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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谈个恋爱啊全文阅读

作者:冰卿玉婕     我只想谈个恋爱啊txt下载     我只想谈个恋爱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她很懂事

    “是的嘛,慈善基金,回报很丰厚的。”皮包客搓着手,微笑着说:“您看合适的话,要不就签了吧。”

    “我很好奇,你这慈善基金,是不是一天都得跑好多地方?”

    “诶,不至于不至于,只有少数人才拿得到。”皮包客笑着说。

    “看来是精挑细选?”

    “这您也不需要知道,数目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回头再加点。”说客又把话题转回金钱上。

    没什么事不能靠加钱来解决。

    无非是钱不够,再来多一点。

    实际上,合同上再多一个零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白维满意的笑了。

    说客也以为这生意成了。

    然后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白维将纸张撕成碎片,揉成一团,信手一丢,精准落入了二十米外的垃圾桶。

    他面无表情:“说完了么……你可以滚了。”

    说客一时间没能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急忙道:“等等!等一下,价格可以谈!三倍,不,五倍如何!八倍?八倍也行啊!”

    他不断的加注筹码。

    白维不理会,仍然那句话:“你可以滚了。”

    皮包客满脸难以置信:“你也太贪心了吧!十倍,十倍行了吗?”

    白维叹了口气,扭过头看向皮包客,谈谈说出两个字。

    “傻哔!”

    多说一字都是浪费时间。

    门关上,两名皮包客被拒之门外,彼此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拒绝。

    过去樱井拒绝他们,可以理解,这两人是父女,血浓于水,而这个青年是个明国人,两人之间哪有什么情感基础,为了点道德感和正义感,放着一大笔钱不要?

    明明这个女孩也活不了多久了,她随时都可能死,医生都下了死亡判决书了,过不了这个冬天的!

    她身体里的器官可还有大人物等着要呢!这么一大笔钱不赚白不赚呐!

    “这人神经病吧!”皮包客忍不住痛骂:“放着一大笔钱不要!这笔中介费我势在必得的,这下全泡汤了!”

    “或许这个明国人,真的不缺钱。”另一人低声说:“明国人,有钱人很多的,家族有钱有势,含着金汤勺出生,看不上也很正常,实话说,我倒是有点佩服他。”

    “你佩服有他妈个屁用!”

    “不管你怎么想吧,对方都拒绝了……回去吧。”

    “回去?我才不会去!”皮包客咬住牙关:“他只是心底还抱着幻想,万一这女孩真的快没命了,我不信他还会不妥协,反正注定是救不回来的!我得想个办法,我熬了这么久,怎么能空手而归。”

    ……

    “我得回去了。”

    “你好好待在医院,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知道么?”

    “你父亲比较忙,最近这段时间你也知道他的情况,暂时来不了医院的,听话啊,下次我把我妹妹带来,介绍给你认识,她会喜欢你的。”

    白维站在病房门口,见到樱井思恋恋不舍的举起小熊玩偶:“叔叔再见。”

    白维挥手,带上房门,乘着电梯下去一楼。

    病房里,樱井思躺在床铺上,抱着两只泰迪熊玩偶,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同样一间屋子,同样的风景,她看了三年时间,不习惯也习惯了,逐渐变得能够忍耐寂寞、能够忍耐疼痛、对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无所察觉。

    虽然没读书,但她也真的是个成熟的女孩了,自然而然学会了察言观色,也明白护士医生看自己眼里深藏的同情和怜悯,记得父亲每次来看自己时眼中的疲惫和难过。

    聚少离多。

    她很寂寞,却又不敢说,生怕给父亲带来更多困扰。

    她其实是个爱撒娇的姑娘,哪有女孩子不爱撒娇的呢,只是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人允许她撒娇。

    过去,每天睁开眼都觉得害怕,想着要打针吃药,要检查身体,还要看着护士医生们每天严肃的表情。

    她只能忍耐着情绪,竭力保持着无表情,然后大人们就会夸她真懂事。

    她只能懂事。

    因为懂事,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她越懂事,越教旁人心疼,越是让她不敢对外说出心声。

    但是……

    这次不一样了。

    樱井思露出笑容,认识了叔叔,姐姐,将来还会认识其他人,她这样就已经很高兴了。

    如果爸爸也在,那就更好了。

    如果爸爸在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到时候叔叔肯定会和爸爸斗嘴的吧,他看上去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很成熟,恰恰和偶尔孩子气的爸爸不一样哩,想到两人在一起谈话的样子,单单是想一想就觉得会很高兴。

    想要围在一起说话,一起吃饭,一起看看动画,一起晒晒太阳。

    自己坐在轮椅上,爸爸推一会儿,换成叔叔推一会儿。

    他们在后面斗嘴,自己就在前面听着笑。

    这样就很好了。

    已经很好很好了。

    “希望,快点再见到爸爸。”樱井思对着窗外,轻声说出自己的愿望。

    这时,房门传来声响。

    樱井思翘首以盼:“叔叔?”

    可进门的不是叔叔,而是一名油腻的中年人,她察觉到了危险感,下意识握住了手边的警报按钮。

    “樱井思,是吧?”中年人自来熟的靠近,保持着伪善的微笑:“你不用按那个,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樱井思忐忑的问。

    皮包客阴沉着脸,缓缓说了一句话。

    懂事的笑女孩许下的小小心愿被掷在地面,顷刻间一地粉碎。

    她眼中的光亮,熄灭了。

    ……

    医院门口,白维看到了一个皮包客在左右张望。

    “先生……”他主动走近搭话。

    “你们还没放弃?”白维对这名废话相对少一点的皮包客,态度还算平和。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皮包客咽下一口吐沫:“我只是想问,您看我同事了吗?他好像一直都没下楼,我等了挺久了。”

    白维蓦然回过头,视线越过中庭,看到了住院大楼窗户里的人影,他心头一惊,陡然冲向医院入口楼梯,地面的青砖被他踏碎,空气被撞出透明的塌陷,一旁的皮包客被陡然变化的狂暴气压掀翻在地。

    白维没有换气,直接从楼梯冲回病房,迎面就见到皮包客刚刚从病房里走出。

    他放缓脚步,步伐沉闷,面色阴沉,杀气煞气难以遏制的溢出。

    皮包客意识到露馅了,急忙要解释,还是那伪装的假笑。

    “您,听我解……”

    他的声音卡死在喉咙里,一只手卡主他的脖子,单手举起,重达一百多斤的身体,双脚离地,皮包客双手疯狂拍打手腕,却根本挣脱不开,呼吸变得急促,脖子被锁死,他的脑袋已经开始缺氧。

    “饶,饶命……”他口里吐出大块的吐沫:“别,杀,别杀我……”

    白维眼神冰冷,在他拧断对方脖子的前一刻松开手。

    皮包客掉落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抱着喉咙发出沙哑艰难的咳嗽。

    “这笔账,我之后慢慢跟你算,现在……滚!”

    白维嗓音沙哑,他不能在这里杀人,也不能满身血腥的进门见她。

    连滚带爬离开的皮包客尚且不知道他只是捡了一条命。

    整个楼层安静非常,白维浑身杀机收敛,他缓了口气,推开病房的门,樱井思并没有待在病床上,病房里空空荡荡,只有细微的啜泣声从卫生间里断断续续的传来,死死的压抑着。

    他没有敲门,而是轻轻推开。

    懂事的小女孩缩成小小一团,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第一百零七章 坏人

    “小思……”

    白维轻声喊出女孩名字。

    女孩抬起眼,眸子通红,紧接着又埋下脑袋,轻声的问。

    “叔叔是知道的,对吗?”

    白维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但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悻悻的放下。

    他说:“你的父亲是去世了,他在临走前,告诉我要照顾你,关于你的所有事,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樱井思的肩膀轻轻颤抖,咬住嘴唇,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中流下。

    在几分钟前,她还在憧憬着父亲来见自己的美好光景……

    才过去多久?

    美梦如泡影,轻易的破灭了。

    “爸爸,是个骗子,是个坏蛋,大坏蛋……”

    女孩哭声哽咽。

    白维沉默了下,认真的说。

    “你的父亲很关心你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或许他在别人眼中是个坏人,是个大恶人,但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

    “即便……”

    即便他死了,也仍然放不下。

    樱井思摇着头,她再次抬起头,哭的眸子通红,只是重复道。

    “他是个坏蛋!”

    “他说过会来看我的,说过我的病会好,会带我离开这儿……”

    “他不要我了。”

    “他是个骗子,大骗子……”

    白维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紧握住。

    他伸出手轻轻抱住小女孩,再如何能言善辩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此时的孩童。

    触碰到樱井思的身体,白维觉得她的身体冰凉,但额头变得十分滚烫。

    她已经哭泣了好一会儿了,情绪激动,太过于哀伤,对她本就不好的身体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额头变得滚烫,神智也逐渐不清晰。

    白维脸色微变,抱起樱井思放在床铺上,按下了窗边的按钮,护士和医生立刻来到病床边缘。

    他们简单查验后脸色变了。

    “不是说了不能让她情绪太过于激动么?”一名年长的护士对白维埋怨道。

    “……我的错。”白维不争辩:“能治疗么?”

    “前两天才用了龙的血清,至少要再过一周才能注射,否则她身体承受不住,现在只能多加点营养液,派人二十四小时看护,可我担心她的状况继续恶化,随时可能器官衰竭。”医生快步离开病房:“我再联系一下黑泽医生试试,她或许有办法。”

    白维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被护士一个眼神瞪了出去。

    这群护士照顾樱井思两三年时间,几乎当做半个女儿,给不了白维好脸色看。

    帝王此时也只能挠着头跟值班医生到了办公室,此时电话接通,另一端传来颇有磁性的女性嗓音。

    值班医生把话筒递给了白维:“黑泽医生有话跟你谈。”

    白维拿起座机话筒,放在耳边,主动开口:“你好,黑泽医生。”

    “你好,白先生。”虽然声音经过电话线有些失真,但嗓音仍然听得出很可靠:“她的情况我刚刚听说了,作为主治医师,我暂时无法赶回来,万分抱歉。”

    “有治疗方案么?”

    “我这次外出,也是为了找寻针对这类病症的特效药,现在还在采集和制作阶段,出成品需要至少一周多,现在在医院里只有安慰剂。”

    “一周?”白维皱眉。

    一周后,距离十二月只有不到最后几天时间,这时候去采集原材料制作特效药?

    “这种药比较特殊,唔,详细的我不能说明,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以为她的情况不会这么快恶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白维简短扼要的说明情况。

    一旁值班医听了个清楚,握紧拳头发泄道:“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狗杂种!”

    电话另一端也沉默许久,黑泽医生轻叹:“很糟糕,她现在心情这么压抑,不仅不利于恢复健康,而且本人的求生欲望也会下跌,小孩子对生死的实感不如成年人,求生欲也往往不如成人强烈,安慰剂的效果可能真的只能取到安慰的作用,必须让她恢复精神。”

    白维报以苦笑:“谈何容易?”

    她父亲死了,自己成了孤儿,心灵支柱崩塌,如何能轻易修缮?

    自己和她相识任然太短,没有情感基础。

    黑泽医生对此也只能说:“希望她撑得住。”

    电话挂断了。

    在场的人一筹莫展。

    白维在病房里停留片刻,樱井思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呼吸机和心电监测仪都在运作着,仪器上时而波动的心率,就像是暴风雨中牵扯着她性命的那根风筝线。

    随时,都可能会断裂。

    他叹了口气,望着渐渐漆黑的天色,离开了医院。

    即便是回了宅子,他也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柳生霜月看出兄长心情压抑,试探着问了下,没得到详细回答,看得出他并不擅长于倾诉。

    换做平日里,她或许可能就此不管,但这次她有些放心不下,她认为此时的白维需要开导。

    “哥,过来。”她拉着兄长,蹭蹭蹭的跑到茶室,学着哥的动作,加碳烧水,泡热茶。

    这时的她坐在主座,而白维坐在客座上,等待茶水烧开之前,她把泡茶用的器皿放好。

    白维泡茶不讲究那么多繁琐的过程,而瀛洲人对泡茶、花道讲究很繁琐,一个步骤也不省略,认为茶道是陶冶情操,等待和准备的过程是净化心灵的过程。

    以往白维会认为这是放屁,但此时,看着柳生霜月不计较繁琐的准备着冲水刷碗的繁琐步骤,他心情反而平静了些,什么都不做,只是凝视着她的准备工程,情绪也缓缓从伤神里逐渐走出来。

    “好了……”柳生霜月泡茶的过程一丝不苟,也尽量保持着缄默,等到准备步骤结束,她转动茶碗,跪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哥,来人生商谈吧。”

    ……你这话让我想到陈叔叔了知道么?

    白维的嘴角一抽,平稳的心态不知怎么的发生了微妙变化。

    “好啊,你想谈什么?”

    “不是我想谈什么,而是哥想谈什么。”柳生霜月挺直背脊:“这次,我来主导……忘记了么?上次我也是这么和哥谈心的。”

    “麒麟赛那次?”白维点头,他依稀记得被打断灵脉骨的时日里,是消沉过一段时间,他笑道:“白瞳已是无敌路,何必打断别人骨?”

    他问:“你是觉得我又钻牛角尖了?”

    “嗯!”她非常肯定:“这是妹妹的直觉。”

    “有这么明显么?”

    “哥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深沉,很成熟?”柳生霜月轻轻摇头:“但这样的人,一旦钻牛角了,就会立刻退化成小孩子那样,毕竟谁的心底都住着一个不肯长大的死小孩,很容易看的明白。”

    “那你看明白了吗?”白维笑着问:“我在为什么发愁?”

    “肯定是别人的事吧,而且很沉重,或许关乎到生死?”

    “为什么不会是我自己的事?”

    柳生霜月骤然沉默,定睛看着白维:“哥,你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什么?”

    “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哥,你是不是并不在乎你自己?”

    白维微微一怔,他张了张口,转移话题:“的确和我自己无关,你猜对了。”

    他看了眼水壶提醒道:“注意炭火。”

    柳生霜月拨动木炭位置:“哥……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次是很严肃的商谈。”

    白维失笑:“哪有人不在乎自己的?我当然是自私的人呐,被你这么一问,我有点怀疑我是圣人转世。”

    柳生霜月轻声问:“哥,你怕死吗?”

第一百零八章 干了这口鸡汤!

