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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逍遥章txt下载     逍遥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四更)

    李少白还没有缓过神来,随手就把刚得的碎银子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掂了掂,正要说话,就见两个年青和尚拿着大扫帚朝这边走过来。

    “爹,和尚来了,快跑!”

    小姑娘拖起失魂落魄的李少白,撒丫子就跑,这父女俩长年在广济寺前混日子,对这里的一切全都了如指掌,一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华静瑶立刻让人去香火胡同,看看有没有租房子的。没过一会儿,史乙派去的人就回来了,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香火胡同里对外租房子的不少,但是独门独院却只有一个,那家交了一个月的房租五百文钱,现在还没到交下月房租的日子。

    房东大娘就住在隔壁院子,那是个大四合院,连带着房东在内,住了五户人家。据房东大娘说,那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原本是房东一家住着的,上个月,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自称叫陈洪,陈洪说他家主人今年犯太岁,恰逢七月,便来寺里避一避,平时吃住都在寺里,在香火胡同租个院子,是为了存放东西,毕竟寺里有寺里的规矩,不能像在家里那样面面俱到。

    大户人家多有讲究,房东大娘也听说过那些老封君们到寺里吃斋,还要带上平素用的手炉香炉,就连茶具碗筷也要从家里带上。

    陈洪的主人要在寺里住一个月,在寺外租个宅子放东西,也能说得过去。

    房东大娘留了心,想看看这么讲究的人有多么富贵,可是一连二十多天,也只有陈洪偶尔过来一下,再没见过其他人。

    直到昨天,房东大娘看到院门的锁头打开了,她等了好一会儿,才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男人走过来,身上是讲究的杭绸直裰,一看就是个读书人,那男子走后,房东大娘出门一看,隔壁院子的大门重又上了锁,那男子一准儿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陈娘子定然还在里面,史乙,你的人还在那里盯着吗?让他们进去看看。”华静瑶说道。

    史乙答应着,转身便走了,正在这时,先前在寺里守着的护卫跑了回来,说道:“姑娘,尤嬷嬷看到小的了,也知道姑娘来了,请您进去歇着。”

    “好。”比起那个失踪不见了的陈娘子,华静瑶更担心三公主。

    她只带着小狸和史丁,跟着护卫进了广济寺,她对史丁说道:“你带上小狸去看看陈家的两个孩子病好些了吗?小狸认识,你让他带路。”

    昭阳长公主看到华静瑶,就把她拉到身边,拿了团扇给她扇风,又让丫鬟打水给她洗脸,看着她洗完脸,对雪梨说道:“你把雪肤膏子拿来给她抹上,看看她这脸,晒得关公似的。”

    华静瑶冲她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我像关公了,那我就扛着大刀站在娘身边,保护着娘,不让人欺负你。”

    “胡说,扛着大刀的是周仓,哪里是关公了。”昭阳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从雪梨手里接过雪肤膏,挖了一块均匀地抹在华静瑶脸上,仔细端详着,叹了口气。

    “娘,您又怎么了?”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点着华静瑶的鼻子:“你这鼻子,怎么就随我了?明明小时候是随……唉!”

    “小时候是随我爹的,对吧?我干嘛要随我爹,我又不是男的,我这模样就挺好的,长得像娘。”华静瑶笑道。

    娘俩儿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华静瑶才问起三公主的事,昭阳长公主一脸的无奈,道:“方丈大师说是离魂症,他治不了,要请师叔祖出马。我还是小时候听太后说起那位师叔祖,之后一二十年再无人提起,我还以为他早就坐化了,却没想到竟然一直都在后山闭关静修。”

    “离魂症?”华静瑶心里一沉,果然还是被识破了。

    “三公主还那么小,又是位公主,您怎么能让老和尚把她带到那什么后山,交给那什么师叔祖,会吓着她的,巩惠妃知道了,怕是要闹得鸡犬不宁了。”华静瑶拿起团扇,摇得呼呼作响。

    昭阳长公主幽幽地说道:“唉,我也不想啊,她被带过去时,我心里也疼得刀绞似的,可是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法子,方丈大师和他师叔祖都是得道高僧,我让庆春跟着同去,也是要让庆春回来,把这事原原本本说给宫里那几位好好听听。既然方丈大师也说是离魂症,惠妃若是硬往那五丫头身上扯,我也没法子,随她去闹,我倒要看看,她这个没有子嗣的嫔妃还能把宫里闹翻天吗?”

    这时,紫萱从外面进来,对华静瑶道:“姑娘,史乙回来了。”

    “好,我出去见她”,华静瑶转过身来,冲着昭阳长公主福了福,道,“娘,我就在寺里或寺外逛逛,不会走远。”

    “走吧走吧,拿上伞遮阳,不要再晒着了,你看你的脸……”

    “好的,记住了。”

    最后一个字是从外面飘进来的,华静瑶已经跑远了。

    “姑娘,小的亲自翻了墙头进去看了,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各个屋里,全都空空如也,没有人。”史乙说道。

    “没有人?尸体也没有吗?”华静瑶问道。

    “尸体?”史乙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何会想到尸体,难道她认为陈娘子被陈举人杀了?怎么可能,那陈举人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杀死,再说,他把人杀了,尸体也要搬出去,房东大娘清清楚楚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

    “是的,我说的就是尸体,陈娘子的尸体。”华静瑶说道。

    史乙摇摇头:“没有看到尸体,确实没有,我们连床底下和柜子里也找过,别说是人或者尸体,连只老鼠也没有。”

    正说话间,史丁和小狸就回来了。

    “那两个孩子还没有全好,但是照顾他们的小师傅说已无大碍。”史丁说道。

第六十二章 没有走出去的女子(五更)

    还是前世养成的习惯,不到迫不得已,华静瑶不想把孩子扯进案子里。

    对,眼前的这件事,已经被她当成了案子。

    可惜,她现在连去顺天府报案也不能。

    一个女子出去三天没回来,顺天府顶多是派上一两个衙役,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牙子拐了良家女子,再要不就是让人凭着两个孩子的记忆画出肖像,遇到河里出现浮尸,或者水井里捞出死人时,与画像核对,对上了那就是死了,对不上那就悬着,各个衙门里像这种丢了人找不到的案子,不成千也成百,对于衙门而言,这都不叫案子,他们甚至会说,那女子十有八、九是跟着野男人跑了。

    所以,在没有找到尸体之前,华静瑶不准备去报案。

    对,她认为陈娘子已经死了。

    知了说过,陈娘子很疼两个儿子,她存了四年才存够盘缠,来到京城住不起客栈,带着儿子住在寺里,即使这样,她还不忘给两个儿子各买一个风车,哄他们开心。

    这样的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扔在寺院里,三天不回来呢。

    除非是她回不来了。

    华静瑶心里一阵难过。

    琳琳从来没有见过亲生母亲,父亲不提,亲娘也没来找过她。

    是亲娘早就死了,不能来找她了吧。

    “紫萱,寺里清苦,你拿十两银子给寺里,请他们给那两个孩子开小灶做点好的吃。”寺里给香客们的斋菜也是分成几等的,昭阳长公主住在这里,吃用自是第一等,像陈娘子母子这样为了省银子寄住于此的,自是最差等的。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两个孩子病着呢。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紫萱说道。

    华静瑶转头对史乙说道:“陈洪是花五百文钱租的院子,你去给那房东大娘五两银子,把那院子租下来,陈洪租了一个月,现在就还差几天了,那几天的钱,你替房东大娘赔给他。”

    “好哩。”史乙笑着应道。

    华静瑶对史丁道:“你去找锄头和铁锹,咱们现在就过去。”

    寺里就有锄头和铁锹,没过一会儿,史丁和小狸,一个拿着锄头,一个扛着铁锹,雄纠纠气昂昂跟在华静瑶身后,向着香火胡同而去。

    和华静瑶猜得差不多,房东大娘用手指抿着那梳得一丝不乱的鬓发,一脸难色,史乙提出要替她把房租赔给陈洪,房东大娘便眉开眼笑,找来胡同口的锁匠,三两下就把门上的大锁给打开了。

    当然了,请锁匠的钱也是史乙出的。

    见房东大娘和锁匠全都走了,华静瑶便带着小狸和史丁正大光明进了院子。

    史乙把门从里面杠上,华静瑶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儿,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正房,正房门前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上有零星的果子,个头小小,长得不好。东厢是个放杂物的小屋,门前放着一口大水缸,大缸里盛得满满一缸水,但是没有盖子,水面上飘着一层树叶和灰尘,看上去很脏。

    西厢是灶间,冷锅冷灶,炉堂里像是好长时间没有生过火了。

    正房里也像是有日子没人住过了。

    华静瑶往东次间的炕上看了看,炕桌上有土,但是左右两边的桌沿却是干干净净。

    擦炕桌只擦桌沿,不擦桌面?

    再仔细看,炕上没有被子,只有一张竹席,这竹席应和家具一样,都是房东留下的旧物。

    华静瑶眯起眼睛,从一侧看过去,竹席上有几处很干净,没有灰尘。

    “小狸,你来闻闻有没有味道。”华静瑶说道。

    小狸只闻了一下,就捂住了鼻子。

    “怎么了,你闻到什么了?”华静瑶也凑过去闻了闻,除了陈旧竹席特有的味道,什么也没有闻到。

    “破席子,臭的。”小狸皱着脸说道。

    原来如此,他的鼻子比正常人要灵敏许多,华静瑶感觉有点不好闻的味道,而小狸闻起来就是难闻之极。

    华静瑶不免有些可怜起他来,这孩子若是从粪坑前面走过,那还不给熏得晕死过去?

    小狸孩子气地蹲到地上:“臭死了,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俯身下去,鼻尖触到青砖地上。

    华静瑶连忙也蹲下身去,看着地上的青砖,青砖是旧的,但是却很干净。

    至少与屋子里其他地方比起来,原本应该是灰尘最多的地砖,却非常干净。

    “有味道吗?”华静瑶轻声问道。

    “嗯。”小狸没有再说话,像只小猎犬一样,手脚并用在地上慢慢爬动,鼻子一直贴着地面,仔细闻着每一块青砖。

    良久,他才扬起脸来,冲着华静瑶咧开嘴,他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反倒像是要哭出来了:“姐姐,我闻到了血腥气,是血腥,人血。”

    华静瑶伸手拉起来,冲着屋外大声喊道:“史丁,开挖!”

    “来了!”史丁扛着锄头起来,朝着那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砖地面就是一下子,他天生神力,这一下又用了七分力气,几块青砖顿时碎裂。

    片刻之后,地上便被挖出一个坑来,什么也没有。

    “小狸,再闻。”华静瑶命令。

    小狸跳进坑里,四处闻了闻,冲着华静瑶摇摇头:“只有土腥味,闻不到血腥气了。”

    “走,到那两间屋子接着闻。”华静瑶说道。

    很快,三间正房全都闻了一遍,小狸却再也没有闻到方才的血腥气。

    “你们注意到了吗?”华静瑶对史乙和史丁说道,“这两间屋子的地面都很脏,有很多灰尘,却只有方才那间屋子的地面是干净的,一看就是用清水仔细擦拭过。”

    史乙摸着下巴上长出来的几根胡茬,若有所思:“姑娘,您的意思是说,人是在那间屋里杀的,凶手之所以要把地面擦洗干净,是为了擦去滴落地上的血迹。”

    “嗯,就是这样”,华静瑶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伤感,“假和尚李少白看到陈举人带着陈娘子来了这里,房东太太却只看到陈举人独自一个从这里走出去,我先前还希望陈举人还有一丝人性,把陈娘子捆起来堵了嘴禁锢在这宅子的某处地方,可是现在看来,那就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陈娘子还是被他杀了。”

    史乙皱起眉头,接着,他一把拉过正手足无措的小狸:“走,跟我去闻一闻。”

    片刻之后,史乙带着小狸,无精打采地回来了。

    “灶堂里没有焚烧尸体的味道,杂物间里也没有闻到血腥气。”史乙说道。

第六十三章 隔壁人家隔壁香(一更)

    华静瑶没有说话,转身来到院子里:“我记得你们查到的是整个香火胡同就只有这一处是独门独院,其他人家都是大杂院,对吗?”

