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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际驱驰     刀的供养txt下载     刀的供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0章 落雁谷之耻

    从那以后,我的身体生龙活虎,我的武功,突飞猛进。

    血!符咒师大人的血!这一切,都在我喝过符咒师大人的鲜血后改变。

    符咒师的血,竟然有这样的奇效?

    “强儿,你怎么了?”我妈见我许久没有言语,脸色却变幻不定,有些担心我:“想起什么了吗?”

    我沉吟了一会,笑道:“这鬼故事听起来挺吓人的。”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告诉她,有关无名小孩被失魂引的事,我只把它当成了别人的故事,我已经承认了我是阿强的身份和现实。自然,我也不会轻易离开阿强的身体,自取灭亡。当然,她们想我使用这具身体做什么事,那得我说了算!

    善心婆婆不甚明显地缓和了一下脸色,想必她悬着的心算是落地了。

    “妈,我为什么不能死?”这世界又不实行计划生育,就算我死了,我妈这么年轻,完全可以生出老二老三来,为什么就一定要让我这个阿强活下去?用这么丧心病狂,惨无人道,逆天改命的法子还搭上了阿娇父母两条性命,这帐怎么算都不划算啊。

    或者,我应该问得准确一些:阿强的身体,为什么不能死?身体往往代表着一种身份,难道阿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身份?

    我妈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她依靠在我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我戳到了她的伤?

    “妈?”

    我妈不言语。

    “阿强,你是我们全族人的命根子,你绝不能死。”善心婆婆在说这句话时,语气也甚是沉重,但我疑心我是不是掉进了一个灭族的老套故事中?

    果然,关于阿强家的故事甚是老套,但跟失魂引一样精彩。

    传说,自从六族大战,以人族王者一统九州之后,上古三大氏族中的神族不服王化,但也无意逐鹿,于是远走他乡,在九州消失。但事实上,他们只是避进了一处叫做翠峡阆苑的世外桃源。

    虽说是世外桃源,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就有利益权位之争。神族中其中一个傅姓家族带着他们的亲人和部属一怒之下离开了翠峡阆苑,再次涉足九州。

    神族后裔傅家寻遍了九州,终在风景如诗如画的落雁谷定居下来,依旧过着自给自足的隐居生活。

    上一任傅家家主因病早逝,只留下了一个*,这个女孩儿不到十五岁便成为一家之主:她便是傅巧月!而善心婆婆则是护法加管家。

    怪不得我妈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原来她的身份是如此的高贵!怪不得我妈能十项全能,做为一个家主,那是必须具备的能力!

    傅家隐居山野,并没有多少事务,家族人齐心,又有老人辅佐,十五岁的小女孩儿倒也慢慢在重担中成长了起来。在傅巧月十八岁那年,他们于无意中在落雁谷深处,发现了一个金麟洞。探索过金鳞洞后,得到了金鳞诀。使用金鳞诀可以便全族人获得超过常规状态,能全面提升各种能力的金鳞洞状态。

    “武闱外面的奋迅符!”我想,只是奋迅符只能给自己使用,效果可以累加,而金鳞诀可以给全族人都增加状态,但是每个人的增益并不多。

    他们并没有把金鳞诀当一回事,因为他们不需要征战杀伐,只是一群隐居在那里的人,全面提升能力的超常状态对他们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们没有把金麟诀当宝贝,因此没想过保密,金麟诀的的奇效在他们有限的几次与外界的接触中流传了出去。

    不久之后,金鳞诀的神奇功效却传到了某个胸怀天下的人耳里,他率领他的帮会,血洗了落雁谷,抢走了金鳞诀。

    在那场血洗中,逃出来的人分散开来,散居在九州大陆的各个城市和乡村,完全融合进了九州大陆的茫茫人海中。我妈带着善心婆婆一家和一些族人定居在了瓦当镇。他们渐渐在暗中掌控了瓦当镇,使这个看似平常的偏僻小镇,成了继落雁谷后,傅家的最大阵营。

    所以,当年,绿刀消息被爆光后,依然没有江湖人能够进入瓦当镇来抢刀!企图来抢夺绿刀的江湖人,全都死在了城外的瓦当山上。

    所以,当阿焰擅自使用天一专营店里的强化露水对绿刀进行强化炼化后,皇家很快便收到贪污举报!只因为,阿焰他爸未能被傅家收服。阿焰还企图跟我抢阿娇!家主内定的儿媳妇岂容他人觑靦?!

    当年,从落雁谷逃出来的人彼此间约定誓要报这血洗之耻。

    听到此处,我心中一动:“你们就是那个叫做黯月的帮会!”

    “不错,”善心婆婆咬牙切齿道:“当年血洗落雁谷的就是金不换那狗贼!”我想我应该更令她咬牙切齿吧?因为是我在关键时候坏了他们的大事!

    我妈似乎猜到了我心中所想,说道:“强儿,不怪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就怕你也被卷进仇杀中不得安生。”

    “妈,你也是在那一役中受的伤?是……我伤了你?”我犹自记得在混乱中,那个喊出“撤!”的嗓音,当时觉得非常熟悉,现在想来,那就是我妈的声音!

    我心一紧,猛然明白,怪不得我一回瓦当镇,便被人堵在城门口索命!那些人,是死在楚天都,死在我手下!死得尸骨无存!我竟然亲手杀了那么多瓦当镇上的乡亲,同伴和朋友!我的心情顿时沉重得无以复加。

    我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说:“强儿,不用担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养几天就可以下床了。原来你的武功练得这么好了,已经在我之上了。”

    “是叫我回来赔命的么?”

    我妈又拍了拍我的手:“放心,我会给你处理好。你是我儿子,没人可以动你。”话说,阿强这个身体可是费了很大的劲,甚至还搭上了阿娇父母的两条命才保下来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我抵命而死?

    但是,说了半天,好象关于我妈的事都说完了,我这个主角竟然没有登场?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死?”。我说:“我……那个……怎么来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措词了。

    善心婆婆说:“我们在瓦当镇定居不久,你就出生了。”

    貌似这并不是我想问的重点吧?我就不信善心婆婆听不出来。我猜我也是多半在瓦当镇上出生的。关键,我父亲是谁?这一点我真的很好奇。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男人,就算是死了,人们也绝口不谈,这不是很奇怪的事?

    我说:“那个……我父……”

    “你没有父亲!”我刚说了一个“父”字,善心婆婆立即打断了我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好象她就等着我问出来,随时准备着打断我的话。

    善心婆婆的一声断喝,喝叱得我半天没回过神来,善心婆婆这反应也太强烈了吧?出其不意的,还吓了我一跳。难道我是我妈自性繁殖的?

    屋子里的气氛比先前我妈叫我去看自己的尸身时更加诡异。仿佛阿强的身世和父亲是更加难以启齿的秘密?

    看我妈和善心婆婆的容色,俱都黯然而惨淡。就算我父亲死得惨绝人寰,经过二十多年时间的洗涤和流逝,纵然尚不能坦然面对,也不至于犹自如此不堪回首的地步吧?

    我兀自不甘心地试探:“死了吗?”是在血洗落雁谷的战役中死了?

    “阿强!”善心婆婆低声但很严厉地道:“你!没!有!父!亲!”一字一顿向我强调。放柔了声音又道:“你跟着巧月姓傅,你只是巧月一个人的孩子!”

    我妈一个人生出得孩子来吗?

    不过,我倒是从善心婆婆色厉而内荏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她们并不为那男人悲伤,而是为自己悲愤。她们压根就不齿那个男人,或者,那个男人根本就是她们的耻辱?

    我是不是应该换个思路去想:在我出生前发生了什么事?

    杀戮天下为了金鳞诀而血洗了落雁谷!

    我妈做为家主,自当挺身而出,率众抵抗,冲锋于前,撤退于后……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正值花样年华,在一群杀红了眼的豺狼中撤退于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堪的事?

    我本不该这么猜想,也极不愿这么猜想,但是,这个念头一在我头脑中生产,就如附骨之蛆,令我挥之不去。

    如果我不幸猜中,以往那些难以索解的问题又迎刃而解,且丝丝入扣。

    需要在一群豺狼中去寻谁是我父亲吗?所以我确实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因为根本没有,所以大家才不谈及。

    我妈以未嫁之身,屈辱地生下了我,自然不可能再生出其它的孩子来。

    我是根本不应该出生的孩子,我其实是他们全族人耻辱的见证,而我本身就是一桩耻辱。

    但是,我是我妈唯一的骨血,为了延续我妈的血脉,延续傅家家主的血脉,所以,我不能死!那怕搭上三条人命,至少我的身体不能死。

第101章 逼婚的真相

    自然,以“我”如此凌乱不耻的的身世和借魂还阳的身份,是不可能成为傅家家主的。傅家族人是希望通过我,生出根基纯正的下一任家主来。

    因此,我与阿娇的婚姻是必须的。这只怕也是我活着并存在的唯一理由和用途吧。

    自然,我是不可能成为傅家家主的,我只要平平安安与阿娇生出孩子来,就算是完成我的使命了,那些为我而死的性命就值了!

    这个世界对于血脉的传承和传宗接代的事看得极为重要和神圣,执着的程度,到了我无法理解也不能认同的地步。

    回想这些年来的逼婚,我妈想孙子想疯了一样。其实,盼望着我尽快生出孩子来的人并不止我妈一个,而是整整一族的人。原来,我的婚姻,我的孩子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和使命!

    一直,觉得我妈想逼我尽快结婚,想我尽早生下孩子想得发疯,发疯到变态,从我“东西”都还没有长全就开始盼望了!原来,逼婚的背后,是如此沉重的代价,和整整一个家族对下一代家主的殷殷期盼!

    甚至,从正版傅昭强出世的那一天,大家就盼着他的孩子了!

    刚才,善心婆婆说了,他们誓要报那“血洗之耻”,而不是“血洗之仇”,一字之差,暴露出他们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也许,当年那场血洗,他们并没有损失多少人,只是家被毁了,族人被打散了。毕竟他们是神族后裔,自然有着不同凡人的身手和神通,从他们敢与杀戮天下为敌,敢公然攻打楚天都就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凡实力。那场血洗带给他们的伤亡并不太大,却带给了他们巨大的耻辱,所以他们誓要报那“血洗之耻”。

    想不到,阿强的身世如此离奇复杂又凌乱不齿,我暗暗骂:“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啊?怎么这么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这么乱七八糟的事,全叫我碰上了!”我头脑里有些混乱,渐渐有些理不清头绪。

    二十余来年,我这个耻辱不但活了下来,还越活越滋润欢实。我猜想,一旦我的孩子出生了,我会不会突然暴毙?谁能忍受一个耻辱在人们的视线中自由自在地晃悠?当然,未来家主的身家更应该清白无瑕。

    然而,我却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我可是在阳光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我怎么可以用这么阴暗的心理去猜度别人的想法?

    至少,我在我妈眼里,绝不仅仅只是传承血脉的工具,她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给了我关爱和纵容。在我十四岁之前,在我离开瓦当镇之前,在她的庇护下,我从没受到过别人的歧视和欺凌,让我象一般孩子一样,在阳光下阳光地成长,我其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尽管我暗自开解自己,尽管我早已经成年,尽管我是穿越过来的人,对某些事看得很淡,看得很开,但骤然间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此凌乱不齿,一时间我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如果是真的阿强,他会不会崩溃?

    对于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而言,这样凌乱不齿的身世,绝对是压在他心灵上难以翻越和承受的大山,也许会压跨他生存下去的勇气和信念。他被“认定”会早夭早殇,看来认定得果然有理。

    不能不说,阿娇的父母太有远见了,这样的事都能被他们预料到,还一早做好了应变的准备。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那个无名小孩的意志如此坚定而强悍,竟然突破封印,差点让他们逆天改命,借魂还阳的计划功亏一匮,若不是穿越而来的我,适逢其会地进入那具没有魂魄的身体,只怕阿强的身子早就烂成白骨了。

    只是,阿娇对我的身世知道多少呢?她会对我有什么看法呢?我可以不去在意别人对我的任何看法,但我会在意我在意的人对我的看法。

    许是我妈见我久久出神,不则一声,不安地唤了我一声:“强儿。”

    我叹息了一声,既然阿强的身世那么难以令人启齿,我又何必苦苦追问?

    何况,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说不定事实根本不是我猜想的那样呢?

    算了,我不想再去猜测或证实什么,那都是那个原装正版阿强的事。

    三条人命才换来我的活着,我这条命可金贵着呢,既然不幸活了下来,怎么着也要活出精彩来,哪有闲情逸致去多愁善感,寻死觅活地荒废人生?我也不会象原装正版阿强那样,就此被那凌乱不齿的身世所压倒。

    感觉我妈放心地把身体依靠在我怀里,就知道我还是她心目中的儿子。我生个孩子出来哄她老人家开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何况百善孝为先?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在想什么呢?”我妈的语气中带着些不安,似乎也知道善心婆婆那么恶狠狠地跟我说,我没有父亲,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多少有些忐忑。

    我把下巴搁到我妈肩上说:“妈,你们叫我回来,到底想说什么呢?说吧。”

    既然我的父亲,我的身世是我妈这辈子最痛的伤,我又怎能忍心亲手把这道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这是我唯一一次忍不住问起我的身世,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探究这个问题了。阿强的身世有这么重要吗?阿强的身世对于原装正版阿强来说,当然是重要的。可我,压根就不是阿强!

    见我如此轻易地放开这个难堪的问题,并带过话题,我妈和善心婆婆不约而同地暗自松了口气。

    “阿强,”善心婆婆问:“你不是好端端在益州做武师吗?怎么会突然跑去楚天都,还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善心婆婆真是心思玲珑剔透,慎密周详的人,但是她确实想得太多了。

    我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只能说适逢其会。我也是在那场大战结束后,才第一次听说黯月的名字。绝不可能事先跟杀戮天下勾结。

    我笑道:“我看你们砍灵石砍得挺带劲的,就想着也砍两刀玩玩。不知道灵石被砍碎了能不能卖钱?看上去,好象比钻石还值钱!”

    说得我妈跟善心婆婆满头冒泡:“你就想敲两块灵石碎片拿去卖钱?你做武师的人,还缺钱花?!”

    我沉重地点点:“阿娇喜欢去野猪林狩猎,可我没钱给她买门票了。”

    善心婆婆怒道:“死丫头这么败家?这还了得!阿强,不是奶奶说你,你一个大男人还管不住自己家媳妇!回头我给你教训教训她。”

    我摆出一副痛心疾首,请奶奶做主的样子,心下暗暗好笑:“阿娇,我收拾不了你,看你奶奶来收拾你!”

    “强儿,那时你已经加入了杀戮天下?还想敲自己帮会的灵石卖钱?你倒是真能想。你在杀戮天下做舵主也缺钱?”我妈懒懒地问我:“老实说,少跟我打马虎眼。”我妈太了解我这口没遮拦的德行了。

    我嘿嘿笑着说,那会儿,我刚到楚天都,还没有加入帮会,就看着敲灵石好玩。

    “你没加入帮会,还跑去砍楚天都灵石?”

    看我妈和善心婆婆都是一脸奇怪的神情,好象我做了什么叫她们难以置信的事,问:“不可以杀灵石?”

    我妈一脸苦涩地笑道:“你知不知道,没有帮会的人,是伤不到楚天都灵石?”

    没有帮会的人攻击不到楚天都灵石的!?

    怪不得金不换明明看见我对着灵石施放必杀绝技,却睁眼说瞎话,说我“力保灵石不坠”,从没有怀疑到我对灵石有不轨之心;怪不得我必杀绝技一出,把灵石周围的人杀得伤的伤,死的死,灵石却妥妥的巍然不动,原来我根本就伤不到灵石啊!我纠结了好久的疑问,原因竟是这么简单。我不是帮会中人,也不关心帮会的事,因此压根不知道灵石这么诡异。

    我去!我抓狂!我悔到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非帮会中人攻击不到楚天灵石,我就不该施放必杀绝技,把攻方守方的人全搞死了!还当自己会一击必中,敲碎灵石呢!我真是不一般地手残啊。

    我是不是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干一些弄巧成拙的事?

