去邀请，“大哥，走，进屋坐罢，屋里暖和一些。”
沈宜言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笑得没有一点阴霾的陈星锐，心里说不上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农家院子就已经很简陋了，进了屋也没好到哪里去，可是墙上贴满了奖状，一进门就看得清清楚楚。
墙已经是发黄的，上面的奖状却是用通明胶带密密地贴严实了，保存得格外的新。
“星锐……孩子很聪明，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前三名，现在高三了也是一样，经常考全校第一，老师都说考重点没问题……”
马红英见自称自家孩子哥哥的人一进来就盯着奖状看，就下意识地解说道，可是说着说着她就有些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差不多十一年前的时候，她跟孩子爹都在西南的一个小铜矿工作，孩子爹下矿，她在矿上做饭。
矿区地处穷乡僻壤，人烟稀少，能住人的地方就那么一块，多了人十分明显，更何况多出来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青天白日的，刀子棍子都不离手，院子里女人小孩都有，身上还都锁着链子。
矿上的人都知道那伙人是人贩子，但是也没人敢招惹，哪怕是体格最好的矿工也轻易都不敢往那个方向去。
原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方圆十里只有他们矿区食材丰富，那伙人想吃好的又不放心拐来的女人做饭，不知怎么跟矿上搭了关系，矿上就让她们几个做饭的妇女去送饭。
所以，她就见到了星锐，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因为这孩子实在太俊了，又白又俊，一点都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而且看年纪也有五六岁了。
她听人说人贩子拐的都是刚会说话的小孩，这么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就很特别了，要不是他身上的伤醒目得让她心梗，手上还挂着锁链，她都要以为这是人贩子的孩子了。
去送饭的次数多了，她慢慢从那些人贩子打骂的话里也知道了一些这孩子的事。
这孩子确实是被拐过来的，出手了两次都险些让他给逃了，外形又实在好，这些人就把他留在了手里准备往脏地方卖。
去了一次后她就一点都不想再过去了，眼睁睁看着人受苦被卖却什么都做不了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那些人只要妇女去送饭，矿上又拿工作压她们，而且他们不给孩子饭吃，跟她一块的妇女都劝她不要多事，她却没办法不管，每次见到那孩子看见她提着饭进来时渴望的眼神，她心里就备受折磨。
因为一天可能只有一顿饭，孩子很快就饿得躺在草席上动不了了。
她要是去送饭了，还可以给他水喝，还可以偷偷将馒头捏成实心的小块，等喂他喝水时偷偷地塞给他。
没有几天，那些被他们拐过来的人就不知道被他们卖到哪里了，剩下的就只有这孩子，她去送晚饭时看到他们收拾东西就心里一咯噔，他们明显是要离开了。
孩子虽然得了她那么一点食物却远远不够，高烧不退，见到她过来喂水，孩子还冲着她笑说道谢告别，眼泪落在她手心的滚烫感让她被赶出院子时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哭着求他们让他们把孩子卖给她，她愿意拿所有积蓄换，可是他们看不上她那点钱。
他们要趁夜里走，她只能磨着他们答应……要不是一块过来的工友回去叫了人过来，她就也要挨刀子了。
第五章 最亲的亲人
眼看着车走了，她被工友们拽回了矿区，孩子他爹从矿上出来，见到她哭成那个样子就揣了他们放在矿上所有的钱带着她骑了自行车去追。
他们才走了没几分钟就听到了警笛声，后来还听到了枪声，他们俩不敢再走大路，就抄小路过去，正好撞上了裹着孩子逃跑的那个人贩子，对方没有发现他们。
那是他们两个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也最值得的事情，他们两个绕到前面抡了石头把那人砸晕了又往那人头上套了衣服不让他看清他们，用裤腰带把他捆在了树上，他们就匆匆带着孩子骑车绕路往县里赶了。
马红英眨了眨眼睛，别过头去。
她到现在也记得那个夜晚，她把孩子裹在怀里，孩子眼睛都只能睁开半条缝还要问她是不是他就不用见那些人了，问她要不要他，只听到她说完不用见到人孩子就烧晕过去了。
她跟孩子爹换着蹬了两个多小时自行车才到了县医院，孩子生命力顽强，过了一夜烧就有降下去的迹象了，她让孩子爹在医院守着孩子，自己去派出所登记了。
派出所那里登记过后就没有了消息，孩子在医院退烧又发烧反反复复，醒来后之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警察要送他去福利院，孩子就拉着她的手不松，他们两口子不能生，因为见义勇为就在现场办了收养手续带了回来。
他们两个当时是真心想让这孩子回父母身边的，收养了也做好了星锐家人找上门的准备，可是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孩子都快十八了，怎么就有人找上门了？
马红英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可是他们两口子现在都是为了星锐这孩子活的。
没了星锐，他们可怎么办呢？
“老妈？”
陈星锐呆住了，他老妈居然哭了，以前那么苦那么累的时候都没见她哭过的！
“孩子……你们先坐会，我去洗个脸去。”
马红英有些艰难地扯了个笑容，又按下了要跟着她起来的陈星锐，可是她一丢开手，陈星锐就又跟了上去。
她也没办法了，只能不理会陈星锐跟着自己了。
她是真的打算去用冷水洗洗脸，好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见到她要用凉水，陈星锐就急了，二话不说，仗着自己的身高从她手里夺了盆，硬是给她接了热水才端到了她面前。
她怎么舍得跟孩子争？
马红英就坐在灶房的小马扎上定定看着陈星锐给自己忙活。
多么好的孩子啊。
她跟孩他爹能养这么些年，已经值了！
“老妈，那大哥是来讨债的吗？咱家欠这个大哥家多少钱？”
陈星锐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心里已经把那个数值想到了最高。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老妈为什么会哭出来。
可是，老妈会因为这样的事哭吗？
难道家里还欠了什么债是瞒着他没让他知道的？
陈星锐想想坐在堂屋的大哥又觉得不可能，这大哥他可从来没见过，真欠债了也不会一次也没出现吧？
他只能盯着老妈看，等着老妈回答。
可不就是欠债，还不起也不想还。
马红英没有回答，她又呼啦了下水洗了一把脸，“回屋去吧。”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孩子说，她说不出来。
虽然一早孩子就知道他们不是他亲生父母，孩子自己也是有些许印象的，可是在他们一家人心里，他们就是最亲的亲人。
一听到孩子提到债，再想到孩子跟着他们两口子吃的苦，她不想让孩子离开，可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宜言坐在木凳子上，对面是他弟弟如今的父亲，一个脸上写满了沧桑的男人，或者说是老人也不为过，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却静得空无一人一般。
他其实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只是，弟弟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找到一点线索就立即出门奔赴过去，他这些年也一直在重复，只是，这一次是完全对上了，不用看其他信息，只看照片他就能确认，更何况其他信息也都对上了。
他原该好好想怎么做再过来，但他实在想见一见弟弟，见一见因为想让他开心而偷偷溜出去给他买饮料被拐卖后再也没有音讯的弟弟。
他一路走来，负罪太多，却没有一个能偿还的机会。
好不容易得到弟弟的消息，他如溺水之人抓着这一点稻草就赶了过来，连资料都是路上才完全看完的。
原本是一下车他就准备直接找上门的，只是看到了偷拍照片里出现的建筑，想到弟弟面容上灿烂的笑容，他就犹豫起来了。
因为弟弟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在旅馆他又遇到了元祁，明知道她是出去短时间不会再回来，他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又拿着弟弟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后，他热了一路的脑子就慢慢降了温。
出门又纠结了许久，可他也忍受不了都到了这里，却见不到弟弟。
他是想打算先见一面，先见到弟弟，之后的，之后再说。
可见面是见了，他要怎么认？
弟弟一下子已经是这么大一个孩子了，看起来比他这个当哥哥的要好上许多，能说会道的，是个很健康阳光的孩子。
沈宜言想，他果然应该请人来帮他的，至少等一下贾闰。
门帘子忽然响了起来，沈宜言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却见弟弟冲自己讨好地笑了笑。
看到这个笑容，他就又想到弟弟小时候的事，闹着要他陪着玩的时候，他颓丧不想理人的时候，弟弟都是这样冲着他笑的，沈宜言的鼻子一下子酸了起来。
弟弟平平安安的，还能见到，真的太好了……
陈星锐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老爹面前的奇怪大哥，心里也有些发愁，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家欠债的缘故。
能让老爹老妈为难成这个样子，他们家到底欠了这位大哥多少钱？
可惜老爹老妈从来不让他看账本，都瞒着他不让他操心。
沈宜言怔怔盯着弟弟挪开了视线，他不明白收养弟弟的这两口子为什么不说话，可是，他……
