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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逍遥章txt下载     逍遥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战斗力如此低下

    骆炯走在最后,他对华静瑶说道:“那《骆英俊奇案录》的第二卷,我已经动笔在写了,明日我让人把已经写好的,送来给华大小姐看一看,请华大小姐指正。”

    噗!

    如果现在华静瑶嘴里有茶,那一准儿会喷得到处都是,好在没有。

    可是面对骆英俊原主,华静瑶无法拒绝。

    “好……好!”

    骆炯大喜,兴高采烈地走了。

    这时,史丙过来说道:“姑娘,五姑娘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您去看看吧。”

    华静瑶问道:“侯府里有人过去了吗?”

    史丙道:“吕夫人身边的容嬷嬷去了,老四一脚跺碎了地上的石板,容嬷嬷鬼哭狼嚎地跑了,之后再也无人去过。”

    华静瑶冷冷地道:“看来我要挨个地去叫了。”

    说完,她信步向春晖堂走去。

    春晖堂的婆子们全都抓去了顺天府,这会儿在门外头的是两个粗使丫鬟。

    那两个丫鬟远远见来的是华静瑶,就慌慌张张跑进去报信了。

    此时,兰芝招供,她伙同表兄和乳娘黄李氏谋害五姑娘的事,已经传到了春晖堂。

    噩耗传来,蔡碧莲当场晕死过去。

    华静瑶来得不巧,蔡碧莲还没醒过来,丫鬟婆子围着她大呼小叫,吕夫人和二太太冷眼旁观。

    华静瑶一脚迈进来,正好蔡老夫人正由红袖和绿袖扶出来,华静瑶的注意力都在那晕死的蔡碧莲身上,蔡老夫人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是你,你这个孽幛,我华家对你不薄,你竟然闹得家宅不宁,你你你……”蔡老夫人一手指着华静瑶,一手捂着心口,她的心好痛啊!

    华静瑶的眼睛盯着蔡碧莲,蔡碧莲悠悠醒转,正要开口诉说她的不幸,可是一个声音忽然如炸雷般响起:“祖母刚刚说的话,蔡表姑也听到了吧,我华家对你不薄,你竟然闹得家宅不宁,还伙同外人谋害我华家女儿,你是想把我们华家的子孙一个一个全都害死,好继承我祖母的嫁妆吧,蔡表姑,你的心可真毒啊,你醒来最好,快快说说,下一个你要害谁,趁着这会儿纸扎铺的人就在府上,也好让他们再搭一个灵堂。”

    这是把蔡老夫人刚刚骂她的那番话,加倍全都给了蔡碧莲,还咒了蔡老夫人离死不远,又说蔡碧莲要把华家子孙全都害死,在吕夫人和二太太面前拉了一把仇恨。

    蔡老夫人气得发抖,她骂的人明明就是三丫头这个害人精,怎么就变成了骂蔡碧莲了?

    “你……你……你……”蔡老夫人的手在发抖。

    华静瑶对蔡碧莲厉声道:“你你你,是要把我祖母活活气死,你想得美,我们家兄弟姐妹可还都活着,祖母的嫁妆没有你的份!”

    蔡碧莲只觉天雷滚滚,她什么时候想要蔡老夫人的嫁妆了?她又不是傻子,蔡老夫人一大堆儿子孙子,几时能轮得到她?

    可是她却无法反驳,毕竟兰芝被抓了啊。

    唉,还是继续装晕吧。

    于是,蔡碧莲脖子一歪,又晕死过去。

    “哎哟,蔡表姑她晕了,没关系,江太医教过我一套手法,专治晕厥,你们全都让开,让我来。”

    华静瑶伸手从小夏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快步上前,一手按在蔡碧莲的腋下,另一只手,手起簪落……

    随着蔡碧莲一声尖叫,华静瑶拔出簪子,顺手在蔡碧莲的衣裳上蹭了蹭,重又插在小夏头发上。

    众人拔着脖子看过去,只见蔡碧莲的人中上,华丽丽多了一个簪子粗细的血窟窿。

    扎穿了!

    “我真是华陀转世,只一下就把蔡表姑救醒了。”

    众人面面相觑,华大小姐,你是对华陀他老人家有啥误解吗?

    啪啪啪,随着几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华小狸的小嗓门:“姐姐真棒,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华静瑶满意地点点头,此处需要掌声。

    她手上使力,硬生生把痛得死去活来的蔡碧莲扶了起来,蔡碧莲还没坐稳,便再一次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却原来是华静瑶在她腋下的软肉上使劲掐了一把。

    这屋里的女人,无论是蔡老夫人,还是吕夫人和二太太,平素里全都没少整治过人,可是她们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大家闺秀敢在众目睽睽下整治一个长辈。

    对,蔡碧莲怎么也算是华静瑶的长辈。

    蔡老夫人是最生气的。

    蔡碧莲是她的侄女,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蔡碧莲是她的血亲,华静瑶整治蔡碧莲,是完完全全没把她这个祖母当回事。

    往日里是她瞎了眼,是她让猪油蒙了心,竟然会把这个小号母老虎错看成温顺小绵羊!

    “这是要气死我吗?我要……”蔡老夫人摇摇欲坠,如同狂风中枯黄的老树叶。

    “您可不能死啊,您若是死了,大伯父和二伯父都要丁忧,天子以孝治天下,从不提倡夺情那一套。”没等蔡老夫人把话说完,华静瑶便语气凝重地打断了她。

    吕夫人和二太太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蔡老夫人可不能死,她若是死了,倒霉的不是无官一身轻的华三老爷,而是有官职在身的大老爷和二老爷。

    昭阳长公主已经和离了,以前因着华静瑶,还能给侯府几分助力,可今天华静瑶是摆明要和侯府撕破脸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若是丁忧了,怕是从此以后就要在家里待着,再也难回朝堂。

    “哎哟,老夫人,您说什么不好,提什么死字啊,再说,那兰芝又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她害死五姑娘,罪该万死。”二太太连忙上前,推开绿袖,给蔡老夫人抚着后背顺气。

    蔡老夫人毕竟也做了多年侯夫人了,刚刚是被华静瑶给气着了,怒火攻心,才一时失仪说出了心里话,此刻打碎牙齿和血吞,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三丫头说得极是,祖母不能让一个恶奴给气死,祖母还要亲眼看着三丫头穿上嫁衣坐上花轿呢。”

    “那要让老夫人失望了,清远侯府是正经人家,老夫人可看不到我穿上嫁衣坐上花轿。”

    蔡老夫人是寡居,府里的喜事也要避开,除非她自认清远侯府不正经,否则她还真的看不到任何一个孙女上花轿。

    这个死丫头是存心要把她给活活气死啊!

    华静瑶最爱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老虔婆,你以为我想这样气你吗?战斗力如此低下,我都懒得与你们浪费口水,如果你没有我爹亲娘的名份,我早就一脚踹在你的脸上,踢你个满脸桃花开。

第三十二章 论灵前净化身心

    蔡碧莲被抬去了华五姑娘灵前。

    华静瑶说,兰芝是蔡碧莲的丫鬟,抓了丫鬟抓不了主子,那就让主子来五姑娘灵前净化身心。

    至于何谓净化身心,无人敢问。

    她要让抬蔡碧莲,也无人阻拦。

    蔡老夫人刚一开口,华静瑶说道:“咦,大老爷说那只装着断肠草的瓶子,是老夫人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蔡老夫人张开的嘴又闭上了,直到华静瑶走了,就连吕夫人和二太太也讪讪离去,蔡老夫人的嘴才张开,拿起手里的帕子,一口咬下去!

    红袖和绿袖不敢去看,二人悄悄退到屋外。

    绿袖叹了口气,道:“原来三姑娘是这样的人,以前可没有看出来。”

    红袖却没有说话,双眼直勾勾,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儿。

    绿袖奇道:“你怎么了?方才我就见你不对劲儿,是藏在枕前里的银子让人偷走了吗?”

    “才不是,我是……我是见到兰芝出去的时候,不是她自己要走的,是表小姐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这才走的。”红袖压低声音说道。

    绿袖又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那兰芝与五姑娘无怨无仇,何苦要去害死她呢,再说,咱们当奴婢的,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可表小姐与五姑娘也是无怨无仇啊,五姑娘只有四岁,连亲娘是谁都不知道,咦,莫不是表小姐与三老爷有仇?也不会啊,每每三老爷在府里,表小姐都会打扮得如一株亭亭白莲。”红袖嘀咕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蔡老夫人。

    “姐姐,你说会不会是……”红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屋里。

    “嘘,你不要命了。”绿袖一把按下她的手指,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听到了彼此的心跳。

    蔡碧莲已经不敢装晕了,她这辈子也不敢了,她望着那口棺材,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华静瑶坐在太师椅上,眼睑低垂,无论这件事的背后黑手是不是蔡老夫人,蔡碧莲都有份。

    “三姑娘,你要想想侯府的声誉啊,你毕竟还姓华。”蔡碧莲见华静瑶面容平静,便大着胆子劝说。

    华静瑶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你死的只是一个妹妹,而侯府损失的却是声誉啊!

    “蔡表姑何时卖身进侯府为奴为妾的?我怎么不知道?若是没有,侯府的声誉关你屁事?”

    蔡碧莲被噎得脸胀得通红,若是往常,她一定会晕倒,可是现在,她不敢晕啊,人中那里火辣辣地痛,提醒着她下次晕倒可能会连小命也搭上。

    此时,天已全黑,灵堂里棺材前的几枝白蜡烛,昏昏沉沉。

    史乙快步走了进来,说道:“姑娘,刚刚咱们的人回来了,孙万庆已经抓到,这会儿送去顺天府了。”

    尹捕头派人去追孙万庆,史乙也派了一个小厮跟着,所以才能在孙万庆被抓回京城的第一时间来给华静瑶报信。

    华静瑶闲闲地看了蔡碧莲一眼,对史乙道:“嗯,我怀疑乳娘黄李氏已经死了,就是孙万庆杀的,你让顺天府给他上大刑,我就不信他不招供。对了,你再派人去趟香河,告诉蔡家,他家的丫鬟伙同外男杀了两条人命,如今蔡姑娘被苦主扣住了,蔡家是书香门第,那就派个有书香味的人过来,好好说说这事怎么办。”

    史乙道:“是。”

    说完,便向外走。

    “不要,不要!”蔡碧莲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喊道。

    蔡家可是自诩书香门第的,虽说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养了一家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可越是这样的人家,就越是喜欢标榜自己的清高脱俗。

    而且,还死要面子。

    若是史乙把华静瑶的这番话对蔡家说一遍,蔡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一根绳子把蔡碧莲勒死。

    是绳子,而不是白绫子,蔡家可舍不得用白绫子来上吊。

    史乙迟疑着停下脚步,华静瑶笑了,指着那口黑黝黝的小棺材,对蔡碧莲道:“我妹妹可看着你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乳娘在哪里。”

    蔡碧莲吃了一惊,讷讷地问道:“你不问我是受何人指使?”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姑母了,你们蠢成这样,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从抓住兰芝那一刻起,上至顺天府,下至这府里的丫鬟,全都猜出来幕后黑手是谁了,只有你这个傻缺,还在为她寻死觅活。”华静瑶又笑了,笑得阴风阵阵。

    “你也是千金贵女,为何说话如此粗俗?”蔡碧莲说道。

    华静瑶觉得吧,蔡碧莲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她的闪光点就是她的思维总不在正点上。

    华静瑶道:“同样的这番话,你说出来是粗俗,我说出来就是诙谐。”

    蔡碧莲气得直喘气,可是看看随时要走的史乙,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黄李氏出城了,走到上尾子河淹死了,不是我干的,是兰芝那小贱人,指使她表兄做的。姑母看五姑娘不顺眼,原本想着掐死就算了,可是又怕三老爷不依,兰芝心如蛇蝎,瞒着我,帮老夫人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是我管教无方,唉,我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又是寄人篱下,连丫鬟的月钱都拿不出来,兰芝心比天高,一早就暗中投靠了老夫人,这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五姑娘死了之后,兰芝那贱人害怕了,才告诉我的,可我怎么办呢,我只能暗中祈祷,祈祷顺天府能早日破案,抓住凶手,为五姑娘报仇。”

    蔡碧莲说得泪眼婆娑,显然她都被自己感动了。

    华静瑶也很感动,冲着那黑黝黝的棺材说道:“这算招供吗?”

