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未归
1、未归
又是一.夜无眠。
时年将文档保存退出,歪头看了看身边又空了一.夜的枕头,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记不清,这是向远第多少个未归的夜晚。
东方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她强迫自己钻进被窝小睡一会儿。天亮还有重要的采访,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她不能搞砸。
对方,据说是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
好不容易刚刚有了些睡意,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她闭着眼钻出被窝,手指准确地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划开屏幕,按在耳边。
不必睁眼看,也知是向远打来的。
纵然再心照不宣,他终究还知道欠了她一句解释。而她也早已学会了不分真假,照单全收就是。
向远在手机那端压低了声音说:“昨晚一直在应酬客人。喝多了,糊里糊涂一觉睡到现在。才打电话给你……吵醒你了吧?”
她闭着眼睛,竭力保持睡眠的状态,冲着手机温婉地笑:“我没事。你少喝点。上班时间前,我会将替换的西装和领带搭配好,快递送到你公司去。你记得收。”
向远鼻子仿佛有些塞,顿了一下才道:“时年……对不起。”
“呵。”时年忍不住轻笑了声:“应该的,何必这么客气。”
她是想要他一声对不起。却不是迟到此时,更不是如此言不由衷。
时年便故意打了个呵欠:“我先睡了。你也抓紧时间补眠,再见。”
她等了整夜,不过是等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罢了。不是要听他的借口,只是凭此知道他平安无事——这也许是她的职业病,看惯了、报道多了夜色里形形色色的案件,便总在他未归的时候,为他悬着心。
一场夫妻,她此时还能为他尽的心,仿佛也就只剩下这样的机会了。
时年准备挂断,向远却低低叫了一声:“时间,你等等。”
时年叹了口气,只好睁开了眼睛。她已经忍住了没问,她已经竭力在维持彼此的风度……他却为何还不放过她?
时年便忍不住冷冷道:“向远,你还有什么事?”
手机里的向远错愕了下,试探着道:“你心情不好?”
时年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他还会关心她的心情。
时年便敷衍道:“没事。是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采访。警局有警员授勋,当中有一个华人,我约好了采访,不过听说很不好对付。”
向远“呃”了一声,稍顿一下说:“我是想说,我妈吃的燕窝断货了,看你是否方便到隔壁城市帮她买一些送过去。你也知道,我最近脱不开身。”
时年绝望地握了握拳。只能努力微笑:“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时年耳边一片空茫的回声。本该共枕的丈夫,如今却只能依靠这无线讯号的维系。这讯号本就无形,更不知何时,便无声地断了,湮没了。
时年苦笑了一下,还是起身走进浴室。
觉是怎么都睡不成了。
2.2你曾说过,一辈子
2、你曾说过,一辈子
坐进浴缸,时年盯住架子上的浴巾,不由出了神。
浴巾已用了四年,还是当初结婚的时候买的。毛圈已有些磨秃了,她却还是舍不得扔。
向远的女搭档罗莎有次借用浴室,见了便笑,说:“你们中国人真是天生俭省。可是时间,我告诉你这是不卫生的。一条毛巾最长的寿命都不要超过两个月,否则它就像一袭藏满了虱子的长袍,到处都是细菌,会毁了你的皮肤。”
面对罗莎近乎嚣张的美丽,她只是沉静一笑:“罗莎你叫我‘中国人’,难道你也忘了你自己也是华人么?你我之间唯一的区别,无非是你比我多了一张m国的身份证。”
“至于不必要的俭省,我也同样知道不妥。只是‘我们中国人’的俭省背后,不是悭啬,而是恋旧。”她将浴巾从罗莎掌心抽回来,贴了贴面颊:“在这陈旧背后,你看见的是‘虱子’,我看见的却是我与向远多年的感情。这种区别,你是不会明白的。”
她狠狠含住舌尖下的一句话:因为,向远还是我的,不是你的!
即便你敢公然到我家来,更找借口进了我的浴室——可是我的就是我的,纵然旧了,你却依旧只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份儿!
罗莎的确是金融女强人,倒也不甘示弱,惊愕一瞬之后便反唇相讥:“时年你的英文表达怎么还这么糟?瞧你刚刚说了什么,我都听不懂。你这样可不行,英文总这么烂的话,还怎么陪向远出去应酬?难道只会装哑巴,或者扮花瓶?”
时年刹那心碎无声。
她知道,这段时间来,向远在外应酬时,身边充当“女主人”角色的,就是罗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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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将自己埋进热水中去,隔离了那段不快的回忆,努力只想浴巾曾带给她的快乐记忆。
她的英文不好,四年前口语尤其差,根本张不开嘴。于是筹备结婚的时候,向远特地舍弃了午餐聚会,只买一个三明治,将省下的时间都陪她去逛街购买新婚之后的生活用品。
那时正赶上商家打折,可是她看不懂海报上的“七折”究竟是售价七折,还是节省七折,于是冒冒失失递给人家三折的钱数。导购小姐轻蔑地笑了,说钱不够,她窘得恨不能钻到地下去,抱歉地悄然望着向远。
向远却没笑,只是温柔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对那店员说:“贵店的打折招贴用语不明,我们有理由怀疑,贵店有价格欺诈的故意。请贵店不要忘记,本城已是国际大都会,不光是m国人自己的城市,贵店在用词上不考虑其他非本国语言习惯的顾客,有种.族歧视之嫌。”
种.族歧视,在此地是极其严重的指控,那店员慌了,拼命否认。向远却不慌不忙,只问:“难道你能否认方才在这位女士递错了钱数后,你没有笑?”