“宜行……宜行，我是哥哥……沈宜言，你、你还记得哥哥吗？”
沈宜言声音颤抖着问出了口。
一开始叫出这个名字都让他心尖发颤，可是能当着弟弟的面再叫一声他的名字，再听他喊哥哥……
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有下落，这两年，更是连做梦他都没梦见过了。
第六章 他记得的
沈宜言紧紧盯着陈星锐，期望对方能想起来一丁点。
他不是最喜欢哥哥吗？
就算不喜欢了，因为哥哥才出事肯定也恨哥哥吧？恨的话也能记得吧？
那时候已经六岁了，应该不会一丁点也不记得吧？
什么？
陈星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面那大哥说了什么，他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
他下意识抓住了自己身边老爹老妈的手，却被抓的更紧。
他左右看看，对上父母同样悲痛的眼，才明白了为什么老妈刚才是那样的表情，老爹为什么又一言不发。
“凭什么……”
陈星锐胀红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却见对面的“哥哥”摘了书包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他的心像是一下子堆满了这样厚重的文件袋咚地就坠了下去，陈星锐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接了文件袋。
冷静！冷静！
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先看看……
陈星锐只能一个劲地给自己打气，可是他连眼前都是打晃的，他为什么要记得自己是被收养的，为什么要记起那些事，这个人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马红英看着接文件时对比鲜明的两双手，忍不住偏头去看孩子他爹。
就算他们有心瞒着，可镇上谁不知道，星锐抱回来都已经那么大一个孩子了。
而且这孩子长得太好了，一看就不像乡下长大的孩子，刚开始生病面黄肌瘦也能看出来五官长得多俊，现在养的好了，更是白净得很。
不管怎样，孩子跟他们两口子是吃够苦头了，只看孩子哥哥那双手就知道了，跟小姑娘家的手都没差两样的手，要不是家里有钱能养出那样的手？
不像星锐，年纪小小的就已经满手茧子了。
马红英想着星锐跟着他们两口子吃的苦，喉咙里就不由呜咽出声，才刚一声她就用力捂了嘴背过身去。
陈星锐也不懂他到底要看什么，他脑子里现在乱得看见字他也认不出来，他怎么跟自己说冷静也没用，这时候听到老妈那一声呜咽，他脑中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你想干嘛？带我走？只有你一个人来，他们呢？既然弄丢了就当我死了不行！”
陈星锐也不看了，他抓着文件袋噌地站了起来，哑着嗓子问，那么歇斯底里，声音却是打着颤的。
沈宜言本来是低着头的，他有些不敢面对弟弟颤抖的手。
他是屏着呼吸等着弟弟看完文件后的反应的，可是陈星锐站起来这一下太突然了，他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不由自主就抬了头，然后就对上了弟弟充满了恐惧跟不安的目光。
他的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连耳朵里也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他早知道自己不怎么会说活，所以资料都带齐了，可是，却没用上。
要是一直懵下去也好，偏他又听到了弟弟口中冒出的那个“死”字，沈宜言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起来，他暗暗握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也毫无所觉。
“星锐！”
陈金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更是皱成了一团，他喊了一声就不知说什么了，只是站在了儿子旁边，手抬起挨上了儿子紧绷的背。
马红英跟着站起来，她一手拉住了陈星锐的胳膊，一手捂了脸靠在了陈星锐身上，呜咽出声。
陈星锐察觉出了老爹搁在他背上却仍颤抖不止的手，胳膊上被老妈泪水打湿的衣服更是烫的他难受。
他们不说话……那么难过可还是不说话！
陈星锐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他们还真的想让他走吗？
“你说是我哥，怎么连个脸都不敢露出来！拿着这些东西算什么意思！不是也不缺孩子！还找过来做什么啊！啊！”
陈星锐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大声嘶吼着，好像声音大一些就能把这人震走，又好像声音大一些就能震醒老爹老妈，让他们知道他不想走。
他只想逼着眼前这个人离开。
陈星锐不自觉地甩了下文件袋，结果用力太过，文件袋破损开来，里面的东西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手中一空，他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照片。
他还没反应过来，马红英夫妻俩却心里一凉，这照片分明就是星锐小时候的样子，还这么多，足见星锐小时候有多受宠。
陈星锐僵硬地站着，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眉目俊朗的少年任只到大腿的小男孩缠抱着，两人并未看镜头，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感情有多好。
脑海中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片段，陈星锐如同被蛰住了一样从那张照片上挪开目光，可是却再不敢看对面的人了。
被拐了又卖了退货回来后每天他们都会逼着问他还记不记得，无论回答记得不记得都要挨打，他不敢再回忆以前，久而久之就记不大清了。
被老爹老妈收养的时候他生病了，醒过来是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说不清自己家是在哪里，而且那时候回忆自己家就会伴随着那些挨打的记忆，他不敢多想。
可是老爹老妈对他太好了，他渐渐长大，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被拐走了，那些记忆慢慢地就冒出来了。
他不想想起来，可是那些记忆自己会出来，突然地，一点一点地就拼凑了起来。
他记起来了自己原来的名字，记起了哥哥的名字，记起了自己还有爸爸妈妈，记起了自己在哪里上学，记起了家里是哪里的……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轻松的是，他们的模样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既然连模样都记不清了，那他就不用回去了。
老爹老妈其实一直没有放弃给他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他也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什么也不对他们说。
可是，也许是听老爹老妈总说被拐卖了孩子的父母过得有多辛苦听得多了，他心里也有了愧疚，在听到别人说起元祁姐是永平市人的时候，元祁姐对他来说立马就不一样了。
后来元祁姐主动来帮他们家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缺了，他总觉得自己得有一个兄弟姐妹，现在也都得到了满足。
他都已经这么知足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找过来？
第七章 哥哥不一样
“对不起。”
“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跟住址，你要是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我……我就是想……我走了。”
沈宜言看着洒落地上的照片，心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的到来难道就是让自己弟弟这么痛苦的吗？
想到自己刚才见到他时他那灿烂的笑容，沈宜言忽然觉得自己来错了。
他凭什么觉得弟弟现在过得穷就一定过得不开心？
他一直都不穷，可他就开心了吗？
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弟弟会认他？
沈宜言匆匆说完，就站起了身，却带倒了椅子，他没有去扶，因为他现在根本意识不到。
陈家三人谁也没在意那倒下的椅子，所有人因为那一句话紧盯着沈宜言的脸看。
并不算失望，他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这样跟自己说着，沈宜言努力呼吸了几口，努力地迈开腿。
他一迈腿，留下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不带娃离开？”
“孩他爹！”
“老爹！”
陈金生下意识追问一句，就被马红英跟陈星锐同时叫住了，他一侧头就能看到自己老婆跟孩子脸上都是惊慌，他的喉头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再也张不开口了。
沈宜言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又看了一眼紧紧护着弟弟的陈家夫妇，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照顾不好弟弟……我走了，宜行。”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终归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只是还是存了一点奢望。
