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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ss_苏     阿sir,嘘,不许动txt下载     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4.314别伤心,我心里的小孩(三更三)

    汤燕卿的指尖柔柔绕着时年的发丝。

    “你知道么,一个人独自背负着心里那么多事,外人可能觉得莫测高深,会很酷,可是事实上那个人自己心里却很苦。人都是社会动物,总想能与人交流,向人表达。而你是他心里认定的最亲近的人,所以他想要尝试着向你来倾诉。因为他自己也明白,只有向你真正敞开心扉,你才会真的走进他的世界里去,否则他跟你之间将永远隔着那层透明的窗户,他对你的倾诉再多,隔着那窗子,你也还是都听不见。”

    时年却警惕地扬眸:“你其实是在说你自己吧?”

    这么敏锐……

    汤燕卿狼狈地赶紧别开头去:“咳咳,谁说的,我说我大表哥呢。鲎”

    时年倒笑了:“t教授,你有事一直都瞒着我,你当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呢?”汤燕卿装傻兼卖萌,攒起两拳凑在脸边摇啊摇:“你又担心我曾经有过许多女朋友么?没有啦,人家这么乖……褴”

    时年垂下头去:“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与我说话的时候,会习惯地将两手总叉在裤袋里。这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可能是觉得你耍酷;可是做行为分析的人如何不明白,那是一直都有所隐瞒的意思?”

    汤燕卿说不出话来了。

    身为行为分析专家,却被自己的女朋友兼学生这么戳穿,会顿时觉得自己应该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去跳楼才够范儿。

    时年却不看她:“既然知道一个人背负着好累,那干嘛还继续瞒着我?你就告诉我不行么?你到底做过什么见不得人、不敢告诉我的事?我能帮你分析,也能帮你分担。除非……你早有老婆孩子了,怕被我发现。”

    他只能高高翻了个白眼儿:“孩子在你肚子里呢!”

    时年只好又踢他一脚:“你当我是鸣人,肚脐眼儿里还能封印着你繁衍出来的妖精啊?”

    他这个无奈:“有这么说我们未来孩子的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时年登时脸红。

    他哀怨地盯着她:“今天刚说完我是汤姆猫,又说咱们未来的孩子是九尾妖狐……我必须得问问,这物种是怎么变异的?”

    时年真是被气乐了,那些话都是随口一说,没考虑过逻辑,却被他给捉住了。

    看她笑了,他才放下心来,凑过来柔声问:“你刚刚说到汤姆的时候……分明是不高兴了。你那是当着大家的面儿故意糗我。我做错什么啦?”

    原来他都知道。

    时年深吸口气:“就是因为当着大家的面,我才不得不给你留着情面,所以没说。可是我憋着难受,难道还不能糗你一下么?”

    那时候是说到孟初雁死因的时候……

    汤燕卿便深吸口气:“还是因为孟初雁,你心里对我有怨气。”

    他既然都明白,时年便也点头:“不过我不是吃醋,我只是为孟初雁难过……孟初雁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的确是因为秦嘉骏触发了她曾经最厌世的那个点;可是我却觉得这里面也有你的缘故。”

    汤燕卿长眉陡然一挑,很想为自己辩白,很想安抚她不让她担心,可是……从专业角度,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她说的对。

    时年转开头去:“大趴那晚,你把她介绍给你家人。虽然她的反应也并不热烈,足见她知道你是在跟她演戏的,可是她那晚却也是真的很开心的。”

    这就是女孩子们共同的心结吧,谁都希望自己有被一个男子正大光明带家人面前郑重介绍的一天。尤其以孟初雁自己的身份,她可能都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不可能正大光明地成为人家的女朋友和妻子,却没想到那个晚上……宛然一梦。

    更何况,是汤家这样的家族,是汤燕卿这样的男子,是在那么多有身份的宾客面前。

    以一个女孩儿的心……是会被撼动的,她那晚上也许就会悄然地当真对汤燕卿动了情。

    再说之前那段时间,汤燕卿是真的在“追”她,用尽手段,紧密盯人,报章杂志也都那样报道。就算孟初雁自己明知是梦,可能也会有那么几个时刻,是奢望过让梦想成真的。

    可是孟初雁终究是个清醒的女孩子,她越是知道自己开始动心,就越是明白这一切其实只能是梦。于是当机缘巧合之下,梦想中那个可以让她休息的场景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决定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就不用等来梦醒的一天,可以永远睡在梦里。

    孟初雁的死与汤燕卿无关,但是汤燕卿却无疑从客观上加速了她这个计划的施行。

    汤燕卿听完无言以对,垂下头去良久才说:“况且大趴那个晚上,她跟我到警局做了笔录。她那个时候就也明白,她不会有机会继续活在世上了。尽管我一直跟她保证,我说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她却一直都在说,她要跟我告别了。”

    “她说她这一生没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没办法保护自己,所

    以她都说出来,她希望因此可以改变其他那些女孩儿的命运,可以让她们因为她的坦白而受到保护。”

    时年落下泪来,“汤燕卿,你要亲手替孟初雁下葬。否则,我都不原谅你。”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好,我保证。”

    孟初雁的葬礼。

    开始大家意见略有分歧,经纪人问过是否该将孟初雁带回m国安葬。倒是骆弦声说不用了,说既然是她自己选择了长眠在新加坡,况且这里还有她梦里的那个卡座,那就将她留在这里吧。

    骆弦声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年抬眼用力望了骆弦声一眼。继而转头,对上汤燕卿的目光。

    还要有亲朋来讲述孟初雁的生平事迹。可惜她没有亲朋,这个责任便由经纪人来承担。

    经纪人还沉浸在哀伤里,时年便帮他来整理发言稿,有他口述,时年来撰写。

    时年忽地问:“她的中文名孟初雁、英文名朱迪,都是你们为她取的么?”

    关椋他们早就检索过,说孟初雁是个没有过去的女孩儿,所以这两个名字也不可能是她的本名,后来取的罢了。

    经纪人却摇头:“不是。虽然娱乐圈是有由经纪公司给改名的规矩,可是她的名字本身就很好,况且她自己也坚持用这个,我们就没强求。”

    时年心下一酸,便垂下头去。

    孟初雁:孟——梦;初雁,也许是她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只雁,又或者是她心中始终希望,天有鸿雁,终有归乡的一天吧?

    而朱迪,则又让人联想到jude……是个可怜的小孩儿……

    下葬。

    汤燕卿、骆弦声、经纪人、方星洲四个人抬着棺材,沿着草坪走来,走向墓坑。

    风也萧瑟,草坪寂寞。

    随着脚步,汤燕卿轻轻哼唱起披头士的经典歌曲《hey-jude》。

    嘿,朱迪,别难过。这是一首悲伤的歌儿,我们也会将它唱得快乐……

    时年泪湿衣襟。

    这首传唱了几十年的经典歌曲,2012念伦敦奥运会更是全场大合唱,可是却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是写给一个孤单的小孩儿的罢了。

    孟初雁,妮莎;还有曾经的罗莎……或者还有皇甫华章自己;或者说还有我们每一个人,某一时刻,也都曾经只是一个孤单的小孩罢了。

    人会长大,会用知识、财富将自己武装得成熟而坚强,可是其实——那个孤单的小孩儿从未远去,她(他)一直都还在我们的心里,孤孤单单地望着那个空空荡荡的世界。

    云中谁送锦书来?雁字回时,梦在故乡。

    朱迪,好好睡吧……梦里的世界,再无忧伤。

    回到m国,众人出了机场,各自走向自己的车子。

    汤燕卿和骆弦声告别。

    目送骆弦声的背影,时年忍不住轻声问:“他就真的没有问题了么?”

    汤燕卿也眯起眼来,“不。他身上还有疑点,他还有事情瞒着我们所有人。”

    虽然孟初雁的死看起来与他没有关系,但是却不能因此而抹杀他是燕舞坊客户,最重要的是星空网与童妻的关系,更何况还有father曾经是他旗下乐团的指挥。

    时年垂下头去,“有一件事,我可以说么?”

    汤燕卿点头:“快说。”

    时年深吸口气:“我曾经去过大声姐的店里……大姐也喜欢做手工吧?我曾见过一张画了一半的图纸,当时没注意,可是后来细想,倒好像正好是那串紫铜风铃。”

    汤燕卿面色也是一变。

    时年带着叶禾先回公司报到。

    李普曼表达了嘉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麦欢呼着冲上来:“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那案子看起来那么复杂,怎么这么快就破案啦?”

    叶禾也挠了挠后脑勺:“我能说我就跟睡了一觉似的,然后醒了发现案子就破了么?”

    时年也笑:“哪有那么夸张。”

    叶禾嘻嘻笑:“还是人家新加坡警方办案有效率,果然是廉政国家。反观那位汤燕卿汤sir啊,还说什么受勋警探,还行为分析专家呢,跟人家比起来真是弱爆了!”

    叶禾这气儿还没消呢。

    小麦小心翼翼瞅着她:“你以前不是汤sir头号粉丝么?”

    叶禾长吁短叹:“认错良人呀~不过幸好,咱们头儿没认错,早就不要他了!嗯哼,还是皇甫先生好!”

    时年只能笑着摇头,抓紧将自己的工作忙完。

    她打算晚上就先见见罗莎,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班,三个人说说笑笑走到门口。

    金阳斜下,照着直对着楼门的黑头大车。长轴的劳斯莱斯像一个小小城堡,高贵优雅地停在路边,接受

    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时年悄然提一口气。

    倒是叶禾开心起来:“头儿,皇甫先生来啦!”

    车门打开,皇甫华章亲自走下车来,含笑走过来。迎上叶禾那闪闪的眼睛,便笑了:“叶禾,新加坡通过话,谢谢你。”

    “哎呀,不客气!”叶禾脸都红了:“皇甫先生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皇甫华章见叶禾还对他的车子两眼的光芒,便伸手邀请:“不如让我司机送叶禾和小麦你们两个回去。”

    叶禾登时激动,“那先生你和我们头儿呢?”

    副驾驶有人坐,难道后面要塞四个人么?

    皇甫华章微笑:“你们二位坐我的车走。我跟你们头儿可以单独走走。”

    叶禾和小麦登时臣服在长轴劳斯莱斯的车轱辘底下,p颠儿地就过去了。

    原地只剩下时年和皇甫华章两人。

    时年有点局促,努力地笑:“先生……我刚回来,所以……”

    “所以还没来得及给我电话,告诉我你回来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很闲,有大把的时间关注着你的行踪。你回来了,不用你通知,我也知道了。”

    他伸手轻抚她面颊:“就当我送给你的一个惊喜了。我的小姑娘,我好想你。”

315.315一起住吧(2更1)

    时年却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掌心。

    “怎么了?”他原本就比所有人都更敏锐。

    时年抬眸望向他的眼睛:“别后重逢是开心的事,我明白先生见到我是高兴的;可是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开心不起来。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先生,我又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儿最后被黄土掩埋。”

    皇甫华章蹙眉:“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那与你无关,你无须为此而自责。”

    “可是围绕在我身边的死亡却太多了。”时年苦笑摇头:“从四年前我爸,到后来这一连串的死亡,虽然看似都与我无关,但是却分明都出现在我身边。”

    “你想说什么?”这一刻皇甫华章也觉心下一紧鲎。

    时年笑了笑:“直觉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不是么?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直觉:那些人的死可能与我有关。”

    “为什么这么想?”皇甫华章面上依旧平静,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心无声地沉了下去,“就算从妮莎开始的后面的命案,都是发生你认识的人身上;可是你别忘了,还有个周光涵。你与他没有交集,他的死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命案,所以你是多心了,他们怎么会因为你而死。”

    “也不尽然。”时年抬起头来:“我虽然与周光涵没有直接的交集,但是我跟他中间有个妮莎。为了采访,我找上了妮莎;而妮莎跟周光涵的关系比较密切,所以就有人觉得连周光涵也不可以活下来了。”

    时年望住他的眼睛:“仿佛有人想要切断我与童妻事件的任何接触,希望我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事件的真相。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才不断有人因此而死去。”

    皇甫华章笑了,转开眸子去看天空。

    天空好蓝,清透得像是一块巨大的宝石,就像《泰坦尼克》里那颗海洋之心。

    “你是说那个人是想警告你么?就像对熊洁一样,也让你闭嘴,不准你揭开真相?”

    他颀长的身影印在碧空的背景里,越发显得孤绝而寂寞。

    时年摇头:“不,是不一样的。熊洁是被威胁,而我……我直觉,反倒仿佛是被保护的。就像小孩子,不断被家长提醒不许干这个,不准干那个,看似是阻止甚至是恐吓,却实则是保护。”

    “是么?”他不知怎地忽地就放松了下来,方才那一刻的孤绝点点融化下去,转回眸来含笑凝望她。”

    时年虽有犹豫,却还是坚定点头:“不断目睹死亡,却感受到的是罪犯对自己的保护……这种感觉很古怪,也很错位。所以就算隐约知道那个人也许对我不是恶意,可是我还是无法继续目睹死亡。如果有机会我只想向那个人大声喊:停止吧!以那些性命为代价的所谓保护,我不需要,更无法接受!”

    她自己的个子实则不矮,可是在他的身高对比之下便总显得娇小。所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习惯将她看成是他的小姑娘,有时候会忘了她自身已经是个多么敏锐而独立的记者。这一刻她双眸晶亮,平静之下蕴含的能量,让他也隐约心惊。

    他便错开目光去:“不说那些了,我们走走,去吃晚餐怎么样?”

    时年却摇头:“先生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点公事。早就约好了的。”

    “不能推么?”他深深凝望她。

    她苦笑:“不能推。这次我真的怕因为我的耽搁,再让一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去。”

    他挑眉:“这么严重?我能知道是谁,又是什么事么?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

    帮她么?时年苦笑,忍不住想起了熊洁。

    他说他帮她找到熊洁,可是最后,熊洁还是惨死。

    “不用了先生。”她努力微笑:“这是我自己的工作,我想独力完成。”

    时年自己去吃晚餐,刻意磨蹭了一个小时。

    赶回自己家,罗莎已经到了,正等得不耐烦。好在有叶禾和小麦,两个人轮番找话题跟罗莎聊天。

    看见时年终于开门进来,罗莎忍不住尖声地笑:“你还知道回来呀?你把我叫到你家来,可是你自己却这么晚才回来!”

    时年瞪她一眼:“怎么啦,难道叶禾和小麦没告诉过你,我刚刚有约会么?我跟你怎么比啊,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你却是孤家寡人。”

    罗莎果然中招,气得从沙发上拎起靠垫就想丢过去:“敢情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显摆你现在幸福着呢,哈?”

    时年换好了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走过去:“是啊我就是在秀幸福,你要是不服,你就也加倍让自己也幸福起来,超过我去呀。”

    罗莎心下无比挫折,干脆下地就要走。

    走过时年身边儿,她故意不看时年,时年却一边喝水,一边自在地伸手,准确地扯住了她手臂:“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住下吧。”

    “昂?”罗莎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时年将空杯子放下,目光清净:“我

    叫你来我家见面,就是打算这么安排的。”

    叶禾和小麦互相看了一眼,一起上前笑眯眯说:“我们两个先上去打扫房间哈。”

    一楼就剩下她们两个。

    罗莎这才有些软了下来,有点茫然地四顾,有点不敢接上时年的目光

    “你到底什么意思?可怜我?”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再说我这边房子这么大,多一个人住进来也热闹。”时年促狭地歪过头来故意去找她的眼睛:“再说我这房子,你从前不是削尖了脑袋也想住进来?”

    “时年,你怎么那么无聊!”罗莎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时年这才笑着拉着她回到沙发坐下:“虽说现在女人都是女汉子,可是在真正面对坏人的时候,女人的体力还是吃亏。更何况你是自己一个人住,有什么突发状况也来不及照应。住进来,咱们四个还能凑一桌麻将。”

    罗莎那强撑起来的强硬也垮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你也怀疑路昭有问题?”

    “rosa,你自己的性子你知道,如果不是你真正感觉到了危险,你也不会下意识向我求救。”

    罗莎垂下头去:“他现在在华堂开始针对阿远,我很担心他是因为我的缘故。”

    时年歪头:“你觉得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只是一种争夺?”

    罗莎尴尬:“什么感情?你别胡说八道?”

    “别不好意思,”时年按住罗莎的手腕:“如果他是真的有感情,兴许你还能帮得上许多。”

    这第一个晚上,时年让罗莎跟她一起睡。

    罗莎有点不习惯,一个劲儿要求说可以搬去书房。时年笑:“别闹,这还是我跟向远从前那张床。你早就想躺上来,还装什么呀?”