那店员哑口无言,面上的轻蔑早化作了惶恐。
到后来,经理亲自出来鞠躬致歉,并且以她递出去的三折的价钱,将浴巾卖给了她。
只是她后来还是补足了钱,大度地也向那店员说了声“抱歉”。出门来抱着浴巾,便宛如抱住满怀阳光。她偏头向他开心地笑,说“谢谢你。”
向远则攥紧了她的手,轻柔说:“时间,我会护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
她以为时间向远,却哪里成想,这之间不过短短四年。
这世间的一切承诺,最禁受不住的便是时间。而她的名字在向远口中,一向都昵称为“时间”。
3.3也不过是分手
3、也不过是分手
“哗啦”拉开衣柜,向远的衣服按照色系整齐排列。都是她亲手一件一件地购买、洗涤,再亲手挂进衣柜里的。每一件上都交织着他的体味与她指尖的气息,悄无声息却甜蜜隐匿地相依相伴。
她曾经知足地笑,说向远忙碌回不来的那些日子,柜子里却还有这么多“分身”可以陪伴她,她不怕孤单。
彼时向远便一把拥住她,哗啦将衣柜门重又推严,挡开那些衣衫,吃醋道:“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而如今……
衣衫上他的气息,早已在悠长的孤寂时光里消散殆尽。整齐排列的衣衫,仿佛成了列队投来的冷眼,一件一件都是嘲讽。
时年轻叹一声,娴熟地挑选出色系款式搭配的西装、衬衫、领带、皮鞋和腕表。
仔细封装了,提着出门。
却还是在伸手关灯的刹那,她还是返身回来,进了浴室,扯下浴巾丢进了垃圾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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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拎着垃圾袋,右手提着西装,出门坐进车子里,致电快递来取。
接线员回复说时间太早,大约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有人来上班。她说“没关系,我等。”
等,在这四年的婚姻里,她再熟悉不过。
她曾以为她终究能等到向远回家来;
她曾以为只要她等得住,她与向远还会回到从前的模样。
可惜,这些不过都只是“她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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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漫过风挡玻璃,投向窗外。天色尚早,天地之间还是一片幽幽的蓝。像是一块灰蓝色的天鹅绒倾天蔽地,影影绰绰在天地交界处呲出绒绒的毛边儿。
时年深吸口气,还是推门下车,将垃圾袋装着的浴巾投入垃圾桶。
扔完了,却还是忍不住立在旁边,几番忍住,不再捡回来。
深吸气,回身上车,目光便又控制不住地转向那套西装。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后,时年终于伸手进公事包,抓出便笺和原子笔来,趴在控制台上写:
“向远,忙完这一段,我希望你能抽时间跟我坐下来。我想,咱们是该谈谈分居的事了。”
写完了将字条封进西装口袋。丢了笔和本子,时年靠进座位里,用力闭上了眼睛。
手机响起来。
一个明明该光芒万丈、该活得灿烂的狮子座男子,却在手机里压抑疼痛地唱:“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陈奕迅的《十年》,十年前被时年用作了手机铃,便再没改过。
时年,十年——也不过是分手。
一语成谶。
时年心烦意乱抓起手机,急忙划开接听,才结束了这叫她心慌的歌声。
“你好,我就在门口的车子里。宝蓝色。”
时年以为是来取件的快递员,于是将自己的位置说得很具体。
可是手机彼端,却一片沉寂。
此时晨光幽蓝,手机信号和她的嗓音却仿佛落入暗黑的深海。
手机彼端仿佛蹲伏着一只凶恶的兽,瞪着漆黑的眼睛,无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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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你不配
4、你不配
时年心下惊跳,急忙将手机挪下来看那屏幕。果然——果然又是没有号码显示的陌生来电!
她便连忙抬眼打量周遭——整个街区还在一片沉睡中,没有房子开灯,更没有人走出门来。煌煌天地,她和车子仿佛苍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
她开始后悔将自己的位置说得这样具体,在车子里总归比不上还在房子里来得安全。她想退回到房子里去,却手忙脚乱之下,突然怎么都打不开了自己的车门锁!
绝望宛若灰蓝海水,翻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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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已有一段时日,时年经常在向远不在家的夜晚或者凌晨接到这样的诡秘电.话。那些时候本就是她心防最为脆弱时,再经此一吓,她便再无法承受。
最初时年以为是有人打错,或者是恶作剧,置之不理就也罢了。可是这电.话却仿佛幽灵一直缠着她,总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
曾经的那些日子,她只能钻进被子里,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向远在需要的时候,永远都不在身边,只有被窝里的小小空间、隔绝世界的黑暗,才成为她最后的屏障。
她彼时满头满脸的冷汗,只能绝望地低喊:“爸,救我。爸,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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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死死攥紧手机,不准曾经的梦魇再将她打败。额头已然涔涔渗出冷汗,她却命令自己镇定。
爸,已不在……她只能依靠自己,不可以再害怕。
她朝手机厉声道:“你是谁?说话!”
依旧没有回答。
仿佛她的焦急反倒成了对方最欣赏的表演。
时年便嘶吼道:“我知道一直以来sao扰我的人都是你。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停止,我会报警的!”
晨光弥漫,耳鼓里听见的是绷紧到陌生的嗓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
不知对方是否也听出了她嗓音的变化,隔着漫长的空茫,那边仿佛沉沉叹了口气。电.话便被挂断,悄然沉寂。
时年按着心口,挣扎着将手机收好。这才发觉自己满头满身都是冷汗,而那只之前攥着手机的手,一直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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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的情形下,时年没办法开车,也没办法穿着一身汗湿的衣衫到采访现场去。她无奈,只好下车回了家。
待得她重新沐浴更衣,送走了快递,又迷迷糊糊小睡了一刻后,再赶到警局时,竟然已迟到了。警局的多功能厅里,早已坐满了各路媒体,好座位都被抢光了。
助理叶禾从黑压压的人头中伸手示意。幸好是叶禾先来了,时年这才松口气。
弓腰挤进座位去,她赶紧整理采访提纲,却见叶禾愁眉苦脸道:“头儿,不用折腾了。”
时年诧异:“怎么了?”