在民宿的时候他也在文件袋里放了银行卡，里面的钱并不算很多，如果弟弟真的还想要的话……就可以来找他了。
沈宜言握紧了手，想要尽快离开，事实上，从他说完那句话后身后就再也没了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感受才是对的。
过去的就再回不来了，他已经失去的就从来不敢真的期望过能再得回来，他知道的。
他其实也该开心的，他已经找了宜行快九年了，居然被他找到了。
加入的寻亲组织越多，手中得到的数据越多，他就越是绝望，那么多人都丢了小孩，那么多人找了十年二十年都没有找到，他要几个十年才能找到弟弟呢？
可是他能做的只有找下去，如果不找，他要怎么面对自己还活着的每一天？
如果不去找，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每天筛选那么多数据，还要托人去各地调查等待，一有点相像的就赶忙跑过去，到现在总算有个定论了。
他多幸运啊，就跟她说的那样，既然活着总要去争取，哪怕赌上命去争取也行，他终究还是被眷顾了吧？
连一个十年都没到他就找到了弟弟。
也许回去后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沈宜言慢慢走着，心里安慰着自己，可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心中空空。
以后他要靠着什么活下去呢？
他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想到这里，他却不期然想到了今天见到的另一个身影。
元祁啊……她似乎跟宜行认识。
隔了九年，他能再遇到她，她跟宜行还认识。
世界原来可以这么小吗？
“哥，我送你回去！”
突然身边有人这么跟他说话，沈宜言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才发现跟他说话的是自己弟弟，他就更惊讶了。
宜行刚才是不是喊他哥了？
沈宜言后知后觉想到，一时就更不知如何反应了。
他想自己是不是太过盼望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他还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没办法释怀弟弟不认他的事实，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他臆想的还是就是现实。
他怔愣着，对面的陈星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哥哥交流。
他现在已经相信这是他哥哥哥了，如果不是，为什么白跑一趟，还给他留了银行卡。
虽然也没看清长相，可是喊他的名字跟哥哥的名字都对得上，又那么在乎他。
刚才哥哥一走，老妈就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照片了，他梗着脖子去接照片准备塞进那文件袋里，却因为粗鲁的动作让刚才就被他甩破的文件袋彻底报废了，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那张银行卡，还有飘到他面前的那些纸，即使他不想多看，眼睛看到后就自有主张了。
匆匆看了两眼后，老爹老妈就催着他出来还卡了。
刚才最不舍的他的老爹老妈听了哥哥那句话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都推着他让他出来送，也不怕他跟着哥哥跑了。
卡确实应该还……他也想问哥哥一些事。
为什么是哥哥一个人找过来了？
陈星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他还没拿定主意，老爹老妈就在门边催着他跑快点，他没有跑，但是也没有慢腾腾地磨蹭着走。
原想着隔了这么长时间，哥哥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谁知道他急慌慌地骑车没几分钟就看到了前面佝偻着背跟游魂一样的身影。
这实在太好辨认了，可也让他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
陈星锐又打量了两眼对面的沈宜言，离得这么近，他却依旧看不到哥哥现在的相貌，而且……跟他记忆中的哥哥实在太不一样了。
虽然他本来也不记得哥哥什么模样了，但是他的记忆还有刚才看到那张照片时涌上心头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这是哥哥啊，对他很好很好的哥哥。
父母，他有老爹老妈就够了，但是，哥哥不一样。
回过神来，见到沈宜言呆呆的不动弹，陈星锐拍了拍后座，冲着沈宜言笑了下，“哥，坐上来吧。”
沈宜言盯着这个笑容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坐在了后座，风吹过，耳朵被吹得又烫又疼，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
可也是这样的感受让他分清了自己根本没有做梦，现在一切都是真的。
路灯下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影似乎紧紧挨着，这让沈宜言想到了沈宜行小时候，他也这样带着他过，眼睛不由有些发涩。
他也想过相认会是什么样子。
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抱头痛哭吗？
他想象不出来自己抱头痛哭的样子，可是事实上也确实没有。
不仅没能相认，他都走出来这么远了，也没有动静，心里说不空落落的怎么可能。
可是，弟弟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还是愿意相信他是哥哥。
已经很久没有流泪的沈宜言忽然觉得泪意已经上涌到他压不下去的地步，他不得不用力按压着眼皮。
第八章 深藏心里
“哥，你在哪里住？”
“千泷小居。”
“千泷小居？”
听到这个名字，陈星锐忽然找到了话题，“好巧啊，我姐也在那里住。”
沈宜言下意识“嗯”了一声，并没有在意陈星锐说的我姐指的是什么。
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即使听到了弟弟说话，也只是听了而已。
走路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骑车就不过十分钟，再加上沈宜言之前已经走了十分钟，他们两个一起走了也就四五分钟就到地方了。
沈宜言从车上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民宿，他有些不舍得地看了一眼刚才自己坐过的后座，脑海中却突然闪出自己过去时在路灯下见到的那一幕。
那时候是弟弟带着元祁吗？
他们是不是认识？
“哥，明天……来家里吃个饭吧？”
陈星锐也下了车，他挠了挠头，然后咬了下牙，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明天我老爹老妈在家里做好吃的，还有我姐……就是一个帮了我家很多的姐姐，我的学费都是她给的，她也会过来。”
“是……元祁吗？”
沈宜言心头一跳，不由自主试探着问，说出那个深藏在心里的名字时声音已经低到不可闻。
陈星锐虽然觉得哥哥好像说话了，可是哥哥戴着口罩，他实在听不清，等了一会也没见哥哥重复，他挠挠头笑笑，接着说，“本来我姐，对了，她叫元祁，也是永平市的！我姐本来明天也来家里吃饭，明天我过来接你们！”
真的是元祁……
沈宜言心跳更乱，也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话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星锐顿了顿，不见对面的哥哥吭声，他只能厚着脸皮说定。
然而，他这么说了，对面的哥哥还是没反应，哪怕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沉重。
这目光让他承受不住，陈星锐咬了下嘴唇，重又骑上了车调了头，“哥，早些休息！我明天来接你们！”
沈宜言来不及反应，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最后只能看着弟弟调头拧动车把离开。
陈星锐快要转弯时下意识回了下头，见到民宿门口他的这个哥哥还是站着没动，他心里更是复杂。
他其实过得挺好的，可是他的哥哥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
不是生活条件不好，而是人看着不对劲，就好像有社交障碍一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哥哥已经二十七岁了，已经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却是这个样子……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还有……爸爸妈妈……
这两个词一在脑海中冒出来，陈星锐就用力甩了下头，他只有老爹老妈。
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知为何就走不动了，陈星锐停了车，趴在了车把上。
跟了老爹老妈后他不是没有盼望过亲爸亲妈找过来，在老爹的腿脚险些要被截了的时候，在见到老爹腿脚还不能动就窝在床上编织藤篮的时候，在见到老妈一个女人家扛着几十斤的货物上山，一大早起来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扫大街的时候……他经常这样想，要是亲爸亲妈找过来了，老爹老妈就不会因为他过得这么辛苦了。
老爹因为他丢了矿里的工作，也因为他只能去黑矿，还落了残疾，老妈也因为他从只用在家里做做家务，在矿里做做饭的家庭主妇变成了在外边什么脏累活都接，人人见了都要夸她好力气的健壮妇女。
他带给他们的难道不全是痛苦吗？
可是上了高中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老爹老妈从来不认为他是负担，他们是真心疼爱他的，而且，只是需要钱就盼望着亲爸亲妈过来，这真是最懦弱无能的念头。