    白维认真的思考了三秒钟。

    他缓缓说:“怕。”

    ……大概。

    在他现存的记忆中,死亡并非那么遥不可及,也并非那么永恒可怕,更像是一个迟早会到来的老朋友,指不定哪天就跳出来,给你一个措手不及的热情拥抱。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白维指着自己:“我才二十岁,怎么可能不怕死?”

    “那,哥想着要好好活着吗?”柳生霜月又问。

    “嗯……我是不是最近经常外出鬼混,惹你生气了?”

    “才不是,我怎么会嫌弃哥!我家很有钱的,任你鬼混都没关系,而且……”柳生霜月先是慌乱的解释了一句,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正襟危坐,轻咳一声:“我才不是嫌弃兄长,我只是说,哥现在似乎缺乏方向性,而且看上去总是一副……”

    她想了想,抬起眸子,说:“很寂寞的样子。”

    “这里是瀛洲,当然寂寞了。”

    “可回去明国就不寂寞了吗?”

    “回去的话,有同学,熟人,或许还能和年轻女孩约会……”

    “哪怕哥能同时和好多个女孩子约会,就不寂寞了?”

    “对。”

    柳生霜月皱眉道:“我不相信。”

    “我没说谎,人长大了,就该结婚生子,忙碌起来,也无所谓寂寞与否了。”

    白维放松身体,双手按住榻榻米,往后仰起,看向天花板,无奈的一笑:“只是……”

    “只是什么?”

    “这只是随波逐流的活着而已,与其说是活着,不如更像是生存,靠着惯性活着。”

    伟大的事,我已经成就了。

    漫长的一生,也重复走过了。

    并不是觉得有些厌倦,只是多多少少,像是缺失了什么。

    白维失笑:“或许只是矫情而已,人又不是非得一个目标才能好好的活着,这样不也挺好?”

    柳生霜月否认:“并不好!”

    她一直认为,兄长自从经历了麒麟赛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外在没有改变,但内在彻底变化了,并不是锋芒内敛,而是失去了锋芒和獠牙,也彻底丧失了锐意进取的心态,变得随心随意,对大多事也变得不在意了,变得屈居于平凡。

    他失去的并不只是自信,还有人生的目标。

    梦想是火种,是人内心的驱动力,一旦火种熄灭,就会失去方向,如同航行的船只没有了道航,也找不到天空的北极星。

    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哪一个兄长她都喜欢,只是不想看到他如此失意的落魄模样。

    她更想看到她的兄长站在高处光芒万丈,然后对着周边的人大声炫耀进行夸耀这是她的兄长。

    这也是她想象过的幸福。

    但,倘若终究不能实现……

    “我只是想知道,哥,到底想要什么?”柳生霜月轻声说:“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吗?”

    “想要什么?”

    白维所能想到的,大概是力量、权势、财富、美色……好听点,换成事业和爱情也可以。

    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享受这些。

    做过一辈子的帝王才明白,即便手握这些,也并不能享受它,每一刻都在如坐针毡。

    拥有力量就得想着如何去使用;拥有权势就要在意它的代价;拥有财富只想着攫取更多;至于美色……这茬不提也罢。

    他最后把自己的王位和帝国都扬了,足以证明他打从心底并不享受,也并不渴求这些,甚至巴不得把它早点丢出去,交给更适合的人。

    因为成了帝王就意味着你拥有了一切,从今往后你只有不断的失去。

    说到底,他发现自己或许还是更享受如今的生活,家庭和睦,日子悠闲,不用为生计奔波,偶尔做点善事,力所能及的助人为乐,再找个貌美如花身材倍好的美少女吃软饭就完美了。

    “好像,并没有。”

    他说。

    “但是,我有。”

    她说。

    “我有很多梦想,要实现。”

    “我想要让家族重新振兴,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我想要在御前大比中获胜,得到将军御赐的匾额!”

    “我想要成为剑豪,我很喜欢剑道,我想要迎着海面挥刀,剑气斩碎大潮。”

    “我也想要去明国,看看以前没来及看的光景,去伊势神宫里接受宫司的祝辞,看看白玉京上的紫气东来,看看同盟国的总.统山和巴别塔,走过香榭丽舍的大道,在圣教的天穹剧场中里听圣歌奏响……”

    “完美的爱情,可爱的孩子,挽着手和最爱的人走过山与海,去看雪山上的千年冰花盛放。”

    “这些,我都想要去实现。”

    “即便都实现了,我也觉得还不够。”

    “我还贪婪的想要抓住更多……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竭力全力的去活。”

    她顿了顿,继续说。

    “但现在的我,仍然只是个极东大学的学生,距离哪一项目标都相距甚远。”

    “所以……”

    “我没有兄长,是不行的。”

    女孩的豪言壮语变得轻缓,她凝视着白维,认真的,又似撒娇般,一字一顿的说。

    “我需要兄长陪着我,鼓励我,见证我……不然我一定走到一半就会停下,或者丧气,或者迷失。”

    “哥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希望我达成那些目标和梦想时,你能在我身边见证。”

    掷地有声。

    白维能看见妹妹眼中的光亮,和自己不一样,她只将这一生当做最后一生来活,所以追求精彩。

    真是贪婪呐……

    但这样,才是人应有的模样。

    白维抬手扶着额头,愉快的大笑:“哈哈哈……”

    柳生霜月涨红了脸:“现在可不该嘲笑我吧!”

    “不是嘲笑,而是欣慰。”白维笑容温和:“也是感慨……我的妹妹,比我坚强得多,说实话,你刚刚认真阐述的模样,很有魅力,让我看着有些着迷了。”

    柳生霜月怦然心跳加快,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指绕着发丝:“也,也没什么吧。”

    “就像是看到特摄片里的超级英雄登场一样。”白维双手抱胸,战术后仰。

    柳生霜月脸色一垮,此时开水壶响了起来,她拎起水壶,开始冲泡茶水。

    整个过程没人说话,等到泛着绿色的茶递到白维面前时,她才问道:“商谈到这里,兄长的心情有变化吗?”

    “说实在的,几乎没有。”

    “唔……”

    “开玩笑的,你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白维手指转动茶杯,平稳端起,吹拂茶水的上的白雾,涟漪泛起继而平复。

    “人,总应该做些什么。”

    “以免等到事态不可挽回了才追悔莫及。”

    “活着的时候,难免会被过去的记忆追上,即便如此,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他放下茶杯。

    “这碗鸡汤,我喝了。”

    偶尔喝下一碗心灵鸡汤,总教人内心无比充实,也能让人更勇敢的踏出踟蹰不定的半步。

    柳生霜月并不明白白维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青年重新睁开眼,面对面坐着的不再是妹妹,而是过去的那道虚幻执念。

    他说:“来吧。”

    【来吧!】

第一百零九章 饭团

    睁开眼睛,一瞬看遍。

    千年,万年。

    睁开眼,置身于繁华平安京。

    衣难蔽体,食不果腹,饥肠辘辘,手中握着一把断剑,连一块馒头也换不来,颇为凄惨。

    神州,龙主,动.乱,追杀,逃亡,隐居,出海,登船,海寇,厮杀,落水……

    说精彩也精彩,说惨烈也惨烈。

    堂堂一位新生代的英灵,却最终流亡海外的下场。

    英灵之理已然破碎,不可能再度奏响。

    作为活下来的代价,就是彻底失去英灵的力量和尊贵地位。

    出生便被作为天下四柱的备选人来培养的少年,在失去了力量、地位和身份后,摇身一变,成了平安京的道路上一只乞丐。

    乞丐的身份最好,不担心暴露,也不担心被发现,更何况这里是樱岛,不算荒凉,却是吃饱饭都难的小国,根本没有征服意义的土地。

    所以,是安全的。

    但也正因是穷山僻壤,所以才面临更加严苛的生存危机。

    瀛洲自古以来就缺乏对弱者的怜悯,大多流民会直接变成暴徒而非乞丐。

    因为乞讨根本讨不来食物,也注定过不了冬天,要么活活饿死,要么被冻死在某个雪夜。

    为了求活,很多人都是假借卖艺的艰难求生,有的人在外流浪,随身携带三味线,到不同人家敲门,弹奏一曲助助兴换取一顿饱腹。

    几乎成了半个废人的少年坐在平安京的大街上,心说自己还真是来错了地方,这要是在长安大街上,半天过去,至少碗里会有几枚铜钱,够买点馒头了。

    可在这儿干坐了三天,一块铜板都没有。

    还不如在山林里捡果子吃,可那样一来免不了成为山林里某些非人生物的食粮,况且山林是天狗们的领地,它们厌恶人类,靠近就容易被袭击,哪怕运气好没遇到天狗,远离人类居住地的山间原野都藏着妖怪食人鬼,搞不好就会成为大自然的馈赠。

    然而继续呆坐着,迟早会活活饿死。

    没想到这次居然会这么死,这还不如举刀自刎算了。

    他盯着手里的那把断剑,然后注意到半条街外那群流浪的野狗,收回了这个念头。

    他可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痛苦,选择人生重来,然后倔强的敲下‘非常简单’,却不能容忍死后连个裹尸地都没有,沦为野狗的食物。

    那便再挣扎一会儿吧。

    于是,又坐了三天。

    他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除了喝了点露水,已经超过半个月没吃东西。

    天气已经彻底入冬,冬日酷寒,一觉醒来,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一层皑皑白雪。

    他还没饿死,但不知道是冻死和饿死哪一个来的更快。

    英灵的躯壳赋予了顽强的生命力,不可能恢复的创伤下,反而连死亡都变成痛苦的煎熬。

    他也难免会想,自己还这么坚持的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复仇吗?

    别开玩笑了,打不过的。

    一级悠米单挑纳什男爵?

    人家在朝堂上坐拥千军万马,自己一个废人拿什么去打,况且封建政权的争夺,就是同一阶层的人互相杀来杀去,看透了本质,根本燃不起来自己的这颗中国心。

    既然不是为了复仇,那似乎就没什么别的目标了。

    反正大不了记忆封印,摆烂吧。

    他低下头,头顶的积雪落在地面上,缓缓苦笑。

    “这时候,真希望有谁能来打救我,一次就好。”

    “倒霉了十几年,真希望有好运垂青。”

    “便是将我剩余的人生,全部交托出去……又有何不可?”

    四周的野狗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人终于熬不下去了,快死了,纷纷舔着牙齿,缓缓靠近。

    它们也饥肠辘辘,饥渴难耐,只想饱餐一顿。

    白维这次没有举起断剑的气力。

    这给了野狗们勇气,领头的扑向他,在雪地上拉出一道足印。

    他闭上眼睛,等待鲜血涌出。

    疼痛感和危机感能猝死人类分泌肾上腺素,能缓解麻痹的手脚恢复知觉。

    虽然回光返照,但他至少还留着杀狗的力气。

    可疼痛感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了一声凄惨的狗叫声。

    他抬起眼睛看过去,一名穿着纯白色和服的小女孩手里握着木棍,敲打在野狗的脑袋上,大约八九岁的模样,动作也不太干练,小小的身体,却毫不犹豫的护在了他的前方。

    “滚开,都滚开!”

    明明是个女孩子,用词却意外粗俗。

    少年此时并不在意这个,只是艰难的垂下手,靠在墙壁上,诧异的望向小女孩。

    她穿着纯白色的和服,头戴着漂亮的簪子,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但周边居然没跟着护卫。

    她独自一人打跑了野狗群,似乎也有些后怕,但很快对着手里哈了几口气,丢下手里的木棍,拍了拍新衣服上的雪花,转过头蹭蹭蹭的踏着雪走过来。

    她穿着的不是木屐,而是厚重的暖靴,踩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噗嗤噗嗤,如同棉花糖。

    不知为何,少年此时的意识和记忆都非常清晰。

    她看见小女孩蹲在雪地上,从衣袖里拿出木盒,放在了地面上。

    她对着双手哈了口气,脸蛋红扑扑的。

    “召し上がってく。”

    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也听得懂她想说的是什么。

    木盒里放着的是刚刚做好的饭团,暖暖的,还有和菓子,面汤。

    少年看向女孩,饥饿感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干涩的唇舌麻痹而僵硬。

    他想要抬起手,但好几次都没有抓住。

    双手没有力气,连抓起饭团的气力都没有。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主动拿起饭团,然后递到少年嘴边,毫无避讳的说:“啊……”

    这一刻,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胸膛中央仿佛洪吕大钟震动嗡鸣。

    十几岁的人了,居然在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喂食。

    羞耻吗?

    但比起羞耻更加强烈的,是一种暖意,一种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暖意。

    他咬了口饭团,咀嚼,咽下,腹中发出雷鸣般的咕噜声,生命得到滋养,他开始狼吞虎咽,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女孩开心的笑出来,声音如同银铃清脆。

    “ゆっくり食べる……”她浅笑着,蹲在雪地上,像只天地间养育的精灵,可爱而纯净。

    他大口嚼着饭团米粒,突然觉得有些咸味,有些苦。

    这是眼泪的味道。

    原来我在哭?

    真奇怪啊,明明心底一直不觉得哪里苦哪里累了,一直安慰着自己根本是小事一桩,大不了人生重来算了。

    可是,他妈的为什么呀……为什么他妈的这个饭团……这么他妈的好吃?

    伪造的坚强如此脆弱,面向蹲在雪地上态度如此耐心而温柔的小女孩时,他的内心分崩离析,一触即溃,混着眼泪咽下变得苦涩却仍然美味的要命的饭团。

    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女孩安静的收起食盒,然后从怀里悄悄拿出一串货币塞进前方的雪地里。

    她竖起手指:“嘘……”

    仿佛是要少年不要告诉别人她曾经来过这儿。

    “等等,你的名字?”少年追问。

    女孩眨了眨眼睛,很遗憾她听不懂外国的语言,回头露齿一笑,小虎牙和两枚小酒窝很是可爱。

    踩着雪,她的背影消失在百色皑皑的雪地间。

    少年握着手里的一串钱币,扶着墙壁缓缓起身:“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他没着急去找寻女孩,他还记得食盒上的家族纹,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

    一年后,他多方打听后得知,这枚家纹属于将军家的剑指柳生一族,柳生家有一位独女,名为柳生千代。

第一百一十章 斩鬼人 上

    “喂,你发什么呆呢?”一个武士嚷嚷道:“没个正形的,你这样怎么能被看重,出人头地?”