叶禾一张苹果脸上登时愁云惨雾:“……那个汤燕卿说不接受咱们采访了!”
时年耳朵嗡了一声。
“他说不接受就不接受么?他给出什么理由?”
叶禾小心地打量时年的神色。
时年蹙眉:“说。”
叶禾一抽鼻子:“他说,你不配。”
5.5华人第一公子
5、华人第一公子
“那太好了。”
时年并未懊恼,反倒舒了口气,伸手抿了抿发髻里松脱出来的碎发。她的发质偏软,洗完会呈现自然弧度,盘成发髻总是会不听话地溜出来,叫她一心想塑造成的冷静职场丽人形象里,着恼地总加入慵懒和——照叶禾的话说,还有“叫人心痒痒的性.感”。
性.感这个词儿,在m国是对女子最高的赞扬,可是时年还是有些不适应。
叶禾以为自己幻听,揉了揉耳朵:“怎么会好?”
时年啪地合上采访提纲:“我原本还在犹豫,这提纲上的问题哪些方便直接提问,哪些要给他留些颜面……现在好了,我不必费心拣选了,到时候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
叶禾忍不住抢过提纲本来,上下瞄了,吓得赶紧按住时年的手腕:“头儿我求你了,这些问题都不能问!不然以后咱们在整个中国城,甚至整个茄州,甚至全m国,就都不必混了……”
时年蹙眉:“有那么夸张么?他不过是个警察。”
叶禾快要哭了:“头儿你移民的日子短,不知道汤家的水有多深!汤家是眼下被称为‘华人第一家族’的那个汤家啊!”
“汤燕卿虽然只是个警察,可是他祖父曾是联邦法院首席大fǎ官,他一个伯父是国会议员,另一个伯父是被誉为‘华人神探’的那位著名警界首长,一个叔父是检察官……他的父亲曾是本州最贵的华人大律师,现在正在竞选州长;而她的母亲,则经营着享誉亚太的汤森集团,旗下有号称中国最贵的楼盘……”
叶禾说着说着,眼中的惊慌不由自主点点变质,一星一点飘出了桃心儿来。
“这个汤燕卿,就是汤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被称为‘华人第一公子’~浑身上下bling,bling……”
“咳咳,”时年故意咳嗽了声,递过纸巾去:“叶禾,擦口水。”
叶禾一惊,急忙回神去擦口水……嘴却是干的,这次知道上当。
“头儿!……”
“怪不得当初你一听老板吩咐我务必采到汤燕卿时,你主动申请过来给我当助理呢。那时候大家都嫌我是新人,不愿跟我一组,只有你主动请缨。原来不是我有魅力,而是这位汤sir有魅力啊。”
叶禾脸一红:“……有一点点啦。不过头儿,我也真喜欢你的说。”
时年莞尔:“m国人不是都不论出身的么?我管他是谁,在我眼里他只有一个身份——汤燕卿警官、我即将的采访对象。”
叶禾颓然:“可是他都说了不接受咱们采访了。其实他一向都不接受媒体采访,不管对方多大的腕儿,老板也太为难你,凭什么刚进集团派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采访到他啊?”
时年垂下头去:“因为我是中国人,汤燕卿也是华人。如果我做不到,老板这次为何要从应征者里招收了我这个中国人?”
这是老板给她的“火盆”,她想正式走进“深喉传媒集团”的大门,成为其中一员,她就得首先迈过这盆火。
所以她一定要采访到他,不管会遇见什么困难。
6.6就是这么任性
6、就是这么任性
警局的副新闻官走到台前,提醒道:“请各位肃静,授勋即将开始。”
时年仰起头来,伸手扒下自己的高跟鞋,低低吩咐叶禾:“把你的换给我,快!”
叶禾一怔:“头儿你要干嘛?”
时年一笑:“就算他说不接受我采访,但是只要他出现在这里,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除非——他今天连勋章都不要了。”
汤公子投身警界,定为镀金而来,授勋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信他有那个魄力放弃。
就在时年摩脚擦袜,只待汤燕卿登台,便直冲过去的当儿,却见一名警员走到副新闻官身边,按住麦克风,低低耳语了几句。副新闻官原本一脸春风的面上,罩上了一层寒霜。
“怎么了?”台下神经最敏.感的媒体全都sao动起来,纷纷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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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
一身笔挺警服、肩佩勋花的男子从等候室里走出来,迈开长腿,踩着大理石地面上满溢的阳光朝前走去,从容而优雅。
可是这姿态之上,却配着他鼻梁上始终未曾摘下的雷朋太阳镜;他一边走着,竟然还一边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上。
薄唇嫣红,纸烟皓白,如描如画。
他一路走得从容又闲适,速度虽然不快,可是仗着腿长,转眼之间便已走到走廊尽头去,眼看就将出门。
后头追上来一位矮个子、微胖的女警官,一路小跑过来才勉强捉住他手腕。
女警官四十多岁,相貌亲和,目光里却流露出无比的坚决。她厉声断喝:“汤警官,请你不要这样任性!授勋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你怎么能现在就离开!”
年轻男子站直身子,微微转头,咬着纸烟,笑笑斜睨那女警官:“我的新闻官阁下,既然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授勋仪式,正印新闻官不亲自到前台去,只叫副手盯场,这样真的好么?”