    蔡碧莲脸色一僵,只见三个人从棺材后面走过来,这里是灵堂,棺材虽然不大,可是后面有帷幔,帷幔后面居然藏了人!

    原本昏暗的灵堂忽然亮堂起来,小艾和小夏不知何时进来,手里提着两盏气死风灯,把灵堂里照得亮如白昼。

    蔡碧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呆呆地看着棺材后面走出来的三个人,为首的她不认识,但是后面的她却是认识的。

    为首的是秦崴,紧跟在他后面的是脸色阴沉的华大老爷,最后一个出来的那个美如谪仙的,竟然是华三老爷华毓昆!

    只不过此时的华毓昆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满脸灰尘,可即使这样,也难掩他的昳丽容色。

第三十三章 定当长命百岁

    从香河到京城将近二百里,蔡老夫人派出去的人这会子应该刚到,华三老爷是飞回来的吗?

    蔡碧莲看到华三老爷时的惊愕,甚至超过了棺材后面还藏着人这一可怕事实。

    华毓昆不是飞回来的。

    蔡家在香河算是大族,亲家同样也是当地大族,姓林。蔡家请来了清远侯府的亲戚来给撑门面,林家则请来了林家的外甥,在二皇子府里做幕僚的朱子惠。

    半年前,朱子惠还在隆安郡王赵孟瑜府上,隆安郡王府与清远侯府一墙之隔,朱子惠与华毓昆出出进进遇到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

    昨天是催妆的日子,两家人见了面,朱子惠见到华毓昆时,脸色僵了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华毓昆早就听说朱子惠去了二皇子赵谦府上,那赵谦也算是昭阳长公主的侄儿,该不会是那对母女有什么事吧?

    他便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当,把朱子惠请到一旁,问道:“华某已经离京几日了,朱先生既是昨日刚到,想来京城的事全都知晓,我见先生似有话说,不知可愿告知?”

    朱子惠看看华毓昆,长叹一声,道:“华三老爷是谦谦君子,若是华大小姐能够得到您的教诲,也不至于……唉!”

    华毓昆一听就急了,可是无论他再怎么问,朱子惠就是一句:“不可说,恐对令嫒闺誉有损。”

    华毓昆哪里还坐得住,遂叮嘱了侄儿一番,又向蔡家长辈告罪请辞,天没亮就起身,带着小厮青语和青言回了京城,行至半路,遇到侯府派去送信的人,这才知道小女儿已经亡故的消息。

    华毓昆还没到侯府,就被史乙派在府外把风的人给拦住,华静瑶得知后,索性让他跟着纸扎铺和布庄子的人一起,混进了清远侯府。

    他原本独自对着那口小小的棺材发呆,没想到小艾竟然带着秦崴和华大老爷从外面进来,接着,他便一起走进棺材后面的帷幔,与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华大老爷一道,跟着秦崴做了一回听众,听了一出侄女咬出姑母的好戏。

    看着鱼贯而出的三个人,蔡碧莲脸色惨白。秦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华大老爷面色铁青,双目圆睁,恨不得扑上去把蔡碧莲撕碎扔进猪圈,而华三老爷华毓昆则看不出喜怒,他的双眼就如寒夜里的残月,看不到神采。

    此前,华静瑶只是知道华三老爷回来了,她过来的时候,华三老爷已经躲进帷幔后面了,此时此刻,蓦然看到父亲,华静瑶百感交集。

    她有多少年没有见到父亲了,很久了,隔了一辈子。

    父亲临终前,只说了三个字:“……你姐姐……”

    她知道父亲到死都放心不下姐姐,所以她在父亲死后,就回了京城,进了宫……

    她一直都认为父亲疼姐姐甚过疼她,可是现在,看到如同失魂一样的父亲,她忽然明白,前世被困在皇宫里生死未卜的那个,如果不是姐姐而是她,父亲同样会念念不忘,至死不休。

    “秦大人,这贱人是在污陷家母,她一个破落户的女儿,是家母发了善心把她留在府里,供她吃穿,视她如亲生,她却狼心狗肺,勾结外人加害府里姑娘,还要嫁祸给家母,凉薄之极,狠毒之极,罪该万死!”华大老爷激动得面容扭曲,声音都变调了。

    秦崴大喝一声:“来人!”

    候在外面的尹捕头应声而入,秦崴道:“请蔡老夫人移驾此处,就说本官有事请教。”

    “万万不可啊,秦大人,家母年事已高,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已经病倒,再说,此处是灵堂,我那苦命侄女若是看到祖母被人冤枉,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华大老爷声泪俱下,也不知道令他如此伤感,是担心母亲的身体还是担心侄女的鬼魂,亦或者是担心自己的前程?

    “大老爷不用为此忧心,我妹妹看不到杀她的凶手伏法,才会九泉之下不能安息,再说,我刚才去过春晖堂,老夫人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身体看着比大老爷还要硬朗呢,大老爷你多虑了。”

    灵堂里响起华静瑶凉凉的声音,华大老爷只觉得一股阴风从脚底钻出来,棺材里的为何不是这个死丫头呢。

    “大老爷不必担心,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了,我身强体健,精神百倍,连同妹妹的命一起活,我们姐妹两个人一条命,定会长命百岁,大老爷你就放心吧!”此时,华静瑶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兴奋,斗志昂扬,字字句句都能戳在华大老爷的心窝子上.

    秦崴都无法直视了,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心宽呢还是冷情呢,他在顺天府见过很多苦主,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快就能化悲愤为力量的。

    秦家纵有藏书无数的天心阁,秦崴读书万卷,也无法理解一个给自己办丧事的人,她的心路历程的。

    蔡老夫人终于来了,她是被抬过来的。

    一张软榻放在灵堂里,是如此的诡异。

    软榻上的蔡老夫人一脸病容,与刚才华静瑶在春晖堂里见到她时不同,此时的蔡老夫人,两边太阳穴各多了一块小膏药。

    看来真是病得不轻。

    看到蔡老夫人,蔡碧莲又想晕倒了,可是她不敢啊,人中上还疼着,她深深知道,只要她有要晕倒的意思,华静瑶就会冲上来再给她一簪子。

    这样狠毒,是人吗?

    她暗暗看向华静瑶,没想到正对上华静瑶阴阴的目光,似乎在说:要不下次咱们试试断肠草?

    蔡碧莲打个寒颤,连忙把目光移向蔡老夫人。

    这时,秦崴说道:“蔡老夫人,刚刚这位蔡姑娘说,丫鬟兰芝是受了您的指使?”

    “姑母,侄女是被逼的,被逼的。”蔡碧莲连忙说道。

    蔡老夫人冷哼一声,她一进灵堂,看到灵堂里的这几个人,就全都明白了。

    定是蔡碧莲那小贱人把她供出来了。

    她明明已经许诺了那小贱人事成之后,把她嫁进隆安王府做侧妃的,这小贱人竟然还是出卖了她。

    “贱人,你也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还敢宵想我那三郎,你连给他做妾都不配!老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你,你却含恨在心,我视你如亲生,你却是一头中山狼。”蔡老夫人泪如雨下。

第三十四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姑母,侄女也是没有办法啊,兰芝全都招了,孙万庆也被抓了,侄女有错,错在得知兰芝给您办事时,还与有荣焉,侄女若是知道她为您做的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侄女一定会劝您停手的!”

    说着,蔡碧莲向着华毓昆膝行过去:“三表哥,是我不好,我没有劝阻姑母,你要打要骂就朝我来吧,姑母上了年纪,禁不住的啊,都是我不好……”

    就在蔡碧莲的纤纤玉手就要抓住华毓昆衣角的那一刹那,她的身子忽然被人拎了起来,接着,她就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众人来不及惊呼,就看到了那个肇事的家伙。

    华小狸神气活现地叉着腰,得瑟极了。

    “无礼!”华大老爷怒喝,虽然他恨不得把蔡碧莲掐死,可是这里是清远侯府,轮不到长公主府的人作威作福,“来人,把这个恶奴轰出府去!”

    华静瑶轻移莲步,走到华小狸身边,说道:“蔡碧莲对我爹意图不轨,我又没有让人打她,只是把她推开而已,这是我应该做的,大老爷不必当着秦大人夸我孝顺。”

    华大老爷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这真是他们华家的种?

    他看看华静瑶,又看看依然怔怔发呆的华三老爷,越看越不像,莫非老三喜当爹都已十二载?

    眼下华三老爷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是长公主府和顺天府的人,华大老爷喊的声音再大,也不会有人进来,且,他也就是说说而已,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小傻子,而是自己的老母亲。

    一旦顺天府相信了蔡碧莲的口供,祖母害孙女致死,依大周律并不入罪,但是蔡老夫人的名声却会受损,祖母不贤,累及子孙,尤其是府里那几个尚未定亲的孙女。此事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会传到皇帝耳中,自己身为一家之主,问责在所难免。

    清远侯府好不容易才累积起来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华大老爷如何不急,他急得一脑门汗珠子。

    蔡碧莲被摔得鼻青脸肿,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男人能狠下心来对她动手,君子之风呢?

    “秦大人,此案是否可以初步结案了?”华静瑶问道。

    眼下只差孙万庆的口供,以及打捞出黄李氏的尸体了,这些都是顺天府的事,所以华静瑶问的是初步结案,而不是结案。

    秦崴颔首,对华大老爷和华三老爷说道:“本官要问的都已问完,余下的便是贵府家事,本官不便参与,待到此案正式了结,本官会给贵府交待。”

    华大老爷微微松了口气,秦家是本朝第一世家,子孙果然审时度势,秦崴若是继续审问下去,只会令清远侯府更加尴尬。

    他连忙谢过,见华三老爷如同木胎石像一般呆立,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可是华三老爷依然纹丝不动,华大老爷无可奈何,只好对秦崴道:“三弟身处丧女之痛,还请秦大人多多包涵。”

    秦崴忙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

    华大老爷亲自送秦崴走出灵堂,直到这时,他总算看到华四老爷气喘吁吁跑过来。

    华四老爷抹着汗,问道:“大哥,刚刚我听春晖堂的人说,母亲来了这里?”

    “嗯”,华大老爷面沉似水,对华四老爷道,“你去给你大嫂传个话,让她带上几个粗壮婆子马上过来,快!”

    华四老爷一脸担忧,拔着脖子往灵堂里看了看,这才小跑着走了。

    华大老爷阴沉着脸,走回灵堂。

    一进门,他就看到华三老爷华毓昆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蔡老夫人的软榻前。

    “娘,您为何要这样做?琳琳是您的亲孙女啊?”

    蔡老夫人冷哼一声:“呸,不知从哪里来的贱种,也配给我当孙女?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竟然胆敢为了一个贱种质问自己的母亲,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你看看你,白白长了一副好相貌,却连长公主的心都留不住,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坏种,另一个是个贱种!”