    “我不需要出人头地。”披着大衣,带着面具的青年回道:“我又不是武士,只是浪人而已。”

    “浪人就不用找个地方生根了?”一旁武士翻了个白眼:“你不想出人头地,为什么要参与这种危险任务?不是傻子都知道,开出这么高的赏金肯定有问题。”

    “是啊,斩鬼。”青年扶正了脸上的狐狸面具:“但为钱来的家伙一点也不少,这是幕府开的封赏,哪怕人死了,钱也能寄回去,来的几个都抱着死志,反而你这样的人更少。”

    年轻的寸头武士慌了神:“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武士想要获得提升很难,你想从足轻晋升,起码还要参与三次这样的讨鬼,如果参与远征或许一次就够了,这取决于你能斩下多少鬼的脑袋,靠眼缘是没机会的,活下来的人才能升级,这也是内卷啊。”青年笑着说:“如果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寸头武士站在原地,涨红了脸,他一人打扮的风光体面,却没意识到这是真的要命,急忙去找人退出。

    青年推了推脸上的面具,狐狸面具的笑容始终夸张,像是在讥讽谁似的。

    时间过去了半天,天色逐渐暗沉,火把照亮聚集点。

    佩刀武士们和赏金浪人们都汇聚成群,身披甲胄的幕府大将做镇,而在他的身边多出了一个年轻面孔。

    “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柳生左兵卫,他从今天开始负责带队。”

    一名年轻的武士,来自柳生家的左兵卫,柳生家的流派已经被定为将军御用,也就是剑术指导,所以不能轻易和外人交手,以免泄露流派招式,被寻到破绽。

    这个年轻人大概率就是将来的柳生家的家主。

    狐狸面具的青年听到柳生的名字后抬起眼,看向左兵卫的方向,似乎真的从那张脸上窥见和女孩面容的相似度,恍然一念间,时间就过去了七年多。

    邻家有女初长成,不知道柳生千代如今是何种模样。

    虽然也考虑过去做柳生家的家臣,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选择了斩妖除魔,终归只要能守护她,报答一饭之恩,在哪里都一样,非要在近距离待着,更像是一种自我满足,反而像个纠缠小姑娘的死变态,只是偶尔能见一见就很好了。

    柳生左兵卫是柳生千代的亲哥,得看着点,不能让他出事。

    青年就这么等待着武士们编队结束,他悄悄和人换了个位置,来到了柳生左兵卫统率的十五人队伍里。

    要说左兵卫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严谨。

    他的剑术很严谨,生活方式也很严谨,说话同样严谨,像是全身上下都用条条框框束缚起来的无趣男人。

    这恰恰和白维是两个极端,作为斩鬼的浪人,他常年懒散,无拘无束,能跟山林里的天狗们打成一团,和红叶林里的绝代大妖红叶狩畅饮,偷吃过神社里摆放的神灵贡品,得罪过土地神。

    浪的飞起还能活的自在,当然命中和规矩无缘。

    把这两个人放在一块,就像是m国学生见到了金属钠块,就像是熊孩子看到了拼装好的始祖高达,就像是手游玩家看到了卡池大保底……不发生一点额外的化学反应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这是剧烈反应,还是缓慢燃烧反应,得看情况。

    起初,还是比较和谐共处的。

    青年言语不拘一格,但实力经验有目共睹,队伍里的人反而更乐意听他的,因为他实在太熟练了,对着一坨粑粑都能分析出种族的数量多少,行动路线是什么,最近是不是上火或者便秘,以及……最近有没有吃人肉。

    虽然他也格外喜欢挑衅和嘴嗨,但柳生左兵卫就当做实践学习,没有跟他太过于计较。

    年轻的武士以为到了实战环节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然后到了鬼的营地后,他人傻了。

    因为青年根本不讲武德,提前下毒放火加阴人,一通硬核潜入,瞬间五杀到手。

    这让柳生左兵卫深感不齿。

    武士的对决应该堂堂正正,正面对刀打铁才对,哪怕对手食人恶鬼,也应该赐予个平等的死亡,就这么毒翻过去,然后挨个开心眼,太过于不讲武德。

    细小微弱的不满不断积蓄,两人逐渐势成水火,柳生左兵卫的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一意孤行,再也听不下任何意见,长达半月的扫荡最后反而变成了某种赌气的拉锯战。

    结果就是队伍分裂,一方九人,一方六人,分开行动。

    白维带着队伍,仅仅在山林里兜了两圈就回去了,之前杀的已经足够多。

    可柳生左兵卫迟迟未归,他确是有些魔怔,想着赢过另一方,却孤军深入没有补给。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九人的团队已经减员的不到一半了。

    他分外懊悔,急忙想要撤离,却身陷囹圄,而且还是山林之中,叫天天不应。

    “走不了了。”

    “柳生,你一个人走吧,你最强,朝着一个方向突围。”

    “我们几个人,早就做好留在这儿的准备了,我们都是为了斩鬼才来的,没什么后悔的,多杀几个回本!”

    “开什么玩笑!”柳生左兵卫听不得这些废话:“我岂能苟活!”

    “你家里人还在等着你回去!”

    “我,我怎么能回去,就这么回去?”左兵卫咬牙道:“回去,沦为笑柄么?”

    对某些固执的武士来说,荣耀和尊严甚至能超越死亡。

    他这样生活在条条框框下的武士,更是只懂得这样的活法。

    没人再废话什么,这种情况下,连突围其实都是一种奢望,那么多的恶鬼,他们从没见过,就像是来到了恶鬼的巢穴似的,数以百计,密密麻麻,还在不断涌出来。

    能坚持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

    没什么可想的,挥刀,砍杀,逃跑。

    在撤退的路径上,人不断减少,呼喝声也慢慢轻微。

    柳生左兵卫等意识到左右空空荡荡,只剩下最后一人时,他才恍然发觉,原来那群人都是在用生命给他垫背,送他离开这儿,和他们所说的做法是完全一样的。

    他很想回头,却又不能,只能不断奔跑。

    他看见了一处山谷以及溪流,当初就是从这里追着流亡的恶鬼进入了险地,从这里逃出去就还有机会。

    求生欲和复仇的念头让他一路狂奔,他不是不想停下,回去赴死,而是发誓要带着万马千军杀回来。

    就这么,他跑到了溪流的尽头位置,眼看距离已经不远,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回过头,看到的是被手舞足蹈的恶鬼们高高举起的人类头颅,刚刚割下的……

    热血冲上脑门,他折返挥刀,但迅速被追杀来的数十恶鬼淹没。

    昏死前,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很清脆的摩擦声,就像是刀刃划过刀鞘的声响,如同一刹那撕裂漆黑天空的雷鸣,比山谷的风更加凌冽。

    ……

    再度醒来时,柳生左兵卫看见了火,还有一地的尸体,以及若无其事坐在尸体堆上烤着串的青年。

    经历过生死,相隔数日,重新见面的两人,左兵卫开口。

    “你的狐狸面具呢?”

    “你第一反应不是检查下自己是不是少了点零件,而是面具?”

    “你不是吃饭也得戴着面具么?说什么面具才是本体,摘下来灵魂就出窍。”

    “我为什么不能是懒得摘下来?”

    “说的也是,你本就是个懒人……谢谢你救我一命。”

    “你这道谢是不是太平淡了?知道我找你多久,还欠了天狗人情?好歹来个土下座吧。”

    “如果你需要的话。”

    “算了,看你这样子就一脸不舒服,仿佛从尸体堆里爬出来似的。”

    “事实上就是这样,我带的人,全死了……全死了……”

    “看见了,我没找到全尸,就剩个脑袋,都埋在附近了。”

    “那么多的恶鬼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不是一个人杀的,难道是一条狗乱杀的?”

    “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你就只有一个人。”

    “唯手熟尔,想学啊?我教你啊。”

    “好。”

    “你应该问一句——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是什么?”

    “跟我说说你妹妹柳生千代的事吧……我有个朋友爱听。”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斩鬼人 中

    “是庆功宴,你跑出来做什么?”

    “死了一大半的人,有什么好庆功的?”

    “斩鬼千余,只死了不到一百人,已经是大胜了,往年讨鬼哪有不死人的?”

    “……”

    “年轻人,你听哥的,这里面门门道道你把握不住的,你不会是今年才知道会死的人吧?”

    “过去也知道,但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

    “哈哈哈哈哈……别闹,你才看到几具尸体?就说死了那么多人?带回来的完整尸体才几具?三十多具棺材,才填满了一半不到。”

    “我……”

    “幕府关心的只是成果,你带回了一百七十的鬼角,那你就是斩鬼的大英雄,就没人在乎你的团队到底死了多少人,如果太在意死亡,反而会迷失自我,来到这里都是自甘情愿,虽然不是谁都愿意去死,但早该做好心理准备,轮得到你去同情他们的生死?”

    “我,没有资格去同情?”

    “对,你没资格,你的命都是捡回来的,同情死人,还不如同情我。”

    “同情你?你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我一无钱无势浪人,只靠斩鬼换点赏钱,社会弱势群体不值得同情?你说这种话,良心不会痛么?”

    “不会,你斩鬼那么多,怎么看数量都超过了五百以上,赏金也有数百两,足够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你……算你说的也是实话,不过这点钱也还不够塞牙缝的。”

    “你欠债?”

    “对,而且还是很大一笔债啊……罢了,不说那么多,你该进去了,免得旁人来催,借着奏乐接着舞。”

    “你不进去?”

    “饭菜不和胃口,我啃点饭团就行了,管饱还便宜,樱岛的酒菜都淡的很。”

    ……

    平安京一家院落,白维敲了敲后门,片刻后小门打开。

    “我,秦始皇,打钱来了。”

    “阁下……快进来坐一坐。”

    “不了,熊孩子看着心烦,这是这个年关的欠债,快到冬天了,给小孩子置办点衣服。”

    “怎么还这么说,你哪里欠债了,不过当年赊了一套衣服和靴子……”

    “还有三个月的饭钱。”

    “即便如此,也早就还清了……你等等,这个数量是怎么回事?你去抢劫了?”

    “啊对对对……”

    “不对,你是不是去猎取赏金了?你怎么能去干这种危险的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走在外面都没人给你收尸啊!就待在平安京里……诶,阁下,你……”

    “絮絮叨叨的,加钱总行了吧,我手头就这么多了,总得给我留点路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百多张嘴,你可以饿着,小孩子可不行。”

    “唉……”

    “之前总来胡搅蛮缠的懒汉已经拾掇过了,东街西市的青痞们也不敢来找你麻烦,女孩要嫁出去就配点嫁妆,男孩过了十六就不用管,免得养出废人来……话就说这么多,半年我还会再来。”

    “把这个带上吧。”

    “?”

    “小孩子们今天自己做的饭团,没吃完的,放着也是放着,你带上吧。”

    “彳亍,走了。”

    门闭合,走过拐角。

    青年拾起盒子里的饭团放在嘴里咬了口,已经凉了,味道着实一般,还有些生涩。

    这边刚刚尝了一口,突然一道人影撞过来,从盒子里拾走了一个饭团。

    “呔!贼子,安敢当面目前犯!”

    “我有点饿了,正巧碰到你,之前走了都不打个招呼,刚刚夜宴结束,出门散步就闻到了什么味道。”

    “你可真狗。”

    “我鼻子一直很灵,可这饭团味道不怎么样。”

    “不想吃别吃,吐出来,我可以帮你,一拳到胃。”

    “哈哈……其实我看见了,按照你这样的做法,钱肯定不够用。”

    “啧,你一定是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是不是内心想说我是个好人?”

    “没有。”

    “那就对了,我才不是好人,那位阿姨是放高利贷的,别看那表面是个孤儿院,实际上是地下赌坊,小孩子都是幌子,我是欠了好多钱被迫还债,如果我不给钱,她就要杀鸡取卵!”

    “……哦。”

    “是真的!那可都是黑道,很残忍的!”

    “……哦。”

    “你别这么敷衍,好歹信一点,给在下几分薄面,我过去再怎么说也是四皇,人称面子果实拥有者。”

    “再残忍的人能和恶鬼比?”

    “能啊,资本家不比恶鬼还可怕?”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今晚打算睡哪?”

    “反正不是睡你家厨房,偷吃你家大米。”

    “可以睡,我给你加床被子。”

    “那我能偷吃你家祖辈的贡品么?没别的意思,就是嘴欠。”

    “……”

    “走了!”

    “等一等。”

    “干嘛,请我去你家喝红茶啊?”

    “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你?你平日神出鬼没,这次不问个明白,下次见面也不知到什么时候。”

    “你是柳生长子,我一介浪人,居无定所,找我做什么?我劝你不要有不拘一格鸳鸳相爆的想法。”

    “我……”左兵卫沉默,月光照在他阴柔的侧脸上,竟泛起少许不自然的晕红:“我只是想要……”

    佩戴狐狸面具的青年下意识往后半步,妈的,他居然从一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娇羞。

    下意识提了提纲……艹!

    虽说历史上好南风的人并不多,但该不会,难道说,马萨卡……

    这以后我得离他远一点了。

    “你妹的……”

    “我妹?千代怎么了?”

    “没什么,我突然为柳生家的未来前景产生了某种意义的担忧啊。”

    “啊?”

    “告辞!”

    望着风驰电掣,如同躲避非酋的淬毒长矛望风而逃的青年,柳生左兵卫抬起手臂垂下,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要学习斩鬼的剑术。”

    他意识到,这次错过,下次再见,或许要很久。

    ……

    说遇不到,也真的遇不到,虽然都在平安京,但生活阶层的不同,一个人行走在宫廷长廊,另一人走在泥土草地,注定是不会相遇,哪怕有时候,只隔着一堵墙壁。

    两人再度相遇,是在一年之后。

    同样是为了讨鬼。

    青年仍然是孤身一人来,左兵卫带上了柳生家的门徒弟子。

    不知这一年中经历了什么,但他看上去跟成熟了一些,五官更加阴柔,也讨女子喜欢,那份复仇的念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烧越旺。

    他带着门徒找到了山谷,闯了进去,踏过几座孤零零的坟冢。

    然后,就是死人,死人,死人。

    柳生左兵卫战至昏厥,这次没有再逃,可等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山谷里。

    夕阳下的山谷中,悄然多了十几座新的墓碑。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斩鬼人 下

    “我又没死成吗?”