原来这矮胖亲和的女警官,正是本市警局的正席新闻官:素昔刘。
而这位毫不留恋迈开长腿离去的年轻警官,正是汤燕卿。
素昔刘恼得咬牙:“还不是因为我要亲自盯着汤sir你!你本好好答应了我,说会乖乖来领取勋章,今天人都来了,怎么突然又要走?警局的纪律,你都当成什么?”
汤燕卿红唇薄情轻挑:“可是您也没告诉我,未经我同意,就替我决定了接受媒体的访问。如果领取勋章的代价是要从此暴露在媒体面前,那我情愿不要这枚奖章。”
他说着闲适抬手,摘下肩上的勋花,笑笑别在素昔刘左襟,“新闻官既然这么在乎这枚勋章,那就送给你吧。嗯,还别说,这警界的勋章倒能当一枚不错的胸花。”
他说完脚跟微转,抬步又走。
素昔刘无奈跺脚:“燕卿,这是警界荣誉,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不许这么胡来!况且,这会叫人非议汤家!”
汤燕卿右手食指跟中指并拢,按在帽檐:“我汤燕卿投身警界,只是为了惩治罪恶,不是为了继承汤家衣钵,更不是为了所谓奖章。我亲爱的婶婶,无论您是代表警局,还是汤家,都左右不得我。我认定的事,谁都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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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会日更啦,大家每天都要来呀~】
7.7也曾纨绔
7、也曾纨绔
汤燕卿说罢眉眼轻扬,抬步而去。上午明艳的阳光落在他肩上,光影炫目,仿佛展开金色羽翼。
素昔刘情知挽留不住,只能叹息。
不过燕卿这孩子能甘愿投身警界,并且取得今天的成就,汤家上下已很知足。于是汤家老爷子汤东升早就吩咐过,只要这孩子不做违法之事,便不必拘小节,一切由着他就是。
而从前的燕卿……是十足十的纨绔公子,对家族数代涉足的政法界毫不感兴趣,对他母亲的生意也意兴阑珊,镇日只与一班亚裔富家子弟为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依他自己的话说:“咱们汤家一向是正义的象征,这多不平衡。汤家该出一个坏种——我就是那个坏种。”
为此,他母亲不知流过多少眼泪,他父亲的仕途数不清受他拖累多少。老爷子恨铁不成钢,险些触犯了他执掌多年的法律,想要动用华人训子的那些老家法……
幸亏这孩子一趟中国寻根之行归来后,离奇脱胎换骨,志愿加入警界,并为了能顺利通过警校的背景审查,与从前的一切尽数一刀两断。数年过来,身上虽还余留些不驯的习气,却已彻底换了个人。
当年问他缘故,他只轻描淡写道:“在中国城和茄州,我若自认人渣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既然这世上人渣这么多,警方又收拾不过来,那不如我亲自动手。”
彼时他语气戏谑,嘴角含着诡笑,可是全家人却无法忽视他眼角飘过的一缕阴鸷和——怆然。
他定然曾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经历过痛楚,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可是对此他不肯透露半个字,家人便也不敢再轻易触碰。从此这话题便成了汤家的一个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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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燕卿迈开长腿走进停车场,目光却被一辆蓝色的mini吸引,他忍不住驻足而望,眯着眼一口一口缓缓吸完自己的烟。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透过大玻璃幕墙,瞧见多功能厅。媒体人头攒动,却都是背朝着他的方向,不知他在打量。
手机忽然蜂鸣着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不耐地接起,却绷着并不肯说话,只等对方先开口。
片刻沉默,里面传出温和的男子声线:“是燕卿么?”
他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对方便含笑道:“燕卿,我是向远。就是小时候的向远哥哥。”
汤燕卿早心知肚明,态度却越显冷淡,将烟蒂踩在脚下,不耐地道:“向远是谁?”
汤燕卿这般的态度,倒令向远一怔。不过幸好两家世交,汤燕卿的脾气他自小就知道。虽然多年未见,他也知道他禀性难移。
向远便笑道:“好,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家父向景盛,是令尊汤叔叔的多年好友,如今的竞选幕僚、财务顾问。我叫向远,小时候也常到府上陪你玩儿,你开始不愿,后来却还是叫了‘向远哥哥’。”
汤燕卿眯起眼来,目光中阴晴难测:“废话免说。你直说,到底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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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咪.咪的花~
8.8别以为你逃得掉
8、别以为你逃得掉
大厅里,媒体们纳闷儿的事终于有了答案。
素昔刘重整仪态后亲自出场,含笑向台下介绍今日获奖的警员。一个一个介绍过后,最后才念到汤燕卿。
此时,台下的时年已然箭在弦上,只待汤燕卿现身台上,她便第一个奔上前去。
可是素昔刘却话音一顿,面上略有愧色,简短道:“……汤燕卿警员今日有警务在身,谦辞此奖。”
时年一哽。
——他还真的不要了?!
这是警界的荣耀,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汤燕卿是华人,又如此年轻,他的获奖将是茄州警界里程碑式的意义,这对他本人和他的家族都拥有非凡的价值……他竟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叶禾惊讶之下也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他该不会真的是就为了躲头儿你吧?”
