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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逍遥章txt下载     逍遥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五一章 不能被美色迷晕

    送走汪佩云,华静瑶把所有线索重新整理。

    沈逍和裴涣不在,她只能根据自己的思维来判断。

    二十年前,持有退役查子凭信的人是方裁缝和方大娘,华静瑶相信当年飞鱼卫是仔细核对过的,凭信是真的,因此人数和性别也是真的。

    当年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就是方裁缝和方大娘。

    阎道峰的两个妹妹全都逃出来了,其中一个有了身孕。

    那两名真正的退役查子很可能是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死于无为道之手,他们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凭信,因此,阎道峰的另一个妹妹便从一开始就被隐藏起来了。

    稳婆说那名产妇有血崩之相,而后来的验尸可以确定方大娘未曾生育过,当初那名产妇已经死了,而方大娘不仅是方氏的养母,她还是方氏的姨母。

    方大娘和方氏生母都是阎道峰的妹妹,王墨秋的近侍。

    方裁缝并非只是王墨秋的护卫,他还是上一任青云教主阎道峰派来监视方氏的人。

    是监视,而不是守护。

    或许从得知妹妹有孕开始,或许是在确定方氏是女子开始,也或许是阎道峰体会到受人膜拜的甜头之后,总知,阎道峰不想将教主之位交给方氏,而是自己培养了一个继承人。

    华静瑶不知道方氏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方大娘却是知道的,方大娘明知方氏才是应该继承王墨秋衣钵的人,可是还要任由方裁缝把她养在深闺不见世人,那么方大娘在这当中,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还有保住,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带着疑问,华静瑶回到长公主府,这几天她几乎不着家,父亲又被圈禁在清远伯府不能出来,公主娘也该着急了吧。

    果然,昭阳长公主见到她,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有没有去过清远伯府。

    华静瑶无奈,不是她不想去,是人家都说了,她去了就是添乱。

    “我给我爹送去了两车东西,出了正月也吃不完,冯娘子也在里面,还有两名府里的护卫。”

    原本她还想把史丁也留下,可是华三老爷不同意,当爹的担心女儿身边没有能打架的。

    “水呢,你没让人送水进去?万一那些人往水里下毒,把你爹给毒死了呢?有你这样做人女儿的吗,你爹白疼你了。”

    昭阳长公主碎碎念,华静瑶叹了口气:“娘啊,您这样子有点像怨妇,还是嘴碎的那种。”

    昭阳长公主拍开她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脸蛋:“你看看你,瘦得皮包骨头了。”

    华静瑶无语啊。

    在被恶补了一通之后,华静瑶没骨头似的靠在昭阳长公主身上消食,又想起那桩案子,她说道:“娘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所有的皇子都没能生儿子,宗室里也没有儿子......”

    “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昭阳长公主无情打断了。

    华静瑶摸摸鼻子,连忙说道:“我都说了这只是如果,没有可能,您就当成是话本子。换个说法吧,有个很有权势的人,他死后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有人想要夺了他的家业,可是又不想掩人口舌,您说这人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换成话本子,昭阳长公主的思路果然就宽广了,她稍一思忖便道:“那就让他的儿子娶了那个姑娘,这样一来,他们生下的孩子便能正大光明继承一切了。”

    原来如此!

    华静瑶拍拍自己的脑袋,她可真笨,这么简单,她怎么就没有想到?

    昭阳长公主白她一眼,道:“你是为娘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什么都有,不用争不用抢,那些阳谋阴谋也不用你去学,你想不到才是应该的。”

    所以前世的姐姐才会在宫里受尽欺凌而无力反击。

    可是她不是啊,她......她也差不多,她也没有学过这些,华静瑶承认,她的一切经验全部来自前世在衙门里抓贼和进宫后听到的闲言碎语,以及话本子!

    没用丫鬟穿鞋,华静瑶跳下炕,自己趿上鞋子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对公主娘说道:“娘啊,我要出府一趟,若是太晚了,就住在书铺里,您别担心,我带上小艾。”

    直到宝贝闺女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昭阳长公主才反应过来,她闺女这是要夜不归宿?

    这怎么行?

    上次夜不归宿住在书铺里,那是有她陪着。

    “来人,更衣!”

    ......

    华静瑶若是知道公主娘会尾随而来,她......打死也不会出门。

    走在路上,她问史丁:“沈四公子这几日住在哪里?”

    史丁说道:“小的听平安说了,他们住在折芦巷,平安说他家公子觉得那里更方便。”

    是啊,国公府里只有沈逍一个主子,他若是回去住,上百人围着他一个人,出出进进都是人,哪如住在折芦巷里更方便。

    “那咱们就去折芦巷。”

    ......

    “殿下,大小姐的马车往甘石桥的方向去了。”

    昭阳长公主蹙眉,折芦巷就在甘石桥,可是华毓昆还在清远伯府里,就连冯娘子也没在,闺女去那里做什么?

    对了,她想起来了,沈逍在折芦巷也置办了一处宅子!

    “去折芦巷,快!”

    沈逍万万没有想到,华静瑶会来找他。

    他在诏狱待了一天,也被诏狱的味道熏了一天,回到折芦巷,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诏狱的那股子血腥气。

    平安进来禀报时,他正在浴桶里泡着。

    得知来的是华静瑶时,沈逍怔了怔,便从浴桶里跳了出来,平安吓了一跳,连忙拿衣裳把自家公子包了起来。

    华静瑶看到的沈逍,是头发还滴着水珠的沈逍。

    好在衣裳齐整,人也香喷喷的。

    烛光中的沈逍,比白天时更好看了。

    华大小姐那天真烂漫的外壳里,藏着的是一个十八岁的灵魂,她看着面前如玉的少年,有点心辕意马。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沈逍强压着心中的惊喜。

    华静瑶缓缓心神,她是来说正事的,可不能被美色迷晕。

    “现任青云教教主阎白驹真的只是阎道峰的义子吗?他会不会是阎道峰的亲生儿子,我怀疑保住是阎白驹与方氏所出。”

第四五二章 长公主驾到

    这短短的三句话,华静瑶已经想了一路,见到沈逍后,她便说了出来。

    她以为她能等到沈逍惊诧但却信服的肯定。

    然而,事实证明,华大小姐想多了。

    “如果保住是阎白驹之子,那么他又为何会同意白水教把保住接走呢?”

    华静瑶怔住了。

    是啊,当年阎道峰难道不能把方氏养在青云教吗?

    范莲叶是应该做官奴官伎的,不还是在青云教里像公主一般长大?

    阎道峰能把范莲叶养大,为何却要甘冒奇险让方裁缝方大娘假冒退役飞鱼卫,把方氏养在京城?

    那不是更危险,可变性更高吗?

    阎道峰之所以要把方氏藏起来,并非是因为官府,事实上直到谢宝船落网,飞鱼卫才知道王墨秋还有后人。

    那么阎道峰要防的不是官府,而是另一个人,白水教的何道义!

    阎道峰死于三年前,何道义去年才死,硬生生比阎道峰多活了两年。

    阎道峰把方氏藏起来的目的,难道阎白驹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知道的事只会比白水教更多,比如阎道峰要把方氏养废养成最寻常的小家碧玉,比如阎道峰只是想用方氏安稳何道义这些无为道元老们而已。

    沈逍说得对,既然阎白驹什么都知道,那么他为何又要他和方氏所生的保住送给白水教呢?

    “说不定阎白驹有把凭抓在白水教手中,所以他只是假意应允,却让范莲叶随便找了一个孩子交给白水教。”华静瑶说道。

    “那么杀死方家三口的又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沈逍又问。

    华静瑶怔怔,是啊,逃出京城的是大乔氏,最有嫌疑的也是大乔氏,即使大乔氏还有帮手,她也是凶手之一。

    如果没有齐郎中的出现,没有范莲叶让谢宝船给大乔氏搞到了的户籍牌子,那么大乔氏就是妥妥的凶手。

    可是有了齐郎中和范莲叶的出现,这一切就与无为道有关系。

    一定有关系!

    “你有什么看法?”华静瑶抬起头来,看着沈逍。

    沈逍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忽然传来平安惊惶的声音:“长公主殿下......驾到......”

    屋内,华静瑶的思维还停留在大乔氏身上,平安那打颤的声音,她没有听清:“驾到,什么驾到?”

    华静瑶没听清,沈逍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飞快地检查自己的衣裳,还好,虽然是从浴桶里出来的,可是身上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这要得益于他那独特的鼻子,白天穿的那一身,被他认为沾满“血腥气”的衣裳,已经让平安给烧了,对,是烧了,沈四公子觉得,即使洗过也会有味道,所以就只能烧掉。

    现在沈四公子身上穿的是崭新衣衫,散发着淡淡杉木香。

    “长公主殿下驾到了。”沈逍重复了一遍。

    华静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正要说什么,沈逍已经从她身边走过,亲手打起了帘子。

    昭阳长公主在门口看到华静瑶的马车,她立刻火冒三丈,她的女儿还没及笄呢,就被沈逍给教得夜不归宿了。

    对,闺女好是她生的好,闺女学坏都是别人教的。

    折芦巷的宅子不同于国公府,不是深宅大院,也没有重重护卫,开门的人是国公府的,自是认识昭阳长公主,看到华大小姐和昭阳长公主前后脚到的,还以为这母女俩是说好的,自是没敢拦着,其实以昭阳长公主的怒火,想拦也拦不住。

    从大门口一路走来,昭阳长公主的脑袋里已经闪过好几个念头。

    把沈逍阉了?

    太后会吃了她!闺女也会吃了她!

    逼着沈逍应下亲事?

    那小子会不会从此就会看轻了瑶瑶?

    他定然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在心里呢?

    想当年长公主殿下看上华三老爷,还是在得知他的心意之后,才让皇帝指婚的。

    怎么得知他的心意的呢,是昭阳长公主托人请华三老爷给她画一张小像,然后......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昭阳长公主最终决定见到那两个小东西再说。

    天青色的帘子从里面撩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侧身站在门口,竟然是沈逍!

    昭阳长公主那几乎要从鼻孔里喷出来的口气就这么没了。

    算你懂事。

    再接着,昭阳长公主就看到瞠目结舌看着她的华静瑶。

    “娘,您怎么来了?”

    昭阳长公主没理她,身姿如松地走了进去。

    沈逍恭身施礼,昭阳长公主嗯了一声,淡淡道:“免礼,平身。”

    只平身却没有赐座。

    华静瑶已经从短暂的怔忡中缓和过来,公主娘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来......捉奸的?

    哎哟我的公主娘啊,这可不行,要捉也是捉我爹啊,您捉我干嘛?小厨房炒菜把盐放多了,把您给闲(咸)的?

    华静瑶立刻化身可爱小蜜蜂,扑楞着翅膀飞到公主娘身边,捏着嗓子,用她自认为最甜的声音对公主娘撒娇:“娘啊,外面冷不冷啊,这件斗篷是您新做的,可真好看,整个京城也只有您能压得住这个颜色。”

    昭阳长公主的神情便绷不住了,嘴角上扬,笑容便溢了出来:“这是江南织造年前新送来的料子,娘给你留了两匹,等孝期过了就做给你穿。”

    说完,昭阳长公主似是不经意地瞟了沈逍一眼,却又看向女儿,问道:“你不是说去书铺吗?”

    华静瑶来这里是她自己的主意,她可不想让公主娘对沈逍产生误会。

    她承认,她对沈逍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见色起意,可也只是“起意”而已,她也没想要对沈逍做什么啊,而沈逍对她也只不过是做过几顿饭,送过一枚玉佩而已,就连那枚玉佩还被公主娘给强取豪夺了。

    所以,公主娘若是对沈逍有误会,那可真是六月飞雪,沈逍干脆改名沈窦娥吧。

    华静瑶决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把沈逍摘出来。

    “我原本是要去书铺的,再把裴涣和沈四公子请过来商议案子,可是一打听,裴涣出城办差,沈四公子也没在国公府,我想起来沈四公子在折芦巷有处宅子,于是我就来了这里,您进来之前,我们正在谈案子呢。”

    昭阳长公主才不知道裴涣是何许人也,她也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就是她闺女夜不归宿的问题。

第四五三章 这就是真相(两章合一)

    “谈案子?那就是正事了,既是正事,那就继续谈吧。”

    昭阳长公主一身明艳,华静瑶没有恭维,这样的打扮换做别人,那就是冶艳张扬,可是穿在昭阳长公主身上,却是美艳不可方物,就像一盏镶金嵌玉的华美宫灯,照在沈逍和华静瑶的头顶上。

    沈逍站在稍远处,明明暗暗,华静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也能想像出来,那肯定不会是愉悦的。

    “好啊,那我们就继续谈案子,娘啊,您若是听得烦闷了,就到隔壁我爹那院子里歇会儿,这些日子我爹虽然不在,可那院子里也没有断了人气儿,一直都有咱们府里的护卫在里面住着,热炕热水都是现成的。”

    若不是沈逍在这里,昭阳长公主就要翻上几个白眼了,这不是摆明要把她轰到隔壁去吗?

