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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ss_苏     阿sir,嘘,不许动txt下载     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9.359若是我的罪,我会认(2更2)

    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其实前面无论是带走罗莎,还是让罗莎受到了伤害,从律法的层面来说,罪都比不上人命案。

    汤燕卿忽地说:“今天她没在。”

    两人都明白,这说的是时年。她今天去陪解忧,所以这么早没办法赶过来旁听峻。

    从前每次两人对面交锋,时年都站在那面单层镀膜玻璃后面。虽然看似他们两个在对面交锋,可是实际上最紧张、最挣扎的那个人何尝不是一面玻璃之隔的她?

    “这么想来,她倒是很像当年的我。”皇甫华章抬眸望向那扇玻璃,幽幽道:“与整个世界永远隔着一扇窗。看似透明,实则却遥不可及。”

    汤燕卿点头:“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都不希望她继续被纠结在这件事里了。这件事早点结束,她就也可以早一点抽身而退,不必继续陪着咱们一起为难。你说呢?”

    听到这句,皇甫华章便笑了:“你说得好,这的确是我的错。”

    房间里原本凝固的空气倏然一释,仿佛能听见皇甫华章心门的轰然打开。

    刘清田望向这个世侄,心下不能不暗叹鲫。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目光投向杳远。

    “原本我抹去罗莎的记忆,送罗莎回家,以为这件事也算画下一个句号。可是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他在本国比我拥有更广的人脉,他要想找到罗莎不费吹灰之力。当时我没有办法报警来阻止老头子,只有用我自己的能力。”

    他的目光漫上来,幽深幽深的蓝。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死亡能更阻止一个人呢?而他当时年岁大了,身子需要调养。全世界都知道,中医中药在调理身子这方面是优于西医西药的,于是我就趁机将我的医生推荐给了他。”

    “段胜轩出身御医家族,手上有许多宫廷秘方。他开出的房子的确在老头子身上见了神效。多年困扰老头子的风湿都好了,他就更笃信中药的力量。于是我在他的汤药里加了一味狼牙草,他当然毫无所察。”

    刘清田又是皱眉,再度打断皇甫华章:“皇甫,中药在m国不被认可有那么明显的药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一种草就能影响到老头子……”

    皇甫华章笑了,点点头:“我只是将我做的都告诉汤sir罢了。至于警方采信多少,将来在法庭上,法官和陪审员又选择相信多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汤燕卿垂下眼帘去:“所以皇甫先生是承认了当年扮成小丑带走罗莎,以及曾利用过中药狼牙草混入亚瑟·威廉的药饮中,是么?”

    皇甫华章轻轻舒了一口气:“是。”

    皇甫华章将笔录转过来推到皇甫华章面前。刘清田一脸的谨慎,皇甫华章却只是简单看了看,便直接签字。

    汤燕卿将笔录收回来,又打开另外一个本子:“我们再聊聊另外一个案子:肖恩。”

    在手头已知的案件里,证据条件最为成熟的自然是罗莎的这一小丑案。而段胜轩的浮出水面,便让这一案子几乎已经板上钉钉。

    此案皇甫华章也终于认了。

    第二个相对已经比较成熟了的,就是肖恩的命案。此案只是卡在没有现场的直接证据和目击证人上,而且该案已经有了定罪的案犯马克,马克自己又坚持认罪,于是倘若皇甫华章自己不肯认罪,这个案子就也暂时无法落实。

    针对这个案子,警方现在有什么牌,又需要什么,皇甫华章一样很清楚。

    他便歪头去看了看刘清田。

    刘清田便道:“不好意思汤sir,我的当事人今天应约传唤而来,是针对罗莎小丑案的。我当事人该说的都说了,显示出了十分的诚意。而警方如果想再同时介入其他案件的话,至少也请拥有相当的证据来指控我当事人,且拥有依法传唤的条件,再与我的当事人谈及吧。”

    汤燕卿望向皇甫华章:“我以为今天皇甫先生是来与我开诚布公的。”

    皇甫华章摊手:“我已经做到了。否则我连方才的那番话都不会签字确认。汤sir,罗莎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我犯下的罪过我认;至于其他的,不是我犯的罪,我为什么要认?”

    汤燕卿不由得冷笑:“可是你我都知道,肖恩就是死在你手里!你留在窗子上的血手印是向念念示爱,可是原来你竟然不敢承认了么?”

    皇甫华章也向前倾身,凝住汤燕卿的眼睛:“可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话,最终的定性叫做‘认罪’。可是汤sir,我没做错,我为什么要认罪?”

    汤燕卿心下微微一跳。

    “如此说来,熊洁的死、孟初雁的死,甚至s和周光涵,你都是如此认为的了?”