他已经不能再接受亲爸亲妈，又要他们帮忙自己，这样太卑劣了。
他以为自己给不了，也不向他们索取丝毫就够了，可是，这一刻看到哥哥的样子，他忽然想到了班上那些女孩子发说说总爱配的那句话，“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大概就是这样的话，在他以为自己不欠亲生家庭丝毫的时候，他们也一直在努力找他……
陈星锐用力捶了捶头，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这么一会儿，想是肯定想不出来的，陈星锐长到这么大经历的事也不少，他很快就压下了刚才汹涌起来的情绪，只是临要离开了，他又想到了口袋里的银行卡，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懊恼地盯着自己的口袋，这银行卡实在太烫了，他连伸手摸都不敢摸。
陈星锐又绕回了民宿，楼前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亮得刺眼的灯光。
他在外边冻的受不了了也没能跑上去找人，他忘记问哥哥在哪个房间了，而且，他也不想让千泷小居的嫂子知道。
或许明天再还会更好，明天他还可以早些过来先跟元祁姐说，他也只有元祁姐可以商量了。
陈星锐想着，就拿出手机跟元祁姐约了下时间，见到元祁姐答应下来，他才振作起来，不管如何，等明天再说吧。
不过，卡没能还回去，老爹老妈肯定要说他了……不，他们或许不会说他，只会心里不好受。
他们肯定趁着他不在，又要偷偷商量什么了……
陈星锐想着，心里的着急压过了烦恼，他把电动车当摩托一般地飚速，恨不能一下子就回到家里去，回到他们身边去。
※※※
明天，他要见元祁了吗？
沈宜言一直站到再也看不到弟弟的身影，这才挪动着脚步回旅馆。
依旧是走步梯，木质地板踩上去就会咯吱咯吱的响，到了四楼的时候，沈宜言忍不住抬了头。
今天，就是在这里，他看到了元祁。
隔了十年，他再次见到了她本人。
他以为如果能再在现实中见到，他肯定不能立马就认出来的，可是只是抬头对上，他就立马就意识到了在他对面的年轻女人是谁。
他以为倘若能再见面，他肯定一眼也不敢多看，一眼也不会多看，可是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像是陷了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
如果不是她看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看多久。
第九章 她在里面啊
十七岁的元祁总是扎着一个有些毛糙的短马尾，总是穿着运动衣，春夏秋冬都是一样的，二十七岁的元祁却有一头长度及腰的大波浪，修身连衣裙搭配大衣。
但低头想事的时候还是跟十七岁一样，会不自觉咬嘴唇，笑起来的模样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眼睛里发着光，哪怕低垂着眼睫也挡不住。
不期而遇，他却不敢被她看到，不敢被她认出来。
分别十年，她如当初她说的那样一定要向着阳光生长，现在也是阳光干净的样子，而他却在阴暗角落里扎根了，越来越见不得阳光。
他不敢再停留，匆匆地大步跨着阶梯，一如今天落荒而逃的样子回了房间。
可是没有用。
记忆还停留在那一刻，他能清清楚楚记起今天她就在什么位置，是什么样子的，他甚至记得她也是坐在后座被宜行送回来的，明天她也会去宜行家。
满脑子都是元祁，全部是她，二十七岁的她，十七岁的她交织在一起，将他牢牢困住。
沈宜言捂了头靠在了墙上，他能去见她吗？
他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去见她？
他连在亲弟弟面前都不敢摘下口罩，如何能去见人？
可笑的是他明明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但还是没有对着弟弟说出拒绝的话，其实只要他说出一句就可以不必再烦恼了。
可是他选择了缄口不言。
而他现在还有一夜去面对离见到她，站到她面前最近的这个十年以来唯一的机会。
他现在可以放纵自己回忆一下这个十年里都不敢去多想的人。
明明已经十年没见了，可心里的那份感情像是放在了冷冻室里，取出来还是同十年前一样的。
他或许应该给自己发个奖，最佳感情保质奖。
屋子里除了眼前的笔记本外一片黑暗，沈宜言定定地看着笔记本出神，往日能让他沉进去日夜不分的笔记本黑屏休眠，他还是没动弹一下。
又或许，只是他从来没能得到，才会这么念念不忘。
沈宜言点亮屏幕，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以往他最怕这样静下来，脑子里什么都有，心里却空落落的。
可这一刻，脑子，心里却都是满满的。
十年了。
他不仅找到了宜行，还见到了她，还没有被她认出来，宜行跟她还是认识的，他们居然就住在同一家民宿，空间距离不超过十米。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从那时起便再无联系，可他没办法不关注她，得到的零星的她的消息也足以让他觉得温暖。
她只是不喜欢他，而他无法面对而已。
这并不影响他喜欢她，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沈宜言沉浸在思绪里，这一夜对他来说格外不同，他想不到除了睁着眼度过，他还能怎么度过。
可，这一夜注定不一样。
沈宜言丝毫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先是隐约有喧闹的动静，但是离他似乎比较远，听得并不清楚，他就也没在意。
等他察觉的时候，鼻尖嗅到的已经是浓烈的烟火味。
起火了！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蹦出来，沈宜言几乎是立刻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并将笔记本塞进了背包，因为不打算睡觉，他连衣服都是好好地穿在身上。
屋子里还是黑暗一片，他下意识开灯，开关却没有反应，他只能摸黑去卫生间打湿了手套、毛巾跟毯子。
从卫生间里出来，沈宜言披着湿毛毯隔着湿手套摸了摸房间门把手，门还是正常的温度，他松了口气蹲下身打开一条缝。
外边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一开门，楼道里呼喊声跟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朵里都是嗡嗡一片。
他在这个旅馆的顶楼住，这一楼的入住率并不高，所以他弯着腰从楼梯下去都没遇到一个人。
不过下了一层楼后他就汇入了逃生的旅客中，民宿的老板跟服务员在楼梯口一手拿着手电照明，一手拿着扬声器催着，指引着方向。
是哪里起火的无人知晓，所有人都不敢停下，争分夺秒地沿着阶梯往下冲。
很快沈宜言就被人群裹挟到了民宿前面的空地上，他顾不得休息，着急地在逃出来的人群中搜寻起来。
元祁呢？元祁呢？
逃出来的人很多很多，都聚在一块，周围的建筑不知为何全都熄了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光把外面照的亮亮堂堂，一张张脸在这样的灯光下都是惨白的颜色。
耳边是喧闹的，有人叫嚷着，有人哭泣着，沈宜言什么也听不清，他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着。
“元祁！元祁！”
他也顾不得了，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近乎嘶吼。
可是，没有，都没有。
他能清楚看到听到他的声音惊愕转过头来看他的人，可是那些面孔中没有一个是元祁。
元祁还在里面？
沈宜言颤抖着看向已经没有人出来的民宿，怎么会呢？
“元祁还在里面呢！谁家的孩子自己不去管！怎么还没出来！”
“老周，快组织人去接一下元祁！她就在五楼，现在从四楼接应该没问题！”
“消防车怎么还没来？”
“大家快去找东西，我们看看能不能在底下接到人！”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来，沈宜言捕捉到了元祁的名字，他冲过去抓住了那个说元祁在五楼的女人的胳膊，“她在五楼哪个位置？”
“五楼最北边！不知道是哪个房间里有小孩的哭声，元祁一个人拿着钥匙过去了！”
被他抓住的女人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也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求他，“有个人能去接一下元祁就好了！就在四楼接一下！”
与此同时，有一个年轻女人叫着孩子冲进了火场。
那个年轻女人一冲进去，没拉住她的人都着急了，而消防车的鸣笛声已经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了。
“谁去把她拉回来啊！消防车已经来了！”
“这里有湿透的毛毯，大家分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沈宜言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许什么也没想，他只是摘了背包扔到了地上，从那个说着分毛毯的人手里抢过湿透的毯子也冲了进去。
第十章 祈祷与获救
周围是热的惊人的温度，一进去才上了两层楼，他的身上就已经冒汗了。
不过还好的是底层并没有多少烟雾，只要捂好口鼻往上去就成。
到了第四层，震动炸裂声不绝于耳，噼里啪啦的声音混着热浪扑面而来，能见度也低了起来，他选的这个楼梯离起火点最远，如今还能走人。
他一鼓作气冲上去，还没到达第五层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小孩子微弱的哭泣声，不等他辨别，一个人裹着厚厚的潮湿的被子从上面冲了下来。
“是元祁吗？”
沈宜言迎上人顺势接了那人手里的孩子，一手扯了那个人往楼下跑，几乎是跳到了第三层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自己拉着的人根本不是元祁！
“元祁呢！”
沈宜言顾不得这是在哪里，他隔着口罩嘶吼着问。
“咳咳咳！”