    史乙忙道:“对,姑娘记得没有错,房东一家现在就住在隔壁这个院子里。”

    “嗯,那这边呢?你们去问过了吗?”华静瑶指着西边的墙头问道。

    史乙道:“问过,住的全部都是租房子的。说来也巧,那处宅子的房东姓郝,原是工部钱侍郎府里的家生子,前几年钱家怜惜他们家,给一家子放了籍,如今虽然还在钱家做事,却已经不是奴籍了,这个院子就是郝家的,郝家在钱府另有住处,这宅子便拿出来出租,赚点余钱。”

    “工部的钱侍郎,就是那位不高兴的钱不嗔?”华静瑶忍不住弯了眼睛,说起来清远伯府被降爵,还要多亏了钱家那位钱不争钱御史。

    史乙微笑:“姑娘记性真好,就是那位钱不嗔钱侍郎。”

    “钱侍郎虽然整日不高兴,可是看上去对府里的下人不错。”华静瑶由衷地说道。

    “是啊,钱家是柔康郡主的血脉,祖上出过状元郎,底蕴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就是那脾气……”史乙笑着不再说下去了,有些话,不是他能说的。

    “脾气古怪是吧?以前我听人说起,说那些戍边的大将军,看到钱家人都会客客气气的,也是真的?”这是前世时她在宫里听人说的,赵谦对钱家人看得比眼珠子都紧,钱家人想要外放,他决不会答应。

    “是真的,咱们大周的火器营、火炮营,全都是柔康郡主建起来的。”史乙说道。

    “可惜我晚生了许多年,没能亲眼见见那位天纵奇才的柔康郡主,对了,你们就是听说这宅子与钱家有关系,所以就没有进去查看,是吗?”华静瑶话锋一转,目光炯炯看向史乙。

    史乙面上一窘,姑娘说得没错,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京城里大多数的人都会这样想吧,钱家那三个刺头……远的不说,就看最近的清远伯府就知道了。

    “姑娘,那家大门上锁,住在里面的人全都出去了,所以小的就没有……”史乙说道。

    “你们以后跟着我做事,凡事要学会用眼用心,像这次这样,我让你打听香火胡同的事,这里有一座和全家有关系的宅子,你却直到现在才告诉我,我若是不问起,是不是你就不说了?还是你觉得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能称之为线索,对吧?”华静瑶说道。

    史乙额头冒出一层汗珠子,慌忙跪倒:“姑娘教训的是小的确实疏忽了,自以为是。”

    “嗯,你们现在还没有经验,这次我不怪你,但是这样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了,若是下次再犯,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回府里看家护院去。”华静瑶毫不客气,有些事情不能姑息,姑息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甲乙丙丁要早日成长起来,像上一世那样,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姑娘教训的是!”史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这次不但是自以为是,而且是自作聪明。

    “我说了这一次不怪你了,起来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华静瑶说道。

    “请姑娘吩咐。”史乙起身,垂手而立。

    “我们现在就到西边的院子里查看查看,我说的是我们,我、小狸都要过去”,华静瑶又看向傻乎乎站在一旁的史丁,“你负责把这只大水缸里的水全都淘出来。”

    史丁还没有想明白二哥为何会被姑娘教训,不过姑娘说的肯定都对,就是二哥做错了。

    “姑娘是怀疑那尸体藏在水缸里吗?俺跳进去看看就行了,不用把水都淘出来。”史丁一边说一边撸袖子卷裤腿儿。

    华静瑶看一眼那一张脏兮兮的水,失笑道:“这大热的天,尸体藏在下面三天臭味儿早就出来了,你以为能逃过小狸的鼻子吗?你把水淘干净,我要看看这口缸。”

    “好!”史丁大声说道。

    小狸却已经跑到西墙下,拍着自己的肩膀:“姐姐,我背着你上去。”

    华静瑶指着他,疑惑的问:“这墙头这么高,你能背着我上去?”

    她原本是想让史乙他们先上去,放条绳子下来,把自己拉上去。

    “我能!”小狸自豪的说道,他一定不会摔到姐姐的,一定不会。

    “姑娘不必担心,这小子身板硬的很。”话一出口,史乙就后悔了。姑娘已经十二岁了,小狸虽然当自己才三岁,可他怎么也有十五六了,让他背着姑娘上墙,这好吗?

    “好,来吧!”华静瑶毫不犹豫,按住了小狸的肩膀。

    史乙连忙伸手,想帮一把小狸,小狸却已经攀上了墙头,如同一只狸猫,转眼间就跳进隔壁院子。

    这个院子比方才那个大的多,也颇为讲究。门窗上的油漆都很新,正房和东厢房窗子敞开着,一进院子就闻到的佛香味道,就是从这两家的窗子里飘出来的。

    很多人以为佛香要燃起以后才会有味道,但是很多佛香堆积在一处,即使不点燃也同样会有味道。

    这两家人应该都是在广济寺外卖香火的,家里存放着很多香烛,开着窗户也是为了通风散味儿。

    西厢房却是门窗紧闭,门口也不像另外两家那样摆着木桶木盆扫帚簸箕,而是干干净净,不像是住人的样子。

    华静瑶走过去,拔下头上的一根极细的簪子,在锁眼儿里一阵捅鼓,史乙吓了一跳,声音转着圈儿带着小水涡:“姑娘,你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咔吧一声,西乡门上的锁头打开了。

    华静瑶转过头来,安慰他道:“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给你,不过你不能教给你的手下。”

    开玩笑,长公主府的护卫们如果都学会溜门撬锁……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史乙已经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华静瑶推开门,抬腿就要走进去,脚还没有跨进门槛却又缩了回来。

    阳光斜铺进来,厢房外间里的一切一目了然。

    地上很有灰尘,还有用肉眼也能看到的脚印。

    这屋子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但是脚印却没有被灰尘覆盖,还是新的。

第六十四章 花姑娘和香姑娘(二更)

    “你们看,地上有脚印,我们这样走进去,就会破坏这些脚印,这里应该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史乙,你想办法,从外面把里间的窗户撬开。”

    史乙不会用簪子开锁,但是撬窗子轻而易举。

    窗子很快就被打开了,随着窗子的打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甚至盖住了院子里原有的香火味道。

    “我的天,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史丁话音刚落,就捂住嘴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屋子里没有血,也没有尸体。这是卧房,临窗炕上铺着竹席,摆着红木炕桌,炕桌上有只五蝠捧寿青花香炉,靠墙处并排放着两只青花瓷枕。

    屋里地上铺着青砖,墙上挂着张临摩花草,靠墙放着一张红木小几,几上放着一只五蝠捧寿青花瓷盆,与屋里的香炉瓷枕应是一套,这个盆子里原本应是种着水仙,不过早就过季。

    除此以外,屋里便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史乙轻声道:“毕竟是从大宅门里出来的,用来出租的屋子,也布置得这样讲究。”

    华静瑶也有同感,那红木炕桌和红木小几,虽然样式过时了,可用料讲究,连同那几件成套的青花瓷器,十有八、九是钱家替换下来不用的旧物。

    “小狸,你……”华静瑶话音未落,小狸就已经跳进了窗子。

    他蹲在炕上,捂着鼻子:“臭,臭臭,好臭好臭!”

    华静瑶眉头蹙起,对史乙和史丁说道:“把席子卷起来!”

    很快,炕席卷起,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滴干涸的血迹。

    “史乙,你让人去顺天府报案,快!”

    听说报案的是长公主府的,案发是在钱家下人的宅子里,尹捕头二话不说就带人往外走,还没有走出衙门,骆仵作就追了上来,指着来报案的护卫,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是长公主还是华大小姐?”

    护卫笑道:“回骆爷的话,咱们是乙爷的手下,如今都跟着大小姐。”

    “好好好,你们等等,我去拿家伙,咱们一起去!”

    说话之间,骆仵作圆润的身躯已在一射之外。

    华静瑶看到与尹捕头同来的骆仵作,毫不意外。

    有命案的地方就有骆英俊的身影,嗯,这是书上写的。

    “尸体就在炕里面,你看,这里原本是炕洞,现在给砌上了,砖缝的泥还没有干透。不过这是人不是在这里杀的,杀人应该是在隔壁院子。”华静瑶说道。

    尹捕头一声令下,几名衙役便开始拆炕,华静瑶带着她的人站得远远的,小狸捂着鼻子,这可怜的孩子,给熏得不成不成的。

    骆仵作却一直盯着华静瑶:“华姑娘,我送去的书稿你看过了吧,我新改的地方,都标出来了。”

    华静瑶道:“看过了,不过你新加上的那位花姑娘是怎么回事,那是我吗?咱能不能换个称呼,花姑娘,这也太接地气了。”

    骆仵作想想也是,如华姑娘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怎么能叫花姑娘呢,俗,真俗!

    “要不就称为华姑娘?”骆仵作问道。

    “不,香,姐姐是香的,叫香姑娘!”小狸忽然挤到华静瑶身边,还不忘吸吸鼻子,这里只有姐姐是香的。

    “不错,香姑娘,这名字不错。”骆仵作频频点头。

    华静瑶翻翻白眼,香姑娘和花姑娘有区别吗?

    出乎华静瑶的意料,大门口虽然敞开着,但是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多,只有以隔壁房东大娘为首的两三个人。

    房东大娘眼尖,一眼看到了史乙,尖叫道:“你不是刚租下我的房子,怎么就跑到隔壁来了?我知道了,你是逃犯,看到衙门里的人来抓你,你就逃到隔壁来了!”

    华静瑶表示很佩服,大娘,你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大娘,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这胡同里其他人呢,还有这院子里住的那两家人呢?”华静瑶问道。

    “其他人,当然都出去做生意了,别看现在是下午了,买香的虽然少了,可是买平安牌护身符的却多了,也就是我们这几个闲人才留在家里。”房东大娘说道。

    华静瑶又问:“那这院子里住的人,您都认识?”

    房东大娘打量着华静瑶,有点迟疑。

    华静瑶伸手,史乙拿了一锭银子给她,她把银子递给房东大娘,房东大娘立刻眉开眼笑:“认识,这胡同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正房里住的和西厢的不是两家人,是一家,整个院子都是他们租下来的,和香火胡同其他人家不一样,他们自己家里就有制香坊,广济寺里的和尚们用的香,都是他们制的,他们是昌平人,姓童,每隔五天来一次,这房子就是他们过来时才偶尔住住。”

    华静瑶明白了,这家制香坊租下这个院子,因为只是偶尔住,来的人也不多,所以西厢房便一直空着,平时也上着锁。

    “那他们的窗子就这样敞开着?我闻到里面有香火味,整条胡同都是卖香火的,他们不怕被人偷了吗?”华静瑶又问。

    房东大娘笑道;“姑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虽然每次带来的佛香很多,可是大多数全都送进寺里了,能留下来的都是挑出来的断支或者有残的,没人偷这个,那几个后生懒着呢,就把那些残香堆在屋子里。”

    华静瑶正要再问,就听到东厢里传来一阵惊呼。

    “挖出来了,快点来人!”

    片刻之后,几块残肢摆到了院子里。

    尹捕头让人去给这里的房主送信,又让衙役关了大门,把房东太太等人挡在外面。

    华静瑶虽然很想看看,可是史乙他们全都要吐了,小狸更是熏得要晕过去,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他们退了出来。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走过来,说道:“华姑娘,小人是骆府的,我家爷请您过去,嗯,不是到那个院子,是到您说的那个杀人的院子里。”

    “好。”华静瑶一直在等的,就是骆英俊的招唤。

    史乙却有些犹豫,从炕洞里挖出来的尸块,他就看了一眼,就给看吐了,姑娘金枝玉叶的人,这……算了,跟着一起去吧。

第六十五章 华姑娘神机妙算(绝望的星儿打赏加更)

    独门独院里,骆仵作正在兴奋的原地转着圈圈,这么复杂的案子,顺天府今年还是第一桩。

    如果不是华大小姐,不知要等多久,那砌在炕下的尸体才能被人发现。

    他的《骆英俊奇案录》终于又有了新的素材。

    “骆仵作,尸体全都找全了吗?”华静瑶的声音忽然响起,骆仵作一时没有收住转圈的惯性,又在原地转了一圈儿。

    “没有,只差脑袋,对,没有脑袋。”那尸体被斩成三截,可是却没有头。

    骆仵作说完,却没有听到华静瑶的回答,这才注意到华静瑶正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那口大缸出神。

    果然啊,华大小姐神机妙算!