    这还没有出嫁,就开始嫌弃她这个可怜的老母亲了?

    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

    “不用,本宫觉得这里就不错。”

    华静瑶心里硌登一声,完了,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公主娘已经自称本宫了,下一步就要不认这个女儿了。

    胳膊扭不过大腿,何况是她。

    她连她娘养的猫都惹不起。

    “娘啊,那您总要赐个座吧,总不能让我们站着谈案子吧。”

    昭阳长公主捶人的心思都有了。

    本宫又没让你站着,站着的只有沈逍。

    “赐座。”

    昭阳长公主极不情愿,可是宝贝闺女已经表明态度了,若是不给沈逍赐座,闺女就会陪着沈逍一直站着,当然也不会谈案子了,昭阳长公主可太想知道这两个小东西大晚上的在一起说些什么话了。

    雪梨善解人意,生怕长公主听不清楚,特意把椅子搬得近些,请沈四公子落座。

    沈逍谢过昭阳长公主,正襟危坐,华静瑶则坐到他对面,两个大眼瞪小眼,已经想不起来方才谈到哪儿了。

    华静瑶咽咽唾沫,试探地问道:“刚刚我们说到保住的身世,我说保住是阎白驹与方氏所生,你说如果那样,阎白驹又为何会同意将保住交给白水教。是这样的吧?”

    沈逍点点头,道:“今天我离开诏狱之前,还得到了一点消息,原本准备明天再告诉你的。”

    原来还有她不知道的口供!

    华静瑶抬手便去拍桌子,无奈拍了个空,她的手边没有桌子。

    沈逍的目光落在那只白生生的小手上,唇角弯了弯,一瞥眼看到昭阳长公主正瞪着他,沈逍连忙把眼睛移开,目不斜视。

    “谢宝船招认,担心重蹈覆辙,青云教和白水教全都没有设立总坛,就连阎白驹的继任典礼也是设在了大兴道场。那次他去参加典礼的时候,就没有见到范莲叶,他和大兴道场的祭酒方白明早就认识,他随口问了一句,方白明便向他抱怨,说范莲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他这个师傅就是摆设,还说虽然阎道峰不在了,可是范莲叶又有了新靠山,还叮嘱谢宝船日后在京城遇到范莲叶,千万不要硬碰硬,否则怕是连阎教主也保不住他。”

    所以,范莲叶吩咐谢宝船去弄户籍牌子,以及往西市街送小孩,谢宝船二话不说,便照办了。

    范莲叶是明护法的后人,在青云教里身份贵重,就连传道授业的师傅方白明也惹不起她。

    她的特殊待遇是上一任教主阎道峰给的。

    方白明对谢宝船说那番话时,阎道峰已经死了,新任教主是阎白驹。

    而方白明口中范莲叶的新靠山,绝不会是阎白驹,因为阎白驹就是青云教的教主,方白明没有必要再加上那句“否则连阎教主也保不住他”。

    华静瑶问道:“在无为道里,能与阎白驹平起平坐,甚至比他还要硬的,还会有谁?白水教的新旧两位教主,还有就是失踪多年的辛志尘和耿志星,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了吧。”

    “嗯,没有其他人了,谢宝船和方白明说这番话的次日,辛志尘便大闹继位典礼,于是谢宝船便认为,范莲叶的新靠山就是七仙姑辛志尘。”沈逍说道。

    华静瑶不说话了,她仔细回想着这个案子的每一个线索,沈逍也没有说话,屋内落针可闻。

    昭阳长公主听得一头雾水,她很想插嘴问一问,辛志尘是谁,那什么范莲叶又是什么人。

    可是......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静瑶呼出一口气来,目光澄明透澈,宛若被雨水冲刷过的明丽晴空。

    “你想通了?”沈逍的声音平平,像是早就有了答案。

    “嗯,你早就全都明白了?”华静瑶反问,她很喜欢和沈逍在一起的这种状态,他能想到的,她也能。

    “也不太早,就是你来之前。”沈逍耳朵有点热,他是泡在浴桶里时才想明白的。

    “可是还有一处,我不太肯定......算了,先不说那个了。”沈逍微笑。

    昭阳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你们两个想明白什么了,怎么不说出来啊,打哑谜有意思吗?

    “你们倒是说说看,这个范莲叶的靠山是什么人,她不是那青云教的人吗?”

    范莲叶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靠山是谁啊,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这半掩半遮的是要吊人胃口吗?

    “你来说吧。”沈逍注视着华静瑶,论说话,他比不上她。

    华静瑶清清嗓子,也不管公主娘不了解前情,她自顾自说道:“当年何道义看不起靠着妹妹起家的阎道峰,所以他才南下创建了白水教,有他这种想法的人定然不少,或许这当中也包括范莲叶。

    范莲叶是明护法的后人,在大多数无为道的老人儿眼里,能与明护法相提并论的就只有王墨秋七大弟子中的另外六个,而另外六个人里,耿志星和辛志尘还活着。

    谢宝船猜测范莲叶的新靠山是连阎白驹也惹不起的辛志尘,这应是没有错的。

    大乔氏是尤大姐杂耍班子里的,尤大姐对陶平说她是青云教的,那也只是她自己说的,兴许她是白水教还不是青云教呢,毕竟这里是京城,青云教就是北方的。

    尤大姐是去年重阳节住进大石坎的,难得露面的齐郎中恰好也在,他们应该是一起的吧。

    齐郎中是耿志星,这是我们早就判断出来的。

    尤大姐她们走后,范莲叶就出现在大石坎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范莲叶和尤大姐、耿志星是一路的。

    再加上辛志尘暗中替换密信,把白水教和大兴道场的人耍得团团转的事,若是用范莲叶代表明护法,那么就已经可以说明,无为道的三位重要人物,耿志星和辛志尘,再加上明护法的后人范莲叶,他们三人联手,想要扳倒阎白驹,将王墨秋的后人推到人前。

    而那位神秘的尤大姐,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白水教新任教主许白萍,当然她也可能不是,但是如果她是许白萍,这事情才更有趣。

    方裁缝一家藏得极为隐秘,就连飞鱼卫也给蒙骗了。按理说,只要阎道峰和阎白驹父子不说,无论是谁也不会想到,王墨秋后人就在方家。

    可是耿志星化身齐郎中,无意间救了小乔氏,而那时大乔氏应该已经是白水教的人了,她们姐妹在老李的尸体前相认,之后大乔氏便知道了方裁缝欺负小乔氏的事。

    大乔氏原本可能只是想要杀死方家人给小乔氏报仇,或许是齐郎中也就是耿志星帮忙调查方家底细,可是他却查出了方裁缝的真实身份。

    方裁缝曾经是王墨秋的护卫,方大娘则是王墨秋的近侍,别人不认识他们,可是耿志星或者辛志尘却一定还认识他们。

    既然认出他们,再结合阎道峰手中握有王墨秋后人的事,便不难猜到方裁缝的女儿方氏便是王墨秋的遗腹女。

    可是他们很快便查出方氏育有一子,我娘能猜出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耿志星和辛志尘以及范莲叶当然也能猜到。

    我不了解无为道,但是无为道的人虽然不出家,可是成亲的人却很少,他们或许有自己的道德标准,所以即使明知方氏是王墨秋的女儿,他们还是对方氏实施了酷刑,对,方氏身中二十五刀,那可能是无为道的一种刑罚。

    杀死方家三口的人,有大乔氏,还有一个应是范莲叶。

    给方氏施刑的人是范莲叶。

    范莲叶原本是想杀死方氏,带走保住,毕竟保住也是王墨秋的后人。

    可是那天她们没有找到保住,后来保住被裴涣带走,而他们始终不知道裴涣把保住带去了哪里,就像我们那天猜的,那么小的孩子不会送进诏狱,但是她们也不会想到保住是在巩家。

    阎道峰死时,保住还没有出生,前后相差了两三个月。保住右耳垂上有颗痣,这不是什么秘密,东五街上的街坊有很多人见过保住,就连邻街的小孩子也认识保住,耿志星他们既然能认出方裁缝,想来也见过保住。

    因此,这不是阎道峰告诉阎白驹的,阎白驹原本在顺德府送出去的密信里肯定没有这个,这是耿志星辛志尘他们自己加上去的,只是为了让那封密信更加可信。

    所以我最初认为阎白驹是保住亲爹是不对的,正如你所说,阎白驹又要把保住交给白水教,这又是为什么呢。

    所以我想来想去,保住不是阎白驹的儿子,而应是他的弟弟!

    保住不但是王墨秋的外孙,他还是阎道峰的亲生儿子,比起阎白驹这个义子,更能令青云教的人信服!”

    沈逍发出一声轻笑,华静瑶瞪着明媚杏眼,直视着他:“我说得不对吗?”

    沈逍有些无奈:“你可真敢想,我不如你。”

    阎道峰才是保住的生父,他坐在浴桶里时就想到了,可是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太龌龊了。

    华静瑶却没觉得有啥不敢想的,这种事野史里有,话本子里也有。

    沈逍这个小青瓜,还是懂得太少。

    一旁的昭阳长公主快要急死了,这方氏和那什么阎道峰是什么关系,他俩生孩子有啥不敢想的?

    长公主殿下很想问个究竟,可是那两个小的显然没有给她插嘴的机会。

    “保住的存在能够直接威胁到阎白驹的地位,方裁缝想来早就想到了,所以才给保住找了华静琮这个便宜爹。或许他还想给保住找个更厉害的靠山,可惜别人不像华静琮那么蠢,所以也只能将就了。

    阎白驹早前应是不知道保住的存在,他知道有个方氏,也知道方氏早被养废了,他没当回事,留着方氏还能牵制白水教和辛志尘这些老家伙,何乐而不为呢。

    去年白水教的何道义死了,或许他在临死之前最后的心愿就是要迎回王墨秋后人吧,所以许白萍继位后便想了很多办法,要把那个孩子接到南边。

    想来耿志星和辛志尘已经把保住的消息透露给她了,因此许白萍逼迫阎白驹把保住交给她,她用来拿捏阎白驹的,应该就是保住的身世吧,而阎白驹直到那时才知道保住的存在,他让谢宝船准备人手,又已先行派了大兴道场的人过来,而白水教却只有几个人,无论白水教的人能不能找到保住,他们都会死,到时只要祸水东引,把这些人的死因推到官府身上便是了,远在南方的许白萍又能如何。

    从此后,这世上再无保住,白水教知道保住的身世秘密也没有用了。

    阎白驹是准备与白水教撕破脸的准备来安排这一切的。

    可是半路上那封密信被人换了,范莲叶找来一个假的保住交给了白水教,就连谢宝船那边也给弄懵了。

    而这个时候,咱们把谢记漆器铺和西市街的人一锅端,余下的事,咱们便全都知道了。

    谢宝船能招的全都招了,你们全都把谢宝船当成重犯,而把招莲生当做小鱼小虾,可我猜那招莲生手中一定还有阎白驹的密令,这道密令就是让他们连同谢宝船找的人,把保住和来接保住的人全都杀死。若是招莲生手中没有这道密令,也不会独自去谢记催促了,他去谢记催的不是那孩子的事,而是谢宝船找的人手。”

    一口气说完,华静瑶嘻嘻一笑:“沈四公子,若是你还有疑惑,可是让人连夜审讯招莲生。”

    招莲生多乖巧啊,京城街头小叫花子出身,在飞鱼卫的强大攻势面前,他就是一个被师姐范莲叶欺压的小可怜。

第四五四章 樱桃花开

    招莲生被关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在此之前,他连押送诏狱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不用等候招莲生重审后的口供了,华静瑶分析得有理有据,沈逍已经可以肯定,华静瑶对于招莲生的推测都是对的。

    至于他之前想不明白的那一点,也就是保住的身世。

    他不是没有想过保住会是阎道峰的儿子,可是他的道德标准让他无法去深想,只要想个开头就觉得恶心了。

    可现在他深信,那让他觉得恶心之极的,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阎道峰为了让自己与无为真君王墨秋的融为一体,他不顾伦常,与方氏生下了保住。

    保住与华静琮半点关系也无,他是阎道峰的遗腹子。

    这时,华静瑶忽然问道:“裴涣带了多少人去顺德府?”