    皇甫华章蓝眸平静如子夜时分的海面:“警方的职责是惩恶扬善。汤sir,请问在你眼里什么是恶,什么是善?难道死了的就是善么?你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有些人如果继续活下来,他们就会更伤害到真正善良的人。警方保护这样的人

    ,难道是支持他们去尽情发挥他们骨子里的恶么?”

    “那么那些被他们欺负到的人呢,难道就不是善良的,难道就不应该受到警方的保护了么?”

    皇甫说到这里,冷笑一声盯住汤燕卿:“便如汤sir你,你身为警探,仿佛代表正义来审问我。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是善,而非恶了么?”

    这世上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而律法真的惩治的都是恶,保护了所有的善么?皇甫华章的话一定程度上是逻辑上的悖论,也许没有人能给出完全公允的答案。

    而他的话更直刺到汤燕卿自己的心底。对于当年的事,他和皇甫华章之间,谁是善,谁是恶?那么今天这样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谁才是有资格代表着善来审问恶的?

    汤燕卿陷在悖论的泥沼里,额角渐渐流下汗来。

    玻璃后面,贾天子急忙走向门口:“不行,不能让他这么继续问下去了。”

    贾天子打断了询问,暂时撇开肖恩以及其它那一串案件,只针对皇甫华章自行承认了的罗莎一案,与刘清田办理了保释手续。

    刘清田陪同皇甫华章离开警局,汤燕卿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小组成员这才过来与汤燕卿一起碰头。

    关椋回想方才的一幕,也十分不解:“看他对罗莎一案的态度,我也以为他这次是来开诚布公的。却没想到他只认了这一桩,其他的还是死胡同。”

    汤燕衣十分不甘心:“看来他对警方依旧怀恨在心,依旧还想与警方对抗到底。”

    汤燕卿却摇了摇头:“我现在却觉得症结不在这里。他的承认与不承认,是源于他对不同事件的不同看法。”

    汤燕卿让关椋放之前询问时的录像。

    汤燕卿攥着遥控器和激光笔,在适当的画面停顿,给大家放大看皇甫华章的微表情。

    “大家从这几处可以清晰看出他的愧疚。他对罗莎案是真的抱歉,所以他今天承认得很利落。也许也是因此后来虽然罗莎又遭遇车祸,可是却其实没有生命危险,这就是他对罗莎愧疚的体现——他没忍心让她死。”

    “可是大家看,在提到肖恩,以及其它的一连串案件时,他面上的愧疚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傲慢、蔑视。”

    大家仔细观察那几个画面,便也都点头。

    汤燕卿接着说:“是他的用词提醒了我:他不认,是因为他觉得那不是罪。也就是说他觉得他除掉那些人,这本身不是在犯罪。”

    汤燕衣不由得一皱眉:“难道真的如时年说的,皇甫华章除掉那些人是在‘保护’她?”

    贾天子点头:“现在的情势微妙就微妙在,那些案子都已经各自有了认罪的罪犯,所以单纯从我们警方刑侦讯问的角度,恐怕奈何不得他。现在也许只有一条路:在法庭上设法激他自行坦白。这就要动用到法庭上的策略。”

    大家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向了汤燕卿。

    说到法庭策略,汤燕卿拥有雄厚的资源:他的兄长、父亲,甚至祖父都能给予巨大的协助。

    可是大家却也同时都明白,倘若要到法庭的最后一步,也许真正能起关键作用的不是什么法庭策略,而反倒是那个在皇甫华章心中独一无二的人。

    ——时年。

    ---题外话---【各位亲,从本文一开篇已经告诉过大家,时年是已婚的女子;后面也给大家交代了,她的结婚不是不专情,是阴差阳错;而跟皇甫也没有过,所以请不要再自行开脑洞说时年怎么怎么着了~~谢谢。】

360.360是谁偷走了我本来的快乐?(3更1)

    华堂。

    在接受了路昭的投资份额之后,罗莎一跃由稍显边缘化的“投资合伙人”变成了华堂的最大出资人。华堂上上下下都开始称呼罗莎为boss。

    她接受了路昭的投资份额,也等于收下了路昭的一份歉意。这份额她收得心安理得,可是被华堂上下叫boss,她却有些心下不安。

    华堂虽然是几位合伙人合资成立,但是谁都明白真正的创立者是向远。

    恍惚间,她总有一种夺走了向远的律所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心理作祟,她总觉着向远对她的态度开始越来越疏离,每次见了她则能避就避鲺。

    原来她和他之间,已经不仅仅是隔着时年,而又要隔着整个华堂了么?

    这样的纠结之下,她下班走出华堂,还是心事重重。便没看见那个立在华堂门外,斜倚着跑车的年轻男子囡。

    直到那人出声:“rosa~”

    罗莎皱眉,抬眼望去,便是一颤。

    竟是詹姆士。

    詹姆士走上前来:“一起吃饭。你是自己上我的车,还是我拽你上去?”