    大缸里的脏水就是华大小姐让淘的。

    “华姑娘,你快来看看,看看这缸里有什么。”骆仵作一脸兴奋。

    “凶器?”华静瑶脚下像生根一样,没有动。

    “是啊,华姑娘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让人把里面的脏水淘出来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骆仵作那两只不大的小眼睛闪闪发光,如同两簇鬼火在跳动。

    华静瑶摇摇头:“我猜的。”

    在她让史丁淘水之前,她还没有猜到,嗯,她是在和骆仵作说话的时候才猜到的,骆仵作的脸上就差写着“凶器”两个字了。

    “一般人是猜不到的,华姑娘是推断出来的,对了,还有狸小哥,他也闻到了,对吧?”

    华静瑶不忍心给骆仵作泼脏水了,她没有推断出来,小狸也没有闻到,凶手把杀人现场的青砖仔细擦洗过,当然也会把凶器擦洗干净。凶器和青砖不同,青砖擦去的只是表面上的血迹,渗到里面的是擦不掉的,所以小狸依然能够闻出来,可是凶器若是铁的,擦去血迹再泡进满是脏水的大缸里,别说小狸是个人,就是牵头真狐狸过来,也闻不出来。

    “凶器是什么?菜刀?杀猪刀?”华静瑶问道。

    “是斧子,能把人骨头斩断的斧子!”骆仵作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检查过骨头的断口,这个凶手很专业,非常专业。”

    “专业?刽子手?”华静瑶一时没有想出来,除了刽子手,还有谁是专业杀人。

    骆仵作一怔,他可没有想到刽子手。

    “啊,这个……我说的是屠户。”

    “屠户啊……”华静瑶的身子终于动了,她走到那口大缸前,虽然脏水淘出去了,可还是有股子泔水味,那把斧头就躺在缸底。

    陈举人是屠户?

    “骆仵作,尸体您验过了,可有验出是男是女?”华静瑶问道。

    “是女的,而且是个生育过女人。”骆仵作说道。

    华静瑶想了想,说道:“和您说实话吧,我们之所以会找到这里来,是因为暂居在广济寺里的一位娘子失踪了,最后看到她的人,就是看到她被人带来了香火胡同。我之前见过这娘子,她走快或者跑起来的时候,身体向右边倾斜,我怀疑她的左腿或者左脚曾经受过伤,不知道,验尸能否验出来。”

    骆仵作的小眼睛里鬼火一闪,这具尸体没有脑袋,刚刚他和尹捕头还凑在一起嘀咕过,没有脑袋就无法确定身份,连死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更何谈去找凶手。

    华大小姐真是个福星!

    骆仵作晃动着圆润的身体,跑向停放尸体的院子。

    胡同里,宅子的主人已经来了,是个四十开外的汉子,一身潞绸袍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身份的管事。

    房东大娘正在和他攀谈:“哎哟哟,开始时我还以为杀人的是我家院子,可把我给吓死了,这院子以后可怎么租啊,就是自己住也害怕,您说是吧。”

    郝管事冷哼一声,想要掐死这婆子的心都有了。

    你怕是快要乐疯了吧,杀人的是我家院子,不是你家的,我家院子租不出去,你家的就好租了?隔着一道墙而已,你以为人家不害怕?

    不过,毕竟是官宦人家的世仆,郝管事越是生气,脸上越是不动声色,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他一眼就认出了熟人。

    “请问阁下可是姓史?长公主府上的?”他看到了史乙。

    史乙冲他抱抱拳,也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便客气地问道:“在下正是史某,先生面善,可是这座宅子的主人,郝管事?”

    “一个跑腿的而已,称不起先生二字,我家二老爷住在枣树胡同,和清远伯府是邻居,我曾经在枣树胡同,见过史护卫。”郝管事说道。

    这就难怪了,那应该见过不只一次。史乙是长公主府的护卫,又常常跟在华大小姐身边,京城里能给高门大户做管事的,哪个不是好眼力好记性,史乙不认识他,他却能认出史乙。

    “史护卫,可否借光到旁边说几句?”郝管事小声说道。

    史乙连说好的,跟着郝管事向胡同口走去。

    那边,一个衙役从门里出来,四下看看,问道:“这院子的房主呢,刚刚不是说他过来了吗?人呢?”

    华静瑶猜到那位郝管事是不想直接和顺天府打交道,这就是官宦与勋贵的不同了。官宦之前大多谨慎,勋贵吗?可没有这样谨慎。

    “请问,尹捕头在吗?我有线索想要提供给他。”华静瑶上前一步,对那位衙役说道。

    衙役去过清远伯府,知道这位是华大小姐,恭恭敬敬地说道:“尹捕头就在里面,姑娘随我进去吧。”

    院子里围起白布,一进院子,小狸就捂住鼻子,华静瑶也想捂鼻子,尸体在炕洞里时味道还能遮住,一旦挖出来,这种大热天,那臭味儿,挡也挡不住。

    “尹捕头,发现凶器的那个院子,是一个叫陈洪的人租下来的,那个陈洪您可以让人查一查,还有就是住在折芦巷的陈举人……”

    华静瑶把陈娘子千里寻夫,陈举人另有妻室,两个孩子无人照顾,在寺中生病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尹捕头吃了一惊,问道:“华姑娘,你说的那几个证人……”

    华静瑶微笑:“不是只有这几个证人,还有房东大娘,她曾经亲眼见到有个读书人从那个院子里走出去,尹捕头可以把陈举人请到衙门,让房东大娘认一认。”

    正在这时,骆仵作从布幔里走出来,举着不知道沾着什么的手,开心无比。

    “验出来了,验出来了,这尸体的左脚骨与常人不同,应是幼年时受过伤,后来没有长好!”

第六十六章 大皇子来得正好(一更)

    骆仵作话音方落,门口就传来一声轻喝:“让开让开,大皇子到,秦大人到!”

    尹捕头看看骆仵作,又看看缓缓走来的大皇子赵谆和秦崴,然后下意识地摸摸胸口,他必须要安抚一下自己这颗受伤的老心。

    他连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卑职参见大皇子,参见……”

    “老尹,快点起来,这里既不是朝堂又不是衙门,哪来这些虚礼,快点说说案子。”

    大皇子赵谆亲手扶起尹捕头,一瞥眼看到了华静瑶,笑道:“小秦说这案子是长公主府的人报上来的,我就猜到你或许会来,瞧瞧,还真猜对了。”

    华静瑶上前行礼,说道:“三公主病了,母亲请了广济寺的高僧为三公主诊病,我跟着一起来了,恰好就遇到这桩案子。”

    华静瑶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忧伤,我正发愁三公主的事呢,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赵谆眉头微动,一脸的关切:“三妹她怎么了?”

    “倒也没啥大事,就是吓着了,一直没好。”德妃把大皇子看得比自己亲生的还要亲,惠妃在宫里一通闹腾,华静瑶就不信德妃没让人给大皇子递话,三公主千真万确是见过大皇子之后才被吓到的。

    想要护住三公主,只靠惠妃可不行,惠妃那个二百五,能不能保住她自己都不一定,只靠撒泼可护不住女儿。

    前世三公主早就死了,惠妃再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脾气越发暴燥,压根不用皇后出手,惠妃是死在德妃手里的。

    这一世,若是大皇子能护着三公主,那就不一样了,德妃又不傻,岂会为了一个没有儿子的惠妃,让大皇子和自己离心呢。

    赵谆眼中的关切果然又多了几分,那天他一心只想着教训清远伯府,却没有顾及到佳卉,清远伯府死去的是个小女娃,而佳卉也是个小女娃。

    “是我的错”,赵谆转身冲着身后的一名随从说道,“阿其,你先去广济寺,替我和姑母说一声,我处理完案子,就去寺里,表妹同我一起,请姑母放心。”

    阿其领命而去,那边秦崴已经从尹捕头和骆仵作口中大致了解了案情,见赵谆吩咐完了,秦崴便走过来,把此案与陈举人的关系细细说了。

    赵谆道:“华大小姐连尸体都给你们找出来了,你们还耽误什么,磨磨蹭蹭的,既然尸体已经确认是陈娘子无误,那么老尹,让你的人先去一趟通州,那陈文朝既是举人了,那这籍贯不会有错,让人去查;再让人去把陈文朝抓来,让证人辨认。”

    尹捕头早就想去把陈举人抓过来了,可是陈举人是有功名的,他不能说抓就抓,可现在大皇子下令了,那他就不怕了。

    唉,所以说,自己还有什么不甘心呢,破案的是华大小姐,验尸的是骆仵作,这大功劳落不到他身上,他也不委屈啊。

    “等等,大殿下,尸体是尹捕头带人挖出来的,不是我的功劳。”华静瑶说道。

    尹捕头虎躯一震,华大小姐还义气了!

    赵谆一怔,声音和缓了不少,他在顺天府观政是来建立政绩,而不是来立威的,表妹说的这几句话,却是提醒了自己。

    “哦,原来如此,老尹,是我疏忽了,你们辛苦了。”赵谆诚意拳拳。

    尹捕头忙道:“卑职们不辛苦,不辛苦!”

    “嗯,待到此案破了,我给诸位请功!”皇帝尚未给诸皇子封王,因此,赵谆对外也只是称“我”,而不是孤或者小王。

    这也是皇子们最接地气的时候。

    华静瑶想到前世赵谆死于非命的结局,心里感慨万千。

    若是赵谆能护住三公主,那这一世,她就想方设法,保住赵谆的性命。

    三公主日后是要在宫里的,对于很多事,华静瑶都是有心无力,巩惠妃又不是个省心的,所以华静瑶也只能打其他人的主意了,比如赵谆,对了,还有其他几个小皇子。

    陈举人是有功名的,尹捕头亲自把他带到了香火胡同。

    早就有人给广济寺外做生意的小贩们报了信,这会子香火胡同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郝管事已经回去了,把有关这宅子的事全权交给了史乙,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顺天府想挖哪儿就挖哪儿,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只要别影响到钱府,怎么都行。

    史乙把郝管事的这番话转告了秦崴,秦家和钱家算是远亲,直到现在依然是通家之好,秦崴道:“郝明儿这厮倒是个头脑清楚的,明知道我会过来,唉,他既然这样说了,我又怎会不替他着想,回头见到钱侍郎时,会替他美言几句。”

    华静瑶眨巴着眼睛,总算是弄明白了,敢情那位郝管事眼看这宅子是别想再卖再租了,所以索性用这宅子,来换取东家的怜惜和恩典。

    史乙低声说道:“钱侍郎喜欢收集砚台,听说前阵子花一千多两买了一方砚台,还连呼便宜。”

    话外音,郝管事的这处宅子,连半块砚台都不够,钱侍郎知道他这么懂事,总会贴补贴补的。

    华静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处地方开窍了,前世,她没有遇到过郝管事这样的人,所以她不知道有些事情还能这样处理。

    现在懂了,学起来!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大皇子要在这儿审案呢。”

    于是,不仅是香火胡同的,就连附近的百姓也闻讯赶来。

    赵谆在顺天府也没有亲自审过案子,顶多就是像上次一样,坐在屏风后面,听黎府尹审案。

    刚刚随从把外面百姓们的话告诉给他,赵谆怔怔发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让人去请黎府尹?”赵谆问秦崴。

    秦崴是皇帝特意放在他身边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以秦崴的出身和学识,日后就是他的左膀右臂,皇帝让他把秦崴用起来,赵谆深深牢记,事事与秦崴商议。

    秦崴把手里的扇子摇得呼呼作响,不悦道:“殿下既然在这里,那这案子就是殿下接的,殿下接的案子,您让黎府尹怎么审?”