    “娘,您怎么骂我都行,但是您不能骂我的女儿,瑶瑶温柔大方,琳琳活泼可爱,她们都是您的孙女,是您的骨肉!”

    华三老爷的声音猛的大了起来,蔡老夫人吓了一跳。她的儿子她知道,老三是所有儿子之中最谦和的,京城里的人说起他来,都是四个字“公子如玉”,老三就是一个如美玉般温润的谦谦君子。

    别说是对自己的母亲,就连对下人,他也是温文而雅。

    可是现在,为了那两个小贱种,他竟然敢大声斥责自己的母亲。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狼心狗肺!”蔡老夫人说着,抡起软榻上的一只瓷枕,朝着华三老爷砸了过来。

    华静瑶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推了华三老爷一把,可是那瓷枕砸到华三老爷身边一只紫檀木小几上,四分五裂,一枚碎片溅起,贴着华三老爷的脸飞过去,华三老爷那如玉石雕成的面颊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华静瑶连忙拿出帕子,要给父亲拭去鲜血,华三老爷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瑶瑶,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带着你的人出去,听话。”

    华静瑶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父亲紧抿的嘴角,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外走去。

    小狸连忙跟上,小艾和小夏把手里的气死风灯放在桌上,也默默退了出去。

    华大老爷站在门口,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华静瑶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狠狠瞪了侄女一眼,华静瑶假装没有看到,昂首挺胸走了过去。

    “大哥,这个时候二哥应该也下衙了,让人把他也请过来吧。”屋里响起华三老爷的声音。

    没等华大老爷说话,刚刚走到庑廊下的华静瑶便答应了一声,对站在院子里的史丙说道:“快去请二老爷,对了,把二太太也请过来,一家子就要整整齐齐。”

    史丙刚刚走出华三老爷的院子,就看到带着几个婆子匆匆而来的吕夫人,华四老爷跟在后面,而在华四老爷身后五丈开外,二太太由丫鬟虚扶着,正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看那一脸闲适,就像她要去的地方不是侄女的灵堂,而是戏园子。

    根本不用单独去请二太太,得知华大老爷让华四老爷去请吕夫人,二太太便自己过来看热闹了。

第三十五章 我没意见我同意

    “什么?你要分家?”吕夫人一声惊呼。

    华毓昆提出要分家!

    听说顺天府的秦崴刚刚从这里出去,看看捂着脸坐在地上的蔡碧莲,再看看面色铁青的蔡老夫人,尤其是双眼赤红、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华毓昆,刚刚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是傻子,都能猜到十之八、九。

    抓走兰芝,若说这事与蔡碧莲没关系,猪也不会信。

    蔡碧莲整日在蔡老夫人身边侍候着,若说这事蔡老夫人不知道,除非她是猪。

    蔡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别人谋害自己的亲孙女,而不制止,还要帮着凶手把尸体偷运出府,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蔡老夫人把全府上下全都当成了猪。

    华毓昆点点头:“我要分家,若是兄嫂不想分,那么可以把我族谱除名。”

    这是要与侯府义绝了!

    华大老爷勃然变色。

    虽然同为勋贵,可是清远侯府与别家不同,清远侯府祖上并非汉人,而是夷人!

    昔年,仁宗皇帝弑父杀兄登上皇位,其兄长有一子一女逃出生天。三十年后,那位九死一生的皇孙在十万大山起兵,他的军队便称为十万军,这位皇孙就是后来的德宗皇帝。

    第一代清远侯便是十万军中的将领,他是十万大山中的土著,是孤儿,无名无姓,德宗为他赐名华勇,这个华字取字西岳华山,有护国之意。

    华勇封爵时已经三十多岁,他是夷人,年纪又大,虽然战功赫赫,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不愿意与之联姻,几经周折,华勇娶了山东一位秀才家的姑娘为妻,可惜刚刚生下长子华毅,华勇就因旧疾发作撒手人寰。

    因为有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情份,德宗对华家很是照顾,无奈华毅年幼,又没有母族助力,待到他好不容易长大,龙椅上的那位也由德宗换成了孝宗。孝宗仁厚,清远侯府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但是华毅的母亲,那位清远侯府的老夫人,却不耻于自家的夷人血统,没让华毅继承父亲衣钵,弃武从文,甚至不让他与父亲当年在军中的故交们走动,担心华毅会被带歪,也变成一个武夫。

    大周朝虽然不限制勋贵子弟科举,但是也要能考上啊,何况华毅有爵位继承,他是不能科举的,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也没能进入朝堂,就做了个闲散侯爷。

    那位老夫人认为华毅没出息全是因为他身上有夷人的血统,从骨子里就不行,而不是她的教育出了问题,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孙儿身上。

    华毅是华毓昆的祖父,那位老夫人则是他的曾祖母,华家现在的规矩都是那位老夫人定下的,比如子孙不得入行伍,儿媳要娶书香门第的女儿,就连华家的祖籍也从广西十万大山,变成了山东高唐。

    第一任清远侯华勇葬在通州,那是御赐的地方,不能搬走,否则连祖坟也迁到山东了。老夫人生怕后世子孙不知自己祖先是谁,便在通州的华氏祠堂里供了魏晋名臣、大学者华峤的牌位,受华家子孙世代香火。

    华峤便是山东高唐人。

    所以现在,清远侯府的华家,自认是华峤子孙,他们这一支因为战乱,颠沛流离,最后到了广西,隐居于十万山中,一千年后,终于得遇明主,德宗皇帝赐姓,华氏一脉认祖归宗。

    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故事,除了华家人以外,谁也不相信,但华家人相信就行了。

    可惜虽然有了一位魏晋名士做祖宗,清远侯府的子孙却没有一位是科举出仕的,靠的还是当年华勇在战场上换来的祖荫。

    在华毓昆尚主之前,华家只有华大老爷一个出仕的,还是在太仆寺这种看不到什么前途的地方。

    昭阳长公主下嫁清远侯府,皇帝又赐给清远侯府一个恩荫的名额,华二老爷得以出仕,如今在光禄寺里任寺丞,而华大老爷也调进太常寺升任少卿,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皇帝。

    昭阳长公主虽与华毓昆和离,华毓昆的驸马都尉没有了,但是大周朝历来厚待驸马,太祖年间的驸马甚至位同伯爵,如今虽然大不如前,但是和离后的华毓昆依然拿着正三品的俸禄。

    与大周朝其他的勋贵相比,清远侯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爵位没有降,依然是侯府。

    华大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清楚,清远侯府还能有如今的光景,主要得益于华家尚过公主。

    尽管已经和离,可是华静瑶还是清远侯府的姑娘,她姓华。

    在今天之前,华大老爷对于华静瑶说不上疼爱,可也并不反感,一个能给家族带来好处的侄女,无论如何也反感不起来。

    可是今天,华大老爷恨不得把华静瑶宰了,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清远侯府、华家,不能没有华静瑶。

    华静瑶为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惜把清远侯府闹得鸡犬不宁,若是华毓昆脱离了华家,华静瑶就会与清远侯府反目成仇。

    区区一个华静瑶不算什么,可是她背后站着的是昭阳长公主。

    华静瑶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昭阳长公主也能给她摘下来。

    她若是想把伯叔踩在脚底下,昭阳长公主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她表现出对清远侯府不喜,就会有一大把的人替她断了华家人的前程。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是一家人,打碎骨头还连着筋,如今母亲在堂,不能分家,至于义绝,你想都不要想!”

    华大老爷断然拒绝。

    华二老爷刚刚回府,他还是在进院子之前,听二太太低声说了,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华毓昆要分家,又听到华毓昆要义绝,他心里还有几分欢喜。

    他又不是华大老爷,从出生那天起,他就知道爵位与他没有关系,他有官职,有恩荫,若是分家,他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另外立府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至于老三说要义绝,这是好事啊,义绝就是不要家产,少了三房那一份,四房是庶出,他们二房虽然拿不了大头,可也能拿到三房的一半。

    “老二,你也不同意,对吧?”

    华二老爷正在估算侯府的家产能有多少,冷不丁听到华大老爷在问他,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没意见,我同意!”

第三十六章 都是小狸做的

    华二老爷话一出口,就看到华大老爷黑如锅底的脸。

    他登时醒悟,自己定是说错话了。

    面对老三让出来的家产,他应该推辞一番。

    “三弟,你这般谦让,让为兄情何以堪……”

    这话好像也不对……

    可是一时之间,华二老爷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对三弟的手足之情,他是不是应该挽留啊?

    华大老爷响亮地干咳一声,瞪了华二老爷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华二老爷讪讪,这也不能怪他啊,身为一个无论才能还是长相都很平庸的次子,家里何时问过他的意见?你们冷不丁地问一句,也要有思想准备的啊。

    “老三,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是关上门不能解决的?大哥知道,你心疼女儿,五丫头也是我的侄女,大哥也心疼,可是她毕竟是个孩子,是个晚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就不顾人伦纲常,弃老母于不顾?古有目连救母,三弟你博闻强记,这应该知道吧。”

    华大老爷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华大老爷原本就是强压怒气,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华静瑶那死丫头在嘲笑他。

    可是华静瑶没在屋里,华大老爷只好瞪了华四老爷一眼。

    刚刚华四老爷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没有把门关严,留出一条门缝,偏偏华大老爷说的慷慨激昂,候在庑廊上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华大老爷不瞪他,难道还能隔着墙壁去瞪庑廊上的华静瑶吗?

    可是他一瞥眼,却看到吕夫人正嫌弃地瞪着他。

    吕夫人在心里把华大老爷骂个狗血喷头,蛮夷就是蛮夷,这华家的血统洗了几代,骨子里也还是个夷人。

    你提什么目连救母啊,盂兰盆节上演的最多的就是目连救母,就连倒夜香的都知道那里面的老母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大哥,这里是我女儿的灵堂,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是今日这口棺木里的人是你的女儿,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吗?”华毓昆双目赤红,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却并未显得狰狞,反而多了几分魅惑。

    “三弟,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凭什么咒我的儿女?”没等华大老爷开口,吕夫人已经怒了。

    华毓昆没有理她,他依然瞪着华大老爷,说道:“大哥,待到琳琳出殡之后,我便会离开侯府,是分家还是义绝,还请大哥二哥和四弟好生商议,如果到时还如今日一般,那三弟我也只能到大理寺告御状,告大哥治家不严,连累侄女惨死。”

    说完,华毓昆一拂袖子,不再理睬众人,走到棺木旁边,蹲身下来,烧起纸钱来。

    华大老爷一怔,告他?凭什么告他?害死五丫头的又不是他?

    可是大周律没有子告母,但是弟弟却能告哥哥,而他又是一家之主。

    华大老爷瞬间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样,从下到上,就是两个字——“恶心”!

    吕夫人被气得不轻,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女儿你找谁去,你为难你大哥算什么?”

    闻言,被冷落许久的蔡老夫人大怒:“你这恶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华毓昆充耳不闻,把一张张纸钱放到火盆里。

    这里是灵堂而不是灵棚,华静瑶让人在原有的屋子里,匆忙布置起来的,原本门窗是开着的,可是为了方便秦崴审案,把窗户全都关上了,刚刚华大老爷瞪了华四老爷一眼,华四老爷便把门关得严丝合缝,现在这灵堂里无论窗户还是门,全都关得紧紧的。

    华毓昆这一烧纸,灵堂里便不能待了,咳嗽、眼睛、鼻涕,伴随着吕夫人和蔡老夫人的争吵声,众人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二太太打开门,第一个冲了出去!