    沈逍一怔,马上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动身,裴涣身边只有六七个人。”

    且,这六七个人还不是飞鱼卫,只是巩家的护卫。

    华静瑶把自己的大金牌交给沈逍:“你去找巩侯,若是找不到他,就用这牌子直接调动人手,能调多少就调多少,越多越好。”

    “嗯。”沈逍没有多言,伸手接过大金牌。

    华静瑶又叮嘱道:“如果可以,就把裴涣活着带回来,他活着比死了更有意义。”

    “嗯。”沈逍虽然有点膈应华静瑶对裴涣的关心,可是大局为重,沈四公子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裴涣是人材,他活着能为朝廷做事。

    沈逍又向昭阳长公主告辞,昭阳长公主肃容,挥挥手:“去吧。”

    待到沈逍一走,昭阳长公主立刻换了一副神情,拽着闺女问道:“娘听得一头雾水,你快说说那个裴涣是什么人?他是有危险吗?”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辛志尘是裴涣的生母,也是他的杀父仇人。裴涣不会让她死在别人手上,他会亲手杀死辛志尘,而他杀母难道还会活着吗?他这一次去顺德府,不是去抓辛志尘,而是要和辛志尘同归于尽。”

    昭阳长公主大吃一惊,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这个裴涣多大了,长得好不好看,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

    那晚,母女俩没回公主府,就住在折芦巷,只不过住的不是沈逍的宅子,而是华三老爷家里。

    昭阳长公主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屋里的瓷器不够名贵,床上的褥子不够厚也不够软。

    华静瑶翻个白眼,你俩早就和离了,你管这么多干嘛啊?

    好在她还有故事吊着呢,昭阳长公主挑剔完了,还要拽着宝贝闺女讲故事。

    讲什么故事啊,当然是阎道峰为何不能和方氏生孩子,还有华静琮怎么就给方氏的孩子做了便宜爹。

    总之,昭阳长公主想要听的,不是家国情仇,而是八卦啊八卦。

    若有人问堂堂长公主怎么就爱听这些,你的格局呢?

    不但昭阳长公主会啐上一口,就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后也会吐槽,你没听过高处不胜寒吗?我们已经够不接地气的了,还不能靠听点八卦回回暖?

    别说是这种,就连市井里的八卦,她们也爱听。

    总之,那一晚,华静瑶也不知自己是啥时的,昭阳长公主只记得闺女讲着讲着就没声音了。

    早上梳妆时,昭阳长公主还在追着闺女问:“董祥容貌如何,与小乔氏是否般配?”

    “长得还行吧,和小乔氏也算般配,不过我觉得小乔氏不一定想嫁给董祥。”华静瑶从镜前站起身来,她还穿孝呢,也没啥可打扮的。

    “不会吧,董祥也算是有情有义,小乔氏为何不想嫁给董祥?”昭阳长公主追问。

    华静瑶觉得吧,她应该找个写话本子的陪着公主娘讨论这个问题。

    她现在担心的是沈逍和裴涣,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应该还在路上。

    从京城到顺德府相隔千里,一来一回就要几日,华静瑶甚至问过刘镇抚,得到肯定的答复,顺德府那边的千户所,没有养信鸽,飞鸽传书什么的,想都不用想了。

    华大小姐虽然担心,可也只能干等着,她可没有想过也去顺德府,她去了才是添乱。

    她原本以为最多等上四五天,可是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

    不过华静瑶终于也没有闲着,她根据那个货郎提供的线索,带领甲乙丙丁,协助尹捕头将那伙在通州一带劫财劫色的恶徒绳之于法。

    这个案子判得很快,七名恶徒全部判了斩立决。

    行刑那日,李补儿拽着小乔氏去西市街看砍头,得知那些人就是当年祸害大乔氏的恶人,在回来的路上,小乔氏又拽着李补儿去买了鞭炮,两个小娘子跑到玉带河边放了好一会儿鞭炮,引来好多人的围观猜测。

    沈逍回京的时候,长公主府的樱桃花都开了。

    樱桃花,一枝两枝千万朵,花砖曾立摘花人,窣破罗裙红似火。

    沈逍带回了活着的裴涣。

    正如华静瑶推测的那样,辛志尘死了,不过辛志尘没有给裴涣杀死自己的机会,她是抹脖子自尽的。

    而耿志星,也就是齐郎中也死了,他是为了掩护范莲叶而死的。

    范莲叶逃走了,沈逍他们甚至连范莲叶的正脸也没有见到。

    大乔氏是自己投案的。

    “当年大乔氏从那个村子里逃走后,遇到了尤大姐,这几年她一直跟在尤大姐身边,尤大姐本就是耿志星的人,得知小乔氏的尸体没有找到,大乔氏便怀疑小乔氏没死,后山是她们姐妹幼时常去的,也是她们最熟悉的地方,她便求了耿志星帮忙寻找,耿志星也就是齐郎中救下小乔氏并非偶然,这是受大乔氏所托。”

    沈逍简单把后来的事说了一遍,与华静瑶猜测的差不多,大乔氏与小乔氏相见,得知方裁缝欺负小乔氏,便想为妹妹报仇,她先是求助于走街串户做铃医的耿志星帮忙打听方裁缝的底细,没想到耿志星却认出了方裁缝,他立刻通知辛志尘进京。

    去年重阳节,尤大姐的杂耍班子来京城,就是在为杀死方家人,抢夺保住做准备。

    那晚华静琮走后,范莲叶和大乔氏便动手了。

第四五五章 京城里的新传说

    原本范莲叶是不想带上大乔氏的,她认为大乔氏是个累赘。可是大乔氏坚持要亲眼看到姓方的畜牲死在自己面前。

    方裁缝是大乔氏所杀,方大娘和方氏却是范莲叶杀的。

    方氏所中二十五刀,的确是无为道的刑罚。

    明护法范志明生前便是掌管教中刑罚的副刑执。

    范莲叶继承范志明衣钵,她要对方氏处以酷刑。

    方氏虽是王墨秋的女儿,但她做下有悖伦常之事,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她都要受刑。

    案发之后,大乔氏用假的户籍牌子出城,范莲叶则带走小宝,又替换密信,让谢宝船把大石坎的人全部弄出京城。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那些人全都熟悉小宝和尤大姐她们。

    大乔氏交待的一切,与华静瑶的推测出入并不大。

    这些年,耿志星和辛志尘早就察觉出阎道峰的心思。

    阎道峰并不想扶植王墨秋后人上位,他藏着方氏,只是为了安抚人心,让白水教不能与他对立。

    因此,青云教的势力越来越大,耿志星和辛志尘无最初无能为力,后来说服了范莲叶,耿志星南下想要与白水教联手,可惜那时白水教内部一片混乱,何道义的几个弟子眼瞅着就要欺师灭祖了,耿志星无奈之下,只好与辛志尘继续蛰伏。

    直到去年,何道义的几个弟子终于争出输赢,许白萍做了教主。

    耿志星便把保住的秘密告知了许白萍,于是便有了这次的白水教北上,耿志星和辛志尘的本意,是想借助此事,让白水教和青云教两败俱伤,无论他们交给白水教的保住是真是假,这一役之后,有着阎道峰血统的保住便是一颗废子,白水教和青云教的人会以为保住在那一役中死了,而飞鱼卫不会一直养着真正的保住,耿志星和辛志尘可以等,要杀死一个孩子,远比杀死方家三口更容易。

    “那个孽子的存在,便是对无为上君最大的污辱。”

    这是耿志星和辛志尘说过的话。

    沈逍没有受伤,裴涣受伤了,飞鱼卫折损了二十多人,裴涣带去的巩府护卫死了三个。

    沈逍告诉华静瑶:“先前猜得没错,耿志星和辛志尘的大本营就在距顺德府二百多里的一个村子,那村子里七百多人,全部都是信无为道的,是无为道,而不是青云教。我们一进村就受到了伏击,好在那些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都是野路子,虽然人多,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逍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华静瑶却能想像出那一役的惨烈。

    见她默不做声,沈逍说道:“可惜还是没能抓住范莲叶,不过留下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范莲叶以无为道的执法人自居,她杀死了方氏,可是阎道峰虽然已经死了,但是阎白驹还活着,在她看来,阎白驹不配坐上教主之位,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像幽灵一般追着阎白驹,不知哪天,她就会对阎白驹处以酷刑。

    华静瑶心里略微舒服了一点,她上上下下打量沈逍,问道:“你真没受伤?”

    沈逍摇头:“真的。”

    然后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轻声问道:“那天我走之后,长公主有没有训斥你?”

    那天昭阳长公主的脸色可不好看,看他的样子就像是看个拐子。

    从京城到顺德府,又从顺德府回京城,这大半个月里,忙的时候还好说,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想起那晚的事。

    他虽然没在京城长大,可是也听人说起过,高门大户里对于没出阁的女儿管得很严,昭阳长公主虽然很宠爱女儿,可那是没有遇到事啊,真遇到这种事了,又会如何呢?

    “没有,我娘没有训斥我。”华静瑶已经快要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了,总之就是她很困,可是她娘还要缠着她讲故事。

    沈逍说他没有受伤,华静瑶就相信了。

    可是华静瑶说她娘没有骂她,沈逍却不能完全相信。

    为什么呢?

    沈四公子虽然冷口冷脸,可是他说一是一,他说没受伤,那就是没受伤。

    可是华大小姐就不一样了,那一眨眼就是一个心眼,打个喷嚏就是一串心眼......

    总之,沈逍觉得华静瑶一定挨骂了,说不定还会受罚,比如罚抄佛经什么的。

    于是那天,华静瑶就吃到了沈逍做的一桌子菜。

    两天后,宫里传出消息,隆安郡王死了!

    华静瑶并不吃惊。

    当年德宗打进京城时,小皇帝赵襄是被人硬逼着盖上御玺,颁布了禅位诏书。

    德宗要安抚万民,自是要善待赵襄和他的后人。

    隆安郡王身份特殊,他就是赵襄的后人,如果他不像伯父那样做死,当今天子会让他做一辈子富贵王爷。

    即使是现在,皇帝也不能公开处死他,所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才是他应该做的。

    “他是怎么死的?鸩酒?”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看着自己手上新涂的蔻丹,叹了口气,道:“他是服毒自尽,鹤顶红,是真的自尽,不是硬灌的,想来是他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圣上吧。”

    华静瑶轻扬眉角,隆安郡王被软禁在皇城里,他哪里来的鹤顶红,还不是特意让人给他送进去的?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死的人确定是他吗?”华静瑶又问。

    昭阳长公主失笑:“当然是他,你以为那地方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去的?”

    隆安郡王这样的身份,是不会让人验尸的,不过正如昭阳长公主所说,那地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出了正月,消息便一个接一个传来。

    先是隆安郡王自尽,接着便是华家被夺了爵位!

    华大老爷治家不严,妻女不贤,弑母不孝,不但清远伯的爵位被夺了,华大老爷在衙门里的差事也没有了。

    反倒是华二老爷只被罚了一年俸禄,差事保留下来了。

    至于华三老爷,他就是个合法“吃空饷”的,只被罚了半年俸禄。

    华四老爷则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永不能回京城。

    紧接着,一直倍受皇帝器重的徐老帝师一家,离开了京城,徐老帝师的三个儿子,原本都在京城做官,虽然做得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五品,但是却都是油水多的衙门。

    可是现在他们却莫名其妙地被调往外地,而且还都是偏远苦寒之地,徐老帝师有个孙子,读书不错,他父亲四处找人帮忙,想让他留在国子监读书,可是徐家那些门生故旧,此时却没有一个肯出手相助的,无奈之下,徐少爷只能跟着父亲和叔伯们离开了京城。

    直到徐家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以后,才有闲言碎语传出来,据说五年多以前科举泄题案的主谋之一便是徐老帝师。

    这是胡说八道吧。

    不过,这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京城里每天都有新的故事新的传说。

    比如清远伯府被夺爵。

    再比如沈四公子袭爵。

    对,现在的沈逍已经不是沈四公子,他是永国公,是国公爷了。

第四五六章 桃树

    京城里种桃树的不多,城外倒是不少。书铺门口有棵桃树,也不知道是谁种的,去年结过桃子,零星只有几个,只比鸡蛋略大一点。

    史丙请了长公主府的花匠过来看过,修修剪剪一番,说是今年会多结几个果子。

    能不能多结果子还不知道,今年的桃花却是开得极好。

    三月的春光细细碎碎撒在天井里,不冷也不暖,淡淡的桃花香隔着墙头飘进来,竹椅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华静瑶坐在天井里看话本子。

    这话本子是书铺里新送来的,名字叫做《乔娥怨》。

    华静瑶越看越觉得熟悉,待看到那乔娥回家的路上被歹人劫走,因她不从被打得晕死过去时,华静瑶差点把书本拍在地上。

    偏偏这个时候,李补儿来了。

    华静瑶把小几上的攒盒朝她推了推,问道:“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李补儿在攒盒里挑了颗花生蘸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嚼着吃了,这才说道:“不是我,是小乔氏,是她想要见你。大乔氏不是判了吗,小乔氏就说一定要给你磕几个头,她自己的,还有替她姐磕的,公主府的门槛太高了,我可不敢去,就琢磨着你可能会来这里,瞧瞧,还真让我猜对了,你就在这儿。”

    华静瑶问道:“她人呢?”