第六十七章 桃木如意惊堂木(二更)

    赵谆神色一凛,正色道:“多谢阿牛提醒。”

    秦崴那张润白如玉的脸,陡然黑如锅底。

    他肖鼠,出生那年适逢南方水患北方地动,祖母孟老太君请人算过,十二生肖中唯牛最能给他增加气运,于是孟老太君把早就准备好的乳娘换成姓牛的,又给他准备了十几个属牛的小厮丫鬟,而且,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阿牛。

    秦家的男丁,长到五岁就不再称呼乳名,改称少爷了,可是秦崴的乳名,却被秦家上上下下足足叫了十四年,直到他考上功名方才改口。

    也不知道赵谆是从哪里听说了秦崴的乳名,每当他想和秦崴套近乎的时候,都会称一声“阿牛”。

    尹捕头带着陈举人过来的时候,香火胡同外面已经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大皇子府的侍卫们在维持秩序,既要保护大皇子的安全,又要让民众们看到大皇子的英明神武,这是技术活儿。

    赵谆原本是准备在郝家的院子里审案的,毕竟看郝管事那样子,这处宅子是不准备再要了。

    可是隔壁的房东大娘给急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衙役告诉他的,说她家院子里找到了凶器,那里才是杀人现场。

    房东大娘先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胸捶地,刚刚哭了两声,就看到了那位通体富贵的小姑娘。

    “姑娘啊,你要救我,你要救我们一家子。”她一把揪住华静瑶的裙摆,鼻涕眼泪一起流。

    小狸上前一步,把房东大娘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房东大娘一声“非礼”还没喊出来,就被华静瑶打断了:“行了,我知道了,请大皇子到你家院子里审案,是不是?”

    房东大娘两眼冒光,这姑娘怎么这么好呢?

    “皇上是大龙,大皇子就是小龙,小妇人这院子以后就草蓬生灰了。”

    “闭嘴,那是蓬荜生辉,还有这大龙小龙的话,不许再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大皇子是龙子凤孙。”史乙斥责。

    “对对,小妇人就是这意思,小妇人谢过姑娘。”

    真龙天子不就是大龙,龙子凤孙不就是小龙,这有区别吗?

    公堂设在房东大娘的那种独门独院里,尹捕头带着陈举人走进院子时,被史乙叫过来做为人证等待传唤的房东大娘,一眼就认出了陈举人。

    “对,就是他,那天我看到的人就是他,他穿的是件宝蓝色的袍子,杭绸的,还带着暗纹,那料子卖二两银子一匹呢。”

    “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你,这里我也没有来过。”陈举人冷不丁地被一个粗壮妇人指指点点,脸色铁青。

    赵谆是第一次审案,手边也没有惊堂木,恰好有个在广济寺前卖避邪桃木的小贩回家来,他挑着担子,华静瑶眼尖,看到一只桃木如意,那如意雕得又粗又壮,还带着长长方方的底座,华静瑶给了小贩一块碎银子,把那只桃木如意买下来,给赵谆做了惊堂木。

    院门敞开,外面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大皇子府的侍卫们代替衙役站在院中两侧,而院子正中,摆了张八仙桌,大皇子一脸肃穆端坐正中。

    啪的一声,他拍响桃木如意,大声道:“带嫌犯!”

    陈举人被两名衙役推搡着走过来,冲着赵谆抱拳躬身,道:“学生陈文朝,见过殿下。”

    然后跪下,再行君臣之礼。

    他是有功名的,在公堂上不用下跪,但是现在坐在上面的是皇子,他就必须跪下了。

    赵谆嗯了一声,道:“准你站着回话。”

    陈举人连忙谢过,垂手而立。

    赵谆问道:“你是通州人氏?在通州可有财产?”

    陈举人道:“学生确是通州人氏,在通州尚有田地和铺子。”

    赵谆问道:“你有几房妻妾,几个儿女?”

    陈举人面不改色,应对自如:“学生家中只有发妻柳氏一人,并无妾室,膝下两子,皆是发妻所出。”

    赵谆道:“既然如此,那从河南孟津千里寻夫来到京城的陈娘子,与寄居在广济寺的两个孩子,与你是何关系?”

    陈举人面露吃惊之色,忙道:“学生不知殿下所言何意,学生也不认识什么陈娘子,更是从未去过广济寺。”

    “是吗?那么这处宅院你也没有来过吗?”赵谆声音冰冷。

    陈举人想起方才进来时遇到的那个胖大妇人,心头一凛,在路上时打定的主意,这会儿有了变动。

    “学生确实曾经来过此处,学生的娘子素爱香料,学生听闻香火胡同里有专门给广济寺僧人做佛香的香坊,便前来求香,无奈没有找到,只好失望而归。”

    这时,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就是住在香火胡同的,自是全都知道隔壁那座发现死人的院子,确实是开香坊的人租下来的,以前也曾经有过来这里找那几个人定制香料的,那家香坊定制香料价钱极贵,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胡说,他说谎!”

    一个尖利的女声忽然响起,众人看过去,见房东大娘叉着腰,一副要吵架的架式。

    这个公堂太过简陋,没有前堂和后堂之分,做为证人的房东大娘,这会儿就在灶间里候着,灶间开着门,陈举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全都进了房东大娘的耳朵。

    “带证人!”赵谆重重拍响桃木如意。

    房东大娘雄纠纠气昂昂正要出来,耳边传来华静瑶的声音:“大娘,你只需说这院子是陈洪租的,还有那天你看到这个人的事就行了,别的不要说。”

    陈文朝是有备而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证人们多说话,否则一个不留神,就被陈文朝整出一个漏洞来,反被问到哑口无言。

    房东大娘这会子已经听那个今天找她租下这院子的人说了,这位姑娘是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的外甥女,大皇子的亲表妹。

    我的天呐,这身份,是吧,自己这小院里杀过人又怎么样?那什么龙子凤孙来过,金枝玉叶也来过。

    “租下我这院子的叫陈洪,五百文钱租一个月,到今天是二十六天,就在三天前,我看到这院子的锁头打开了,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从这里出来,那人穿着宝蓝杭绸的袍子,那料子二两银子一匹呢。”

第六十八章 我与你无怨无仇(iampetty打赏加更)

    “我且问你,你看到的读书人可在这里?”赵谆问道。

    房东大娘就等着这句话了,她身子一扭,指着陈举人道:“就是他,我那天看到的人就是他!”

    赵谆点点头,道:“证人退下。”

    房东大娘还想再说几句,却见灶间外华静瑶正冲她招手,房东大娘只好退下了。

    房东大娘前脚一走,陈举人便道:“学生那日确实来过,但并非是来这个院子,学生是想来找那开香坊的,但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也没见有招牌,只好回去了。”

    赵谆没有理会他,对尹捕头道:“其他证人来了吗?”

    尹捕头道:“来了!”

    转眼之间,便有三个人走了过来。

    看到这三个人,陈举人锁起眉头,这三个人好像都有点眼熟,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三个人,第一个就是张记粥铺的伙计,他证明三天前的中午,陈举人在他们铺子里买了一碗冰镇绿豆汤,端给轿子里的人喝,那时他以为轿子里的是陈举人的太太。

    另外两个,就是那天的轿夫,他们能证明陈举人带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雇了轿子,路上买过冰镇绿豆汤,那位娘子身子不舒服,陈举人说要陪她一起去接孩子,他们二人就是在广济寺外下轿子的。

    听完这三个人的口供,陈举人已是面如土色。

    在来香火胡同的路上,他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那尸体被发现了,他把那天所有的事全都回想了一遍,除了张记粥铺和那天的轿夫,他觉得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即使有自己疏忽的地方,也能找理由糊弄过去。

    再说,顺天府之所以会来找他,十有八、九是那天他去香火胡同的时候被人看到了,他算是生面孔,顺天府就是例行公事询问一番,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找到他头上。

    “殿下,学生不知道什么女子,学生更不曾去过张记粥铺。”陈文朝嘶声说道。

    这时,一名随从走过来,在赵谆耳边低语几句,赵谆有些无奈地向灶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带人证。”

    还有证人?

    陈举人脑门上都是汗,他听到门外的百姓们又开始兴奋地议论起来,这才抬头去看。

    却见缓步走过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衣饰华贵,一脸稚气。

    “小女子姓华,家父名讳上毓下昆,住在折芦巷,与这位陈举人家是邻居。”

    陈举人一怔,这是华毓昆的女儿,昭阳长公主生的那个?

    他当然知道前任驸马华毓昆搬进了折芦巷,这事在甘石桥这一带的文人圈子里颇为轰动,才子们还曾为了华毓昆算是文人还是美人争论不休,甚至还有人打趣他,说让他看好家中女眷。

    不过,以陈举人的身份,还不足以认识华毓昆,因此,他也只是知道华毓昆住在折芦巷而已。

    他连华毓昆都不认识,当然更不认识华毓昆的女儿了。

    他和华家父女连认识都谈不上,更何谈仇怨呢。

    “我和这位陈举人无仇无怨,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可是在此之前,我和我的护卫们,见到过陈娘子。四天前,陈娘子站在折芦巷外面,向来往行人哭诉自己千里寻夫,可是夫君却停妻再娶,当时有很多人看到,顺天府若要细查,绝不会只有我一个证人。第二次见到陈娘子,是三天前的上午,我看到她在跟踪陈举人的轿子,机缘巧合,昨天我去广济寺时,恰好得知陈娘子已经失踪两天,陈娘子曾托广济寺的知客知了师傅帮忙打听,陈娘子以为自己的丈夫叫陈文招,却不知陈文朝的朝字是破音字,也可念成陈文招,知了师傅口口相传,竟然阴差阳错找到了正主,陈举人,你别怪知了师傅多管闲事,也别怪告诉知了师傅你是谁的那位好心人,要怪就怪你骗无知少女时,改的那个名字与本名太过接近了,你若是不叫陈文招,而是改叫陈文狼陈文驴,陈娘子千里寻夫也寻不到你头上,你说对吧?”

    围观的百姓中有识字的,立刻就明白这陈文招与陈文朝的共同之处,朝字是破音字,一字两音,既可念做朝堂的朝,又可念成朝露的朝。

    而朝露的朝,与陈文招的那个招字是同音,广济寺的知客僧帮忙寻人时,口口相传,那听到名字的人,便想到了陈文朝。

    既然是不识字的百姓,也能听懂陈文狼和陈文驴,门口的百姓传给了胡同里的百姓,胡同里的百姓又传给了胡同外面的百姓,香火胡同里瞬间笑声一片。

    陈举人面色铁青,怨毒地瞪向华静瑶,华静瑶毫无保留地瞪了回去。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女声:“让我进去,我不信,我不信!”

    门口的百姓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两个少年搀扶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陈文朝一看进来的三个人,也不顾坐在上面的是大皇子,便大声喝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回去!”

    华静瑶立刻就知道这三个人是谁了。

    那天她虽然没有挤过去看热闹,可是却听史乙他们说过,面对陈娘子的指责,陈文朝没有露面,是他的妻子柳氏带着两个儿子出来,拿出婚书,逼得陈娘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认错了人。

    当时华静瑶还曾称赞柳氏处事有条理,却没有想到,短短四天之后,她就见到了柳氏。

    她对赵谆说道:“这三位想来就是陈举人名媒正娶的太太和他们的儿子。”

    陈文朝继续冲着柳氏和两个儿子呼喝,赵谆猛的一拍惊堂木,不,桃木如意,喝道:“肃静!来人可是陈文朝的发妻柳氏和两个儿子?”