    “这是华堂,反正是你的律所,又不是我的。我不介意被人看见我与你拉拉扯扯。”

    罗莎深深吸气:“你想怎么样?”

    詹姆士夸张地笑:“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嘛,一起吃个饭而已。你怕什么?”

    罗莎直觉地伸手进手袋,想要找手机。可是这会儿才想起,时年下班了要陪解忧。

    她便徒劳地松开了手。她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还跟解忧抢时年吧?

    “你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说。”她努力扮作冷静。

    这里终归是律所楼下,进进出出都是律所的同事,谅他不敢造次。

    可是詹姆士却不买账,他扬了扬眉:“我说了,一起吃饭。我没兴趣跟你站在路边吹着汽车尾气说话。还是那句话:你上车,还是我拽你走?”

    看罗莎还在挣扎,詹姆士一声冷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和我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我们两个是一边的。”

    罗莎只好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上了詹姆士的车。

    时年说得对,再怕他也没有用,逃避总比不是办法。只有将这件事彻底了结,这一片儿才能彻底翻过去。

    罗莎白担心了一场,詹姆士果然是带她到了顾客盈门的餐馆。华灯高燃、上下几层楼坐满了人。在这样的热闹里,罗莎才放下心来。

    菜上来,詹姆士眯眼盯着她:“都给你点的中餐,应该都是你喜欢的。”

    当看到那条酱色浓重的臭鳜鱼,罗莎才果然是有些惊了。能懂得给她点这条臭鳜鱼的,不是对她十分了解都做不到,毕竟这里是m国。

    罗莎吃了一口,味道老好,心情便也随之放松下来些。

    “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吧。”

    詹姆士自己没动筷子,“皇甫华章认罪了。作为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你我难道不该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么?”

    罗莎嘴里的鱼肉咽不下去了,放下筷子:“他认了?”

    其实一想到当年那个带她走,曾经对她温柔相待的小丑就是今时今日的皇甫华章,让她还总有些错位感。

    詹姆士端起酒杯:“谋杀罪,他逃不掉的。更何况是他自己签字认罪。”

    罗莎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是该高兴,是不是?可是她却也不知为什么,并不能高兴起来。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甚至她最恨的人不是小丑,甚至也不是那老头子,反倒是——她的父母。

    如果没有父母两人当年的漠视,没有他们只顾着自己的感情而罔顾她,那她就不会遭遇后来那些事。所以就算皇甫华章认罪了,甚或即便是他将来在法庭上被认定为谋杀罪,或者因此而判处死刑……她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直到现在,她的父母也没有谁因为当年的事而对她真正地说过一声抱歉。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给了她生命就够了,他们就不会对她还有任何的亏欠。

    她苦笑了声,却没有举杯:“你很高兴。可是我没有。所以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哦?”詹姆士惊讶扬眉。

    思绪进行到这里,罗莎也放下了最初对詹姆士的恐惧,心反倒放松下来了。她盯着他的蓝眼睛:“你说你也是受害者,其实你当年又不是被他害的。不是他送你进了老头子的房间,也不是他让你遭受了那样的命运。其实要让我来说,你应该去找你妈。”

    詹姆士目光一冷,五官有些扭动。

    这是他不能提的隐痛,也是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虽然母亲也许未必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许母亲也并不知道老头子是那样的人,可是……却的确是母亲命令他去老头子身边。而当他从老头子身边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母亲

    与他发了脾气,还将他关了起来。

    詹姆士闭上眼,紧紧攥住酒杯。

    不,他不想恨母亲,也不想恨乔治。他不想记着是他最亲的两个人,当时只顾着争夺继承权,而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将他当做工具……他不想这么想,他不想多年无法忘记!

    所以这些年他命令自己,卯足全力,只去恨皇甫华章!

    恨那个私生子,恨他的到来抢走了他的家庭,恨他的母亲抢走了他的父亲!

    只有找到一个替代的敌人,才能忘了自己心里实则一直都无法释怀的怨气,是不是?选择恨那个私生子,总归比恨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兄长,来得更为简单,是不是?

    “你闭嘴。”詹姆士双手握拳,“你再胡说八道,我会要了你的命!”

    罗莎此时自己也是一片心灰,恐惧倒不要紧了。她于是清冷一笑:“算了吧。詹姆士,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詹姆士猛地一砸桌子:“我叫你闭嘴!”

    声音有些大,惊动了旁边的客人,大家都朝他们望过来。

    詹姆士用力呼吸,朝周遭僵硬地点点头,“对不起,大家请继续。”

    在他身后隔着两张桌子的席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也是因为声音转过头来,却看见了罗莎。

    女孩儿便起身走到罗莎身边来,轻轻拍了拍罗莎的肩头:“你是罗莎吧?有没有事,要不要我通知向远哥?”

    罗莎抬头望去,也惊讶:“你是汤家的,叫……?”