    “在门口那棵桃树下面抠树皮呢”,李补儿又吃了一颗花生蘸,问道,“这花生蘸挺好吃的,你从长公主府里带来的?”

    “不是,就是街口摆摊的老婆婆那里买的,你要是爱吃,走的时候多买上一点,那老婆婆无儿无女,就靠着卖花生瓜子过日子。”华静瑶笑道。

    李补儿一怔,指着华静瑶,又觉这样不敬,索性指着那攒盒里的花生蘸:“你,我说你,你吃路近小摊上的东西?我听人说,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你不怕给毒死?”

    华静瑶白她一眼:“你听哪个人说的,你爹,还是茶楼里说书的?”

    “不是我爹,也不是说书的,是百子桥摆棋摊的那个骆胖子,对,就是上次和我爹一起被你抓去的那个,我听他说的,他说他是大家出身,这些事他都懂。”李补儿说道。

    华静瑶想起来了,那位摆棋摊的骆胖子,还真是大家出身,建明伯府的二老爷,骆仵作的亲二哥,能不是大家出身吗?

    那位骆二爷,没事就去百子桥摆棋摊......

    “好,他是大家出身,他说的都对,你去把小乔氏叫进来吧,别让她把我那桃树给抠坏了,那棵树今天要结很多果子的。”

    小乔氏跟着李补儿进来,见到华静瑶就跪在地上磕头,小艾要给她放垫子,小乔氏说道:“小艾姑娘不用管我,我就想这样磕头,这样痛快。”

    天井里铺的是青砖,小乔氏砰砰砰的一顿磕,额头上一片青紫,还渗出了血丝。

    华静瑶让小艾去煮鸡蛋,小乔氏也没推辞,在小板凳上坐了,对华静瑶说道:“大小姐,小女子的姐姐行刑前,小女子去送她,她叮嘱小女子一定要替她给大小姐磕上几个头,她说她是有罪之身,她不配给您磕头,让小女子替她磕,还请大小姐别嫌弃。”

    大乔氏手上有两条人命,老李和方裁缝。虽然方裁缝乃谋大逆罪人,大乔氏杀他罪不致死,但是老李却确实是大乔氏所杀,大乔氏最终被判绞刑。

    华静瑶道:“你姐的案子是我查出来的,她被判刑我也没有为她开脱,她不用谢我,你也不用。”

    小乔氏摇头:“别的死囚犯临刑前也只能和家里人说上几句话,吃上一碗饭,可小女子却和我姐说了好一阵子,还让她换了新衣裳衙门里的官爷说,是大小姐给他们打了招呼。

    那衣裳是里外三新,衣裳的料子是小艾姑娘让李家妹子给拿来的,小女子亲手做的,我姐说那料子可真好,她从来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我姐高兴得紧,还照着镜子抹了胭脂。我姐说她从嫁给老李那畜牲开始,就没有过一天舒心日子,她被关进大牢的那一个月里,却是她这些年来最轻松最舒心的时候,她这不是死,而是解脱了,她被判了死刑,投胎转世就是干干净净的人了,这是好事,她欢喜的紧。

    小女子不懂刑律,我姐说她听牢头说了,她杀死老李是杀夫,这是十恶不赦,这罪定然是斩刑,十恶不赦的犯人哪怕是女子,也应是斩刑,她是绞刑,能留全尸,这是从轻了,这也是好事,收尸时简单,也不会太吓人,我姐说定然是大小姐从中给说了好话,青天大老爷才会轻判,我姐说她心里感激得紧。”

    其实大乔氏能留下全尸,还真不是华静瑶帮忙。

    那天她给昭阳长公主讲的故事虽然没有讲完,可大小乔氏的却讲得清楚明白。

    昭阳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便也讲给了太后听,刚巧那天大长公主有事没来,太后的牌搭子临时换成了建明伯老夫人,也就是骆仵作的娘。

    建明伯府老夫人在宫里听完这故事,回来又拽着骆仵作打听。

    二月二的时候,各府之间少不了要走动,于是没过几天,京城里的老少夫人们便全都知道有个叫大乔氏的烈女。

    杀夫?那男人猪狗不如,不杀了他还留着过年吗?

    啥?这样不对?你们府上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嫁人之后就要被丈夫打,死后还要连尸体也给卖掉?

    不贞?被恶贼欺负了就该死吗?你什么意思,你说谁呢?

    对,没错,早几年建明伯府便有过一位受辱而死的表小姐,那姑娘就是建明伯老夫人的外甥女。

    说大乔氏被歹人欺负了就该死,这就是拿刀子剜建明伯老夫人心口肉,谁敢说,谁敢提,这故事传着传着,就把大乔氏被歹人欺负这一段给传没了。

    总之,大乔氏为自己报仇,为妹妹报仇,后来又投案自首,既使她杀了两个人,她也是烈女。

    与无为道的案子比起来,大小乔氏和董祥这就是小案子,小案子便归到了顺天府。

第四五七章 找活儿

    黎府尹回家时,恰好看到自家夫人在抹眼泪,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听了大小乔氏的事,黎夫人当即表示,大乔氏不该死。

    到了大乔氏堂审那日,外面围观的百姓群情汹涌,有几个从通州赶来的屠户妇人,还打起了横幅,上写:烈女大义!

    黎府尹当场判了绞刑,没有杖责,就是绞刑。

    就这样,围观百姓也不答应,那一声声“昏官”,黎府尹听得清清楚楚。

    判完之后,黎府尹就等着御史参他,果不其然,望朝那天,有御史把他参了,引经据典,大乔氏就是杀夫,十恶不赦,其罪当斩。

    黎府尹有备而来,帮他说话的也不少,最终这事不了了之,刑部那边维持原判,大乔氏还是绞刑。

    就这,黎府尹也是里外不是人,百姓们也没少骂他。

    黎府尹趁着这个机会,跑到皇帝面前掉了几滴眼泪,他是惨得不能再惨了。

    皇帝无奈,又让大皇子回了顺天府,给黎府尹当助手。

    黎府尹一下子又有了底气,华静瑶听说,黎府尹这几天走路都带着风。

    华静瑶想起了刚才那本话本子,她拿起来递给小乔氏,说道:“这个你看看。”

    小乔氏红着脸摇头,她没读过书,好不容易认识的几个字,还是开小吃馆子时水牌上常写的那几个饭名。

    李补儿抢过来翻了翻,咦了一声,对小乔氏说道:“这上面写的是你姐的事,有没有提到你,我还没看到。”

    “肯定会提的,否则后头就要改了。”华静瑶说道。

    李补儿点头:“那倒是,一准儿会写上的。”

    华静瑶见小乔氏没有说话,便问道:“这写话本子的人能找到,印书的地方也能找到,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出这书,我让史甲去打个招呼。这要看你的意思,是你说了算。”

    小乔氏怔怔一刻,说道:“若是他们在这书上说我姐的好话,那就说吧,有这书也是好的。”

    “你姐不在了,你也别只想着你姐,还有你自己呢,这书上也有你。”华静瑶提醒。

    小乔氏红了脸,她和姐姐不一样,她是个没用的,还要让姐姐替她报仇。

    “这书上有我,就能衬得姐姐更好,我姐姐就是最好,这书上只要是说我姐好,那就说,我不在乎。”

    华静瑶想想也是,小乔氏没有上过公堂,除了以前石头胡同的老街坊,谁也不认识她。

    “董祥只被判了杖责和罚银,过些日子他的伤养好了,你想过该怎么办吗?”

    华大小姐发誓,她对这个没有多少兴趣,可这是公主娘想知道的。

    小乔氏道:“小女子......”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华静瑶打断了:“这里就咱们三个人,你学李补儿这样,不要小女子小女子的,绕得我头疼,你就说我就行了。”

    小乔氏连忙点头:“那小女子......不对,是我,我就这样说了,等到以后当着其他人,我再改口。那日我去看过董家表哥了,我和他都说清楚了,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我已经害他挨了板子,损了钱财,又耽误他这么多年,我若是再不和他说清楚,我就不配当人了。”

    这和华静瑶猜得差不多,她早就看出,小乔氏对董祥没有那个意思,即使小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小心思,经历了这么多事,过了这么多年,年少时的那点小心思也早就消磨没了。

    “那你以后有啥打算?总不能一直住在李补儿那里吧,她还有个亲爹要养活。”华静瑶问道。

    李补儿忙道:“住在我那里倒也没啥,这些日子我爹没在家,我不知有多省心。”

    华静瑶笑道:“你爹总在外头,哪天闯了祸,还是你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你想省心也省不了。”

    “也是,胡同外面有人大声说话,我都担心是来找我爹算帐的,你说得对,我没那福气,就是个操心的命”,李补儿说着,看向小乔氏,“我知道你有打算了,你说说看,你是咋想的?”

    小乔氏也不想瞒着,对华静瑶和李补儿说道:“我就是想来给大小姐磕几个头,现在头也磕完了,我想去通州,我姐过堂那天,通州柳娘子手下的几个屠户娘子在外面听审,后来堂审完了,我又遇上她们,我问过她们了,柳家猪场缺人手,是真缺,而且一直都缺,缺喂猪的,也缺杀猪的。她们几个都会杀猪,她们能学会,我也能,不过杀猪是技术活,人家现在招的都是熟手,我这样的生手可能不要,所以我想去柳家猪场找活干,猪场里喂猪的,包吃包住,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呢,足够我自己的开销。”

    华静瑶没想到小乔氏要去猪场喂猪,她的印像里,喂猪的都应是唐顺那样的小老头。

    “你还是别去喂猪了,猪场是包吃包住,可人家那猪场里喂猪的都是老头子,总不能让你和他们住在一起吧,到时还要为你再盖房子,那盖房子的砖瓦土石,用来盖猪圈多养几头猪不好吗?你去了就是添乱的。”

    小乔氏怔住,她还真没想到这个。

    “那咋办呢,那猪场里缺煮饭的吗?哎呀,我忘了问这个了。”她有些后悔,那天听说喂猪的包吃包住,她就动心了,别的全都忘记问了。

    华静瑶失笑:“你怎么就看上猪场了,除了猪场你就没有别的工作可以找了吗?我记得你学过制药,你会制药啊,药铺里的伙计也没有几个会制药的,你去找这样的活计,一定能找到,薪水肯定不低。”

    她的话音方落,李补儿就把脑袋摇成波浪鼓:“制药的活儿不行,我帮她问过,就是离我家不远的那个四时堂的分号,要招学徒,就是那种制药的学徒,我说我这有个熟手,可那掌柜听说是女的,就一口回绝了。”

    小乔氏也点头,是有这事,人家连她的手艺也不看,听说她是女的,就没答应。

    华静瑶想了想,道:“当初齐郎中,是叫齐郎中吧,他就是自己收药,自己制药,他制的那些药也不是只给他自己用,他是卖给药铺了吧?”

    华静瑶是冲着小乔氏说的,这事儿小乔氏最清楚。

    “嗯,是卖给药铺子的,比刚收上来的药材要贵很多。”小乔氏说道。

    “这就行了,你也去收药,收回来自己制,然后卖给药铺子,你卖药给他们,他们只看这药好不好,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不要你的药,如果真有这样的生瓜蛋子,那就换一家好了,京城里又不是只有一两家药铺。”

    华静瑶说道。

    小乔氏吓了一跳:“我自己收药?我能行吗?”