    柳氏和两个儿子跪倒在地,柳氏说道:“启禀殿下,小妇人娘家姓柳,这两个是犬子,大的叫陈彬,小的叫陈凯。”

    “顺天府没有让你们过来,你们为何在此?”赵谆问道。

    柳氏怔了怔,转身看向门口,赵谆也看了过去。

    这时,华静瑶轻声说道:“是我让人请他们过来的,:

    站在门口的,正是史丙。

第六十九章 一个赘婿的逆袭

    尹捕头前脚把陈文朝从家里请出来,史丙后脚就进了陈家。

    因为陈文朝被顺天府的人带走,柳氏和两个儿子心里七上八下,正在疑神疑鬼,听说长公主府的人求见,他们立刻就想到了新搬来的邻居华毓昆。

    这些日子,柳氏没少听家里的下人们说起那位前任驸马的事,连带着也知道长公主府的大小姐时常过来,因此,听说来人是长公府的,他们并没有太过吃惊。

    史丙添油加醋,诉说陈娘子遇人不淑,一心以为夫君在京城读书,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千里寻夫,多亏广济寺的僧人帮忙打听,才找到了陈举人,可是在登门找人的第二天,陈娘子就失踪了,把两个儿子留在广济寺。

    当听说陈娘子的尸体被剁成三截,脑袋至今没有找到时,柳氏脸色煞白,被两个儿子搀扶着才没有摔倒。

    “华大小姐为何要插手此事?”柳氏稳定心神后沉声问道。

    史丙道:“我家姑娘说,她尚在闺阁之中,有父母撑腰,尚能平数顺遂,可是女子一旦遇人不淑,又没有家人倚仗,陈娘子就是前车之鉴,她虽然身在闺中,同样唇亡齿寒,她担心陈娘子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史丙说这番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儿,可这番话千真万确就是姑娘让他说的,可事实证明,这番话真的有用,看看,柳氏和两个儿子,现在已经跪在大皇子面前了。

    柳氏也看到了华静瑶,小姑娘衣饰精致,眉目如画,神情中带了几分骄矜,这位就是长公主府的大小姐吧。

    这里刚刚发现尸体,外面又聚集了无数百姓,可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还是来了,就如那名护卫所说,华大小姐是真的唇亡齿寒,也是真的关心这件事吧。

    华静瑶感觉到柳氏的目光,她微微颔首,神情更加郑重。

    赵谆也看向柳氏,问道:“柳氏,你与陈文朝是结发妻子,可否知道陈文朝与那陈娘子之间的事?”

    柳氏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陈文朝,又看了看与她跪在一起的两个儿子,咬咬牙,对赵谆说道:“回禀大人,小妇人确实与陈文朝是结发夫妻,但是陈文朝不能纳妾,更不能另娶,他与陈娘子之间无论有没有事,都不会让小妇人知晓,否则……大人,实不相瞒,陈文朝实乃我柳家赘婿!赘婿不可入科举,家父怜惜陈文朝是个读书种子,请官媒立婚书时,隐瞒了招赘一事,并且同意我与陈文朝的孩子随他的姓,在孙儿中择一人承继柳家香火。陈文朝入赘柳家之事千真万确,通州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少,且,他与我家另有一份契书,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那份契书如今交由柳氏族老保管,大人派人到通州一查便知。”

    柳氏此言一出,无论是赵谆,还是门外听审的百姓们,全都吃了一惊。

    这位堂堂举人竟然是个赘婿!

    前朝赘婿甚至要改妻姓,到了本朝,赘婿改不改妻姓没有律法规定,只凭两家意愿,但是赘婿不能参加科举却是不变的,陈文朝身为赘婿却有举人功名,无论他是否杀人,他都是违了律法的。

    这柳氏身为举人娘子,她是疯了吗?

    “你疯了?”陈文朝怒吼,他没有想到,柳氏竟然当着大皇子,当着这么多人,公开说出了这件事。

    柳氏却没有看他,她抬起头,对赵谆说道:“依大周律,婚书做伪,责二十杖,罚银二十两。我柳家认罚。”

    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氏长子陈彬和次子陈凯覆身磕头:“小人愿意代母受罚。”

    赵谆挥挥手,对做记录的下属说道:“先记下,此事稍后立案另审。”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是啊,这么隐秘的事,那是要烂到肚子里的,为什么要说出来?该不会是这柳氏与人通奸,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原配夫君一脚踢开?

    对,一定是这样的,这种事上,丈夫指控妻子,这是大义灭亲,妻子指控丈夫,就是不守妇道。

    这柳氏一把年纪还涂眉画眼,一看就是个不守妇道的。

    一个汉子在人群里说道:“不管婚书上是怎么写的,可陈举人也答应让孙子承继柳家香火了,如果没有陈举人,她也做不成举人太太啊,真没良心,世风日下啊,若是在我们老家,这种女人是要浸猪笼的。”

    闻言,陈文朝腰板挺得笔直,拱手对堂上的赵谆说道:“柳氏不守妇道,胡言乱语,请殿下将之驱赶出去。”

    赵谆心中也有疑惑,他再次看向堂下跪着的妇人,那妇人眼中有泪,但是脸上的神情,比之刚刚进来的时候,更加坚绝。

    “柳氏,此事乃你家不宣之秘,为何会在此时说出来,可是因为你与陈文朝夫妻不合?”赵谆问道。

    柳氏苦笑一声,说道:“小妇人的娘家姓柳,祖上几代都是做屠户的,如今到了通州,只要问一声柳屠,整个通州城都知道那是我们家。我家不但做屠户,还有自己的猪场,自己养自己杀自己卖,在通州是独一份,家境算是不错。陈家则与我家不同,他们家都是读书人,呵呵,真的是读书人,就是只读书,却不事生产,到了我公公那辈儿,更是一贫如洗。陈文朝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无奈之下,只好抛开读书人的清高,到我家的猪肉铺子里当学徒。”

    柳氏说到这里,赵谆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大水缸前听审的骆仵作,没办法,这院子太小,骆仵作只能站在那里。

    骆仵作的白胖脸蛋上闪闪发光,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油,他就说这杀人凶手是专业的,瞧瞧,这就对上了。

    陈文朝在猪肉铺子里当过学徒,无论有没有出师,他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啥?你说杀猪和杀人不一样?

    骆仵作可以告诉你,在大周朝不是每个地方的县衙里都有仵作的,没有仵作的县衙,就是请屠户来验尸的。

    屠户能化身仵作验尸,把杀猪经验灵活运用,将人剁成三截,又有啥不可能的?

第七十章 开肉铺的娘子

    陈文朝羞愤交加,这贱妇是疯了吗?她自己的娘家是商户里最上不得台面的屠户,她不嫌丢人现眼,还要在公堂上说出来,他的名声,他的脸面,都让这贱妇给败光了。

    “回禀殿下,学生持家不严,这贱妇……”

    没等陈文朝把话说完,一旁的衙役便一起喝斥:“肃静!”

    陈文朝猛然想起,这里是公堂,堂官让他说话,他才能说话。

    赵谆冷冷地看他一眼,对柳氏说道:“柳氏,继续讲。”

    柳氏唇边溢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继续说道:“我是家中独女,家父一直都想招赘,这件事通州城里知道的不少,陈文朝在我家铺子里当学徒,自是早就知道。家父回家时常会提到他,说他好学上进,在铺子里时,稍有空闲就要读书,还说他为人谦虚孝顺,总之,父亲对他很满意。我家是小门小户,没有大户人家那些避讳,我自幼便常去铺子里帮忙,和陈文朝也认识。”

    说到这里,柳氏脸上的讥诮更浓:“我家虽然有些家业,可是家中世代都是屠户,没有过读书人,因此,对于读书人便很敬重,一来二去,陈文朝就入了家父的眼,他答应入赘,只是他还想科举,家父初时不同意,陈文朝就找到了我,他说他想给我挣一套凤冠霞帔,他说他不想让我在这猪肉铺子里终老……呵呵,我信以为真,说服了父亲,瞒过官媒,与他成亲。成亲后我给他家还上了欠债,还出钱给他弟弟娶了媳妇,又给他爹买了小庄子养老。他不用再去铺子里帮忙,我请了通州城里最有名的先生来家里做西席,让他安心读书。他也很争气,成亲后的第二年就考上了秀才,从此,我成了秀才娘子。第三年,父亲撒手西去,偌大的家业全都给了我,我生了长子,一边带孩子一边忙着生意,为了让陈文朝专心读书,我还给他盖了一座书楼。”

    门外的百姓们一片唏嘘,这陈家是烧了几辈子高香,竟然娶到这么一个有钱的媳妇,入赘两代后改姓,还给亲爹养老送终,难怪他不敢纳妾,这家业都是柳家的。

    “八年前,他说他要出外游学,增长阅历,通州城里有户人家出过进士,我让人去打听,那家的进士早年也曾出外游历,因此才能在科举时写出了一篇关于治理水患的文章,脍炙人口,于是我便给了他五千两银子,让家里的老仆汪伯,连同两名有武功的家丁,一起陪他外出游学。没过多久,那两名家丁竟然护送着汪伯的棺材回来了,说汪伯跌落山坡摔死了,那时我虽然觉得蹊跷,可也没有细想,只是担心他,好在没过多久,他托行商带信回来,说他又买了两个小厮,身边有人侍候,让我不用担心,我问那行商是在何处遇到他的,行商说是在洛阳,我这才知道,他到了河南。”

    围观的百姓们又开始议论起来,那位死了的陈娘子好像就是河南来的吧。

    史丙就在人群里,他说道:“陈娘子是河南孟津人氏,孟津离洛阳城只有五六十里,和京城到通州差不多远。”

    “啊,这就是很近了,一天的路程,若是骑马,半日一个来回。”

    “听说洛阳是古都,也有很多读书人,他要留在洛阳读书,家里一定不会怀疑吧。”

    院子里,柳氏的声音仍在继续:“一年后,他回来了,来我家会文的读书人都说他的学问又精进了,我也很高兴。有一天,我的丫鬟拿了一双袜子给我看,那袜子上绣了一圈竹叶,这不是我给他置办的,也不像是买的,我还是头回见到男人袜子上绣花的,这袜子是丫鬟给他整理带回来的箱笼时发现的。于是我便问他,这袜子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在洛阳的成衣铺子里买的……”

    柳氏忽然转头看向陈文朝,眼中含泪:“你或许早就忘了这件事吧,可我一直都记着,记了整整八年。就像是买东西时被人糊弄了,多花了二两银子,这事早就过去了,我也不在乎那二两银子,可是每当有人说受骗上当的时候,我都会想到那二两银子,这不是大事,可我却记住了。”

    “你疯了,你这个妒妇!”陈文朝目光凶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柳氏没有理他,继续说道:“他回来不久,就又来了京城,再后来,他考上了举人,见我仍然每天出入家里的猪肉铺子,觉得不雅,几次三番说要改行。后来索性常住京城不回通州。我咬咬牙,把家里的生意交给大掌柜,自己带了两个儿子也来了京城,在折芦巷置了宅子,和他一直住到如今。”

    外面的人群里传来了谩骂之声:“真是没有良心啊,你忘了你读书的那些钱都是哪里来的,还不都是你娘子杀猪卖肉得来的。”

    “是啊,开肉铺子很能赚钱的,我家儿子若是也能娶个屠户家的娘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肃静!”院子里的衙役们再次大声喝斥,百姓们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

    赵谆清清嗓子,问道:“除了那双袜子,你再没有发现他有其他瞒着你的事吗?”

    柳氏苦笑,道:“启禀大人,就在四天之前,有个年轻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忽然找上门来,她口口声声说是陈文朝的结发妻子,被家中仆妇轰出门去,她就在折芦巷口哭诉,引来很多人的围观。于是小妇人便带着两个儿子出去,逼退了那个女子,可是……”

    柳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院里院外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声弄懵了,这女人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柳氏笑了一会儿,说道:“可是我看到了那女子的两个儿子,那是一对孪生子,我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我的小儿子,凯哥儿小时候,和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谆不由看向跪在一旁的两个少年,那个小一点的,就是柳氏的小儿子陈凯,此时他眼中同样有泪,却不见惊讶,显然,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听母亲说过这件事了。

第七十一章 大皇子贤明(两章合一)

    华静瑶默默叹了口气。

    四天前,她在听到史乙说起柳氏带着儿子逼退陈娘子时,还曾称赞柳氏遇事冷静,有条有理。现在想来,当时的柳氏就已经看到了那对孪生子,恐怕也只有柳氏自己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帮丈夫处理这件麻烦事的。

    是像多年前看到那双袜子时,一边说服自己是个误会,一边默默膈应着?

    还是像陈文朝考上举人后嫌弃她的出身,她一边千方百计委屈迎合,一边还要用自己的钱来维持丈夫优雅高贵的生活?