    那女孩儿点头:“我是燕翦。”

    因为向远的关系,罗莎也去过汤家数次,燕翦对她有印象,记得被人介绍是向远的拍档兼女友。于是见罗莎似乎遭遇一些状况,这才出面想要帮忙。

    倒是詹姆士扬眉盯住燕翦,忽地怪声地笑。

    “厚厚,这个世界真是好小,是么?”

    燕翦这才看向詹姆士,也是一怔:“原来是你!”

    轮到罗莎吃惊:“你们,认识?”

    “谈不上认识。”燕翦冷哼一声:“这位先生果然是一向的粗鲁和无礼,怪不得又在公共场合对罗姐姐你拍桌子。不知罗姐姐是怎么认识这位先生的,不过我要提醒罗姐姐,跟这样的人还是拉开距离为妙。”

    罗莎觉得有趣,便也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不让我离开。”

    燕翦便握住罗莎的手:“罗姐姐别怕,你跟我走。他要是造次,我会报警。”

    詹姆士眯起眼来盯住燕翦:“原来是汤家的女孩儿。律政家族的小姐,口气果然不一般。”

    燕翦理都没理詹姆士,径自带着罗莎回到自己的桌边,将罗莎交给自己的朋友,交待她们带着罗莎先到停车场取车,她随后结账就来。

    燕翦结完账,回头看詹姆士的桌子也已经空了。

    她皱了皱眉,却看这满店堂的人;还有店门外华灯高燃,满街车水马龙,便放下心来,径自走出门去。

    餐馆通向地下停车场还有一条走廊,她快步地走,却还没走几步,猛然头顶的照明灯“砰”地一声灭了,随即她的手臂被人攥住,身子被凶猛地拖向一边。

    她想喊,嘴却被一只手狠狠地捂住!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朝她笼罩而来的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她认得。正是方才那个蛮横的蓝眼睛男人!

    燕翦醒过来,已经是在詹姆士的车里。

    而他的车子开上了山顶,周遭一片漆黑,只有前面山下的城市,一片灯光璀璨。

    燕翦一惊,转头盯住坐在驾驶位上的他,大声喊:“你想干什么?!”

    ---题外话---【今天三更,早上第二更~】

361.361这孽缘,剪不断(3更2)

    蓝眼睛的男子在夜色里更显邪佞、冷酷。他半长的发丝在脑后束起,露出饱满的前额和立体的五官,他歪头冷冷望着她。

    “我想做什么?呵,你问错了。其实你该问:我做过什么。”

    燕翦狠狠一震,急忙垂首看向自己身子。

    触目所及,一片凌乱。她的短裙被向上翻到腰际,而她的粉红绉纱小裤裤……已被撕开。

    她的身子,她所有不能示人的柔美,都这么曝露在陌生的车子里、展现在陌生男人的眼前囡!

    燕翦便是一声尖叫:“你是个畜生!”

    他冷笑,指尖划过唇角,故意舐了舐那根手指:“……你的味道,像樱花。鲺”

    “畜生!”燕翦大哭,奈何两手被绑在靠背上,只能伸腿去踢他。

    可是踢蹬之间,她下面那些柔美就又展现在了他面前……

    他放肆地盯着她看,蓝眼睛里泛起冷却魅惑的光。

    燕翦大哭:“我会杀了你!”

    詹姆士深深吸气,忍着没再触手去摸,而是抬起眼来氤氲地盯住她:“就凭你?”

    燕翦绝望地闭紧眼睛:“还有我的家人,都绝不会放过你!”

    提到她的家人,詹姆士不由得一声怪笑:“我知道你是汤家人,你真不用再跟我强调了。你们家除了警员,就是律师,要么就是法官和检察官……啧啧,都惹不起。”

    “你的资料我查过,我不但知道你的家世,我还知道骆弦声。呵,那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

    燕翦重重一震:“你提到他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啊。”詹姆士邪佞地凑过来,鼻尖几乎要触到燕翦面颊:“我玩儿了汤家的女孩儿,我当然明白汤家不会饶了我。你们家是律政家族,你们会把我一直告到死的,就算入了狱,你们家人也有能耐让狱里的犯人要了我的命。所以我既然敢玩儿了你,我就得想好自保的法子啊。”

    车子里开着暖风,她身子那股樱花一般的幽香飘逸起来,不住钻进他的鼻息。

    他有些心跳得乱了。

    他忍着,指尖却还是又滑上了她的腰侧。

    柔,软,滑。

    他因之而嗓音沙哑下来,冷笑着说:“我得想个法子让你不敢告诉你家人,让你家人不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我想让你就算出自那样的家族,也得吃下这个哑巴亏。所以我刚刚边玩儿边拍了许多许多的照片啊。”

    燕翦狠狠一颤,面上已无血色。

    他指尖画着她完美的樱唇:“……你放心,我不会发给你家人,否则只会让他们更想抓我。我会发给骆弦声。”