    我若不插上一手,楚天都说不定已经易主成黯月帮会了,我妈做了城主,自然不会无故跟符咒师大人为难。我妈他们也可一雪多年的耻辱,结局本该皆大喜欢,谁知道我这一搅局,却叫所有人的努力和打算全都落了空!

    我妈苦笑道:“许是那狗……那人气数未尽,合该强儿替他挡这一劫。咱们再另图筹谋便是。”

    我妈想说的自然是“狗贼”两字,只是为什么要硬生生半路打住,把“狗贼”改成了“人”字?狗贼两个字不是一向骂得挺顺溜的么?为什么突然有所顾忌而改口?我跟金不换不但没有半毛关系,反而迟早是要反目的。我为什么就“合该”替金不换挡这一劫?仿佛我替金不换挡这一劫还是天经地义的事?

    除非……莫非……当日那血洗之耻便是这狗贼做的?!或者他是之一?这狗贼便是我生身之父?!或者疑似?所以,我妈当着我的面,突然有所顾忌而改口;所以,我是“合该”替他挡这一劫的人,因着挡这一劫,我便与他了却了父子缘份?

第102章 绝杀故乡情

    回想着初入楚天都,在得知楚天都正在开战时,我便急吼吼地赶赴战场,本想在战场中捡个便宜,或是投个机,或是谋个加入杀戮天下的进身之阶,谁曾想同时做了搅局之人?

    我本是无神论者,穿越过来,我也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然而,我却感觉在这个世界,似乎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

    从益州走到楚天都,这一路,有多少天意?有多少人为?仿佛早已经注定,注定我“合该”替他挡这一劫?把他给予我的还给他,此后我便可以与他坦然地刀剑相向了么?

    拷!我干嘛想这些?我不是刚决定了不再去探究阿强的身世之隐么?怎么转过身又忍不住去猜测?我舒出一口气,把脑海中那些令人惊悚的情节和想法驱除出去。

    其实,我妈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若无意,似有意地引导我不由自主地去猜想。

    我说:“妈,你究竟想叫我做什么事?”

    其实我妈想叫我做什么事,尽可以直接说。这些年我与她的关系虽然疏远,但我心里,一直是尊敬孝顺她的,她又何必挖出我的尸身,透露我的身世来大兜圈子,大费周章?尽管她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母亲,但她做为一家之主,行事当不会如此的颠三倒四,抓不着重点吧?她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阿强,你老实说,你去楚天都,是不是受那狗贼之邀?!”善心婆婆倚老卖老,说这样的话,倒不怕得罪我。

    “不是。”

    “你好好的在益州,为什么忽然跑楚天都去?”

    这个原因实在不好说,我正迟疑,我妈又紧盯着问了一次:“你在益州不是呆得好好的么?怎么忽然跑到楚天都去了?

    我可以不说理由强行带着阿娇跑到楚天都去,但估计我在我妈面前打不了马虎眼,直接反问道:“我可以不说吗?反正不是冲着你们黯月去的,也不是冲着杀戮天下去的。”

    我妈笑道:“哟,长成大小伙子,还有秘密不能告诉妈了?”我不说话,来个默认。我妈自嘲地笑着又问:“呵呵,儿子大了,真是没法子的事。那你为什么加入杀戮天下?这个总可以说吧?”

    “城主说我帮他保住了楚天都灵石,邀请我加入他的帮会。正好我也想混口饭吃。”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我也没必要一五一十交待我是混进帮会里想干什么。

    “原来是那狗贼亲自邀请你加入他的帮会的?”善心婆婆插口道:“怪不得你进去就做了舵主。”

    “强儿,如果我们叫你做我们在杀戮天下的内应,你做不做?”

    “做。”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黯月想报血洗之耻,我只想护卫符咒师周全,虽说两者的目标不尽相同,但要对付金不换的心思是一样的。有黯月做我的后盾,自然比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得强。

    我一向是随性的人,处心积虑地想着去算计某个人,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虽然在穿越前看过无数宫斗,家斗,宅斗之类斗心机斗手段斗谋略等等各种斗的小说和电视,看别人斗,那是轻松写意的事,但要自己实施起来,总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再者,我懒惰成性的性子真不适合去做那精心布局的勾当。

    我倒宁愿与黯月合作,成为他们的一颗棋子。因为我心知肚明,我真不是一块做坏人的料,我的破坏力简直弱爆了!

    在搞清楚我跟杀戮天下的关系后,我妈其实并没有叫我做太多的事,只是利用我的舵主身份,帮他们把黯月的人接送进城里,如果有可能,把黯月的人发展进杀戮天下去。我变成了黯月安插在杀戮天下帮会里的地下组织。我妈也安排了专门的人来跟我接头,随时传递她的命令,同时也把我收集到的关于杀戮天下内部的各种情况传递回去。

    我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把黯月的人接应进城,并在城里找到适当的长期停留的借口。因为楚天都的特殊性,占有楚天都的帮会都对楚天都的常住居民严禁控制,以防其他帮会混进来破坏自己的城市。至于混进楚天都的黯月帮众如何展开破坏活动,那是他们黯月的事,不劳我操心,我只需要尽力给他们帮助和协助就好。

    我很清楚,杀戮天下对于内奸的惩处是残酷,不过我从来也没有真心加入过杀戮天下,是我一个人搞破坏,还是带着一群人搞破坏,都没有区别。我唯一担心的只是阿娇,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和借口把她送回瓦当镇。

    我妈在我耳边低语:“关键时候,你只要说出来,他应该不会为难你了。”

    我愣了半天,才回味出我妈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她们把我的身世如此婉转,隐约地告诉了我,是为了我在杀戮天下从事破坏活动败露后,以此保命?

    我暗地里撇了撇嘴角:虽然我不是强势的人,但也不至于会以这样耻辱的方式求活。就算我真是金不换的孩子,在我替他挡了那一劫后,我也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屑于用这种理由去换活命的机会。

    正如善心婆婆说的,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男人对女人做出那样的举动,是不可饶恕的,我的感情完全站在我妈这边!哪怕那个男人给了我生命,我也绝不可能承认他!更不可能以这样耻辱的方式求活!

    可能我妈她们本以为我跟金不换或杀戮天下有什么缘故,不会答应她们做她们的内应,因此先就摆出一副恩威并施的架式,却未曾想到我是如此的愿意合作!

    一席话,解开了我心头的很多很久的疑问,可以说,我终于与我妈尽释前嫌。可是,我打心眼里不喜欢心机那么深沉的妈!我跟她说话,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地思量了又思量才敢应答,不能再如以前那般的信口开河。我跟我妈的关系,似亲实疏,一步步越离越远。

    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宿的话,眼瞅着天就快亮了,我妈道:“杀戮天下的耳目众多,强儿,办了事,回楚天都吧。”

    我笑道:“回自个家看妈,怕啥?办事?办啥事?”一句话说完,我便醒悟:我势必要给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乡亲们一个交待。

    貌似我妈更有革命的警惕性,而我根本还没有进入革命状态。看我妈一宿未眠,说了许多话,又兼伤势未愈,神情有些萎顿,我便扶她躺下:“妈,你先休息吧,我去镇子上逛逛。”

    我走过去一手提起那装着尸身的铁箱。此时,月亮已经下班,太阳还没上岗,是天色最暗的时候,却也正好趁着黑暗,把我的尸身埋了。

    “强儿!”我妈看着我说:“你……真的不把它化了?”

    我笑道:“大家死后都希望入土为安,我为什么就要把自己的尸身化去?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随时可以把它挖出来让我再欣赏一次。不过,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我的想法。一具死尸不可能改变我的想法,如果你们不相信,现在就可以作法试一试。”

    那尸身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我自是不惧威胁,因此话出来底气十足,棉里藏针。我想让她们明白:我愿意给她们办事,只因我把她们当成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的亲人,并不是她们能够要挟,威胁和操控的傀儡。

    就算这具尸身真能禁制我,我也必定会象那个无名小孩一样,要拼个鱼死网破。我自小就是服软不服硬的脾气,有时候明知道硬碰会吃亏,我是宁愿吃亏也不低头。我绝不是那种能够受制于人的人。

    我很想问问我妈:天天睡在我的尸身上面,是什么感觉?她就不怕做恶梦?也许这尸身在她眼里只是用来准备禁制我的法宝,她要天天守着,心里才踏实?不过,我没有问出来,只是对她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看我妈和善心婆婆并没有再出言阻止,我提起铁箱在她们的注目下走了出去。我说道:“我去埋在乱葬岗,那里死人多,热闹。”

    “强儿!埋了……就赶紧回来,别去镇子上乱走!”

    “好。”我杀了伤了好些乡亲,大家对我都满怀愤恨。瓦当镇上,大多数都是迁徒而来的傅家人,他们本就不把我这个根本不该出生的孽种看在眼里,现在我更是杀了伤了他们好些人,他们已经不再掩饰对我的愤怒和鄙视。

    瓦当镇,这个我生活了四年多,承载了我童年和少年记忆的地方,从此不再是我的落脚之处和故乡了。当初那招快意恩仇的流云万变,最终绝杀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份乡情。不管我妈如何处理解决这件事,那些从我手里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乡亲朋友们对我的情谊,也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便是一战成名的代价!

    我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能容得下我的地方,从此,在我的生命里,只有无尽的漂泊。

    在这个世界里,我本是无根之人,也许,漂泊便是我今生注定的宿命。

第103章 萍踪漂泊

    走出屋子,吸了一口空气,觉得那空气清新到甜腻。在死尸边说了一晚上的话,薰得我的鼻子都快没有嗅觉了。我狠狠吸了几口清新空气,心情方才略为好转。

    乱葬岗在瓦当镇东北方,据说,那是一片上古战场的遗址。镇上有那贫穷的,不明身份的,乞丐等人死了,都拖去乱葬岗一埋了事,平日荒芜得不见一个人烟,因此滋生了很多低级魔族。

    从前我们练绿刀时天不怕地不怕,曾在这里厮混了很长时间,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我从隔墙铁匠家顺了一把锄头,就在乱葬岗随意选了一棵大树,在大树下掘了一个坑,直接把铁箱子埋了进去。

    如果对自己好一些,我至少应该把尸身装进棺材。但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再看尸身一眼,更遑论把尸身从铁箱中取出来又放进棺材中?昨晚我能表现得那么镇定如恒,实是费了全身的劲才忍住想要吐个披肝沥胆的冲动。

    我实在佩服法医,可以象欣赏花朵一样欣赏腐尸,且能欣赏出各种成就和隐情来!而我,对我妈放言,所谓的再欣赏一次云云,只是嘴硬而已,这样的经历,一辈子经历一次都嫌太多了。

    直到我把铁箱子埋进坑里,垒了一个小小的坟丘,才舒出一口气来,好象才缓过气回过神来。这样的经历,无论对谁都是噩梦。

    昨晚终于知道了阿强那复杂又凌乱不齿的身世,但我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正版阿强的,不是我的。在我埋葬尸身的时候,好象连着阿强的过去也埋了进去。我随手在那坟丘前插了三根枯草,聊充香烛。我身上背负着四条人命:阿强,阿娇父母,无名小孩。我会替他们好好活下去,做他们想做的事,照顾他们想照顾的人,他们想杀的人……就免了。

    在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中,我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回到瓦当镇。

    瓦当镇上的人一向习惯早起,但是,今天在街道上,并没有看见多少人。路上遇到的人,也漠然而鄙夷地从我面前昂首而过。熟悉的街道,带给我异国他乡般的陌生感。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瓦当镇最好的酒楼醉仙居。想去看看阿丹,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他了,着实有些想他。

    我在醉仙居中却扑了个空,酒楼里的掌柜虽没有拉下脸来,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官腔十足地告诉我,阿丹正巧不在瓦当镇,去其他城市开设醉仙居分店了。原来阿丹接手酒楼后,用我无意中说起的那些经营方法去经营,结果生意越做越红火,然后跑到各个城市去开分店,准备把他们醉仙居的招识插遍九州大陆的每一个城市。

    访阿丹不遇,我无聊地在瓦当镇逛了逛。瓦当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比我离开时略微繁荣了些。原本镇上的人家搬走了一些,也搬来了一些。我想,瓦当镇也许应该改名叫做傅家庄了吧。

    瓦当镇三面临山,群魔环伺,只有东面瓦当山开辟了一条羊肠小道与外界相通,虽是偏僻贫穷,却是天然的隐居之地。

    做为一家之主,我妈一直住在镇子上最破最烂的房子里,她其实完全不必如此自苦。从小我就知道,她心里一直不好过,很少看见她开心地笑过,也许,时至今日,她仍没有走出那场灾难的阴影,她是想藉着生活上的清苦,来减轻一些心灵上的悲苦。也许,她应该找个男人爱自己,去拥有一段真正的婚姻,才能走出凄苦的心境。但是操作家主和女人,这些显得奢望。

    想起阿星失踪前对我的托付,我特地绕道去了阿星他妈开的杂货店。老板娘着实老了一大截,我向她打听阿星的近况,她直哆嗦着后退,她如惊弓之鸟似的不停地跟我申辩:“我没见过阿星,真的没见过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星已经失踪好几年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幸好,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阿星落网的消息,所以可以肯定他还活着,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地方,精彩地活着。他是那样不甘平凡的人,只要活着,就不会苟活。

    当我回家时,正好,看见一群人,阴沉着脸,从我家的破屋子里走出去。我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这些从前我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也是那样漠然而鄙夷地从我面前走过。

    “小雪!”那个腆着大肚子的悲伤女人从我面前经过,我轻轻叫了她一声:“对不起。”小雪恍若未闻地扬长而去。

    善心婆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大家要相信阿巧!一切等小野种生下孩子再说,大家暂时不要为难他。”

    蓦地一口怒气冲上心头,我的胡思乱想,竟然从善心婆婆一句话中得到了证实!

    但是,我很快就把怒气按捺了下去,毕竟屋子里,全是我的亲人。

    我走进屋去,善心婆婆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即便若无其事了。她也是一路风霜雨雪,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人,她历尽沧桑依旧一心一意辅佐着我妈,甚至献出了她儿子儿媳两条生命和她孙女的一生幸福。她对我妈,对傅家的忠心,简直到了天日可表的地步。对这样的人,我实在说不出狠话来,只是笑道:“奶奶,生了孩子,我也希望可以一直叫你奶奶。”意思很清楚,谁敢动我,我必还以颜色!

    善心婆婆脸色窒了一窒,布满皱纹的老脸,看不出表情,没有说话。

    我妈道:“婆婆,你去忙吧,我有话跟强儿说。”

    看善心婆婆离开,我很自觉地走过去坐在床头,扶起我妈:“想说什么?”感觉到她柔软的身子依靠在我身上,那么无力,浑不似以前在南郡国子监跟我耍流氓时的豪放不羁。

    我妈拿着我的手,翻来覆去的抚摸玩弄,好象我的手是件玩具,良久才道:“你的手真糙,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没事。”

    “强儿,回楚天都吧。”

    “好。”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轻易回瓦当镇。”

    “妈。”我问:“你也要赶我离开?”

    “有我在的一天,瓦当镇始终是你的家。但是你不要轻易回来了。”

    “好。”我不想她为难。我不仅是令他们傅家蒙羞的仇人之子,现在还杀了傅家族人,坏了他们的雪耻大计,他们恨我是应该的。换了我,我也会恨。我妈虽是家主,想必不能独断专行,她要给庇护她的族人,给她的族人一个公道。我能想象她所承受的压力。“阿娇呢?阿娇也不能回来了?”那天阿娇跟我一起冲向灵石,他们看见了我,也必定看见了阿娇。

    “阿娇没事的。那天她虽然在场,但并没有出手。”我妈说道:“有我和她奶奶在,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我说道:“嗯,那就好。等阿娇有孩子了,我让她回瓦当镇养胎。”

    我妈玩弄着我的手,微微的顿了一下,然后把我的手合进她仍旧细腻的双掌中,轻轻叫道:“强儿!”