    罗莎狠狠瞪时年一眼,果然中招,不走了。还故意问:“阿远躺哪边?”问完了便狠狠趴上去:“我现在是趴阿远身上!”

    时年笑,心下也悄然叹息。从前怎么敢想,竟然有一天跟她睡在了一起,是真的将自己的床让了一半给她。

    是真的全都放下了啊。

    或者说时过境迁,她宁愿只记住向远的好,忘了曾经的不快。

    就像网上流行的那句话“多谢你不娶之恩”,她也要感谢兜兜转转之下,向远的“不与白头偕老之恩”,否则哪里还能有汤燕卿的机会?

    关了灯,两个人并肩躺着,都有点小尴尬,便都将被子拉到了下巴颏儿底下。

    只有外面街灯隐约露一点朦胧的光进来。

    时年轻声问:“可以试着再给我讲讲那一年的事么?”

    明显地,床垫一颤。

    时年伸手过去,钻进罗莎被窝里,轻轻拉住她的手。

    “你别怕,还有我。我保证只要你还没做好准备的话,那我就绝不说出去。”

    罗莎深深吸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天电.话里,能跟你说的都说过了。白天就是读书、听音乐、画画,只有晚上……而且我还睡得很沉,根本醒不过来。”

    时年轻轻点头:“可是你的经历很独特。你失踪那年12岁,回到家13岁。13岁的你也还没有长大,小丑怎么会放了你,让你回家?”

    按着妮莎和孟初雁的例子,女孩儿一般到16岁前后长大了才会改做其它的工作,可是罗莎怎么会只有一年?而且还是被放回家去的……罗莎的经历有着独一性,发生的时间也最早,也许从中能透露出那个人最初的心态。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16.316那些美好,我从未曾拥有(2更2)

    这样的事让罗莎自己来讲述,的确是为难。毕竟那一年的罗莎只有12岁,而且是在惊恐和不堪之中……时年便决定将主动权拿过来,引导她、陪着她一起重新再走一回当年。

    时年问:“我记得那天在电话里,你隐约说过‘开始就是画画、读书、听音乐’,你用了‘开始’这个表达。那是不是说最初你并没有直接去送给那个老头子去?

    在时年掌心里,罗莎的指尖冰凉。

    “是的,”她瑟瑟地答:“开始一切都很阳光、平静和美好,所以我绝对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也因为这样,当后来发生那样的事之后,我反倒会加倍地恐惧,更加难以承受。褴”

    时年心下悄然想,这可能是两种原因:

    其一,小丑让罗莎在平静和美好的气氛里画画、读书、听音乐,这本身也是一种训练。待得训练好了,再送给那老头子。

    其二,就有可能是小丑也许带走罗莎,真的并没有将她作为童妻的初衷。只是后来因缘巧合,让他最终还是动了这样的心思。

    前一种很丑恶,后一种虽然也一样丑恶,但是却有了那么一丝丝情有可原的意味鲎。

    时年再问:“你的讲述里一直在跟我强调一种描述:你说那老头子来的时候,你醒不过来。是你太困了,还是你在临睡之前服用了什么催眠的药物,还是一种什么其它的感觉?”

    罗莎闭着眼睛迷惘地摇头:“我真不知道……不过不是我太困了,临睡前也没特别服用过什么。你懂的,自从我知道晚上有老头子来,我心里其实就是警醒的,所以我不可能那么困,也不可能是食物里有东西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只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醒不过来……明明触觉很清晰,可就是醒不过来。”

    时年心下悄然一动。

    随即时年再放缓了语调,“那我们再进行到最艰难的部分——跟我再讲讲那个老头子。”

    “罗莎你听我说,我们回忆,不是为了再次品尝那些痛苦,我们是为了抓住他!将他给我们的痛苦都回敬给他,不让他再逍遥法外!”

    罗莎之前的讲述虽然也紧张,但是还算平静,可是这一刻却无法平静下来。她有些想发脾气,潜意识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抗拒,或者说是想逃避。

    “我都说了我醒不过来,你为什么还问我?我睁不开眼睛,我只能感受到他的手,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说到后来,罗莎已是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醒不过来,我也知道你睁不开眼睛。可是你听我说,你还是可以‘看见’他的。就比方说,就算你醒不过来你却还是知道他是个老头子,是因为你能感知到他手上的皮肤……所以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能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来。”

    “辨识一个人的特征不仅仅局限在外貌上,还有许多其他细节的。让我帮你,好么?”

    罗莎终究也是坚强的女子,哭了一会儿便抹掉了眼泪,毅然点头:“你要我怎么做?”

    “闭上眼睛,”时年轻柔吩咐:“我们从你印象最深刻的手来回想起。你说感受到他皮肤的苍老,那么除了这种触感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比如他手上戴没戴戒指、手表、手串一类的饰物?”

    罗莎一震,随即叫出来:“有!很大的一枚,在他大致无名指的位置上!每一次贴着我,都让我觉得好凉,像是毒舌的牙齿!”

    “还有么?”时年耐心引导:“人的手指形状也都是不一样的,而且还有人有特殊的情形。比方说六指、断指;手掌某个位置的老茧,又或者是伤疤。”

    罗莎想了想:“那个人的小指,好像格外无力……还有,他的手就算按在我身上,也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他的手上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气味?”

    罗莎用力地想了想,然后略有迟疑地说:“……中药?”

    客房,叶禾和小麦也没睡着。

    叶禾忍不住嘀咕:“反正我是挺讨厌罗莎的。当年她怎么坑咱们头儿的,就算头儿打掉牙齿和血吞,咱们却也都知道!真不明白,头儿把她弄进来一起住干嘛。头儿是大人有大量,可是咱们为什么还要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

    小麦一笑:“头儿一向不是脑袋一热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缘故。你难道梅想到熊洁么?”

    叶禾怔了下:“你是说头儿想保护罗莎?”

    小麦点头:“罗莎和熊洁有点像,都曾经是头儿的冤家。头儿虽然宽容大量,但是难免也会受到敌对情绪的影响,所以头儿尽管尽量去帮熊洁,可是后来熊洁还是死了;头儿这回一定发现罗莎也面临着什么危险吧,头儿不希望熊洁的悲剧重现,所以这一回头儿是全数放下了个人的计较。”

    叶禾有点小苍白:“那是不是说罗莎会把危险也带进这房子来?”

    小麦豪迈地挽起袖子,秀了秀肱二头肌:“别怕,还有我呢!”

    叶禾登时就乐了:“对啊,汤

    sir说过你的背景,你家里是开武馆的,你是打女哦!”说着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小麦:“不过还真看不出来哦。”

    小麦咯咯一笑:“看不出来最好,等我出手,你就只能趴地上才能看出来了。”

    皇甫华章的城堡。

    一片凝肃。

    夏佐和森木陪在皇甫华章的房间里,其余的仆人全都噤若寒蝉,垂首立在走廊里,个个面上都是一片惊恐。

    先生发了好大的脾气,将茶具全都砸了。

    先生已经许多年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或者说先生从前就算是有脾气也都自己隐忍住,可是这一次却忍不住了。

    虽然先生没说是因为什么,不过大家也都能猜到是因为小姐。

    今天小姐从新加坡回来,先生提前三天让仆人们大扫除,还特地嘱咐厨房准备小姐喜欢的甜点……可是先生却是自己走回来的。

    自己。

    “走”回来。

    先生的腿,竟然独自走山路回来,可以想见先生心中的绝望。

    见先生砸完了茶具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些,夏佐忍不住低声劝慰:“先生这是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吩咐属下去办……”

    “你住口!”皇甫华章斜斜瞟过来:“你们想干什么?想替我除了谁?!”

    夏佐皱眉:“先生误会了,我们自然不会对小姐怎么样。”

    皇甫华章仰躺向后,闭上眼睛:“她从新加坡回来就不对劲,可见新加坡之行又让她发现了什么。她对孟初雁的死十分介意,我都不明白这样一件小事在你们手里怎么会办成这个样子!”

    夏佐也是黯然:“先生训斥得对。她只是个小角色,属下以为处理她的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却没想到……她却自杀了。”

    “以为她是小角色,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皇甫华章都忍不住笑起来:“可是你们怎么忘了,汤燕卿就陪在她身边啊!”

    夏佐面上一白:“归根结底,是没想到孟初雁选择了自杀,让我们措手不及。”

    听到这句话,皇甫华章才平静下来,挑起长眉望着窗外幽暗的灯火:“自杀也是一种勇气。也许,她比所有人都勇敢。”

    汤家。

    汤燕犀上楼,敲门走进汤燕卿的房间。

    “少爷在新加坡玩儿的开心么?”

    汤燕卿哑然失笑:“我倒是听说哥玩儿躲猫猫的游戏,玩儿得不亦乐乎。”

    汤燕犀“嗤”了一声坐下来:“反正也不用我去逮他,保释担保公司的赏金猎人看着他的行踪,比我还上心。”

    “如此说来,倒不用咱们再另外派人保护他的安全。”汤燕卿也佩服老哥这条高招。

    汤燕犀盯着弟弟,还是将那天晚上在中古所见说了。

    汤燕卿垂下头去:“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在香港和新加坡都发现了大姐亲手设计的紫铜铁马。”

    汤燕犀也颇为皱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伤害我们的姐妹,对他有什么好处?”

    汤燕卿笑了,伸手拍拍兄长:“都说羡慕嫉妒恨,羡慕之后便是嫉妒,嫉妒之后就会是恨了。咱们父慈子孝,手足情深,可是这一切,他却从来都没有。”

    “他曾羡慕,最后却还是落脚成额恨。他都没拥有过的,凭什么眼睁睁看着我都拥有了?”

    ---题外话---谢谢如下各位:

    3张:荣沈公子、午未小台;

    2张:秋风溢满楼、18646738588;

    1张:133202ghhh、mpzzb、jinrui7205、13906051679;

    070306、15007275749的鲜花

317.317不要问我从哪里来(2更1)

    “中古”。

    燕声正给素胎瓷器作画,却瞄见汤燕卿两手插着裤袋,悠闲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捏着一根玉环的毛——头顶的。

    燕声就只好放下画笔,知道肃静不下去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汤燕卿笑:“休假啊。刚从新加坡回来,累死宝宝了。”

    燕声叹口气,“瞧你贼眉鼠眼的,到我这儿肯定不是度假来的。说吧,什么事?鲎”

    汤燕卿笑嘻嘻地瞄了一眼簪花,又看上前摸了摸小楷那比女孩儿还好看的面颊:“这俩小孩儿越来越好看了哈。”说着凑上去跟簪花咬耳朵:“几点下班?七哥带你看电影去呀?”

    簪花白了他一眼:“朱迪尸骨未寒,七公子就这么快又寂寞了啊?褴”

    汤燕卿乐出一脸爆米花来,没生气,又走向小楷。小楷个男生却留一把乌黑亮丽的长发,穿黑色丝绸褂衫,侧面看着比女孩儿还细致。他又体重都扔在小楷的肩上,伸手刮小楷脸颊:“楷楷,那七哥带你玩儿去呗?”

    小楷动都没动,依旧双手端着弯嘴铜茶壶,娴静而立:“七公子这样当着我们老板好男色,真的好么?”

    燕声也看不下去了,吩咐簪花和小楷午休,让他们出去逛逛去,然后关了店门回来:“燕七,你别折腾我的人。你干什么,你直说。”

    汤燕卿呲牙一乐:“没什么,就是觉着簪花和小楷出落得越发如花似玉了。前儿还听燕余她们说,大姐在支持他们谈恋爱。”

    “有什么不好么?你也说了,他们两个小孩儿长得都这么好看;而且他们青梅竹马,都是在我这店里长大的,难道不是绝配?”

    汤燕卿坐下来,将刚刚小楷给他倒的茶抿了一口。

    “……他们两个都是大姐从亚洲带回来的,一转眼都长大了,能谈恋爱了。”

    话说到这里,汤燕声才微微扬了扬眉。

    “原来你是想说这个。怎么啦,事到如今也不存在非法移民的问题了。”

    这两个小孩儿都没有合法的身份,最初被燕声带回来的时候还要担心移民局的调查。幸亏汤家都是律政家族的,后来才帮这两个小孩儿解决了身份的问题。只是这个过程依旧旷日持久,办了几年,去过好几个听证会,汤老爷子也亲自写了好几封担保信,才将这件事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当初因为这件事,燕声亲自向汤家每一个人鞠躬致歉。她一向都是周全的人,更是孙子辈里的大姐,却因为这事儿给汤家险些惹出大麻烦。这件事也可能是汤燕声这么多年来,唯有做得堪称不计后果的事。

    汤燕声笑着点头:“我就是好奇这两个小孩儿的来历……当年问大姐,那时候我也还是处于人渣的阶段,大姐不告诉我;那现在呢,大姐能告诉我了不?”

    汤燕声垂下眼帘去,也静静喝茶,放下茶杯才缓缓说:“这是我跟他们两个的秘密,就算是汤家人,我也不会说出去。这是我对他们两个的保护和尊重。”

    汤燕卿扬了扬眉:“那如果我是以警员的身份来问呢?”

    燕声抬起眼来:“燕卿,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汤燕卿在大姐面前,第一次板起了面孔:“大姐在亚洲不仅收集古老的家具、美丽的小物件,原来也收集美丽的小孩儿。簪花和小楷到咱们家来,应该只有12岁左右吧?”

    汤燕声的脸色苍白下去:“这件事已经有了最好的结局,你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

    “因为我要知道到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大姐,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他们,而且身为警员我有盘问的权力。我只是不明白大姐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是难以启齿,还是——大姐故意隐瞒?”

    汤燕声深吸口气:“汤sir你有盘问的权力,可是作为合法公民,我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如果你觉得我卷入了什么案件,请你拿出明白的案情来,然后联系我的律师。”

    汤燕卿掏出手机来,调出风铃的照片,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汤燕声面前。

    “大姐,觉得眼熟么?”

    汤燕声瞟了一眼,微微眯眼:“是我设计的。原形来自建造法式的古书里的图样,这个式样现在已经极少见了。我想过要用古法仿造一批。怎么了?它们又跟簪花和小楷有什么关系?”

    “我见过。”汤燕卿垂下眼帘去:“就在孟初雁的命案现场。她死之前出现,她死后就消失了。”

    汤燕声即便惊讶,都是克制的惊讶。她面上微微漾了漾,“可她不是自杀么?”

    汤燕卿深吸口气:“大姐,我请求你现在将簪花和小楷的来历告诉我。如果大姐有嫌疑,我不希望是由我来亲自带大姐回警局……可是我同时也还是希望由我来带你走。”

    汤燕声眯起眼来:“我说过要保护那两个孩子,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就算你是我弟弟,是我最爱的弟弟,我也不会告诉你。”

    “汤sir不好意思,如果你问完

    了,请离开吧。我还得做生意。如果汤sir找到足够证据来拘捕我,那就到时候再说。”

    玻璃窗上忽然被敲响。

    两人转眸去看,却见是骆弦声在外头。店门之前是被汤燕声给关上了,以方便让汤燕卿说话,骆弦声进不来,这才在外面向里面张望。

    见是他来,汤燕声有些皱眉。

    汤燕卿反倒自顾走去给开了店门,两人尴尬笑了笑。

    “原来你也在呀,”骆弦声有些讪讪地。

    汤燕卿倒是依旧一派慵懒:“我大姐都说放下你了,你还来干嘛?”

    骆弦声抬起眼来:“燕卿我想跟大声单独谈谈。”

    “够了!”汤燕声却冷冷斥来:“你们二位,我都没什么好谈的。请你们两个一起离开我的店,我要开店做生意了!”

    骆弦声吓了一跳,满面苍白的望住汤燕卿:“你做过什么?”

    汤燕卿摊手。

    小声自然不买账,他一把捉住汤燕卿的手臂:“你大姐最喜欢你这个弟弟,从小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与你发脾气,更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跟你说话。一定是你做了让她生了大气、伤透了心的事。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她了?”

    汤燕卿认真打量骆弦声。

    还好,他对大姐的担心是真的,没有半点伪装。

    汤燕卿便转身朝外走,抖了抖肩膀:“想知道么?那跟我来。”

    也许是时候聊聊了。

    探视室。

    乔治走进来,便凝视着谈燕衣。

    她又瘦了。

    乔治含笑坐下来,等看守离开,才关切问:“小衣,你又有事需要我的引导了,是不是?”

    汤燕衣垂下头去,手指攥紧:“没什么,只是有点心烦。没什么地方能去,就来看看你。我又给了你这么多天,就竟想到什么证据没有?”