    “只要你敢将这件事告诉给你家人,只要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想要来找我谈这件事,或者我出门遇见任何的危险……那照片就都会被我的助手发给骆弦声。”

    “你敢?!”燕翦羞愤交加,落下泪来。

    若当真如此,那她在小声心里就毁了。

    詹姆士得意地笑:“那就乖乖的,让今晚只成为咱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要任何人,这记在你心里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燕翦这一刻生不如死。

    詹姆士退回去,坐直了,目视前方。

    “也许是你出现的时机不对吧。谁让你出现在今晚。“

    今晚他原本是想跟罗莎一同庆贺,皇甫华章终于认罪了。这是他的阶段性胜利,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母子、兄弟一直想完成的心愿。

    可是没想到罗莎却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让他想起母亲,想起当年的绝望。

    他不想要这些痛苦的记忆,他必须要找一种方式将那痛苦都发泄出来,让自己没精力再去回想……就在这样的时候,她出现了。而且言语之间对他充满了不客气,还带走了罗莎!

    那就别怪他,怪就怪她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了注定是孽缘的人面前。

    话说完了,心里的愁苦也淡了。他随手扔了一件全新的女士大衣给她:“穿上。我会叫出租车送你回去。”

    “回去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希望你自己心里有数。”

    十分钟后,出租车到来。

    他目视前方,没再看向燕翦:“下车。”

    燕翦恨恨地瞪着他,然后打开包装袋,将那大衣穿在身上。

    竟然是全新的,是她的尺码。而且那牌子……也是名牌。

    燕翦掰开车子上面的化妆镜,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

    却惊讶自己的脸上没有太乱。除了口红有些斑驳,其它还都好。

    出租车的灯柱照过来,燕翦急忙下了车。回头再愤恨地瞪一眼冷漠的男人,然后自己走向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没发现有任何异样,于是车子自行下山。

    燕翦裹紧大衣,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一直

    觉,她不想这么放过那个混蛋。身为汤家的孩子,她不该向罪行妥协。

    可是……一想到骆弦声,她的万丈豪情便也都一点点熄灭下来。

    她是汤家的子孙,可是首先她却是个女孩儿啊。

    今晚的事,她需要再好好想想。

    车子下山,她才想起看看手机。

    手机已经关机,想来是那个混蛋干的。她连忙开机,随即便是一堆短信进来。都是朋友和罗莎的,问她在哪里。

    她一一回复,说没事,中途遇见了朋友,暂时离开了。

    朋友和罗莎一再向她确认,在得到了她的保证之后,大家这才平息下来。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的灯影,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见自己木然的脸。

    真的没事么?

    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可是这一晚,看似胜利者的詹姆士,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受。

    回到住处去洗澡,水声沙沙里,闭上眼竟然都是燕翦的身影。

    她那樱花一样的气息,在车子的暖气里膨胀,再膨胀,此时依旧在他鼻息之间萦绕。

    他冷静不下来,只得将热水换成了冷水。

    他深深吸气,责怪自己怎么还一直想着她。

    翌日他去看乔治。

    虽然皇甫华章自行签字认罪,可是他们两个都明白,在最后法庭宣判之前,一切还都存在变数。他们还不能因此就放松下来。

    乔治盯着弟弟:“你怎么了?没睡好?”

    詹姆士耸耸肩:“高兴的。知道他签字认罪了,我好歹也该庆祝庆祝。”

    “可是我分明看不出你高兴的样子,”乔治狐疑地盯紧他:“倒觉得怅然若失。”

    “谁说的。”詹姆士抬眼盯住兄长:“哥你的样子都整成那个私生子了,不会连判断力也一并跟着改了吧。我有什么好怅然若失的。”

    “算了。”乔治错开话题:“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说正事。在法庭最终宣判私生子之前,你要设法好好跟汤燕卿合作。”

    乔治向前凑近:“……你要明白,若想真正将那私生子置于死地,咱们得依靠警方,依靠汤家。”

    詹姆士一皱眉。

    乔治说要依靠汤家,所以乔治自己选择了跟汤燕衣合作,可是他呢,他昨晚刚刚——对汤家的小女孩儿做过那样的事。

    乔治不知道詹姆士的心事,只以为是詹姆士刚回到m国,也许一切还一筹莫展中。

    “你也不用为难如何与他们结交,办法有现成的。咱们佛德家与汤家曾有过联姻,私生子都能借由这个方式到汤家去登堂入室,那咱们就更可以名正言顺。现在我还不方便出去,你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正式拜访汤家。汤家总归是大家族,对远近的亲戚不会不招待。只要多多走动,与他们的关系自然就也拉近了。这样一份关系,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要去汤家走动?詹姆士不由得眉头缩紧。

    汤家是大家族,孙男娣女都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这若是去了,免不得跟燕翦抬头不见低头见……

    乔治也觉今天弟弟的反应有些奇怪,便又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不想这样做?”