    两者都有吧,这一刻,华静瑶知道自己让史乙说服柳氏前来,这一步棋是走对了,可是她也同时把柳氏心里那最后一层遮挡也撕开了。

    华静瑶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嫁过人,前世姐姐嫁了人,可是却搭上了自己的一切。

    对于柳氏,华静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对于这个案子,对于被砌在炕洞里的陈娘子,华静瑶觉得自己做得没有错。

    她看向柳氏,柳氏也在看着她。

    华静瑶冲着柳氏点点头,轻声问道:“这事你问过陈文朝吗?“

    柳氏自嘲地笑了,道:“当天夜里我就问过他了,他矢口否认,于是我拿出了这张契书,当然,这是誊抄出来的,真正的在通州,由柳家族长保管。”

    说着,她双手将契书高高举起,一名随手取了呈给赵谆。

    说到这里,柳氏瞪视着陈文朝:“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不信你会狠心到连为你生下儿子的女人也不放过,所以我想亲眼看看。”

    “恶妇!陈某不幸,竟然娶了你这个恶妇为妻,出身下贱,人也下贱,心思歹毒至斯,我要休了你,休了你!”陈文朝气急败坏,他有备而来,刚刚面对其他几位证人时也是游刃有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给他致命一击的,竟然会是柳氏!

    “陈文朝,按照这份契书,不但你没有权利休妻,若儿女年幼,你还要妻死离家啊。”赵谆把那份契书拍在八仙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文朝。

    妻死离家,前朝在律法上有这一条,妻子死后,若儿女尚不能撑起门户,家产则要交回妻族,赘婿离门。

    大周朝虽然没有在律法上有明文规定,但是赘婿在妻死子幼,被轰出家门的事情时有发生,柳家是商户,做事精明,把这一条写在了契书上。

    陈文朝咬牙切齿,没有回答赵谆的话,却指着柳氏的鼻子破口大骂:“恶妇,你和你那下贱的爹早有预谋,早有预谋!”

    面对他的指责,柳氏冷冷一笑:“若不是因为这份契书,或许我早在陈娘子之前就死了吧,汪伯怎么会忽然摔死的,是他发现你勾搭上陈娘子,所以被你杀人灭口了,是不是?”

    陈文朝一滞,怔怔地看着柳氏,面前的是他十几年的妻子,可是他却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而柳氏却已经不想再看陈文朝,她覆身叩头,然后对赵谆说道:“小妇人要说的全都说了,我柳家瞒骗官媒,请官府秉公处罚。”

    赵谆微微颔首,对坐在下首的秦崴说道:“发一道公文给通州衙门,让他们调查昔年柳家招赘之事。”

    赵谆又对柳氏道:“此案交由通州衙门另案处理,你们母子先退下吧。”

    这时,几名捕衙押着一个人走进大门,还在灶间门口看热闹的房东大娘一眼认了出来,大声喊道:“这个就是陈洪,这院子就是他找我租下来的。”

    看到陈洪,陈文朝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陈洪不叫陈洪,他叫陈小福,是陈文朝在河南时买下的两个小厮中的一个,这些年一直跟在陈文朝身边。

    陈小福看到陈文朝,就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这三天他一直躲在城外的一个小客栈里,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陈小福供认不讳,早在陈娘子找到折芦巷之前,他就在广济寺外的庙会上见到过陈娘子。

    只是一别经年,陈娘子早就从当年那个貌美如花的二八少女,变成了憔悴妇人,他不敢肯定自己见到的人是不是陈娘子。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文朝之后,次日,陈文朝就让他在这附近租下一个独门独院。

    他以为陈文朝要金屋藏娇,却没有想到,就在三天之前,陈文朝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离开京城住些日子,他猜到可能是出事了,觉得一百两银子太少,就想过几天再来找陈文朝多要一点,因此没有走远,就在城外的小客栈里住了下来,原本想着今天回来找老爷要钱,可是还没进城,就遇到了同在府里当差的柳大力,柳大力和衙门里的人在一起,老远就指着他大喊大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两个捕役扑过来,把他抓了。

    此案审到这里,无论陈文朝是否招供,都已经证据确凿。

    身为谦和公正的大皇子,赵谆是不会刑讯逼供的,于是他让尹捕头把陈文朝带进了堂屋。

    片刻之后,尹捕头就拿着陈文朝签字画押的口供出来了,赵谆看着尹捕头的那张黑脸,顿觉满意极了。

    大门外面传来史丁的大嗓门:“大皇子贤明,大皇子贤明啊!”

    百姓们立刻反应过来,一句句“大皇子贤明”,此起彼伏。

    赵谆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场面,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忍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华静瑶,华静瑶冲他咧嘴一笑:“让秦大人替你冠冕堂皇说几句就行了,你继续高贵冷艳就好。”

    赵谆一凛,是啊,破案的是表妹,验尸的是骆炯,抓人的是尹捕头,而他只是审了审案子,他有什么好激动的。

    “小秦,替我转告百姓们,圣上爱民如子,大周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而我既为皇子,

    更要将匡扶正义,保一方平安为己任,这是我的责任。”赵谆说道。

    秦崴裂裂嘴,你这哪里是对百姓们说的,分明是对皇帝说的啊。

    这时,整个审案过程没有机会出来做证的骆仵作跳了出来,对华静瑶道:“华大小姐,这个案子太妙了,太妙了。”

    闻言,赵谆不解,问道:“骆炯,你说得详细一些,这么一个凶残之极的案子,妙在哪里?”

    骆仵作眉飞色舞:“殿下,您试一试,把这案子倒过来看一看,看看这案子是否也能这么容易破案?”

    赵谆皱眉,喃喃说道:“倒过来……哦,尸体是藏在炕洞里,而那间屋子许久无人居住,现在是夏天,用不着烧炕,所以即使有人住进去,发现炕洞被砌起来了,或许也不会急着砸开,那么很可能可等到冬天烧火炕的时候,才能发现里面的尸体。”

    “对啊,可那已经是半年之后了。这里面只有三截尸块,却没有头颅,即使发现尸体,也无法确定这具尸体是谁的。而发现尸体的地方并非是杀人现场,过了半年,那藏在水缸里的斧头说不定也早就被扔掉了,哪怕是狸小哥,也不一定能闻到血腥味了。”骆仵作说道。

    赵谆点点头:“而那时,就不会把这两个院子联系起来,衙门要查也会去查郝管事和租下院子的制香坊,却不会查到陈洪头上。即使查到陈洪,而他是用的假名字,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这个人。找不到陈洪,自是也就找不到陈文朝,即使发现了尸体,这个案子也是个不知道死者,更不知道凶手的死案,顺天府里这种死案多如牛毛。”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不仅如此,最可怜的是陈娘子,她在京城无亲无故,两个儿子还太小,她无故失踪,外人还会说她扔下孩子和人跑了,她在九泉之下还要背负骂名。”

    赵谆和骆仵作也想起了陈娘子,两人也是一声叹息。

    这时,几名衙役推搡着上了枷锁的陈文朝从堂屋里出来,陈文朝步履蹒跚,显然是刚才用过刑了。

    柳氏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看着陈文朝,目光冷冷。

    陈文朝嘴角溢起一抹讥笑:“妒妇,若不是你拿出契书威胁我,我岂会杀人,那是为我生儿育女的女人啊,她是你害的,我也是你害的,我们化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氏面色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带着两个儿子回通州,请族老做主,把他们记进柳家族谱,从此以后,他们是我的儿子,与你无关。”

    “是你逼我的,是你!”陈文朝挣扎着扑向柳氏,被两名衙役按住。

    柳氏看看两个儿子,说道:“走吧。”

    两个少年扶着母亲,向着大门口走去。

    “两位公子,等一等。”华静瑶出声叫道。

    两个少年转过身来,齐齐望向华静瑶。

    华静瑶问道:“陈娘子留下的两个孩子……”

    年幼的少年看向哥哥,哥哥偷眼看看母亲,咬咬嘴唇,对华静瑶道:“我们要跟着母亲回通州归宗,以后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这也在华静瑶意料之中,柳氏是个当断则断的性格,又岂会去养陈文朝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她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他们是那两个孩子唯二的亲人了。

    “嗯,好。”华静瑶点点头。

    待到母子三人走远了,骆仵作不住摇头:“凉薄啊,陈文朝的这两个儿子,和他一样的薄情寡义。华姑娘,你多此一问,他们对亲爹也说断就断了,更何谈两个从未谋面的弟弟呢。可怜那柳氏,嫁了个薄情的丈夫,又生了两个寡义的儿子。”

    华静瑶笑了,道:“我倒觉得那个柳氏是个厉害的,她有钱,也够狠,做事又够决,再加上有个孝字在上头,这两个儿子只会比以前更孝顺更听话,薄情寡义也不会用到她的身上。”

    骆仵作想了想,道:“这倒也是。”

    华静瑶抬头看看天色,对大皇子说道:“大殿下,天色不早了,我们去广济寺吧,也不知道三公主从后山出来没有。”

    听她提起三公主,赵谆这才想起,他曾经说过要一起去广济寺,对骆仵作和尹捕头道:“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待到众人从香火胡同走出很远,还能听到百姓们那一声高声一声的“大皇子仁义,大皇子贤明,大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和外面的喧嚣不同,广济寺里一片幽静祥和。

    昭阳长公主和三公主皆在寺里,寺外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踏进寺里,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一名身穿便服的金吾卫,此时已是傍晚,寺里已经没有了香客,华静瑶让小狸去看看那两个孩子,自己则陪着大皇子去了昭阳长公主暂住的寮房。

    一进院子,庆春便牵着三公主迎了出来,看到三公主,华静瑶又惊又喜,伸手就要抱她,三公主没有像之前那样说她是坏人,却是绕到了赵谆身边,抱着赵谆的大腿,偏着小脑袋打量着华静瑶。

    庆春一脸尴尬,对华静瑶道:“姑娘莫怪,公主大病初愈,过几天就好了。”

    华静瑶笑道:“没事没事,我能等。”

    她当然能等了,上辈子她在宫里等了三年,而这辈子,她和姐姐都是刚刚开始,她还有一辈子可以等。

    赵谆和这个妹妹不太熟悉,若不是因为三公主是被他讲的事给吓病的,他或许都不会记起还有这个妹妹。

    忽然被妹妹抱住大腿,他有些不适应,也有些尴尬,伸出手去,无比生硬地摸了摸三公主的脑袋:“佳卉,别怕。”

    接着,他又问庆春:“佳卉的病如何了?”

    庆春笑着说道:“神僧说三公主是有大机缘的人呢,大殿下您看,三公主不哭不闹,已经好了,全都好了。”

    大机缘?

    华静瑶问道:“不是离魂症?”

    “不是,神僧说三公主就是身子太弱,没有病。”从昨天到现在,华静瑶还是第一次看到庆春笑得这样轻松,她是一直跟在三公主身边的人,看来那个住在后山的老和尚确实是这样说的。

    华静瑶也放下心来,只要那老和尚没把姐姐的魂魄轰走就行。

第七十二章 好苦的二十四味

    几人进了屋子,三公主立刻松开大皇子,跑到昭阳长公主身边:“姑母,大皇兄来了。”

    只字未提华静瑶。

    昭阳长公主笑着问道:“他们来报信,说你们在审案,是什么案子……算了,回头再说给我听,你们尝尝这凉茶,是寺里用岭南人的方子煮的,加了二十四种药材呢,高太医看过了,说是去火消暑最好。”

    玉梨捧了凉茶过来,在大皇子和华静瑶面前各放了一碗,三公主紧挨着昭阳长公主坐着,小小的眉头蹙起来,像是有心事。

    华静瑶在心里默默叹息,三公主还是没能记起以前的事,看来后山那位老和尚也没有说得那么神奇啊。

    前世,昭阳长公主酷爱这种凉茶,后来还把方子送进宫里,太后和皇帝全都喝不惯,反倒是大皇子喜欢上了,还请了一位擅长煮各种凉茶的婆子进府。有一次,大皇子喝下凉茶后就腹痛不已,太医还没赶到,他就断气了。侍卫去抓那煮茶婆子时,却发现,婆子已经死在茶房里。

    后来查出大皇子是中毒而死,而那个婆子则是昔年岭南王冼球留下的死士。

    当今天子登基的第二年,岭南人洗球起兵,自封岭南王,起兵三个月便被忠勇侯展雄率兵剿灭。

    大皇子之死,令皇帝自责不已,大病一场,在病榻上封赵谦为太子。

    “大表哥,我听人说男人喝凉茶对身体不好,这凉茶还是我替你喝了吧。”说着,华静瑶就把放在大皇子面前的凉茶抢过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真……真苦啊!