    种药的都在村里,还有的在山上,当年她从京城跑回北后村的后山上,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事后想想,自己都害怕。

    “怎么不行啊,我看大小姐说的这法子能行。”李补儿说道。

    “真的能行?你和我一起?咱们俩?”小乔氏问道,在她看来,这是做买卖,是生意,还是大生意。

    “还有我爹啊,我爹,你见过的,他没别的本事,就是那张嘴,能找死的都说成白的,还有就是他的体骼好,就他那样的,又是个光头,扮成和尚,劫道的都懒得搭理他,你制药,让他去村里收药,然后再把药卖给药铺子,我觉得这就挺好,我正想给他找点事做,就这样,他一年里也别想闲上几天,忙得团团转,这是好事,让他忙起来,就挺好。”

    华静瑶也觉得这样挺好,小乔氏也动心了,她和李补儿兴冲冲回到家里,李补儿找到她爹李少白把这事一说,李少白当然不答应。

    这就啥活儿?卖苦力的吧,哪如他在京城动动嘴皮子赚得多?

    李补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唾沫星子喷了她爹一脸,顺便拿起她爹所有零用钱,没办法,她爹终于答应下来了。

    小乔氏和李补儿刚走,侯三就来了。

    这阵子侯三一直都在盯着广济寺的那个人,前阵子已经打听到那人自称叫南红彬,黔州人氏,他是读书人,是来京城游历的。

    侯三盯了南红彬好一阵子,这南红彬真的像他所说,要么在寺里听经,要么就到京城里四处闲逛,哪里人多就去哪儿,还曾去过读书人扎堆的甘石桥。

    可是侯三也没有发现南红彬有什么朋友,去甘石桥看画看字,听人谈学问,他也只是微笑,从不多言。

    华静瑶都想让侯三撤回来了,想想侯三这小子就是个小偷,给南红彬盯梢也就是他顺便做的,没有必要撤回来。

    侯三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书铺了,华静瑶也快要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没想到今天,侯三却又来了。

    “哎哟喂,大小姐啊,小的终于有发现了,哎哟喂,把小的给急的,这一路跑啊,就怕把这事给耽误了,小的这个急啊,急啊......”

    华静瑶指指小几上的茶壶,对小艾说道:“给他倒杯茶,让他缓口气再说。”

第四五八章 青龙卧墨池

    侯三还真是很渴,连喝了两杯茶才缓过气来。

    “那姓南的去了西花园,大小姐估计也知道,这阵子西花园的生意好着呢,到处都是人,小的就走神了,再转身时就找不到那姓南的了。”

    西花园并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花园子,而是卖花的。

    春暖花开的时节,西花园的生意也不错。

    侯三说他走神了,华静瑶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什么走神啊,他就是看到人多就手痒,小偷嘛。

    华静瑶不动声色,听着侯三说下去。

    “小的给吓了一跳,还以为那姓南的发现了呢。小的便四处找人,您猜怎么着,还真让小的给找到了。”

    侯三说得眉飞色舞,华静瑶却心里明白,什么四处找人啊,侯三就是看到南红彬不见了,贼不走空,他不是四处找人,他是四下看看有没有能下手的。

    侯三继续说道:“那姓南的在一处花棚里,正和一个姑娘说话呢,那姑娘和他长得还有几分相像,也是个子不高,有点黑,五官也有几分相似,就这么说吧,他们两人长得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他们不是一家人也没人相信。”

    华静瑶顿时想起沈逦在广济寺里遇到的一男一女,如果猜得没错,想来就是这两个人吧。

    “后来呢?”华静瑶忍不住问道。

    侯三说道:“小的当时没敢进去,那姓南的认识我啊,刚好那个花棚外面放着几棵一人多高的花树苗,小的就躲在后面,那两人在花棚里一前一后出来,小的就是那个时候看清楚那姑娘的长相,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说话,他们说的话,小的是全都听到了,可惜没有听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小的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华静瑶嗯了一声,南红彬自称是黔州人,若是他们说的是当地方言,居住在京城的侯三自是听不懂的。

    “他们两个人又去了另一个花棚,大小姐想来也知道,西花园里那些卖花的,做得稍大一些的全都有棚子,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家一家的走,进去以后就和卖花的说上几句,然后就又出来了。小的索性找了一家卖花的问了问,那卖花的说,他们拿着一块帕子,向他打听京城里谁家种着帕子上绣的那种花。”

    侯三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自以为是在卖关子:“大小姐,您猜那帕子上绣的是什么花?”

    华静瑶哪里知道啊,之前那个南红彬就喜欢挑着人多的地方去,她哪里知道帕子上绣什么花啊。

    “快说,别磨叽。”华静瑶催促。

    侯三有点小失望,华大小姐压根就不给他抖机灵的机会啊。

    不过他早就打听出来了,面前这位可是条金大腿,若不是他幸运,他就是削尖脑袋也凑不到这位面前。

    机会要抓住。

    “那卖花的倒是认识那花,可是却不知道京城里有哪家种着,那花有个特别古怪的名字,叫什么青龙卧墨池,小的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到有花叫这种名字。”

    青龙卧墨池?

    华静瑶也没有听说过。

    “西花园里有那种花吗?”华静瑶问道。

    “没有,小人多问了两家,都是那一男一女去过的棚子,有一家压根就不认识这花,连名字也叫不出来,另一家倒是认识,可也没见过真的,说是在花谱上看到过,可能小的长得也不像是有钱人,他们对小的带搭不理,像看贼似的看着小的,还说什么就是有这花,你也买不起。啧啧,大小姐,这是他们说的原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小的是买不起,可小的后头还有大小姐您呢,您说是不是?”

    华静瑶看一眼旁边的小艾,小艾转身便去了前面,很快又回来,对华静瑶说道:“姑娘,奴婢已经让人去请花公公了。”

    花公公不姓花,他姓王,长公主府里姓王的公公有好几位,花公公是专司花木的,于是大家索性称呼他为花公公了。

    华静瑶看向侯三,问道:“他们离开西花园后,又去了哪里?”

    侯三忙道:“他们显然也没有打听出什么,便出了西花园,是在园子门前分开的,那女的雇了轿子,是和姓南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姓南的应是回了广济寺,小的没敢耽误,就来向您禀报了。”

    华静瑶道:“你再去一趟西花园,西花园外面拉脚的轿夫,应是常年在那里等活的,你想办法找找今天的轿夫,打听一下那个姑娘去了哪里。”

    说着,华静瑶对小艾道:“赏他。”

    小艾掏了一块银子递给侯三,侯三千恩万谢,这块银子是从大元宝上铰下来的,妥妥的三两。

    没错,侯三只要一过手,就知道重量。

    花公公很快便从长公主府里赶过来了,华静瑶开门见山,问道:“花公公听说过青龙卧墨池这种花吗?”

    花公公忙道:“奴婢听说过,早些年咱们府府里就有几盆。”

    华静瑶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南红彬寻找不果的那什么青龙卧墨池,长公主府里就有?

    不对,花公公说的是早些年,早些年有,也就是现在没有了?

    “现在府里不种了吗?”华静瑶问道。

    花公公的嘴角抽了抽,像是有点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前世今生,华静瑶都没少和内侍们打交道,像花公公现在的这个表情,其实就是做给她看的。

    “没事,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就直说好了,恕你无罪。”华静瑶笑道。

    花公公翘着兰花指,笑得比花还要好看。

    “说起来啊,京城里种青龙卧墨池的还真没有,那些所谓的世家高门,喜欢侍弄兰花和茶花,倒也让他们弄出些名堂来,可若是说起这牡丹啊,还要是咱们宫里的。”

    华静瑶连忙插嘴,问道:“什么,牡丹?这关牡丹啥事?”

    花公公的眼睛眨啊眨的,不解地说道:“这青龙卧墨池就是牡丹啊。”

    华静瑶抚额,这取的什么名字啊,咬文嚼字有意思吗?牡丹就牡丹,青龙卧的哪门子墨池啊。

第四五九章 五美亭

    “是牡丹?”华大小姐觉得自己很无知。

    “是啊,黑牡丹,不过也不是真的黑,是黑红,既高贵又典雅,当年殿下喜欢得紧呢。”

    花公公耐心解释,大小姐小时候很喜欢花花草草,经常向他请教,可是从去年开始,大小姐的爱好就变了,不喜欢花草,反倒喜欢查案,去衙门比去花房多,唉,花公公也没办法啊,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大小姐一定是越变越好了。

    “啥?我娘喜欢?可我没见她院子里摆过黑牡丹啊。”华静瑶不解。

    “唉,奴婢说咱们府里早前有几盆,那可很早了,姑娘那时还小,不记得也是应该的。”花公公绞着手里

    花公公的言外之意就是说,那什么黑牡丹的“死”,很可能是和她娘有关系。

    “那后来呢,怎么现在没有了,是花公公您给养死了吗?”华大小姐当然是故意这样问的,她就是要在花公公那如花瓣般脆弱的小心心上掐上一把。

    果然,花公公被这一把掐得痛心啊。

    “哎哟,奴婢把那几盆青龙卧墨池当成祖宗一样供着,恨不能把自己揉碎了做成花肥,那花啊,还真的不是被奴婢给养死的,是殿下......”

    花公公说到这里,瞟一眼华静瑶的神情,见大小姐正好奇地瞪着他,像是在说:花公公你快说啊,你若是不说咱们就没完。

    花公公咬咬牙,只好实话实说:“殿下还在宫里时就喜欢牡丹,殿下洒脱大方,从不拘泥于牡丹谱上的那些名种,就是看着喜欢就好,也不管是不是名种。后来呀,华三老爷画了一幅画,是一幅美人牡丹图,那画上的美人当然就是殿下,牡丹花却有五种,殿下很喜欢这幅画,拿着画到园子里去寻牡丹,可是只找到四种,独独缺了这青龙卧墨池,后来又在京城里寻找,整个京城也没有。唉,殿下便到万岁那里请了旨意,派了奴婢去曹州,迎了十二株青龙卧墨池进京城。”

    华静瑶怔住了,原来她爹和她娘还有这么一段牡丹花情缘?

    “那后来这些花是我娘给......”华静瑶感觉自己都要流汗了。

    “唉,可不是嘛,殿下一怒之下,把府里的青龙卧墨池全都给处死了,不仅是青龙卧墨池,还有那画上的另外四种,有魏紫,有二乔,还有御衣黄和洛阳红,都是绝色,绝色啊,唉,全都处死了,是活埋的,殿下让这些绝色去给那幅画陪葬,唉,后来在那花冢上造了亭子,就是五美亭。”

    华静瑶......

    她无语啊,原来长公主府里五美亭是这个由来,她曾经有过一瞬间的疑问,为何那亭子要叫五美亭,却原来是亭子下面葬了五位绝代佳丽,好吧,是五种牡丹。

    “从此以后,咱们府里再也没有种过这五种牡丹,唉,都是世间罕有的好颜色啊。”

    花公公用帕子抹抹眼角,那些花,都是他的宝贝啊。

    华静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来。

    “花公公,你说当时从曹州迎了十二株青龙卧墨池进京,可是后来被活埋的也只有几盆而已,其他的呢,现在京城里还有人养这个吗?”华静瑶问道。

    “原本那十二株,进京以后水土不服仙逝了两株,殿下赐给清远伯,不,就是华家两株,留在宫里三株,余下的便被殿下带进了咱们府里,后来就......华家就没有真正会养花的人,那两株开得不好,零零落落的,到了第五年索性就死了,宫里的那三株养得很好,不过现在还有没有就不晓得了,毕竟殿下嫌弃啊。”

    花公公越说越难过,真的,太难过了。

    华静瑶从未在慈宁宫里见过这种黑红黑红的牡丹,想来就像花公公所说,公主娘嫌弃,太后担心会惹得女儿伤心,让人把那三盆青龙卧墨池给收起来了,至少是在昭阳长公主进宫的时候,是不会搬出来的。

    “我娘当年很喜欢这青龙卧墨池了?”华静瑶再问。

    “喜欢,当然喜欢了,殿下最爱牡丹了,那青龙卧墨池又是最与众不同的,殿下自是喜欢得紧。”花公公说道。

    送走花公公,华静瑶独自在天井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小艾说起风了,坐在这里太凉,还是回府吧,她这才起身。

    回到长公主府,华静瑶也没有闲着。

    她不敢直接去问昭阳长公主,可是尤嬷嬷也能问啊。

    “帕子?”尤嬷嬷反问。

    “我听花公公说,我娘当年很喜欢青龙卧墨池,就是黑红色的牡丹花,嬷嬷可记得,我娘有没有让人用这种花做花样子,绣过帕子?”华静瑶心想尤嬷嬷上了年纪,不一定记得青龙卧墨池这么绕口的名字,但是黑红色的牡丹花,想来不会陌生。

    果然,尤嬷嬷立刻想起来了:“对,那黑牡丹是叫青龙什么的,那名字就不像是花名儿。殿下喜欢那花儿,三老爷亲自给画了十几种花样子,殿下让人绣了衣裳、帕子、鞋子,还有扇套荷包,那个时候啊,殿下和三老爷很是恩爱呢。”

    好吧,华大小姐彻底石化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是也不得不说,那什么南红彬拿着的帕子,很有可能是公主娘的。

    “小艾小艾,你还记得侯三说过南红彬的容貌吗,说他长得很黑,只是黑吗?侯三有没有说过他得不好看?”