时年苦笑:“我有那么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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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隔着整排人,“黑幕报业”的记者熊洁回首来幸灾乐祸地笑:“时年,我真替你遗憾。我原本翘首等着看明早汤燕卿的独家专访的,原以为这位汤sir会为你破例,没想到原来你也不过是一坨炮灰。”
熊洁与时年曾有旧怨。
“深喉”招新,时年跟熊洁是入围最后遴选的竞争对手。熊洁人如其名,风格简洁犀利,提问直切要害,比时年更适合“深喉”的风格。所有人都以为熊洁会胜出,却没想到,最后的赢家却是偶尔连确切的英文单词都要拿捏半天的时年。
这样的结果,旁观者惊讶,当事的熊洁更是不服。熊洁改变不了“深喉”决策者的决定,却保留对时年的痛恨。
当时年握手与熊洁道别时,熊洁上下打量时年一番,轻蔑一笑:“你的唇舌说英语不利落,可是我看你干别的倒是好用。老板果然就是喜欢你这样‘嘴紧’、‘喉深’的华人女子。”
时年心下的歉意顷刻一扫而尽,她松开熊洁的手,傲然抬起下颌:“你若不服,等你来战。熊洁,这世上不止‘深喉’一家媒体,咱们日后总有再较高下的机会。”
熊洁拂袖而去,转而进了“深喉”的死对头“内幕报业”。这一回采访授勋警员,熊洁是故意与时年打对台。此次时年先得到了警局新闻官的许可,本以为先赢一局,不想却反遭熊洁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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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攥起拳头。
叶禾赶紧按住时年手臂,担心地提醒道:“头儿,咱们就在警局呢,千万别激动。”
时年深吸一口气,含笑回应:“熊记者你穿越了吧?此时距离‘明早’,还有十几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做一个访问,写一篇稿子,自是绰绰有余。熊记者与其替我杞人忧天,倒不如先替自己这回没机会参与采访而遗憾吧。”
熊洁立时尖利而笑,用中文道:“是么?那我倒要看你明早还有什么说辞!”
时年咬牙,垂首吩咐叶禾:“立即梳理手上所有新闻线索,看哪个的热度有望超过汤燕卿去的。就算拿不到汤燕卿的专访,咱们也要拿出另外一篇更受关注的稿子来!”
叶禾赶紧垂首去看电脑,时年自己则起身。
叶禾忙问:“头儿你干嘛去?”
时年咬牙:“新闻官既然说汤燕卿出任务,那我就跟去,索性连他人带案子一并采了!”
汤燕卿,别以为你这么着就逃得掉。
9.9我对你的婚礼没兴趣
9、我对你的婚礼没兴趣
一墙之隔的停车场上。
向远语气温和:“燕卿,我记得四年前我与时年的婚礼,你曾来过。后来却不知怎地,你突然离去。汤叔叔说是你忽然有急事,由他们二老转达贺礼。”
四年前的婚礼……
汤燕卿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眼前仿佛又是那铺满火红玫瑰的幽暗房间,角落里步入式衣柜里传出男女交.缠的吟哦。悠长曼转,像是夜色里妖娆绽放的曼陀罗。尤其是那女子的声息,丝滑潋滟,含着娇羞却又那么勇敢,像是一根一根异光璀璨的蚕丝,紧紧锁住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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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一团烦躁重又翻涌起,他粗鲁打断:“你今天打电.话过来,就是想与我讨论你四年前的婚礼么?对不起,我没兴趣。”
向远忍住尴尬:“燕卿你误会了。你嫂子时年如今是‘深喉’的记者,很想给你做一个访问。还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担待。”
汤燕卿唇角薄幸挑起,忍不住冷笑。
——这个访问,果然是向远帮忙拿到的。
汤燕卿眯起眼,紧盯着玻璃幕墙之内,轻哼一声:“向远是谁?时年又是谁?还有什么狗p采访又是什么?我谁都不认识,什么都没答应,更没时间与你费口舌。”说罢直接挂断手机,完全不顾向远在另外一端的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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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远从耳边拉下手机,眉心紧攒。
汤燕卿的敌意叫他诧异。汤燕卿就算有脾气,可从小也不是完全不顾礼数的人。何况汤向两家世交,燕卿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他究竟曾有何处得罪过这位大少爷。
“跟我在一起,却还在帮时年联系采访?阿远,你总该给我留点面子。”
罗莎穿着浴袍,散着润如水藻的卷发从浴室出来,走过来抱住他的腰,娇媚地贴在他怀里。
向远却顾着手机,伸手轻轻推开了罗莎。
罗莎被拒,面上便不由得生出冷意,盯着他手里比她还重要的手机,忍不住嗤声:“倒是不知道,时年是否知道这件事其实都是你的功劳,她又是否明白你这一片苦心。”
向远眯眼,“你答应我,不要将此事告诉时间。她有她的骄傲,她绝不希望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协助她的事业。”
满眼温文尔雅的男子,这一刻眼神中满含警告。
罗莎“咯”地一笑:“我才不会将你的心意告诉她!我巴不得叫她以为你当真再不在意她了呢!”
向远闭了闭眼:“罗莎,你别忘了我们早就说好的……”
罗莎背转身去,怆然一笑:“我记得。我跟你在一起,只图男欢女爱,我不会妨碍你的婚姻,更不会伤害你的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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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蓝的花花和闪钻~
10.10你的迷你裙,我喜欢
10、你的迷你裙,我喜欢
时年匆忙奔到停车场,却正见有个警官立在她车子旁,仿佛正凝神细看。
她的车子怎么了?难道要贴罚单?
她颇觉诡异,便连忙奔上前去。许是脚步声惊动了那警官,他迅即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茄州上午的阳光明灿耀眼,在一台台车子的漆面上漾起一片金色的反光,将那警官的身影包覆进去,叫她只看清一个警服的笔挺背影。
身姿颀长,宽肩细腰,双.腿修长有力。
叶禾以前做娱乐版的,她就曾总结过:这样身材比例的男人,最能勾动女人的“性趣”。
时年朝那警官背影扬声问:“阿sir,我的车有什么不妥么?”