    “妈,我想问个事。”我说道:“你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成你儿子?”

    我妈猛地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你当然是我儿子!你那么孝顺我,当然是我儿子……只是,我过不了自己心头那道坎。强儿,别怪我。”

    不能怪她,我当然不能怪她。她明知道在她儿子身体里的是别人的魂魄,在我初初穿越过来的那三年多时光里,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对我表现奇特的地方从来不问,只是很尽力心力地帮助我适应这个新的世界,适应这个新的身体。

    有很长一段时间,难得的,与我妈静静呆在一起,象以前,我刚穿越过来,那些我孤单的夜晚,她静静地陪在我身边一样。那时候,她会说:“强儿,别怕,有妈在。”

    临走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以前我住过的屋子,屋子里一切都是那年盛夏时我匆忙离开的样子。只是我洒下了鲜血的床褥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屋子里打扫得也很干净,仿佛我一直住在里面一样。

    我鼻子微微有些酸楚,看过我的屋子,我知道我妈一直想我回来跟她住在一起。九年了,我都未曾回来过。如今回来了,可是,我已经不能再在这里长住久留了。这次离开,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有根基的人,注定了要一辈子萍踪漂泊。

    楚天都绝不是我长久停留的地方,我不知道何处才是属于我的地方,可以在那地方安一个家。

    跟我妈和善心婆婆告辞后,我绕道去了青州,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城市里,看望了我的恩师汪不通老头,又是一番吁嘘感叹。在我的生活里,一直没有父亲,缺失的父爱,唯有从恩师处得到些微弥补。

    我把以前在青州多打出来的几瓶酒从埋藏的地下挖出来,自己留下两瓶,多的全孝敬了汪老头。我虽然不嗜酒,但却很喜欢青阳魂的浓烈和醉蝶酿的香醇。

第104章 劫狱

    回到楚天都时,天已经黑了。我满心欢喜,浓情蜜意,准备花前月下,跟阿娇喝一台缠缠绵绵的小酒酒,然后在她身体里留下我的子嗣。

    “舵主,”我手下一个帮众居然在城主府门前把我堵在了外面:“夫人杀了人,被关在小牢里!”

    我第一个反应是:阿娇能杀人?就凭她那狗屁一样的武功,也能杀人?

    小牢,是设在城主府里内的一个狱牢,一般都暂时关押一些犯了小错误的守卒侍卫,丫头仆妇们等等,平日都没有人守牢,只是在需要关押人犯时临时指派人手看守。为了跟外面的大牢区分,就把这里称为小牢。

    小牢本来并不是牢,只是一个被花匠们废弃的温室。

    城主府住了一大帮子帮会的头头脑脑及其家眷们,不免人多口杂,不免有那不好伺侯的主子,不免有那偶尔犯错的奴才,于是城主府隔三岔五便有些需要暂时关押一下的守卒侍卫丫头婆子们,所以就把那废弃的温室改成了小牢。关在小牢里的人,一般不会马上处理,因有些主子气消了又会来把人要回去。小牢的条件还算比较好,关在小牢里的人,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责难。

    小牢本来就不是为关人而建的,因此只要武功略好一些,想从小牢里越狱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以阿娇的武功,这也是难以办到的事。

    “慢着!”我一把揪住那个报完信就准备开溜的帮众:“谁叫你来报信的?”

    “没人。”

    我二话不说,一把把他狠狠掼出老远,我忍住怒气问:“谁叫你来报信的?”我本是很好说话的人,但如果当人满怀柔情蜜意准备跟爱人缠绵痴绕时,被当头泼下一桶冷水,任是性格再好的人也要生气。

    我以心狠手辣,穷凶极恶而闻名于帮会,闻名于楚天都,也闻名于这个世界。帮会里没有人待见我,我估计绝不会有帮众肯在城主府门口等着我,只为了专门为我报信。而且他只说夫人关在小牢里,竟然忘了说叫我赶紧去救夫人云云表示关心的话。

    同时,阿娇的性子虽然有些飞扬拔扈,常常给我招惹一些小麻烦,但若说叫她杀人,却不至于。何况我临走时交待过她,叫她不要惹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处理。跟阿娇相处了近三年,知道阿娇便是个欺善怕恶的主,我在她身边,她觉得有人替她撑腰,她便会嚣张一些,我不在她身边时,她会收敛乖巧很多。

    说阿娇会杀人,我绝不会相信。

    很容易令人猜测到,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局,一个为我而设的局。

    只是,这是谁设的局?想要我做什么?

    眼前这个人,显然只是一个报信的,不可能知道更多的秘密,但一张嘴死硬:“真没人……舵主。”

    我俯视着那人说:“你为什么要来报信?我对你很好?还是我夫人对你有恩?”

    那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连报信的理由都编不出来。

    我忍住心头越来越不耐烦的怒气,森然道:“我最后再问一次,谁叫你来报信的?”

    “我自己……”我不待他说完,飞起一脚,把他踢得重重撞在城主府门楼的粗大柱子上,跌下来时,大口大口地咯血。我几乎听见了他骨折的声音,但那并不致命,致命的是,我附着内息的一脚已经震碎了他的内脏,冷冷地大声说道:“你若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我就不姓傅!”

    我不是不能被利用,但是要明说,只要我觉得可以,我愿意被利用,就象我妈和善心婆婆利用我那样。但若有谁以为我只是一介没有头脑的武夫,想把我当傻子一样利用,那就错了。如果我妈不跟我坦言,我想我跟她此刻已经不是母子了。不得不承认,我妈是了解我的,她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法来利用我。

    任何想利用我,算计我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我没有立即要了他的命,是想借他之口,传我凶残之名。我不想做好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尔虞我诈的帮会里,我不能表现出半分的软弱。

    今天早上,在太阳升起来以前,我埋葬的不单是一具无名小孩的尸身,不单是阿强的过去,也是埋葬了我未曾穿越前的那纯净水般的心灵。我若想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替他们活下去,守护好我和他们想守护的人,我就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插在坟前的三根枯草,祭奠着无名小孩,祭奠着阿强,也祭奠着未曾穿越的自己。

    除了早逝的阿毛,阿丹早早就继承了家业,在商场中摸爬滚打,独当一面;阿焰为了他的年少轻狂,已经被西凉城的漫天风沙消磨成杀猪匠;阿星身负命案,已经整整逃亡五年多了,音讯杳无。他们全都早早地踏入了社会,在生活的重压下,在险恶的人心间,挣扎求生。只有我一直在习武,武闱通关后去了益州,生活一直单纯平静得如田园牧歌,与我的发小们相比,我真是太幸运了。

    从我踏进城主府的那一刻,我开始了我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涯。只是我还一直没有这样的觉悟,直到昨晚,我妈给我上了那么一堂深刻血腥的江湖课,我才知道我应该有所改变,我必须要改变。

    倘若是一天之前,我也许不会下这样的狠手,也许并不会为难一个报讯人。其实,我也给过他三次机会。杀戮天下本不是我真心想加入的帮会,从来也没把帮众当兄弟看待。我要杀鸡儆猴,杀人立威!

    倒在地上的那人,痛得全身不断抽搐,嘴角不断涌出鲜血,还咬牙切齿地呻/吟道:“傅昭强,你个妖孽,不得好死!”我早就知道,帮会里暗地都叫我妖孽,不过,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叫我。

    我冷冷一笑:“赶紧叫人传话,向你主人讨个厚葬!”我返身走进城主府,我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得着看他跟谁接头。

    在府门口前我顿住身形,问守门的侍卫:“你们看见什么了?”

    守门的四个侍卫,眼睁睁看着我一脚就解决了一条生命,早骇得脸都绿了。忽然见我这么问,胆怯而颤栗地回道:“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我叱道:“我在门口打死了一个人,你们竟然什么都没看见?要你们守在这里何用?”

    四个侍卫全都猛然睁大了眼睛,恐惧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拍了拍被吓得浑身哆嗦的侍卫的肩:“看见什么要及时禀报上司,不要藏着掖着,被人知道了以为你们通敌就不好了。”我想,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只怕全帮上下都会知道我干的好事,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我发难。

    我直接去了小牢。一路上,走得很平静,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甚至有一两个仆役远远看见我,就赶紧躲开了,一切都诡异而不合常理。

    我是金不换亲自引进帮会的,虽然我一进来就做了舵主,令很多人不满,但也没有谁敢旗帜鲜明地对我表示不满。现在这种情况,莫非金不换想收拾我了?

    小牢在城主府后花园偏僻的一角,门外只临时指派一个小厮守着。

    我铁青着脸,一步一步走过去,把那小厮吓得脸青面黑,奋力挡在小牢门前,死盯着我。

    我只是向他瞪了一眼,那小厮登时瘫倒在地上。派这么一个没用的小厮来看守杀人凶手,这也太儿戏了,分明就是等着我来救人。可我明知是个局,也必须踏进去:因这局中的饵是阿娇。

    我懒得说话,一脚直接把瘫软的小厮踢开,拔出龙牙刀把门上的锁砍了。

    “吱”地一声推开门,小牢里一股霉臭气扑面而来。天色早已经黑暗了下来,小牢里更是漆黑一团。为了提防暗算,我一声不响地闪在门后,稍待了一会,等眼睛慢慢习惯黑暗。

    昏暗中,听见小牢中不止一个女子的哼哼声:这牢里,除了阿娇,还关着别人?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略微打量了一下:这屋子建得还算牢实,面积也相当大,屋角兀自放置着花盆腐土之类栽花所用的东西。有些花盆中,甚至还生长着各种不知名的植物。因是温室,屋顶上盖着一些透明的瓦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烧制的,微微的天光便从透明瓦片中泄进屋子里。屋子中间立着几根大柱子,想是用来支撑温室用的。

    我轻轻叫道:“媳妇?阿娇!”

    黑暗中,听见一根柱子后,传来“嗯嗯唔唔”的声音,急转过去,便看见阿娇被绑在其中一根柱子上,嘴里被堵了布,满脸眼痕,花容惨淡。只是她原本鹅黄色十分明艳的衣衫上,浸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污,比她惨淡的花容更令人触目惊心。

    我急步窜过去,赶紧掏出阿娇嘴里的破布,阿娇马上“哇”地一声大哭出来:“阿强哥,他欺负你,他欺负你!”我刚给她解了绑,她就扑进我怀里,放声痛哭,委屈得象个孩子。

    我轻轻拥着她,没有说话。现在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给她一个坚实的肩膀,让她放心依靠就够了。

第105章 我可以不用刀

    在阿娇的凄声哭泣中,我听见小牢外响起一阵轻微急促细碎且密集的脚步声。

    我知道那脚步声代表着什么意思,我本该当机立断做出反应,这是我唯一可以全身而退的机会,但我身边有阿娇。我搂着阿娇的手臂紧了一紧,开出比翼双飞阵与她一同踩上,问她:“有没有受伤?”阿娇缩在我怀里,很是委屈地摇头:“他欺负你!”

    小牢里,小牢外静悄悄地,只有阿娇的哭泣声。小牢外此刻必定已经围满了人,刀出鞘,箭在弦。

    不管大牢小牢,果然全都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不能不说,我这人一向不爱带伤药,实在是很不好的习惯。阿娇因要狩猎,怕受了伤被我数落,倒是随身带了几瓶九转金丹,幸好没被搜走。

    “你的神武如意呢?”

    “不知道,被他们拿走了。”

    “他们是谁?”

    阿娇摇摇头,只说:“他欺负你,你要给我出气!”

    我听得一头雾水,问:“他是谁?是欺负我还是欺负你?”

    “我不知道,不知道!阿强哥,别问了。我害怕,我害怕!”阿娇伏在我胸口,喃喃说道。

    我轻轻拥着阿娇,耐心地等着她情绪平复。看阿娇哭得如此伤心委屈,浑身颤栗着把泪水鼻涕一古脑糊到我胸口上,哭得没一点淑女风度,我止不住地心痛她。我不忍心再问她什么,不想让她去回想那些令她不开心,感到害怕和委屈的事情。

    “他欺负你,你要给我出气!”这句话无头无脑,怎么理解?谁欺负我了?我怎么不知道?阿娇难道是想给我出头么?还是阿娇已经气糊涂了,连话都表达不清楚了?

    阿娇在我无声的抚慰下,慢慢平息了下来:“阿强哥,我们怎么不出来?”

    “等他们进来。”

    阿娇讶声道:“他们?这里除了我跟你,还有谁?”阿娇的功力差得太远了,方才又在心神激荡之中,显然并没有听见小牢外的细碎的脚步声。

    阿娇一问“还有谁”,屋角适时地传来一个女子的“嗯嗯唔唔”的哼唧声。黑暗中,我看见另有一个女子被绑在屋角的一根柱子上。同样被堵上了嘴,生得倒有几分姿色,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款式和质地,不象是城主府里的仆妇丫环之流,反而象是个小姐主子。若说谁家堂主舵主把自己家的闺女绑在小牢里,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莫非是帮会里某个人,把从外面抓来的女孩子绑在这里?

    强抢民女,这可是帮规里明令禁止的。虽然说楚天都是属于杀戮天下帮会的,但一个帮会占据楚天都长达二十多年,若是一味的豪强霸道,不知约束,胡作非为,只怕楚天都也不会如此繁华热闹。

    楚天都在连年的战火纷飞中,依旧是九州大陆上最繁华的大城市之一,不能不说,金不换颇有几分治世之才。

    我问阿娇:“那是谁?”

    阿娇摇了摇头,两个人都堵上了嘴,便是想说话也说不了。

    “你先进来?还是她先进来?”

    阿娇说道:“我进来时,她已经在了。”

    看来这个女子与阿娇无关,我便不打算多管闲事。我带着阿娇退到屋子里弓弩箭矢射不到的死角,轻轻拍着阿娇的背心,眼光打量着小牢的地形,思虑着脱身之法。

    我现在带着阿娇冲出去,肯定是箭靶子。不带着阿娇,我或许可以硬闯,但是有阿娇在身边,虽然我也可以硬闯,但我没有半分把握可以护卫阿娇周全,不让她受到损伤。只有把人引进小牢里,趁混战,或许有些机会:“我就在里面,有本事,进来拿我!”

    从小牢里看出去,小牢外月光溶溶,清辉撒满大地,能见度和亮度都相当好。但触目所及,并没有看见小牢外有半个人影。本来应该是个花好月圆的夜晚,我却在做杀人劫狱的勾当。

    阿娇平平安安呆地在我身边,我心里便有一种满足,叫她:“媳妇。”忍不住凑到她脸颊边,深深一嗅,笑道:“好香。”阿娇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其实不算香,只是我喜欢,便深深地迷恋上了那种味道。

    “啪”地一声,阿娇一手拍开我脑袋,向小牢里那个女子的方向瞟了一眼,嗔道:“有人!”不过就是凑过去闻一闻令我迷恋的味道而已,这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但对阿娇来说,这是应该躲在阴暗角落里偷偷摸摸才能做的事,只要是有外人在的地方,都会令阿娇感到娇羞不已。

    “傅昭强!有本事,你一辈子躲在里面当乌龟!”听声音,竟是我分舵里的人。

    我轻轻哼了一声:“滚一边去,趁早准备后事!”我分舵里还没有人敢反我,想必是有比我更高级别的人作主指挥。

    阿娇忽然道:“他们不会进来。”

    我倒诧异了,阿娇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人不会进来?“他们只要扔几根火把进来,我们就得出去!”