    小艾想了想,道:“侯三说的是那人虽然长得黑,可是并不丑,年纪也不大,二十多岁。”

    不丑?

    那就是还没到好看的地步?

    公主娘是不会看上的,对吧?

    可若是公主娘看不上那人,那人手里怎么会有公主娘的帕子?

    别说是公主娘这样的金枝玉叶,就是普通大户人家太太小姐的帕子,也不会到了南红彬那样的人手里啊。

    华静瑶怎么也想不明白。

    偏偏还无人可问,也无人能够商量。

    总不能把这事告诉沈逍,再和沈逍一起讨论为何某一青年男子手中有她母亲的帕子吧。

    当然,她更不能去和她爹去说,她爹......会伤心的。

第四六零章 叮嘱

    不过,华静瑶还是有一个能够与她一起对父母说三道四的人。

    三公主!

    虽然她还有十个月的孝期,可是却能进宫请安了。

    华静瑶立刻让李云泉去给她递牌子,次日上午她便进宫了。

    且,她事先问过公主娘身边的雪梨,这两天慈宁宫里没有牌局,她娘不进宫。

    这么好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华静瑶到了慈宁宫,太后看着一身素淡的外孙女,心疼得不成。

    因为春日宴临近,这几天常有命妇带着自家孙女外孙女进宫,在太后面前露个脸儿,留个好印像。

    那些小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朵似的,为了迎合她这个老太婆的喜好,衣著打扮以喜庆为主。

    唉,再看看自家的小外孙女,还要为蔡老太太那个老毒妇守孝,穿得比宫里的老嬷嬷还要朴素,太后赏了一大堆鲜亮的料子,留着明年穿。

    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太后便让她和三公主自己玩去了。

    三公主活了两世都是个心无城府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华静瑶进来时就看出她今天没精打采的,这会儿没有别人,她便问道:“你怎么了,这宫里有人敢欺负你?”

    这一世最让华静瑶高兴的,就是除了巩惠妃偶尔会添点堵以外,在这宫里,还真再没有什么人敢欺负三公主的。

    而且,随着皇帝和大皇子对三公主越来越重视,就连巩惠妃也无法再插手她的事了。

    “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李贵人小产的事吧。”三公主说道。

    “嗯,你说她离花草近些就会起红疹子,可那天却去了御花园,就是在御花园里跌倒小产的,后来呢,查得如何?”

    说起来,这也有两三个月了。

    华静瑶一早就猜到,三公主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种事若是人为,就不会留下把柄,若是她来查或许还能查到蛛丝马迹,三公主嘛,只求她不要被人盯上就行了。

    果然,三公主嘟起了小嘴:“我在李贵人住的附近,找到一些药渣,托了永国公带出宫去,请岳神医看过了,那些就是普通药渣,不是会落胎的。后来我又查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线索,瑶瑶,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华静瑶抚额,这怎么连沈逍也给卷起来了?

    “我和你说,这件事不要再查下去了。你查和你托沈逍帮你查,这是不同的。沈逍毕竟不是宫里的人,他还是外戚,宫里的事情让外戚插手进来,皇帝舅舅会怎么想?”

    三公主怔住,她没想这么多。

    华静瑶有点心累。

    她果然不能对姐姐寄予厚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李贵人落胎的那件事,你不要再查,也不要和别人提起,就连皇帝舅舅和太后也不要说。”

    “为什么?我还想找机会和父皇说呢。”三公主说道,这阵子她见到皇帝的机会比以前多了,她还真想提提这事。

    “不能说!”华静瑶的声音严厉起来,“什么人不想让李贵人诞下皇嗣,会是普通人吗?这宫里但凡是生育过的后妃全都有可能,就连那些没有生育过的,就不会嫉妒她能怀上吗,所以也有可能。也就是说,这宫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祸害李贵人的人,你悄悄去查,她们不把你这个小孩子放在心上,可若是你告诉了皇帝舅舅,她们就会认为你是受人指使。谁会指使你呢,太后?巩惠妃?再或者是我娘,是大皇子?这四个人里,哪一个被人怀疑上,都会引起一场纷争,后宫连着前朝,这纷争不仅是后宫里的,还会涉及到朝堂上。”

    看到三公主的一脸愕然,华静瑶叹了口气,又觉得心疼起来,她把三公主搂到怀里,柔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谁让你只记得前世十二岁之前的事呢。”

    是啊,三公主的记忆止于十二岁,那时她是个无忧无虑无论眼里心里都是纯洁美好的娇娇女。

    她想像不出囚禁在朝华宫的那些苦难日子,也想像不出昭阳长公主和华三老爷后来的凄惨结局。

    华静瑶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是把三公主吓着了。

    “没事没事,你现在还小,一切都还不晚,现在明白过来,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知道如何判断了。”

    “琳琳,我觉得你才是姐姐,我却像妹妹,琳琳,我是不是很没用?”三公主期期艾艾。

    华静瑶笑了,重又拥紧三公主:“你不是没有用,你是还太小,你会长大,也会变得更加优秀。”

    从宫里出来,华静瑶这才想起来,她把正事给忘了。

    她进宫不是教育三公主的,她是要和三公主商量关于那条帕子的事啊。

    还没到晌午,华静瑶没回长公主府,她去了书铺。

    没想到侯三正在那棵桃树下面蹲着,看到她来了,连忙跑了过来。

    华静瑶没有说话,抬腿走进书铺,侯三在后面跟着。

    进到书铺里面,华静瑶这才问道:“查到那姑娘的住处了?”

    昨天,她让侯三去找西花园外面拉活的轿夫打听那个姑娘去了哪里,侯三跑过来,看来是查到了。

    “嗯嗯,小的查到了,那位姑娘是去了城南的好再来客栈。今天一大早,小的就去了好再来,刚好看到那姑娘出门,她去了林家绣坊,小的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姑娘才出来,出来以后像是不想走,在林家绣坊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后来才雇了轿子走了。对了,小的找好再来客栈的小二打听过,他说那姑娘是来京城寻亲的,过年前就住进来了,就是一个人,曾经有个混子想打姑娘的主意,结果被人给收拾了,那小二一准儿以为小的不安好心呢,故意说这话给小的听。林家绣坊里都是女子,小的没敢进去,索性就来告诉姑娘。”

    侯三有点委屈,他是真委屈,他找那店小二打听,也就是纯打听而已,那店小二看他的样子,却你是看坏人,还特意向他描述那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就是为了吓唬他。

第四六一章 食铁兽

    打发走了侯三,华静瑶立刻叫来史丙,让他带人去查这件事,想了想,她让人去把李补儿叫过来。

    李补儿正在归拢银子,既然决定要让她爹和小乔氏做药材生意,总要拿点本钱出来。

    为了防家贼,李补儿的银子分成几处存放,虽然不多,可是也不少,小本生意是足够的。

    听说华静瑶找她,李补儿眼睛一亮,瞧瞧,又有银子送上门了。

    李补儿从书铺里出来后,又回了一次家,再出门时,她已经是位珠圆玉润的太太了。

    李少白提着猪头肉从外面回来,在胡同里撞见一位太太,他还回头看了看,女人就要上点年岁才有看头,就像这样的,三四十岁,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也不露骨,看着多舒服。

    唉,可也只是看看而已,他从没想过给闺女找个后娘。

    珠圆玉润的太太去了林家绣坊,谁也不知道这位太太和绣坊里说了什么,总之,当她又变成李补儿出现在华静瑶面前时,该问的也就全都问到了。

    “林家绣坊是庆王府七奶奶的嫁妆,前几年有一批老宫人放出来,其中有两位擅长刺绣的宫女被七奶奶请到林家绣坊做了教习师傅。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京城里很多人家就讲究这个,以为有了两位宫人坐镇,那林家绣坊里的东西就也和宫里的一样了。今天有个年轻姑娘来过林家绣坊,拿了一条帕子,请那两位教习师傅给看看,可是两位师傅虽然看了帕子,却什么也没说,年轻姑娘苦苦哀求,说什么也不肯走,还是被绣坊里的婆子们给请出去的。”

    李补儿一口气说完,好奇地问道:“大小姐,你说那是什么帕子啊?也不知道那两位师傅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华静瑶苦笑,人家当然看出来了,若是看不出来,也就不会把那姑娘轰出去了。

    必定是认出那帕子的来历了,即使认不出来历,恐怕也看出来上面的刺绣出自哪位绣娘之手了。

    她们两位是宫里出来的,她们早年认识的绣娘当然也是宫里的。

    即使不是宫里的,也是王府公主府的,能够全须全尾从宫里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像这种涉及到上面大人物的事,她们避之不及。

    傍晚时分,史丙也回来了。

    史丙穿著体面,相貌善良,身后还有两个小跟班。

    见到好再来的店小二,史丙受到的待遇自是尖嘴猴腮一脸贱相的侯三可以相比的。

    两块碎银子递过去,店小二就是有问必答了。

    “那姑娘姓宫,皇宫的宫,咱们京城里姓宫的不多,小的还是头回遇上。”

    “您问那混混的事啊,唉,那混混叫三赖子,也没啥靠山,后头没人给他撑腰,他也就是欺负人家是外地人,又是孤身一人,若是换成咱京城的姑娘,三赖子早就认怂了,这不就是看那姑娘身边没人嘛。”

    “那天就是在客栈后面的巷子里,三赖子让人揍得那个惨啊,那双眼睛肿得就剩一条缝了,就这,还非说是宫姑娘揍的他,那怎么可能呢,您说是吧,宫姑娘就是一年轻姑娘,哪会打人啊,小的就猜啊,一准儿是三赖子跟随宫姑娘,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您说是吧。”

    “有没有人来找过宫姑娘?没有,一次都没有,若是有人来找,那三赖子也不敢啊,对吧?”

    “您说打听?有啊,就是今天早上,宫姑娘还向小的打听过,京城里除了皇宫,还有几处地方住着贵人,小的还给吓了一跳呢。”

    华静瑶的眉头微动,贵人?没有住在皇宫里的贵人,那一准儿不是勋贵和大臣们的府第,而是......与皇宫有关的人,是宗室,是王府,是公主府!

    华静瑶想哭啊,若不是长公主府的门槛够高,那位宫姑娘就找来了,当然,只是宫姑娘找过来倒也没啥,可还有一位南公子啊。

    华静瑶想到南公子手拿牡丹丝帕找到长公主府,而美人爹刚好出来了,情敌相见,刀光剑影!

    南公子虽然没有她爹的姿色,可是年轻啊。

    华静瑶郁闷了一个晚上,次日见到沈逍时,她还顶着两个黑眼圈。

    见沈逍在看她,华静瑶问道:“你看我干嘛?”

    “小时候,我在峨嵋住过一阵子,山寺的老和尚养来看山门的不是狗,也不是其他凶兽,而是一种叫做食铁兽的。”

    “食铁兽?吃铁吗?”华静瑶来了兴趣,可是也不知道沈逍为何看着她要说起这什么食铁兽。

    “是,食铁兽性情温和,长相似熊,黑白相间,喜食鲜嫩的竹子,也吃生铁。”沈逍声音温和,好听极了。

    华静瑶顿觉开了眼界,她可没有见过食铁兽,听都没有听过呢。

    “咦,你怎么想起了食铁兽?”华静瑶好奇地问道。

    沈逍轻扬眉角,笑意直达眼底:“食铁兽的眼睛周围的毛是黑色的,很可爱。”

    黑色的?黑眼圈儿?这有啥可爱的?