    接是,是二老爷!

    “来人,快来人啊,老三想把人全都熏死,给他女儿陪葬!”

    ……

    这场喧嚣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便只剩下华毓昆和华静瑶。

    “瑶瑶,让人给你娘报个平安,免得她担心。”华毓昆说道。

    华静瑶心里一暖,父亲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刮目相看,上一世,她从来都不知道父亲能够如此强悍。

    “史乙让人去过了,我娘知道我在这里,您放心吧。”华静瑶柔声说道。

    华毓昆点点头,父女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京城的风俗,在灵堂里烧的纸钱和出殡时洒的是不同的,灵堂里的是用模子在整张黄纸上砸出一排一排铜钱的形状,烧的时候要把叠在一起的纸钱捻开卷起来。

    华静瑶细心地把纸钱捻开卷起,华毓昆把卷好的纸钱放到火盆里。

    青语和青言在一旁跪着,不时地抹着眼泪,小艾和小夏去张罗饭食,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带去顺天府了,好在还有小厨房,小厨房里没有鱼肉,但有米面,煮饭的差事就落到她们头上。

    她们两个虽然是三等的小丫鬟,可是却不是厨房里的丫鬟,两个人进了厨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煮啥?怎么煮?

    “让我来,我给姐姐做。”华小狸嗖的一下窜了进来,把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小艾眼睛一亮,她想起了华小狸做的猪脑子!

    ......

    半个时辰后,小艾和小夏把饭菜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夏掌灯,小艾进了灵堂,先是冲着棺木福了福,接着走到华静瑶身边,跪下身子,低声说道:“姑娘,宵夜做好了,您劝三老爷吃一点吧。”

    没等华静瑶开口,华毓昆便道:“不用劝我,一起去用宵夜,用完宵夜还要给琳琳守灵。”

    华静瑶很想说,琳琳不用您给她守灵,她就在您身边……算了,守就守吧。

    夜宵很简单,几张葱油饼,一碟白灼青菜,一碟凉拌黄瓜丝,两碗白粥。

    “这葱油饼可真香,你们两个还有这手艺。”华静瑶吸吸鼻子,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小艾和小夏连忙摆手:“奴婢们只负责烧火,这些都是小狸做的。”

第三十七章 当爹的老脸微红

    “小狸是谁?你的丫鬟吗?”华毓昆这时才发现,以前跟在华静瑶身边形影不离的紫苏没在。

    “不是丫鬟,是……”华静瑶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小狸的身份,是她拐来的?还是赖上她的?

    她决定还是以后再向华毓昆解释这件事。

    用过宵夜,小艾和小夏收了碗筷,便进了灵堂,换了青语和青言去吃饭,她们两个守灵。

    史乙则带着其他人在另一个院子里用饭。

    见四下无人,华静瑶轻声问道:“爹,您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自从知道害死华静琳的幕后凶手是蔡老夫人,有些事情,华毓昆不想去想,也明白了。

    蔡老夫人为何让他去香河?分明就是要把他远远打发走,趁着他不在府里,弄死华静琳,等他回来了,女儿已经下葬,就算他有疑惑,也不能再把女儿的尸体挖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也是老天开眼,我在香河遇到了二皇子府的朱先生,听他言语闪烁,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事,今天天一亮便离开香河,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府里派去的家丁,这才知道琳琳……”

    “二皇子府的朱先生?朱子惠?”华静瑶眉头微蹙,前世这个朱子惠可没有好下场,没有等到赵谦登基,他就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华静瑶记不清了,这件事还是她在宫里时偶然听人提起的,“他和您说了什么?”

    “对,就是那位子惠先生,他说……”华毓昆想起昨日朱子惠说过的话,有些踌躇,当时他只顾着担心瑶瑶出事,也没有多想,可是瑶瑶没有出事,那么朱子惠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瑶瑶,近日你可见过二皇子?”

    华静瑶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这个朱子惠在父亲面前说她坏话了。

    “爹,赵谦对我图谋不轨,被我识破,以前我身边的那个叫紫苏的,就是他的人,此事长公主也知道了,不过赵谦也没有占到便宜,断了肋骨,听说还伤了脏腑,没有三四个月是别想出门了。对了,您如何认识朱子惠的?”华静瑶问道。

    虽然华静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华毓昆也给气得不轻,直到华静瑶又问一遍,他才道:“朱子惠以前是隆安郡王府里的人,和咱们也算是邻居,在胡同里见过几回,没想到那二皇子看上去温文而雅,竟然是这等衣冠禽兽。”

    “朱子惠以前是赵孟瑜的人?”华静瑶怔了怔,其实这并不是秘密,只是她不知道。

    “是啊。隆安郡王那等飘逸出尘的人物,难怪容不下朱子惠这等小人。”现在,华毓昆连带着对朱子惠也咬牙切齿了。

    可是前世时也没有听说过啊,赵谦登基后,就封了赵孟瑜为安王,赵孟瑜推辞不受,赵谦未恼,反倒对他更加器重。

    不久,便传出姐姐害死郑贵妃子嗣之事,那位郑贵妃便是赵孟瑜的表妹!

    华静瑶心存疑窦,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问道:“爹,若是他们不肯分家,您真的决定要义绝了吗?”

    “那是当然。”华毓昆斩钉截铁地说道,害死女儿的是他的母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华静瑶当然支持,前世蔡老夫人亲自到大理寺举报华毓昆谋反,当时华大老爷、华二老爷和华四老爷,一个没落,全都跟着。

    那年她只有十岁,跪在蔡老夫人脚下,说父亲是冤枉的,求祖母不要这样做,可是蔡老夫人当众骂她是野种,她那位道貌岸然的大伯父走过来,用他那穿着朝靴的大脚,踹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骨断了,后来她跟着父亲一起发配,一路艰苦,没有养好,落下了病根。

    “可是爹,错的是老夫人,而不是祖父,更不是华家的列祖列宗,这份家业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您也有份,您若是义绝,那就是要把您应得的那一份,留给害死琳琳的人了。”

    前世,害死姐姐的是赵谦,害得父亲客死异乡的,却是清远侯府这一家子畜牲。

    “瑶瑶,不要这样想,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罢。”华毓昆说道。

    “钱财的确是身份之物,可是爹啊,您有私产吗?您离开清远侯府打算住在哪里?”华静瑶问道。

    华毓昆一怔,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活了三十年,也就清风明月了三十年,何曾为钱财忧心过。

    “上有高堂,我自是没有私产,但是我还有俸禄,租个小院子,省吃俭用,养活我和青语、青言也足够了。”华毓昆犹豫地说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青语和青言都是家生子,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侯府,前世父亲被判流放,青语和青言要随着一起去,却被蔡老夫人各打二十大板,卖去了山西矿上。

    “爹,青语和青言的卖身契都在侯府,若是您真的与侯府义绝,十有八、九是带不走他们的,他们自幼跟着您,对您忠心耿耿,以这一家子的狠毒,不会让他们跟着您,也不会将他们留在府里,您前脚出府,他们后脚就会被卖掉,您就不要指望他们会被卖去好人家,说不定会卖去山西矿上做窑奴。”

    华毓昆一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摇摇头:“堂堂侯府,怎会做出这等事来,除非是那下作人家,才会将家生子卖去矿上。”

    “那爹爹是不是也认为,只有下作人家的祖母,才会做出杀死孙女的事吗?”华静瑶可不想给父亲留下母慈子孝的幻想,趁着这个机会不和这家人划清界限,难道还等着再被他们大义灭亲吗?

    华毓昆长叹一声,痛苦地低下了头。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大悲大痛,以及不能置信。

    “你说那蔡碧莲是不是在说谎,你祖母是真的毫不知情,对不对?”华毓昆说完,自己也不信,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爹,即使你无所谓,我是说即使,假设,如果,你能娶蔡表姑为正妻吗?”华静瑶问道。

    从小到大,华毓昆无论是去哪里都会是焦点,年少时走在街上,在他面前假装跌倒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他早就习惯被女人觊觎,若非后来他被昭阳长公主收为己有,还不知道会招来多少桃花债。

    可即使如此,被自己的女儿这样问,华毓昆还是老脸微红。

第三十八章 吃个鸡蛋笑一笑

    “自是不会。”华毓昆说道。

    虽然那和离书写着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是以长公主的身份,前任驸马的续弦人选也只能是一位贵女,否则就是对长公主的不敬。

    蔡老夫人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以蔡碧莲的出身,连给华毓昆做妾都不配。

    并非是华毓昆的身份有多高,而是他有一位身份贵重之极的前妻。

    当然,有人若说蔡碧莲都能选秀进宫了,怎么反倒配不上前任驸马了?那就是抬杠了,当年的仁宗皇帝有一位皇后原是舞姬,可是却没有听说过哪位达官显贵家的正室娘子是舞姬出身的,即使有,也早就把身份洗得比雪还要白。有些事情,皇帝能做,别人不能做。

    嗯,自己爹倒也不算太糊涂。

    华静瑶问道:“爹,那蔡表姑又不傻,她是冲着进宫做贵人来京城的,即使她真的倾慕于您,也不至于为了给您当小妾而杀了我妹妹吧,她的脑袋是让驴踢了,还是进水了?”

    华毓昆的老脸又红了,上次见到瑶瑶,大约是在十天之前。也不过十天没见,瑶瑶说起话来怎么如此不拘小节了?

    莫非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像她娘了?

    “瑶瑶的意思,还是你祖母,是你祖母…….”华毓昆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的母亲,他叹了口气,“可琳琳毕竟是她的亲孙女。”

    华静瑶翻翻眼皮,你还是她亲儿子呢,还不是一样被栽赃陷害,大义灭亲了?

    “爹,当年您和长公主和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重新在一起?”华静瑶问道。

    “你这孩子,是不是和你娘闹别扭了,怎么连娘都不叫了?”华毓昆答非所问。

    华静瑶拍拍脑门:“习惯了,爹,您不要岔开话题,您有没有想过?”

    华毓昆摇摇头:“当初是你娘要和离的,无论她会不会再回头,我都不会再娶,所以你问的这件事,不是我该想的。”

    华静瑶明白了,有朝一日,昭阳长公主勾勾手指:“华老三,你过来。”

    然后,她爹华毓昆就会屁颠屁颠跑过去……

    华静瑶想想就觉得辣眼了。

    “您没想过,可是蔡老夫人想过,她一直都在想。长公主,不,我娘,她喜欢美色,而您就是美色……”

    “胡闹,你这孩子,越发淘气了,让丫鬟陪着你去早些休息,爹爹自己给琳琳守灵。”说完,华毓昆顶着一张红透了的俊脸,起身向灵堂走去。

    虽然他没让瑶瑶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他已经明白了。

    在他没有带着琳琳回来之前,蔡老夫人还抱着一线希望,她一直都认为长公主是年少冲动,才和他和离的,两人之间毕竟还有一个女儿,只要他肯回京城,说不定长公主便能和他重归于好。

    他也的确回到京城了,可是却带回一个女儿。

    华四老爷曾经对他说过,在他离京游历的那两年里,昭阳长公主不止一次派人来府里询问他有没有寄回书信。

    可是在他回京之后,除了送华静瑶过来探望他以外,长公主府的人再也没有登过清远侯府的门。

    华毓昆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昭阳长公主在怪他。

    他清楚记得,就在他回到京城的第三天,昭阳长公主就约他去了别院。

    “那孩子是你亲生的?”她问。

    “是。”他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蔡老夫人把这一切,全都归咎在琳琳身上了?