    华静瑶连忙拿起团扇,把她被苦得伸出来的舌头遮挡住。

    她这才发现,屋子里的几个人,大大小小几双眼睛,全都在看着她。

    她在他们脸上的看到了错愕、惊异、不可置信!

    “哟,原来男人不能喝啊,本宫先前不知道,玉梨,你替本宫记着这事,以后可万万不能随便请人喝凉茶了。”昭阳长公主笑容如春风拂面,你们全都记着这事,不是我女儿嘴馋那碗凉茶,实在是她心地善良。

    玉梨笑着说道:“奴婢记下了,一会儿也让人和寺里煮茶的师傅说一声。”

    大皇子也哈哈大笑,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姑母,瑶瑶现在可真是长大了,您还不知道吧,今天这案子多亏有瑶瑶,否则无论是我,还是小秦,哪怕是黎府尹亲自督办,这案子也难以水落石出。”

    昭阳长公主用眼底余光瞟了三公主一眼,对大皇子说道:“大哥儿也长大了,如今坐镇顺天府,本宫在府里也听人称赞你呢,说你秉公执法,公正严明,有陛下年少时的风采。”

    大皇子虽然不是皇后嫡出,可是他身为长子,生母和养母身份不俗,他又生得一表人材,因此,在众人眼中,他和皇后生的四皇子赵谨不分伯仲,都是储君人选。

    可即使如此,昭阳长公主对他的认可,对于大皇子仍然非常重要。

    他毕竟不是皇后所出,而嫡出的四皇子却比他有更多的机会出入慈宁宫,在太后跟前承欢,可若是昭阳长公主能替他在父皇和太后面前美言,那么他做储君的机率也就能增加几分。

    “佳卉,到大皇兄这里来,乖。”大皇子柔声说道.

    三公主抬头看向昭阳长公主,昭阳长公主笑道:“过去让你大皇兄看看长高了没有。”

    “嗯。”

    三公主站起身来,轻轻提起裙子,迈着小碎步,走到大皇子面前,屈膝行了半礼,小小年纪举止优雅从容,俨然已经是个小小淑女。

    大皇子赵谆不由莞尔,以前听德妃说起这个小皇妹,都是说她刁蛮任情,性情乖张,果然连德妃娘娘也不能免俗,明明是她与惠妃不合,却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公主,哪里刁蛮了。

    想起三公主因为他而受到惊吓,不得不送出皇宫,大皇子心里便又多了几分愧疚,看向三公主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爱怜。

    “佳卉,让大皇兄送你回宫,好不好?”大皇子问道。

    三公主摇摇头,转身去看昭阳长公主,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似是含了泪。

    昭阳长公主几乎就要出言挽留了,可是她想到了惠妃,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惠妃让她把三公主带出宫来,可没有安着好心,她若是把三公主留下,说不定又要被惠妃算计了。

    大皇子来得正好,这件事由别人说出来,可比她自己更可信。

    “佳卉真乖,你出来两天了,陛下、太后、皇后,还有惠妃,都在惦记你呢,让皇兄带你回去,过几天再来姑母府里,让瑶瑶姐姐陪你玩。”

    “嗯。”三公主点点头。

    华静瑶冷眼旁观,三公主喜欢长公主,喜欢大皇子,这都是出于本能吧,而她不喜欢自己,嗯,这也是本能。

    没事,来日方长。

    上一世有你的保护,我才能长大,这一世我当姐姐,你当妹妹,该让我来疼你护你了。

    启程之前,华静瑶忽然发现,小狸和紫萱全都没有回来。

    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那边的居士寮房,尤其是小狸,不是让他去看看那两个孩子吗?怎么还没有回来?

    想到那两个孩子,华静瑶叹了口气。以前,他们是跟着娘来找爹的,可是现在,他们再也没有爹娘了。

    “娘,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你们稍等我一下。”华静瑶说道。

    昭阳长公主没有多问,说道:“快去快回。”

    紫萱在那里,却没有看到小狸,两个孩子已经大好了,脸上有了血色,看到华静瑶来了,紫萱忙道:“让姑娘久等了,是奴婢耽搁了。”

    “无妨,他们看上去好多了。”华静瑶说道。

    “姐姐,我要炖汤,她不让。”小狸从外面跑进来,刚刚站定,就指着后来追上来的尼姑,一脸委屈。

    华静瑶认识这个尼姑,她是妙慧师傅的弟子,颇通医理。

    “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要在寺里杀生,还要炖鸡汤,你这是对佛祖不敬,该进阿鼻地狱!”尼姑显然是个火爆性子,她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扬了起来。

    那是一只一脸生无可恋的老母鸡。

第七十三章 小狸还是净身了吧

    华静瑶诧异,她看看怒不可遏的尼姑,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小狸,问道:“你要炖汤给那两个孩子喝?”

    “嗯”,小狸重重点头,“刘妈妈说,喝汤才有力气。”

    小狸算在护卫里面,长公主府的护卫们每天都有鸡汤或者大骨汤喝,刘妈妈是大厨房的总管事,“喝汤才有力气”,这是刘妈妈的口头禅。

    华静瑶和紫萱全都笑了,真是个善良的傻孩子啊。

    看到华大小姐脸上的笑容,尼姑更生气了,摇晃着手里的老母鸡,高声喝道:“这是善信放生到山谷里的鸡,你们连放生的鸡都不放过!”

    华静瑶一时语塞,广济寺里有山,也有山谷,山谷里有猴子,当然也有鸡、鸭……前阵子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去山谷里看过猴子,也看到过鸡……小狸一定是那时看到的,所以这傻孩子就跑过去捉鸡了。

    她正想按着小狸的脖子道歉,忽然发现那只老母鸡正在垂死挣扎。

    “师傅,这鸡好像要往生了……”

    尼姑怔了怔,把鸡举到面前,刚好看到老母鸡的临终秋波。

    “啊,这只鸡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赔……”

    尼姑张牙舞爪,华静瑶连忙拽上小狸就跑,紫萱跌跌撞撞跟在后头,待到三个人跑到马车前的时候,华静瑶的脑袋上还沾着一根鸡毛。

    回到府里,刚刚换好衣裳,昭阳长公主就让人来请华静瑶过去用晚膳。

    虽然只有母女二人,可是却摆了一大桌二三十个菜。

    “娘,这两天您在寺里吃斋吃得辛苦,这是要补补了?”重生也有一段日子了,华静瑶对昭阳长公主的脾气摸得差不多,昭阳长公主并不是印象中那么威严。

    昭阳长公主说道:“那件案子,娘问过史乙了,大皇子没有夸大其辞,的的确确都是我儿的功劳,可惜你是女儿家,这功劳只能给了顺天府的那些酒囊饭袋,没关系,还有娘呢,我儿破案辛苦,多吃点好好补一补,娘让人去叫了金玉坊的人,明天让他们过来拿样子给你挑挑,娘刚得了一匣子宝石,给我儿镶几件像样的首饰。”

    华静瑶想起妆匣里那些闪瞎眼睛的头面首饰,连忙说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的首饰够多了,我平时又不喜欢戴那些,您若是想要奖励我,就隔三差五把三公主接出来,让我陪她玩玩,我想要个小妹妹。”

    听到“小妹妹”三个字,昭阳长公主立刻想到了五姑娘华静琳,若是以前,女儿偶尔在她面前提起妹妹,她定会甩脸子,可是现在,她不忍心了,那丫头已经死了。

    算了,人都死了,她还计较什么。

    “这算哪门子的奖励,说起来我和佳卉那孩子也算是投缘,可惜她是惠妃生的,唉,你想和她一起玩,娘想办法接她出宫就是了。不过,首饰还是要镶,过几天隆安郡王府上的宴请,娘已经答应了,到时带你一起过去”,阳长公主说着,指指面前的精美菜肴,“先用膳,你在外头跑了一天,早就该饿了吧。”

    长公主府的规矩是寝不言,食不语,华静瑶也是真饿了,连吃了两碗饭,昭阳长公主说道:“给她盛碗鸡汤,这鸡汤里加了菌子,很鲜美。”

    小艾盛了一碗,摆到华静瑶面前,长公主府的鸡汤就是真的只有汤,看不到鸡,撇去油花,只余清亮的汤汁。华静瑶喝了一口,果真是鲜美无比。

    她忽然想起了今天在广济寺的那一幕,噗哧笑了出来,好在嘴里的鸡汤咽下去了,否则就要喷出来了。

    “怎么了?”昭阳长公主问道。

    “没事没事”,华静瑶一边让丫鬟给她用帕子擦嘴,一边问道,“这鸡汤还有多出来的吗?”

    昭阳长公主有些好笑,女儿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对,女儿小时候也没有这样过,她的瑶瑶,六七岁时就已经是个小淑女了。

    不过,瑶瑶今年也只有十二岁,还没有及笄呢,本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你想喝,让厨房明天再煮就是了,晚上不要喝太多汤,眼皮会水肿的。”

    “不是,娘,是这么回事……”华静瑶便把今天在寺里,小狸抓鸡给那两个孩子煮鸡汤,结果被尼姑歹到的事说了一遍。

    昭阳长公主哈哈大笑,指着华静瑶,说道:“去抓放生的鸡,亏他也想得出来,还有你,竟然还要提醒那位师傅,说那鸡往生了,你这孩子,哈哈哈,笑死我了!”

    “娘,我有您给我撑腰,得罪了寺里的师傅也不怕,可小狸那孩子傻乎乎的,这会儿怕是给吓坏了,今天的鸡汤煮得好,我想……嘿嘿,赏一碗给小狸。”

    昭阳长公主止住笑,挥挥手,对玉梨说道:“让厨房把鸡汤送到西路。”

    待到吃饱喝足,撤去桌子,昭阳长公主让女儿陪着她到湖边消食。

    昭阳长公主每天晚膳后都要到湖边走三圈,风雨无阻。

    “娘看那个叫小狸的,年纪可也不小了,足有十五六了,总这样跟在你身边也不好,你若是喜欢他,就给他净身吧。”

    “啥?”华静瑶措不及防,声音猛的提高起来,她没听错吧,净身?是她理解的那个净身吗?

    “你这么大事做甚?”昭阳长公主嗔怪道,“娘看他长得倒也俊俏,你想把他留在身边也无妨,所以就让他净身,日后你出嫁了,也能带上他。”

    华静瑶简直不可置信,她瞪着昭阳长公主,无语凝噎。

    你那一群鹿,哪只也没阉,凭什么要把小狸净身了,他招你惹你了,不就是今天多喝了一碗鸡汤吗?

    “谁说我喜欢他了?小狸是府里的护卫,甲乙丙丁没有净身,府里其他护卫也没有净身,我不同意。”华静瑶呼呼喘气,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昭阳长公主怔住,女儿说她不同意?女儿也会说不同意?

    是啊,女儿长大了,越来越有主见了,连尤嬷嬷也说,女儿是随了她了。

    “好好好,那现在先不给他净身了,可若是你成亲也要带着他,就必须要净身,别怪娘到时不依你。”

    这还差不多,华静瑶立刻转怒为笑,她这辈子是不想成亲的,看过了前世的姐姐,这世的柳氏和陈娘子,二傻子才想成亲呢。

    她一辈子不成亲,小狸就一辈子不净身,再加上甲乙丙丁,在这顺天府里,惩恶除奸,多么逍遥!

第七十四章 后宫女人眼泪多

    揽月宫,一名内侍快步跑了进来:“娘娘,三公主回宫了!”

    闻言,惠妃霍的站了起来,问道:“人呢?”