    乔治依旧不慌不忙:“是什么事情让你心烦?说给我听听。”

    汤燕衣深吸口气:“新加坡,孟初雁的案子,想必你也知道了。”

    因为father的招供,事实上已经暂时免除了乔治身上的嫌疑。只是现在father还活着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所以乔治还得暂时留在狱里。只是待遇已经改善,跟祈修齐和father一样可以看电视,看报纸,接收外界的信息。

    乔治点头:“案子不是已经破了么?她是自杀。你又何必为此心烦?”

    汤燕衣蹙眉,乔治便笑了:“我猜猜……是因为汤燕卿汤sir的关系。你喜欢他,他又曾公开追求朱迪,所以你还是无法释怀。”

    汤燕衣一声冷笑:“这次你倒说错了!若只是拿她当情敌,她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介怀。”

    乔治也挑眉:“如果不是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汤燕衣又叹口气黯然趴回桌面去:“……因为我小哥的缘故,我很早就查过孟初雁的底细,发现她是个没有过去的女孩儿。由此我们断定她是被收养的,而且是被非法的私人收养机构所收容。”

    乔治点点头:“这也不奇怪,m国这么大,有无数家私人的,甚至是非法的收养机构。他们或者自己利用孩子赚钱,或者从事中介,将那些孩子送给需要领养的家庭。”

    他的话却仿佛还是没能说中汤燕衣的心事,她难过地摇摇头:“你不明白……我说的不是合法还是违法,我说的是,她死了,我非常非常非常地难过。”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18.318女汉子得有汉子的胸怀(2更2)

    “哦?”乔治细细打量汤燕衣的神色,随即也惊讶地挑了挑眉。

    “朱迪死了,常理来说你应该高兴,可是你非但没有高兴,反倒是为了她而这么难过……如此说来,该是同病相怜吧!我怎么忘了,小衣你也是被领养的小女孩儿。”

    汤燕衣这才抬头瞟了乔治一眼,眼中已是隐约有泪。

    乔治便知,自己猜对了。

    汤燕衣同样是被领养的小女孩儿,只不过因为汤明翔自己就是警政厅长,于是这个小女孩儿的来历早就被严密地抹去了。外界无从知道这个小女孩儿的来历,也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可是这个小女孩儿天生聪慧,别人无从得知的过往,显然她自己还都记得。于是碰到有过相似命运的孟初雁的死去,才会触发她这样感同身受的悲伤。

    物伤其类,何况是人鲎。

    乔治轻轻点头:“所以小衣你才会这么恨皇甫华章。”

    终于可以放心,这个印着汤家身份的女孩儿,是真的会对皇甫华章恨之入骨的。这份痛恨不仅仅来自对皇甫华章的第六感的怀疑,也更来自这个女孩儿自己特殊的身份。

    自从father交待了之后,乔治与汤燕衣见面的时候,手铐也不用戴了。乔治伸手过去盖住汤燕衣的手腕:“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除掉皇甫华章。”

    汤燕衣泪眼婆娑,抬眼望来:“其实我一直好奇,凭乔治你的智商,或者再加上你弟弟,还有你们婚生正统的身份,皇甫华章凭什么能打败你们,得到佛德家族的信任,从而攫取了佛德集团的。”

    说到这个,一向都是乔治心里的硬伤。他蹙眉:“你早就应该知道了:当时公司遭遇严重危机,我和詹姆士都没办法救;而皇甫华章做到了。家族和公司里那些老家伙,一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皇甫华章能给他们赚钱,他们自然投票给他。”

    “可是他当时才20岁吧,又是腿有病,从中国刚到m国来,没有任何的资源,就凭他的头脑,也不至于能那么有效地就力挽狂澜。我想他当年一定用过非常的手段……”

    这也同样是乔治心底多年的不平,于是忍不住冷笑:“肯定是有的!否则家族那些老头子,当年最是瞧不起他的,怎么就忽然都改变了主意,站到他那边去了?倒是我们兄弟两个正宗嫡传却被他们抛弃了!”

    汤燕衣心下忍不住小小激动地跳跃了起来。

    “能知道那时候佛德家族举足轻重的都是谁么?”汤燕衣说着从公事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佛德家族对外公布的合照,“你指给我看。”

    乔治心下却涌起防范:“你问这个做什么?”

    汤燕衣哼了一声:“当年的事怎么听起来都有猫腻,我想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采取了什么非法的手段。现在的他羽翼丰.满了,难以查到证据;可是当年的他却还是新来乍到,难免留下过马脚,我查不到现在的,就索性去查从前的事。只要查到证据,一样可以将他绳之以法,效果是一样的。”

    汤燕衣说着自嘲道:“总之我就是条猎犬,会死死咬住了他,不抓住他绝不甘休!”

    这话说得叫乔治十分受用,他便点了头:“实则从这合照里的排位你就应该能看出来,居中的几个就是佛德家族的老家伙们。”

    汤燕衣小心地提一口气,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她伸手指正中的那个老人:白金色的头发,笑得一脸温暖。双手自然叠放在膝头,手上有一枚显眼的戒指。

    乔治对着这个老者明显露出不满,唇角向下:“哼,当然了。他是我们的叔公,在家族里绰号‘老佛爷’。在我们祖父去世之后,他接任佛德家族的族长。”

    汤燕衣仔细地看那老人,忽地问:“觉得他的姿态有一点奇怪,好像受到什么病痛之苦。

    乔治又被戳中痛点,哼了一声:“可不!他骑马的时候摔下过,大面积骨折过。年纪大了,行动便有些不良。我觉得一定是因为他在这一点上跟皇甫华章有些相似,所以这个老头子才会抛弃了我们兄弟两个,转而支持了皇甫华章!”

    汤燕衣一直小心压抑着,待得乔治被看守带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兴奋地起身,用力一挥手臂:“yes!”

    “原来是这样。”

    咖啡厅,时年向汤燕衣挑起大拇指:“小衣你真棒。”

    汤燕衣呲了呲牙:“你少来!我允许你叫我‘小衣’了么?”

    时年歪头一笑:“那好,我不叫‘小衣’,叫‘大衣’好不?”

    饶是汤燕衣,也被时年的伶牙俐齿给气得说不出话来:“时年,我有跟你熟到这么开玩笑的地步么?”

    “有啊,”时年拖着下颌,笑眯眯盯着她:“你也可以跟我开玩笑。”

    汤燕衣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别开头去。

    这一刻眼前这个既厚脸皮,又卖萌的时年,竟然像极了小哥……

    时年凝视汤燕衣,眼前便会

    不自觉叠加起罗莎、熊洁的影子。她们都是对她不假辞色、甚至是充满愤恨的,可是她却知道,她们的张牙舞爪实则都是在掩藏内心的恐惧。

    她们也有爱,只是从小的经历让她们没机会学会如何正确地去表达爱,所以她们在追求爱或者成就的路上,时常便走岔路,于是总是无法顺利得到心中所想。

    而一旦受到挫折,她们也会下意识将对手看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于是开始痛恨对手。

    这不是真的恨,只是她们走弯了路。她自己不仅是个女人,更是个记者,倘若她对她们没有一颗包容之心,那她们就永远不会向她敞开心扉。

    熊洁已经死了,已经够了。她会保护好罗莎,也会尽力与汤燕衣化解矛盾。

    不管汤燕衣是不是汤家的血脉,可是她姓汤就够了,那她就永远都是汤燕卿的家人……他爱他的家人,她都懂。

    时年便笑:“小衣你真棒,如果不是你,就算你小哥也没法从乔治口里掏出实话。乔治也是佛德家的人,虽然曾经败在皇甫华章手下,可是他的智商依旧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说,他是比father更难对付的;可是他的身份却也决定了他是极为极为珍贵的证人,能叫他开口可能会是决定最后战局最重要的砝码。”

    “便比如老佛爷身份的确定,也只有小衣你才能获取到。如果不是佛德家族内部人,谁会了解这样的细节呢。”

    汤燕衣端着手臂冷笑一声:“聪明人也永远有自己的软肋,那就是太自信。我要是再乔治面前扮精明,那就只会让他更生防备。我只有佯作精明,实际叫他许多回发现我的愚蠢,他才会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之后,开始对我放下戒心。只有如此,他才肯跟我说实话——他现在都以我的心理导师自居了,我有什么问他,他也都会自以为是作答。”

    时年竖起大拇指:“好棒。”

    汤燕衣白了时年一眼:“别以为只有你能为探求真相而潜伏在皇甫华章枕边,我是警察,我也一样可以为了破案而在乔治面前自降智商。你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绝不会逊色于你!”

    时年吐了吐舌:“我潜伏的事儿……你也看出来了?真厉害。”

    汤燕衣招手唤侍者:“跟你说话真无聊,你再跟我这么卖萌,我就走了!”

    时年含笑告饶:“好我不说了,我错了。小衣呀,你是怎么发现我潜伏的、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容易引人怀疑?”

    汤燕衣愤愤瞪着时年:“……你还跟我小哥上了床!大趴那晚,我都撞见了!”

    时年的脸登时红透了,汤燕衣愤怒地别开头去:“我小哥不是随便的人,虽然他长了那么一副随便的样儿……你要真的是皇甫华章的女人了,他只会从此对你只成冰山,怎么还会犯j去跟你亲热。而且……是全程都在取悦你?!”

    时年伸手捂住脸:“小衣你太坏了,还听墙角……”

    说着偷偷裂开指缝,偷偷瞄着汤燕衣:“那小衣你会不会杀了我啊?还是待会儿我出了咖啡店,你就开车撞死我?”

    汤燕衣看出时年是故意糗她,便用力平息情绪;“……我是恨你,绝对恨你。不过我也依旧觉得皇甫华章不是好人,你不该跟他在一起。所以我现在不会杀了你,只会拯救你——谁让我是警察,就算是你,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时年眼睛有些湿了,伸手过去:“所以,我们已经联手了,对不对?”

    ---题外话---【已经到层层揭开谜底的阶段喽~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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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319谁的情深,向不多言(三更一)

    警局。

    骆弦声走进来就扬起了眉:“你说要跟我聊聊,原来是带我回警局来聊?燕卿,你可以直接说带我回来录口供,不用那么委婉!”

    汤燕卿眯起眼来:“你这么激动,难不成是紧张么?只有做过不法之事的,才会真的害怕进警局。”

    骆弦声收声,上下打量汤燕卿:“那你今天带我回来,定然已是心有成竹。”

    汤燕卿歪歪头:“恨我是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已经被我大姐判了‘死刑’,我现在所做的也许是最后能救你的机会。我大姐的性子你知道,你我两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也更清楚,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大姐有什么事,那你们就没有将来了。鲫”

    这是汤燕卿第一次在骆弦声面前说得这样明白。

    骆弦声紧紧盯住汤燕卿:“看样子,你都知道了?峻”

    汤燕卿率先走向询问室,迈开长腿头也没回:“……我已经知道得足够多了。”

    骆弦声望着汤燕卿的背影,最终深吸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先给我讲讲这个人。他是怎么进你的公司,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别跟我打官腔,我要实话。”

    汤燕卿将father演出中的照片按在桌面上,推到骆弦声眼前。

    骆弦声深吸一口气:“他怎么了?只是我旗下一个小乐团的指挥。那个乐团又不是我旗下什么要紧的团体,所以这个团队我自己都没怎么留意过。”

    “看来你还是想跟我绕圈子。”汤燕卿对起指尖来:“如果这个团体不要紧,你何必把他们放进只有你的电梯能到达的夹层里?别跟我说是为了方便他们排练。你知道,我是不会信的。”

    唐燕青说着又拿出father的又一张照片,轻轻放在桌上。这一次没推到骆弦声眼前去,尚隔着一段距离。

    这张照片是father在燕舞坊里的模样,是曾经时年绑在裙下的摄录机拍摄下来的。虽然有点模糊,不过一见即知。

    骆弦声的面色便苍白了下来。

    汤燕卿盯着他的眼睛:“……我没有直接说出来,不是我不知道,只不过我是给你机会自己说出来。”

    骆弦声盯住汤燕卿,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果然是你。我曾经觉得里面的黑桃7像你,不过我一直心存侥幸,希望那只是我看错了。”

    “你没看错,我也没看错。”汤燕卿紧紧盯着他:“告诉我,为什么要进燕舞坊?”

    骆弦声深深吸气,两手握拳。那是【孤注一掷】。

    “是又怎么样?这还有什么为什么?我跟其他的客人一样,都是喜欢小女孩儿,不行么?”

    “我知道我这么干犯了法,我承认,你正式逮捕我好了!”

    “你问father?好,那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我想进燕舞坊,所以才答应father也也进了我的乐团,以此为交换。谁让他有时候也会厌倦了夜晚的角色,白天也还想过正常的生活呢?”

    “你还想知道什么?你都问出来,我现在就都告诉你好了!还有孟初雁,是不是?好,那我也告诉你……孟初雁最初是在星空网上自荐,后来是father推荐给我,说她资质好,能推得出来。”

    他竟然这么不顾一切,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都都说出来。

    汤燕卿反倒轻舒了一口气:“竟然这么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就这么把自己全都推到台前来了?小声,你知道骆爷爷要知道了,真会当场被你气过去。”

    骆弦声黯然垂下眼帘:“我全招,只求你一件事:暂时帮我瞒着我们家。还有媒体那边,也别叫他们多事。”

    汤燕卿手肘搁在扶手上,指尖抵着额角,神态竟全不见了之前的严肃。

    “你让我帮这个忙,我能帮;可是前提是,小声,你得跟我说实话呀。”

    “瞧你现在像个什么状态?英雄,视死如归……或者说难听了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自己想当死猪也就罢了,你把我也当成猪脑子啊。我会信你?”

    骆弦声陡然一惊,抬头向他惊愕望过来:“你不信?你之前怀疑的不就是这个?否则你又何必千方百计进我公司的夹层,更要贴身跟在孟初雁身边?”

    汤燕卿便也扬了扬眉:“你有多聪明,我也知道。我当初是这么怀疑的,可是你刚刚那一番‘认罪’却实则反倒是替你自己免除了之前的嫌疑。你不是要我要找的人,小声你虽然是我发小,但还真学不会我曾经那‘人渣’的样儿。”

    汤燕卿说着凑向前来:“你是为了别人。”

    骆弦声登时满面没了血色,比之前只受到汤燕卿指控还更紧张;“我没有!燕卿你别胡思乱想!”

    骆先生这样的反应,反倒更坐实了汤燕卿的担心。

    他叹了口气,坐回去,垂首只看自己的指尖。

    “小声你知道么,我之前跟我大姐吵架也是为了这事儿。我其

    实也有些打怵,不想亲自面对我大姐;所以你去了,我当时真是开心极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不用直接我大姐,我问你就行了。”

    “可是看来我错了,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什么也没得到。那我只好不跟你聊了,我回头再找我大姐聊吧。”

    骆弦声双眼向外凸出:“燕卿,你找大声聊什么?你跟我聊,聊啊!你想聊什么,我都告诉你,还不行么?”

    “我信你的诚意,”汤燕卿目光微凉,却也带着深深的悲悯:“可是你没办法告诉我真相。因为那真相,你也不知道。因为那件事的原原本本,其实都与你无关。”

    汤燕卿说着起身,整理整理袖口,就要往外走。

    骆弦声两手紧紧扣住桌沿儿:“你做什么去?要去找大声?你站住,你别去打扰她!”

    汤燕卿理都不理,径直走到门边。

    骆弦声绝望地嘶吼:“……跟她无关。我的事跟她都无关啊!你为什么要去打扰她?”

    “你敢说与我大姐无关?”汤燕卿霍地转过身来,目光沉重地都砸向骆弦声:“瞧你刚才的表现,连烈士都想好要当了,连骆爷爷的健康也顾不上了!——这个世上,除了我大姐之外,你还肯为谁傻到这个地步?你还敢跟我说,与她无关?!”

    骆弦声闭上眼睛,满脸绝望。

    他对大声的感情……独独瞒不过燕卿。

    汤燕卿深深吸气:“我知道你是在替我大姐隐瞒,我早就知道我大姐有瞒着我们的事情。我不是想怪大姐,我只是想帮她分担。无论是什么,我都想帮她。可是这个前提是,你们得让我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了前因后果才能知道该怎么做啊!”

    骆弦声无法睁开眼睛,无法面对这样的汤燕卿。

    他只能深吸着气问:“……你已经,知道了多少?”