那个人像是要回答他，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宜言等不及这人回答，一把将孩子又塞回了这人怀里，丢下一句抱歉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楼上冲。
这一次上去就再也没那么顺利了，刚才五楼就已经开始噼里啪啦掉东西，再往上去什么也看不清。
沈宜言只能匍匐着往前，他的眼睛已经被熏得睁不开，不过几个呼吸，喉中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他刚才已经能听到外面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了，其实他就在下面等着也行。
可是，他不敢。
元祁是为了小孩才留在里面的，刚才那个人已经带了小孩下去，那元祁肯定就在那人身后。
可是这么一会了却没有人下来。
那人原本什么也没有裹就进去了，可是刚才却裹得好好的，一定是元祁把湿被子给了那人，她自己一定是没了遮挡，又遇到什么障碍被困住了。
只是耽搁了那么一会，再往上去，眼睛就很难再睁开了，沈宜言只能闭着眼睛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在地上摸索着向上。
毛毯没遮住的地方都烫的厉害，隔着手套接触到的台阶也是热的还有摇晃的趋势，更要命的是他现在已经近乎屏息了。
沈宜言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盼望老天再眷顾他一次。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他龟速前进了没几个台阶就听到了前面的动静，像是什么滚落了下来。
沈宜言勉强睁开眼，隐约觉得像是人，他下意识抬高身体接住了却被撞得胸口一疼，身上的毛毯也不知道被压在了哪里怎么也扯不动了。
身体接触到，他肯定了身前确实是人，还是昏迷不醒的人，但是不是元祁他就不知道了。
借着对方身上湿透的被子，沈宜言裹住了自己和对方往楼下跌跌撞撞地冲，他已经到极限了，现在只能指望着这个人就是元祁，在他祈祷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怎么能不是元祁？
然而方才只是轻微晃动的台阶突然剧烈变形，脚下踏空甩下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将对方的头护好。
可也是这样紧紧贴在一起，沈宜言终于从对方已经满是烟尘味的气息中嗅到了那一缕似曾相识的淡香，浑身的疼痛都变得恍惚起来。
接下来就是半昏迷状态了，隐约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隐约能听到耳边吵闹不休，意识却在一点点远离。
***
凌晨一点，沉寂了没有两个小时的龙水镇喧闹得比白日更甚。
救护车尖锐刺耳的鸣笛声跟消防车绵长的警报声，混合着警车的长啸声，人群的喧闹声交织在一块让人心中着急又慌乱。
围在火场外的人见消防车过来就立马围过去大声喊着，“里面还有俩人！”
“带队的小姑娘被困在里面了！”
“有个小伙子冲进去救她了，还没出来！”
“警察同志，你们可得救她，那小姑娘最先发现起火的，一个人挨个拍门叫醒我们的！”
“要不是为了救他家的孩子，小姑娘早跑出来了！”
一边下意识追着出队的火警被隔开后着急的人们又围上了旁边指挥的警车，七嘴八舌地围着警队说了起来。
队长老梁一边安抚着着急的人群一边去跟火警那边的班长沟通，纵然只听了个大概，可看着眼前这灯光下猖狂冒出火焰的楼层，再听到旁边有人喊着差不多有五分钟了，他心里梗得厉害。
分秒必争的时候，五分钟意味着什么？
就是个民众被困在里面，他们也要争分夺秒去救，更别说被困在里面的一个是救了这么多人的小姑娘，一个是进去见义勇为的小伙子。
这火真是来得让人措手不防，刚好卡着夜里镇上电站维修断电的时间段！
要不然怎么能起来？
他们镇上的民宿全都是禁烟的，消防还上过全国十佳呢！
可是意外总是这样到来的啊。
扑火救援同时展开，知道被困在里面的两个人都是在火灾中挺身而出的年轻人，消防员们更是奋不顾身地往楼里突进。
但是直面屋中的温度，让人心里的希望像是被扑灭的火苗一样渺茫起来。
救人的姑娘就算能活下来……以后怎么办呢？
还有那小伙子，怎么就那么莽撞的进去了？
被挨个唤醒的房客们焦急又无力地在最外围等着，心里不约而同地祈祷起来。
氧气像是被这场大火消耗殆尽，人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突然有人眼尖发现消防员护着什么出来了，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等消防员近了，看见一个消防员怀里灰突突的人，另外一个背着一个一脸灰尘的人，明显是困在火场里的两个人都被成功救出来了，人群顿时开始激动地帮着喊了起来，“救护车！医生！医生！快过来！”
担架抬过来后，被救出来的两个人分别上了不同的救护车，分秒必争地就鸣笛开走了。
“是姐！还有哥！”
陈星锐喊着泪也跟着落了下来，他已经看清了那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两个人是谁。
“快上来，我们先去医院看着去，你妈回家拿银行卡了！”
陈金生一来到这里就听说了火场里被困着的人是谁，心就一直提着，这会见到人被救出来，他站得僵直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些。
他夜里也没心思睡，就在院子里抽烟，隐约听到镇上喧闹，一看方向后，他果断叫了老婆跟孩子开着三轮车过来了。
也幸亏是过来了，不然他们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第十一章 他只有一个
陈星锐听到自家老爹叫着才回过神来，他急忙跑到三轮车上拧开了车，手抖得他要努力控制才能停留在车把上。
他一来就确认了元祁姐没出来，在这里的所有人嘴里都嚷嚷着呢。
老爹老妈拦着他不让他进去添乱，又提醒他找一下哥哥，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众人口中冲进去救人的可能是他哥哥。
而他到后跑出来的那个带着一小孩子的女人的话就更让他觉得揪心了。
那人说元祁姐被堵在了五楼，而帮她跑到二楼的男子又冲上去了。
他有些不能把几个小时前见到的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哥哥跟别人口中见义勇为的伟岸形象联系到一块，可他真心希望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的希望也成真了，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陈金生一边坐在后面吆喝着让人开路，一边还不忘伸手摸摸陈星锐的头安慰，“一定会没事的，小元好人有好报，肯定没事！还有你哥，他肯定也没事，都是好孩子呐！”
陈星锐大力点头，喉头像是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见到人出来他在外面急的六神无主，可是知道人被救出来也没能让人放松，他根本没能接近，但是也看得清清楚楚元祁姐跟他哥哥两个都是昏迷状态。
还没开出几米，他们就被拦住了。
“是去医院看元祁吗？陈大叔，您带上她……罗莎快上去，你先过去陪着！有什么消息手机里说，谢谢您了！”
余丹丹一边喊着一边就把罗莎推到了车上，一个劲地冲陈金生跟陈星锐道谢。
陈金生摆摆手，示意自家娃子开车，自己则对着前面吆喝着开路。
“让让啊，大家让让啊，我们要去医院！”
“丹丹姐，我……不成……”
罗莎还想再说两句，可她的声音完全被旁边的大叔给压住了，丹丹姐也走得没影了。
她六神无主地缩在车上紧紧抱着手里的背包，背包死沉死沉的，但是这会儿抱在怀里却让她觉得分外有安全感。
这是进去救元老师那人的背包，老板他们以为是他们的团客就塞给了丹姐保管，可是，他们的团客没有少人。
丹姐说要她保管着，还在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把她塞到了车上让她去医院看着元老师。
可她……应付不过来啊，这哪是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能应付的事？
叫嚷着要赶去医院，三轮车终于开出人群，道路畅通后风便呼呼地从车上三人身上刮过去，像是要把身上所有的温度带走才会罢休。
陈星锐心急如焚，把三轮车开成了赛车，车上的人坐都坐不稳，却只盼望速度再快一些。
他在这个小镇长大，三轮车体积又小，抄小路节省时间，他们终于跟上了呼啸的救护车。
万幸在外边等人的时候陈金生挤不过去就过去问了过来的救护车都是哪些医院的，也看到了元祁他们进的是哪家医院的救护车。
开到大路上，陈星锐看到前面救护车上熟悉的字眼，不远处医院的大楼也清晰可见，他忍不住空出手擦了下眼，总算是赶上了。
到了医院门口，陈星锐他们也不顾车了，直接停好就跟在救护车推床后了。
“退后些！退后些！”
“大夫！我们是他们家属！”
陈金生腿脚不利落，跟不上，就扯着嗓子替陈星锐跟罗莎喊着。
有了他这句话，陈星锐跟罗莎才得以跟了上去。
陈金生冲陈星锐挥挥手，示意他紧跟上去，自己努力拖着瘸腿缀在最后面跟着。
离得近了，陈星锐清清楚楚看到病床上两个人的样子，看上两眼后便震得他眼前打晃，心也是晃的。
是元祁姐！是哥！
他没能一直跟下去，很快两个推床就分开进了不同的手术室，虽然在同一层楼却去往了不同方向。
“你应该去那边……”
陈星锐匆匆看了一眼罗莎，又看了一眼她怀里自己哥的背包，不由提醒道。
“我是元老师团里的导游，那个男的我也不认识啊，这背包只是我帮他拿着而已。”
罗莎看到元老师进了手术室，心里才勉强镇定了一丢丢，听到陈星锐提醒自己，她赶忙解释。
要是元老师没事，她跟那男的过去也没什么，毕竟那男的救了元老师，可是元老师还不知道情况如何，丹丹姐又特意嘱咐她在外面守着。
什么？
陈星锐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而正在这时，手术室也到了，他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元祁姐，门就咔地一声关住了。
他捶了捶头，转头看向另一侧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推床，一下子陷入了两难之中。