    她以为琳琳死了,他就有希望重又得到昭阳长公主的青眼?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华毓昆蹲坐在灵前,泪眼婆娑。

    “大叔,姐姐让我给你这个。”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华毓昆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少年正好奇地看着他。

    少年伸出手来,手掌里躺着一枚鸡蛋。

    华毓昆怔了怔,伸手接过鸡蛋,鸡蛋上画了眼睛鼻子,还有一张咧开的嘴,华毓昆抬起头来,看到那少年也正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琳琳不喜欢吃煮鸡蛋,所以每次他都会在鸡蛋上画上一张笑脸。

    他以为这是他和琳琳之间的小秘密,却原来瑶瑶也知道,或许是琳琳告诉姐姐的吧。

    “你是谁?”

    少年只有十五六岁,长得很好,但是华毓昆没有见过他。

    “我叫小狸,华小狸。”少年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就是那个小狸啊,原来你是男的。”华毓昆苦笑摇头,瑶瑶怎么找了个男丫鬟?

    “姐姐说这只鸡蛋会笑的,大叔吃了就不会伤心了。”小狸说道。

    “好,我知道了。”华毓昆用手指轻轻磨搓着蛋壳上的笑脸,久久没有说话。

    ……

    按照习俗,没有成年的小孩不能葬入祖坟,何况华静琳还是女子。

    华静瑶让史乙在一个叫柳庄子的地方,买了一块坟地。

    她知道那里有大片的空地,前世时,她和史家兄弟从广西回来后,担心进城被人认出来,曾经在那里住过一阵子。

    她没有想到,重生之后,她会把自己葬在那里。

    出殡那天,清远侯府只有华四老爷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厮过来帮忙,陪着华毓昆和华静瑶一起,送了小侄女最后一程。

    “三哥,你真的决定了?”回城的路上,华四老爷关切地问道。

    华毓昆点点头,没有言语。

    华四老爷叹了口气,握住华毓昆的手,说道:“三哥,你出府以后,有用的到小弟的地方,就让人来说一声,小弟随叫随到。”

    华毓昆心中感动,他和这位庶出的弟弟平日里也并不亲厚,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整个清远侯府还能与自己真诚相待的,却只有这个庶弟。

    快到侯府时,华毓昆对华四老爷说道:“四弟,你先回去吧,免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明白,华四老爷更明白。

    华四老爷告辞,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华静瑶问道:“爹,分家还是义绝,您想好了吗?”

    “分家”,华毓昆看看女儿,又看看远处的清远侯府,“爹爹还想给你出份嫁妆。”

    听父亲提到自己的嫁妆,华静瑶一点也没有害羞,嫁妆就嫁妆吧,总比让那群杂碎沾便宜要好。

    “爹,顺天府还没有正式结案,不如您趁着这个时候去大理寺卿王大人家里吧。”华静瑶说道。

    “这不妥吧,这是顺天府的案子,我去大理寺……”华毓昆忽然想起那天他对华大老爷说过的,如果他们不答应分家或者义绝,他就去大理寺告状,他有些为难,“现在就去找王大人,有些不妥吧。”

    “这无所谓,您又不认识王大人,贸贸然去他家里,他或许都不见您,我陪您一起去,我们现在就去。”

    哪怕在王家的门房里坐一会儿也行。

    华静瑶的眼角子已经瞥到马车外面那几个盯梢的了,华四老爷前脚刚走,这几个人就出现了,以为打扮得像过路的,她就认不出了?笑话,本姑娘在衙门里时,见过的盯梢的,可比你们专业多了。

第三十九章 爹你快点长大吧

    大理寺卿王敬余,朝堂人称王犟驴,乃是大周朝能载入史书的孤臣。

    所谓孤臣,就是除了皇帝以外,连六亲都不认。

    王敬余膝下二子二女,长女及笄后,来提亲的不少,可是王敬余一声令下,夫人只好把提亲的全都打发走,含着眼泪把女儿远嫁行唐,嫁给了远房亲戚家的一位寒门学子。

    女婿丁许自幼发奋读书,无奈如今二十七,成亲七年,孩子都有三个了,他还是个秀才。

    王大娘子每年都给娘家写信,希望她爹能发发善心,让夫君来京城读书。

    这样的信,王大娘子写了七年,直到前不久,王敬余终于在夫人绝食饿得奄奄一息时,勉强同意了。

    今天就是王大娘子拖家带口归宁的日子。

    王夫人看到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大女儿硬生生熬成黄脸婆,再看那三个外孙子一边吃点心一边往怀里藏的样子,就恨不得把王敬余的胡子全都拔下来,她哭得肝肠寸断。

    王敬余也差点没认出自己的长女,这是他女儿?怎么看上去和他夫人差不多年纪?

    那个畏畏缩缩的就是他女婿?寒门书生不是都应如他这般青衫磊落如同青竹潇洒出尘吗?

    还有那三个孩子……成亲七年就生了这么多,难怪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原来只顾着生孩子了。

    王敬余烦燥之极,一瞥眼正对上夫人那如杀猪刀的目光。

    正在这时,小厮跑过来,道:“大人,有位姓华名毓昆的先生来拜访您。”

    “拜帖呢?”王敬余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小厮面露尴尬:“这位先生没有拜帖,他说他女儿过世了,出殡回来恰好路过咱们府上,便来拜会您……”

    小厮腿肚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天可怜见,这真是那位先生的原话,他只是转述而已,王大人啊,您看我的眼神不要这么凶悍好吗?小的要给吓尿了。

    王敬余原本正沉浸在女儿带来的烦恼中,忽然听到有一个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说什么他女儿出殡,你女儿才出殡!

    “不见!”王敬余拂袖而去。

    ……

    “爹呀,我就说了,人家王大人不会见咱们,哎呀,爹,您怎么晕了,快快,到门房里坐一会儿……”

    “你说什么?王大人府上?哪个王大人?”清远侯府里,华大老爷眉头锁成疙瘩,下个月便是秦家老太君的六十大寿,秦家老太君是秦崴的亲祖母,太后娘娘的手帕交、牌搭子。虽说还没有收到帖子,可是华大老爷已经让人准备寿礼了,这份寿礼是按照惯例的三倍准备的,甚至还动用了吕夫人的嫁妆,为此,吕夫人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理他了。

    “回侯爷,就是大理寺卿王敬余王大人。”来人说道。

    “王犟……”华大老爷总算没把那个驴字说出来,他问道,“三老爷从坟地回来就去了王大人府上?”

    来人忙道:“原本不是,快到侯府时,四老爷下了车以后,三老爷才又掉转车头,去了王大人府上。对了,青语和青言、车夫他们虽然摘了孝带子,可是马车上还挂着孝,就连三老爷和三姑娘,也是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衣裳,他们进去以后,王家还出来人,让把那挂着孝的马车赶到别处去。”

    华大老爷的手指头都在发抖,气得!

    老三竟然说到做到,真的去大理寺告状了。

    不,老三去的不是大理寺,而是王犟驴家里。

    这个下作小人,不去公堂,居然先去大理寺卿家里打点了。

    那王犟驴是什么人?会听他的?

    笑话!

    不对,三岁看老,何况华大老爷看了华三老爷整整三十年。

    从小到大,华毓昆最擅长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画美人图,二是被美人勾搭。

    这样的一个人,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是那个死丫头!

    华大老爷猛然想起那个死丫头背后站着的人,昭阳长公主!

    不,还有太后。

    王犟驴是孤臣,是直臣,他得罪过的人,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可是这么多年了,王犟驴做官只升不降,眼看就要位列三公。

    王犟驴如果真是又傻又缺的老顽固,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能走到今天,那是因为他的眼中只有皇帝和皇帝一家子。

    太后是皇帝生母,昭阳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那个死丫头又是昭阳长公主的唯一女儿。

    即使是真的驴子,一鞭子下去,也呲牙露出驴笑,何况王犟驴还不是真驴呢。

    只要一想起每次上朝,看到王犟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副除了皇帝我谁也看不到的驴样儿,华大老爷就头疼。

    他活得好好的,还不想被驴蹄子踢到。

    ……

    直到天色全黑,华毓昆才拖着身心俱疲的身躯回到侯府。

    他不想回去,他的小女儿死在那院子里,他再也看不到小女儿活泼的身影了。

    以前,他总嫌琳琳淘气,古灵精怪,他总是对琳琳说:“你姐姐像你这么大时,已经是个小淑女了,你看看你,竟然去爬树!”

    华毓昆叹了口气,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两个女儿,他全都关心不够。

    “三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大老爷一直等着您呐,哎哟,连晚膳还没用呢。”

    华毓昆蹙起眉头,等着他?也好,那件事也该谈谈了。

    他暗暗握紧拳头,耳边响起今天瑶瑶对他说的话:“爹,妹妹没有了,可您还有我,您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女儿,可我一生一世却只有您这一个亲爹。爹呀,您快点立起来吧。”

    最后那一句有点耳熟,华毓昆想起来了,这就是苦情戏里常唱的:儿呀,你快点长大吧。

    不,一定是他太过悲伤,听错了。

    他有两个女儿,可是女儿们却只有他这一个爹。他的一个女儿已经死在侯府里了,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否则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手伸向另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华毓昆昂首挺胸跟着那两个小厮,走向华大老爷的书房。

    没想到,华大老爷竟然站在庑廊下,倒像是专门出来迎接他的一样。

    做了三十年的兄弟,华毓昆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

第四十章 都想给我当后娘

    一个时辰后,华毓昆脑袋晕晕从书房里出来,耳畔回荡着华大老爷的话。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大哥有愧,没能护住五丫头。”

    “母亲行为有失是实,可她含辛茹苦把你我养育成、人也是实,难道你还想让母亲为五丫头一死谢罪吗?”

    “你想分家,大哥允了!但是义绝之言,你不可再提,被那些御史言官们听到,他们会怎么想?满朝文武又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说清远侯府兄弟失和,是蛮夷无德,老三啊,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即使是分家,你也还是华三老爷,你背后也还是清远侯府,三丫头虽然长在她母亲身边,可她也还是姓华的,她父母和离,日后出嫁难免会被婆家垢病,若是你再与家族义绝,婆家会怎么看她?老三啊,大哥知道你心疼五丫头,可你也要为三丫头着想啊,三丫头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能顾此失彼。”

    “你是个父亲,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三丫头的名声,你要想想她啊!”

    “我和母亲商议过了,家业一分为四,母亲由我奉养,我是长兄,祭田由我承继,家产我占一份半,老二和你各占一份,老四庶出,他占半份。”

    “我已经和老二、老四说了,他们没有意见,你呢,若是有想法只管提,我是你大哥,是你的亲人,不要见外,更不要客气。”

    ……

    华毓昆抬头看向夜空,月儿弯弯,像是在笑。

    华毓昆叹了口气,他一个当爹的,竟然要让女儿教他,大哥有句话说得没有错,以后他做事要多想想瑶瑶。

    他一定是忽略瑶瑶太多了,就连瑶瑶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像昭阳了,他全都没有察觉出来,还一直以为,瑶瑶随了他,恬淡随和。

    几天后,清远侯府分家,侯府大宅子由长房继承,华四老爷尚未娶妻,暂时留在府里,二房、三房找到宅子后便要择日搬出了。

    虽说分家是大事,可是清远侯府实在是太不引人注意了,如同一颗小石子落进大海,连朵小水花也没有溅起来。

    倒是甘石桥折芦巷里新近搬来的那位美郎君,引来了半个京城的大娘子小娘子。

    华静瑶带着小狸,从折芦巷里走出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满脸堆笑过来搭讪。

    “姑娘,请问这里住的那位公子是令兄吗?”