    汤燕卿别开头去:“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孩子不是大姐非法领养来的,我担心其实根本就是大姐自己从亚洲给偷运回来的。她在亚洲手机古董家具,抢救文物,装载那些东西需要有大型的包装箱。箱子夹缝里塞进几个小孩儿来没有问题,所以我担心大姐不止是簪花和小楷和这两个小孩儿,她也许还借此偷运过许多其他的小孩儿来!”

    m国境内那些非法的私人收养机构,他们的小孩儿是从哪里来的?同样,燕舞坊里的那些小女孩儿又是怎么进到m国来的?这当中必定有一个运输的方式,而且那运输方式一定还有冠冕堂皇的外衣,让人们不去怀疑,所以才会偷运的成功率极高。

    大姐呢,她自己是汤家人,有汤家这个律政家族身份的保护,所以海关和机场的检察人员都会对她降低警惕;再者,她与皇甫华章曾联手抢救文物的事迹也被许多人熟知,就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曾公开感谢过他们两个,于是她带回来的大箱子便会围绕上一层光圈。而且文物本身有的比较抗拒现代的射线检验,所以可以逃过许多现代的扫描设备,确保箱子里的孩子不被发现……

    汤燕卿说完,死死盯着骆弦声:“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你对我大姐,比我还要关注。也许她言行里的小细节我没注意到的,你却比我更敏锐。就因为你发现了这些异常,你才开始怀疑,然后因此才走进燕舞坊去,就是想确定这一切,是不是?”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第二更~】

320.320佛曰 不可说(三更二)

    询问室安静了下来,他跟燕卿请求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想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他跟大声和之间……也许是相遇太早。

    都是世交家的孩子,从小就玩儿在一起,除了姓氏不同,其余跟自家的兄弟姐妹没什么两样儿。他都具体已经记不起跟大声是如何的缘起,只是从两三岁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长在”汤家了。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儿,甚至晚上都一堆小孩儿一起睡。那时候还没什么性别意识,甚至都忘了你家我家,就觉得所有的孩子都是一家的,大家都是亲亲热热。

    男生的心智比女生晚熟,所以小时候男孩儿话还说不全的时候,人家女孩儿已经可以变换着花样跟他斗嘴了。他那时候也是心气儿盛,就不喜欢嘴厉害的女生,自觉地只跟在大姐姐似的燕声身边。

    燕声是大姐,从小就是耐心平和,永远帮他们吃喝拉撒,还要平息他们之间的各种战火。那样的燕声既身在小孩儿堆里,却又卓然于外,总是那么的温柔陷阱,总是那么的宁静优雅。他也不知道是更羡慕她身为大姐的权威感,还是那时候就被她的气质征服,所以就总有事没事凑在她身边峻。

    那时候真的还太小啊,小到完全不明白那种仰慕和依恋会在未来的时光中渐渐发酵成什么。也只觉得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她爱静,他也就不多言,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彼此相伴就好了。

    后来,燕翦出生鲫。

    这是汤家最小的女孩儿,生下来就像玉雕的小娃娃一样可爱,全家人自然也都宠着捧着。就连燕卿那样的小洁癖,也竟然肯为这个小妹妹换尿布,被尿湿了也没生气。

    那时候的燕声就更像是个小妈妈一样,将帮忙照顾的责任都揽了下来。平时看着弟弟妹妹们玩儿,她怀里也都是抱着燕翦。

    燕翦天生聪明伶俐,一岁多就简直舌灿莲花,说话清晰伶俐。小姑娘也聪明,知道不找燕犀和燕卿去斗嘴。一来燕犀天生的律师毒舌,话虽然不多,冷不丁蹦出一句来就让人直接被摔南墙上去,小丫头扛不起;燕卿那小子,就算不斗嘴,也总能蔫儿坏地报复回来,于是燕翦瞄准了他。

    于是后来的情形变成不是大声抱着燕翦,就是他抱着燕翦。小时候都流行过家家,燕卿就带头管大声叫“小妈”,管他叫“小爸”,虽都是因为他们两个一起照顾燕翦来说的;可是换到另外一个角度,何尝不是说他跟大声的关系更亲密?于是他就非但没恼,反倒还喜滋滋的。

    燕翦到了五六岁上,燕声那时候在上高中,课业开始紧张,于是燕翦就单独只黏着他一个了。那时候的燕翦是个小可人儿,时常亲密地抱着他的鼻子贴在他脸上,柔声蜜语地跟他说:“小声我好喜欢你呀。”

    还用幼稚园小朋友们常见的说法说过:“我给你当新娘好不好?”

    幼稚园小朋友的话,都只当成笑话罢了。他听了也只是一乐,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他哪里能想到,那小妮子说得竟然是真心话。

    他就更没想到,那时候的大声已经足够长大到能预感到将来的三角问题,于是开始与他保持距离,尽量不再单独让他跟她呆在一起。

    后来他跟燕犀、燕卿也都长大了,都上了中学,来汤家便不那么勤了。只是他还时常在操场上踢着踢着足球,便蓦然惆怅地停下来,抬头看看那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计算着又是几天没给燕声打电话了。

    他恨不得天天打,哪怕她不说话,只是听她在那边无声地微笑,也让他觉得心里安静。

    可是他却也知道她的性子,每次挂断之前她都大姐姐似的嘱咐他,叫他专心学业,别天天上学还揣着手机……于是他就不敢天天打,总得扳着手指头算着,三天了,才可以打。

    再后来,大声上了大学。去了东海岸。

    她去报到的那个晚上,他惆怅得整夜无法入睡。就因为听燕余和燕翦都说,大姐中学的莳绘都不谈恋爱,就等着上大学呢,这回终于可以等着看大姐也带回男朋友来了。

    踌躇了许久,他才终于拨通了大声的手机,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地说了许多有的没的,直到大声都有些哑然失笑了,问他究竟想说什么呀。他才严重口吃着问燕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大声仿佛害羞了,又仿佛闪避,半晌才说:“……你还小,说这个太早了。”

    他便郁卒下去。他比她小,他也不想啊!可是这是他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每每想来也都想撞墙。

    她的性子娴静淡然,可是实际上十分坚强独立,他都知道。与她比起来,他跟燕卿差不多,都是闹腾、调皮,有时候也莽撞冲动。这样的他在她眼里一定永远都只是个小兄弟,永远没有男人的成熟和担当吧?

    这般想来,他便万丈雄心都成灰,自己都问自己:骆弦声,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也许配得上她的,应该是比她还要成熟淡然的男子,能让她心生安全感,能让她的心永远平静下去——便如后来出现的皇甫华章。

    于是那句

    话,他那个晚上便没敢说出来。

    他那晚在外面坐了一个晚上,先是心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他想既然生理的年纪他自己没办法控制,那他就让自己的心智更快地成熟起来。等到她发觉他成熟了,能与他平视甚至仰视的时候,他就可以说了。

    于是从那个晚上开始,他开始发奋读书。在校园拿了一个又一个奖学金,然后自己创业,涉足网络投资,创办星空网,再到后来的星空娱乐帝国。

    他在等,等他自己再成功一点,再成熟一点,他终究可以拉近与她的差距,他会在她眼里从弟弟变成男人,那他就可以说了。

    可是这个世上许多事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说的机会,后头便会发生一连串出乎意料的阻隔,就再也难找回这样的机会。

    他忘了,他在长大,燕翦同样在长大。而且燕翦是女孩子,跟大姐更方便地聊心事。于是那时候才刚上初中的燕翦已经开始跟大姐聊他,述说她对他朦胧却坚定的爱恋。

    于是他发现,燕声在与他的通话里,态度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离。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以为她是在大学里终究有了男朋友;或者说……在她眼里,他没有成熟,反倒更幼稚了?

    于是他就更不敢“幼稚”地贸然表达。

    时光就这样蹉跎下来,她寒暑假开始了旅行,去亚洲寻根,去非洲探险,有时候他的电话她都接不到;或者说有信号,她却不想接吧。

    大学四年之后,她没毕业之前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事业方向。她说她在旅行的路上看到过那么多疮痍,原本灿烂的人类文明却被战火摧毁成断壁残垣,她心生责任。于是好不容易盼她大学毕业归来,可是事实上她在家呆的时间就更短,她将跟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到了她的事业上去。时常不知何时走的,更不知何时归,更让他揪心的是会完全失去跟她的联系,一点都不知道她一个孤身女子在那战火之中是否安好。

    那种绝望吞噬着他的心,他也唯有只要闲暇了就来汤家守着,期望得到她的哪怕一点消息。

    可是后来……燕卿也出事了,虽然不知他具体遇见了什么,可是却将自己关进一个孤单的世界里去,也没时间搭理他了。他在汤家,也只有讪讪地跟燕余和燕翦两个小女生在一起说话。不然那楼阁那么空,汤家长辈各自有事业要忙,他自己傻傻坐着,岂不所有已的心事都泄露了?

    于是就连燕余都误会了他那样频繁地跑到汤家来,是为了燕翦。

    燕翦就更是开心,每次他来,都打扮得美美的,将她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展示了出来。

    ……他就越发百口莫辩。

    就是那一年,他开始冒险,报名参加了一个真人秀,毅然去了无人的海岛,跟鲨鱼同游。

    而自己旗下的影视制作机构,只要有关于亚洲战火地区有关的报道和影视制作的申请,他都一定批准,甚至非要亲自参与。

    他只是想,能在那战火纷飞里,与她哪怕偶然相遇。

    大学和后来的事业经历,让她开始越来越靠近修禅的意念,他也曾听她说过,口也会造业,有些话说了便是业障。

    他明白,她用的是佛经里的话。

    佛曰:不可说。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21.321别怕,还有我(三更三)

    不可说……

    乍然想到这句话,会叫他心下郁卒、憋闷,想一拳打破了那层玻璃墙壁去。可是后来渐渐地,却越来越能明白大声的心。

    在他和大声之间,他是可以任性的那个人。反正他就是他自己,说了就说了,大不了因此而伤害了燕翦,或者叫汤家人从此对他侧目,再大不了回家让自己爷爷给捶一顿罢了。

    反正……哪个少年不荒唐?再说也不是他自己故意招惹燕翦的。

    可是大声呢鲫?

    他自己不是汤家人,他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大声却是汤家人,与燕翦血脉相连,是从小宛若小妈妈一样照顾着燕翦长大的大姐。他若贸然说了,让燕翦受了伤,以后要大声如何面对燕翦,如何面对家人?

    所以长大之后的他,便也主动选择了不说峻。

    不说不是永远不说,不说是需要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比如等待燕翦也真正长大起来,等她明白感情不是强求之事,等她也终于寻到了爱她的人……这个结也许也就迎刃而解了。否则以燕翦现在的年纪,正是最容易冲动犯错的时候,倘若将一切都说开了,燕翦激动之下出了什么问题,大声又该如何背负?

    这样的等待里,这样近乎闭着眼睛走在黑暗里的摸索里,他却渐渐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最早就是簪花和小楷。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甚至是比汤家所有人知道的更早。那次是大声的货从亚洲回来,在海港下船。他便偷偷地也跟了去,只想借故在海港与大声相遇什么的,结果去了竟发现,大声从刚歇柜的货物夹缝里,领出来一个小孩儿,紧接着又是一个小孩儿!

    这两个孩子当时骨瘦如柴,满眼的惊恐,可是即便如此却也能看出他们相貌的美丽来,于是叫他一见难忘。

    后来再见到这两个孩子,是两年多以后的事。大声将这两个孩子带回店里,说是她想要领养的孩。因为这两个孩子的非法身份,汤家险些被推到风口浪尖,幸好后来经过了许多的人努力,最终证明这两个孩子曾经呆过的那间收养机构是非法的,两个孩子在那边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大声的行为带有了营救的意味,才渐渐获得了法庭的同情,最终在汤家人的帮助下给两个孩子拥有了合法的身份。

    可是他却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的。大声不是从非法机构“营救”了这两个孩子,而是一开始就是她从亚洲将这两个孩子带回来。本质上来说,这跟偷渡人口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两个孩子后来落到那样的非法收养机构去,怕也是大声给送过去的……这样想来,他便越想都越后怕。

    后来他设法严密关注了大声的货柜到港的船运公司和港口,只要她的货物进来,他就悄然去看……于是发现了更多的小孩儿。

    都是同样的满眼防备,衣衫褴褛;可却跟从前的簪花和小楷一样有着美丽动人的面容。

    然后这些小孩儿就都被分散带走,从正规途径再也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他越想越怕,也越想越不甘心。他不相信大声会是这样的人,他十分担心是有人在大声的货柜里做了手脚,在大声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偷运了这么多小孩儿进来。于是他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有一次终于有机会追踪着一个小女孩儿,跟在那辆带走小女孩儿的货柜车后。

    货柜车在路上几次中转,小女孩儿从货柜车上了冷藏车,然后又换到快餐车,最后换到了食材配送车……最后开到了燕舞坊。

    他自己当时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看到燕舞坊的名字,看见那个“燕”字,他自己的心里就狠狠地咯噔了一声。

    他怕这正是将这生意与大声联系起来的一个特征。

    燕,汤家这辈孩子的名字里,都是燕字辈。

    他都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只觉仿佛这个世界都崩塌了。可是在那片废墟之下,他却依旧还有一个信念:不会的,大声不是那样的人。

    尽管亲眼看见过,尽管簪花和小楷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他还是相信那不该是大声做的事。

    那当中,一定还有大声“不能说”的理由。大声做任何事,都一定有她的道理。

    这样的事,他就更不能当面去向大声问个明白,他甚至也没办法叫燕卿帮他侦查,他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来办。

    他是娱乐公司的老板,对娱乐圈那点子腌臜污秽的事都明白,圈里那些专门掌握着外围生意的皮条客他也都认得。他设法与他们打交道,一点一点从他们嘴里摸出了燕舞坊的影踪。他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帮他们做成了不少生意,于是终于有机会被燕舞坊的熟人介绍进了燕舞坊,成了那里拥有扑克牌编号的客人。

    后来想来,原本燕舞坊的生意也正好需要他这样身份的人,才好向后延展,于是他没遇到过太大的问题就混入了其中。只是那道门槛好进,想更进一步却难,除了认得father这个人,其他的客人、燕舞坊产业链的来龙去脉,他没机会得到任何消息。

    于是

    他唯一能做的,自然是千方百计与father拉近距离。

    甚至,他旗下的那支小乐队,他都只是为了讨好father,为了father而建立的。而当father推荐了孟初雁之后,他二话没说,重金打造,不惜工本。

    所有这一切,都只为了能有机会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一步一步地知道大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这一切还是被燕卿看透了,又因为燕舞坊的覆灭、孟初雁的死,而搁浅了,再也无法通向那最后的真相。

    一个小时过去了。

    原来这么多年的心路历程,那么多的百转千回,这么回首去整理,一个小时就能想完了。

    他叫汤燕卿进来,平静地说:“汤sir,我签字认罪。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与其他人无关。”

    汤燕卿眼睛都红了:“到头来,你还是只给我这样的答案?”

    他微笑:“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从来都不过如此。”

    时年家。

    四个女生做好了饭,正准备一起开吃。

    叶禾手机响了。

    作为“24小时不攥着手机会死党”的成员,叶禾马上扔了筷子去看手机。却在看了一眼之后,先挑眼瞭了一眼时年。

    时年冲她做个鬼脸:“怕被我瞧出来,就上楼接去。”

    现在叶禾、小麦和罗莎也都知道她会行为分析,所以一般有事儿都恨不能在她面前围起床单来,不让她看见面部和肢体表情。

    叶禾便上了楼。

    不大一会儿下来,竟然快哭了。

    一脸的又是为难,又是害怕。

    时年不得不问:“到底怎么了?”

    叶禾期期艾艾坐下来:“头儿,我完了。是汤sir,他说约我出去聊聊。”

    三个人都愣了。

    叶禾登时垮下脸来:“完了,他一定又跟我记仇了,肯定要跟我算没边儿泳池那回的账!”

    时年登时一颗米粒呛着,咳嗽得停不下来。

    半个小时后,时年开车带叶禾到达了约定地点,本来已经不再咳了的她,一下车呛着冷风,竟然又继续开始咳嗽了。

    叶禾更惨,远远看见汤燕卿,就开始打嗝了。

    一见这二位女士,一个咳嗽一个打嗝地走过来,汤燕卿就不可救药地乐得趴在了贾天子身上。贾天子也不好意思笑,只能拼命忍着。

    时年使劲儿深呼吸,走过来一拍桌子:“汤sir你什么意思?”然后才跟贾天子点了个头:“贾sir也来了。”

    四个人里,一个咳嗽,一个打嗝,一个笑瘫,贾天子冷静地审时度势一下,觉着就剩下自己一个正常人了,于是正常地替笑瘫了的那位解释了一下:“他原本告诉我是来一次二对二的约会,没告诉我是在被时年你砸场子的。”

    时年终于不咳嗽了,“谁跟他二对二约会啊?”

    叶禾一听更愣了,盯着贾天子,脸就又红了。

    本来当初汤sir跟贾天子一起到公司办案的时候,她就是同时对着四条大长腿一起流口水的,只不过汤sir更惹眼一些,她就忽略了贾天子。可是慢慢看下来,汤燕卿越发有点面目可憎,反倒是这位贾sir越看越好看了。

    反正都怪那句二对二约会神马的,让她小鹿乱撞啦。可不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哟!