    我失笑道:“媳妇,你越来越善解人意,心思周详了!”扔火把进来把我们逼出去,那是要我们命的做法。这些人围而不攻,必定有所等待,也有所顾忌,所有图谋。真想要我的命,就不会把阿娇关在小牢里了。

    想必他们实在是顾忌我的身手,谁也不敢拿着火把,生怕成为了我攻击的靶子。

    三个月前我在灵石前施放的那记流云万变,震摄了在场的所有人。事后流传出多个版本,不约而同把我妖孽化,各种妖孽,差点我就要变成魔族中的一员了。

    无聊人的想象力令我瞠目结舌,各种版本的传言最出彩的地方便是:我是人与魔交/媾的后代,因此,我是半人半魔的妖孽!还是能力很强大的妖孽,以我的法力,或者武力,或者妖力就可以倾覆天下!金不换怜悯天下苍生,以慈悲手段收服了我,将我收入杀戮天下帮会中,为的是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方便盯着我。

    这样的谣传,在我就是听个笑话。但在这个世界,人们智慧未开,似乎很是相信这类传说,什么样的妖孽都是令人害怕的,哪拍是已经被收服的妖孽。我能感觉到帮众们对我的态度是戒惧而疏远的,没有天大的理由,没有人敢轻易跟我作对。

    可能见我没有出去的意思,阿娇怯怯地说:“阿强哥,我们出去吧,这地方我害怕。”想来阿娇一个人被绑在这里多时,所以她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她想尽快离开这个令她感到害怕受到委屈的地方。

    我柔声道:“好,那我们出去。”

    “嗯嗯嗯……”看见我与阿娇便要离开,被绑在屋角的女子死命地哼哼,身子象蛇一样拼命扭动。

    我看了阿娇一眼,阿娇的眼中,似有不忍之色。我走过去,掏开女子嘴里塞着的破布,手指一划,满拟把绑着女子的绳索崩断。哪知,我手指竟然被弹了一下,绳索却安然无恙。

    “谢谢。”女子的嘴似是被堵得太久了,一时之间有些不太灵光了,说起话来含混不清:“这是特制的绳子,专用来捆会武的人。”世上,真有这样的绳子,专用来捆习武之人的?这女子也是会家子?我指间微微运息,再次在绳索上一划,只在绳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这绳索竟是如此的坚固。

    “用刀。”女子低低地含混说道。除了用刀,还有解开绳索一途。此时,我一手搂着阿娇,就只有一手可用。一只手怎么解开绳子?貌似只有用刀一途了。

    笑话!我连一条绳索都奈何不了,还怎么混?我握住绳索,内息过处,一招流星赶月在掌心化为剑气刀刃,从绳索中刺过。松开手指,绳索在手中仍是完好无损。截指如刀,又一次在绳索上划过。“啪”地一声轻响,绳索不出所料地断开了。

    女子“咦”地惊噫了一声。

    我对她微微一笑:“自己逃罢。”至于那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被绑在这里,我一点没兴趣知道。她想让我解开她,我已经帮她解开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媳妇,我们走。”我解下绿刀挂到阿娇的左腰上,顺手搂着她的纤腰,带着她走向门口。

    阿娇问:“你把刀给我,你用什么?”

    月光下,看见阿娇一脸关切的样子,我心中充满了柔情,笑着轻轻搂了搂她,说道:“给你拿着防身,谁敢靠近你,你就砍谁。我可以不用刀的。”平时,阿娇常常跟我撒娇,这副关切的神色却是少见,令我心头倍感温暖。

    铁锁被我砍开后,牢门就一直敞开着,我把一花钵踢出去。花钵“当”地一声很正常地碎了,并没有人冲花钵放冷箭。我叫道:“老子出来了,有种就拿家伙往老子身上招呼!”喊完我又踢出去一个花钵,花钵碎裂,有三四个人自藏身处窜了出来冲向花钵,当他们看清楚还是花钵一怔时,我已经欺身到了他们眼前,一记旋风腿,把他们扫倒在地下,回身把随后跑出来的阿娇拥进怀里。

    看在同在一帮,我还要暂时潜伏在帮会里的份上,不好大施辣手,这一招仅仅只让这些准备围攻我的人受点伤,已经算脚下留情。

    倒在地下的人爬起来飞快退下,更多的人从暗处显身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各种武器,对我采取了合围的态势。

    我视若无睹地云淡风清地携着阿娇前行。

第106章 放开老子!

    “他的刀……”

    我的刀挂在阿娇腰间,在我不能伸手可及,不能随意拔出的地方,此刻,我其实手无寸铁。

    “嗖”“嗖”“嗖”“嗖”四声,四只箭从四个不同的方同射在我身前的地上。听见我身后高处一个声音说道:“再敢往前走一步,就射在你身上!”

    我探手入衣,在衣袋中摸到一小瓶疗伤药水,手一挥,药水瓶向发声处飞砸了过去。静谧中,我清楚地听到药瓶碎裂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重物坠地的声音。

    也许,这世上只有我才会把疗伤药水当暗器来使。虽然药瓶无锋无角,因附上了我的凌厉的内息,药瓶便成了伤人利器。虽然我的功夫距离飞花摘叶,伤人立毙,举轻若重的境界还很远,药瓶好歹还有几分重量,伤人是不成问题的。

    药瓶正正砸中那人面部,砸得他面部多处骨折,就算他能够侥幸不死,也必定会伤得面目全非。我轻轻笑了一声,劝告他:“你应该象其他人一样,只射箭,不作声!莫要以为距离远我就不能收拾你。凡事莫要硬出……”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架到了我脖子上!我的颈动脉距离剑锋不足一寸,一句话尚未说完,我嘎然住口,原本前进着的脚步也嘎然而止。

    身后那人一手架着剑,另一只手把我的左手从阿娇腰间扳下,最大幅度地反扭至我背后。这个人,能够在我不察觉的情况下掩至我身后,在我手掷药瓶,身形略滞的时候断然出击,这人绝不是庸手。我实在是大意了,也实在是太轻敌了。我虽然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但杀戮天下到底是称霸楚天都二十年不倒的强帮,帮会里怎么会没有高手?

    “说得好,怎么不说下去?”我身后之人把我的左手反剪到背心后,冷冷地开口。

    阿娇惊奇地看着我背后的那个人,一脸的迷惑,显然没有明白那人是怎么到我们背后来的。

    我微微侧头笑道:“还要劳动堂主亲自动手,属下荣幸之至!”我身后的人,不用看,光听声音也知道是四堂堂主,我的顶头上司金卫。

    金卫是金不换的远房叔伯兄弟。虽然两个人的血缘关系疏远,但战斗友谊却着实绵长,从金不换创建帮会开始,金卫就一直跟着他。这次金不换为了留下我,却把金卫儿子的舵主撤了让我当,金卫便觉得是我抢了他儿子在帮里的职位和地位,对我恨之入骨。我倒觉得是金不换故意这么安排的,属下们关系太和谐了便要拉帮结伙,有野心的便想更上一层楼,因此对帮主来说,各种权力与势力相互制衡才是关键。这是很重要的帝王之术。

    金卫的眼光,意识和气度,绝对比不上金不换。在我跟金卫有日常交集,知道他是一个气量相当狭小,利益面前分厘必争的人。他觉得我抢了他儿子的舵主,平日里隔三岔五便要找我的碴,现在逮着这么好个机会,我若落在他手里,死是不会死,一顿折辱却是免不了的。或许,这也是金不换刻意安排的,煞我的气焰,解金卫之怨愤。

    “那只手。”金卫冷冷警告道:“别想在我眼前耍花枪!”

    我很配合地抬起右手,任由金卫把我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我很好心地提醒他:“堂主,你不捆我,只怕凭你一只手困不住我两只手。”

    不知金卫是真听了我的建议,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冷冷一哼,便有个帮众拿了绳子上来想绑我。他刚把绳索套过我脖子……

    “住手!”阿娇一声娇叱忽然出手了,只见她慢悠悠地拔出精工龙牙刀,似乎连刀也拿不稳地把刀架在了那个帮众的脖子上!

    要不要慢得这么离谱呀?不知大家是被阿娇竟然敢拔刀吓呆了,还是被她的拔刀速度吓呆了,那个想上来绑我的帮众目瞪口呆地任由阿娇慢悠悠地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我也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很想跟她说: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媳妇,你应该把刀架到金卫的脖子上,你拿刀威胁一个小喽罗,有毛用?不过估计阿娇慄了金卫,没有胆子把刀往金卫脖子上比划。

    阿娇拿刀的手抖得厉害,不一会就在那人的脖子上拉出几道浅浅的血口子。那人万分不忍地劝道:“我不动,你不要抖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阿娇那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拿刀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浑身上下抖得跟秋风中的落叶似的,那样娇弱无力,娇弱得扣人心弦。想必在场很多帮众都很担心阿娇是不是提得动那把刀,会不会失手砸到自己的脚?

    似阿娇这般的绝色女子,生来便是给人疼惜的,哪里能够与刀剑箭矢发生关联?更遑论舞刀弄剑了。我如果不知道阿娇的底细,只怕也要被阿娇此时这般娇弱无力又勉力逞强的姿态所迷惑。旦凡是个男人,多多少少总有一些怜香惜玉的心肠,而阿娇此刻,激起了多少男人的怜惜之心!

    我不担心阿娇,只因为我知道那绿刀是她从小把玩、舞弄到大的,她与我一样,对那绿刀了如指掌,也能驾驭自如,虽然武功不咋样,但吓唬一下不知底细的人,还是能糊弄一时。

    阿娇把刀架在那帮众脖子上,浑身抖得象帕金森综合症晚期患者一样,颤颤道:“放、放、放开……”

    就在大家都竖起耳朵听阿娇“放……”下去的时候,我忽然一个连环风隼腿踢向金卫双脚,身子向右后侧倒了出去,脱出了金卫的控制,金卫想不到我竟然还敢猝然发难,下意识地挺剑削向我脖子,幸亏我身边如电,闪开了大部分,却被碧灵剑在脖子上划出一条斜长的口子,好在并无大碍。

    我一脱困,扯下套在颈上的绳索抖得笔直,一招横扫千军后接风扫梅花,将围在我身前的数人悉数击倒,我返身一记奔龙探鳞直袭金卫面门。

    金卫这才回过神来,挥剑封挡。他的剑是神武碧灵剑,而我手上拿的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绳索,在我预料中这绳索被金卫这一削,肯定会从中断成两截。哪知绳索在神武碧灵剑锐利的一削之下,毫发无伤,只是被金卫一剑削得斜飞开去。

    这竟然不是一条普通的绳索,想必跟小牢里绑那个女子的绳索是一样的,是专业用来捆绑习武之人的,想必是金卫特意准备用来绑我的!他还真是有心,我若被绑,绝难挣脱。

    我提绳一抖,内息倾吐而出,原本软软的绳索,被我贯力抖得笔直,绳枪刺向金卫胸口。金卫回剑再挡,一声轻响,碧灵剑又一次把绳枪荡开。可这是绳,不是枪!我劲道内息,微收即放,被金卫荡开的绳索昂然而起,弯曲地蜿蜒而上,一招燕抬腮,绳头直刺金卫咽喉。

    死水翻浪!

    金卫的剑此时犹在外门!忽然看见绳索已然袭近他咽喉,大惊,没拿剑的左手徒手来格,同时身形暴退。

    就在绳头将要碰到金卫喉头时,我撤了绳上的内息,绳索被我一抖,收了回来。我一旋身,搂住阿娇,接口笑道:“放开老子!”

    阿娇的帕金森综合症忽然好了,手不抖了,说话也利索了,楚楚可怜地强笑着,轻轻在我耳畔说道:“不是,我想说‘放开我相公。’”听着她那柔糥的声音,我心里既甜蜜又疼惜。

    我虽然习惯使刀,但我绝不是仅仅只会用刀。

    当初在南郡国子监所习甚杂,这手控鞭之术便是其中之一。为了练它,我不知道被自己抽了多少鞭,才能得窥门径。我可以不用刀,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金卫不防我忽然收招,左手想来抓我绳索,却抓了个空,铁青着脸,重重哼了一声。

    我忽然凝力不发,撤绳收劲,倒不是我有心放金卫一马。金卫的武功虽说明显比不上我,但也不可能在三两招之间便收拾得下他。我忽然发难,大占上风之际又忽然撤招,只怕在场的帮众都会以为我手下留情,未必有这个眼力看得出来我是故意示好示威,令在场帮众觉得金卫在我手下不堪一击,令他们对金卫的武功丧失信心。

    我并不认主金卫就想捉拿我的主谋。

    这么大张鼓旗在城主府拿人,还是捉拿本帮舵主,除了金不换,只怕谁也没有这个胆子!

    我从阿娇手上拿下刀,插入她腰间的刀鞘里,柔声说:“都说了,叫你不要舞刀弄剑了。看,把这位大哥伤着了,多不好意思。”那个准备来绑我的帮众摸着颈间的伤,瞪着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再理会那个小帮众,我笑盈盈地向金卫说道:“金堂主,承让!”

    金卫铁青着脸说道:“傅昭强,今天你休想逃得了。”他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明显地被我放了一马,不管他有没有明白我那番举动的意思,在他都是大失颜面的事。

第107章 肯去承担爱

    随着金卫此言一出,除了刚才被我击倒击溃的人,更多的人从暗处现身,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大概震摄于我两招之间便击退金卫的气势,想来个倚多为胜。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人再多,我也自是夷然不惧,可是现在,我身畔有阿娇。

    我笑道:“逃?我为什么要逃?我做了对不起帮里的事,还是叛帮了?”虽然这是迟早的事,但我现在还没有做啊,还是可以说得理直气壮。收了笑容,森然道:“谁再踏前一步,休怪我辣手!”

    “傅昭强,小牢也是牢,你敢劫牢,不是叛帮是什么?”

    “我媳妇没杀人,为什么要关在小牢?”在我认知里,阿娇不可能杀人。

    金卫喝道:“傅夫人,你自己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阿娇飞快地躲到我背后,紧紧挤挨着我,身子不住地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反手拍了拍她的背,轻轻笑道:“媳妇,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

    换了平时,我这么取笑她,阿娇得跟我跳起八丈高,此时却是死命地搂住我,哼都不哼一声。

    我提高声音说:“沈娇是我媳妇,她的所有事情,我都替她担待着。就算她真杀了人要抵命,也是我去。金堂主,只要你肯应承一声,送我媳妇回家,不为难于她。不管你想押我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我若不答应呢?”

    我冷冷扫视了一眼围在我身周,上百号的帮众,笑道:“当然,金堂主是肯定能活下去的。”以几十甚至上百命的帮众性命来捉拿于我,金卫担不起这个责任。杀戮天下在黯月攻城大战之后,也承受不起这样的人员损失。他们虽然侥幸失挫败了黯月,难保没有其它的帮会继续攻城。现在可以说是杀戮天下相当虚弱的时候,可惜黯月也在攻城中实力大损,也无力再度攻城。因此我妈采取了通过我,暗中向杀戮天下渗透的策略。

    再说,金不换若要杀我,绝不会只派一个金卫出面,他应该知道金卫根本对付不了我。多半只是叫金卫来带我见他,是金卫自己想借这个机会折辱于我,除他心头那口恶气。

    “好!”金卫不敢为了抓我一个,赔上十几甚至几十条帮众的性命。他若执意想拿帮众的性命来为自己出口气,如此不拿帮众的性命当回事,只怕以后没有帮众肯为他卖命。我开出来的条件,当着帮众的面,他必须答应。这里面的关键,金卫心知肚知,不管他心里有多少的不甘不愿,明面上答应得甚是干脆。单从这一点来看,他这个堂主还算有几分魄力。

    何况我已经申明了我愿意替阿娇担待。阿娇就算真杀了人,现在也已经无关紧要了。其实,在我而言,也非并全无顾忌,我还想在杀戮天下里混下去,帮助安插黯月的人,我也不能真的大开杀戒。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混进来,我可不想毫无建树地匆忙离开,不到最后关头,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离开的。

    至于金不换为什么忽然想捉拿于我,那也要见过金不换再说,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看着金卫吩咐了几个帮众把阿娇护送回我们在城主府里的小院落芥纳居去。我掏出青阳魂和醉蝶酿放在阿娇手里:“你先回去,洗个澡,把脏衣服扔了,再炒几个可口的菜,等着我回去喝酒。”

    阿娇死死拽住我,泪眼盈盈地一声不吭。

    我笑着抬手为她拭去泪水说:“媳妇,你哭的样子不好看。”我哭笑不得地隐隐听见几声“嗯”,竟对我的话表示赞同。我跟自家媳妇说私房话,这些人算什么东西?偷听了人家夫妻的私房话,还要表达意见!