    华静瑶想不明白,不过听到沈逍说起早年跟着岳离游历的事,她便问道:“峨嵋是在蜀地吗?”

    “是,蜀地。”沈逍说道。

    华静瑶便又想起了南公子和宫姑娘。

    “你们去过黔州吗?”宫姑娘和南红彬应该一样,全都是黔州来的吧。

    “去过啊,大约五六年前,我们去过黔州,那时我的毒已经差不多快要好了,只差一味药了,于是便去了黔州。”沈逍说道。

    华静瑶的兴趣大增,问道:“黔州有你治病用的药?我听说那边的山里有瘴气。”

    “嗯”,沈逍点点头,道,“黔州的山里的确有瘴气,不过我用的那种药不是山里野生的,是南宫世家送的,据说那药只有南宫世家才懂得如何种植。”

    “南宫世家?南宫,南宫......南......宫?”

    华静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黔州来的,黔州的南宫世家,姓南宫的,姓南的,和姓宫的......

    “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个南宫世家可以吗?他们是做什么的,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他们是做官的,还是是杏林世家?”

    沈逍不明白华静瑶为何会对南宫世家感兴趣,他道:“我也不清楚,那时我正在解毒的最后阶段,每天都在客栈里,没有去过南宫世家,不过,如果你想打听南宫世家的事,我可以带你去见岳老。”

    岳老就是岳离,岳离曾经说过,南宫世家欠了他一个人情,所以很痛快就把那药给他了。

第四六二章 不认识

    华静瑶跟着沈逍去了国公府。

    自从两个人的关系从敌对变成合作之后,华静瑶这也才是第三次来国公府,谁让这位新出炉的国公爷,住在国公府的时候不多呢。

    “这阵儿来送礼祝贺的不少吧。”

    袭爵是大事,何况新永国公年纪小,上无父兄内无妻妾,现在与他交好,那就是一份助力,沈逍去年回京,却已经得了几份差使,十六七岁的勋贵子弟,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整个大周朝也只有他这一个。

    “嗯,送礼的不少,还礼也不少,有的不但自己来,还要带上三四个孩子,都是几岁大的,我还要挨个赏赐。”

    袭爵的圣旨虽然是正月以后再颁下的,可是有心之人早就想到了,能往沈逍面前凑的,就是各家早就挑选出来的子弟,年纪不会太大,但却已经小有成就,尽管如此,被选中的子弟也有二十四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勋贵子弟全都娶妻生子了。

    所以,国公爷他就很亏了,他没有成亲,更没有孩子,他给出去的那些赏赐,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年轻的国公爷偷眼看向旁边的小姑娘,小姑娘咧着嘴正傻笑呢。

    国公爷很心塞。

    岳离听完华静瑶的来意,便皱起了眉头,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你是华毓昆的女儿?他和公主生的那个?”

    华静瑶都给惊呆了,难道世人都称岳离为“怪医”,这还真够怪的,听这话问的,也太直白了。

    沈逍却已沉下脸来,有这么说话的吗?

    他正要开口,华静瑶却已甜甜地说道:“是啊,长公主殿下正是家母,对了,岳老认识家父?”

    “啊?不认识,不认识!”岳离连忙摆手,指着沈逍说道,“你不是嫌弃我这里的味道吗,怎么还带朋友过来?”

    华静瑶心头一动,这老头的样子有些怪异啊,不像是不认识她爹,更像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认识。

    显然,她今天不该来,她应该让沈逍帮她打听。

    有了决定,华静瑶便向岳离告辞,和沈逍一起出了岳离住的院子。

    春暖花开,永国公府也是一派生机盎然。

    华静瑶指着一处凉亭说道:“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沈逍求之不得,他正想向华静瑶道歉,他若是能想到岳离这般没礼貌,他决不会带着华静瑶过来。

    “对不起,是我的过错,我忘了他那人性格古怪,让你受委屈了。”

    华静瑶其实并不在意,岳离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也不是只是对她这样,再说,她觉得岳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对沈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甚至觉得,岳老其实是认识我爹的,你说我爹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他们为何会认识呢?”

    沈逍也想不出来,正如华静瑶所说,岳离和华三老爷,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牵扯的。

    “华三老爷生过大病吗?”平日里头疼脑热的小病,岳离即使遇上了,也不会出手,对他而言这是有失身份。

    华静瑶摇头:“从我记事起,我爹就没有生过大病,偶尔小病一次,也就是感冒发烧,或者是像上次那样扭到脚。”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个中因由。

    沈逍其实很想问问华静瑶,为何会对南宫世家有兴趣,可是华静瑶摆明是不想说,她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最后两人商定,沈逍继续找岳离套话,华静瑶则去折芦巷找华三老爷。

    清远伯府夺爵之后,华三老爷也终于住回了折芦巷。

    其实不仅是华三老爷,现在枣树胡同,以前的清远伯府也已经空了。

    华家早就分家了,华二老爷和华三老爷各有住处,真正还住在清远伯府的只有华大老爷一家和华四老爷。

    现在华四老爷流放三千里,这辈子也不可能回来了,华大老爷则被夺了爵位,连原本在衙门里的官职也没有了。

    也就是说,华大老爷如今只是一个白身,是平头百姓了!

    这样的一家子,自是不能再住在原先的宅子里。

    枣树胡同的这处宅子是德宗赐给清远侯华勇一家的,是侯府的规制。

    后来华家由清远侯降为清远伯,宅子里折了几处地方,在原有的占地上建了一堵墙隔出一条巷子,宅院变小了,附和伯府的规制。

    现在连伯府都不是了,华家人不再是勋贵,这宅子的拥有人华大老爷连官身也没有,自是不配再住在这里,这宅子便由内务府收回,贴了封条,重归皇家所有。

    吕氏已死,吕家和华家也算是结仇了,吕家不肯收留华大老爷一家子,京城里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合适的宅子,如今他们暂时住在城外的小庄子里。

    华静瑶来到折芦巷的时候,刚好看到青语送了华静琛出来。

    华静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堂妹,他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难堪,与华静瑶相互施礼问好,便匆匆离去了。

    华静瑶对于二房的这位堂兄还是印像不错的,这么说吧,整个华家,除了她爹以外,她也就觉得华静琛有点人味儿。

    见到华三老爷,她便问道:“刚刚在门口遇到二堂兄,他怎么来了?我记得二房那边也只是罚了一年俸禄而已,他们有房有地有家产,日子应该还过得去吧。”

    这个时候,华二老爷不知道多庆幸早就分家了,若是现在还没有分家,他怕是连官职也保不住,可就不是只罚一年俸禄了。

    华三老爷叹了口气,道:“琛哥儿想要给你二伯找个外派的空缺,举家搬离京城,他正在四处求人。”

    华静瑶一怔,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是二老爷的主意?他舍得离开京城?”

    在她的记忆里,华二老爷是那种能坐着决不站着的人,没有本事还懒得不成,他会舍弃京城的安乐日子?

    “是琛哥儿的主意,这件事你二伯尚不知晓。”华三老爷说道。

    静瑶释然,难怪呢,还算华静琛有头脑,二房一家离京不失为一条好去路,否则留在京城里,华二老爷是个废物无所谓了,就连华静琛兄弟的前程也会受影响,还不如一家子去外地重新开始。

第四六三章 我认识

    远离京城的纷争,没有人指指点点,华静琛两兄弟靠自己的本事去读书,说不定还能科举出仕,华家二房还能兴盛起来。

    “嗯,爹啊,您若是想帮忙就帮吧,也就是这一次了。”

    华三老爷这一房,从今以后算是真正的从华家脱离出去了。

    华静玟行厌胜之术祸害华静瑶,就凭这个,三房与长房即使不结仇,也从此是路人。

    只有一个二房了,若是他们离开京城,那么以后也难有交集。

    华三老爷虽然远离朝堂,可是他若是想要帮着二房找个外放的空缺,却也是有门路的,好地方不好找,偏远之地多的是。

    华三老爷原本也是想要帮忙的,现在得到女儿的认可,他非常高兴,吩咐冯娘子去买菜,要留女儿在这里吃饭。

    华静瑶见她爹心情好,便趁机问道:“爹啊,我今天是从永国公府过来的,他们府上住着一位神医,是姓岳的,名叫岳离,您认识吗?”

    “岳神医啊,当然认......”话一出口,华三老爷忽然想起上次在折芦巷里,他答应岳离的事,连忙改口道,“......我听说过。”

    原谅华三老爷吧,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女儿面前说谎,所以那句“我不认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华静瑶是谁啊,前世今生她都是华三老爷的闺女,她爹那点儿藏不住心思的小表情,难道还能逃过她的眼睛?

    “爹,您不厚道,您连亲闺女也要欺骗,您是我亲爹吗?我是捡来的吧!”

    华大小姐黑幽幽的眼睛里浮上一层水光,她被亲爹给骗了,她太可怜了!

    看着一脸委屈的女儿,华三老爷羞愧不已,他的确是骗了女儿。

    他正要开口,宝贝闺女吸吸鼻子,强忍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却还是坚强地挺直背脊,话语如刀,直扎华三老爷的心窝子:“好在我还有娘,娘是不会骗我的,我去找我娘!”

    说完,华大小姐就转过身去,脸冲着门口,可是脚下生根,没有动弹。

    但是华三老爷并不知道闺女的双脚站得有多稳当,他以为闺女这就要走了,哭着去向她娘告状。

    完了,这阵子昭阳对他很好,若是其他事也就罢了,偏偏是和那件事有关的,闺女这一状告过去,昭阳一定会认为,他对某人还是心有挂念......

    华三老爷简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口不择言地说道:“认识,我认识岳神医,他救过我的性命!”

    华静瑶心里这个乐啊,可是脸上却不能带出来,她不敢置信地问道:“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生病我为何不知道,爹啊,您的病全都治好了吗?”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家亲爹,满满的关切之情,华三老爷的心都化成水了。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爹的病早就好了,你别担心。”华三老爷连忙安慰女儿,所以说,儿女还是要亲生的,那些侄子侄女,谁会这样关心他,即使来看望他,也是有求于他。

    华静瑶像搀病号一样,搀扶着她爹坐下,颤抖着声音说道:“爹啊,您快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三老爷哪受得住这个,什么一诺千金,什么一言九鼎,在亲闺女面前,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华三老爷便把那一年他在黔州被人迷晕,在山谷中醒来,幸遇岳离,为他拔毒,捡回一条性命的事说了,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想要欺骗女儿,他还把岳离也供出来了,这是岳离不让他说的,他也只是遵守承诺而已。

    当然了,老实人也是有心眼的,他被人迷晕以后弄出来一个孩子的事,他只字未提。

    这种事,他能向昭阳长公主坦白,却无论如何,也对女儿说不出口。

    可若是眼前的女儿不是瑶瑶,而是琳琳,倒也不是不能说,但换成瑶瑶,却万万说不得。

    可是华三老爷还是低估了女儿对他的了解。

    华静瑶一边听,一边观察父亲的神情,那时而闪烁的小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她爹有事瞒着她。

    会是什么呢?

    五六年前发生的事,五六年前,她爹还在外面游历,后来回来时就带回了琳琳。

    琳琳去年四岁,现在应是不到五岁,这岁数是能对得上的。

    她爹那说不出口的隐秘,莫非是与琳琳的身世有关?

    想到这些,华静瑶心跳加剧,那是她的身世啊,她活了两世都没有搞明白的身世!

    如果她还是琳琳,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向父亲追问自己的身世,她现在是瑶瑶啊,她怎么说?打听妹妹的身世,拿已经死去的妹妹说事儿?

    她能这样做,因为那是她自己,可是华三老爷并不知道,他会难过会失望吧。

    华静瑶决定换个方式:“爹啊,这件事我娘知道吗?”

    “嗯,她知道。”华三老爷很庆幸,这件事在昭阳那里已经过了明路。

    华静瑶更加坚定了刚才的猜测,公主娘忽然就与美人爹破冰合好了,她早就怀疑是那天晚上两个人在锦园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公主娘说她爹还是孝期,也就是说两个人没做什么,那就是说了什么,说的什么?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芥蒂就是琳琳吧。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华三老爷把与琳琳亲娘的事,老实交待了,而且还得到了公主娘的谅解?

    想到这些,华静瑶决定向父亲坦白,你不是不想说出那件事吗,我就把别的男人拿着帕子四处找人的事情告诉你,你自己想去吧。

    公主娘是绝对不可能去过黔州的,但是她爹去过。

    那帕子是公主娘的,但是她爹难道就不会有公主娘的帕子吗?