    “是啊。”

    “为什么救我?”

    “你为什么非得想着去死呢?”

    “我其实应该死在那里面。”

    “你可以死,但鬼是斩不完的……春风吹又生。”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多的恶鬼?”

    “不是这个世界上这么多恶鬼,而是樱岛才有这么多的恶鬼。”

    “为什么?”

    “因为樱岛气数太短,不同于神州,神州从九鼎镇山河,再到天下一统,一气如龙,再到龙脉溃崩,总归是有东西压在上面的,可樱岛不一样,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薄薄纸张,总会有不干净的东西从下面渗透上来……杀是杀不完的,一百辈子也杀不完。”

    “我想你也差不多该意识到了,这里面,不是普通的恶鬼巢穴,在这里的尽头,有一座罗生门,我探查过了,它会不断的刷新怪出来,里面的数量更是无穷无尽。”

    “能解决吗?”

    “以战争的规模,可以,但你说服得了将军发动战争么?数以万计的士兵动员,又是一场赌国运的玉碎。”

    “我,可以试试。”

    “我赌你会失败,幕府将军可没这么高瞻远瞩,幕府的建立本来就是了方便统治和维稳,对方发动战争除非是内部矛盾彻底无法缓和,而现在还没走到这步,让武士和恶鬼厮杀,也是减缓内部矛盾的一种途径,他怎么舍得一劳永逸的解决掉。”

    “你这么说将军……”

    “不爱听么,但这就是事实。”

    “有什么办法吗?”

    “只要谁能关上通往黄泉的罗生门,或许……只靠你我是做不到的。”

    “人力无所及么?那我到底是为什么才带了这么多的人来赴死。”

    “别想那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时间都过三天了,你忏悔也太迟了点……要来点饭团么?”

    “你能不能别说话,让我感伤一会儿……”

    “可以,那你要来点饭团么?”

    “你……我吃!”

    “那是梅子味的,这边还有三味鱼味的,海苔味的也有,胃口不错嘛。”

    “为什么你总是携带这么多的饭团?”

    “因为饭团真他妈的好吃呀。”

    “你不腻吗?”

    “饭团,再吃十年也不会腻呢。”

    ……

    这一次的讨鬼,死伤惨重,回来的人十分之一都不到,反而掩盖了左兵卫家臣们的死伤。

    同样的,狩猎到的鬼角的数量也骤降了许多,很多活下来的武士都说,恶鬼变得更强,也变得更加狡猾,会在暗中发动袭击,在夜晚突袭,这委实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青年仍然提着一百的鬼角换到了分量十足的赏金,和左兵卫一起回了平安京,暂时在一家旅店落榻。

    左兵卫也被家里人安排在其他地方修养,借口是受了重伤,实际上也是为了让他避开闲言碎语。

    期间柳生千代前来看望了几次左兵卫,但不巧的是白维都没碰到,对此很遗憾。

    左兵卫说:“千代的确是美人,你真想看的话,我去讨要一张画像。”

    青年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你们那画像,好端端美人画成鞋拔子脸,跟朱元璋似的。”

    左兵卫笑着摇头,啃了一口饭团:“怎么是辣的?”

    “辣味你还不满意了?能吃到就不错了,我自己找人种出来的。”青年挑眉:“你也整天来蹭我饭团了。”

    “嗯,现在觉得饭团很好,方便,而且味道也多变。”左兵卫说:“但我小时候其实不喜欢吃饭团,家里母上和妹妹都爱吃,只有我会故意把饭团藏起来,但经常被千代找到,拿去厨房热了又热。”

    “那你父亲呢?你不会没有父亲吧。”

    “有,当然有……但那个人根本不会在家里呆着,他喜欢政治,擅长兵法和谋略,常年和将军幕府高层打交道,所以能把柳生家做到一万两千五百石。”

    “但你偏偏是个斩鬼人,居然整天跟个落魄浪客鬼混,丢人!”

    “你疯起来连自己一起骂的么?”

    “不爽打我呀?”

    “好!”

    “草,说来就来,偷袭我这个二十多的老浪人,不讲武德!看我五连鞭接……大杀四方!”

    “我最近剑术又有所精进,你说的那招我快掌握了。”

    “啊?”

    “秘剑·天狗落!”

    ……

    对练习武的日子是悠闲且自由的,没别的束缚,双方每日见面,偶尔江边,偶尔竹林,偶尔院落,许多地方都留下了双方交战留下的痕迹,到处野战,七上八下,不可开交。

    男人之间的友谊,越打越深,有过几次过命交情,好几次山林讨鬼,自然而然的成了好朋友。

    时间总会让人慢慢产生变化。

    想想刚刚见面的时候,再到后来逐渐熟悉,最后变成对酒一起吃烤鸽的挚友。

    其中的心路历程,只能摘取过去的台词来一一阐明期间的微妙变化。

    ‘我是柳生左兵卫,浪人,注意你的口气,不要质疑我,还是说,你想问问我的刀!’

    ‘我欠你一个人情,虽然我仍然看不上你的浪荡,但我一定会还了这个人情’

    ‘这酒水不错,偶尔发现你总能弄来好东西,浪客都是你这么潇洒的吗?’

    ‘哼,我才不是在帮你,看到你倒霉我今晚能多吃几碗米饭,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知不觉,我已经染上你的饮食习惯了……饭团很好,嗯,川味火锅,确实不错,确实……’

    ‘剑术天赋,你在我之上,但你似乎不是很想练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就当排解苦闷’

    ‘千代到底哪里这么出色,一面之缘,让你记了十年光阴?她当年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吧?’

    ‘你考虑过去做武士么?不是让你当我的家臣,但我希望日后你这样的人,能出人头地,有一席之地’

    ‘将来如果你要回去神州,尽管放心去吧,不论发生什么,你一句话,柳生左兵卫天涯海角都会赶过去。’

    傲娇的妹子早就退环境了,好在男人暂时没有。

    但把一个死傲娇从口嫌体正直逐渐调教成一本正经的说骚话,也是挺有成就感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但青年的心底是清楚的,平和只是暂时。

    柳生左兵卫并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只是在积蓄力量,也在等待幕府将军坐不住。

    眨眼间,几年过去,恶鬼的数量越来越多了,仿佛迎来了增殖期,伤人事件也越来越多,大有在大江山一代形成占地为王的架势,民众死伤惨重,据说一地上万人都被吃光了,白骨累累,十分惨烈。

    在平安京都被数量庞大的食人恶鬼威胁的情况下,幕府将军最终决定发动战争,召集了数万武士扫荡大江山。

    ……

    “父亲打算把妹妹和母亲,以及家里的人送去北方岛屿,如果还有危险,就乘船去神州避难……”

    “明智的决定,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留下来。”

    “你这根死脑筋。”

    “我是柳生家的长子,父亲是将军剑指,没可能临阵脱逃,必须上战场。”

    “所以呢?”

    “我知道你打算回神州,就不拦着你了,但恐怕也没有时间去送别,提前道一声抱歉。”

    “都忙着去送死,这次我可真救不了你了。”

    “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替你践行,喝酒吧。”

    ……

    次日醒来,柳生左兵卫发现早已日晒三竿,却无人叫醒他,盔甲宝马不翼而飞。

    桌案上留下一张狐狸的笑脸面具,他拾起面具下的书信,拔腿奔出宅子,披头散发。

    远方平原,青年默念。

    “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

    白马单骑,杀向大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罗生门

    骑马,与砍杀。

    从清晨打到黄昏。

    从平原杀入山林,从山林杀入峡谷,从峡谷杀回山腰。

    手上的名刀染血无数,天狗切锋利,曾经切落过天狗的羽毛,饮血无数的宝刀震颤蜂鸣。

    它丝毫不觉得疲惫。

    可眼瞧着天色从清晨来到了黄昏,步入了夜色,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是有些累了。

    哪怕还占着少许英灵馈赠,也不能再这么砍下去,大部队在哪里,他根本不清楚,不懂配合,不懂兵法,很容易露馅,所以他高调的一个人冲杀进来,之后一路砍杀一路转战。

    他已经迷了路,不知自己的方位究竟在哪里,找了一处地方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卸下盔甲。

    不知不觉,顺着月光,看见了十几座荒凉的坟冢。

    “哈,怎么又回到这儿来了。”

    他坐在坟头前,看着这一地的坟冢,突然觉得自己死在这儿也挺合适的。

    这群人中不少都是为忠义而死的武士。

    他为了报恩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对,好歹有个埋骨地,总比冻死街头被野狗啃食的下场好。

    “欠你柳生家的,今日一并结清吧。”

    他走向山谷深处。

    本以为这里会有大量的恶鬼把守看守,可他看到的却空空荡荡。

    继续往前,山谷之间,月光洒下,有一个人,坐在堆砌如同小山那么高的尸体堆上擦着刀。

    他穿着散乱的和服,头发绑的很凌乱,脸上盖着一副狐狸面具,神色冷冽。

    “你来迟了。”左兵卫说。

    “……艹。”青年骂了句:“谁把你放过来的?”

    “没人放我,我自己过来的。”

    “不,我的意思是,那群熊孩子拿了钱没办事?我把你药昏过去,他们应该把你丢上去神州的船。”

    “嗯?你原来还安排了这手?”左兵卫挑起眉毛正要发怒,但看到青年气急败坏的表情,不由得心情畅快的大笑:“谁让你对那群小家伙太好了,他们也不想看着你为我一个陌生人送死,知道拦不住,不阻拦但也不帮忙,还给牵了一匹马,找到了被你丢进池子里的刀。”

    “妈的,熊孩子。”白维骂了句。

    “你太轻视自己了。”他又说:“你从来不欠柳生家什么。”

    “你说了不算。”青年问道:“你真不打算回去?”

    “我做梦都想再杀进去。”左兵卫笑容嗜血:“这么多年苦练就是为了这一刻!”

    “那就跟紧我。”青年说:“这次真的没有退路了。”

    “向死而生。”左兵卫从尸体堆上跳下,和青年并肩:“但这次,我想活着回去,和你一起。”

    “如果能活着回去,我就不会躲着你妹妹千代了。”

    “好啊,一起回去,让她替你我斟酒。”

    两人对视一笑。

    左兵卫摘下狐狸面具,而青年接过面具,悬挂在腰间。

    且拔刀,向生行。

    ……

    他们找到了罗生门,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它就这么敞开着山谷的最深处,如同一座无字石碑。

    从恶鬼的群落中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踏入罗生门中。

    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关闭这扇门,可踏入门的那一刻,就听到了铿锵的声响。

    原来,只要活人踏入这里,它就会封闭。

    “接下来,看我们能坚持多久了。”青年轻声说:“坚持的越久,这扇门就封闭的越久,能守住多久的人间泰平,全看我们能支撑多久,一天就是十年泰平。”

    “多久?”

    “不知道,但既然进来了,就出不去了。”青年低沉的说:“这是活祭。”

    “原来你早就知道。”左兵卫诧异。

    青年无声的摇头,他虽英灵之理破碎,但曾为英灵,只要触碰到罗生门,总能获取到关键信息。

    一天是十年,两天就是二十年,十天就是一百年。

    左兵卫满意的笑了。

    他并不怕死,战死在这里,他心甘情愿,有挚友陪着,刀山火海地狱冥府都敢走一遭。

    哪怕注定出不去。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之后他们甚至没什么机会交谈,只能选择抵背而战。

    无穷尽的杀戮淹没了两个人。

    好久后,有人说了句。

    “说起来,我有点饿了。”

    “这次,我没带饭团。”

    “鬼,能吃吗?”

    “大概可以?你尝一口试试看吧。”

    ……

    “过去多久了?”

    “哪有计时的功夫,我问一下。”

    “问谁?”

    “它说,这是第三天。”

    “继续。”

    ……

    “不眠不休,到底人要几天才会死?”

    “有时间想这个问题,证明你还不会这么快狗带。”

    “多久了?”

    “第四天中午!”

    ……

    “你走神了。”

    “我也不是铁打的,似乎是有些累了,我不是DOOM……”

    “DOOM?”

    “仅仅一个人就能不眠不休杀穿地狱,杀到地狱恶魔们闻风丧胆的超级狠人。”

    “多……”

    “第五天。”

    ……

    “你还撑得住吗?”

    “我比你持久。”

    ……

    “对不起啊,白维,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别™废话,不过就是七天七夜没合眼,说的仿佛要猝死似的。”

    “到最后,我可以跟你说个秘密吗?”

    “不行!老子忙得很!”

    “就一句话而已,其实我……”

    “好了,闭嘴,当心咬到舌头!”

    咔的一声,牢牢封锁的大门打开了,第八天清晨的光亮照亮了漆黑一片的罗生门,刺目而耀眼。

    左兵卫表情错愕,为什么罗生门会打开?

    “活祭,只要一个就够了。”

    左兵卫听到了青年的耳语。

    后背仿佛有电流流淌过,他本该枯竭的意识骤然清醒了一弹指,全身爆发出一股力量,试图抵住双腿,可那股冲撞的气力那么强烈,硬生生将他抛出了门外,他落在地面上,滚动了好几圈,灰头土脸,披头散发。

    “白……”他不甘的嘶吼。

    “活下去。”徐徐闭合的罗生门的缝隙间,青年将面具覆在面庞上,抛出手中天狗切,拾起左兵卫滑落的宝刀,嗓音温和而写意,仿佛仅仅是出门远游一趟:“等我回来!”