哥哥那边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是他血缘上的哥哥，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为了他才会来到这里，才会住进失火的民宿，为了救元祁姐才被困在火场！
一个是他认识这么多年的元祁姐，对他，对他家都恩重如山，一个人叫醒了旅客们，又组织大家逃离，留在里面救人的元祁姐！
陈星锐恨不能把自己砍成两半，一边看着一个。
可是，他就一个人，他没办法不承认他更担心元祁姐！
这个念头让他更是痛苦。
“星锐！”
陈金生喘着气扶着墙走过来就看到陈星锐将头靠在了墙上，他心里一揪，不由喊出了声。
“爹，我哥那里没人看……”
陈星锐听到老爹的声音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大步跑过去，说着话手指也攥得发白。
“别急别急，爹过去看着，是在那边吧？你就在这里守着你元祁姐，等会你妈过来了让她陪着，你也能两边跑。”
陈金生拍了拍陈星锐的胳膊，心疼地安慰一句，自己就又一瘸一拐地往另一边去了。
“爹……”
陈星锐叫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
“放心啊，孩子，别多想，咱们在外面好好等着，他们也都会好好的啊。”
听到儿子叫自己，陈金生就转过了头安抚道，他平时不爱说话，这会儿却前所未有地多话。
父子这么些年，孩子不用多说，他就明白孩子的心情。
别说是孩子了，连他这样的大人其实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除了在外面守着等着，现在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啊。
第十二章 联系家人
站在手术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几欲崩溃。
除了最开始过来时陈星锐跟罗莎说了句话，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陈星锐对着墙站着，眼睛却一直张望着手术室门口，罗莎则一边看着手术室的方向，一边紧握着手机不停地发着消息。
这个时间点清醒的人并不多，她能抓住一个就不想松手。
这一个晚上过得如同噩梦，她到现在都没办法从这噩梦中走出来。
她跟丹丹姐在一块住，也是元老师过来叫了她们。
她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丹丹姐还要她一起组织团客，元老师直接让她出去在门口接应统计团客人数。
想到那时候握着她手匆匆安慰她的元老师，罗莎眼睛发涩起来，眼泪也涌了出来。
她是平平安安了，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可是元老师……
她既盼着里面的人早些出来，也怕出来后告知的消息她不知道怎么处理。
最后只能握着手机紧闭了眼睛。
“星锐，怎么样？大夫出来了吗？”
马红英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还没走过来就先迫不及待地问了。
陈星锐摇摇头，马红英擦了擦汗，喘了口气，“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她喃喃说了两声，又看向罗莎，目光在她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上停了一下，“小姑娘，你是旅行团的人吧？你们联系小元家人了吗？”
罗莎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她赶紧睁开眼，“丹丹姐联系了，不过还没联系上，这个时间点不好联系上。”
“怎么一个人，唉。”
马红英说了一半想到元祁偶然提过的情况就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
不管了，反正元祁这里有他们一家三口子呢。
她不再说了，罗莎心里却接了上来，就是啊，怎么一个人都联系不上，公司里那么多人呢！
谁相信啊？
这一句话出来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陈星锐却又想到了自己哥哥那边。
那边需要联系家人吗？
要是联系家人……是不是他们也要过来了？
陈星锐赶忙摇了摇头，可是这个念头却晃不掉。
哥哥都昏迷不醒了，肯定要联系家人的。
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陈星锐烦躁地挪开目光，不经意却看到了罗莎抱在怀里的书包，他的目光顿时定住了。
“这是我哥的包，我拿着吧。”
陈星锐转向罗莎认真地说道。
罗莎一脸不相信，她抱紧了包，“是你哥你刚才怎么不过去？”
陈星锐这话一出来，罗莎就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像好人了，连马红英她也不敢相信了，抱着包就往另一边走。
“你可以看我哥身份证，他叫沈宜言，身份证号是XXX！”
陈星锐毫不犹豫就背了出来，文件袋里那一张纸掉出来时他看了两眼就记住了。
他记忆力是不错，但主要是因为他记得元祁姐的身份证号，而哥哥也是永平市的，也跟元祁姐一样大，需要记忆的就那么几个数。
罗莎看了一眼陈星锐，真的假的啊？
想着刚才送她来医院的就是这个小孩，在民宿外这小孩确实是又叫元祁老师姐又叫哥的着急着，想到自己连元老师这里都顾不好，哪还能顾及一个陌生人的背包，她就打开背包拉链翻了下。
翻到身份证后她忍不住怔了下，这救人的大哥长得这么帅的吗？
“姐姐，你看到了吧？”
陈星锐见罗莎只是看着不动就不由催促了一句。
“那你叫什么名字？”
罗莎小心地把身份证又塞回原处，合上了包。
“我……”
陈星锐犹豫了，他不想对一个外人说那么多，他连姐都没来得及告诉。
一时又想到里面昏迷不醒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元祁，陈星锐就有些丧气了，还是人重要，算了吧，只要哥跟姐都醒过来，东西就无所谓了。
他也不要当着老妈的面说那个名字。
眼前这少年面对这么简单的问题却突然犹豫起来，罗莎不由自主抓紧了书包。
陈星锐又看了一眼书包正要说出来自己不要了的话，老妈却抢先开口了。
“真是孩子哥哥，你看照片，这是我的身份证，孩子你看，我们也不会跑，我家就在上南大街56号，我跟你保证，孩子就待你眼前，你让孩子拿着他哥的包吧，要不是小元待孩子跟亲姐似的，小元又看起来情况最严重，孩子怎么会不去看他哥哥，姑娘啊，大娘求你了……”
马红英见自家孩子为难，立马就从包里翻出了照片。
她临出门时瞥见了桌子上的文件袋，突然想到孩子亲哥也昏迷了，带着这文件袋过去说不定能联系到亲人就顺手装包里了。
昨晚星锐不肯看，他们也不好看。
这会就刚好能用上了。
展示完照片她又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让罗莎看。
眼前这朴实的大婶都这么说了，罗莎拗不过就顺水推舟了，主要是她也想起来了刚才这少年跟那个瘸腿大爷的对话，而且这也是丹丹姐让她搭的车，听话音那大爷确实是跟元老师很熟悉，应该也不会骗她。
如愿抱上了哥哥的背包，陈星锐心里更是复杂，他冲着罗莎道了谢，又伸手拉住了老妈的手。
为了他，老妈实在操太多的心了。
罗莎却是一把包递过去就又后悔了，她又注意到了这少年对这大婶的称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她再细问，对面这大婶却不肯多说了，只跟她保证绝对不会骗她。
罗莎没有办法，她只能再分神盯着这大婶，虽然这大婶完全不像坏人，但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丹丹姐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她问了就只说已经找人去老板家里了。
可是老板家就那么难找吗？
每次问都是这一句话！那么久才回复一句还回复一个这！
元老师不还是老板的表妹吗？
就是她这个刚来公司半月的新人也知道啊。
罗莎一肚子不快，她连大学都没毕业，什么也不懂得，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她又看了看自己手机的余额，真需要钱了，她花呗也借不出来啊。
她也愿意去安抚旅客，有元老师舍身叫醒大家又生死未知，哪会有旅客闹事？
丹丹姐真是会算计，难怪人家都说工作了一定要长个心眼。
第十三章 她还没有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在外面的人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又实在无能为力。
“醒了醒了！让孩子先过来一趟！”
马红英接了个陌生来电，接通后却是陈金生的声音，她愣了愣，脸上露出了一点喜色，赶紧推了下陈星锐，“快快！你快过去看看，你哥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星锐也精神了点，他正要跑过去，却又想到这边依然没有消息的元祁姐，不由停顿了下。
“先去看你哥，小元这里我看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你，你跑快点，先看看你哥什么情况，对了对了，手机手机！看我这记性，我把你们两个手机都带来了。”
马红英说着立马从袋子里掏出来手机，拍了拍自己的头，“快过去吧，跑快点！”
陈星锐这下也不犹豫了，他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立马跑向了另一边。
他一跑过去，正好看到自己老爹跟在一个围了好几个人的推床后面。
“老爹……”
陈星锐一边叫着自己老爹，一边已经着急地看向了病床，见病床上的人睁了眼，他便紧紧盯着不敢移开目光。
这是哥哥吗？
陈星锐不确定，他还没见过哥哥现在的模样。
可是对上病床上人向他投过来的目光时，他就瞬间确定了他的身份。
沈宜言现在还是全身无力，只有眼睛能动，他盯着缝隙里露出的人脸定定看了两秒，认出是陈星锐后他下意识就要伸手。
“哥！”
对上沈宜言专注的目光，陈星锐鼻子一酸，他伸手抓住了沈宜言的手。