    南红彬手里的帕子,很可能是从她爹身上拿去的。

    华静瑶便把南红彬和宫姑娘的事说了一遍,着重说了那条帕子,也着重说了南红彬雇人来偷她的荷包的事。

    别看偷荷包是件小事,可是在爱女如命的华三老爷看来,这事才是最重要的。

    人家盯上他闺女了,人家来骚扰他闺女了,这祸是他给招惹来的,只要想一想,三天两头有小偷小混混来骚扰他闺女,华三老爷就想找人去拼命!

第四六四章 南与宫

    和闺女的安全相比,华三老爷的面子重要吗?

    不重要!

    别说是区区面子,就是要他的命,华三老爷也愿意给出去!

    “瑶瑶,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你是无辜的,但是现在爹爹必须要告诉你了,爹爹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有让你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你才能趋吉避凶......”

    虽然很尴尬,可是华三老爷还是把当年他在黔州以及左县的遭遇,尽其可能地详细说了。

    华静瑶惊呆了!

    不是,这......她......她爹这是被人给强了?而她就是那个产物?

    “唉,瑶瑶啊,那条帕子是爹爹的,当年爹爹与你娘和离之后,其实很后悔,便索性离开了京城,那条帕子是我给自己留的一点念想。后来在黔州九死一生,那条帕子也不见了,没想到居然被人故意收起来了,唉。”华三老爷一声长叹,他被岳离救下之后就发现身上的帕子没有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那时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了,身份凭信和银两也一起丢了。

    想到身份凭信,华三老爷奇道:“对啊,我的身份凭信也是那时丢的,既然他们有我的身份凭信,何必再用这帕子来找人?”

    华静瑶只好替那些人向父亲解释:“爹啊,刚刚您也说了,下令把你掳去的是那家的长辈,要把你扔进山谷等死的也是那家的长辈,而派人把我......把琳琳交给你的是我......是琳琳的生母,琳琳的生母应是没有见过您的凭信,她不知道您是谁,那条帕子很可能是您留给她的唯一线索,所以这次派人来找您和琳琳的,不是那家长辈,而是她。”

    华三老爷脸色由红变白,这是又要把他抓走吗?

    不,或者他们要的人不是他,而是琳琳。

    虽然已经过了一年,可是每次午夜梦回,想到小女儿,华三老爷都会落泪。

    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永远停留在四岁那年的春天。

    “他们若是敢动琳琳的坟,我就......”

    华静瑶心累啊,人家去动琳琳的坟干嘛,难道还要把琳琳的尸骨带回去吗?

    不对,以那什么南宫世家的变态行为,还真是有可能,不是有句古怪叫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华静瑶想到有人会把她的尸骨挖出来,然后抹上石灰带到黔州,她就不淡定了。

    “爹啊,您在丁忧,三年之内您啥也不能做,更不能去给琳琳守墓,这事交给我,您不用管了,有什么事我会告诉您的。”

    她爹当时被人用弄晕了,知道的也就那么多,华静瑶觉得还是要把希望放到岳离身上。

    岳离不让她爹就出被救的事,这是不想惹麻烦吧。

    南宫世家很麻烦,岳离避之不及。

    不过,既然话已说到这儿了,有的事倒是可以顺便问问。

    对,此时此刻,华三老爷对两个女儿全都怕疚得紧,有问必答。

    “爹啊,您既然后悔与我娘和离,那你们当初为何还要和离?”

    华静瑶觉得吧,这话不但是她想问的,也是姐姐想问的。

    华三老爷果然没有隐瞒,他叹了口气,内疚地说道:“是我不好,见她带回一个少年在,又把那少年养在府里,我一时......我们吵着吵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提到了和离,然后就进宫去见陛下......从宫里出来时,就和离了......”

    华静瑶明白了,其实后来消气以后,两个人可能全都后悔了吧。

    可这和离是皇帝下旨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华三老爷既后悔,又膈应被公主娘养在府里的小面首,然后就出门散心了。

    公主娘可能还在等着他来赔礼道歉,可是他却走了,好不容易把他等回来了,他却又带回一个孩子,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那个面首,应该是公主娘养的第一个面首,是那个什么清鹿吧。

    嗯,现在还养着,而且越养越多,她爹好像也不膈应了。

    从折芦巷出来,华静瑶没有急着回长公主府,而是去了隔壁。

    沈逍的这处宅子,现在已经不是空宅了,即使他不过来,这里也有人。

    华静瑶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沈逍就来了。

    其实两个人事先并没有约好,但是却还是不约而同都来了这里。

    虽然都是有点碰运气,可是真的在这里见到彼此,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你先说。”华静瑶笑着说道。

    “嗯。”沈逍眼底眉梢也都是笑意,她猜到他会来这里,她在这里等着他!

    其实沈逍为了从岳离口中套出话来,几乎是软硬兼施,他甚至怀疑,岳离会从此不管他了,不过现在看到小姑娘的笑容,沈逍觉得这都不算什么。

    “南宫世家是一个古老的家族,有多古老呢,据说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滇地有一位部落首领,人称“象王”,传说他法力无边,坐骑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大象,更传说他麾下有十万象兵,所向披靡。后来在一场大战之中,象王被巫人所害,逃至黔州望魂岭,便死在了那里。

    象王手下有一位军师,复姓南宫,这姓氏是汉人的,但他其实并非汉人,那时象王部落的人并没有自己的姓氏,这位军师想来是听说汉人中有姓南宫的,便给自己加了这个姓氏。传说南宫军师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他认定象王还会复生,于是便定居望魂岭,世世代代守护象王坟冢。”

    华静瑶怔了怔,象王?那绣在荷包上的大象,想来就是南宫世家的图腾吧。

    所以南红彬让侯三来偷她的荷包,是因为看到了自家图腾?

    沈逍的话又在继续:“岳老说他也不知道南宫世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怀疑是出了奸细,因为这奸细致使家族内部有了分歧,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南宫一族就分家了。他们本就没有姓氏,所以索性连姓氏也分开了,一支姓南,一支姓宫,黔州一带的汉人并不知道这当中的门道,还是称他们为南宫家,岳老也是因为曾经救过他们家的一个人,这才知道了一些事。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南宫家族不再信任外人,更不与外姓通婚,南姓只有男人,宫姓只有女人,两姓的人成亲以后,各住各家,生下男丁就归南姓,生下女子则归宫姓。”

第四六五章 不想去就不会去

    屋里安静,华静瑶神情专注,前世她的母亲,就是姓宫的吧。

    沈逍继续说道:“岳老说,当年他曾在中原救过一个名叫宫萝的女子,宫萝是宫家暗中派出来寻访汉人名医的。宫萝身有残疾,千辛万苦才来到中原,她说她的家族受到上天诅咒,生下的孩儿大多天残地缺,岳老详细询问之后,告诉宫萝,他怀疑问题不是仅仅出现在她们这一方,很可能南姓那边也有问题,岳老建议她们可以尝试与外姓联姻。宫萝听后便摇头,说族中长辈一定不会答应,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岳老,要给银子,岳老不要,宫萝便说,南宫家族以种植药草为生,她说了几味药材,都是只有南宫家族才有的。宫萝说若是有朝一日,岳老有需要,可以去黔州望魂岭,她还给岳老留下了一枚带有大象图案的牌子,后来岳老为我求药的时候,把那枚牌子交还给了南宫世家。”

    华静瑶明白了,虽然知道族中长辈不会答应,可是那叫宫萝的女子还是把岳离所说的话告诉了族中长辈,但是南姓那边却不以为然,所以后来又尝试了几年,还是没有生出健康的孩子。宫姓这边不得不做出决定,铤而走险,瞒过南姓,悄悄掳来华三老爷这位俊美无比的汉人男子,让他与宫家最健康的女子生下了琳琳。

    但是这件事还是被南家知道了,宫家那位姑娘担心琳琳会被杀死,便让自己身边的人,把琳琳交给了华三老爷。

    那么现在,为何姓南的和姓宫的一起来找人呢?

    不过,那帕子好像一直都是宫姑娘拿着,那唯一的线索,宫姑娘并没有交给南红彬。

    就连去林家绣坊找宫里的师傅,也是宫姑娘一个人去的,南红彬很可能并不知道这条线索。

    华静瑶恍然大悟,说道:“你还记得当然张山长杀妻的那个案子吗?张山长与妻子所生孩儿个个都有残疾,我爹就说是因为他们是亲戚才会如此,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何我爹会懂得这些,原来是因为南宫世家。”

    因为宫氏女派来送孩子的那个妇人曾经对华三老爷说了实话,把她们抢人生孩子的原因告诉了华三老爷,所以华三老爷明白个中道理。

    “华三老爷也知道南宫世家的事吗?”沈逍问道。

    华静瑶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有把她爹的那件事告诉沈逍。

    这事究竟应不应该说出来呢?

    华静瑶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她在这里等着沈逍,就是想要知道岳离说了什么,对啊,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她爹的事说出来。

    并非是信不过沈逍,而是......

    见她有些犹豫,沈逍便岔开了话题,说道:“国公府里有一位杨伯,他有两个孙女,从小便跟着父亲在老家开武馆,杨伯很想念她们,一直想把她们接到京城,可是国公府里没有她们能干的差使,不知你这里缺不缺人手,她们的武功都很不错。”

    华静瑶的眼睛亮了,有武功的女子她倒是手头有一个,李补儿就是,可惜李补儿不能算是她的人,就说去林家绣坊吧,李补儿就从她手里拿走了二十两银子。

    “缺,我可太缺人手了。”华静瑶眉开眼笑。

    “好,我明天让她们去长公主府,给殿下先看看。”沈逍说道。

    “缺人手的人是我,我娘她不缺。”华静瑶蹙眉。

    沈逍微笑:“就是因为要把她们给你用,才要请长公主殿下先掌眼。”

    华静瑶翻个白眼,沈逍这是那晚被公主娘给吓坏了吧。

    “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沈逍说道。

    “什么事啊?”华静瑶问道。

    “你还记得春节时福建进贡的那批西瓜吗,路上少了一大半的。”沈逍提醒道。

    华静瑶记起来了,是有这件事,福建有个小岛,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向宫里进贡西瓜,今年进贡来的西瓜数量很少,与贡品单子上的不符,据说是半路上出了差错,皇帝还让大皇子去过问此事。

    在华静瑶看来,这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皇帝把这事交给大皇子,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免得下面的人以为皇帝不在乎这点贡品,来年还会出差错。

    “那批西瓜的事,查出问题来了?”华静瑶道。

    沈逍点点头:“查出来了,而且还不简单,这件事是交给大殿下去查的,现在事情重大,大殿下不便出京,所以我要替他出去一趟。”

    皇子无旨不得离京百里,即使有旨,皇帝也不会让大皇子出京的,赵谦废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还小,若是大皇子离京有个三长两短,皇帝身边就没有可以委以重任的成年皇子了。

    华静瑶见这么重要的事,沈逍只是寥寥数语一带而过,便猜到中间定有隐秘,沈逍不能说,她也不该问。

    她便说道:“那你什么时候离京?”

    “后天。”沈逍说道。

    “这么急?你的人手够用吗?”华静瑶想起沈逍要给她用的那两个女子。

    “够用,巩侯已经调遣一百名飞鱼卫跟我同去,陛下有旨,我可以调用沿途卫所将士。”

    沈逍话语平静,但是华静瑶却已经听出来了,这一去定然凶险,而且事关重大,否则皇帝也不会给他调动卫所军队之权。

    “嗯,等你回来,我在江南春为你洗尘。”

    华静瑶踮起脚尖拍了拍沈逍的肩膀,忽然,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咦,再过十来天就是宫里的春日宴了,那春日宴上你是主角,你不出席了?”

    沈逍失笑,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本来也没想着要去。”

    “不是说那是你答应的吗?”华静瑶追问。

    没错,公主娘说过,沈逍曾经亲口答应太后说要出席春日宴的。

    “那时我是答应了,可是后来有了变化,我又不想去了,即使我不去福建,我也不会出席了。”

    沈逍若是不想出席春日宴,他有很多办法,进宫的路上肚子疼,从马上摔下来,或者进宫以后弄脏衣裳,借是换衣裳一去不回。

    他不想去了,那就是不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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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章介绍:
华大小姐很烦恼,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英明神武的她被一个傻子赖上了!
这一切还要从一块石头说起……逍遥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