    汤燕卿终于笑够了,认真地瞟着叶禾:“谢谢你,真的。我都十几个小时笑不出来了,结果一见你就笑了。”

    他左右看了一下:“不然买包爆米花奖励你一下吧。皇上,爆米花桶太沉,人家小姑娘自己抱不动,去帮着抱一下呗?”

    贾天子恨恨起身:“是不是还得我付账?”

    汤燕卿绝艳一笑:“我们贾sir就是这么高富帅,真没办法。”

    贾天子没辙,哄着叶禾去买爆米花了。可是就买一桶爆米花的时间怎么够汤燕卿和时年说话呢?既然爆米花都买了,贾天子只好又顺便带叶禾去买票看场电影。

    时年无奈:“怎么了?”

    他黯然下来,小孩儿似的委屈地噘嘴:“想借个肩膀,靠一下。”

    时年虽说心疼,也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刚你不是趴在贾sir肩膀上半天了?干嘛还要借肩膀?”

    他抬头幽幽望来:“……小声说要认罪。不让签字都不行,说我要是不逮捕他,他就自己去找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自首。”

    时年听了都皱眉:“见过想改过自新的,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的。这不是他的风格,后头一定另有隐情。”时年说到这里,心下都是一动:“难不成……他是为了替其他人遮掩?”

    这世上能让一个人这样飞蛾扑火的,也只有那个最爱的罢了。所以那个名字已经涌到了舌尖儿,时年还是没有说出来。

    其实,也不用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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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燕卿便点了头。

    时年也有点傻了:“真的……是她?”

    汤燕卿伸手过来:“我手冷,帮我暖暖。”

    时年心下也痛,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管它这里还是不是商场,管它这里会不会有熙来攘往的人群。

    管它……这里会不会有皇甫华章的人在监视。

    她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她只想在他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握住他的手。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打圈:“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证明与大声姐有关,你会怎么办?你会亲自逮捕她么?”

    他点头:“我会。”

    时年再柔声问:“就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你现在还是不知道怎么问她,是么?”

    他苍凉地笑笑:“其实……我也挺没用的,是不是?”

    时年拍拍他的手:“那就交给我,让我去问。”

    他抬起头来。

    她却轻轻地笑:“我都告诉过你喽,在这方面你们当警察的都比不上我们当记者的。我会比你问得更好。”

    他手指收紧,将她小手反扣在掌心,紧紧攥住。

    原来在他害怕的时候,她始终都挡在他前面。

    一如曾经。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12张:事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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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322逮捕我吧(3更1)

    时年翌日在公司交待完了工作,就开车去了“中古”。

    汤燕声见时年来,有些意外,却也仿佛早有心理准备。

    时年也忍不住先细细打量了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孩子。

    汤燕声便叫两个小孩儿提前午休,自己去锁了店门,挂上午休的牌子,然后回来烹茶。

    “你跟燕卿一样,言行都有伏笔。他上回来盯着簪花和小楷看个没完,你这次也是,所以我就知道你来得跟他是相同的缘由,而且是你替他来。”

    时年便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大姐。鲫”

    时年先坐下来喝茶,举目四望,忽地抬手指墙上:“大姐那边原来的一幅字呢?”

    墙上挂久了卷轴,墙面就会留下印迹。现在那块地方实则也被填满了,但是因为纵横轴不同,尺幅也不一样,所以还露出从前那卷轴的印迹。

    汤燕声看了一眼:“哦,原来的卖了。你忘了我这里是开店做生意,店里所有的陈设都是商品,遇见有眼缘、肯出价的,就卖了。”

    时年却还是托着腮看那边:“原来是什么来着?”

    汤燕声扬了扬眉:“是一幅东瀛高僧的字,写的是‘心动’两个字。”

    时年抚掌:“对啊,想起来了。从前就觉着那幅字跟在大姐这里喝茶的意境特别般配。茶是静,心却是动,动静结合,却都无声,颇有妙境。”时年说着抿了一口茶:“不过可惜,怎么卖了啊。”

    汤燕声抬眸望过来:“怎么,你原本有兴趣?”

    时年点头一笑:“其实上次就喜欢,只是当时是面对着沈阿姨,紧张得不行,就反倒忘了这件事儿。大姐不如告诉我,那字是卖给谁了,我跟人家聊聊去,看抬一口价,对方肯不肯割爱。”

    汤燕声微微蹙了蹙眉。

    时年明白,这也是商人的规矩,不能随意泄露买家的身份,否则人家若是因此而受到打扰,那就是店家的不敬了。

    时年垂眸微笑:“我知道这样问是坏了规矩,可是大姐一向讲缘。既然是我先看见那幅字,先起了眼缘,那若这么失去了,怎样都觉得遗憾。大姐比我更明白,人这一生虽然有许多事、许多人不得不失去,可是却有些事有些人,不该那么轻易便任凭因缘错过了,应该尽力去找回来的。”

    汤燕声便又望了时年一眼。

    然后才垂下头去喝茶:“或许你说得对,那幅字是当真与你有缘。所以就算你自己是错过了,却还是有你身边的人替你收回去了。那物件儿你现在虽然眼睛还看不见,却其实就在你身旁近处。”

    汤燕声的话说得颇有禅意,时年微微挑眉,却也听懂了。

    心下也是悄然的一跳:“大姐的意思莫非是那幅字被皇甫华章买走了?”

    汤燕声放下茶杯:“不是买,是我送给他。”她说着幽幽抬眸:“这世上还有机会心动,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更何况是皇甫这样心如古井度年的人。”

    时年便笑了:“可惜先生没对我说起,那幅字也不是送给我的。”

    “可是他买那幅字却也都是因你一念而起。”汤燕声轻轻笑笑:“若没有你,他看都不会看那幅字一眼。他与那幅字的缘,都是应在你身上。”

    时年垂眸看茶叶在水中伸展腰身:“大姐对先生颇有回护之意。”

    汤燕声倒也淡然:“同生共死过的人,自然会有这样的情分。就像战场上同一个战壕幸存下来的战友。”

    时年歪头看回那面墙:“倒是想起一件事。原本没曾联系在一起过,现在忽然灵犀一动。”

    “哦?”汤燕声静待下文。

    时年浅浅而笑:“这次孟初雁的案子,我也去新加坡采访。见到过一串风铃,紫铜的,想起外祖教过那叫铁马,若是在佛教里更有深奥的寓意。于是方才这一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个著名的典故,问风动、幡动,还是心动。实则无论风与幡,高僧听见的都只是檐角下的铜铃在动罢了。”

    古时檐下风铃,首先是为了测风。风若起,尚未入人耳,风铃却会先作声,用以提醒。所以无论是风动还是幡动,用以判断的工具都只是檐下风铃罢了。

    时年恬淡垂眸:“所以可以说,是铃动为缘起,心动为缘应。”

    大声是这样的人,她便尝试用这样的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声是红尘中的隐者,若是汤燕卿真用审讯犯人的方式来谈,那只会叫大声更紧关上心门。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每条路却都不同的。

    汤燕声便也听懂了:“你也是想说,那风铃是一定与我有关系,而且你说得比燕卿还要有理,还要笃定。”

    时年没否认,倒是促狭而笑:“其实我比他说得还延展——我说了,铃动是缘起,心动为缘应;虽然风铃和那幅字曾经都是属于大姐的,但是现在已经都不在大姐这里。风铃成了犯罪现场的信号,出现在香港和新加坡;那幅字却被先生带走了……”

    汤燕

    声眯起眼来:“所以,你想说什么?”

    时年也是黯然,努力一笑:“万事有缘,所以我想这件事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所以最后不是应在大姐这里,反而是应在了先生那处。”

    每个人的心灵感应程度是不一样的,就像小声和汤燕卿都将风铃和偷运孩子们的事情直接想到了大声这里,可是她却不是,她是直接想到了皇甫华章。

    风铃和偷运孩子就算大声都做过,但是凭皇甫华章与大声的生死之交,他也完全可以参与其中,或者以资利用。

    风铃的事倒还罢了,总归孟初雁是自杀,但是偷运孩子的事却必须要分辨个水落石出。

    时年垂下眼帘,望杯中冉冉茶香:“所以我想,汤sir和骆先生都错了,真正主导偷运孩子的,是先生。”

    如果她猜对了,如果大声肯站出来作证,那么这便是告倒皇甫华章的一条铁证!

    汤燕声微微一怔,却摇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可是偷运孩子的,的确是我。从法律层面来说,我是罪犯。”

    时年也一惊:“不是先生利用了大姐的货运渠道而偷运的么?”

    汤燕声叹息摇头:“怎么会。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且难得你的话饱含禅理,那我倒愿意与你说说。时年,其实你误会了皇甫。偷运孩子的事是与他有关,但是无论我还是他,我们都没想过要伤害孩子。”

    “哦?”时年心下也感觉迷茫:“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保护孩子。”汤燕声回答得简洁而笃定:“这些年我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地区寻找古董家具,他也在搜集和保护战火中的文物,我们以为做到这些就可以凭借我们的力量在战火之中保护下百年甚至千年的问明。可是渐渐地我们却发现,其实战火中最无助、被破坏得最严重,也原本是最可贵的,不是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儿,而是——当地的孩子们啊。”

    时年一愣,心下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是陡然一疼。

    汤燕声轻轻闭上眼,可是时年还是在她眼角看到水痕:“我跟皇甫在信念上都慢慢发生了动摇。我们保存下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儿,这本身是值得做的;但是只保护下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战火中死去,或者受到伤害么?”

    “时年我相信你能够理解,却也因为没有真实看过而无法与我们有相同震撼的那一刻:有的孩子,也许只有三四岁大,前一刻还无忧无虑地微笑着,下一刻一颗炮弹飞过来,她的家顷刻变成瓦砾,她的亲人变成了死尸……那一刻那孩子的眼睛由光芒晶亮就会瞬间变成绝望和空洞。就那一瞬间,那个孩子的童年已经结束了,她用这样的眼睛看未来,看世界,见到的奖永远是仇恨和恐惧。那个孩子……虽然还活着,其实已经毁了。”

    “所以我跟皇甫都无法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我们便决定在运送货物的同时,尽我们所能也将那些孩子带回来。”

    时年眼睛也有些湿了。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她真的能够明白。

    汤燕声说完便平静了回去:“虽然从法律层面来说,m国没有义务照顾这些战火里的孤儿,我偷运他们回来也是犯罪。但是我还是坚持这样做。只要一天没有被揭露,我就一天不会袖手。我宁愿成为这样的罪犯,也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战火中的绝望。”

    汤燕声说完放下茶杯:“通知燕卿,逮捕我吧。”

    ---题外话---【今天还是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323.323她走的那天,春雨蒙蒙(3更2)

    汤燕声被带走的那天,下雨了。

    汤燕声歪头看向一身笔挺警服的燕卿,看着亲自来带她走的、最亲最爱的那个弟弟,豁然微笑:“这是新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吧?真好。”

    汤燕声没有提任何的要求,唯有一点,私下里恳求了弟弟:请从店里带她走,不要是从汤家。

    她说她的行为虽然不后悔,可是却会给汤家造成不好的影响,有心人会指责汤家这是执法犯法,会严重影响到汤家人在律政界的前程。所以她就当自己不是汤家人了,她情愿自出门户。

    本以为这样便不会惊动家人,于是汤燕声走出店门,即便立刻被媒体围上来,她也依然能坦然微笑。可是却没想到,那人群中竟然还是彪悍地冲进来一个小女生,她发了疯似的伸拳踢腿,愣是将挡道的许多彪悍的大汉都给挤开。

    她冲上前来一把抱住大声,放声大哭:“大姐!鲫”

    竟然是燕翦。

    燕翦紧紧抱住大声:“大姐,我对不起你——”

    汤燕声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燕翦来了,无法回抱,只是垂眸含泪望住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儿。

    这个小东西,从小几乎是被她带大的,几乎是她小女儿一般的妹妹啊。

    她努力忍住泪,平稳地微笑:“燕翦,你怎么来了?”她说着抬眼望向汤燕卿。

    燕卿答应过的,事先不告诉家人。可是燕翦怎么还是来了?

    汤燕卿也在努力压抑情绪,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摇摇头。

    燕翦却是哭着说:“不是小哥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有莫名的直觉。大姐我从小是被你带大的,我跟你有心灵感应。所以你从来没明确告诉我你跟小声的事,我却也还是能感应到;这一次同样是……小声被拘留在警局里,我就知道他这样做怕是跟大姐有关,于是我就担心大姐这边可能也要出事,我就每天都在对面的咖啡厅里看着,就希望一切都是我的瞎操心……可是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警车在前,媒体纷纷发疯似的来拍照,汤燕声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便深深吸一口气,柔声对燕翦说:“照顾好你自己,替我照顾好家人。还有……照顾好小声。”

    燕翦闻言更是大哭:“大姐你说什么呢?”

    汤燕声含泪一笑:“傻丫头,你忘了?我说过我已经放下他了……这次我入狱,可能几十年都出不来了,傻丫头,难道还让他在外面傻等么?我把他交给你,是我最放心的选择。”

    燕翦哭得无法自已,却神智都乱了,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傻傻地拦着警车门,不让大姐上车。

    最后是汤燕卿亲自将她扛起来,交给簪花和小楷,最后才用警车带走了汤燕声。

    细雨蒙蒙里的街道,树隐吐绿,风也轻轻。一切都在无声中等待全新的生机,可是那辆车、那个人,却不会再调头回来。

    走进警局,就连警员们都忍不住起身朝外张望。

    这是汤家人逮捕汤家人,是他们都难以想象到的。

    警监顾着汤明翔的脸面,亲自从办公室出来警告警员们。

    汤燕声自己倒是淡然处之,一路上向行注目礼的警员们微笑。边走边外头与汤燕卿说:“我进来,小声就可以离开了吧?他虽然妨碍司法公正,但是也只是莽撞办些糊涂事。”

    汤燕卿点头:“我知道。大姐来了,他的嫌疑自然就解除了。我们会放他离开。”

    说着话,骆弦声果然从长廊尽头出现,贾天子亲自陪着朝外走。

    长廊狭窄,两个方向的人是怎么都避不开的。

    骆弦声走到汤燕声面前,眼睛便红了:“为什么?!”

    汤燕声含笑相对:“这是我应该承担的。其实从第一天、第一单开始,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是要夹在对与错之间的。为了那‘对’,我这些年坚持着做了下来;因为那‘错’,我也始终等着这样被逮捕的一天。”

    “身为汤家人,那种等待对我来说是格外煎熬的,因为要眼睁睁明白家人都在执法,而我却多年来一直都在犯法,我很不好受。所以当今天终于到来,我反倒长舒一口气,觉得解脱。”

    骆弦声却无法接受,他眼中狠狠含泪:“……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这件事是犯罪,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再说你这人一旦知道了,就一定会设法帮我,到时候我就也连累了你。”汤燕声依旧一脸的坦然平静。

    骆弦声心里充满了痛楚,甚至是恨。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恨是该投向何处去。该恨燕声的不肯直言相告么?还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抑或是痛恨世界的不公,以及无情的战火?

    都没用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不了。

    他顾不得什么形象,低低哭出声来:“……所以,你这些年才故意与我越走越远;当我想要表达,你都早早闪避开去,是不是?”

    汤燕声笑了:“我早就明白我

    自己在做什么,更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小声,我是汤家人啊,小时候背的不是唐诗、不是儿歌,背诵的都是法典,我早己知道这样的罪行面临的将是几十年的刑罚。所以我要你说什么呢?小声,你我之间的缘只限于小时候罢了。长大了,各自有自己面对的完全不同的世界,有截然想法的选择,那你我之间的缘自然就浅了,散了。何必强求?”

    汤燕声扬眸紧紧凝视骆弦声,不眨眼,却努力微笑:“小声,放下吧。”

    说罢歪头向汤燕卿:“汤sir,我们走吧。”

    汤燕卿带着汤燕声走了,骆弦声拦不住,只能疼痛地朝她背影低喊:“大声!”

    汤燕声却没回头,脚步更没有半点的停顿,就那么坚定走进了光雾,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汤燕声的被捕,最直接受到波及的便是汤明羿的选战。

    原本顾峻带领团队严阵以待,担心汤明羿的形象会受到负面影响。

    媒体们蜂拥而至,想要就此事采访汤明羿。顾峻带领团队都劝说汤明羿暂时不要站出来回应。因为这个时候可能说什么都是错:若表达对汤燕声的心疼,会让人借机指责汤明羿违反身为律师的身份,也不能扛起州长的责任;

    可是倘若他只一味站在公义的一边,责怪自己的侄女,则又会被指责没有人情。

    顾峻等人给汤明羿商量好的回应口径是:暂时不便回应,等待司法认定。相信法庭会给出公正的裁决。

    孰料汤明羿却当场否决,起身看向沈宛。

    沈宛便毅然转身去给汤明羿取来了正装。

    顾峻惊了:“明羿,你要做什么?”