    阿娇顾不得害羞,伏在我怀里,不肯离开。

    我侧过头特意看了一眼金卫。金卫瞪着眼,一脸木然与不耐。显然,金不换只叫带我去见他。阿娇虽然是舵主夫人,但她在杀戮天下帮会里的身份仅仅只是普通闲职帮众,一些帮会机密,她是无权参予闻的。

    没奈何,展眼看了看,总算在帮众中,找到一个女子,叫她扶阿娇回去。阿娇被女帮众扶走,一路上虽未嚎啕大哭,但那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哒嗒哒嗒直往下掉,不住口地叫我:“阿强哥,阿强哥……”只叫得我心痛不已。

    “没事的,我一会就回去。”

    那种凄美的场面,可能也令在场的帮众感觉心酸,竟然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阿娇被女帮众扶着,一路越哭越远。

    等阿娇走得看不见身影了,我把手上的绳索往地上一扔,负手道:“来吧。”既然一早就准备了绳索,自然是想用来捆我的。这绳子经过了我的手,我当然不能让自己成为刀俎上的鱼肉,早已经在绳索上动了手脚,现在这绳索,对我而言,绑或不绑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我这么坦然地放弃抵抗,束手就缚,反而令帮众们心生感激,押解一路,全都安安静静的,谁也未曾为难于我。这一架如果真打起来,这些押解我的帮众中,未必有几个能活下来。

    与我猜测的一样,金卫并没有把我押去大牢,而是押着我直赴帮主金不换独居的城主府内城。阿娇的杀人事件竟要劳动帮主亲自过问,我不禁奇怪,阿娇到底杀了什么人?

    城主府外城是帮会头目们的住所,内城只住了金不换帮主和他的姬妾们以及未成年的子女们。连金不换已成年的子女们都是住在外城。据说,金不换一辈子都没有娶妻,姬妾倒是不少。姬妾们生的子女也不少。但是在众多子女中,能干的,堪当重任的却一个也没有。

    城主府住了这么大一帮子帮会头目和家眷们,自然不可能天下大同,谁同谁亲厚,谁同谁有嫌隙,大家便纷纷拉帮结伙,搞得帮会里派系林立,各种关系盘根错节。

    我本来就不是真心加入杀戮天下,这些浑水自然不屑于趟,独来独往。阿娇则根本不知道有浑水,反正谁对她好,她就同谁玩。整日里到处去八卦别人家的家长里短,然后宣扬得人尽皆知,她把一趟浑水搅和得更加浑浊,自己却无辜地出浑水而不染。结果搞得帮会里的各个派系全都对我跟阿娇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们若在帮会里出了什么事,绝不会有人出头替我们说话。

    金不换穿着常服在小花厅里传见了我和金卫。这个小花厅就是上次为我与阿娇双人雕像揭幕的地方。这深更半夜的,帮主还要办公,真是够辛苦的。

    我如平常一般向帮主见礼,本当揖手,但我被绑着,揖手就免了,只是头微微低下说:“属于见过帮主。”还好金不换没有自大成狂地真当自己是土皇帝,没有让帮众对自己见礼时三叩九拜。揖手只是寻常礼仪。

    金卫却忽然在背后一脚踹中我膝弯,叱道:“跪下!”

    我猝不及防,顿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一腔怒气蓦地弥漫我胸臆,我脚下使劲,一个鲤挺跳了起来,依旧站直了身躯。我愿意给阿娇承担,我自己又不曾犯错,为什么要卑恭屈膝地下跪?再说,阿娇有没有杀人还是两说呢,我始终不相信阿娇会杀人。糊弄阿娇容易,我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真没见过这样狗屎一样垃圾的人,先前在我面前憟了我,这会儿见到金不换,就跟狗见到主人一样,立即在我面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起来,想当着帮主的面,借帮主的名,企图折辱于我。我厌恶地瞪了金卫一眼。

    谁知,这厮一点不长眼,见我站了起来,帮主都没发话,他竟一脚又踹过来,叫道:“叫你跪下,你敢起来?”我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怒气勃发,看准他的来势,蓦地飘身瞬移开数寸,起脚轻轻一勾,把完全没有防备的金卫勾了个狗吃屎,我运力一挣,绷断身上的绳索,不等金卫爬起身来,一脚踩在他小腿肚子上,双手抓住他双肩一拉一提,硬生生给他摆出个下跪的姿势,他想挺身起来,被我轻轻一按,便治得他动弹不了。

    金卫一挣没有挣脱,怒吼道:“傅昭强,你反了?!”

    我笑道:“属下不知道怎么下跪,劳烦金堂主示范示范。”金卫躬着身子,颇为不便地拔他的神武碧灵剑。我在他作势拔剑时松手闪过一边,然后戏谑地看着他一剑劈空。

    金卫还想挥剑再刺,金不换坐在椅子上甚至地威严地轻叫了一声:“卫兄弟。”金卫一听,兀自愤愤地回剑归鞘,然后他才发现我已经脱缚而出,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惊恐。

    金不换走过来,和颜悦色地说道:“卫兄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金卫恨恨瞪了我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我森然道:“金堂主若敢去属下的小院,寻衅属下的媳妇,属下便当着帮主的面说一句,属下必定会加倍奉还!”

第108章 败北

    金卫就为了我抢他儿子舵主之位的事一直记恨于我,今天我又几次让他吃瘪,这个梁子是结定了。对这个睚眦必报的人,我不能不抢先放出狠话来。

    金卫蓦地止步回身瞪着我,脸上那神色,恨不能把我生吃了。显然,我这句话揭穿了他的隐藏心思。

    金不换哈哈一笑,说道:“卫兄弟,你先回去好好呆着,哥改天请你喝酒。”金卫这才放缓了神色,怏怏地退了出去。

    金不换继续笑道:“傅兄弟真是好胆色,敢当着我的面直接威胁上司!你就不怕你没有机会从这里出去?”

    这是我第二次与金不换单独面对,上一次在楚天都灵石边,他邀我入帮。此时我已经是他的帮众了,自然不敢托大,回道:“属下不敢僭越。”

    我既没有资格跟帮主称兄道弟,也不想跟他有太亲近的关系。更何况,我妈虽没有明说,我也清楚这个人跟我绝对不可能是兄弟。再深入一些,我一直是平民百姓,天生的便看不惯达官贵人,象金不换这样高高在上的实权人物,我内心里实是抗拒与他亲近,就象我一直看阿焰不顺眼一样。

    “放心。”金不换说道:“金堂主绝不是好色之徒。”我心头一窒:阿娇那么风华绝代的女子,任谁做出丧失理智的举动,我都不会觉得惊奇。金卫会不会对阿娇无礼,谁也不敢保证,我不能不预做防范。

    金不换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夫人是巫族后裔?”

    “不是。”对阿娇的身世和种族,我从来没有探究过。不过既然善心婆婆是我傅家的护法加管家,傅家是神族后裔,善心婆婆又怎么可能是巫族后裔?虽然巫族女子的美丽是九州大陆最香艳的失落传说,但并不是所有美丽的女子就一定是巫族后裔。

    金不换站到我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我问:“不管你夫人杀了谁,你都替她承担?”

    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我刚说出口没多长时间的话,就已经传到金不换耳朵里去了!那么,相信今晚上我的一举一动,都随时有人向他汇报。我要是真动念想杀金卫,反出杀戮天下,只怕金不换会随时出现。

    “是,她是我夫人。”

    “你知不知道,你夫人杀的是谁?”

    “谁?”

    “金弈星。”

    金弈星?阿娇杀的竟然是金弈星!我不能不再吸一口冷气。

    金弈星,杀戮天下帮会中第一堂堂主,是楚天都最英俊倜傥的男子,也是金不换的义子。阿娇竟然杀了这么一个人!

    我加入杀戮天下已经一个月了,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听说,在我进入楚天都以前,他便肩负神秘使命外出多时了,并且一直没有回来过。

    而对金弈星这个人,虽没有见过,我却也并不陌生,因为金弈星在楚天都是极其赫赫有名的人物!

    金弈星本是杀戮天下帮会中一个普通弟子,不知道怎么的,却跟金不换最宠爱的女儿好上了。金不换在见过金弈星之后,大赞自己女儿有眼光,便订了婚,此后金弈星受到了金不换的重点栽培。

    但金弈星的每一次升迁都是靠的自己的功劳,别人办不成的事,他往往一蹴而就。强悍的才能让他的职位在帮会中一路飙升,倒没有多少人能说闲话。

    谁知道金不换那个有眼光的女孩儿,却没有福份,婚礼前夕病死了。

    金不换对金弈星着实看重,做不成女婿便收了义子,看得比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还重。金不换的子女倒多,但全都是平庸之辈,没法跟金弈星相比,金弈星也对自己的义弟义妹们很是照顾,这一点,也令金不换很是满意。金弈星以义子的身份在金家取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同时也在帮会中一步一步升到了一堂堂主的位置。一堂堂主,那是在帮会甚至楚天都仅次于金不换与副帮主的地位,可以说,金弈星在楚天都处于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而这个楚天都里最英俊倜傥的男子在金氏女死后,一直余情未断,此后一直未曾再定亲议亲。

    这样的经历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多情,多金,英俊,英雄,这样的男子,是整个楚天都女孩儿的梦中情郎!

    这样的男子刚回楚天都便死在了阿娇手下,怎么可能?!

    “你相信?”凭阿娇,怎么可能杀得了金弈星?传说中,金弈星可是武功高强之辈,十个阿娇也不可能杀得了他!不过我问完就觉得不妥了,我这口气,可不是跟帮主说话的语气。

    金不换并未追究语气的小问题,说道:“他们好象认识,一起有说有笑去后花园赏花。说着说着,你夫人忽然出手了,拿神武如意刺进了金弈星胸膛。”

    “金堂主……没闪开?”对阿娇出杖的速度,我是深知的,落在我眼里,就跟慢动作似的,我随随便便就能闪开。作为一堂堂主,金弈星就算武功比我稍有不如,也绝不至于闪避不开。

    “据现场看见的人说,金弈星压根没有躲闪。”

    “……!”我说不出话来。神武湘竹如意当胸刺来,金弈星竟不闪避,他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阿娇的武功虽然低,但神武湘竹如意,那可是花了偌大代价才炼化出来的神兵利器,比我的精工龙牙刀上自带的攻击力高出不少,便是我,我也不敢托大硬扛,金弈星竟不闪避!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尊夫人杖刺金弈星,在场不下十余人亲眼目睹,你可以亲自一个一个质问。”金不换的的脸色甚是平静,语声也甚是平淡,就好象在说别人的事,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可是金弈星明明是他最疼爱,最宠信,最倚重的义子啊!金不换这话的意思也是告诉我,阿娇杖刺金弈星是确切清楚的事实,绝无虚假可疑之处。

    “不用问了。”金不换要找十几个死士来指证阿娇杀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也不可能当着金不换的面一个一个拷问。何况,看刚才阿娇的样子,恐怕杀人之事也不是完全凭空捏造。

    阿娇怎么会认识金弈星?为什么要杀他?这之中倒底有什么隐情?这句话,我不想再问她。因为刚才我已经问过了,但似乎阿娇并不想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阿娇不想说,我不会再问。

    “金弈星还没有断气,不过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你可以验伤?”

    “不用了。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躲?”

    金不换唇角扯出一个弧度,分明嘲笑我,我这句话问得太笨了:金弈星为什么不闪躲,除了金弈星自己,谁能回答?

    “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我苦笑,若阿娇只是杀了一般帮众,自然可以没事,如果真杀了金弈星,恐怕我真得替她抵命了。

    果然,金不换问我:“你夫人杀了我义子,你说我该不该替我孩儿报仇。”金不换直直地盯着我,他的眼神平淡而平静,正是这样清浅的眼神,却更加的令人莫测高深,绝不能从他的眼神中窥知他的心意。

    两个大男人眼盯着眼,脉脉相对,我忽然觉得好笑,垂下眼睑回道:“但凭帮主发落。”我话刚说完,我的下巴就被金不换捏着猛地抬了起来,迫使我面对他的脸,只听见他平静如恒地说道:“只怕不是你的真心话。”

    除了某个人之外,我绝不愿意被谁捏着下巴被迫抬起头,处于这样被动又屈辱的姿式,我一边大力摆动脑袋扭开金不换捏着我下巴的手,一边飘身后退了一步。保持一定的距离,金不换就捏不到我的下巴了。

    金不换微微笑着,向我踏近一步!我只有再退一步,金不换闲庭信步般地又踏上一步。我不禁节节后退,金不换饶有兴致地步步紧逼。

    这个人的气场太强大了,平静中举手投足间,便自然有一种霸者气势,从四面八方向我逼来,压迫着我,直令我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却令我心底阵阵发虚,无论气势,气度,气场我都无法与之抗衡,与之匹敌。

    这其实是一场心理的交战,我败北了。

    虽然我背后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才退到墙边,才会退无可退,貌似也没有必要把这一进一退好象探戈一样的舞步进行到底吧。

    我停下脚,不再后退,看着金不换把那张带着笑意,平静的脸凑到我眼前,忍受着他那气势似乎要把我吞噬的感觉,强笑道:“帮主这么盯着属下看,难道属下脸上长了一朵花?”

    败北归败北,我承认败北,可也没想要降顺他,正面交锋不敌,我只好硬着头皮耍无赖。

    金不换似乎从来没有遇到我这样的人,在他强大的气场凌迫下,还敢说出这样无赖的话来,更深地盯着我,想从我的神情中探究出什么来。我装模作样摸了摸脸,强笑道:“属下洗脸去?”

第109章 求饶

    金不换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主位上坐下。在他转身的时候,我顿感压力一松,这才觉得手心里汗渍渍的,原来不知不觉间我早已经冷汗涔涔而下。

    自我穿越过来,我还从来没有在谁跟前输过气势,面对金不换,这一仗,我竟输得如此彻底。

    他确实是豪强霸者,有睥睨天下的气慨,这份气慨,并不是来自武功,而是他的内心。

    金不换高高在上地坐着,问:“我给你一次机会选择,是你抵命,还是你夫人抵命?你要想清楚。虽然我也很喜欢你夫人,但这仇不能不报。”

    “不是还没断气嘛。”

    “哈,一杖正中心胸,除了拖时间,你觉得他还能活过来?”说这话时,我怎么觉得金不换死了义子,并没有太多的伤心和痛惜。凭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这样的重伤,是根本没法医治的。便是放到穿越前,修补心脏创伤也是风险极大的大手术。

    “要抵命,自然是我去。我说过了,我会替阿娇担待一切。”我当着那么多帮众的面宣称替阿娇担待,我若食言了,还有什么面目活下去?何况我是真心愿意替阿娇担待一切,只愿她一世安好。尽管我很不甘心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抵命,但我还是只有硬着头皮无可选择理所当然地回答。

    金不换点点头,说道:“你对夫人倒是情深义重。”看着我,话锋一转,语气略显柔和地问:“你想过没有,你两脚一蹬就去了,你能放心把夫人留下?让她孤独终老?”

    难道我还没死,他就想打阿娇的主意了?我吃不准金不换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老不死的莫非还想老牛吃嫩草?对阿娇有企图?我若真的死了,绝不能放心把阿娇留在楚天都。

    金不换说道:“以你的武功和能力,也算是本帮难得的人才。金弈星死了,你去抵命,本帮一下损失两个人才,实是可惜。”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顿。

    我的心却跳了跳:我还不想死,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活下去。听金不换的语气似有松动之意。我站在空阔的小花厅里,微微仰头看着高台上的金不换。这个男人如帝王般地坐在他高高的城主宝座上,他可以操纵楚天都任何人的生死。

    “如果你肯求我饶你一命,然后替我办成一件事,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我心头一凛,问道:“什么事?”山不转水转,果然是万变不离其衷:这并不是阿娇失手杀人事件,是精心做出来的套子!想我给他们办事——杀戮天下和金不换并不信任我。

    “先求我饶你!”