    华静瑶目不斜视:“那是我爹。”

    “啊?那位公子已经成亲了吗?”丫鬟心有不甘,她家姑娘自从昨天看到那位公子的侧颜,一天一夜茶饭不思。

    “我爹不成亲哪里来的我?”华静瑶把手里的团扇摇得呼呼响。

    丫鬟跺跺脚,无可奈何地回去哄自家姑娘去了。

    “姐姐,这是第八个了。”小狸一根一根数着手指头。

    华静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其实是想摸头的,可惜小狸比她高出一大截,她想摸头就要踮脚,这么有损姐姐形像的事,华静瑶不干。

    “乖,这次数对了。”都会数数了,这是进步。

    “可是,姐姐,她们为什么都要问这个?”小狸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排小扇子。

    “因为她们都想给我当后娘。”华静瑶恶狠狠,家有美爹太累了,上辈子她爹落魄成那样,那隔壁的豆腐西施和猪肉娘子还为她爹当街打架呢。

    “后娘不好吗?”小狸不懂。

    华静瑶叹了口气,说道:“后娘不是不好,而是她们看中的都是我爹的美色,就像……总之,不会长久。”

    她想说就像长公主那样,可是她不敢保证小狸回到府里会不会喊出来,所以还是不要拉傻小孩下水了。

    再说,她爹对长公主的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前世,昭阳长公主的死讯传出之后,她爹就病倒了。

    华静瑶仰天长叹,夭寿啊,她开始怀疑她是她爹被人辣手摧花后的产物了!

    否则,若说她爹会和长公主之外的人两情相悦生下她,嗯,打死她都不相信!

    折芦巷的这处小宅子,是华静瑶让尤顺才找的。这里距昭阳小筑不远,离文人雅士爱去的梨香院和洗笔巷更近。

    房东是位翰林太太,听说想租房的是清远侯府的华毓昆,直接给打了对折,以便宜到让尤顺才直咂舌的价格租了下来,华毓昆搬进来那天,翰林太太让人送来一盆兰花,说是只有华三老爷才配得上这盆兰……

    安顿好父亲,华静瑶带着小狸回到梧桐胡同的长公主府。

    广济寺的法事做完了。进门时,华静瑶问门子:“长公主在府里吗?”

    门子忙道:“回姑娘话,长公主进宫了。”

    今天风和日丽,一看就是打马吊的好日子……天天都是好日子。

    皇帝恨不得宫里所有闲得发慌的女人全都打马吊,这两年送给太后、皇后、大长公主、长公主的寿礼全是各式各样名贵之极的马吊牌。消息传出,京城里的女眷纷纷效仿,如今文武百官家宅安宁,不闻妻妾争吵声,只闻庄闲索万十。

    听说昭阳长公主没在府里,华静瑶松了口气,虽然她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把姐姐的娘当成自己的娘,可是每次见到昭阳长公主,她还是别扭。

    没办法啊,前世时,昭阳长公主就是乳娘和丫鬟们拿来吓唬她的。

    快睡觉,你再不睡觉昭阳长公主就来抓你了!

    华静瑶拍拍心窝子,童年阴影啊!

    长公主府分为三路,母女二人分别住在东路的锦园和绣园,中路是长公主府的官吏们办公之所,西路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当然,西路还有一个特殊所在,就是长公主的面首们住的鹿鸣苑。

    华静瑶一直不明白,为何要给面首们住的地方取名鹿鸣苑,面首和鹿有关系吗?

    小狸人高马大,尤嬷嬷让他和史家兄弟们一起住在西路。今天长公主不在府里,华静瑶忽发奇想,她想看看长公主养的鹿。

    “小狸,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小狸欢快地说道。

第四十一章 满园鹿色关不住

    梧桐胡同长公主府的前身是孝宗年间的老公主府,而那位被载入史册的奇女子柔康郡主秦曦,年少时就住在这里,西路有三成的地方是她的工坊。

    而在她成亲搬出去以后,西路的工坊依旧为她保留,长公主薨逝后,孝宗便将这座府第赐给柔康郡主,直到柔康郡主百年后,内廷才将这里收回,在昭阳长公主搬进来之前,这里依然是当年的样子。

    昭阳长公主自幼便对这位传奇的老公主敬重有加,对被称为天纵奇才的柔康郡主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住进来之后,没有做任何改动,就连各院的名字也还是以前的,她甚至保留了西路工坊。

    而鹿鸣苑以前便真的是养鹿的地方,老公主疼爱自己的孙子孙女,专门僻了一个院子养了几只小鹿,小鹿长大了,由几只变成一群,这院子放不下了,老公主的孙儿秦昉说服了当时的德宗皇帝,在通州建了皇家鹿苑,把这群鹿迁走,只留几只小鹿给老公主养着玩,小鹿长大再送走,接回新的小鹿。

    皇家鹿苑一直保留到如今,真的只是养鹿,不放血不吃肉,就连收割鹿茸,也是为了避免鹿鹿们亲密接触时磕碰受伤。

    鹿病了有太仆寺医治,鹿死了会葬入鹿塚,鹿的数量太多了怎么办,当然是赐给大臣们当宝贝一样供养起来,御赐的,不能吃,一不小心养死了,那要上折子请罪的,虽说不会降罪,但也会挨上同僚们的几记白眼,这鹿是死了还是被你家偷吃了?

    清远侯府以前也养过御赐之鹿,后来没有了圣宠,连带着养鹿的资格也没有了。

    曾经一度,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鹿满为患,好在后来太仆寺的人有了经验,鹿群由多子多福变成少生优育,大周朝的皇帝才没有改名赵多鹿,鹿依然是鹿,没有变成遍地都是的牲口,如今通州的皇家鹿苑里只有几十头鹿,过着吃喝不愁使奴唤婢的神仙日子。

    小狸在西路住了十来日了,可是却还是头回来鹿鸣苑,西路没有姐姐,所以他不喜欢。

    西路里他最熟悉的地方只有门口,他每天都站在这里,等着姐姐让人叫他过去,守在门口的粗使婆子和内侍全都认识他。

    今天华静瑶过来,小狸跟在姐姐身边,兴高采烈,就连走路都是一窜一窜的。内侍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你咋不窜上天呢?

    不过,华静瑶也是直到来了西路,方才知道鹿鸣苑里竟然真的有鹿。

    昭阳长公主保留着老公主府时的旧容旧貌,当然也会在鹿鸣苑里养上几只小鹿,只不过她还多养了七八位侍鹿少年。

    华静瑶想像中的鹿鸣苑,仙乐飘飘,桃花满地,裹着轻纱的少年在花间起舞,春风中几片花瓣,惹得心酥酥软绵绵。

    可是现实中的鹿鸣苑,呦呦鹿鸣,满目青翠,几只鹿儿在草地上漫步,绿草上几坨小物,那是夹杂着草味的臭哄哄。

    小狸立刻捂住鼻子,眉头蹙起.华静瑶有些可怜起他来,她都能闻到的臭味,对于比狗鼻子还灵的小狸而言,那一定是臭到不能忍了。

    这时一个少年跑了过来,对着华静瑶施礼道:“小的不知道大小姐过来,让秽物熏到您了,还请大小姐移步别处,此间不适合大小姐游玩。”

    少年显然是认识自己的,莫非姐姐也曾来过?不可能,姐姐乖巧听话,长公主不让来的地方,她是不会来的。

    对,华静瑶听小艾说过,长公主从来不让大小姐来西路。

    华静瑶打量着少年,见他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眉心有颗朱砂痣,在华静瑶看来,这少年能引起她注意的也就只有那颗痣而已。

    从小到大,对着一个美得惨绝人寰的爹,华静瑶看美人的眼光早就高不可攀了。

    就这?

    华静瑶很失望。

    “你们这里最得宠,不,最好看的是谁?”华静瑶问道。

    少年一怔,脸腾的红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华静瑶,接着转身就跑,跑得飞快,连草地上那几坨鹿屎也没捡。

    华静瑶正想叫住他,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她转过身去,就看到西路管事温公公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训斥小狸:“你这崽子,怎么把大小姐领到这里玩了?大小姐千金之躯,岂能来这里。”

    嗯,他其实是想埋怨华静瑶的,可他不敢。

    华静瑶不想让小狸受委屈,说道:“是我自己想来的。温公公,你来得正好,我且问你,这里住了几个人,最大的是谁,最小的又是谁,长公主最喜欢的是哪一个,谁是这院子的管事?温公公你可以选择说,也可以选择不说,你若是说了我就当没听到,可你若是不说,我就说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温公公刚才正在自己屋里敷面,听小内侍报信说大小姐来了,他连忙出来,这才知道大小姐已经进了鹿鸣苑。

    他什么时候敷面不行啊,非要选在这个时候,若是他早一步赶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小姐踏进鹿鸣苑呐,这下可麻烦了,长公主怪罪下来,他可没有第二位小兄弟能替他砍头了。

    “回大小姐,这鹿鸣苑里住着七位公子,年纪最长的是清鹿公子,已经二十五岁,年纪最小的是放鹿公子,只有十六岁,长公主平素里喜欢听清鹿公子抚琴。这里的管事就是老奴。”

    “放鹿公子?是不是眉心有颗朱砂痣的?”华静瑶想起了刚刚遇到的那个少年,可不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对,那位就是放鹿公子。”温公公说道。

    华静瑶没了兴致,那什么放鹿公子,比起她爹来差得远呢,可想而知,其他几位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难怪,她爹能和长公主生个女儿,而这些也就只能在这里捡鹿屎了。

    这什么清鹿、放鹿,一听就是后来取的名字,他们原本叫什么?

    前世,被赵谦用来将昭阳长公主打入万劫不覆之地的那个人,究竟是这七人中的哪一个?

    “大小姐,那位就是清鹿公子。”温公公压低声音说道。

    华静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远远的,一个湖蓝色的人影正向这边走过来。

第四十二章 惹上灾星的沈家

    清鹿公子从婆娑树影间走来,宽袍大袖,衣袂飘飘,自带仙气。

    华静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可惜待到那人从树影中走出来,华静瑶看到的依旧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眉清目秀而已,连颗朱砂痣也没有,和自家老爹压根不在同一条台阶上。

    “清鹿见过大小姐。”清鹿公子恭身施礼。

    华静瑶巧笑盈盈,上下打量着清鹿,显然,这园子里的鹿都是曾经见过姐姐的。那她也就不用客气了。

    “我原本是想来听清鹿公子抚琴的,可惜此间味道难闻,立时兴趣全无。”

    清鹿公子再施一礼:“未能让大小姐尽兴而归,实乃小可之过。”

    “无妨,改天吧。”

    华静瑶说完就走,带着小狸出了鹿鸣苑,连头都没回。

    她让小狸留在西路,自己回到绣园,刚刚坐定,大丫鬟紫薇就走了进来。

    “姑娘,刚刚尤嬷嬷来过,长公主从宫里打发人回来给您送信,让您回府后就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儿。”

    华静瑶问道:“太后娘娘急着找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紫薇四下看看,小艾和小夏连忙退了出去。

    紫薇这才说道:“尤嬷嬷让奴婢提前和您说一声,让您心里明白些。永国公府又出事了,这次出事的是四公子,这事一直压着,如今压不住了,太后还是知道了,长公主便让姑娘进宫,陪着太后说说话。”

    又是永国公府?

    这永国公府是招惹灾星了吧,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呢?