    沈宛坚定地帮丈夫穿衣,汤明羿淡然道:“燕声不是我的当事人,我不能用等待法庭裁决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对不起,我做不到。她是我的侄女,是我从小疼爱的孩子,我不能为了自己的选战就摆出这样冷血的态度。”

    顾峻也有点急了:“可是你的选战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明羿,你不要冲动!”

    倒是沈宛走过来,挎住顾峻的手臂,柔声细语地说:“阿峻,相信明羿吧。这么多年法庭明枪暗箭,三哥他知道在在这样的情形下找到最合适的方式。”

    顾峻便也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明羿你至少要让我先知道你会怎么应对,我们需要提前做个商量。”

    经过简短交流,团队都出去各司其职,联络媒体。办公室里只剩下汤明羿和沈宛两人。

    汤明羿朝沈宛望过来:“你会不会也担心我莽撞?”

    沈宛却摇头:“那晚老爷子将‘白马’交给了你,那汤家无论是任何人出了事,你就都有责任站出来。那晚老爷子、咱们汤家既然敢收那匹白马,咱们就能将它驾驭好。不然咱们怎么是汤家,当年骑白马进北京的老祖宗也要失望了。”

    汤明羿便放心地笑了,将沈宛的小手包在掌心:“谢谢你。”

    沈宛嗤他:“汤大律师先别演言情剧了,去吧,去演你的律政剧。别忘了,我是你的头号粉丝。”

    层层闪光灯如星海闪耀而起,汤明羿整理了一下西装,淡定优雅,走向讲台。

    从容凝立,目视众人:“身为律师,身为汤家的子孙,我汤明羿一直以维护法律公正为己任。发生今天的事,我感到震惊的同时,却也倍感肩头压力。”

    记者们有些小小的不满,以为这又是要打官腔。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24.324点点,看清了曾经(3更3)

    电视机里,汤明羿面对媒体。灯光灼灼,却都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光芒。

    那份坚定和灿烂,仿若这世上最坚硬的钻石。

    他说:“……可是我本人和我的家人也因此而更加明白:法律是公正的,但是法律却也是不尽公平的。”

    媒体们一时大哗,这是汤明羿在攻击司法制度本身么?

    顾峻等团队也都捏了一把汗,从镜头扫过的地方能看得见大家都神情冷峻峻。

    汤明羿却依旧眉眼熠熠:“法律是人制定的,法律是反应了大多数人的愿望,体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是事无完美,有时候大多数人的利益也不能代表尽善尽美。具体到我侄女的这件事上,从法律层面来说,她做了法律规定不准做的事,所以她是违法的;可是从道义上来说,她做的是尽自己微薄之力去营救那些在战火中无辜的孩子。”

    “人们制定法律的初衷,执法里最最看重的便是人的生命,这是法律的基本精神。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燕声的作为并不违背法律。鲫”

    “可是隔住对与错的,是国界,是各个国家不同的利益。没错,战火是发生在那些国家,m国没有义务去承担那些孩子的安全与未来,这是本国法律和利益所决定的,所以带他们过来就是违反法律;可是如果站在生命角度本身呢?那些国家在战火里,没有秩序没有了政府,又有谁来负担这些孩子的平安与将来?这些时候她不将她带来她最信任、最有把握的本国,她又能怎么办?所以这时候法律代表的公正,虽然明确的对与错,却又不是公平的,有失公义的。”

    汤明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起浓烈的感情:“身为律师,我知道在法庭上可以如何帮我的侄女辩护;但是身为一个州长候选人,我又必须站在政府和法律的层面来反对她的作为。可是作为我汤明羿自身,辩护和反对都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我希望我能做到的是,让自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能将自己多年的感受表达出来,更有能力来改变那些有失公平的现实。”

    “如果我成为州长,当我有权利来影响和改变司法机构,我会尽我的所能帮助维护公正的法律更走向公平,让所有善意、人性的举动不再这样与法律的片面规定相违背,让法律条文更加回归法律尊重生命、保护善意的基本精神。”

    法与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两者的矛盾。究竟是法律无情,还是应该法律有情,这也是多少司法工作者一直在权衡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一直讳莫如深,极少有人肯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个话题,以免稍有言辞不当便引火烧身。可是汤明羿却这样坦白地谈了,而且是在选战到了白热化的时候,而且是事关自家声誉的敏感问题上。

    他的坦白、公开和专业,终于引发了在场观众和媒体由衷的掌声。

    州长,一州长官。州法院大法官、州检察长、州警政厅长都要由他来任命。汤明羿巧妙地利用这件事既阐明了自己的私人立场,同时又等于表述了未来在司法领域的施政方针。汤明羿为自己争取了双赢。

    电视外,时年忍不住赞出声来:“真厉害!”

    与汤明羿的坦白和公开相比,对手华莱士则一直对自己儿子涉案的事讳莫如深,始终躲避媒体的追问,显得小气而且猥琐。同样是家人涉案的局面,汤明羿又赢下一城。

    霍淡如也不由得悄然叹了口气。

    这些年对他的不能释怀,不是全然的不甘心,实则还是——被他吸引。

    旁边的时年轻咳一声:“霍阿姨,不带走神儿的。”

    被说破,霍淡如也红了脸,转眸瞪了时年一眼:“谁说我走神儿了,我就是看一眼。”

    时年悄然微笑,走上前去握了握躺在躺椅上的罗莎:“你别紧张,没事的。”

    虽有时年的安慰和陪伴,罗莎还是手脚冰凉:“我不喜欢被催眠。听说催眠之后,人会在无意识之下说出不想说的话,做出不想做的事。我觉得我被不尊重,我不喜欢。”

    时年安抚:“不是催眠,你放心。只是心理分析法,让专业的心理医师带你重走一遍当年的心路。你的浅表意识还在,也就是说你还是清醒的,你可以自己随时叫停,不会被迫说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

    “为什么……要这样做?”罗莎还是不放心。

    时年握住她的手:“因为你说过,你醒不过来。可是事实上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缺少知觉,还有许多你自己还没意识到的线索。我那天已经帮你想起了一点,但我不是专业的,相信霍阿姨,她一定会帮你想起更多。”

    电视上的情形已经尘埃落定,霍淡如也终于放下心来,便走回来也握住罗莎另外一只手。

    “记着,这次入睡,其实是为了更好地醒来。”

    果然是专业的心理医师,这一句话就让罗莎豁然开朗。时年都忍不住挑大拇指。

    时年到诊疗室外等候,霍淡如开始陪罗莎走回当年的记忆。

    伴随着轻柔

    徐缓的背景音乐,霍淡如声调平缓地问:“你在看书。阳光很好,都落在书上,映起一片白光。这白光照进你眼睛里去,让你有些累。于是你从书里回神,抬眼望向身边去。你是无意识的,所以你没有格外留意周围的环境,可是……你其实还是看见了旁边有人。”

    罗莎身子便一震,却还是有些抗拒:“没有。那时候光很亮,周围很暗。而且那是阳光花房,周围都是花草。我什么都没看见。”

    霍淡如不急不忙:“仔细看看那些花草背后。对,你看见了,告诉我,你看见了谁?”

    罗莎眼睑急速抖动,她霍地睁开了眼睛:“一个老头子,有白金色的头发。他躲在花丛背后,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看,满是贪婪!”

    霍淡如点头,重又握住她的手:“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告诉了我你看见了什么,可是其实你还听到了一些声音的。没错,尽管你身边放着轻柔的音乐,但是那些音乐也不足以掩盖所有的声音的。你听见了,告诉我,那是什么?”

    罗莎闭着眼,仿佛在努力侧耳地倾听,良久才皱着眉回答:“争吵?好像是争吵。不过不是真的吵起来了,而是——意见不合。可是两个人都克制着,只是那种感觉听起来很像争执。”

    诊疗结束,时年将罗莎送走,跟霍淡如坐下来询问。

    霍淡如看着自己的笔记:“当时具体的前情后果我不了解,所以我只能根据她的回忆来给你初步的判断。然后你再自行将我给你的判断嵌进前因后果里,捋出完整的链条吧。”

    时年谦虚地笑:“霍阿姨,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么?”

    霍淡如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觉着你没有这个能力,我还会跟你说这个话么?时年,你作为非专业人士,却已经对心理学,尤其是犯罪心理学方面了解很多了。”

    时年只好吐了吐舌:“霍阿姨,我说句实话啊,您现在说话的感觉跟安检可像了。她也是这样,虽然跟我很熟了,可是当面说话也一点情面都不带给的。”

    “打住!”霍淡如登时凌厉地瞪时年一眼:“不然你现在就请出去,我不给你做分析了。”

    时年急忙告饶,正儿八经听霍淡如的专业意见。

    霍淡如道:“首先我觉得罗莎最初的讲述没有错,她开始是生活在宽松的环境里的,每天就是听音乐、读书、画画儿。她的境遇是突然改变的,是因为那个白金发老头子的突然闯入。”

    “在那个人突然出现之后,她听见了争执。按照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带她走的小丑,与那个闯入的老头子之间的争执。两人意见不合,却还都极力克制,这与两者的教养有关,可能也反应了两人地位的不平等。”

    “然后……她那些晚上的噩梦才开始,也就是说那些事情是发生在老头子闯入、发生争吵之后。那些夜晚的到来,也许就是老头子闯入和争吵之后的结果,前后可能有符合逻辑的因果关联。”

    时年沉默良久,缓缓道:“那事情就有可能是这样的:小丑最开始带走罗莎,也许并没有居心不良,是真的可怜她是个被忽视的孤单的小孩,于是按照她的愿望带她离开。小丑给她所有她希望的生活环境,看书、画画、听音乐。可是出乎小丑自己的意料,那个老头子意外闯入。老头子对罗莎产生了兴趣,于是向小丑提出了要求。”

    “小丑也许依旧还是不愿意的,可是后来因为地位的不平等,或者是有求于人,最后不得不放弃了罗莎……罗莎就这样成为了小丑贡献给老头子的玩物。”

    霍淡如点头:“罗莎的醒不过来,一方面是她自己心理上自我保护的抗拒所造成;二来是相对比较初级的催眠手段,才会让罗莎虽然醒不过来,却分明还有知觉。”

    “或者也许是罗莎自己是强势的性子,那人的催眠才不完全奏效。”

    时年垂下头去:“对于催眠,我了解得不多,可是我听说某一个人的催眠方法是相对固定的,而且是与众不同的。所以霍阿姨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见过就会能认出来,是不是?”

    霍淡如微微眯起眼睛:“我不一定能做到,因为我自己后来转行做了婚姻咨询,没继续研究心理学。可是杜松林能做到。”

    时年点头:“霍阿姨还记得当初马克的情形么?他身上有没有催眠或者被催眠的迹象?还有,马克的表现跟罗莎的反应,是否有相似之处?”

    霍淡如也一挑眉:“你怎么这么问?”

    警局,汤燕衣跟关椋窝在电脑室,盯住那老佛爷的资料在查。

    跟皇甫华章一样,佛德家族所有人的资料在网络上都不好查,可见这个家族极为重视家族的私隐,所以早就聘请过相关的公关公司做过大扫除。

    汤燕衣有些不甘心:“其他资料查不到的话,至少能查到他生卒年月吧?或者说就算出生的日期久远了,可能模糊;可是他什么时候死的,总能查到吧?”

    关椋点头,十指翻飞,调出了老

    佛爷的死亡时间。

    汤燕衣盯着那个时间,只觉莫名一怔:“2001年?这个时间有些莫名地熟悉哎!喂你赶紧帮我想想,咱们之前什么事情提到过这个时间了?”

    有人敲门。

    汤燕衣开门见是时年,有点不耐烦:“我们这正忙呢,你来捣什么乱?”

    时年直接踮脚尖,越过汤燕衣的肩膀看电脑屏幕,看到了那个时间。

    时年便轻叹一口气:“2001年,被带走了一年的罗莎,被放回了家。”

    汤燕衣瞪圆了眼睛,随即一拍手:“对啊!”继而挑眉盯时年:“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

    时年坐下来,不忌讳地端过汤燕衣的茶杯就喝了一口:“因为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罗莎为什么会被带走一年之后放回来,是因为那个老头子死了。”

325.325不是每颗棋子都听话

    探视室。

    乔治凝着汤燕衣,缓缓笑了:“小衣,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位老叔公产生兴趣了?”

    汤燕衣面色苍白着:“……我好像见过他。”

    乔治微微扬眉,“哦?”可是神色却分明没有那么惊讶。

    汤燕衣双眼迷茫,避开乔治的目光:“上次也是偶然之下跟你聊到他,原本没什么,可是当晚回去就莫名梦见了他。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难道……是在我原来的寄养家庭么?鲫”

    乔治倒笑了:“那也难怪。”

    “为什么?”汤燕衣面色更加苍白了下去峻。

    乔治凝视着汤燕衣,许久,却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否则会伤害到你。”

    “没事,你说吧。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反倒会不停地想下去。”

    乔治点头:“……好,那我就告诉你,不过希望你坚强些,毕竟都过去了:老佛爷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子。你懂我的意思的。”

    汤燕衣果然苍白了下去,尽管强作忍耐,最终也还是浑身轻轻颤抖了起来,趴在了桌上。

    良久才抬起头来:“我好像记得他身上有中药的苦味……他的身子很不好么?”

    乔治想了想:“我告诉过你,他从马上摔下来,骨折过。虽然治好了,但是年纪大了,复原得很慢,所以他听从皇甫华章的建议接受了中医和中药。他用中药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养生的吧。除了这一点小问题之外,他身子没什么大碍,况且——他喜欢小孩子啊,据说你那会让他重回青春。”

    汤燕衣小心地抬起头望来:“那他怎么会那么早就死了?2001年,皇甫华章正式执掌佛的集团一年之后就死了。”

    乔治目光也陡然一闪:“你怀疑他的死有问题?”

    汤燕衣点头:“一个掌握家族命运的老头子,既然能左右你们兄弟两个的命运,那皇甫华章的一言一行就更在他控制之下。试问他死亡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只要能证明他的死与皇甫华章有关,那我们就有办法打倒皇甫华章了,不是么?”

    乔治却闭上眼:“可是老佛爷当时具体死亡的情形,我和詹姆士都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别被流放到了亚洲和欧洲,那时候跟公司总部和家族的联系被严密地阻隔了。”

    汤燕衣带着疑问回到了会议室。汤燕卿和小组成员,包括时年,都在等她。

    汤燕衣将情形汇报,还是难掩遗憾:“以为乔治对老佛爷的死知道一些什么,可惜……”

    “其实已经很好了,”时年第一个出声安慰:“至少你帮我们确认了老佛爷的确是对小女孩儿感兴趣的,由此基本可以确定罗莎记忆里的那个老头子就是老佛爷。”

    “再参照2000年、2001年佛德家族和佛的集团的特殊经历,更能将小丑的身份引向皇甫华章去。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十分重大的突破,我们几乎第一次可以明确将案件的主犯直接代入为皇甫华章,来重新捋顺所有的推理环节了。”

    时年说着含笑:“佛德家族对外一向讳莫如深,但是难得我们能有乔治这样一个关键的证人。而从乔治的嘴里得到实话,是只有小衣你能做到的。换了我们其他任何人,都只能无功而返。”

    时年特地将对汤燕衣的肯定当众又说了一遍,也获得了大家的首肯。汤燕衣脸这才有点红,偏首悄然看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却只支着下颌,歪头盯着时年。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在众人面前,凡是提到霍淡如的时候,都只说霍淡如这也好那也好。他当人渣的那些年桀骜不驯,还很为母亲觉得不值。倒是母亲认真跟他谈过一回,说“你以为妈妈是做戏给人看,口不应心么?如果你也这么以为,那你就不是妈亲生的儿子了。”

    母亲说,人这一辈子啊所有的敌人都是自己的心里给自己竖起来的。你若是总觉得谁不顺眼,自己心里的这个敌人就越发强大,越有敌意;可是倘若自己都不拿那个人当成敌人,反倒会越来越多发现那个人其实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是,那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的敌意就也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母亲说,人总归是自己解放自己,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此时的时年,竟然已经越来越有他母亲的几分神采。

    感知到小衣的目光向他扫来,汤燕卿才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而且就算乔治不知道老佛爷的死因,可是他还是给我们指明了一个方向。他说老佛爷在皇甫华章的建议下用了中医和中药……大家懂的,中医和中药在m国人眼里,有时候跟巫术一样玄奥。”

    汤燕衣便也懂了,目光掠过光芒去:“所以皇甫华章完全可以借助那个中医来除掉老佛爷?!”