“来，小伙子先别挡路。”
一边的护工推了下陈星锐。
陈星锐抓着哥哥的手没有松开，只是换了个不碍事的位置，“好好。”
“大夫，我哥好像想说话。”
到了病房后，陈星锐盯着沈宜言看了一会忍不住问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开口说话得再等等。”
说完，医生又看向病床上的沈宜言安抚道，“小伙子你别着急开口，好人有好报，你这是轻度损伤，养养就好了。”
沈宜言的情况医生都知道，所以这会也不关心缴费情况，只专心叮嘱起了护工跟护士。
医生叮嘱的时候陈星锐也在一边听得认真，等医生说完后，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大夫，您能不能去那个手术室看看，现在还没有人出来……”
医生看来一眼陈星锐，拍了下他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陈星锐还想再问，可一次张口就已经用光了他的勇气。
他不敢再问下去了。
哥哥都出来了，元祁姐还没有动静，他怎么敢多问？
“大夫去了那边了。”
陈金生跟着医生，远远看到医生进了那个手术室，他赶紧拖着腿回来安抚陈星锐。
“你好好照顾你哥，我去你妈那里看着，有什么消息我们立马跟你说。”
陈金生扯着陈星锐让他在对面的陪护床边坐下，他搓了下裤子，又放轻声音对着病床上还不能动弹的沈宜言说，“孩子，你放心，好好养着，你弟弟跟我们两口子肯定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救的那个女孩子帮过我们家，我得过去盯着。”
沈宜言吃力地想要张开口，可他现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塞满了一样，完全没有张口的余地。
最后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叔离开。
元祁……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刚才他们说的话，沈宜言胸口疼得厉害，眼睛也是疼的。
“哥……”
陈星锐看着病床上陌生的哥哥，喃喃叫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说话，而哥哥现在也开不了口。
陈星锐紧紧抓着手机，又怕它亮起来，又盼望着它亮起来。
时间就在这样的纠结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床头仪器的声音，如果不是还有护士进来，这间病房就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一样。
熟悉的消息提示声响起来的时候，陈星锐猛地一震直接站了起来又没站稳倒回了另一个空床上，他却顾不得自己的姿势，手忙脚乱地看消息。
消息是老妈发来的！
陈星锐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颤抖着手去点开语音。
沈宜言在陈星锐的手机响的时候就已经睁开眼看了过去，手指一用力，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立刻挪动着想要起来。
可除了在床上扭曲了两下外，他根本做不出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
而且，他这么费力的一系列动作都没能让对面倒在病床上的陈星锐发觉。
陈星锐全副精神都在那条语音上，他一闭眼猛地点开了语音。
“星锐，你元祁姐从手术室出来了，不过进了重症监护，没醒，医生说……还要再观察……”
这一条语音陈星锐反反复复听了三遍，还是没有听明白。
什么叫没醒？什么叫还要再观察！
到底元祁姐有没有事！
可是老妈就发了这么一句话就没了。
陈星锐抓紧手机从病床上爬下来，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身后的哥哥，他急忙转头，“哥，我……”
他一回头就愣住了，哥哥怎么发抖起来了。
沈宜言见陈星锐终于看过来了，他死死地盯着陈星锐的手机，颤抖着伸手。
“哥，你要做什么？”
见哥哥都冲自己伸手了，陈星锐又是着急又是无措地冲过去，按了床头铃，慌张地问。
他现在急着去见元祁姐，可哥哥这突然就抽了起来，他也不能不管。
手机被抓住后，陈星锐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抓耳挠腮看了一会，发现沈宜言抓到手机就安静下来了，陈星锐才意识到，赶紧摁开自己的手机，他一摁开，哥哥的手就戳在了他跟老妈的聊天页面上。
陈星锐愣了一下，见哥哥似乎试图在戳那条语音又总是戳不准，忽然就领悟过来，哥哥想知道元祁姐情况？
“哥，你是想问元祁姐情况？”
陈星锐愣愣地确认道。
沈宜言费力地眨眼，他想张口，可不知为何还是张不开口发不出来声音，全身上下就只有指头能动两下还并不灵活。
陈星锐见哥哥已经憋得满面通红，忙又重新播放了一遍语音，怕哥哥听不清楚，他还特意放在了哥哥耳边，但是……
沈宜言已经听了好几遍了，每次陈星锐播放，他都会停住。
但是，还是只有那一句昏迷不醒。
他不想躺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第十四章 不能见她
沈宜言动了动头，目光紧紧盯着门边，身上暗暗用力。
“你……”
陈星锐顺着沈宜言的目光看向门边，急的就差抓耳挠腮了，正为难着，忽然瞥见护士冲进来，他立刻冲着护士姐姐问了起来，“姐姐，你看我哥哥是不是想出去……”
“先生您现在还不能下床!您不要着急，现在不能动是正常的！”
护士一看沈宜言挣扎的这架势就赶紧过来按住沈宜言。
沈宜言意识到护士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见她的手搁在了自己身上，不由自主就挣扎得更厉害了。
见床上的人急得面目狰狞起来，连喉咙里都是嗬嗬的杂音，他这么拼命，陈星锐跟护士都不敢这么死命地拦着他了。
“先生！别着急！别着急！我们都不拦您，您缓缓！”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也把陈星锐拉开了一点。
果然，他们移开后，病床上的人也挣得没那么厉害了，但还是目标明确地要下床。
“哥，你是想去哪里吗？”
陈星锐是真的急出了一身汗，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哥哥的目光，见哥哥还是那么坚定地看着门边，他犹豫着，但还是快速问出了口。
护士看了一眼陈星锐，又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床上的病人，忙跟着问，“先生，您是想见谁？还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外面了？”
就这么一会，他就完全使不上力气了，沈宜言累得气息不稳，眼前直冒明星，他缓了缓，又把目光定在了陈星锐的口袋里。
被他直勾勾看着的陈星锐犹豫着拿出来手机，试探着打开往前伸了下。
手刚伸出去，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哥，你是担心元祁姐吗？”
沈宜言想点头，但是只能做出来眨眼睛的动作。
见到床上人眨眼，护士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床上人长翘的眼睫上停了停。
“姐姐，您知道另一个手术室的情况吗？我妈说已经进了重症监护，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护士回神，见病房里两人都盯着她一个，她不由为难地动了动脚，“这……这得去问医生。”
“那辛苦您去问问医生，元祁姐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我老爹老妈都在那里守着的，我们什么也不做，去看看也没什么吧？……”
陈星锐立刻接上了护士的话，见护士面上似有挣扎之色，他只能一咬牙，“辛苦姐姐了，元祁姐还有我哥哥都是进火场救人才进来的，元祁姐还是我哥哥救的，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宜言心里着急，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听到弟弟这么说，他只能坚定地盯着面前的护士传达自己的意愿。
护士更为难了，她擦了擦急出来的汗，又去看病床上的人。
沈宜言唯恐这护士又不理解他，他挣扎着憋得脸通红才勉强作出了点头的动作。
“那您等等，我这就去问医生……”
话音未落，就有医生带着护士着急地跑进来了。
今天涌进医院的人太多了，真正被困火场的其实就四个人，吸入烟尘的人却不少，还有逃离时扭伤擦伤的都一股脑涌进了医院，医生护士都忙得团团转，要不也不会在按铃时只有一个护士跑进来。
比起外面轻伤的人，自然是这病房里的更重要。
医生一进来还以为是出现了什么状况，一边问着护士就一边检查起来沈宜言。
眼见医生急成这个样子进来，护士看了一眼医生带进来的护士长，被对方的目光紧逼着，想到这兄弟俩请求的事，她不由语塞。
陈星锐看在眼里，见那护士姐姐似乎是畏惧领导吞吞吐吐就是不开口，他等不下去就主动开口了。
“辛苦您了，医生，我哥哥着急想知道在重症监护的元祁姐的事，您也知道，人是我哥救出来的，他放心不下……您看方便的话，我们就去探望一下，我们知道人还没醒过来，知道这记不得，但是不见上一面，我们心里也过不去。”
病房里一片寂静。
听到陈星锐的话的医生下意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沈宜言，见沈宜言跟着眨了眨眼，他脸上的神色便变得奇怪起来，身后的两个护士小声贴耳说了什么后神色也跟着同步了。
陈星锐把对面三个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他的指头动了动，却没有收起笑容，只是继续请求，“我们就进去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话不是亲近的人在身边会好一些吗？元祁姐这次就是特意来看我的，你看，这是我们晚上那会才拍的照片……”