如何能想到,这近在咫尺的男子,竟然就是她踏破铁鞋苦苦追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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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嗓音从背后追来,宛若一滴清露泠泠击穿这照得人心烦意乱的光雾。他心里又是那般奇异地痒,痒得叫他无法继续迈开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却没回头。
尽力压制住那奇异的痒,他轻轻眯了眯眼道:“……你的迷你裙,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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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
时年赶紧垂眸望了一眼自己的裙子。
今儿是正式场合,她是穿着裙子不错。可是并不是他所说的迷你裙,而是及膝的职业套裙啊。
时年咬牙追问:“阿sir你什么意思?”
光天化日,又是就在警局,他身为警员,难道还敢胡说八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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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气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嗓音无法有任何虚饰。她此时的声线,叫他心下更痒。
他便眯了眯眼:“……我只是想看看你迷你裙里面,是否——更迷人。”
时年彻底疯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在警局里,这混蛋警官,简直是公然在sao扰她!
“阿sir请你对方才的话做出解释!如无合理解释,我会向贵警局控告你言行不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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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骨子深处潜藏的痒,又来了。可是这痒却叫他说不出地——通体舒泰。
于是他没恼,只悠闲垂首,望了望自己警服上金光锃亮的铜扣子,轻哼道:“……不敢让我看么?真可惜,只要是我想要的,早晚都必定得到。”
说罢他轻笑一声,笑声融入耀眼光雾,同样氤氲潋滟开。他便向光影深处走远。
“你!”
时年又羞又窘,愤然挥了挥拳头。
随着一串有力的引擎启动声,只见一辆蓝色路虎扬尘而去,恣意矫捷。
时年目送那路虎远去,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的mini,与他的路虎,颜色竟然是完全一致的蓝。更何况她的mini-paceman原本在外观上就被业界人士公认为极为肖似路虎。这般看起来一大一小,倒仿佛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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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车的亲能看懂这笑话的吧?o(n_n)o~】
11.11燕大压人
11、燕大压人
强忍方才的不快,时年致电给素昔刘,询问汤燕卿在何处出警。素昔刘支支吾吾,最后只歉然道:“时年,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再设法补上这个采访。”
纵有不甘,时年也只得接受。
挂断手机后,想了想,又打给叶禾:“手上的新闻线索可梳理完了?”
叶禾道:“是有个不错的线索,做出来的话也说不定能抢了汤燕卿的风头……只是,太危险。”
时年精神一震:“说!”
叶禾叹了口气:“……童妻药贩。”
时年皱眉:“我知道了。叶禾,我们就从这个案子着手。今晚‘燕舞坊’见。”
叶禾一惊:“头儿,你真的碰这个案子?很危险的!”
时年打趣:“你怕也被人当成童妻,给叉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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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午后空闲,时年开车到隔壁小镇“瀑泉”,找到当地最大的华人超市,买到了向远母亲常吃的燕窝。
因是当地最大的华人超市,营业员和顾客多是华人和亚裔。结账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的华人男子歪头看了时年一眼,狐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时年脸上微红,抬起无名指上的婚戒:“对不起,我结婚了。”
那男子满脸赧色:“不是的,你误会了……”
时年未以为意,一笑接过燕窝便先离去,“bye~”
时年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驱车到了向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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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哥特式尖顶的三层楼房便叫时年心下抽紧。哥特式的建筑简直是婆婆郭正梅的物化写照:严谨、犀利、不肯妥协。
时年小心提着燕窝进门,大气不敢出,却在玄关处听见客厅里传来郭正梅爽朗的笑声。
老佣人三婆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别担心,夫人今天心情不错。”
时年鼓足勇气走向大厅去,冲着郭正梅的背影扬声道:“妈妈,下午好。”
笑声却戛然而止,郭正梅转头望来,身姿一侧,正巧露出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
时年便是一怔。
那人倒笑意吟吟主动打招呼:“嗨,时年。来了?”
时年只好勉强一笑:“罗莎,你也来了。”
郭正梅瞄了时年一眼,也并不让座,只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回头继续笑意吟吟与罗莎说话:“……莎莎,你费心了。”
那两人这般亲热,到仿佛时年才是外人。时年局促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三婆不忍心,便道:“夫人,少奶奶给你买了燕窝来呢!正是您素日吃惯了的牌子,城里断货许久了。少奶奶一定是费心到外城去才买到的。”
罗莎便偏头过来,瞄了一眼时年手中的盒子,便笑:“原来你也是来送燕窝的呀?”