    时年深吸一口气:“好巧,那位中医我正好还认识。”

    皇甫华章身边有一位替他调理身子多年的中医,家族渊源深厚,后来就被介绍进了深喉……

    汤燕卿点头微笑:“天网恢恢。”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忙得跟打仗一样。

    安澄这边就更是卷宗成山,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休息过了。

    秘书简买了午饭送进来,看她埋首卷宗小山里、两团黑眼圈的模样,都忍不住心疼:“你看你,本来都这么多case了,可是怎么还不停接手新的案子?”

    安澄忙起来就没好气儿,尤其是听见别人跟她废话的时候,便白了简一眼:“你懂什么?我当然没兴趣自虐,我陆续新接收过来的都是相关的案件。”

    康川大学马克的案子审结之后,陆续出的罗莎小丑车祸案、熊洁绑架和杀人案、燕舞坊童妻案、孟初雁自杀案、汤燕声偷渡人口案……这一系列案子,外人看起来是各自独立,可是安澄却在它们背后都隐约看见了相同的人影。

    所以尽管已经在超负荷工作,可是当拥有这样印迹的新案子不断出现,她还是咬牙都一一要了过来。

    这是一个运转太快的世界,每天罪案发生的速度远远高于警方侦破的速度,更高于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起诉的速度。一般的数字来说,地检办公室每年能上庭的案子能达到10%都很不错了。

    安澄累得都直翻白眼:“真想去问问两位州长候选人,谁答应在上任之后把地检的预算调高10倍?那我就投谁的票!”

    简也扬眉:“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投你未来公公的票喽?那你将来在汤家还怎么立足?”

    安澄气死了,抓过靠垫砸过去:“什么未来公公?你给我出去!”

    这什么秘书,不帮着工作,净跟着瞎捣乱!

    这么忙的当口,手机还不识相地响起来。而且,还是那个最不想见的号码。

    安澄头大,将没扔出去砸简的靠垫给捂到手机上,自欺欺人,以为听不见就不用管了。

    可是手机铃声就跟那个看似温润,实则坚韧不拔的男人一样,你不听,他就不挂。

    安澄被手机铃声吵晕了,只好无奈地丢了靠垫接起手机来,张口就训斥:“汤大律师你太闲了是么?拜托我可没有一个好老子给我开一间不用考虑赚钱的律所给我玩儿,我得给州政府打工,我得赶紧梳理完手里的case,没时间跟你闲聊,不行么?”

    手机里静默了一秒,然后才传来汤燕犀微微受伤,却依旧不慌不忙的声音:“安检,你误会了,我不是找你闲聊。我是以熊洁爆炸案嫌疑人王冬代表律师的身份,想跟安检你谈交易的。”

    安澄一怔:“交易?你叫他去死吧!杀了人还要谈交易?你让他先自己死一回,变鬼之后再来跟我谈交易!”

    汤燕犀耐心听完,然后才又不慌不忙继续说:“安检怎么知道我的当事人一定杀过人?再说你叫他去死,死完了再来找你……请问这是安检想玩儿人鬼情未了的游戏么?”

    安澄恼得低吼:“汤燕犀,我是让你去死啊!”

    认真工作的心情,全都被搅乱了。安澄尽管十分不想屈服,可是反正坐在办公室里也找不到了工作状态,也只好勉为其难到了约定的地点。

    一间简陋的汽车旅馆,临近州际公路。

    走廊里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房间幽暗,墙纸上有不明来源的神色斑点。

    安澄进门就忍不住捂住鼻子。

    汤燕犀瞧见了,便不慌不忙解释:“没错,墙纸上的痕迹是陈旧的血迹。就在这个房间里,这张床,死过一个人。近距离射杀,血液喷溅得四处都是。”

    那个坐在床边一脸苍白的王冬,就更加一脸苍白了。

    汤燕犀却还雪上加霜,歪头盯着他:“你能猜到那个人是为什么而死吧?”

    王冬浑身颤抖了起来。

    汤燕犀的话他能听懂,汤燕犀说的是那个死者是跟他一样被赏金猎人看着的嫌犯,那个人跟他有一样的心思想要逃跑,结果赏金猎人恼了,索性了结了那个人的性命。

    安澄盯汤燕犀一眼,知道他又在那儿一本正经地撒谎吓唬人呢,便自顾走过去,从汤燕犀西装左心口的口袋里抽出丝帕,垫在椅子上,这才坐下来。翘起长腿,将十寸长的细高跟朝向王冬。

    “听说你想找我谈交易?呕吼,我还以为你直接跟赏金猎人谈比较好呢。你的命我又不稀罕,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王冬彻底瘫软下来,哆哆嗦嗦望过来:“……我没杀人!”

    安澄正在犹豫要不要当着汤燕犀的面抽一根烟,听见王冬的话,便冷不丁抬头,冷冷地笑:“你说什么?你没杀人?你没杀人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当初跟警方说你杀了人,警方将卷宗都移交到我们地检办公室这么久了,我们做了一个月的筹备正打算上庭呢,你又说你没杀人了?”

    汤燕犀也无辜地摊手:“你说你没杀人,那你进警局干什么去?你不进警局,我也就不会去保释你;我不保释你,就也不会帮你跟担保公司借钱,那赏金猎人

    就也不会追着你不放……如果你现在说你没杀人,那就不用上庭了,那人家担保公司的保释金又该怎么办?”

    王冬绝望地闭上眼睛:“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原来本来说只要我进警局,说了我该说的话,然后我就离开就好了。”

    汤燕犀给补充:“不是‘离开’,是‘逃走’就好了。只是你没想到出现赏金猎人,会让你逃不掉。”

    安澄不想让汤燕犀太得意,便翘着腿警告:“汤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你现在好歹还是他的律师呢。”

    汤燕犀瞅一眼安澄,也只能哑然失笑。

    安澄果然反倒温柔下来,迈着摇曳的步伐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王冬的肩头:“来,别紧张,慢慢说。虽说你的律师忘了自己的立场,检察官我还是不会忘了的。你说你没杀人,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王冬脸色一白:“那个女记者熊洁的死,与我无关,我没干过!他们也答应我,说没事的,说一定会把我安全接走,不会让我上庭,也不会让我判刑。”

    汤燕犀叹口气:“他们只需要你进警局,然后将乔治咬进来罢了。”

    王冬白着脸,黯然点头:“是。”

    ---题外话---【稍后还有4000字】

326.326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安澄将王冬的卷宗打回警方,交还给当时主办的老乔,让他们根据王冬的否认,补充侦查。

    这对老乔这样的老警来说是个挺跌面子的事儿。老乔无奈之下就也重新联络时年。毕竟当时向警方举报王冬的,就是时年。

    时年倒是欣欣然地来了,跟老乔进办公室。汤燕卿远远瞄着了,便手插裤袋跟过来峻。

    老乔直眉楞眼盯着,“这是我的工作,你别妨碍。”

    汤燕卿一副无赖相,伸手扬到半空点着时年头顶,“可惜,这个是我的人……你的工作重要,我的人更重要。”

    时年放下公事包,回眸静静瞟了汤燕卿一眼:“谁说的?”

    汤燕卿警告地呲牙:“当然是我说的。”

    时年淡然坐下:“只要不是我自己说的,那任何人说的都不管用。”

    连老乔都忍不住笑了,上前将汤燕卿往外推:“去,偷偷自己哭会儿去啊小孩儿。回头等你哭完了,我们也谈完了。鲫”

    汤燕卿十分无奈,却还是被门缝儿给挤了出去。

    时年莞尔,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乔。

    虽说时年什么都没说,老乔还是觉着不舒服,如芒在背,便急忙咳嗽了两声:“他终究是个小孩儿,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是。我可没跟他化干戈为玉帛。”

    时年认真点头:“哦,您真误会了,我其实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老乔反倒造了个大红脸。

    老乔咳嗽着赶紧转进正题,将检控方的意见说了。时年点头,“我知道了。”

    老乔倒是一挑眉:“你不意外?”

    时年摇头:“不意外。当初我自己心里也有疑问。可是那时候的时间不允许我来证明,于是不如先顺水推舟,看他们想干什么。现在明白了,王冬存在的意义就是咬进乔治来。”

    时年歪了歪头:“……我怕当初甚至觉得,王冬这个人本来不该继续活下来的。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把他交给警方,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王冬这个人。”

    王冬存在的意义是两个:其一是担下熊洁的绑架案和爆炸案;其二就是咬进乔治来,让乔治承担了燕舞坊q先生的事,然后王冬就可以消失了。

    她不会忘记当时她说要报警处理的时候,夏佐当着皇甫华章的面也跟她发了多大的脾气,看来当时夏佐原本的计划是执行私刑,除掉王冬的。

    而后来,王冬被假释之后,相信夏佐还是有机会的吧。只是夏佐也没想到,汤燕犀用了“赏金猎人”这样的棋子,反倒让夏佐他们没办法除掉王冬。

    皇甫华章的手下是从退役特种兵里面选拔来的,人家那些往往拥有特殊背景的担保公司所聘用的赏金猎人哪里都是菜鸟,也同样都是从退伍军人里面选拔出来的,所以两方人马实则旗鼓相当,这才让王冬一直活到现在。

    汤燕犀不动声色,却根本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与汤燕犀的斗法里,时年不敢确定是不是皇甫华章自己落败;但是至少夏佐是败下阵来。

    王冬能活到现在,就是对真正绑架和杀害熊洁的凶手的反证。

    这样说来,就又有一条线索明确指向了皇甫华章。

    时年垂下头去,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那晚尽力说服皇甫华章的情形。以皇甫华章的头脑,他原本可以不留下王冬这枚没用的棋子的,可是那晚站在山风里,他却凝着她,如山风一般叹息着说:“……既然你希望如此,我就答应你。”

    “我想做所有能让你开心的事。”

    想到这里,时年的心也不由得微微一沉。

    也许彼时,他就想到了这个结果的吧?可是终究,还是答应了她。

    时年攥紧指尖,轻轻吸气:“乔sir,好好保护王冬这个证人。只要他跟供出来指使他认罪的人出来,那乔sir就是大功一件。”

    老乔挑眉:“你是说……?”

    时年点头:“我是说,真正的背后主使极有可能就是亲手替我抓住了王冬的那个人:皇甫华章。”

    老乔立即提审王冬。

    多年的老警,面对嫌犯的时候,周身上下的气场都是慑人。

    老乔砰地将本子朝桌面一摔,坐下直盯着王冬的眼睛。

    “我听说你很喜欢谈交易?好,那咱们来谈谈。我告诉你,你自己跟检控官谈是没用的,不过倘若是我们警方替你跟监控和法官求情的话,你会更有资本一些。”

    老乔说着坐回去,傲慢地看着自己的指甲:“你懂的,我们当警员的,薪水也微薄。我们也指望着破案的奖金呢。你说你当初都承认了熊洁的绑架案和爆炸案了,我们这边案子都结了,就等着拿奖金了;可是你说翻供就翻供,我们本来了结的案子又变成了无头案……你说,我怎么能给你机会翻供呢?”

    王冬一哆嗦:“你是警察,你又想怎么样!”</p

    老乔呲牙一乐。多年吸烟的染了黄渍的牙齿在灯影里显得格外恐怖:“……为了奖金,我也不能叫你翻供。除非——你另外给我真凶,让我能将案子继续了结了,否则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老乔说着故意朝王冬又呲牙一笑:“在我眼里,奖金是不能放弃的;而你……不过是个人渣,人间的垃圾而已。你说我会不会为了保住奖金,直接将你给……我丝毫都不会手软,我就当是为人间除害罢了。”

    王冬登时吓得抖如筛糠。

    半个小时后,老乔迈着魔鬼的舞步,得意洋洋走到汤燕卿办公室去,拍拍他肩膀:“小孩儿,我这边已经进行到可以直接邀请皇甫华章来喝茶了。你们那边呢?还在玩儿猜谜的游戏吗?”

    汤燕卿也回以呲牙一笑:“找人家来聊聊,简单;但是不等于你聊了之后就能抓住人家的马脚。人家的脑袋有多厉害,老乔你知道的哦?我啊就怕你能找他聊聊,却也就只是聊聊,回头聊不了多久,你怎么请人家来的,就还得怎么将人家礼送出去。”

    老乔果然没电了。

    他当然知道皇甫华章是个多难对付的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问出什么来。

    汤燕卿笑得更迷人:“老乔啊,用不用我帮忙呢?”

    时年开车去华堂,带着叶禾和小麦,再接上罗莎,四个人准备一起回家。

    到了时间了,罗莎还没下来,手机也没接。

    时年便嘱咐叶禾和小麦在车里等一下,她自己先上去看看。

    华堂虽然是向远的律所,可是时年从前也没来过几次,这次走进来还是有点小小的尴尬。律所的工作人员正是下班的时间,与她迎面撞上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好。以前都叫“嫂子”,这回有的叫“时小姐”,有的就干脆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罢了。

    问过秘书,才知道向远这些天都没在律所。他去“瀑泉”,为小华莱士的案子忙碌去了。

    华堂里渐渐静了下来,该下班的都走了。时年便直接走向罗莎的办公室,站在门口敲门。

    里面却没有回应。

    时年很担心,就挂罗莎的手机,听见里面有铃声,却依旧没有罗莎的动静。

    时年心下一颤,左右看了一眼,便从鬓边取下发卡,准备撬门进去。

    沿着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时年连忙停手,却见是路昭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看见她,微微扬了扬眉:“时年?你怎么来了?”

    时年努力平静微笑:“我来找罗莎。”

    路昭高高扬眉,夸张地点头:“哦,对了,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所以连下班都要一起走啊。”

    时年忍住皱眉,微笑着答:“她自从出过车祸之后,就很少开车了。反正我也是自己开车,就顺路过来接她。”

    路昭点点头,垂眸看向自己的鞋尖:“我就不明白,时年啊,你怎么会让她搬到你家里去住?你们两个从前的关系……叫人怎么都想不通的,是吧?”

    问到关键处了。

    时年深吸口气,小心回答:“其实,还是我将阿远全都放下了。从前是因为在乎阿远,所以两个人才成敌人;可是后来觉得其实我可能原来对阿远也不是那种爱情,所以跟罗莎就也解开心结了。”

    路昭笑起来:“还是不符合常情。我相信你大人大量,可是不在乎她也只是漠视她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她住到你家里去啊。时年,你究竟想干什么?”

    路昭朝时年走近一步,上下打量她:“你该不会是想保护她吧?”

    时年深吸口气,索性扬眸迎上路昭的眼睛:“既然路师兄说到这里,那我就也承认好了:我是要保护她。”

    路昭眯起眼来,“你怕谁会伤害她?”

    时年悄然将手背向后去:“从前的小丑……”

    路昭笑了:“那现在的谁?”

    时年瞪回去:“我希望现在的那个不是路师兄你。”

    路昭高高收回目光:“她都告诉你了?”

    时年的手已经悄然撬开了门锁,忽然猛地一推门,将灯按亮。

    只见罗莎被捆绑在沙发上,嘴里塞着领带,裙子从后方推到腰上……

    时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手便狠狠甩了路昭一个耳光:“你混蛋!”

    路昭却也手疾,一手捂住时年的嘴,没让她喊出来,然后将她向房间内一推,随即将办公室的门反锁上。

    房间里罗莎含泪绝望地望向时年,说不出话来,却是用力摇头。

    时年回身愤怒瞪向路昭:“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路昭冷笑:“这么对她怎么了?她就喜欢这样。时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跟阿远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喜欢玩儿这些花样的。”

    时年闭上眼:“你住口!”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是提起来还是有难以负荷之感。

    路昭便笑了:“瞧,你明明恨她的,不是么?还说什么原谅了她,何必还要为难自己跟她一起住呢?你根本还在恨她……于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时年,你跟我是同一立场上的。”

    时年截断他的话:“谁跟你一个立场上的?路昭,就凭现在这个场面,我就可以陪他上庭告你!”

    时年说着走过去将罗莎身上的绳子解开,将她嘴里的领带掏出来。罗莎哇地哭出来,时年抱住她:“别哭,我带你去验伤!”

    话音未落,时年只看见罗莎眼中闪过的一片惊恐。

    时年急忙回头……却还未来得及看见,头上便是重重一击,她眼前一片黑暗。

    耳边只有罗莎惊恐的哭声:“时年!”

    时年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她倒下的同时,办公室门忽然被人大力踹开!