下意识看了一眼陈星锐手机上的照片，医生双手交握，语气变得更加和缓起来，“小伙子，你们的心意我理解，不过那位女士还在治疗中，现在转入重症监护并不是只有监护这一步了……”
陈星锐听话音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去见到元祁姐了，他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又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侧过头调整呼吸。
送走了不断出声安抚他们的医生跟护士，陈星锐又对着门做了两次深呼吸才转身回了病床边。
“哥，医生说他们还在治疗中，不要担心……”
话说出来，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抚谁，陈星锐挤出了一句就开不了口了。
虽然现在有很多事都需要他去想，可现在他能想的、担心的都只有元祁姐。
他不懂医，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能做的只有等待，这样……实在太煎熬了。
沈宜言的目光从弟弟泛红的眼尾挪到弟弟紧紧握着手机的手中。
也许是因为没有口罩帽子遮挡，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弟弟察觉了。
沈宜言待要收回目光也来不及了。
“哥，你是要看手机……对了，你的包我要过来了。”
陈星锐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可转念一想，哥哥要他的手机有什么用，他立即改了口，还过去把哥哥的书包提了过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把书包摘了，也不记得自己跟到了病房都做了些什么。
陈星锐捶了下头，用力吸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了哥哥床边。
沈宜言其实并不想看自己的手机，他只是听到星锐手机里有跟元祁的合照时不自觉盯的久了一些。
但是，他现在也出不了声，更做不了什么别的动作。
第十五章 祈祷不管用了
陈星锐直到把手机拿出来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抿了抿嘴唇，又努力笑了一下，“哥，手机在这里呢，先收起来……”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哥哥，虽然到现在，这张面孔依旧谈不上熟悉，可是那看着他的目光却是他熟悉的，如记忆中一般地温暖。
很奇怪，他回忆起来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哥哥的。
至于父母……潜意识里似乎都是不好的事，又因为现在的老爹老妈，他竟记不大清了。
陈星锐收起了手机，又不自觉地拉着书包的带子搓动，好一会才又抬头看向哥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还来找我，也谢谢你救元祁姐……”
话还没说完，他的鼻子就酸的难受起来，陈星锐见仰头也没用，就抬手用力捂住了口鼻。
要是老爹老妈在就好了，可是他们都要守着元祁姐。
他已经煎熬得有些等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熬了几个小时，他还以为元祁姐会像哥哥这样推出来就是清醒的样子，还以为这样的煎熬要终止了。
沈宜言怔怔看着仰着头捂着口鼻要把眼泪憋回去的弟弟，这是他不熟悉的弟弟。
他记忆中的弟弟，只要不高兴了，受委屈了就会立马掉眼泪，虽然高兴的时候最多，可是哭起来也是一眨眼的事。
只是哭得快，收得也快，还总是哭了就没事了。
哪会这样，明明几次都要哭了却都压回去了？
沈宜言心中沉沉，他同弟弟是一样的心情。
元祁之于他十分重要，即使分开十年，她也是他最在乎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察觉到自己的手好像被碰了一下，陈星锐立刻低头，只见哥哥的手指颤抖着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扯了下嘴唇，却没能笑出来，陈星锐吸了吸鼻子，回握住了哥哥的手。
沈宜言没想到弟弟会这么亲近自己，他不敢抬头看弟弟的表情，目光只能落到了他们兄弟俩交握在一块的手上。
也许是这里的光太过明亮，他竟清晰地看到了弟弟的手是什么模样的，沈宜言的目光不由定住了。
虽然在陈家的时候，他一直低头，看的也是弟弟的手，但是，直到现在，他才认识到弟弟的生活过得有多苦。
不是因为资料上的事实，也不是因为他亲眼见到的寒酸的小院，而是只有十七岁的弟弟手上的茧子，粗糙的手心。
对比起来，他的手竟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了……
陈星锐猜不出哥哥在想什么，握着哥哥的手，他心中就安定了许多，这安定让他自己也有些惊讶，可是看看哥哥盯着他的眼神，他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跟老爹老妈总是心疼他不让他多干活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虽然接受得有些快，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的哥哥……还救了元祁姐呢。
陈星锐又吸了吸鼻子，要是元祁姐也平安无事就好了。
“元祁姐肯定没事的，她那么好，是为了救人才昏迷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也是三甲医院呢，三甲医院怎么会治不了……我们再等等肯定就是好消息了……”
“毕竟在里面待了一会了，又昏迷了，多治疗一会也正常，等治疗结束了我们就能看到了……”
“老爹老妈还没有别的消息那肯定是在守着，那就没事，肯定没事……”
陈星锐不是能沉默下来的人，这种情况下就更是安静不下来了。
他不断地说着，像是在安慰沈宜言，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快把没事当口头禅了，但是沈宜言听得清楚。
他能做的，也只有跟着祈祷，紧紧握着弟弟的手，也被紧紧握着，在弟弟叨念的声音中等着有人或者有消息来终止他们这样互相借力支撑的等待。
他从没想到时隔十一年再跟弟弟相聚还能这么快就同一条心地盼着一件事，盼着一个人……可，能不能让她早些醒来？能不能让她平安无事？
上天啊，请一定要保佑她。
他多少次祈祷过，如今也一样虔诚地祈祷她平安无事。
大概是他的祈祷在不久前已经用过了，这一次就不管用了。
也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那边宜行现在的妈妈就发来了语音消息，说医生出来了，但是元祁还是没有醒过来。
沈宜言听得清楚，尽管看得到弟弟如同困兽一般地绕着床走来走去，他却无能为力。
动不了，所以没办法安慰弟弟，甚至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才好。
为什么会没醒呢？
沈宜言心中更乱，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里挣扎着要跳出来，可是面上口中却一样也表达不出来。
他只能沉默，陈星锐只会沉默，病房里又是一片死寂。
打破这一片死寂的还是刚才负责照看沈宜言的护士。
一进门就面对两双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睛，护士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想到护士长交代的话，她硬着头皮推着小车过去换了点滴。
她换的时候还好，没有一人说话。
可是，这目光就已经够让人受不住了。
被叫住的时候就好像令人提心等着的那一只鞋终于落地了一般，护士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才转头看着出声的少年。
这少年一点也不好打发。
护士心中暗暗苦笑，只是想到护士长交代的话，她才有些底气。
“姐姐，现在没有再治疗了，我们能去探望吧？我们就只远远看一眼……”
陈星锐忍不住乞求道。
老爹老妈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他们原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比起老爹老妈，还是他来争取比较好。
陈星锐见护士没有立马拒绝，就赶紧接着道，“我们只是想看一眼，不会打扰多久的……姐姐，求你跟医生说说……让我一个人去看也行，一个人也行……说不定就能帮上什么忙了……”
护士看着陈星锐的目光就心软了，可是这事关重大，她还牢记着护士长的交代，先往病床上看去，重要的是这位的态度。
可这一看，她就急了，这位先生怎么又不安生了呢？
“先生！先生！您不能动，小心针头！唉，您别着急啊……”
“哥！哥！”
陈星锐懵了一下，赶忙跟着护士护着床上挣扎着挪动的沈宜言。
或许是等待着又恢复了些许体力，沈宜言这一次已经可以挪动得很明显了，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门边。
陈星锐又急了一头汗，他顺着哥哥的目光看了一眼门边，突然间心有灵犀。
“姐姐，你就答应了吧？不然，我背着我哥哥过去，我们就去门边守着！”
手指被哥哥紧紧抓住，陈星锐像是得到了什么支撑一般，他厚着脸皮强作无赖状要蹲身下去将自己哥哥背起来。
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护士为难地又劝了两句，见自己越劝，病床上的人就越是坚决，她只能住了口。
虽然也没做什么，可她这会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护士握紧双手看了看床边不比她好上多少的两人，目光在那兄长脸上定了定，这位先生到底跟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
这样挣扎着气都不顺了也要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