    左兵卫双手攥住泥头,跪在地上,额头贴着泥泞,眼泪决堤,撕心裂肺的哀号,直至昏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呕出灵魂

    时间一晃数年。

    柳生左兵卫又一次来到罗生门前。

    他时而会站在这里发呆,一站就是数日,他的剑圣之名早已不胫而走,众人都认为剑圣站在这里是领悟新的剑法,或者某种绝妙的剑道。

    但他只是在发呆而已。

    他时常会去想,自己所经历的那些,到底是不是一场梦,或许活着也是虚幻的,一切都是他在死亡前的漫长走马灯,也许他根本没从这扇门里走出来过。

    或许,真的没有。

    即便他走了出来,但他的一部分却永远永远的留在了这扇门内。

    他拔出天狗切,在罗生门外挥刀,刀声清冽,蜂鸣声不绝入耳,那么清澈,却仿佛在低声哀鸣。

    良久,他收起了刀,看着漆黑的门,就像一座沉默的碑。

    因为不愿意承认青年已经死去,所以迟迟没有立起他的石碑,便也没有地方去哀悼,他只能站在这里倾诉着,带着酒和饭团,在这里自斟自饮的说这话。

    “千代要嫁人了。”

    “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我能等你十年二十年,可她等不了你那么久。”

    “我想她虽然没见过你,但也一定有些喜欢你的,很早就说让我介绍她给认识,可你总是搪塞着。”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们早些成亲生子,或许此时此刻还能留下一些寄托。”

    “妹妹嫁人主要也是为了我,她得生下男孩子,过继到我的名下继承柳生家。”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高兴,所以我没去她的婚礼,被母上痛骂一顿。”

    “你瞧,似乎这个世界就我还记得你了,你若是再不回来,就真的会被忘掉。”

    他抬起手触碰漆黑的门扉,等待许久,无人应答。

    叹息一声,黯然而归。

    ……

    又是一年的雪天。

    柳生左兵卫打扫着那间竹林里的屋子时,听到了猎人之间的传闻,传闻消失已久的鬼又重现天日。

    他心中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鬼最少也该有七十年不该出现。

    但他还是带上了天狗切,去往了猎人们所说的那座山林。

    曾经这里是天狗们嬉戏的场所,如今山林变得萧条而荒芜,失去了主人。

    大江山的鬼们将天狗族群杀了太多,它们起码会有数百年时间不会再回到这块伤心地来。

    行走在山林里,野生动物的血迹突兀的出现在雪地中央。

    他确认血迹是新鲜的,顺着血迹和足印一路追踪,来到晦暗的林荫深处。

    左兵卫看到了一只鬼。

    他很确定,那就是一只鬼。

    他撕咬着山鹿的脖子,痛饮鲜血。

    悄无声息的,柳生左兵卫拔出了天狗切,刀声斩出风声。

    那只鬼猛地有所察觉,他回过头,满脸血色,双眼流出血红眼泪,全身缠绕着挥之不去的污秽煞气。

    左兵卫料想到恶鬼动作敏捷,直接挥出天狗切,飒飒两声,剑气破空撕裂树林。

    恶鬼明明看不见,却居然能躲避。

    他大步流星的追上,一人一鬼在树林间疾驰,追赶。

    并未过去太久,他们穿过山林,来到竹林,雪地白皑皑的一片,受伤的恶鬼不再奔跑。

    他在小屋子前方回过头,从背后拔出一把断刃,抓起什么盖在了脸上。

    左兵卫没想到对方也会用剑,但他当然无所惧。

    比当年更强数倍的剑圣踏前挥刀,彼此之间的交锋从白天打到日落。

    左兵卫并未料到对手如此强横,但他仍然更胜一筹。

    秘剑·天狗落。

    足以斩落天狗飞羽的快刀如神锋,迅速撕裂了恶鬼的双臂。

    恶鬼站在原地不再动弹,不断流出血泪的眼里似乎重获了某些神采。

    他仰起头,看向天上洒落的白月光。

    旋即看向竹林间伫立的人影,神情变得那般惊喜而鲜活。

    然后,胸膛被一刀贯穿。

    ……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苦苦坚持,也快要遗忘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

    太长时间的斩鬼,暴露在瘴气里,浸泡在罗生门的阴森鬼境,不知不觉,那群恶鬼竟不再蜂拥而来。

    双眼被恶鬼的血液侵蚀而几乎变得看不见。

    所以更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等意识到的时候,原本的样貌已经只剩下少许的残存。

    原来,我已经变成了恶鬼。

    即便如此,也要回去。

    斩碎这片薄雾,踢开这扇大门,想要回去,回到光明中。

    说好了的,得回去,回去再见一面。

    他就像是落入地狱的恶人,手里抓着那一根垂落的蜘蛛丝,却奇迹般的走出了罗生门。

    可从罗生门里走出来的已不是人类,而是面容狰狞的恶鬼。

    记忆变得非常模糊而朦胧,忘记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只身一人独自徘徊着。

    直至双臂折断,他的自我才被唤醒少许。

    凝视着近距离不再年轻,却更加成熟的友人。

    青年洒然一笑。

    我,回来了。

    天狗切刹那间贯穿胸膛。

    ……

    在死去的前一刻,他的自我得以保存,变得干净而澄澈,如同经历了月光的洗礼。

    青年缠袭的污秽消散,风轻轻吹过,狰狞的青面獠牙的恶鬼变成了熟悉的青年。

    破碎的不成模样的狐狸面具从额前滑落,打在天狗切的刀鞘上。

    血染红了雪地。

    持刀的手颤抖着,如同他死寂了快十年的心脏那般战栗。

    柳生左兵卫难以置信的看向月光下的人影,他拒绝现实,狼狈至极的后退半步,松开手。

    青年仰面倒向雪地,带着笑意,神情放松,终得解脱。

    不……

    不!!

    柳生左兵卫跪在雪地里,瞪大了眼睛,声音嘶哑:“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扑上去,用力的抱住青年的身体,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

    青年却什么都听不见,他被血所污染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此时不知为何,看到了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光景。

    青年看见了那个小女孩穿着雪白色的和服,行走在月光下,仿佛雪中的纯白精灵。

    她对着他挥着手,笑容甜美,手里捧着那个熟悉的食盒。

    “真的还想再尝一口饭团的味道。”

    “真的还想再看一次你穿白色和服的样子。”

    “二十年前,就喜欢上你了……真无可救药。”

    “一饭之恩。”

    “来生,再报。”

    呼吸断绝,青年闭上眼,抱着无法偿还的遗憾,死在了挚友的怀中,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

    白维睁开了双眼,从虚幻的真实回忆中苏醒过来,一梦千秋或许正是如此。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站在这片雪地之中,低头能看见死去的自己。

    “是我……也不是我……”

    青年的指尖在轻轻颤抖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数情绪在内心翻滚重叠。

    “这就是……执念。”

    是活着的执念,是无法偿还的一饭之恩,是终身不能再见的遗憾遗恨。

    这就是人的执念啊,这一世的他到死之前,都没再见那个女孩一面。

    即便已经习惯看去过往,也难以瞬间承受和消化这些记忆的负重和情感。

    他艰难的坐在雪地上,闭上眼睛,盘旋在灵魂深处的仍然是白衣和服的女孩。

    忘不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

    下一辈子也不想遗忘,强烈的执念镌刻成死结,如同伤疤和烙印,跨越漫长岁月也没有消散一丝一毫。

    静坐良久,白维终于缓缓收敛了内心的悲怆。

    他看向雪地中的尸骨,自我的记忆也该到此为止了,可似乎这漫长的回忆还并没有结束?

    接下来,又是谁的回忆?

    ……

    左兵卫抱着青年的尸首,仰面直至眼泪干涸。

    他的确回来了。

    他遵守了约定。

    可这样的结果,谁会想要?苦等十年,居然等来这样的结果?

    可悲至极。

    约定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将青年埋在了竹林里,在坟前枯坐了三天。

    然后他拔出天狗切,疯狂的挥刀,孤坟前刀光剑影,仿佛只有这般才能让他忘记这份苦痛。

    ……

    又是一个冬日。

    柳生左兵卫仍是孑然一身。

    他的妹妹此时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人过继到他这里,做了柳生家嫡长子。

    他不愿烦心这些事,全部都是父母代劳。

    偶然有一天,母上让仆人打扫房间,翻出一个老旧的箱子,箱子里放着一个食盒,一件漂亮的雪白和服。

    他拿着这个箱子,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千代,问是不是她的东西放错了地方。

    妹妹说不是。

    他也没在意,便打算将这些杂物直接扔掉。

    走到半路时,却被母亲看见,叫住了他,母上小心翼翼的叠好和服,叹着气说,这件和服就是他自己的所有物。

    “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回归自己的身份了……雪千代。”

    母亲叫出他的乳名。

    左兵卫凝视着这身和服,沉默着许久。

    他是女子身,只是选择了和男人一样的活着,柳生家需要继承者,而他是长女,从雪千代变成了左兵卫,妹妹也从早千代成为了千代。

    换个性别生活并不可能,但公卿家有的是办法隐藏性别,山林有天狗,原野有狸猫,后者擅长幻术。

    她十岁就用自己的嗓音作为代价交换了常驻的幻术,隐藏性别,早在很多年前就忘记了自己是女子。

    正因如此,关于十岁前的记忆也变得暧昧不轻,如果骗不过自己,如何骗得过别人?

    如今被母亲叫破,他方才恍然发觉好像的确有这件事。

    老人絮絮叨叨:“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的东西啊,年幼时不爱吃饭团,总是喊饿,所以我叫人做了食盒,让你随身带着,饿了就吃两口,放在袖子里也看不出来。”

    左兵卫捧起雪白色的小小和服,又端详着手边食盒,一刹那间思绪飘回到遥远的过去,许多年幼时朦胧不轻的回忆潮水般的涌来。

    她想起儿时最爱穿着和服走街串巷,下雪天一定会偷偷离开家门,食盒里总是放着一枚饭团,还有一些随身的零食,她记得,也是那年的下雪天,她走过街道巷口,看见一群恶犬围着一名冻坏了的乞丐……

    她猛地抓住衣袖,额头发烫,尘封的过往如同积淀了数十年的大雪,终于承受不住而崩塌,雪崩般的记忆正在涌来。

    ‘召し上がってく。’(请吃吧)

    ‘ゆっくり食べる……’(慢点吃啦)

    ‘嘘……’(别说我来过哦)

    记忆串联成丝,如涟漪泛起,掀起滔天浪潮。

    他又想起了曾几何时一起对月畅饮的青年,以及他始终不明白的一件疑问。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千代?一面之缘,让你记了十年光阴?她当年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吧?’

    雪千代目光恍惚,蓦然间追忆起青年洒脱的笑意和望着雪地那喃喃自语的遗言。

    ‘一饭之恩。’

    ‘来世再报。’

    她跪倒在地,双手捂着嘴,胃部痉挛抽搐,呕出了混杂着胃液的饭团米粒。

    雪千代表情痛苦的扭曲着,模糊沙哑的一声声中,仿佛正在呕出灵魂。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若如初见

    一梦长久。

    清晨,阳光正好,照在屋子里,地板明亮的反着光。

    白维睁开眼,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他不知不觉间在茶室内静坐了一夜。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时间也无法轻易的逆流,上辈子的事终究是上辈子的事,生存过的留下的记忆痕迹,只能在梦中的光景里流传。

    可他现在很难从那份记忆的光景中挣脱出来。

    症状,远远比上一次阅读了神宫寺咲的前尘记忆更加严重。

    哪怕记忆是自己的,过于强烈的执念和情感,也可能会彻底改写白维现有的人格。

    好在,帝王的意志是坚韧的,并没有被催化,他现有的人格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库,将奔涌而来的江水拦截住,沉淀下来,缓缓消化,排出多余的泥沙,只将纯净的水留下,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倘若是真的就那么死在雪夜下的竹林中,白维或许也无法排解这份苦闷和忧虑。

    好在并非如此。

    执念指引着他找到了挣脱的方向,也给了前尘往事一份解答。

    白维睁开眼,看见桌椅的另一端,坐着佩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轮廓模糊如残像。

    他托着腮帮,坐没坐样,唏嘘着轻轻叹息。

    “左兵卫,就是雪千代,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孩……”

    “还真是,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

    “仔细一想,他那性子倘若说是个女孩,倒也很正常了。”

    “哈哈哈……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眼瞎,没脸去嘲笑圆桌骑士们了。”

    “所以当初在罗生门里,他想说的其实是这句话啊。”

    青年拍着膝盖,又恼又怒,气急败坏。

    他对着白维说:“我这上哪去说理?哎呀,好气呀。”

    白维失笑道:“不也挺好么?”

    青年顿了顿,眯起眼睛,又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揉着眼角,太久太久难解的心结,一场大笑中全部消散:“是挺好的。”

    “恩报了吗?”

    “报完了。”

    “想通了么?”

    “念头通达了。”

    “那就好。”白维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静静的抿了口。

    “余下的事,就拜托你了,另一个我。”青年摘下了狐面放在了桌案上:“拿去吧。”

    “是是是。”白维浅笑:“你不说,我也会全部拿走的,你的就是我的。”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省着点用吧,就这点残存的碎片,并不够挥霍几次。”

    “不算挥霍,只是治病,救人。”

    “说话可真好听,一点都不像是我自己……”青年叮嘱道:“招呼好雪千代。”

    “那是我的妹妹。”

    “也是我的恩人,兄弟,和初恋。”

    青年的声音渐渐虚无缥缈,逐渐变得淡化,光芒穿过虚幻的身形。

    “再见。”他轻声的说。

    “再见。”白维自言自语。

    茶室内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青年喝完凉透的茶水,满嘴苦涩的味道,好一个人走茶凉。

    他拾起桌案上的狐狸面具,它眨眼间化作光点融入了青年的躯壳中,毫无阻塞,如同燕归巢。

    【执念已消解】

    【剑术等级突破,当前等级23】

    【解锁了新的剑术流派,新的剑术技能】

    【开放了新的观想场景:罗生门】

    【神秘度提升】

    【获得了下位英灵之理的碎片】

    【已然破碎的理无法被再次拨响,但仍然具有较高的神秘性】

    一连串的提示声传来,词条一个接着一个的刷新,随着执念消解,白维的实力轻而易举更进一步。

    “说起来,天狗切倒是没带出来……”

    白维想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刀,是由大妖赠与天狗取名的宝刀。

    “汉刀的来历仍然不清楚,看来并不属于这一世。”

    他暂且放弃追寻汉刀的来历,而是闭上眼睛,开始观想过往。

    场景,罗生门。

    ……

    仍然是白雾缥缈的那片场景区域。

    老朽的剑客坐在路边,低垂着目光,仿佛一座快要老去的朽木。

    忽然,他听见了脚步声,本以为又是那两人中的某人到来。

    可抬起眸子,却看见了一道万般熟悉的身影。

    老人瞪大了眼睛:“你……”

    他干涩的问:“你回来了?”