    她只有二十二三岁,明眸皓齿,姿容绝艳,如同一朵怒放的花,鲜艳欲滴。

    “回禀娘娘,大皇子带着三公主去了慈宁宫。”内侍说道。

    “大皇子?是大皇子带三公主回来的?不是昭阳长公主?”惠妃问道。

    “回禀娘娘,确实是大皇子带着三公主回宫的,对啦,庆春姑娘带话回来,让娘娘放心,三公主的病全好了。”内侍禀道。

    惠妃半信半疑:“病好了?怎么个好法?”

    内侍摇头:“庆春姑娘是让慈宁宫的小桂子带话过来的,奴婢也不清楚。”

    “乳娘呢?还有乳娘带过去的人?她们都去哪儿了,庆春为何会打发慈宁宫的人来报信?”惠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她也知道,内侍是不会知道的。

    “娘娘”,一旁的钟嬷嬷开口了,她是惠妃的乳嬷嬷,在这揽月宫里,也只有她的话能让惠妃听上几句,“庆春既然是让慈宁宫的人带信过来,那就真是向您报平安,这事也就是正大光明,谁也没有瞒着的。娘娘不如这会子就去趟慈宁宫,一来是接回三公主,二来也是向大皇子当面道谢,娘娘可别小看这件事,送三公主回来的可是大皇子啊。”

    惠妃眉头蹙起,冷哼道:“这是昭阳耍的手段,明明是让她把佳卉带出宫的,她却让大皇子把佳卉送回来,她这是让我记住,当日吓到佳卉的是大皇子,不是华毓昆带回来的那个孽种。”

    钟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挥挥手,让身边服侍的人全都退了出去,斥责道:“娘娘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娘娘能说的吗?娘娘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娘娘就是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三公主,昭阳长公主可不是娘娘能说的,那天您向陛下哭诉,把三公主的病归到华五姑娘身上,老奴就觉得不妥,如今大皇子把人送回来了,娘娘要做的是见好就收,顺坡下驴,您可怎么还要和昭阳长公主别扭上了?您和她可比不了。“

    惠妃咬着嘴唇,梗着脖子,高耸的胸脯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才说道:“本宫怎么就不能和昭阳比了?”

    钟嬷嬷毫不留情:“陛下只有昭阳长公主这一个嫡亲妹妹,而这后宫之中的女人虽然不算多,可是有位份的也有七八十位,娘娘,您还觉得您能与昭阳长公主相比吗?”

    只要皇帝一日在位,后宫佳丽就会源源不断地送进来,而太后却不会给皇帝多生一个妹妹了。

    惠妃恨恨地一甩袖子,吼道:“更衣,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太后一边看着宫人给三公主喂糖水,一边含笑听大皇子说起今天的案子。

    “若是再有吓人的地方,你就绕过去说,不要再吓到佳卉。”太后说道。

    “皇祖母,我不怕。”三公主扭过头来,声音甜甜。

    太后笑着对一旁侍立的宫人们说道:“你们听听,这孩子不但病好了,就连胆子也变大了。”

    庆春忙道:“可不是嘛,奴婢亲耳听到神僧说三公主是有大机缘的呢。”

    关于这大机缘的事,昭阳长公主尚未离开广济寺,就已经打发人进宫告诉了太后,最近这几年,太后对这神神鬼鬼的事,越发相信了。

    “好,咱们佳卉是有大机缘的,以后什么都不怕,那就跟着皇祖母一起听你大皇兄说案子,好不好?”

    “好。”三公主娇娇柔柔地说道。

    大皇子可没有提那些尸块,他是从华静瑶偶遇陈娘子说起的,他只想着避开可怕的环节,别的也没有多想,可是他讲着讲着,就发现太后的眼圈儿红了,一旁的宫人也在悄悄拭眼泪,三公主也不喝糖水了,不知何时跑到太后身边,把小脑袋埋进了太后怀里。

    大皇子吓了一跳,天呐,讨好女人太难了,上次只有妹妹一个人哭,这次是在场的女人全都哭了,包括皇祖母!

    “皇祖母,是孙儿错了,孙儿不该讲这些。”大皇子连忙站起身来,撩起袍子便要跪下。

    “你怎么不讲了,快说啊,咦,你跪下做甚,快起来,快说那柳氏带着儿子上了公堂,然后呢,她说什么了?”太后抹一把眼泪,催促道。

    大皇子一脸茫然,只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讲下去。

    惠妃来到慈宁宫时,大皇子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惠妃只听到太后一口一个“中山狼”,惠妃错愕,中山狼?这是骂谁?骂大皇子?不可能,难道是昭阳长公主背后给她捅刀子了,或者是德妃那个阴险小人?

    看到惠妃来了,太后脸上的悲戚渐渐淡去,说道:“广济寺的高僧亲自给佳卉看过了,高僧说佳卉没有病,只是太过瘦弱了。”

    “没有病?不是说病好了吗?”惠妃一脸质疑。

    太后看到她就头疼,当年皇帝要纳她进宫时,哀家就应该反对的。这巩氏没有进宫前,在贵女圈子里就是个出名的泼辣货,偏偏生了张绝色的脸,皇帝见了她就念念不忘,执意把她接进宫里。自从她进宫后,就没有消停过,把后宫里的人全都得罪遍了,除了皇帝,没人想要搭理她,哀家也不想。

    佳卉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是她生的呢,真是的!

    “神僧说佳卉是有大机缘的,这样的孩子,万中无一,遇到那种无知愚昧的人,就会误以为佳卉有病。”太后没好气地说道。

    佳卉是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在惠妃这个泼妇口中,却成了傻子疯子,不是愚昧无知还是什么。

    惠妃岂会听不出太后是在骂她,她想反驳,却觉得后背的衣裳被扯了一把,她一扭身,就看到钟嬷嬷责怪的眼神。

    惠妃哼了一声,强压下怒火,本宫让着你这老虔婆,看你还能再活几年。

    “原来如此啊,那还真是佳卉的福气呢,来,佳卉,到本宫这里来。”惠妃伸出手来,等着三公主飞奔着扑进她的怀里。

第七十五章 活不过二十五岁(一更)

    可是直到惠妃的胳膊发酸了,她想像中乳燕归巢的场面没有出现,三公主紧紧依偎在太后身边,纹丝不动。

    “不是说她没有病吗?明明还是个傻子,连亲娘都不认识,还有比她更傻的吗?”惠妃俏脸胀得通红,让她在老虔婆面前丢脸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哗啦一声,太后把身边小几上的杯盏全都拂落在地,碎瓷飞溅,有几片落到惠妃面前,她怔了怔,一时竟然没有弄明白太后为何会摔东西。

    钟嬷嬷脸色剧变,扑上去把惠妃按跪在地上:“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娘娘是心疼公主一时口不择言,公主是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娘做梦都盼着公主无病无灾。”

    “来人,送惠妃回宫,哀家不想看到她!”太后别过脸去,她真的是不想多看那泼妇一眼,“三公主刚回宫,就留在哀家身边吧。”

    “不,她是我女儿,她……”惠妃的话还没有说完,钟嬷嬷就捂住了她的嘴,和过来的宫人一起,连拉带拽,带着惠妃出了慈宁宫。

    宫殿中重又恢复平静,大皇子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虽说是将门出虎女,可是巩家出的这位姑奶奶也太虎了吧。

    “皇祖母……”大皇子试探地叫了一声。

    “唉,大哥儿,你也看到了吧,俗话说不聋不瞎不做家婆,皇祖母年纪大了,这些事不想看也不想管,哥儿,你是个可怜的,亲娘走得早,佳卉也和你差不多,你也看到了,刚刚……那是亲娘能说出的话吗?外人都说皇家无亲情,可是打碎骨头连着筋,佳卉毕竟是你妹妹,哀家今天能把佳卉留在身边,可是以后呢?唉,你是个好孩子,哀家不指望你如何,只希望你能一直都记着,佳卉是你妹妹,她和你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

    太后的声音苍老干涩,透着浓浓的悲伤。

    “惠妃几岁了?”太后淡淡地问道。

    一旁的宫人低声说道:“惠妃娘娘芳龄二十二了。”

    太后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又似是懒得笑了。

    她在宫里住了四十多年了,像惠妃这样的,能活过二十五的,几乎没有,除非能在这一两年里生位皇子,否则……前车之鉴太多太多,偏偏总有人以后,自己会是那个特殊的。

    皇帝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而娘家……宫里的嫔妃若是没有生下皇子,又没有皇帝宠爱,也就没有娘家了。

    娘家不是只有她一个,而是有一个家族,哪个娘家会笨到为一个无子无宠的女儿,赔上整个家族呢。

    偏偏总有人这么自信,以为青春美貌就是一切,以为她在娘家时得宠,进了宫也会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这种人,若是趁着年轻貌美时就死了,也是件好事,或许还能得到皇帝的几声哀叹,连带着还能对她的娘家照拂一二。

    “皇祖母……”稚气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小猫,拉回了太后飘远的思绪。

    “别怕,有皇祖母在呢,佳卉是有大机缘的,没有病,更不傻。”太后轻拍着三公主的后背,柔声说道。

    大皇子走过来,跪在太后身边,却伸手握住三公手的小手:“皇祖母,孙儿记住了,无论何时,孙儿有十分能力,便会护佳卉十分,有一分能力,也会护佳卉一分。”

    太后的这番话,大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惠妃在太后面前也敢撒泼,若说她没和皇后闹过,大皇子绝对不相信。至少德妃说起惠妃时,都是咬牙切齿的。

    现在太后还在,三公主还能有太后护着,可若是太后不在了……前朝时鞑子入侵,朝廷无力抵抗,皇太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把先帝留下的七八位未嫁公主全部送给了鞑子,是送,而不是嫁!那些公主被一级级赏赐下去,惨不忍睹。

    大皇子想起了昭阳长公主,今天昭阳长公主特意让自己送佳卉回来,是不是也存了和太后一样的心思?

    最有可能被册立太子的,就是他和四皇子,无论是太后还是昭阳长公主,对立储之事从未插手,那么现在,她们把三公主托付给自己,是不是……

    大皇子立刻自责起来,他想得太多了,有些事是不应该多想的。

    ……

    次日,金玉坊来了七八个婆子,她们带来的有现成的头面首饰,也有绘着图样的册子。

    “殿下和大小姐慢慢挑,这些都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子。”

    昭阳长公主闲闲地翻着册子,问道:“隆安郡王府的宴会,都有哪几家到你们铺子里订了首饰?”

    “回殿下的话,殿下派人给咱们打招呼之前,一家也没有,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多了五家,分别是镇国将军府、宗室营的刘太夫人府里,辅国将军府,还有建明伯府长房、永国公府二房。”

    金玉坊的婆子们平素里常在世家勋贵之家走动,昭阳长公主给个线头,她们就能把扯出千丝万缕。

    华静瑶在一旁听得头疼,打招呼之前一家没有,从昨天下午就多了五家,这句话她翻来覆去品了五遍,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说隆安郡王府的宴会,原本都在观望,得知昭阳长公主要从金玉坊订制宴会那日用的首饰头面了,这些人家便也跟上,打不打首饰只是小事,去不去宴会才是正事。

    华静瑶抚额,这些弯弯绕,快要赶上破案了。

    她对隆安郡王没有兴趣,虽说以前同住一条胡同,可那时她还小,已经想不起来是否见过这位郡王了,不过,昭阳长公主要带她去隆安郡王府的宴会,她倒是挺想去的。

    她想去见一个人。

    郑婉,前世那位郑贵妃,隆安郡王赵孟瑜的表妹。

    前世,赵谦对郑婉宠爱有加,郑婉生下皇长子后仅一日,皇长子就死了,郑婉一口咬定是华皇后害死了皇长子,再加上紫苏那贱人的口供,以及在朝华宫里搜出的种种证物,华皇后百口莫辩!

    华静瑶扬扬眉毛,一名婆子眼尖,连忙捧上一只黑漆托盘,正红的绒布上珠光宝器。

    华静瑶拨拉了几下,问那婆子:“有一丈青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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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章介绍:
华大小姐很烦恼,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英明神武的她被一个傻子赖上了!
这一切还要从一块石头说起……逍遥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