    詹姆士深吸口气:“我会的。”

    “还有一件事,你可资利用。”乔治垂下目光:“汤燕声跟私生子私交甚笃,可是她现在入狱。相信汤家一定会认定是私生子搞的鬼,只要汤燕声一天在狱里,汤家上下就一天不会原谅私生子。”

    乔治抬起头来:“汤燕声的店里还有两个小孩儿,你若得了空,也常去看看。”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62.362我始终相信,你会自己推开那扇窗(3更3)

    詹姆士无法当着兄长的面儿表现出来——“中古”现在的实际经营者,正是汤燕翦啊!

    从监狱出来,詹姆士觉得脑袋里头有点乱,让他脚步有些虚浮。

    他便索性在路边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今日,他昨晚就不会对那个女孩儿……

    可是说也奇怪,隔着吐出的烟雾,他却还是觉着没有想象中那么后悔。

    没错,他不后悔昨晚做了那件事鲺。

    就算知道那可能带来的后果,他也觉得值了。

    眯起眼,钻进鼻息里的不是烟味儿,反倒又是那樱花一般的体香。

    这日下班,时年又如同这几日一样,直接来了城堡。

    她不知道,隔着窗子,皇甫华章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看见她那辆“拉轰”的四手绿色甲壳虫从盘山路上一路“爬”上来,他的长眉扬了扬,故作轻松地走了开去。

    那天去完警局回来,他就惊讶地发现时年竟然还带着解忧留在城堡里,并未离去。

    他以为等着他的,将是空空的房间,冷寂的空气,以及——女儿离开之后无边无际的孤单。

    可是一开门,却是解忧欢叫着扑上来,钻进他的怀里,甜甜蜜蜜地大喊:“爹地!解忧好想念爹地!”

    那一瞬,他以为做梦。

    再抬眼,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看见时年宁静而立,站在房间里向他微笑,说:“你回来了。”

    平静得就像妻子带着孩子等着丈夫下班,这一切美好得让他心悸。

    森木有眼色地上前哄解忧,说带解忧去帮忙布置餐桌。小女孩儿都喜欢这个,便跟着去了。

    他依旧还在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尽量不着痕迹地问:“怎么还在?”

    她倒笑了:“先生怎么这么问?这里是解忧的家,是解忧在m国最为熟悉和自在的地方,我不让解忧留在这里,还会带她去哪里呢?”

    “再说解忧也说,要在这里等爹地回来。”

    他只觉心头鼓胀,满满的,仿佛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还要努力克制,将手攥成拳,以免它们任性地伸出去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还能回来?如果我回不来了呢,岂不是让解忧失望?”

    “不会的。”时年平静微笑:“先生去警局开诚布公面对曾经的事,警方不会不给予先生保释的机会。再说就算我没在警局旁听,可是对当年的事也有我的判断。”

    时年抬起眼来:“我知道先生虽然犯了错,但是情有可原。先生今日能勇敢面对,直陈心迹,勇气值得敬佩。”

    不仅那一天,接下来的几天,时年也如常下班来陪解忧。并未因为此时与他已算撕破了脸,也没因为他是取保候审的身份而与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她,反倒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怎么都忘不了那天汤燕卿说过的话:在他和汤燕卿的较量之间,其实最为难的可能反倒是一扇玻璃背后的她。他肯为了她而向警方敞开心扉,可是他却依旧做得不够完美。

    相信当日的情形,汤燕卿事后也向她讲述过了。可是她并未因此而嫌弃他,远离他,依旧这样平静地来,依旧这样奉上温暖的陪伴。

    这天吃完晚饭,两人一起陪解忧玩儿到入睡的时间。解忧躺好了,一左一右一边捉住一个人的手。小孩子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可是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幸福。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世间最大的幸福不是什么物质,而就是爸爸妈妈两个人都在身旁吧。

    解忧心满意足地睡着了,他坐在地毯上,曲起一条腿来,指尖抵住额角:“其实我原本是打算让你带解忧去你那里。我现在是保释期间,说不定什么时候警方就会直接上门来,我不想让解忧看见。”

    “再说,如果她跟你住,你就不用每天下班跑过来,等她睡着之后再奔波回去了。”

    他的话,她听得懂。他是在怅惘她尽管每天都来,可是也坚持每天晚上都离去。

    孩子醒的时候,三个人像是一个家;可是孩子睡着之后,他和她却终究还要分道扬镳。

    时年垂下头去:“先生,我虽然也爱解忧,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将解忧从你身边带走。这里是解忧的家,你是解忧的爹地,解忧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会更快乐。”

    她不会忘记刚来m国的那段时间。虽然向远的房子也很漂亮,可是那终究是陌生的,不是自己的家。而这种感觉也许对小孩子来说会更强烈。让解忧能呆在熟悉的环境里,也许比任何刻意的所谓保护更能带给她踏实的安全感。

    “是么?”他深深吸气:“可是汤燕卿也对她很好。如果将来……也许你希望汤燕卿成为她的爹地。”

    “怎么会呢?”时年摇头:“先生永远是解忧的爹地,无可代替的爹地。虽然我相信汤s

    ir也会很爱解忧,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绝不会刻意去取代先生在解忧心里的地位。”

    皇甫华章垂下头去,心间又是那种胀满感。

    “……其实关于那天在警局的事,你不想问我么?”