    白维本以为会直接来到罗生门前,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衰老的左兵卫。

    可仅仅看了一眼,他便明白了全部。

    执念,不止白维会有;左兵卫也会有,在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是死亡也难以安宁。

    轮回转生了,这份残存的执念也仍然寄存在魂魄上不肯消散。

    已然接受了全部记忆的白维看向老人,低声说:“我……不是他。”

    左兵卫的肩膀颤抖,他低下头,沙哑的自言自语:“我知道的,我知道了。”

    白维走到老人前方,将手中狐面递上前:“这是他的东西,我想应该交给你更好。”

    狐面中寄存的力量和理之碎片都被取走,留存在这儿的只是执念消解后留下的思念。

    左兵卫伸出手,缓缓握住这枚狐面,一股温和的思念轮转。

    苍老的老人指尖传来久违的暖意,仿佛一刹那回到了曾经的过往。

    那段令他无比怀念的,和挚友对月饮酒挥剑对练的肆意时光。

    她看见了青年对着她微笑:“都过去多久了,还放不下么?”

    “是啊,很久了,你让我等太久了。”她擦了擦眼角。

    “行吧,我道歉……但我也说过,等我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也该放下了。”

    “别走了,好么?”

    “不走了,我是来接你的。”青年伸出手:“一起吧,雪千代。”

    这句话,等待太久,太久了。

    眼眸模糊不清,老人伸出手,触碰到青年。

    刹那间,从苍老的老人化作芳华绝代的女子,她穿着一袭纯白色的和服,在月光下,在雪色中,纯白的雪中精灵微笑着落泪。

    执念成魔,一念解脱。

    我等了很久,等了两辈子的时间,走过山,走过水,走过生与死,回到了最后悔的地方。

    终于,再见到了你。

    此生此世,再无遗憾。

    这次,不论再去哪里,不论再走多远,我陪着你,两人一起,从生到死,不要再分开。

    一饭之缘

    来生再遇

    ……

    老人怀抱着狐狸的面具,缓缓坐下,人影淡化为光芒,徐徐消散,能窥见她年轻时风华绝代的美。

    随着她的消散,天空飘起了大雪,洋洋洒洒,短短片刻,大地银装素裹。

    老人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把古朴的刀和一座无名的碑。

    白维低头凝视着石碑,忽然间后方传来嬉闹的声音,他回头看去。

    远方的雪地上,小女孩拉着男孩子嬉戏追逐着什么,两人的背影逐渐没入雪色和白雾,小小的双手紧握着,童真的笑声回荡在耳畔,一如此生初见时。

第一百一十六章 基金会

    “哥,今天心情挺好的?”

    “挺不错……你看上去没睡好的样子,做噩梦吗?”

    “嗯,有一点,梦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

    “一个小女孩,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还有饭团。”

    “只是一场梦罢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这么说,突然又觉得有些寂寞了。”

    柳生霜月神情低落,白维并没有说透。

    既然柳生雪千代的执念已经消散,归于虚无,她所留下的强烈思念情感也就此放下,不会再由柳生霜月来继承,妹妹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没有足够坚韧的精神壁垒,如果接受了这份执念,也许人格模板会产生偏移。

    回忆起过去并不全部意味着是一件好事。

    十年前的你,和十年后的你,也不算是同一个人。

    某种意义上,人活着就是在不断的谋杀昨日的自己。

    现在提前解决了这份未来的大坑,对白维而言,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饶是结果看似是皆大欢喜。

    但短时间内,他着实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前世今生终究隔着太远太远,谁知道过去的自己有没有被逼疯成为背着高尔夫球杆的精神变态。

    这次也是险些就没有收获,倘若不是有几枚英灵之理的碎片,还得想办法继续薅仙狐的尾巴毛。

    这次他和妹妹一起出了门,路上聊了些家长里短,随后一人去上学,一人直奔医院。

    经过一夜时间,樱井思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

    至今仍然在昏迷状态,已经是接近一天时间的高危状态。

    换做寻常情况,已经可以通报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或者准备后事。

    白维目前也没有绝对把握,心头也保留几分忐忑,只能说尽力而为。

    可等到他来到医院时,却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自从他走入医院后,好几名医院的护工都在偷偷打着眼色,其中有几名小护士胆子大的撞了过来。

    “先生,你找错地方了,不在这栋楼哦,在B栋。”

    “您迷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带个路。”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信息

    ——快点走!

    白维的确嗅到了空气里的危险味道,他眯了眯眼睛,想着要不要改个时间再来,但动作迟缓了一步。

    电梯大门打开,里面走出几道人影,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背后跟着两名保镖,其中一名保镖皮肤上遍布鳞甲,另一名保镖满身浓郁毛发。

    兽人种,蜥蜴族……五百年前是帝国的奴族,因为先天好斗,抗打击,恢复能力强,常见于帝国角斗场,三成以上的成年蜥蜴人都会成为剑斗士,现在也不例外,不过剑斗这行到如今已经是同盟国的一种娱乐行业以及扬名立万的舞台节目;

    另一名,兽人种,豹人……五百年前是帝国草原里的蛮族,和丛林野兽较为接近,除了出类拔萃的身体素质之外,基本上没有文明开花迹象,常见于角斗场以及看家护院的地方,连当年没有文字的种族都成这样了,看来同盟国的种族融合做的不错。

    这两人很明显都来自于异国。

    瀛洲千百年来都很少和外界有物种交互,神秘和物种在这里相对匮乏,连妖怪都逐渐消亡的岛国中,大多见到的异族都是来自同盟国市场企业的雇用保镖。

    同样的价钱,的确能买到更安全的服务,就是异族的气味多少有点重。

    护士们看见人高马大的两兽族保镖,当即散开,西装革履的青年直奔白维。

    有备而来。

    “白先生,是么?”青年主动伸出手打招呼:“初次见面,木村三船。”

    “白维。”伸手不打笑脸人,白维礼貌的和对方握了握手:“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我们想和你谈一谈樱井思的相关事宜……”

    “嗯?”白维问:“是推销特效药,找寻临床志愿者?”

    “您说笑了,我不是药企,我是这个的……”木村取出名片。

    白维看着名片,一字一顿的念出来:“水门基金会?”

    “我是水门基金会长的秘书。”木村三船自我介绍。

    “嗯,然后?”白维不明所以:“基金会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水门基金是一项规模很大的基金会,它管辖数量较多的基金,其中就包括……”木村推了推眼镜:“幸福慈善基金,我是听说了您拒绝了慈善基金的注资,特意过来……”

    话音未落,一旁的兽人保镖突然变了脸色,半身拦截在前。

    前剑斗士的蜥蜴人说出沙哑的欧罗巴语言,那是一句简单的警告。

    ——危险,后退!

    可相较于两名兽人超过两米的身高,一米八五的白维看上去也仅仅像个幼儿。

    他没有其他动作,仅仅只是淡淡的撕掉了手里的名片,然后走到医院咨询台的旁边,要了一张湿纸巾,细细的擦了擦自己的右手,然后丢进了垃圾桶。

    他淡淡道:“真是浪费时间。”

    木村秘书并不意外,他开口说:“白先生,我认为,没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白维走向电梯,按下了按钮。

    木村继续说:“樱井思大概熬不过今天晚上,接受我们的注资,对双方都是一件美事……或许你心理上过不去,但好好想一想,为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将死之人,着实没有必要。”

    白维选择了充耳不闻,这些话还不足以激怒他,至少暂时还不够。

    电梯到了白维登上电梯,木村一咬牙,走入了电梯里,两名兽人保镖也挤进来,小小空间立刻变得逼仄。

    白维后背贴着墙壁,面对两名兽人,神色淡然的如同在看一只壁虎和一只飞机耳的暹罗猫。

    该紧张的反而是人高马大的对方。

    木村继续劝说:“我是在简单的陈述事实,樱井思很快会死,而我们需要她的心脏去拯救别人,这是一项善举,是多方得益的好结果。”

    “救谁?”白维突然问。

    木村还以为对方被说动了,或许是刚刚在大厅里不好意思表露?

    他急忙趁热打铁:“是水门基金会的一位股东……”

    “是谁?”白维问。

    木村犹豫了一会儿,低沉的说:“是最大的股东,水户赖一郎。”

    “嚯?”白维笑了。

    “水户大人,不仅是水门基金会的最大股东和会长,而且是国会议员,他的影响力巨大……现在他的心脏出了问题,急需契合的心脏进行移植,我们找到了最权威的专家,缺的就是这颗心脏。”

    “所以盯上了樱井思?”

    “不,并不是盯上,而是她的心脏最为契合……而且她的症状也非常糟糕,属于天然夭折率极高的病症。”木村推着眼镜:“只能说,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命中注定?”

    “是的,或许她生来就是为了给水户大人捐献心脏……”木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也是同一时间,豹人保镖浑身毛发炸开,它有瞬间产生了自己脑袋离家出走的幻觉,仿佛无孔不入的杀气已经深入肝脏将它的心肺拧碎。

    它的呼吸急促,掌心肉球溢出冷汗。

    叮……电梯到了。

    白维往前一步,两名保镖立刻退出电梯,让开一条路,像极了被枪指着脑袋的野兽。

    “白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谈一谈,价钱好商量。”木村三船继续挽留。

    两名保镖一前一后的拖住了木村,青年不明所以:“拦着我干嘛,我快打动他了!”

    两保镖对视一眼……打动?

    “还是走吧,别把事情闹大,免得不好收场。”

    木村不甘心的看了眼白维的背影,转身走上电梯。

    把一切看的明明白白的护士长凑近问:“你刚刚的眼神……不会真的想杀了他吧?”

    白维回道:“不。”

    不止是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玩家还在,NPC没了

    病房里,樱井思仍然在昏睡之中。

    白维被临时允许探望,或许是医生护士都放弃治疗了。

    前来看护的小姑娘擦着眼睛走出了房间,哪怕是在医院中看惯了生死,也仍然会为她的命运而唏嘘。

    白维走近,轻轻握住樱井思的手掌。

    闭上眼睛,将意识下沉。

    英灵是秉承着神秘而诞生的受眷者,其存在本身就是神秘,但这并不意味着英灵无法被杀死,哪怕是上位英灵,在完全的成熟期到来前,仍然有着被杀死的可能性。

    而下位英灵被杀死的方式就更多了,哪怕是完全成熟期的数码……下位英灵,也可能会被打的半身不遂,最后功力尽失,然后变成废人。

    放在武侠小说里,这叫经脉尽断;放在西方奇幻小说里,这叫诅咒缠身;放在日式题材里,这叫最强XX转世轮回竟成了无法修炼的LV1村民!

    英灵的核心就在于英灵之理,肉身只是媒介和载体,哪怕肉身毁灭,英灵仍然有着轮回转世的办法,但倘若英灵之理都被彻底击碎,就相当于魔法少女的魔法宝石被击碎,哪怕肉身还在,毁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要切实的杀死英灵,不仅要物理的摧毁其肉体,而且要完全的摧残其灵魂。

    白维持有的英灵之理的碎片,就是当初英灵之理崩毁留下的痕迹和碎片。

    就像是一副传世名画被撕毁后留下的碎片,它固然还留存少许价值,但远不及完整的时候。

    现在能依赖的仅仅只是它保留的少许神秘,希望能够缓解血月病的症状。

    不太可能完全治愈,但只要少许缓解,让她撑过这个冬日,还是有可能的。

    移植英灵之理碎片的过程并不繁琐,白维将碎片导入她的躯壳中,肉眼可见的开始生效。

    碎片植入的位置是心脏。

    猩红诅咒是通过污染灵魂来干涉物质界,它本身并不是一种有质的存在。

    所以要驱散对猩红诅咒对意识海的影响,同时守住心脏要害,避免生命力的进一步流失。

    她的心率变得平稳,神色也逐渐变得红润。

    甚至在短短十分钟后睁开了眼睛,重新苏醒过来。

    “叔叔……”

    “我在。”白维问:“感觉还好吗?”

    “渴。”她嘴唇很干,然后又说:“饿。”

    身体本能的在需求营养,这是好事,已经亏损的躯壳是不需要补充的,因为已经过了警戒线。

    身体的细胞器官被不断压榨,它没办法反抗,于是直接躺平,如果躺平都没用,那就直接摆烂。

    白维倒了杯水:“你喝点水,我去食堂打点饭菜。”

    等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们和医生都满脸高兴,人醒过来就意味着这场劫难度过去了。

    身体的健康指数明显在回升,这是大好事。

    “要喂吗?”

    “不用。”樱井思脸红:“我自己动。”

    一顿饭吃的挺快,她是真的饿了,没有狼吞虎咽,吃了正常成年人的饭量。

    白维处理好一次性餐盒,坐在床边开始削苹果。

    “叔叔。”樱井思轻声说:“我梦到爸爸了。”

    “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让我好好听话。”樱井思轻声问:“是不是那天晚上,爸爸偷偷回来过了?”

    白维动作停顿一秒:“被你发现了。”

    女孩低着头,轻声问:“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白维默然,他这几天忙碌的很,还没来及去处理樱井的尸体,目前可能还放在太平间里?

    如果太长时间没人认领,就会被警方火化,或者捐给医学生做大体老师。

    后者的结果倒也不差,但墓地和墓碑总该得有一个,但那玩意还挺贵的。

    瀛洲和尚不懂什么叫做慈悲为怀,都死要钱,问死人要钱,收债都收到阎王殿了,难怪地藏不乐意成佛,妈的巴掌大的骨灰盒还分三室一厅的卖,可我现在买得起吗?

    帝王不禁陷入了思考……贫穷,使他有所不能。

    樱井思见到白维不说话,还以为惹他不高兴了,立刻改口:“不行的话,不去也可以。”

    白维回过神,摇头说:“当然可以,只不过暂时不太方便。”

    总不能说你亲爹的墓碑还没着落吧,要不我去砍一棵枇杷树,再用皇室字体给他刻个碑,凑合凑合?

    好歹是帝王亲手雕刻的文物,价值比和尚开光的骨灰盒好使啊。

    只要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没什么是不能凑合凑合的,墓地墓碑也一样。

    他轻声说:“等你出院后吧。”

    女孩垂下头,但还是懂事的应下,下一刻她又抬起头,眸子里有光:“我能出院吗?”

    “当然可以。”

    “真的?可爸爸说……出院就会病倒。”

    “现在不会了。”

    “真哒!”樱井思高兴了一会儿,随后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叔叔没钱了?”