——话里有话。
时年便连忙左右打量一眼,果然见郭正梅手边的小案几上也放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大大印着燕窝的图片。
三婆殷勤接过时年的燕窝,送到郭正梅眼前去。郭正梅只望了一眼,便不客气道:“先放到库房去吧,也不知道有有没有机会吃得到。罗莎刚给我送来最极品的官燕,比这个好了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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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婆婆永远是婆婆,不是妈
12、婆婆永远是婆婆,不是妈
仿佛一巴掌迎面糊在脸上,时年的面颊滚烫。
罗莎幸灾乐祸地瞧,想起昨晚情形:一场疯狂的爱爱之后,向远以为她睡着,悄悄起身到门外给时年打电.话。等他出门,她睁开眼,裹着被单走到门口,贴着门板,听他在彼端温柔地与时年说话。
她闭上眼,警告自己:忍。
向远嘱咐时年去为郭正梅买燕窝,她听见了。便趁着今天上午时年有采访,特地抢先去买燕窝。故意买了那间超市里最贵的牌子,及时送来。
为的,就是此时。
向远叫她尝到的苦涩,她会一样一样都糊到时年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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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深深吸气,攥紧两手。
她警告自己:时年,如果你真把婆婆当成妈,那就是你多余了。婆婆就是婆婆,永远变不成妈。
如果是自己妈,哪怕跳上去理论都没关系,可是婆婆,算了……跟她较真儿,不值。
时年努力一笑:“妈妈,您以为我买不起么?我好歹也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薪水不够还有信用卡的额度。如果您说喜欢这个牌子,那我一定就给您买来。”
“我之所以买来这个,是因为妈妈您多年来一直吃这个老牌子。我是相信妈妈您的眼光,觉得您老一定不会只因为价签高低来评价品质优劣。”
时年走上前,拎过自己买的燕窝:“既然妈妈您不想吃这个牌子了,那我拎走。我下次一定给您买这个新喜欢的牌子来。”
她再凝眸望罗莎,一字一字道:“罗莎总是外人,再亲近也只是阿远的拍档。怎么好意思总麻烦人家呢?妈妈您这些日常的事,还是交给我和阿远吧。”
时年嫁到向家四年,刚开始是怯怯的小姑娘,眼神里都是瑟缩;后来时时处处忍让。郭正梅何曾想到时年今日竟然出言顶撞,将她都讽刺进去,而且这般犀利!
郭正梅怒冲冲起身:“时年,你翅膀长硬了!别忘了,若不是嫁进我们向家,你连绿卡都拿不到!”
“你的薪水?呵,时年,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你今天能拿到燕卿的专访是你自己的功劳吧?我告诉你,那是向远拜托了他父亲汤大律师,才帮你拿到的!”
时年一个踉跄:“您说什么?”
郭正梅轻蔑盯住时年手中的燕窝:“你把这燕窝拿走,也是要送去给你妈吃吧?你那疯疯癫癫的妈,怕是也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时年只觉得冷,冷得浑身颤抖。手指仿若冻了冰,叫燕窝盒子都跟着簌簌地响。
“妈妈。您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是您的儿媳妇,我什么都该受。可是您不能这么说我妈!”
郭正梅冷哼:“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你妈不是疯疯癫癫的么?如果不是的话,又何必叫我向家每年花那么一大笔钱,送你妈住在那么好的精神病院里!”
罗莎翘起二郎腿,怜悯又轻蔑地摊手。
三婆看不下去,赶紧上来扶住时年:“少奶奶先到厨房来坐会儿,三婆给你倒杯热茶暖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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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放开我的女儿
13、放开我的女儿!
“不必了。谢谢你三婆,我先走了。”
时年强忍住屈辱的泪,攥紧燕窝,抹头就朝外走。
郭正梅却还觉不够,拨电.话找向远。
“阿远,快来看看你娶回家来的人!你再不来,我就会被她气死了!……”
后面还说了什么,时年不想听,自顾扑出门去。
燕窝,还有该死的汤燕卿,她今天是跟“燕”犯了什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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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踩下油门,一路飙到“深谷”。
虽然是精神病院,却有这样一个空旷宁静的名字;硬件设施也衬得起这个名字,坐落在小小安静山谷之中,风景如画。
不管怎样,向家的确给妈找了这样一家出色的疗养院,且每年为此支付大笔金钱——想到这里,时年缓缓心平气和下来。
对着车镜擦干眼泪,她努力扬起笑脸,走进病房去,柔声道:“许心箴女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病房里有一扇大大的窗,采光良好。墙壁刷成叫人柔软的淡粉色,妈就那么坐在阳光里,面上笑容恬淡。听见她说话,缓缓转头来,宁静地朝她微笑。
时年便抽了抽鼻子,连忙走过去,大大张开手臂,将妈抱进怀里。
许心箴安静地笑,像个小姑娘:“你怎么才来看我呀?我等过了春,又等过了夏……”
时年狠狠闭住眼睛。妈又回到她自己那个小世界里去了,忘了她五天前刚刚来看过她。
一旁的护工刘太心疼地冲时年示意,时年摇了摇头,以示她没事。
她将手里的盒子举起来,送到妈眼前去:“妈,我买到了甑儿糕啊。想不想吃?真没想到现在的华人越发神通广大,连这甑儿糕都能带到这边来卖。”
妈出生在天津,记忆里总忘不掉那滋滋儿窜着气儿的甑儿糕。时常跟时年提了,说“门口大道就有卖的呀,老张爷爷的,那么近,你怎么都不给我买?”
妈是忘了,他们此时已不在中国,更不在她的故乡,而是远渡重洋,来了这陌生的国度。
时年小心托住蛋皮盘,看妈小心捏起小小的甑儿糕送进嘴里,一脸的满足。时年便笑:“好吃的话,就再吃呀,都吃光了才好呢。怎么停住了?”
许心箴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念念,我要留给你爸爸。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爸爸……
时年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妈妈忘了,爸爸已经永远——再回不来。
时年忍住难过,轻声哄劝:“一会儿就回来了。这甑儿糕您先都吃了吧,等爸回来我再给他买。糯米面儿凉了就硬了,该不好吃了。”
许心箴却坚持摇头:“你说你爸,为了办案子就又把咱们娘俩抛在脑后了,加班这么久,电.话都不打来一个。”
时年只能死死攥紧指尖,不想叫妈看出来。
许心箴呆愣了许久,猛地转头向时年看过来,突然一声尖叫:“念念,我的念念啊!你们都放开我的念念,放开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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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你妈是妈,我妈就不是了?
14、你妈是妈,我妈就不是了?