    我眼睛一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忍了回去。

    求饶,不过是一句话。但对心高气傲的我来说,我说不出口。何况,阿娇杀人事件多半是金不换用金弈星设局陷害暗算阿娇,图谋于我。求饶就是变相的认输,我怎能轻易认输?我有些后悔,刚才怎么不去验伤?说不定金弈星使了什么障眼法,其实根本没有受伤。事实上,整个九州大陆,也没有人敢硬扛神武武器的攻器,除非那个人不正常!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金不换的声音从高台上飘下来,自然地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压。

    我并不想死,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愿意活下去,只有活着我才能照顾那些我想照顾的人,守护那些我想守护的人。

    金不换好歹也算是个枭难,也还当得起我一跪,我跪他也不算折辱我。

    在很多年前,我答应过某个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不是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我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

    ……

    我一瞬间就给自己做了无数的自我心理辅导和心理疏通,可当我双膝跪下去的时候,我还是觉得鲜血直冲脑门,然后从头顶喷溅出去,我全身冰凉,眼失明,耳失聪,口干舌燥,已不知身在何处。我只是下意识地说:“求帮主饶属下一命。”

    其实头喷血,眼失明,耳失聪等等这一切都是幻觉,是人体在过激情绪中的自我保护应变机制在发生作用。其实,很多事,在没有做之前觉得很困难,做过之后,就觉得很简单。就象求饶,求之前,觉得那句话打死也不能说出口;可是求过之后,又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说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在我心里,低头求饶便如耻辱的印记,烙印在我心间,只怕这辈子我也不能忘记。

    当我情绪稍稍稳定之后,五官功能和神志就渐渐回复了正常,在我回复神志,能听见声音时,只听见金不换在说:“……玩笑的。”他已经叫人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忍不住心头暗骂:“你丫的,拿折辱人当开玩笑,你怎么不去死?”我心里虽然骂,但我清楚金不换并不是开玩笑,只是拿开玩笑当场面话,表现他的大度。

    金不换更想将我折服。我不比金弈星,金弈星是一步一步从普通帮众升迁上来的,确确实实地为帮会贡献过心力,忠诚度绝对比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高得多。只有从思想上,从意识上将我折服,才可能尽快让我忠诚于帮会。

    只有能够忠诚于帮会的帮众,才是可靠的。否则,能力再强,也只是一颗*。

    如果这真是金不换设的局,金弈星真的死在了阿娇的如意杖下,用金弈星的命换我,就算我的武功比金弈星高些,我的办事能力不一定比金弈星强,忠诚度也没有金弈星高,金不换这是在做亏本生意!

    没有人会设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局。难道这真的只是阿娇失手伤人事件?

    等人侍卫来扶,我双膝微一用力,已经挺身站了起来:“需要属下做什么事,还请帮主明示。”能够以饶我一命来换取的事,应该是件很难办很棘手的事。

    金不换手一挥,摒退了左右下人,从高台上缓步走了下来,直等到侍卫们出去后,又回身把门反拉上,才说道:“你只需要找到那个人,劝他答应跟我合作就行了。”听上去这事一点都不难,而且貌似还很好办,一点难度都没有。这样一件事,须得着神神秘秘摒退左右,甚至还要关起门来讲话?

    “合作什么事?”

    金不换的脸色平淡如恒,什么情绪波动都瞧不出来,仿佛带着面具一般:“合作什么你不用知道。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劝得他同意与我合作就行了。他要任何好处,你都可以许给他。”平静的脸色,带着强势的威压,特别强调:“记住,是用任何方法,只要他应答就行。”

    “那个人想杀了你,也可以答应?……”我冲口而出。哎,我都多大了?还老是说些不经大脑的话。金不换又盯着我一番探究,我低下头讪讪道:“……属下失言。”

    金不换面沉如水地盯着我看了半晌:“你这话问得不错,放眼九州大陆,想要我性命的人不少。只是在这楚天都还轮不到谁来要本城主的命。怎么?你也想要?”

    最后那一问,挟着丝丝寒意,只怕我回答稍有一慎,金不换便要翻脸。我倒不是很想要金不换的性命。虽然金不换跟我妈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但那是上一辈的恩怨,我并不想渗合进去,要报仇,也是我妈自己报;我来楚天都,跟金不换作对,只是想他不为难符咒师,我自己跟金不换其实并没有直接的恩怨。相反,金不换倒对我有知遇重用之恩。

    我暗暗凝力防备,杀灵石那夜,金不换一手便拿下了我的龙牙刀,这一幕一直令我震惊,他的武功只怕深不可测!我不能不防备他,低着头,恭声说道:“属下岂敢。”

    金不换好象没有听见,淡淡说道:“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不能劝得他同意,就杀了他!”

    我隐隐猜到那个人是谁,感觉很是不妙:“那人是谁?”

    “符咒师!”

    我的身体忽然一阵剧烈疼痛,象要把我痛得四分五裂一般。先前那些痛楚,就象是埋下的药引,此刻纷纷在我身体里引爆,痛楚象肆虐的风暴一样,瞬间席卷我全身,我无助地被灭顶吞噬。

    我毫无征兆地眼前一黑,一头晕了过去。只是彻底失去知觉前,我残存的意识在想:原来那两个魂魄没做成的事,落到了我的头上!

    金不换真的忍不住要对符咒师大人下手了,以这样直接的方式。

    以不能拒绝的姿态,我被勒命去劝说或者杀死,那个我一心想守护的人!

    我醒过来时,还是在小花厅,只是被人从地上搬到了椅子上。身体里还是那般痛楚着,虽然强忍着,还是一阵阵止不住的虚弱。

    “帮主,傅舵主的身体应该没问题。”听声间,说话的是帮里的大夫。

    “没问题?”金不换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怎么会晕倒?”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压。

    大夫不吭声。他自然回答不出来,他若能回答出来,他就可以当神医了。

第110章 恣意相思

    “怎么会晕倒?”同样的话,金不换又问了一遍,不过这次他转到我跟前来问我。

    我能告诉他,是因为痛楚突然排山倒海般袭来,我猝不及防,被瞬间击溃而晕倒么?我极其虚弱地说了两个字:“旧疾。”

    金不换忽然抓住我左手,指着左手腕问:“这是什么?”

    那是在青州时割腕留下的伤疤,我说:“放了点血。”

    金不换扔下我的手,似乎作势想来扒我的衣服,我本能地勉力一挡,金不换便作罢了,只是冷嗖嗖地问:“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疤?”他怎么会知道我身上有伤疤?

    我侧头轻轻问那大夫:“你检查我身体了?”

    大夫满脸歉意,诚惶诚恐:“小医医术太浅薄了,实在检查不出舵主的病情来……”大夫检查病人身体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想必,大夫在给我检查身体时,金不换竟然在一边瞪着眼睛精光灼灼地旁观,这感觉就太恶心了。旁观完了还要问,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疤?

    我身上有伤疤关他毛事?就算是上司关心下属,好象也关心得过份了吧?

    我勉强伸手拍了拍大夫的肩:“你诊断得没错,我确实没病。”大夫得了我这句肯定的话,感觉他暗地里长长舒了口气,对自己的医术又重捡信心。

    既然我自己也说没病,金不换下巴一抬,示意大夫出去。

    我慢慢从椅上坐起来,然后勉强站下地,我不想在金不换面前示弱。虽然我现在的样子,只怕一根手指都能把我戳倒,我还是希望我能在金不换面前站着:“帮主还有什么吩咐属下的?”

    金不换很有耐心地冷冷地看着我从椅子上挣扎起来:“我的问话,你还没有回答。”这厮还等着我说明怎么身上有那么多伤疤?

    这人前不久还想杀了我替他义子报仇,这会儿却殷勤地关心起我身上的伤疤来,实在是不太正常。不过他越不正常越好,我谨守帮众之礼说道:“属下的伤,已是陈年旧伤,不劳烦帮主费心过问。”

    金不换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能从这里如此完好地离开,我觉得还算是幸运,至少给了我三天时间。

    只不过现在这种状态,想从花厅走出去,还是有点困难。我忍着身体里的剧痛,一步一挪地艰难地向门口移动。我听见金不换在我身后冷冷地问:“小傅,你这个样子,真不碍事么?”

    草,我什么时候跟金不换亲密成“小傅”了?但是,我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一丝丝关心之意,只不过这关心只引得我一阵恶寒,只说道:“属下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我知道金不换一定在背后看着我,我还是头也不回地慢慢挪出了小花厅。

    在离开小花厅前,我说:“帮主,我们家沈娇的神武湘竹如意……”用那么昂贵的费用打造出来的神武兵器,阿娇一直宝贝得紧,可不能落在旁人手里,便宜了别人。

    “我叫人给你送回去。”金不换倒好说话,没有把这杀了他义子的神武如意当凶器给没收了。

    从小花厅到芥纳居并不太远,我却走得异常艰辛,身体里的痛楚一浪又一浪地袭来,我只能走走停停。

    自从从金不换嘴里蹦出“符咒师”三个字,那些被我尘封在心扉里,强行不去忆起的往事,蓦然间都拥上心头。我有三天时间去劝他与金不换合作。如果他不答应,结果就是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我独自踉踉跄跄地走在月光溶溶的道路上,虽然身体一直剧痛着,我却满怀柔情与甜蜜,我终于可以不再压抑自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想那个人。那些平淡的往昔,如一涓清溪,在我心间暖暖地流淌,熨平了我心间的沟壑和丘垒。

    在金不换口中吐出“符咒师”三个字,我的身体就忽然剧痛时,我有种明悟:这痛楚真是符咒师大人带给我的!回想起来,基本上每次接触到与符咒师有关的人或事,我的身体就会阵阵疼痛,且越痛越深。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除此之外,我身体里的痛楚没有更合情合理的解释了。阿娇能解除或缓解这痛楚,只因我跟阿娇在一起时,我心里想着的是阿娇,至少我会强迫自己不去想别人。她是我妻子,在面对她时,我必须一心一意地待她,这点起码的忠诚我必须遵守。

    我仰望着头顶的月亮想,如果每次想起符咒师大人,我身体就会痛,我还是情愿痛着。痛楚,让我知道,在我心底深处有那么一方柔软的地方,在那柔软的地方,我偷偷装着一个人。虽未曾想起,却从未曾忘却。

    这段路程并不太远,走得也艰辛,可我却不愿走完。此时此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我可以不再掩饰,不再压抑,可以恣意思念。

    这份感情,就如同酿酒,捂得越瓷实,发酵越充分,时间越久越浓烈。

    我难得放纵一次自己,在这个夜晚,我独自用思念慰藉孤单的自己。时隔数年,我与符咒师的距离依旧那么遥远,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一段从一厢情愿开始的感情,终会以一厢情愿结束。

    月光下,我看见有个女子的身影站在路的前面。我还没有认出人来,她就猛地奔了过来,一把抱住我,把她湿濡的脸贴到我脸,在我耳边柔声轻唤:“阿强哥。”

    我放心地依靠在她怀里,感觉到我冰凉的身体在她怀中渐渐回暖,身体里的痛楚,也慢慢消退,我扳起她的脸,看见她一脸的泪痕,伸手替她拭去泪痕说:“媳妇,这大夜的,你跑这么远做甚?”

    阿娇紧紧抱着我说:“担心你。”

    听到她这三个字,我很开心,感觉心一下子不小心浸到了蜜里。一直以为阿娇是无忧无虑的,无忧无虑到没心没肺的地步,她从来也没有担心过我。却原来她终于知道担心我了,我的小媳妇真的长大了。

    我反手抱着她说:“走,咱们回去喝酒去。”

    阿娇却搂着我不放,头埋在我怀里哭,把泪水和鼻涕蹭到我胸前:“阿强哥,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待我最好的!”

    我笑道:“媳妇,你真没良心,我一直都对你很好啊,怎么你现在才知道?”

    阿娇抽抽噎噎道:“他们跟我说,帮主叫你选谁去抵命,你想都没想就选了自己。阿强哥,这世上你待我最好,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不骂我,什么事都顺着我的心意,比奶奶对我都好!从今往后,我也要对你好好的。”这么快,我跟金不换在小花厅的对话就传开了,还传进了阿娇的耳朵里。想来也是,杀戮天下的头头脑脑们都住在城主府里,这么多精英齐聚一府,只怕这城主府里的暗斗,比后宫还后宫。任何消息都会传得人尽皆知,看来,金不换要关上门来跟吩咐我办事,实是事出有因。

    阿娇象个情窦初开的孩子,说着那些孩子气的情话,我听着既感动又喜欢。

    我忽然明白,我是爱她的。或许,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把她当做我的责任,当她失血濒死,我的血流进她身体的时候,当我情欲高涨,冲刺进她身体的时候,我才终于在这个世界有了踏实的感觉。

    我终于不再是穿越而来轻飘飘浮在半空,难以溶入这个时空的一缕孤魂。被人需要,被人依靠,是阿娇给我荒漠一样干涸的心灵注入了亲情和温暖,让我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宠溺着她,爱惜着她,纵容着她,不是因为责任,是因为我爱她。因为我爱她,她才能成为那根无尽痛楚中的救命稻草。

    我说:“媳妇,有话咱回家说,别在路上哭,要是给旁人看见了,还当我欺负你了。”

    “就是你欺负我了!”

    “媳妇,别闹了,咱先回家,我让你欺负回来。”阿娇把头埋在我怀里,死也不肯抬起来,我只好把她抱回了家。先前我已经痛得精疲力尽,后来虽然不痛了,但仍然手脚酸软,浑身疲累得快散架了,还要把她抱回家,这一路走得真是辛苦。

    我很愿意把阿娇抱回去,也许似这等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机会,我已经不会再有很多了。

    阿娇虽然在某些方面有点后知后觉,但她却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媳妇,家务,女红,厨艺都很不错,她给予我的家,是真正温暖的家,有家的温度和家的味道。我真想不通,我以前哪根筋不对了?为什么一直不想要个宝宝?还一直坚持着搞避孕!?

    一大夜没吃东西,我还真饿了。吃着阿娇烧出来的菜,喝着青州打来的酒,对着温柔如水的媳妇,迎上她含情脉脉的眉眼,我实在把持不定,心头情/欲大盛,一把搂过阿娇,把我嘴里含着的一小口醉蝶酿度到她嘴里。

第111章 别后请珍重

    “嗯——”阿娇娇哼着扭开头。她一向滴酒不沾,只要喝了一点点酒,便会微醺。

    酒水顺着阿娇的下巴,一路流趟下去。我侧过头,一路舔下去,酒味里夹杂着阿娇的体香,令我越来越迷醉。我的身体在叫嚣,我想要她,不顾一切的要她!把我的身体深深融合进她的身体里,带着她一起攀上快乐的巅峰。

    结婚已经快三年了,可是,每一次,我都觉得象新婚一样刺激而美好,阿娇也一直象个小女孩儿似的生涩,害羞,这也更加激起我的性趣,闺房其乐无穷。

    阿娇一边无力地推拒着我,一边娇喘微微。她的身体已经在我的挑逗下,有些情动,坚持着嗔怪道:“好好吃饭。”

    我抬起头,吻上她娇艳柔软唇,我的舌在她的唇舌间辗转索求,我含混地说:“阿娇,我想要个孩子,女孩子,象你一样漂亮的。”

    阿娇无限娇憨地回应我:“嗯!”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三天的时间,我除了尽量去完成我妈交待给我的各种破坏活动,接引了一些黯月的人进入楚天都之外,剩下的时间,全跟阿娇恩爱缠绵,绸缪缱绻,我希望还得及留下阿强的血脉和我的子嗣。

    其实,我很清楚,做的次数,或者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子弹射在里面的次数,跟能否成功受孕,关系甚微。受孕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齐齐到位才有可能,可我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我不过是尽人事而安天命罢了。

    以前还曾担心,我一旦有了子嗣,会不会暴毙?现在看来,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或许我根本看不到我的宝宝出世。

    我如此强烈的想要一个孩子,不光是因为我妈和她的族人想要我的孩子,更因为,我想给阿娇留下我们的孩子,我不想她在我走后,一无所有,孤苦伶仃。

    三天的时间,真是太短了,很多想做的事,来不及做,想说的话,未曾说出口。

    在阿娇睡下以后,我不眠不休,写了一本书,把我穿越前的一些知识和在这个世界能用得上的知识和东西都记下来,希望我的孩子长大了能带着她的家族成为这世界最强大的一群人。

    我给这本书取名叫《金手指》。穿越前,看过很多小说电视,里面说,穿越或者重生的人,都会有金手指,往往能未卜先知。可我穿越了,似乎并没有获得什么金手指。也许穿越前我所学到的那些先进的知识就是金手指,只是我一直没有用。希望可以尽可能多的留给我的孩子,见不到他,但留下了我对他的期望和爱。

    我托人把书捎给了阿丹,告诉他,如果我有孩子,就等孩子成人了给她;如果我没有孩子,这书就是阿丹的。

    第三天,我吩咐人给阿娇带来一个她奶奶的“口信”,说她奶奶病了,很想她回去看看。

    黄昏中,我亲自把阿娇送到楚天都城门口,看着她踏上回瓦当镇的路。

    阿娇很担忧善心婆婆的病情:“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总是喜欢一个人操劳!她这么急的叫我回去,是不是病得很重啊?”她好象忽然间就成熟了,懂得去关心别人了。换了以前,她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我宁愿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到没心没肺的阿娇,这样,在我走后,她就可以不那么痛。

    那种痛,我经历过,所以知道痛。

    “奶奶不会有事的,身体好着呢。”我轻抚着阿娇的秀发笑道:“媳妇,替我给奶奶和我妈问安,说我有空了就回去看她们。你爸妈都不在了,你要好好孝顺她。”

    阿娇抗议:“你也要孝顺奶奶啊!”