    时年想了想:“虽然很想知道先生的想法,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你不想说的,我不会强迫你。”

    皇甫华章错开目光去,心下更是翻涌。

    时年便也垂眸去看解忧的睡颜,柔声道:“其实有了解忧这样可爱的孩子,任何人都舍不得离开她吧?所以我想先生不是在故意逃避罪责,先生只是……不想太久见不到解忧。”

    一旦认罪,法庭上的量刑就不完全在掌控之中。若谋杀罪成立,也许面临的可能是死亡。即便不是死亡,也会有相当长的一段牢狱时光。身为一个父亲,如何舍得要错过女儿那么多成长的瞬间?

    皇甫华章抬起眼帘:“我以为,你会怪我,会对我失望。汤燕卿特地提到了肖恩的案子,提到了那枚血手印,说我是在向你示爱——可惜,我都没有承认。”

    时年笑了笑:“可是我还是理解先生的心情。因为先生心里不仅有我,更有解忧。”

    而此时,她已经不再是属于他的;他所还能拥有的,只剩下解忧一个而已。解忧的存在,可以成为他最终走回光明的动力,可是最一开始也可能让他心有犹豫。

    时年起身:“先生,我先回去了。”

    皇甫华章便也起身。因为他的腿,他的动作略有迟缓。时年不由得偏头看了他的腿一眼。

    因为他的性子,他一向对任何事都习惯讳莫如深。所以时年尽管知道他的腿有小儿麻痹的后遗症,可是究竟那腿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也无法探知。只是知道他曾经在华堂,在她被路昭伤害到的时候,他曾为了救她不顾一切地伸腿踹开了房门;而此时,他连起身也略有迟滞。

    时年便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一笑,却望向窗外:“我想,汤燕卿就在楼下吧?”

    虽然他没再直接将警车开到楼下来,可是皇甫华章知道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让时年自己一个人来了。

    时年面颊微微红了下:“是。”

    “那你走吧。”皇甫华章收起笑容,将手从她掌心抽了回来。

    时年心下也是一颤,却还是勉力微笑:“先生留步。”

    时年因开着自己的车子,于是汤燕卿只能开着警车在后头跟随。

    两人开着蓝牙耳机通话,这若近若远的陪伴,也觉奇妙。

    也许就是这样若远若近的距离,才让时年能更清晰地思考,能更客观地与汤燕卿表达自己的思绪。

    “我有一个直觉:童妻的案子不是他做的。”

    汤燕卿并未惊讶:“是因为解忧的存在?”

    时年从后视镜开了一眼后面,缓缓点头:“是。他爱解忧,他在解忧面前是完全解开自己的面具的。这样的他让我无法相信他会做出那些伤害的女孩儿的事。”

    “可是这样的逻辑并不缜密。”汤燕卿提醒道:“许多连环杀手在现实生活里是好先生、好父亲,可是他同样会杀害如妻子和孩子一样的无辜受害者。”

    “我知道。”时年谨慎道:“我方才那样说是夹杂了我个人的情感元素,我承认。可是我这么说的论据也不仅是解忧。还有夏佐、路昭、辣妹子……他们也都曾经是孤儿,是皇甫全世界孤儿院搜罗来的人才,着力培养了,如今成为他的团队成员。”

    “虽然我们看见的是这些人的各司其职,可是如果回溯过往,他们不过只是孤儿院的孤儿。如果不是遇见皇甫,他们的一生也许都只是散落在尘埃里。所以我想这会体现出皇甫对待孤儿的态度——他是在寻找人才,也像是在寻找曾经失落的自己,他用他后来拥有的能力来栽培他们。而这种态度和做法与童妻的生意实则是截然相反的。”

    “你能想象,他会一边去寻找和栽培孤儿,一边却在做伤害小女孩儿的事么?这两者之间事矛盾的。”

    “可是你要明白,在长期的压抑的环境下长大,他的心理状况会产生一定的分裂。就像我们在推理中常说的一句话:一个人的逻辑,在另一个人看来就是疯子。从我们的视角看来的所谓不可能,在他那里却有可能是存在的。”

    时年点头:“我明白。我只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直觉,我想现在我们手上掌握的线索里,也许有哪一根线其实是搭错了。”

    汤燕卿莫名有些烦躁起来,忍不住点燃了根烟叼在嘴上,轻轻笑了声:“怎么,又相信他是好人了?”