时年连忙抱住许心箴:“妈我在这里。您好好看看我,我没事。”
许心箴一把抱住时年,上上下下用力地看着,半晌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念念,他们说要绑了你。都怪妈,妈竟然保护不住你,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捉到车上,然后就那么走了,走了……”
“他们要你爸去换你,他们说若你爸不死,你就得死……”
时年连忙抱紧母亲,“妈我没事了。我就在这里,我好好的。”
刘太赶紧去请医生,一群医生和护士冲进来,给许心箴打了针。许心箴终于沉沉睡去,还捉着时年的手不肯放:“念念,你一定不要出事……还有你爸爸,也不要出事啊。”
时年死死捂住嘴,不敢哭出来。刘太过来抱住她肩膀,医生过来同情地说:“不如叫她好好睡一觉。你先回去吧,别叫她再激动。”
时年只好郑重拜托了刘太和医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
每次她来看妈都是这样,妈看见她,便会联想到爸,便会这样激动起来。所以四年了,她都不敢将妈留在家里照顾,只能忍痛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疗养院。她实在舍不得,却没有办法。
走廊那么长,那么幽静,有被护工陪伴的患者路过,孩子般朝她绽开无邪的笑脸。
时年忍住泪,也努力向那病患报以微笑。
人病了,心智却有机会退回到孩童一般单纯,若是这样想来,妈却也是幸福的,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开这残酷的现实。
走向自己的车子,旁边却传来一声呼唤:“时间。”
时年闻声皱眉,抬头望去,向远正迈出车子,朝她走过来。
身姿颀长的男子,配银灰色修身剪裁的西装,最是儒雅好看。平静宁和的眉眼,仿佛工笔细细描画而出。
他从来都是好看的男子,身在异国,却难得地保持着东方男子的风度,叫她总想到“君子谦谦”。
只可惜——真正的谦谦君子,仿佛不该在外面另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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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远走过来,垂眸凝望时年。她擦干了面上的泪痕,可是她的眼还红肿着,唇角还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一定会来深谷……妈还好么?”
时年努力平静:“还好。”便别开头去。
向远垂下头去:“我刚从妈妈那边过来……”
“不用问也知道。”时年怆然一笑,完全想得到郭正梅会说什么:“瞧你娶回家这个媳妇,真是瞎了你的眼睛,是不是?”
向远蹙眉:“别这么说妈妈。妈妈心脏不好,你也知道。”
时年心里的委屈便翻涌起来:“你妈妈心脏不好,就能任意辱骂我妈么?向远,你妈妈是妈妈,难道我妈就不是妈?”
他挡着车门,时年伸脚便踢在他小腿上。向远一痛,弯下腰去。时年打开车门,发动车子,挑头就走。
她不能打他妈,踢他一脚总应该吧!
15.15曾有人,一路护送
15、曾有人,一路护送
时年调头就走,向远不放心,也顾不得腿疼,急忙发动车子便追。
两辆车子一先一后在公路上疾驰,都是一副不顾一切的劲头。路边停着一辆警用摩托,摩托车上刚休息了一会儿的巡警瞧见,连忙罩上头盔,启车就追。一边追,一边按下手机,急切道:“sir,方才你叫我一路护送的宝蓝色mini,车牌号……原本已安全到达终点。可是不知怎么了,这会儿又狂飙起来了。而且这回不止她一辆,后头还一辆车子在紧追不舍。”
对方说了几句什么,巡警便一挑唇角:“放心吧,瞧我的!”
说罢连续加速,摩托车像离弦的箭,轰然便窜向前去。
警笛声在安静的公路上骤然响起,巡警透过扩音器命令:“前方两辆车,靠边停车!”
向远无奈只得减速下来,可是前边的时年正在气头上,从后视镜里见向远减速靠边,她反倒一脚油门踩到底,迅速与向远和巡警拉开距离。
今天她受够了!
向远望着时年绝尘而去的车尾,急得一跺脚。正想向那巡警解释,却没料到那巡警比他还急,竟然没顾上跟他说话,重新扣下头盔,发动摩托就又追了上去。
向远也正想重新上车,手机响了起来。他皱眉接听,罗莎在那端急切道:“阿远你在哪里?快点回来,郭阿姨晕倒了。”
向远左右为难,最终只能一跺脚,上车驶回向家。他疾步奔进大厅,迭声问:“妈妈怎么样了?三婆快联络我爸,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却见客厅里站起两个人,正是罗莎和——母亲。
母亲仪态如常,完全看不出曾晕倒过的模样。
向远便收起手机,面色也随之一沉,冷冷道:“罗莎,你搞什么?!”
罗莎满面委屈,登时珠泪盈盈。郭正梅看不过去,转身训斥儿子:“你不要怪莎莎,是我叫莎莎打这个电.话,你有不满就都冲着我来!”
向远盯住母亲,失望摇头:“妈妈您可知道,时年现在正在公路上以时速200一路狂奔着!稍有不慎,她便可能车毁人亡。如果不是担心妈妈您的身子,我绝不会扔下她不管!”
郭正梅便更恼:“她的命是命,难道你的就不是了?她以时速200狂飙,你就在后头同样超速狂追,是不是?你怕她车毁人亡,你考没考虑过你自己?”
罗莎此时才敢哭出声来:“阿远,我就是怕你会出事……”
“够了。”
母亲的怒气,罗莎的眼泪,却都没有打动向远。他转身就朝外去。
郭正梅在后面跺脚大喊:“阿远你给我回来!你信不信,你前脚踏出这个门,我马上就真的晕倒给你看!”
向远却头也没回,边走边致电警局:“请问编号95127的巡警是否回报有交通事故发生?”
郭正梅眼前一黑,果真跌倒在地。三婆惊呼扑上来,罗莎则追出门来。
“阿远,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