    先是永国公出事,接着是永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出事,前阵子昭阳长公主就是替太后给永国公世子做法事的,这才从广济寺回来没几天,永国公府又出事了。

    “永国公府还有多少人?”华静瑶想要知道永国公府还能再出几次事。

    紫薇道:“姑娘怕是忘了,永国公府的二房早就分府另住了,世子和世子夫人去世后,永国公府里就没有主子了,就连这位四公子,奴婢也是头回听说,不知道是不是嫡支的。”

    华静瑶松了口气,这位四公子十有八、九是沈家其他房头的,前世这个时候,她只有四岁,自是什么也不知道,待到她从广西回到京城以后,永国公府沈家早就没有了昔日荣光,那位袭爵的永国公沈逢不学无术,养戏子、养小倌,把个永国公府弄得乌烟瘴气。

    “帮我更衣,我现在就进宫。”华静瑶说道。

    太后姓沈,是永国公府沈家的姑太太,已经去世的永国公沈令泽是她的侄儿,刚刚去世的世子沈远是她的侄孙。

    大周朝的勋贵之中,若论圣宠不衰,沈家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永国公府的前身是骁勇侯府,在仁宗赵极之前,沈家便是一等爵,世代与皇室联姻。仁宗不仁,德宗兴兵夺回天下,沈家不但平安过渡,而且功不可没,骁勇侯府也变成了永国公府。

    孝宗皇帝更是册封沈家嫡长女为后,这位太后被后世称做先沈太后。

    昔年仁宗无德,将赵氏子孙斩尽杀绝,德宗和老公主是赵氏嫡支最后两人,德宗有疾,膝下无子,孝宗皇帝实是长公主的孙儿,出自天心阁秦家,由德宗皇帝将其记入皇室玉牒宗谱,以嗣孙的身份继位登基。

    其实当时还有庆王一脉,虽然不是嫡支,但是若是没有老庆王出手,德宗和老公主也不能逃出生天,但是庆王府一早就表明立场,庆王更将自己的外孙女沈依依嫁给当时还是嗣孙身份的孝宗,这位沈依依,就是后来的先沈太后。

    同姓不能联姻,孝宗后人便多与庆王府的外戚联姻,比如现在的太后便是永国公府沈家姑娘,是先沈太后弟弟沈驰那一支的,而当今皇后姓朱,她的祖母寿平郡主,便是出自庆王府。

    而沈家则一直是子息不旺,如今更是几乎死绝了。华静瑶叹了口气,即使那位沈四公子不是嫡支的,太后也会很伤心吧,沈家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还是华静瑶第一次见到太后,前世她进宫时,太后早就进了皇陵。

    眼前的太后比她想像中要年轻,还不到五十岁,穿着件素色褙子,脂粉未施,脸色腊黄,双眼红肿,半靠在湘妃榻上。

    永国公世子沈远和新婚夫人暴死后,太后就病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精神,想打马吊了,没想到又传来噩耗,沈四公子出事了!

    看到华静瑶,太后强挤出笑容:“我的儿,怎么这些日子也没来看望外祖母?你娘说你去了别院,你家别院那么小,有甚好玩的。”

    华静瑶一听就明白了,太后还不知道清远侯府的事,这样也好,免得太后正为沈家的事伤心着,没有闲心朝清远侯府甩脸子。

    “瑶瑶这不是来了吗?我家别院小,可是宫里大呀,外祖母,我想看木偶戏,您面子大,您和秦家说说行吗?”华静瑶索性蹲到榻前,拽着太后的袖子摇晃起来。

    太后哭笑不得,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哀家这才几天没见她,你看看,她就像转了性儿,还会耍赖了,倒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昭阳长公主嗔道:“瞧您说的,我生的闺女不像我还能像谁?不过,我小时候也爱看木偶戏,那时恨不能天天往秦家跑。”

    秦家的木偶戏是一绝,别家虽然也有模仿,可是仿的就是仿的,和秦家的不能比。

    若是普通的戏班子,想看也就看了,可是秦家演木偶戏的都是后宅里的丫鬟婆子,除非是秦家女眷邀请,否则外人是看不到的。

    “可不就是,你那会儿也还只是想着到秦家去看,可是你看看这个小东西,却要支使起哀家来了。哀家开口了,秦家就只能把木偶戏送进宫来给你看了?你说说,她这都是和谁学的,以前多乖巧的孩子,这会儿倒学成了皮猴儿。”太后笑道。话虽如此,她倒是觉得小孩子活泼一点才更好,瑶瑶以前就是太安静了。

    “外祖母,您就答应了吧,好不好啊,求求了。”华静瑶又开始摇太后的胳膊。

    “好好好,哀家的胳膊都要让你给扯断了,来人呐,你们快把这小猴拽起来,拿荷花酥给她吃……”

第四十三章 千年老妖不死身

    秦家当真送了一台木偶戏进宫,可能是知道华静瑶在宫里,所以秦家的姑娘们没有来,来的是秦家的嫡长媳邱氏。邱氏素来是个会说话的,把太后逗笑了几回。

    看完木偶戏,陪着太后用了晚膳,昭阳长公主才带着华静瑶回府。

    “娘,那位沈四公子死了?”华静瑶问道。

    “还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说是死了”,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想起当日女儿险些落入水中的事,一把将华静瑶抱进怀里,“就是天塌下来,娘也不把我儿送走。”

    华静瑶从记事起就没有让人这样抱过,昭阳长公主的怀抱香喷喷热呼呼的,让她透不过气来,这就是母爱吗?虽然有些别扭,可是她却不想离开,任由昭阳长公主把她越抱越紧,直到……

    “娘,您让我换口气……”

    昭阳长公主怔了怔,把华静瑶的脑袋从自己怀里挖出来,托着她的脸蛋捏了捏,松了口气:“连皮带肉长着的,不是人皮面具,你越来越淘气,娘还以为你被人假冒了呢。”

    华静瑶心头一凛,正要脱口而出:长公主,我姐真的是被人害死了,你眼前这个是换了芯子的。

    却听昭阳长公主继续说道:“你若是像沈远沈逍一样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成了。唉,多亏永国公夫人早就撒手人寰,否则到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要活生生心疼死了。”

    华静瑶硬生生把差点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她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道:“娘,你的头发黑着呢,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昭阳长公主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怒道:“小没良心的,你给我闭嘴,不许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华静瑶心道,这也不是谁先说的。

    她问道:“您刚说沈远沈逍,沈远是死了的永国公世子,那沈逍呢?就是那位沈四公子吗?沈家嫡房不是都死了吗?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从水晶碟子里拈起一颗樱桃,喂到华静瑶嘴里,轻声说道:“永国公夫人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大的是沈远,小的就是沈逍。沈逍出生的时候一声不哭,浑身青紫,若不是还有心跳,真真的以为那是个死胎呢。”

    “啥?”华静瑶瞪大眼睛,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永国公夫人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昭阳长公主诧异地看她一眼,问道:“我的儿,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你外祖母告诉你的?”

    华静瑶连忙拿起一颗樱桃递给昭阳长公主:“我瞎猜的。”

    总不能说上辈子她亲眼见过一个这样的婴儿吧,当时产妇家里认定是稳婆有问题,把稳婆打得半死,闹上衙门。

    昭阳长公主吃完一颗樱桃,说道:“我就说嘛,你外祖母怎会把这事和你这小孩子说呢。”

    说到这里,她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白了女儿一眼,道:“你可不许在外人面前说,你爹那里也不能说,这事儿就只有皇家和沈家人知道。”

    华静瑶点头如捣蒜,埋头吃樱桃。

    昭阳长公主继续说道:“永国公府的孩子,即使不是千顷地里一颗苗,也差不多了。永国公夫人生产,自是早就请了太医进府,以防万一。当时在府里的太医是江二夫人,她看过之后,怀疑孩子是中毒了。永国公连夜封闭消息,在府中彻查,江二夫人则请了她的公爹江老医正过府,这下子确定无疑,那孩子确实是中毒,只不过这毒不是下在孩子身上,而是下在了永国公夫人身上,这毒是慢性的,一时半刻死不了,所以直到永国公夫人把孩子生下来,她还没有发作。但是生孩子要调动周身血脉,永国公夫人也毒发在即了。”

    华静瑶放下手里的樱桃,认真地听着。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永国公夫人半个时辰后毒发身亡,她中毒太久,已无回天之术。反倒是那孩子活了下来,可也就是活着,不哭也不闹,连吃奶也不会,只能让乳娘把奶水挤出来,再用鸭肠一点点渡进去。江老医正早年游历时遇到过一位怪医,名叫岳离,此人最擅解毒。永国公听说后,便派人寻找,真的把岳离找到了,而这孩子也是命大,硬是活了一个月。”

    华静瑶已经听得呆住了,这孩子竟然活了一个月?

    前世她遇到的那个婴儿,是和产妇前后脚断气的,连一天都没有挺过去。

    “那这孩子就是沈逍?可为何京城里的人都没有听说过他?”

    昭阳长公主点点头:“他就是沈逍,京城里的人没有听说过他,是因为他刚刚满月就被岳离带走了。这孩子太小了,岳离也不能立时将他治好,便提出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慢慢医治。永国公也别无他法,便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岳离把沈逍带走了,不过,这些年里,沈逍身边一直都有国公府的人跟着。就在永国公去世前,他曾经进宫,说沈逍的毒已经全都拔除干净了,太后高兴得不成,可是没过多久,永国公就去世了。”

    永国公是暴毙,此事关连太多。沈远在征得皇帝同意后,决定不让沈逍回京奔丧。

    之后的四年里,沈远一边守孝一边调查父亲的死因。今年还是太后催促,让他先把亲事办了,早日给沈家开枝散叶,沈远这才成亲,没想到夫妻双双死在新婚之夜。

    “皇上原本是想在大婚当晚把袭爵圣旨送过去的,又觉得这样太折腾人了,索性等到次日他们来宫里认亲时再颁旨,可是没想到……唉。”昭阳长公主又叹了口气。

    华静瑶的心思却全在那个沈逍身上,在娘胎里中毒,他居然还能活下来,这个人是千年老妖转世,修练了不死之身吧。

    “沈逍呢,他怎么又出事了?”华静瑶问道。

    “以前沈远不让沈逍回来,是为了保护幼弟,可是现在他也……皇上在看了二房的沈逢之后,便决定接沈逍回京,可是没想到,派出去的人一去就没有了音讯,飞鱼卫去查,却只找到了那些人的尸体,而岳离则说,沈逍早就出发了,皇上不敢让太后知道这件事,一直瞒着,瞒来瞒去,太后起疑了,皇上不得不把事情说出来,唉。”

第四十四章 公正严明黎大人

    今天恰好就是清远侯府的案子堂审的日子,一大早,华静瑶就带着小狸,和史家四兄弟,浩浩荡荡出门了。

    得知她要去看审案,尤嬷嬷找来一身男子衣裳给她换上。

    临出门时,骆炯骆仵作让人送来一卷书稿,不用问,那就是《骆英俊奇案录》的第二卷。

    华静瑶暗自窃喜,这辈子她竟然能与骆英俊讨论案子,虽然骆英俊并不英俊,可是对于有个美人爹早已审美疲劳的华静瑶而言,白白胖胖的骆英俊反而更讨喜。

    若是把那年画上喜庆有鱼的胖娃娃全都换成骆英俊,不但福气多多,还能驱邪避凶。

    听说今日要审的是谋害侯府小姐的案子,顺天府外早已挤满了人,挤不到前面去的人,索性爬到树上了。

    华静瑶正想让史丁在前面开出一条血路,就见一个衙役朝着他们挥手,史丙笑道:“那是陈小福,走吧,他给咱们占了位置。”

    于是,几人便在围观百姓的谩骂声中来到了最前面。

    “小福,谢啦,下衙以后去老高家吃包子。”

    “好嘞,不见不散。”

    审案的是顺天府尹黎之明,秦崴坐在下首,黎之明身后有道屏风,不用问,大皇子赵谆就坐在后面听审。

    首先被带上来的是孙万庆。乳娘黄李氏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孙万庆供认不讳,当堂被判斩刑,刑部核准后,等候秋后问斩。

    之后被带上来的是兰芝,也不过短短十日,兰芝就瘦得不成人形,人群里的华静瑶一声咳嗽,兰芝身子颤了颤,蓦地回头,就见华静瑶手里一柄折扇,朝着站在她旁边的小狸下身笔划了一下。

    兰芝脸色发白,黎府尹的惊堂木刚刚落下,兰芝就大声喊冤。

    “大胆恶婢,你伙同表兄孙万庆、乳娘黄李氏,谋害华家小姐,证据确凿,且已画押,公堂之上岂容你颠倒黑白,何冤之有?”