    原本坚固的门板,因为那人的力道太大,竟然碎成碎片。

    一道黑衣身影,宛若幽灵一般无声袭入,手上的手杖凌厉举起,毫不留情径直砸向了路昭的脖颈!

    路昭猝不及防,却也本能转身,当看清那个幽灵一样黑衣白脸森然立在面前的男子,也惊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攥着自己的颈子,嘶哑低吼:“先生……您怎么会这样对我……?”

    ---题外话---谢谢a_1e2450v7jy的闪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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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327她用命换来的关键证据(2更1)

    房间里,夜色与灯光彼此冲撞,明灭交错里映出皇甫华章的脸。

    他伸手捏住路昭的脖子,森冷的笑容与手杖水晶骷髅头交相辉映。

    “我怎么会这么对你?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不准你们动的人么?你既然敢这样对她,那你不必活下来了。”

    皇甫华章手指用力,力道甚至不是很大,可是路昭还是听见自己的颈椎发出的咔咔的声响。

    罗莎抱着时年,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峻。

    时年勉力呼吸,低声嘱咐罗莎:“叫小麦,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走廊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是叶禾和小麦冲到了门口。小麦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时年攒起力气大喊:“小麦,别让路昭死了!鲫”

    叶禾愣了一下先冲上来抱住皇甫华章手臂,柔声劝:“皇甫先生!您消消气,消消气,看您的手都在流血。”

    小麦则两手拎住路昭,柔着劲儿带着他顺着皇甫华章的力道滑行,小步腾挪之间卸开了皇甫华章的力道,然后淡然扬臂向后撩,格在皇甫华章手臂穴道,迫使皇甫华章松了手。借力使力,小麦拎住路昭转了几个圈儿,像跳华尔兹似的转到了墙角。

    时年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皇甫华章惊愕地盯着小麦:“你会功夫?”

    小麦赧然一笑:“都是皮毛。”

    时年深吸口气。就连叶禾都不知道,她私下里却叫关椋查过,小麦那不叫皮毛,他祖父家承渊源,后来移民到m国来之后,更是被本地华人推为泰斗。小麦虽然只是孙女儿,但是从小也跟着父亲在武馆长大。方才她那一连串卸去皇甫华章力道的旋转就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就连皇甫华章也颇为惊讶,由此可见一斑。

    情势突改,可是皇甫华章骤然一惊之后,却还是死死盯着路昭。时年急忙喊:“先生!我没事了,你别为了我而杀人!”

    皇甫华章倏然转头回来,定定凝视她。

    她伸手向他:“先生我呼吸不上来……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好么?”

    走廊里又是一阵乱,是附近巡逻的警员听见报警赶了上来。

    皇甫华章狠狠盯一眼路昭,这才抬步过来将时年横抱入怀。

    “没事了,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

    走到门口,警员伸手拦住:“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

    皇甫华章长眸蓦地一寒:“协助警方调查,难道比她的性命更重要么?你们闪开,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不用继续调查了!”

    两个巡警被吓了一跳,却还坚持:“至少留下您的身份,稍后我们再与您联系。”

    时年虚弱伏在皇甫华章怀里,向警员点头示意:“……我叫时年,《深喉》记者。”

    皇甫华章抱着时年冲下楼上了车,夏佐便是一惊。

    他赶紧打了个电话,然后想从皇甫华章手里接过时年。

    皇甫华章却一眯眼:“难道你也想伤害她?”

    夏佐心里便更是黯然,更是确定了之前的担心……先生这样一身的戾气,手杖还沾着血,果然上头还是出事了。

    夏佐小心地解释:“先生小心您的腿。”

    “我没事!”抱着时年上车,他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些,偏头看向楼上。

    夏佐点头:“先生放心,属下已经联络人来处理。”

    时年虚弱地闭着眼睛,听见这一句的时候,睫毛轻轻颤动。

    小坦克似的长轴劳斯莱斯全速前进,尽数抛却了骨子里的高贵和优雅。车子呼叫着冲到了医院,皇甫华章亲自抱时年下车。

    救护一路绿灯,待得听医生说并无大碍,皇甫华章才腿一软,坐在椅子上。

    这一刻才觉得自己的腿疼到钻心,手上的虎口处也犹如火焰灼烧。

    夏佐忙朝医生使眼色,医生检查过后也是皱眉:“先生的虎口震裂了,腿也险些伤了。先生怎么使了这么大的力?旁的倒也罢了,这腿是先生费了多少功夫才复健到今天的地步的,险些都白费了。”

    皇甫华章伸出手来任凭护士上前来给处理虎口的伤口,神色倒是淡然,仿佛医生谈论的不是他的腿。

    “她不会有事吧?虽然你说她没有大碍,但是她是被用花瓶砸在头上,我很担心有大脑损伤,会落下后遗症。”

    医生也点头:“具体还要观察。”

    医生建议皇甫华章对腿做细致的检查,皇甫华章应允了。医生匆匆出去准备,房间里就剩下昏睡中的时年、皇甫华章和夏佐。

    夏佐亲自送医生出去,走回来凝视时年,然后才躬身道:“先生是怕小姐大脑受到撞击而想起不该想起的事?”

    皇甫华章挑眸盯了他一眼,夏佐便噤了声。

    少顷医生来通知皇甫华章可以做检查了。夏佐陪着皇甫华章一起出去,皇甫华章还嘱咐医生派

    护士守着时年。

    病房里安静下来,时年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怕她想起什么来?

    巡警询问了现场几个人的情形,在罗莎的亲口陈述下,警员知道是路昭用花瓶砸了时年,涉险故意伤害,于是将罗莎带回警局,将路昭送进医院。

    汤燕卿随后便赶到医院,要求审问路昭。

    他面上看似很平静,可是那一双眼睛里却漾满了看不见底的幽深。

    贾天子十分不放心,上前拦住他:“让我来。燕卿,你会杀了他!”

    汤燕卿深深吸气,却歪头盯着贾天子,忽地笑了:“怎么会呢。我会让他好好活下来,否则时年的伤就白受了。”

    贾天子眯眼盯着汤燕卿的眼睛,隐约心下一动,可是却不敢肯定。便坚持:“你想亲自问他,行,但是得让我陪着。”

    汤燕卿和贾天子进审讯室,同时还邀请了法医到场。

    汤燕卿没急着问路昭的口供,只叫法医先去检查路昭的伤情。法医小心捏路昭的颈子,然后结合路昭在医院里已经拍过的x光片和ct影像,无声向汤燕卿点了下头。

    汤燕卿亲自送法医出去,站在走廊里,汤燕卿又确认了一遍:“跟肖恩致死的手法是相同的?”

    法医点头:“第三、第四颈椎之间已经发生了轻微错位,幸亏当时有人及时赶到,否则这个人早在我的解剖台上了。虽然造成颈椎错位的情形也有千差万别,但是我不会认错这种受力点。燕卿你要明白的,这世上能精准找到这两节颈椎,并且使用恰当的力道,用手来拧断脖子的人,不多。”

    汤燕卿忍不住兴奋挥拳:“太谢谢您了!”

    这样有力的证据,终于拿到了!可是代价却是……时年几乎赔上自己的性命。

    汤燕卿立在长廊里,心下又是开心又是心痛。平息良久,才深深呼吸推门走进去。

    她的心情他明白,她宁肯自己冒性命的危险来取得关键争取,她也不想再让更多人被牵连进来,受到伤害了。

    距离案情大白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可是汤燕卿的速度快,夏佐的反应同样快。夏佐虽然自己是陪着皇甫华章一起去了医院,但是之前就已经电话联系了律师。

    汤燕卿刚走回病房,对方的律师就已经到了。

    汤燕卿接到警监的电.话,开门迎向那位律师,就笑了:“向远哥,咱们两个可真有缘。”

    向远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走进来,先到路昭身边,俯身询问:“师兄那你没事吧?”

    路昭倒也惊讶:“阿远?你不是还在瀑泉镇?怎么还来为了我……”说到后来,路昭面上终究还是露出惭愧来。

    向远点头:“正好从瀑泉回来的路上接到电.话,我就直接赶过来了。师兄你不要回答他们的提问,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你受了伤,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疗和休养,就算是警sir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强行取证。”

    汤燕卿轻叹口气:“还认他是你师兄?呵,向远哥,可是你知道他伤害的是谁么?”

    向远深吸口气,迎向汤燕卿的眼睛:“我听说了,他是打伤了时年。可是我相信这其中必有隐情。汤sir有汤sir的做事标准,我也有自己的行为规范,汤sir就不必替我担心了。”

    向远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当事人有伤在身,这时候不宜接受二位sir的追问。请二位先行离开,等我的当事人健康恢复到适合提问的时候,我再通知二位。”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28.328你已别无选择(2更2)

    汤燕卿和贾天子离开之后,向远就向后退去,坐在沙发上,跟路昭隔开了远远的距离。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来,却没忘了这里是医院,于是克制着只将雪茄放在鼻息下嗅着。

    他此时不由得想到了父亲。他抽雪茄的习惯,实则都是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不是刻意去学,而是看了太多年,那影子都烙印在了记忆里,于是当遇到相同的处境时,就会自然而然地这样做了。

    如此反推,便不难想到爸这样一个极为自制,且多年坚持健身的人,怎么会一直都摆脱不了对烟草的依赖——那都是因为爸也有过许多如此时一样为难的时刻,为难到超乎自己的能力,却仍要勉力挣扎地坚持住,不能退后峻。

    向远的沉默让路昭越发不自在,他咳嗽了两声,讪讪地搭话:“阿远……你在瀑泉镇的调查,还顺利么?”

    “还好。”向远别避而不看路昭的目光,只垂首迷恋地嗅着雪茄的香气:“当地高中的确是有这个传统,追溯起来已经有一百多年;而且那十几个原告的女生当中,的确有几个曾经迷恋过小华莱士。这些都对他有利,不过具体还得看法庭上的形势。”

    向远公事公办地说完,就又陷入了沉默,不多说一个字。

    路昭便越发不自在,深吸口气,幽幽说:“……阿远,对不起。当时情势容不得我多想,我也急了,那个花瓶就自己敲下去了。鲫”

    向远却没回应,反倒错开话题:“听说是先生亲手阻止了你?他还掐你的脖子,你差一点就没气儿了。”向远说着忍不住勾起唇角:“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你是先生的心腹。你为了他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可是他对你竟然毫不手软?”

    向远的话,将路昭好容易压下去的失望、怒火和恐惧重又挑起。

    “我也是不明白!阿远,我这么多年跟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他今晚对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哈,想来真是心寒,原来我这么多年追随他,都比不过时年在他心中的分量!”

    路昭说到这里,抬眼瞟了向远一眼:“或许只能说时年的魅力可真是大,先让你这么割舍不下,又能让先生为了她而六亲不认!”

    向远垂下头去:“也许在先生眼里,你我不过都只是一颗棋子。连同当年的我爸,都一样。”

    路昭黯然闭眼,无可否认。

    向远幽幽抬眸,将雪茄收回去:“师兄,现在能跟我聊聊你是怎么走到先生身边的了么?”

    路昭睁开眼,防备地盯向远一眼:“……是先生叫你来的?”

    向远点头:“夏佐打的电话,但是我想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路昭冷笑:“我自己也是律师,我也可以为我自己辩护,可是他们还是叫你来。阿远恭喜你,现在在先生和夏佐眼里,你已经超越了我,现在换成由你来监视我了。”

    向远倒也坦率点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夏佐吩咐我,盯住你不准说出先生下手的细节,只可说是先生为了保护女友,激动之下错手而已。”

    路昭心下一片死灰,眯眼打量向远:“你竟然肯都告诉我?”

    向远哼了一声:“你我都是先生的棋子,师兄的今天未免不是我的明天。虽说师兄这些年其实都是在骗我,可是十几年的相处不会从来都只是一个谎言,我倒忘不了跟你当年宿舍高谈阔论,忘不了华堂草创初期咱们两个一起去扫街拉生意,一个盒饭两个人一起吃的日子。”

    路昭的眼睛湿了。

    “那也是我最难忘的日子。那些时候我才能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向远抬起眼来,目光终于跟路昭碰在了一起:“我虽然是先生的棋子,奉命要监视你,可是我也还是不会忘了曾经的感情,我会尽我所能替你争取。”

    路昭深深吸气,闭上眼睛躺回去,缓缓道:“……阿远,我是个孤儿。那年还在上中学,成绩拔尖,却整天形单影只,被同学当成异类。因为孤儿院的孩子都有相对固定的姓,或者姓党,或者姓国,这也仿佛被打上了永远的烙印,被老师和同学总有特别的目光注视。”

    “是先生发现了我,带我来了m国,给我全新的身份。”

    向远垂眸望向地面:“你上中学的时候……如此说来,当年的先生也还很年轻。”

    路昭点头:“好像一样不到20岁,却沉稳睿智得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人。”

    向远点头:“其实细想想先生身边的人,譬如夏佐,同样都是与我们相似的年纪;他跟你也有同类的经验。”

    路昭想了想便也同意:“先生善于从孤儿里寻找人才,着力培养。”

    向远缓缓答:“也许因为先生自己从前也只是个孤单的小孩儿。”

    虽然不是孤儿,却跟孤儿没什么两样。亲情的漠视,让他对亲情反倒更加绝望。

    向远抬起头来:“时间不早了,师兄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向远说完便起身

    默默走向门口。

    路昭激动起来,“阿远你别走!”

    向远停步回头:“你别怕,我想说不定先生都是一时的气愤而已,他就算当时下了死手,今晚却也不一定会派人来对你怎么样。就像师兄自己说的,这么多年的追随,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向远越这么说,路昭却反倒越是紧张:“阿远,阿远啊,我知道你是刚从瀑泉镇回来,你也累了。可是拜托你今晚陪我一晚,别走,行吗?”

    向远笑了:“师兄你依赖错人了。且不说我自己也是先生的棋子,身家性命一样在他手里,我半点都不敢违抗他;话又说回来,就算我今晚留下来,若是先生派人来,我能去反抗么?再说我只是个律师,擅长的只是嘴皮子的功夫,我又哪儿有能力去抵抗他们,保护师兄呢?”

    向远说着自己都苦笑了一下:“……我们都知道的,先生那些手下都是什么出身。我们根本不是对手的。”

    向远这么说,路昭就更是恐惧得浑身颤抖。

    “那我该怎么办?阿远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向远幽然道:“我现在的任务只是要帮助师兄来抵抗警方,防止师兄跟警方说实话。可是既然现在师兄担心的不是警方,那我就帮不上忙了。我走了,晚安。”

    向远说罢冷笑一声,开门就走。

    房门就那么冷酷无情低关上了,路昭抓住床栏惊声大叫:“阿远,阿远……”

    没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病房里空荡荡的回声。

    良久,房门才轻轻开了,探进一颗头来。

    “怎么了?你在嚎叫?有事说事儿,没事儿的话我也走了。”

    竟然是汤燕卿。

    路昭像是马上就要溺毙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疯狂地喊:“汤sir请留步!”

    汤燕卿含笑走进来,优哉游哉:“留步简单,但是能留多久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凡是不跟我们警方合作的,我自己都找不到理由要来保护你。”

    路昭黯然垂首:“……我都说。”

    时年在做梦,仿佛噩梦居多。她每当紧张,便会伸手向身旁。

    皇甫华章便连忙递过手去,任她握住。

    这样的她显得幼小而无助,她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她。所以这一晚,不管还有什么事,他都舍不得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看先生这副样子,夏佐焦虑地走出门外,站在走廊里给向远打电.话,询问路昭那边的情况。

    向远不久便亲自赶到,跟夏佐一起站在走廊里。

    向远分明目光还望向病房,夏佐提醒:“先生还在。”

    向远便黯然点头:“我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夏佐,不好意思。”

    夏佐摇摇头:“没事。先生同样是重情的人,也只有长情的人才能有资格长久追随在先生身边。如果你不是这样的话,先生也不会给你机会。”

    向远黯然点头。

    如果路昭伤害的不是时年,夏佐也未必会直接叫他来。就因为夏佐知道他对时年的感情,所以才相信他一定也会痛恨路昭,而不会跟路昭一起联手反对先生。

    “路昭那边怎么样?”夏佐问。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警方也被我请走了。他是被吓坏了,给他一个晚上好好想想,也许他就会明白过来。”

    夏佐却皱眉:“可是无论先生还是我,都不喜欢‘也许’这个词。”

    ---题外话---谢谢蓝的月票;

    15张:咪.咪;

    6张:flyin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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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张:la草草、流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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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33/ 第一时间欣赏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作者:miss_苏所写的《阿sir,嘘,不许动》为转载作品,阿sir,嘘,不许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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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明明动了情,却不敢靠近。】姻却还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潭死水。丈夫彻夜不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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