    “嗯,我跟你一起孝顺奶奶,孝顺我妈,”我紧紧抱了她一下:“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过得开开心心的。”

    “阿强哥,我们还没有孩子!”

    我笑道:“我会努力的!”

    阿娇很自觉地表态:“嗯!我也会努力!”虽然阿娇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把子弹射在外面,不过,我猜她是明白的。我也看得出来,她是很想要个孩子。对她自己婚后三年无所出,她很介意。

    直到阿娇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我还是舍不得转身。

    能在这个世界遇到阿娇,爱上她是我最幸运的事。只是能相守的时间太短了,那些一生一世的约定,那些相伴到永远的承诺,我都做不到了。

    天快黑尽,城门都快关闭了,我才返回城里。

    并没有人知道金不换给了我的三天限期,他想与符咒师合作的事是很机密的事,他甚至不想被人知道他想与符咒师合作的意图。

    符咒师家族是一个非常神秘,也很低调的家族。这个家族基本上不会理睬沾染凡俗红尘中的事务。他们若要在凡尘中争强称霸,凭他们的法力,只怕没有人能争得过他们。

    这个家族在成为皇族御用符咒师之时,曾与皇族有过协议:他们不会参予尘俗争霸,也不会对没有法力的凡俗中人施用法术。只有当他们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才可以动用法术保命。

    一直以来,整个符咒师家族都低调而严谨地履行着他们的职责,从来没有出现过符咒师以法术祸乱红尘的事件。自然,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红尘中人打符咒师家族的主意的事。

    这个金不换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与符咒师合作,难道金不换在打符咒师家族什么主意?这倒是一个很大胆妄为的想法。金不换已经贵为楚天都城主了,除皇族以外,他便是九州大陆上最尊贵的人了,他还想与符咒师合作,想图谋什么呢?

    我记得在益州听那个魂魄说过,如果符咒师答应合作,势将血流成河。

    我猜金不换想要合作的事情应该涉及到符咒师家族的某些利益,所以他们死不答应。

    金不换给了我三天期限,但我压根没有打算去劝说符咒师大人。不管符咒师家族为什么不同意合作,如果合作将造成血流成河的后果,那就不是好事,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我没打算去劝说符咒师大人。

    站在城门边,踯踌了一会,我特意绕道从符咒师大人的神坛边经过。我本以为我会很平静,可是越走越近,心跳和痛楚一起加剧,我忍着痛楚,装作恰巧路过的样子,笑着叫他:“大人。”这是自南郡城一别之后,我第一次跟他打招呼。

    符咒师似乎想不到我会跟他打招呼,叫了一声:“阿强!”脸上的神情冷漠而倨傲。

    我没话找话地说:“好久不见了啊。”如此疏离而客套的话,就象当初他称呼我:“武师大人”那样。

    符咒师大人如万年玄冰般地冷冷看着我,用总结性发言的口气,冷冷说道:“你不该来楚天都!”以前,符咒师大人待我一向和颜悦色,如沐春风。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冷着脸,散着凛冽的寒气,用可以把人瞬间冻结成冰的眼神,冷冷地剜着我。我与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早在南郡城便了断了。此时,他待我就象对其他人一样,不再另眼相看。

    也许冷傲冻人,才是符咒师大人的本来面目。

    回想起来,我其实对符咒师大人了解得并不多。一直都是我在告诉他关于我的事情,他总是静静地听着。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关于他的事情。这段深埋在我心底的感情,一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原本,我没有指望过符咒师能给我任何的回应。事实上符咒师大人也确实从来没有回应过我。

    虽然符咒师大人说过,神坛都是有结界的,结界外的人不能窥见结界内的情形。可我不知道我是站在结界内还是结界外,不敢,也不想说那些没用的话,忍受着心跳,忍受着痛楚,忍受着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忍受着他居高临下的倨傲,说:“我马上就会离开了,大人……你保重。”

    我本不该来见他,可我还是想跟他道别,最后看他一眼。

    在符咒师大人把我冷冻成冰块前,我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我忽然想,符咒师带给别人的寒意是如此的萧瑟而消沉,哀伤而绝望。在他的内心里,是不是也是如此这般的萧瑟而消沉,哀伤而绝望?

    我回到芥纳居略坐了坐。没有阿娇的芥纳居,无比冷清。

    我自认为,还算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送走了我深爱着的女人,别过了我深爱着的男人,我心中再无牵挂。我凝神静气,摒弃一切杂念,只想着我是一个武者,一个凭着武功从武闱里通关的武者,然后拿起我的精工龙牙刀出门了,去交差。

    我绝不可能束手待毙,我总归是想搏一搏,虽然机会不多。

    既然跟符咒师合作的事如此机密,我回话时,金不换也必定要摒退旁人。

    我如果回话,一定会提到符咒师大人,我的身体必定痛楚难忍,别说杀人,就连站着都难。

    所以,我的机会只在金不换摒退旁人之后,我开口回话之前。

第112章 拔刀

    我并没见识过金不换的武功,只觉得他的武功已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再加上三天前的心理搏弈,我彻底的输了。对于一个心理如此强势,武功又完全不知底细的对手,我完全没有制胜之策。

    当我佩着刀走进小花厅时,金不换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也许,我今天能活着从小花厅走出去的机会,比我活着走出武闱的机会还要低。

    我走过去跟金不换见礼,在正常距离之外,我又特意多踏近两步,揖手道:“属下见过帮主。”

    金不换一挥手就叫侍从们退下。看着侍从们无声有序地退出小花厅,我故做无心地又向金不换走近两步,我与金不换的距离已经在我展臂加刀长的范围之内,我还想再走近一些,更有一些把握与胜算。

    金不换看着我说:“你这几天很忙?”

    “嗯,”我又走近两步,做出一副神神秘秘准备跟金不换耳语的样子,同时左手悄悄的,尽量小幅度不引人注目地摸上刀鞘。

    要想拔刀,只消右手拿着刀柄一下子拔出来就是。如果有左手配合着握着刀鞘,拔刀的动作会更加迅捷利索。

    哪知,我左手刚摸上刀鞘,金不换的眼光就看向了我左手!我大骇——金不换竟然这么快就窥破了我的意图?

    我同时大悔——我因练武,一向喜穿合体紧身的衣服,此时,我的左手光秃秃无遮无挡地无缘无故地摸上刀鞘,实在是很不正常的动作。我为什么没想到换件宽大飘逸的袍服来掩盖一下我的动作?

    我赶紧松开刀鞘,将左手垂在身侧。却听金不换甚是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放血?”

    什么?金不换看向我左手,不是因为我左手摸上刀鞘,而是他还惦记着想了解我身上的伤疤?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不动声色地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想平息一下慌乱的情绪。不能不说,金不换太强大了,他的一个小小动作都可以引起我的情绪波动,在他面前,我别说平静如恒,连想控制自己的情绪都难。

    我为什么要放血?我能直接告诉金不换,我眷恋符咒师的怀抱,想赖在他怀里,想他抱着我,想他亲近我么?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要耻笑自己!我有点张口结舌:“呃,小时候得了病……说血热妄行,……所以要放血。”有时我看见腕上的伤疤,会回想起青州割腕,也觉得那时候我太年少轻狂,太行事孟浪了,才会有那样可笑的心理和幼稚的举动。

    我故作不好意思状,嘿嘿干笑着将左手藏到身后,借着身体的掩饰,再次在身后反捏住刀鞘。

    “哦?”金不换看上去仍是一脸的平静,似乎对我的说词毫不起疑:“什么病?”

    我不想再跟金不换废话,与他对峙得越久,我越无力拔刀。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让我变成犹豫而迟疑,我心中的杀气正在被他消弥于无形!

    我说:“那……”我的右手握上了刀柄

    “……是……”双手执刀一分,拔刀!这么近的距离,只要一招御风袭上他脖子便能结果了他!

    “铮……”龙牙刀疾速出鞘的声音。

    在我拔刀出鞘的一霎间,金不换突然紧紧一把握住我右手,另一手握住刀鞘,把我将要拔出鞘的刀,还入刀鞘中!拔刀出鞘的声音响到一半就嘎然而止!

    我发力再拔,金不换亦加力,附上内息,透过刀身想暗伤金不换,却石沉大海。龙牙刀就这么半出半入地僵持着,一个要拔刀出鞘,另一个要还刀入鞘。本来的暗杀,变成了力拼:是拔刀出来?还是还刀回去?

    金不换说道:“你还想放血?”他的声音仍旧平静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我要想放的是金不换的血,只是我的声音听来仿佛有些气急败坏。

    “你敢拔刀出来,可知后果?”

    我知道,如果我杀不了金不换,我将死得其惨无比。但是以我的武功,杀不死金不换,自杀的能力总是有的,我绝对会抢在他们抓住我之前先自行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一定会在你死前抓住你。”金不换的声音那么平静,令人对他能否做到这件事的能力毫不怀疑:“在我面前,你不会有死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我默然,我同样不怀疑金不换有这样的能力。我咬着牙,进入脑抽模式,死命地拔刀,挣得面红耳赤,非得在拔刀上跟金不换争得输赢,全然没有想过弃刀,全然没有想过杀人不一定非得用刀!

    “恐怕也不行。”金不换平静地描述:“你应该知道,有的是手段,让你寻不了死,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次鼓劲拔刀未出,在拔刀的较量中,我的气势已经渐渐弱了很多,慢慢地,半出的刀,也正被金不换一点一点推入鞘中。

    金不换又道:“小傅,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语气象教育孩子一样语重心长。

    不错,我刚进门时,金不换就说了一句:“你这几天很忙。”可见我这三天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中。我从事破坏活动的事,他有没有知晓?但至少我根本没去找过符咒师这一点,金不换一定很清楚的。

    我的江湖经验真是太少了,金不换给我三天期限,绝不会放任不管,我怎么也该天天跑符咒师那里装个“正在做说服工作”的样子!

    我不吭声,已经无话可说。栽在他手里,是我自己的江湖经验太浅薄了。

    “我看得找人把傅夫人追回来。”

    我眼睛开始充血,看出去一片血红,嘶声道:“我说过,我替她抵命。你答应过饶了她!”只要以我为饵,可以很轻易就把阿娇骗回来。我便受再多的折磨,也不能让阿娇有任何的损伤。

    金不换很是惋惜:“我是答应饶过她。如果你叛帮,只怕不是我饶不饶的问题。”阿娇也是帮众,我若叛帮,阿娇一定会被连诛,绝对没有划清界线的机会。还是穿越前好啊,不管什么革命运动,只要划清界线就可以免责保命。但是,在这个世界,只有连诛,根本没有划清界线一说!所以,在这个世界,联姻是件很重大的事情,联姻绝不只是男女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

    我的气势和力道都是强弩之末,我手上劲力一收,龙牙刀“当”地一声还刀入鞘。

    我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道:“属下办不成事,也杀不了人,任凭帮主处置。”毕竟我没有在帮主面前拔出刀,算不得叛帮,最多,我没有完成任务,让我给金弈星抵命,他们会给我一个痛快,也不会连累到阿娇。

    败在金不换手里,我觉得不算冤,也没有多少不甘,毕竟金不换是如此的强大,精明,霸气。他如果不是这般强大,也不可能连续做二十年的楚天都城主,屹立不倒。

    无论是心理还是力量,甚或心机的较量,我都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完全占据着上风和掌控着局面的金不换,却出乎意料地问我:“你想让我怎么处置你?”

    金不换这话的意思虽不甚明瞭,似乎有松动之意。但阿娇杀了他义子,我一点不敢抱侥幸心理。

    其实,我虽然没有把刀拔出来,但想要杀他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白了,拔不拔刀都可以按叛帮处理。对一帮之主心生杀意,且付诸行动,绝对是确切无疑的叛帮。但金不换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拔刀?开解我的叛帮之罪,对我的回护之意那么明显,就算他想折服我,折服一个死人,有什么意义?

    “脱衣服。”

    我一动不动。

    金不换加重语气又说道:“脱衣服!”

    我还是一动不动。如果想对我动刑,需要剥去我的衣服,我可以坦然接受。从我认输便已经做好了受刑的心理准备,我并没有奢望我能在死亡之前毫发无伤。但如此不明不白叫我脱衣服,却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承认我败了,我可以把性命交出去,任打任杀,但,士可杀不可辱。

    “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听你说说,怎么受的伤。”这句话,带着些许不明的情感,听着都不象是金不换能说出来的话。

    我勒了个去!这丫这时候还惦记着我身上的伤疤?莫非这丫对伤疤有什么特殊情结?我身上是伤疤,又不是雕花,需要他那么恋恋不忘?我还是那句话:“属下的伤都是陈年旧伤,不劳烦帮主费心。”

    金不换停在我面前,探究地打量我,身子慢慢倾过来,他的脸,就在我脸前数寸处,他呼出来的气息,甚至吹到我脸上。我不打算退避,直直地看着他,听他说道:“就算是死到临头,你还是不肯承认,你就是我的……”

    “……启禀主上,符咒师大人求见!属下挡不住,符咒师大人就在门外!……”那侍卫的话还没说完,小花厅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符咒师大人带着凛冽的寒意,走了进来。

第113章 搭救

    看见符咒师大人,那熟悉的痛楚顿时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我挺了挺身躯,勉力支撑着,站得如一根笔直的木桩:站得虽然直,一推就要倒。

    符咒师大人的身影就象是一款清理软件,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一点一点抹去我脑海里残存的思维,把我的头脑清理成一片空白!只是在被清理成空白前,我兀自瞪着金不换恶狠狠地想:“‘我就是你的什么?!’我跟你毛关系都没有!只要我活着,迟早会兵戍相见!”

    金不换可以管理楚天都里的任何人,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他唯独管不到的就是符咒师大人。

    符咒师大人是楚天都里,唯一一个效忠于皇权的人,也是楚天都里唯一一个可以与金不换平起平坐的人。

    楚天都的城主与符咒师,如果不狼狈为奸,便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天生死敌。

    显然,符咒师大人跟金不换绝不是一线战线的人,金不换对符咒师大人的造访也显得很意外,从我面前转身迎上去时,脸上已经堆起了虚伪的微笑,用一种听上去颇为真诚的语气,说道:“符咒师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真是蓬壁生辉。”城主府如果叫做寒舍,大约这世上就没有多少不寒的舍了。

    符咒师大人虽然并没有武功,但他身份高贵,且身负法力,侍卫们不敢真下蛮力阻拦,更不敢得罪,因此被符咒师一路闯到了小花厅。只是,符咒师怎么知道金不换在小花厅?就那么直接闯了进来?