    噗嗤一声,白维捂着心口,干笑两声:“不能说没钱,只能说暂时这个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没事,没事,叔是帝王,等我重归欧罗巴,无数人会给我争先恐后的给我打钱……叔没别的本事,唯独吃富婆软饭有点自信。”

    樱井思咯咯的笑。

    她或许并不是真的那么快从失去至亲的悲伤里走出来,只是不想表达,也不想让旁人担心。

    白维陪着她直至中午,思考了很久,他还是拿出了樱井死前就准备好的一张文书,上面签了字盖了章。

    “小思。”

    “嗯?”

    “你觉得白思这个名字怎么样?”他很认真的问。

    樱井思先是呆愣了一会儿,旋即悄悄红了脸,她捧着脸颊。

    “叔叔。”她轻声轻气的害羞着说:“我才十三岁诶……这是犯罪哦。”

    白维:“……”

    她紧接着说:“等小思在长大一点的话,或许可以。”

    白维:“……………………”

    ……

    离开医院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木村三船接到了医院内部员工的通知。

    “什么!醒过来了?还治好了?身体状况还相当不错!你在开玩笑么,我上午去的时候分明……”

    嘟嘟嘟,座机电话挂断了。

    基金会秘书的脸色难看,好不容易找到了适配的心脏,现在居然说人不死了,不仅好了,还能跑能大跳了?

    过去的苦工不仅全部白费,而且现在去哪里找另一个合适的心脏?

    人只有一枚心脏,捐是不可能捐出来的!荣华富贵也得有命才行!

    将死之人的适配心脏是最好的选择,本以为给够钱就一定能拿下,已然接近于到手的SSR还能被回档。

    木村推了推眼镜,嗓音有些发颤:“我得和会长上报一下,这事情我拿不定主意。”

    他不知道得知这个消息的会长会是什么态度,但能够想象的出来,或许歇斯底里,或许是风暴来临的前夕。

    因为水户赖一郎快死了。

    一个拥有财富和权利的将死之人,为了活下来的那一线希望,哪怕再如何疯狂,或许也在所不惜。

    ……

    观想场景里,两人再度相遇,北辰归蝶气质端庄的打了个招呼,却见到了柳生霜月在发着呆。

    “你在想……”她正要问,结果顺着对方视线一看,也立刻顿住。

    昨天还好端端坐着的老人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多了一座无名碑,石碑前插着一把刀。

    “啊这……”北辰归蝶张了张口:“这才一天时间呐,你不会是因为他昨天砍了你一刀……”

    “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剑术,我要砍他也得是学会后,谁会做这种没远见的竭泽而渔。”

    “你还真打算砍吗?”北辰归蝶静静拉远了距离,这个女人,不能处,太记仇了。

    “啰嗦啊你。”柳生霜月也烦恼,一觉睡醒冲进游戏,结果发现唯一的商店NPC已经接阴间了,心情何其复杂,难道是我把对方菜死的吗?她无奈的说:“我进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人没了,就一块石碑和一把刀。”

    “这样啊。”北辰归蝶思索一会儿,灵光一闪道:“我大概明白了。”

    “嗯?”柳生霜月竖起耳朵,姑且一听有何高论。

    “他……”北辰归蝶指着石碑说:“肯定是老死的!”

    “然后他死之前把自己埋起来,立了一块碑?”柳生霜月觉得荒谬:“谁做得到?”

    “汤姆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非常遗憾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门外的木村三船忐忑的等待着,他已经整理了很多次衣服,生怕显得衣衫不整。

    片刻后,他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声音,房门打开。

    他走入了建筑物最顶层也最为保密的一件屋子里。

    这里就像是一件小型的博物馆,两侧墙壁里用透明玻璃隔着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从万妖国的手工品再到明国的仙家宝藏,以及同盟国里淘来的帝国历史文物。

    光是这些藏品放在这里都会令人感到无穷的满足。

    可此时躺在它之中的,却是一名垂垂老矣的老人。

    水户赖一郎,今年七十三岁,算是高龄了。

    但这个年龄也根本不算太高,放在这个非人遍地走的世界中,即便是活到上百岁的老妖怪也是大有人在。

    可他的先天不行,心脏畸形,靠着置换人造心脏苦苦支持到了今天,他为了等到一颗合适的移植心脏,等了足足三十年,灯光从后方打过来,被床铺上坐着的虚弱人影劈成两半,洒落在地面上。

    木村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直视这位站在瀛洲权势高位的老人。

    “看来,你不是来汇报喜讯的。”水户的声音疲惫而苍老。

    “十分抱歉,水户大人。”木村额头冷汗渗出:“除了一点意外,原本,我们已经快要得手,但,但是……那个女孩她,她奇迹般的好转……”

    “奇迹?”水户赖一郎抬起眼睛:“可我听到的,是她撑不过今天晚上。”

    “是这样的,但那个男人到场后,没过多久,她就好了起来。”

    “男人?”

    “对……是樱井思现在的名义上的监护人,他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女孩父亲的签字文件,几乎默认是监护人,我们调查了他的身份,发现只是个明国人,关系网简单,有一个在极东大学上学的妹妹,他妹妹未成年,所以他作为临时监护人……”木村洋洋洒洒的报上调查结果。

    “所以呢?”水户低沉的问:“或者我要的心脏有什么关系!”

    “这,这……”木村三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迫于巨大的压力,他跪倒在地上,额头贴地:“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

    “出去。”

    “大人……”

    “出去!”

    木村被驱赶出了屋子,大门闭合,他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

    封闭的藏品屋内,水户赖一郎按着心口,虚弱的咳嗽着,他问:“我还能撑多久?”

    从艺术品的橱柜背后走出一道人影:“三天。”

    水户将呼吸机扣在脸上,深呼吸一口:“你去吧。”

    “靠体外循环,我能撑过二十四小时。”

    “在这之前,你去把心脏拿来,记住,不能有任何损伤。”

    ……

    是夜。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综合病院。

    这群人全副武装,是专业的人手,和极道里的混子截然不同,统一有序,且身上携带着大量现代化武装。

    不仅佩戴开刃的战术刀,更配置了荷枪实弹。

    打扮看上去和恐怖分子倒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佩戴着遮脸的面罩。

    他们人数不多,但分工明确,深夜的病院颇为安静,他们由下而上,迅速潜入并且镇压了值班室。

    值班的保安原本正拿着保温杯喝着枸杞水,听着大河剧,突然间就被劫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枪顶在脑袋上,直接法国军礼,被硬物打在后脑勺,人混了过去,可怜衣服被扒光,人还被塞进了箱子里。

    当保安处都被彻底镇压后,一切讯息都被迅速封锁。

    还没彻底走向现代化的瀛洲医院并没有足够先进的安保措施和一键警报触发器。

    毕竟这是个连移动手机都还在视作的年代……偏偏这伙人的装备精良到足以成功夜袭米国军事基地。

    虽然电子设备的发展迅速,但在单兵作战的火力上,短短几十年并不能拉开太大的差别。

    途中有勇敢的值班医生和护士想过要反抗和发出警报,然而即便发出几声鸡叫,也并不能引发这群人跑毒圈真人绝地求生恰鸡的欲望。

    但当黑黝黝的枪口对准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勇气也立刻化作了另一种更为强硬的态度。

    “我绑好我自己了,您忙,您忙……”

    更有人直接强硬的一脑袋撞墙上,把自己尻晕了过去。

    来人显然并不是以杀人为目的,从进入再到控制医院内部情况,只花了不到短短一刻钟。

    确是训练有素,寻常佣兵都很难达到这个水准,也只有一流的国际雇佣兵团。

    “都镇压完成了。”

    “只剩下夺取目标。”

    武装分子们低沉交谈,只用了少许的话,更多是在打手势。

    有人觉得实在轻松,说起了笑话。

    “争取快点结束,然后撤离,现在回去还能赶上BBQ。”

    当即也有人应和,吹起口哨。

    两名武装分子来到五楼的病房门前,悄然扭开房门,并没有上锁,房间内也同样一片漆黑,只有少许柔和的仪器发出亮光。

    一名黝黑皮肤的武装分子率先走入,但短短两步后,他就立刻停下,同时右手握拳警告同伴不要走进来,同时端起枪口。

    因为有人坐在那里。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室内,青年背对着月光,好一轮满月。

    他端坐在椅子上,之前一直都在闭目养神,抬眼的动作也只是看向病床,似乎并未注意到闯进来的人,或者说,注意到了,却不甚在意。

    武装分子低沉的发问:“什么人!”

    白维侧过视线:“你们擅自闯进来,居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不管你是谁,举起手,趴在地上!”他威吓道:“不然……”

    拉开枪械的保险栓,手指按在了扳机上,仿佛随时可能开枪。

    青年像是早已预见了这个结果,叹息出声:“唉……”

    武装分子耐心不足,低吼道:“趴下!”

    白维竖起手指:“嘘!别吵到病人们休息,不想想现在几点了?”

    态度云淡风轻,却令武装分子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轻蔑、讽刺以及不屑。

    这既让他感到不快,又令他感到不安。

    他手里握着枪械,随时可以扣下扳机把人打成筛子,任何人见到都会心生恐惧,但也有极少数的人,不仅丝毫不畏惧,甚至会发出轻蔑的笑,火器是很吓人,但一把冲锋枪还不足以横扫天下……因为无视了物理规则的神秘,可以凌驾于它之上。

    这个青年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虚张声势?

    武装分子喉结滚动,他意识到这次的工作并不如猜想的那么简单。

    但由不得他多想,也来不及思考太多。

    青年已经站起身,他背对着一轮圆月,离座之时,高挑的人影填满了大半个窗户,将如戏月光分割开,如同给窗外那只巨大的眼睛点上了野兽般的瞳仁。

    而这只眼睛所注视着的正是他自己!

    “别过来!”武装分子低吼道。

    白维根本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床边,后背靠着窗台。

    “现在走的话,还来得及,我可以不追究。”

    说完,他径自的笑了笑,似乎是嘲笑对方的愚蠢和自己的虚伪。

    “但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走……所以你可以当做没听见,我只是在执行例行公事的问候,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劝降是一项繁琐但必须的前置条件,否则,斩杀之前还要挨个问询遗言会很麻烦。”

    武装分子喉结滚动,艰难的发问:“你到底再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么?意思就是说……”

    “我特意留在这里等到深夜,就是在等你们。”

    “为了抢夺小女孩胸膛里的一颗心脏,你们居然如此大费周折……对此,我深表遗憾。”

    青年如同在为死者哀悼的神父般神情肃穆而真挚:“真的,非常遗憾。”

第一百一十九章 枪比刀快

    遗憾?

    遗憾什么?

    武装分子在理解到对方言语里歉意和怜悯的那一刻,嗅到了死亡贴近的味道。

    因为在这短暂的对话中,即便对方一直在微笑,一直伫立不前,一直保持礼貌。

    可他的敌意和杀机早在病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压制不住。

    死亡的预感在脑海中不断扩散。

    武装分子下意识扣动扳机,咔哒一声。

    没有子弹扫射,没有金属扫荡。

    他只听到了咔的一声,半截机关枪掉落在地面上,金属部件掉落在地上,露出般切开的金属单头,如同一条被开膛剖肚的死鱼。

    什么时候?

    武装分子是国际雇佣兵,参与过大大小小的地区冲突,也打过遭遇战反击战歼灭战,在枪火连天的非血大陆上服役超过八年,身体里至今还藏着五枚弹头取不出来。

    他对危险的警惕感绝佳,哪怕知道自己深处绝境,也没有陷入恐慌,第一反应是抽出另一把携带的手枪,对准了床铺。

    武装分子额头见了微微冷汗:“你或许不怕,但我不信你快的过子弹。”

    白维闭上左眼,俏皮一笑:“我觉得你可能智商有点问题。”

    他毫不顾忌的往前一步:“既然我知道你们会来。”

    一把刀从衣袖下滑落,落入掌心,荒凉的刀锋,荒凉的月色。

    “我怎么还会把她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砰!

    武装分子立刻调转了枪头,并且成功扣下扳机开了枪。

    但子弹在划出枪膛的前一刻就被一分为二,连通枪杆枪身,以及握枪的手臂。

    嗤……一条手臂活生生被削成两截,皮肉白骨分离,耷拉在肩膀上。

    武装分子咬着牙关,目呲欲裂,他踉跄后退,忍住剧痛,想要发出信号呼叫同伴。

    可下一刻他注意到了那把刀,刀并不特殊,古刀他也见过,但对军人而言更好用的仍然是战术刀。

    作为雇佣军,他看过许多刀法出众的高手,但是,再快的刀也不可能伤人而不沾血,除非……

    “二品……”他后脖颈的寒毛竖起。

    明国对武道九品的分级早已扩散到全世界,生而为凡人,却能靠日复一日的修行做到一剑劈开战车的武夫,也唯有东方才有,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唯血统论,正因如此,这类脱离常识的敌人才最为可怕,不仅具备着极强的实力,而且拥有着万里挑一的战斗经验。

    他紧紧地盯着那把刀,提防着无孔不入的锋锐剑气,决意哪怕是断了一条腿一只手也得爬出去,然后靠着火力打击把这个人封死在房间,然后想办法撤离!