    黎府尹中气十足,声若洪钟,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声喊道:“说得好!”

    “说得好!”

    “说得好!”

    黎府尹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兰芝被吓得浑身发抖,缩缩脖子,忽然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黎府尹公正严明!”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兰芝心肝直跳,她咬咬牙,嘶声说道:“小女子有罪,罪不可赦,可是小女子是个奴儿,那华五姑娘还是孩子,与小女子无怨无仇,若没有清远侯府蔡老夫人的威逼,小女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华五姑娘一根头发,青天大老爷,小女子该死,可是那蔡老夫人谋害亲孙女也是事实啊!”

    人群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若问老百姓们最喜欢听的是什么,当然就是皇帝家里的那点事,可是皇帝家里的事轻易传不到他们耳中,那就退而求其次,听听勋贵高官家的隐私吧。

    大清早就来顺天府外挤来挤去,谁稀罕听什么张三偷了李四一只鸡,李四拿了王五一根针的小案子,若不是此案被杀的是侯府千金,哪里有这么多围观百姓。

    瞧瞧,反转这就来了!

    “我就说嘛,一个丫头哪敢去害侯府小姐,借她胆子也不敢啊。”

    “对,我早就看出来了,此案必有蹊跷。”

    “是啊,我也听说了,那位死了的华五小姐不得宠,十有八、九是那蔡老夫人嫌她不是孙子。”

    ……

    华静瑶把手里的折扇摇得呼呼作响,她就知道,兰芝此言一出,在场围观的每个人都能化身隐藏的骆英俊。

    一瞥眼,却看到小狸不知何时捂住了鼻子,正往自己身边凑。

    “怎么了?”华静瑶问道。

    “这里好臭,汗臭、脚臭、口臭,只有姐姐是香的。”小狸委屈啊,拥有一个比狗还要灵敏的鼻子,这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啪”黎府尹拍了惊堂木,四周终于肃静下来。

    黎府尹也很为难,这案子虽然不是他破的,但做为主审官,秦崴自是早就把这当中的弯弯绕全都告诉他了,再说,华大老爷也来找过他了。

    这案子原本已经定成恶奴杀主,谁能想到这个兰芝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蔡老夫人咬出来呢。

    秦崴却早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华静瑶和小狸,还有在他们身后的史家兄弟,没办法,谁让他们站的是最好的位置呢。

    黎府尹看向秦崴,秦崴低着头,竟然在看自己那白皙的手指头。黎府尹一头黑线,你又不是小娘子,没事欣赏自己的手,你是闲得吗?

    他也看到了站在最佳位置的华静瑶和小狸,只不过他并不认识华静瑶,反倒深深地看了小狸一眼,小狸一身裋褐,长得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哪家公子身边的小厮,可这是哪家的小厮呢,怎么有几分面熟?

    黎府尹又看向站在小狸身边的小公子,也是个唇红齿白的,不认识,连面熟都谈不上。

    黎府尹收回目光,怒视给他添麻烦的兰芝。

    “那蔡老夫人乃诰命大妆,你可知晓污告何罪?”黎府尹问道。

    兰芝早就吓得冷汗淋漓,此时却也只能硬起头皮,华大小姐可一早就说过,要把她那两个弟弟送进宫里。

    别人或许是吓吓而已,可是华大小姐要送两个小子进宫当内侍,只要说一声,自会有人给她办得妥妥的。

    兰芝稳定心神,说道:“小女子自知必死无疑,小女子更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蔡老夫人虽有诰命在身,可也的确是她威逼小女子,伙同表兄和乳娘杀了五姑娘。蔡老夫人赏给小女子一对指宽的金镯子,还有两个一两五的大金锞子,小女子担心交给表兄会被他昧下,就兑了银子交给华四老爷身边的曾平,托他给我去放印子钱。那金镯子和金锞子是在真金记兑的,上面都有真金记的标志,原本就是他们那里打的,一对金镯子总重七两六,两个金锞子总重三两,真金记一准能查出来。”

    “尹捕头,本官命你速去真金记详查。”

    黎府尹一声令下,尹捕头便带人走了。

第四十五章 可惜一副好皮囊

    外面听审的百姓再次嚷嚷起来:“啧啧,这可是十两六的金子呐,别说只是个丫鬟,换做是谁都会动心。”

    “何止是十两六的金子,先前你们没听到吗?那乳娘还有那个孙万庆,连同蜂园的伙计,还有那个混子,可全都是拿了银子的,这前前后后也有几百两银子了。”

    “禽兽啊,当祖母的拿出几百两银子,让人弄死自己孙女,黑心烂肺啊!”

    挤在人群里的几个清远侯府的下人,此时都已灰头土脸,其中一个使劲挤出去,跑回侯府报信去了。

    “姑娘,刚刚跑走的那个是容嬷嬷的儿子王保善。”史乙低声说道,他眼尖,一早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清远侯府的几个人。

    容嬷嬷是清远侯府长房吕夫人的陪房,她儿子王保善在外院当差,并不经常出来走动,因此外面的人大多不知道他是清远侯府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华大老爷才打发他出来。

    华静瑶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刚才兰芝咬出蔡老夫人,可也同时扯出来另一个人,华四老爷的长随曾平。

    她悄声说道:“让人盯着曾平,别让他死了。”

    史乙答应一声,转身挤出人群。

    这时,公堂之上,兰芝已经被拖到一旁,孙嬷嬷连同另外几个婆子被带了上来。

    这几个,便是那天搬了华五姑娘和小丫鬟尸体从后门出去的人。

    华静瑶不由佩服,十来天的牢狱生活,兰芝已经瘦得不成人型,可这几位,依然粗壮健硕。

    也和华静瑶猜的一样,孙嬷嬷把所有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婆子我是个没见识的,小时候听人说过,没成年的姑娘死了就要远远埋了,离自家坟地越远越好,那时候三老爷不在府里,老夫人心疼孙女又病了,婆子我就自己做主,把五姑娘和那丫头的尸体抬出府去,哪成想就成罪过了呀。”

    孙嬷嬷咧开嘴干嚎起来,两旁衙役震响杀威棒,她才硬生生止住哭声。

    黎府尹又问另外几个婆子,那几个婆子早在侯府时,就从华静瑶口中大致明白了,这件事都是孙嬷嬷的过错,而她们只是听命行事,因此,在过堂之前,这几个婆子就已经私底下商量过了,都已有了主意。

    见黎府尹问起她们,婆子们异口同声,指着孙嬷嬷道:“咱们都是粗使婆子,平日里的差使都是孙嬷嬷给派的,别的一概不知。”

    黎府尹颔首,对孙嬷嬷道:“你可知道华五小姐是被毒死的?”

    “大老爷啊,婆子怎么知道,婆子什么都不知道啊!”孙嬷嬷喊道。

    一旁的兰芝见孙嬷嬷推脱得干净,早已怒极,她嘶声喊道:“她说谎,那断肠草就是她交给小女子的,小女子若是有一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孙嬷嬷一口唾沫啐出来:“你个死浪蹄子,小***,还敢污陷老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浪样儿。”

    外面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真没想到,堂堂侯府里的体面嬷嬷骂起人来,竟和市井泼妇一般无二,平素里偶尔见到这些嬷嬷们,穿金戴银,摆足了半个主子的谱儿,谁能知道骨子里是这个的呢。

    “肃静!”黎府尹一拍惊堂木,高声道,“大胆妇人,污言秽语,咆哮公堂,来人,上刑!”

    一听说要上刑,孙嬷嬷吓了一跳,她在顺天府关着的这十来天,她儿媳妇来看过她,也带来了蔡老夫人的话,只要她把这事全都揽到身上,人不是她杀的,依大周律,她不敬主子尸体,顶多就是交由主家自行处置。

    怎么这就要上刑呢?

    孙嬷嬷大喊着:“冤枉,冤枉啊!”

    执刑的衙役可不管这么多,再说一个又老又凶的婆子,也不值得他们怜香惜玉,直是用足了力气,孙嬷嬷十根手指俱断,痛得死去活来。

    “说,给华五姑娘下毒之事,你可曾经手?”黎府尹又问。

    “没有……不知道……这事……”孙嬷嬷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时,人群里有人高声说道:“瓶子上的头油味儿,和你身上的一样!”

    黎府尹寻声望过去,见正是先前他看着有几分眼熟的俊秀少年,黎府尹微微眯起眼睛,正要开口,坐在下首的秦崴轻声说道:“大人,那是长公主府华大小姐和她的随从小狸,这个小狸嗅觉惊人,这断肠草的味道最初就是他闻到的,那只装断肠草的瓶子也是他帮尹捕头找到的。”

    黎府尹眉头微动,有人闻出断肠草气味之事,他听骆仵作和尹捕头全都说起过,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少年,更没想到的是,华大小姐竟然也来了。

    正在这时,屏风后传来大皇子的声音:“让那少年上堂。”

    黎府尹不再犹豫,指着华小狸道:“你上堂回话!”

    小狸看向华静瑶,清澈的眸子里有些迟疑,更多的是询问。

    华静瑶冲他点点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又问道:“记住姐姐的话。”

    小狸咧开嘴,露出他招牌的笑脸,衙役过来,拉开隔栅,小狸蹦蹦跳跳跑上公堂。

    黎府尹先是看到华静瑶和他耳语,又看到这少年蹦跳的样子,不由蹙眉,若是个小孩子这样蹦跳着过来倒也罢了,可这少年明明十五六岁了啊。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黎府尹说道。

    小狸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站在一旁的陈小福连忙低声说道:“快点跪下,告诉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狸没理他,转身看向站在隔栅外的华静瑶,华静瑶做个向下压掌的手式,示意他跪下。

    小狸明白了,冲着华静瑶笑笑,这才重又转身,跪倒在地。

    “我叫小狸,华小狸。”他大声说道。

    秦崴一早就见过华小狸,早就看出这少年虽然鼻子很灵,可是脑子不灵光,因此,他低声对黎府尹说道:“这是个傻孩子,大人只问和气味相关的便可了,别的,他恐是不知。”

    是个傻子?

    黎府尹看着华小狸俊秀的五官,清澈的眼睛,心里不由惋惜,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啊。

    “你说那瓶子上的头油味道,和这婆子的一样?你把详情说一遍。”黎府尹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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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章介绍:
华大小姐很烦恼,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英明神武的她被一个傻子赖上了!
这一切还要从一块石头说起……逍遥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