    记得上一次,符咒师大人接受金不换之邀在这个小花厅里亲手为我与阿娇的双人雕像揭幕。如果我打听得没错,那一次,是符咒师第一次走进城主府。今天应该算是第二次吧。

    符咒师大人只是冷冷瞟了一眼金不换,便一脸的据傲地缓缓走进小花厅,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金不换兀自笑道:“符咒师大驾光临,稀客,稀客!”向旁边的侍卫吩咐道:“上茶。”顺便指了指我说道:“先带下去。”

    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自己走出去。可我身体里正痛得翻江倒海一般,能站着已是勉力而为,实在没办法自己走出去。看见两个侍卫上来架我,我也无力挣扎。

    忽然,眼前蓝影一闪,符咒师大人已经挡在我身前,说道:“我答应他了。”

    我登时蒙了:答应了我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跟他说过。难道符咒师大人一路闯进来,就为了告诉我:他答应我了?可是,他答应的究竟是什么?

    似乎金不换也蒙了,怔了一下,方才明白了符咒师话里的意思,几乎不能置信地反问:“符咒师大人答应了?”

    符咒师大人指了指我,冷屑地纠正金不换的话:“我答应他了。”

    我忽然醒悟过来:符咒师是说,他答应了我的“劝说”,同意与金不换合作!

    “答应他了。”和“答应了。”答应的事是一样的,表达的意思却有细微的差别。

    “答应他了。”就说明我完成了金不换交待给我的事情,金不换必须饶我一命。

    “答应了。”则表明他直接答应了金不换,跟我的“劝说”没关系,我便不能算完成了金不换交给我的任务。没有完成任务,我还是得替金弈星抵命。

    一字之差,差的是我的性命。

    “符咒师大人是来救我的!”我心如明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符咒师大人竟然会冒着触犯他们符咒师家族利益的大忌,答应下与金不换的合作,只为了救我!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只能肯定,那一定是超过我生命的代价。可是,在那一刻,我知道,他心里在意我,所以才不顾一切想救我。我跟他并不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关系!

    已经被符咒师们多次严辞拒绝的合作问题,金不换绞尽脑汁,用尽手段,耍尽花样,甚至不惜杀了多个符咒师都没有达成的合作问题,此刻符咒师竟然象猪油蒙了心似的自己送货上门来说,他答应了!金不换一使眼神,侍卫们很识趣地退了出去,金不换犹自不敢相信地问:“不知符咒师大人答应的是什么了?”

    “合作。”符咒师大人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这要放在穿越前,就是一酷毙了的高冷。

    “符咒师大人确定?一旦做了,就不能后悔。”

    “不后悔。”

    金不换终于露出了笑容:“你们家总算有个明白人!”

    金不换这么精明的人,我都能看得出来的那么明显的用意,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生怕符咒师忽悠他,倘若他放过了我,符咒师却说他只答应来城主府拜访一下而已,他岂不是鸡飞蛋打?他岂能容忍别人在他眼前玩文字游戏这等小把戏?两句问话,就把符咒师与之合作的事确定为敲钉转角,铁板钉钉一样不容篡改和后悔的事实!

    符咒师大人带着嗖嗖寒气站在我身前,既然不看我,也不看金不换,微微斜着头,看着屋顶,神情有几分象那年我在洛阳初次看见他时的神态。对金不换的话置若罔闻。

    金不换向我说道:“小傅,先出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我万分不情愿把符咒师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我却没有法子留下。其实就我现在这个状态,就算留下又有什么用?合作这件事,看来是件顶级机密的事,所图甚大。我这么一个不受信任的小舵主,便是自告奋勇想参予进去,金不换也绝不能接受我。

    我想我也应该来个铁板钉钉,别让金不换事后反悔,来个秋后算帐:“帮主饶过属下了么?”虽说是义子,那也叫丧子之痛。何况金弈星还是一堂堂主,刺杀堂主,也是重罪。

    “这个自然!”金不换这话倒说得爽快,然后一个劲地示意我出去,想必他多年心愿,一朝得偿,正急不可耐地想与符咒师商议具体合作事宜。

    我虽然可以努力站得象木桩一样笔直,可这木桩想四平八稳走出去,还不容易。我看了符咒师一眼,符咒师大人仍然微微仰头欣赏天花板,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远在天边。千言万语,只有闷在心头。

    在金不换的瞪视下,我忍着身上的痛楚,忍着心上的酸楚,慢慢挪了出去。那么磨磨蹭蹭的,如果可能,估计金不换想把我一脚踹出去!

    我一走出去,门就被外面正等着的侍卫们关上了,我回头看向门内小花厅里,符咒师大人仍旧在欣赏天花板,那裹在深蓝色符咒师法袍里的身躯,在橙红的烛火映染下,更加的灰暗而孤绝。

    除了刚进小花厅时看了我一眼以外,符咒师大人没有再看过我,也没有跟我说一个字。

    我自然不能跟侍卫们一起呆在门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我并不想回芥纳居,直接一路跌跌撞撞地去了符咒师神坛旁我在那个酒楼里的长期包间。

    如果符咒师出来了,他一定会回神坛来。神坛应该算是他的工作岗位吧?我在酒楼上的那个包间就是等待符咒师大人最好的地方。

    当我拖着痛楚难耐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走到酒楼前,酒楼店小二一把把我挡在了门外:“客官,不好意思,我们酒楼打烊了!明天请早。”

    可能我身子实在太痛了,痛得我头脑都不灵光了,我直瞪瞪地盯着店小二,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店小二好心好意又提醒我:“客官,我们醉仙居已经打烊了!如果客官实在想喝酒,从这里过去两条巷子,风荷院,酒和菜都是极好的,只是价格贵点。”

    敢情这店小二把我当成初到楚天都的江湖人了吧?风荷院的酒和菜固然是极好的,姑娘才是他们那里最好的!亏我还在这家酒楼长期包了一个包间,偶尔也会来喝一两杯,怎么也应该算是熟客吧,这小二太没眼力了,居然不认得熟客。

    “让开!”我实在不想多说话,也没有力气多说话。

    “客官,我们真打烊了,万分对不住……”店小二还在聒噪。

    我也看见了,酒楼的某些房间已经熄灯了,大门虚掩着,楼上还有几处灯烛亮着,隐隐有人影晃动,想是还未吃完的客人。我说道:“我有包间,只是进去等人,你不用来招呼。”

    我还没往里闯,这店小二挡客人的身手倒是灵活,已经快手快脚拦在我身前:“客官,真的抱歉……”我懒得听他废话,揪着他挡在我身前的胳膊,往酒楼里一搡,搡得小二杀猪一样大叫:“哎哟,杀人了!快报官!哎呀哟,我的手断了!……”酒楼里登时跑出几个人来,纷纷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搡了那小二一把,却搞得自己重心不稳,差点摔倒,慌忙中拿刀鞘拄在地上支撑了一下,才算没有跌到。把刀当做拐杖来用,实是刀的耻辱。

第114章 重逢安梓丹

    坚持着,从小花厅走到酒楼来,这一路实在消耗了我太多的体能,身子却越来越痛楚,身体的忍耐已快到极限,我除了固执地想站着以外,神志开始空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阿强!”人丛中冲出一个人来,一边一把扶住我,一边问:“你是阿强?”

    我约束着越来越涣散的神志,看了他好久才恍然大悟:“你是阿丹。……这是你的酒楼?”洛阳一别,已经有六年了。当年那个青涩略带腼腆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穿着金贵的锦锻袍服,湖蓝色的翠绿衣衫上纤尘不染,清爽的眉眼蕴含着儒雅与精明混合着的气质。若不是依稀还有些旧时的样貌,我简直不敢把这么一个清贵的公子跟我幼时的至交好友联系起来。与阿丹分别六年多,虽然时常互通音讯,互致问候,知道彼此的情况,但一直得不着机会再聚。

    阿丹打量着我,问道:“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我收到你的口信,还没收到你的书,就觉得不对劲,特地赶来找你。你果然出事了!”然后向四周渐渐围上来的人道:“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

    书?什么书?我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那本我写的《金手指》。

    我说:“我要进去。”

    阿丹二话不说,扶着我就往酒楼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带那个小二去看大夫,然后安排了一些善后事宜。看他指挥得这么轻松从容,波澜不惊,又滴水不漏,很快就安抚了受伤小二和其它伙计的情绪,真不愧是商场打滚多年,见多识广的成功商人,应付这些小意外,简直如行云流水般轻松自如。

    据我所知,阿丹从洛阳太学院回去后,就接手了酒楼的生意。这么算起来,他经商也有六年多了,难怪他处理起这类突发事件来,熟练而老到,轻车熟驾。自然,我也知道,阿丹便是九州大陆上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年轻商人:安梓丹。

    当我终于坐在我的包间里时,已经痛得我把身体蜷曲成一团,缩在椅子上颤抖。

    阿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他面前不用装模作样,可以跟他毫无顾忌地说话,完全不用担心他会耻笑我或算计我,我甚至可以在他面前软弱。

    看我痛得这个样子,阿丹一叠声地叫店伙计去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没用的。”我蜷缩在椅子上,竭力忍着痛说道:“痛一会就好了,没事的。”

    阿丹狐疑地看着我:“经常痛么?几年了?”

    “好象有三年了吧,不记得了。”穿越前,就算是幻肢痛,痛了三年,基本上也可以自行愈合了。可我身上这种痛楚,却越痛越是剧烈,并且还有越来越加重的趋势。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什么?”阿丹坐在对面探究地打量我。

    “什么?”

    “那一年你在洛阳城快死掉的样子!”

    那一年我心如死灰,对周遭的一切都迟钝了;现在,我心如刀绞,身如刀割,被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痛楚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不过,这副落魂失魄的倒霉样子全叫阿丹看见了。

    阿丹打量了我一会,笑道:“你到我的酒楼来,我至少应该陪你喝一杯。”他亲自出去拿了些酒食进来,斟了一杯,放到我手边,举起他自己的酒杯轻轻一碰,笑道:“咱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干了,你随意。”

    看阿丹一口就把酒干了,然后殷殷地望着我,我觉得实在不好负了他的期望,喝个酒而已,不算难事。可我的手一直抖,等我把酒杯抖到唇边,早就只剩下半杯酒了,也别随意了,仰头全倒进嘴里。

    那火辣辣的液体一路流下咽喉食管,一点没有感觉。我把杯子扔回桌子上:“不喝了。”我对酒没有特别的嗜好,只在偶尔有兴致时想喝一点点,而现在,我根本没心情喝酒,完全只是为了不拂阿丹的面子。

    阿丹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把酒抖洒出来,看着我甚是艰难地才把酒喝下去,笑了笑,笑容干净而恬淡,指了指桌上的菜:笑道“酒不喝了,吃点菜吧。”从少年到青年的心理剧变期,他都在金钱中打滚,竟然没有沾染上市侩气,笑容还一如六年前那么干净。

    “不饿。”

    “不吃不喝,那你非要进我的酒楼来,干什么?”

    “等人。”

    阿丹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自吃,然后踱到窗边,随手打开窗子向外一张,讶然道:“咦,他果然不在神坛,去哪了?他是不是又失踪了?你才会又变成这个鬼样子的?”

    我大惊:“你?!”

    阿丹嘲讽地笑了笑,回身又坐下来自斟自饮:“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阿强,你又不喜欢喝酒,也很少应酬,却跑到我的酒楼来长期包下这个房间,不就是因为这个房间距离神坛最近么?”

    忽然之间,被阿丹一口揭破我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我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惊慌:“你怎么会知道?”

    阿丹又是一笑,那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你不记得你在洛阳喝醉了,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我去!我穿越过来,可是从来没有喝醉过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又不喜欢喝酒,为什么要喝醉了把自己搞得那么难受?

    阿丹看出我的迷惑说道:“你病了时,我照顾你,本想给你喝茶,却拿成了酒,你就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拉着我说了很多话。”

    我倒!阿丹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居然茶酒不分?我说:“阿丹,你是故意灌醉我,想套我的话?”也难怪,那时我心痛得人事不清,喝没喝醉过酒,完全没有印象。

    阿丹并不否认,说道“你忽然间就变得跟死人差不多,就是多一口气!我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不喂你你也不要。你变成那样,总是有原因的,我问你,你又不说。我就自己想法子了。只有找到原因,我才好开解你。”

    “那你是怎么开解我的?”

    阿丹摇摇头,苦笑道:“这种事,开解不了,没法开解!还好,你自己熬过来了,只是少了精神头。”顿了顿又说道:“我没有挖你秘密的意思,只是想救你,想不到你心头藏着那种感情。”

    我也苦笑,知道阿丹完全误会了。我对符咒师大人的感情,绝对不是阿丹所想的那种感情,只是,我对谁都不能说,也说不清。

    对于洛阳那段如生离死别一般的经历,我只记得当时心里很难过,至于我说过什么话,有没有喝醉过酒,我都不太有印象了。因为心死了,感觉和记忆都迟顿而模糊。

    以我的认知,这种极度压抑的情绪,如果得不到宣泄,早晚会闷出各种病症。而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熬了过来,人竟然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大概就是阿丹灌了我酒,让我在醉酒中,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语,宣泄了潜意识中的苦闷与压抑的原因吧。阿丹可说是歪打正着。

    阿丹说道:“阿强,你还跟从前一样,老是自以为是,喜欢做些藏头漏尾的事,不要觉得别人都是傻的,看不出你的意图。我以为你娶了阿娇,已经放开了对符咒师的念想。她若知道你在这里包了房间,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阿丹对我的评价,我觉得还是比较接近事实,“她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在酒楼里包了个房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忽然惊觉出阿丹的话里有话,透露出一种讯息,一种哇凉哇凉的感觉浸染我全身,令我痛楚不堪中,又如堕冷窖:“……阿丹,你的意思是:阿娇知道我跟符咒师的事?!”

    不对,这句话很有问题,什么叫我跟符咒师的事?明明我跟符咒师,毛事都没有!这么一说,倒变得有事了一样。

    阿丹没有说话,仍旧自顾自的吃斟自饮,脸上带着一些同情,就象在洛阳快分别的那段时间他看向我时,脸上的神情。

    想到阿娇有可能知道我跟符咒师大人的关系,我就止不住地一阵阵心虚气短。我骂道:“你说呀!是不是你告诉她的!XXX的,枉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就这么跟我使绊子?怎么,你有胆子做就没胆子承认了?!”阿娇知道了,那会有什么后果?我实在不敢想象;她会不会伤心欲绝,与我从此陌路?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心?我脑子里一霎间想的全是阿娇。

    阿丹瞥了瞥嘴角,意甚不屑:“阿强,这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怎么能怪我?”

    我骂道:“就算要告诉阿娇,也是我自己去说。什么时候轮到你大嘴巴了?你嘴巴闲得慌,你店里有的是烧酒,还怕撑不死你?!”

    阿丹咂下一口酒,叹道:“你不能怪我,我是为阿娇好。”

    为阿娇好?有这么拆人家婚姻的么?我跟阿娇甜甜蜜蜜,须得着阿丹把这些陈年烂谷的事,讲给阿娇听?这不是成心挑起我们两口子的内部矛盾么?我哼道:“为阿娇好?你倒说说,你怎么为阿娇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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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的供养介绍:
这世上有一种爱,叫做:不该爱。
乱世中,江湖里,恩怨间,计谋下,她凭一把绿色苗刀,以男子汉的担当珍惜守护着妻子,温柔缠绵;又以女孩儿的情愫对某男子执意维护,殚精竭智。
她那份深自隐讳的不该爱的感情终揭开江湖掀天风浪,她成了千夫所指,众矢之的的妖孽。
她拔刀而起,浴血奋战,直至伤痕累累……刀的供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刀的供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刀的供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