    他这么想着,可没曾料到,白维抬起手将刀客剑客视作生命同等重要的兵器随手一抛,利刃贯穿了病房房门,同时将门外两名警戒着的雇佣兵串了个葫芦。

    他们并不是站在门外,而是躲在墙边,但这没什么意义,因为这把刀是转着飞出去的墙壁都被斩碎,脆弱的仿佛刚刚出炉的嫩豆腐。

    武装分子急忙往后退去,可知听到一声踏地,他的脸部面具直接粉碎,膝盖顶上他的下巴,凶残的膝撞不是纯粹的力道,还有伴随着透体而出的狂暴气劲,走到二品境界,根本无所谓手里有没有那把刀,飞花摘叶都能发挥出解牛刀碎牛杂的锋锐。

    哪怕用的是膝盖,可他的感觉是自己的下巴被摁在了绞肉机里。

    脸部面具粉碎,皮肉飞溅,下颚骨顷刻间废掉,不死下辈子只能喝流食。

    全副武装的体重超过了一百公斤,此时直接腾飞而起,将病房大门撞碎,他的脑袋承受着冲击力,早已脑震荡,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指挥,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是下意识抽搐。

    飞出的人影也没有撞在墙壁上变成一滩烂泥,而是被一只手扣住脚踝,在宽敞的病房外的公共区域转了两圈后被当做投掷道具飞了出去,就像是一只旋转突刺的蓝色枪兵,精准的命中走廊上其他两名站岗雇佣兵,他们的确开火了,枪械哒哒哒的倾泻弹药,却并未命中目标,而是全部打中了飞过来堵住枪口的武装分子身上。

    痛击了同伴的同时,也被一百公斤的飞人撞飞出五米多远。

    白维瞥了眼走廊另一端,手掌一招,虎首汉刀主动飞回手里,闲庭信步的靠近,左右挥刀,给两个没来及爬起来的雇佣兵补上致命一击。

    像极了旅行者走过蒙德城门前的大桥上,顺手宰掉几只鸽子拿禽肉,突出一个闲庭信步。

    滑稽一点的画风的确是这样的,但现实中,这两人纷纷捂着脖子倒了下去,血流一地,片刻后就没了声息,一句遗言也无。

    【外籍雇佣兵】

    【综合等级:17】

    人死后,头顶的危险词条也随之消失,没有其他词条,证明都是人类。

    白维掀开其中一人的头罩,一名白人,一名黑人,加上刚刚被杀的三个,都来自不同国籍,佣兵的来历不用太纠结,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那类人。

    白维正要走开,转而又停下,他看了眼手里的汉刀,又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乌兹冲锋枪,这种小型冲锋枪射速快,价格低廉,一度是雇佣军们最为青睐的武装。

    拾起一把冲锋枪,拉开保险栓,他虽然没有枪械的使用经验,但很快就摸到了门路。

    摆弄着枪械的过程中,听到了枪响的其他雇佣兵已经从两个楼梯先后登上楼层,第一波人注意到了地面上的尸体以及站在走廊上的白维。

    火力打击来了。

    他没有走,自然是故意等人群聚集,当即一个闪身进了值班室,避开扫荡过来的子弹,墙壁上火花四射,玻璃窗被击碎,落在地面变成一地渣滓。

    值班护士和医生被绑着手脚,堵住了嘴,见到翻滚进来的白维,当即瞪大眼睛,如果能尖叫,大概已经尖叫了,这样的火力覆盖不可能不传出去动静,警方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时间优势在我。

    白维没有松开人质,这时候放开,他们冲出去一秒就要当场光荣。

    突然间,扫射停下,白维闭目聆听,预感到他们可能会前后包抄进这个屋子。

    旋即,听到了有金属滚动的声响,有什么东西顺着走廊弹跳了过来。

    手雷。

    “借用一下。”白维摘下值班医生的胸前圆珠笔,起身一抛,圆珠笔精准命中手雷,它飞回了雇佣兵的方向,这群人当即卧倒寻找掩体或者一路滚下楼梯。

    “唔唔唔!”值班医生想说什么。

    白维揭开他嘴上的胶带:“怎么?”

    “那圆珠笔是我女朋友送我……唔唔唔!”

    “秀你妹的女朋友!”白维又把胶带贴了上去还加了一层。

    他瞥了眼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模样的墙体,嗅了嗅空气里的硝烟味道,转身折返出走廊,对着烟雾后方人群展开火力打击,乌兹开火,子弹倾泻而出,他沿着墙壁飞速奔跑,连续三次踏着墙壁,左右交替,仿佛灵活鬼魅,之前的扫荡已经彻底破坏了走廊里的灯光系统,除了开火的闪光之外,雇佣军们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何在。

    等意识到的之后,子弹已经从各个角度倾泻过来。

    前排的三人当即被击中到底,一名不太熟练的雇佣兵拉开手雷保险,却因为中枪倒地没能投掷出去,手忙脚乱中反而把手雷丢回后方,后面站在楼梯里的几人没能立刻听到手雷滚动声响,因为枪声太吵,等其中一人踩到了手雷低头一看,方才发出一声嚅嗫不轻的fa字。

    然后楼梯里内爆炸,火光和冲击波掀翻了好几人,正好撞上了玩射击游戏嗨到不行的白维。

    当剑客跳进人群,结果无需思虑,肉眼可见范围内,这一侧的楼道内的雇佣兵,已经没有一人还存活着。

    【临时事件】

    【杀光他们!】

    【当前进度:13/22】

    “还有九个。”

    白维搜出一枚弹夹,但几秒钟也没换好,索性丢下伍兹冲锋枪,换了一把沙鹰。

    “不得不说,这玩意挺好使……”

    虎首汉刀不满意的争鸣几声。

    右手刀,左手枪,白维觉得此时还差一首deviltriger……穿过长廊,他听到了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

    余下雇佣兵已经意识到提到铁板,决意果断止损,逃跑了,白维正欲下楼追赶,值班里追出来一人。

    “嘿!”值班医生将一枚钥匙抛过来,说:“我今天骑摩托来的!”

第一百二十章 刀比枪帅

    停车场放着一辆哈雷,白维对摩托没什么追求,他记得的神车唯有五菱。

    插上钥匙,拧开油门,引擎轰鸣,灯光亮起,摩托驶向公共道路。

    离开医院后,两辆越野车上的雇佣军们心有余悸。

    “这次真的栽了!”

    “留下来的人大概都活不了。”

    “本来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劫持而已,怎么闹成这样!对方到底几个人,把你们吓破胆了?”

    “一个。”

    “就一个?!”

    “你没看到他,当然觉得就一个人!那搞不好是个超凡阶层!也许是个高级血裔,或者明国仙人,又或者是披着人皮的老妖怪!谁™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一枪打不中!”

    “开快点!去海滨的驻点!我中枪了!”

    争吵声持续着,忽然一名耳尖的雇佣兵听到了什么声音,把脑袋伸出车窗外,看向后方。

    在高速公路的路灯光芒照射下,他看见了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速度极快,显然已经超速,并且骑手更是疯狂不要命的在车流之中来回交错,新东京的道路早已修建完成,大晚上的车流量绝对不多,但即便是快飙车的飞车党也不会选择这条路上疾驰!

    他眯起眼睛,隐隐看见了什么东西在泛着银色的光。

    等看清的时候,他骤然发现那是举起的银色的沙鹰,正对准了他的脑袋。

    “他追过来了!”雇佣兵一声尖叫。

    随后只听到一声枪响,他的半个脑袋被贯穿击碎,红白色溢出,人倒在车内后座,一动不动。

    “他妈的,疯子!”一名非血人咬牙,直掀开越野车的车顶,架起机关枪对着后方一通疯狂扫射。

    高速行驶着的车辆疾驰而颠簸,根本没办法做到细致瞄准,只是在地面上打出一排排泥点,而且有枪的不止他一个,雇佣兵刚刚打孔一枚弹夹,缩回头来换好子弹,另一人刚刚露头试图顶替,就被一枪爆了脑袋。

    火力压制一旦停下,对方的精准命中率每次只需要一发就能杀一人,零点三五七英寸正好容弹量为九发!

    “火力压制!火力压制!”雇佣军大吼着。

    两辆车并不是并排行驶,因为瀛洲太小了,车道最宽也只有四车道,通往海滨驻点的路更是狭窄的两车道!

    所以能形成火力打击的只有后面这辆车,可这辆车的活人就只剩下两个了,司机和副驾驶。

    副驾驶的人早已中弹,不可能起身射击,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注意到了不断逼近的摩托车。

    他把心一横。

    劳资创死你!

    “想杀我,想杀我是吧,看我活生生把你给碾死!”

    他骤然放慢了速度,转动方向盘,将越野车调转方向,轰鸣转向后撞向哈雷摩托。

    这样庞大质量的汽车本就是杀人工具的一种,就像是锄地机和收割机,很多人看到它的第一反应不是觉得方便,而是觉得它可怕,表面上虽然是农具,但如果放到战场上,收割人命也不比收割麦穗难多少。

    嘶吼着狂叫着,越野车碰撞哈雷摩托,质量的差别决定了结果,根本是以卵击石。

    双向奔赴的碰撞即将到来。

    但司机突然间看见对方扬起右臂,一把刀接引着荒凉月光。

    举刀斩落。

    他看见了无穷的月光,越野车微微一抖,他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朝着两侧分离,自己的手脚也不听指挥,呼啸而过的狂风中,他的身体和这辆车就如同散了人心的内讧队伍朝着四面八方的分散开,统统离家出走。

    车辆从中间分开,但并不是均匀的两块,而像是被胡乱切碎的洋葱。哈雷摩托撞了上去,仅仅只是一声轻微碰撞,越野车就像是被保龄球撞上的青花瓷瓶,砰的一声碎裂开,洒落在地上,掉落一地零件,油箱里破碎,迸发的火花点燃了汽油,道路中央燃烧起熊熊大火,将被切碎的人体也付之一炬。

    哈雷摩托继续行驶,追逐着最后的目标。

    前一辆车已经把所有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并未看到越野车是怎么被撞碎的。

    司机疯狂咆哮着:“不能让他靠近,让他靠过来,整辆车都会被撞碎!火力覆盖,火力覆盖!”

    哪怕是再怕死,还手脚完好的雇佣兵们都探出脑袋和双手,疯狂射击,试图靠着火力将对方驱逐出去。

    对方偶尔点射一两次,双方枪战了十分钟,只一名雇佣兵慌忙中失去平衡,被沙鹰打穿了喉咙。

    一路狂飙,不知道闯红灯多少次,如果有驾照分,现在可能已经是负几百了。

    越野车停靠在一处隐蔽海滨码头。

    这里较为漆黑,隐蔽物也很多,借此周旋。

    白维停下摩托,也隐入黑暗,四周都是战争迷雾,彼此都难以发现对方。

    但这里是对方据点,必然藏匿了更多的军火。

    挺好,这也是一笔物质财富。

    白维心底将战利品单方面划分给了自己,不仅要赢,还要双赢。

    忽然,他停下步子,四周的灯光统统打在了他的身上,俨然对方已经发觉了自己的位置。

    明亮的探照灯过去是用在灯塔和海上的强光,此时颇为刺眼。

    早已在不同位置蹲点好的雇佣军们开始倾泻重火力,而四周并没有足够坚固的掩体。

    白维压低身形俯冲到瞭望塔边,挥刀斩断瞭望塔,开枪破坏探照灯,同时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倒向另一侧建筑,精准命中顶层,一名狙击手藏在那里面,就算不被压死也已经失去了射击角度。

    他抛开沙鹰,子弹刚刚已经打完了,左右手交替,汉刀换回惯用右手。

    他来到据点内部,劈开大门,切除一个三角形,将切碎的门板踢飞出去,沉重的压力直接压垮了后方试图伏击的雇佣军的膝盖,踏上前补一道,人头顺着地面滚动。

    他骤然嗅到了很浓郁的火药味,立刻后退,同时踩住切开的三角形钢铁门板的边缘,当做护盾架在跟前,下一刻狂暴的冲击力汹涌而至,轰鸣的爆炸将白维掀飞出去,钢铁门板一侧变得通红滚烫扭曲变形,他踢了一脚门板,凌空落下,砸入五十米外的楼层里,同时钢铁门板落入海中。

    【2/22】

    还剩下最后两人。

    白维拍了拍肩头的灰尘,歪过头避开背后的一发射击,藏在角落里的人已经站起,疯狂的咆哮着。

    “怪物,你这个怪物!去死,去死吧!”

    他丢下手里的手枪,提起手边的加特林,转轮轰鸣发出声响,但他竭力抬起的枪口下一刻就被踩进地面,喷吐而出的金属风暴贯穿了楼层楼板,白维面无表情的一提刀,血溅在他的脸上。

    回去得自己洗衣服了。

    最后一人。

    白维跳上金属支架,沿着颤颤巍巍的瞭望塔支架走到顶端,看向躲藏在这里不敢出声的最后一名雇佣兵。

    这名狙击手的一条腿被压碎了,动弹不得,放在这里不管也活不了多久。

    “谁让你们来的。”白维依次用三种不同语言问了一遍。

    雇佣兵露出讥讽笑容,呸了一声:“杀了我。”

    “我不认为雇佣兵会有什么道义,你们只是为钱卖命。”白维没有着急落刀,而是反问:“同样是死,你不觉得不公平么?你死在这里,而你的雇主还好好的,他明明知道我在这儿,却还是派遣你们过来,如果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大概只有一种可能……你们替他办了不少脏事吧。”

    雇佣兵的脸色微变,表情阴晴不定,如果知道会遇到这种怪物,他们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可给钱的雇主根本没提到过这件事……兔死狗烹?

    白维不再多言,点到即止,他不用施加太多压力,因为在一个人死之前想拉一个垫背的很正常。

    雇主和雇佣兵之间本就没有信任,只有纯粹的利益,他们死了,想要雇主随着自己一起毁灭,再正常不过。

    毕竟他们太清楚的知道对方也该死。

    “资料,都在那边的屋子里……密码是……”

    雇佣兵报出了自己知道的,随后将手枪塞进嘴里,饮弹自尽。

    白维去了他说的地址,找到了保险箱,输入密码,但密码错误,他再次输出,仍然错误,第三次犹豫了一下,没有输出密码,直接费了点力气,数次挥刀后切开保险箱,虽然破坏了一些文件,但纸张可以复原,不出意外,他在保险箱里看到了炸弹,只要再输错一次就会爆炸。

    雇佣兵故意说错密码,也是想着拉白维垫背,说不仇恨绝无可能。

    白维拾起文件档,挺大的保险柜里装了一半,都是雇佣军签订的合同和各种资料证明。

    而委托方是……水门基金。

    直接雇用人则是,会长,水户赖一郎……根本不出所料。

    白维将文件整理好,骑上摩托车,直奔新东京,离开同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噬了这处隐秘码头。

    很遗憾军火库已经被毁掉,只搜刮到了两百万现金,可能他们结算是用外汇或者黄金……总之都没找到。

    【事件已完成】

    【结算奖励:初级枪械掌握,初级骑乘专精,子弹时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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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212/ 第一时间欣赏我只想谈个恋爱啊最新章节! 作者:冰卿玉婕所写的《我只想谈个恋爱啊》为转载作品,我只想谈个恋爱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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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谈个恋爱啊介绍:
我曾是毁灭时代的强权; 
我曾是废土时代的凡人; 
我曾是卑微草芥的尘民; 
… 轮回转生一百次。 
每次都填非常简单。 这是最后一次了。 腻了…… 开摆!我只想谈个恋爱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只想谈个恋爱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只想谈个恋爱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