    时年愣了一下,随即打灯示意后车靠边停车。

    车子停下,时年先自己下了车,走到警车边拉开车门。

    四野无人,山路静寂。

    时年忍不住掐腰而笑:“怎么着汤sir,又乱吃飞醋?”

    汤燕卿也小小尴尬:“……谁让你替

    他说好话的。”

    他虽然自诩心理强大,可是之前刚得了名分,回头皇甫就带来了解忧,让他险些又失去了她;而今,得了皇甫一半的认罪,她这又开始说皇甫的好话,让他这颗心呀,怎么能不七上八下。

    时年伸手将他拉出来,靠着警车,投进他的怀抱。跷起脚尖抱着他的颈子,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你呀,别胡思乱想。我给了你名分的,就不会收回了。”

    他被她咬得登时魂儿都飞了,便捉住她的小腰。

    她喘息着笑:“别闹。都说了警车……不行。”

    他坏坏扬起长眉,瞟向前面她那辆小甲壳虫:“可是那辆,不是警车哦。”

    不容时年拒绝,他一俯身便将她扛上了肩头。迈开长腿冲进车子后座,将她推展开。

    车子还是有点小,他的长腿露出一半在外面,他却也已顾不上。

    她又是笑又是叹息地辗转迎合,也不忘了在他耳边轻咬:“……可是这辆车,会发出绿绿的光哦。”

    他骤然一顿,尴尬地抬起身来,含笑俯望着她。

    忘了,这是辆绿色的车。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1390651679的闪钻+鲜花、咪.咪的鲜花;

    9张:flz2014;

    7张:小咪阿宝;

    6张:1884261723;

    3张:龙卷风、旅行商人;

    1张:manystars+花、pluck88、jean022、

363.363这一种微妙的心情,谁能明白

    他懊恼地笑,却抗拒不了那深浓的渴望。

    索性更深地递送,让她娇呼连连,忘了再与他斗嘴。

    绿光又怎么样?哼,那叫生机勃勃。

    勃……这是多好的词儿。

    不过今晚“生机勃勃”之后,他明早儿也记着去给她这车子换个漆面。

    鲺.

    送她回到家,他下车又缠磨了她一阵,才放了她下车。

    却还是捉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去,正式见见我家人?”

    时年想了想:“现在你父亲正是选战最关键的时候,我还是别跟着添乱了。还有,我也希望能等皇甫这边尘埃落定。”

    他噘嘴:“还要那么久啊。”

    她含笑按住他心窝,抬头去望他:“我跟你还有一辈子。跟眼前相比,你要哪个?”

    他惊喜地扬眉,一把攥住她的小手。

    她跟他说“一辈子”?!

    他紧紧盯着她,却忽地不敢问出口,只盯着她。

    她笑起来,羞涩点头。

    啧,说起来都是结过婚的女人,也有了女儿了,可是这一刻还是娇羞不已,仿佛回到没有发生这些事之前,回到那四年之前。

    那时候还没发生后来的这些事,她还只是个大学生,人生刚刚铺开,还没有过感情经历。那时候若她能遇见他,该有多好。

    他伸手抬起她下颌,落下唇吻她。细细地流连着:“警告你,不准在行为分析专家面前走神。不然会被我一眼就看出来的。你在我面前,却在走神,会让我觉得备受冷落哎。”

    他不喜欢受冷落,所以才要吻她,用这样坏坏的方式来争夺回她的注意力。

    她便也反击,在他舌尖探入的刹那,故意咬了他一下。他吃痛,她才含笑扬眉:“别胡思乱想。我是走神了,却不是想别人呢。我想的是我自己的当年……”

    她深吸口气,仰头看向他:“我是在想,如果在这些是发生之前,我就能遇见你,那该多好。”

    他长眉轻扬,眸光如星,惊喜地望着她。随后却伸臂将她带进怀里,轻轻拍着她脊背。

    “别遗憾。我这一辈子,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你都没关系。只要遇见了,就是不迟不早刚刚好。”

    他的话暖入心窝,可是也反倒让她鼻尖都酸了。只能伸臂紧紧抱住他:“我知道了。”

    什么前尘过往,或者是来生来世,实则都敌不过这一刻的真实相守。

    只要随时如此时,就够了。

    汤燕翦再踏进“中古”,已经是三天之后。

    走进店里,便看见骆弦声正坐在大姐从前坐的位子上。趺坐蒲团,面前对着一炉香、一盘沙、一杯茶。

    从前的骆弦声喜欢穿鲜亮的修身剪裁的商务西装,而此时却穿着中式的衣衫,肥大却添了几许飘逸。

    她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实则服装款式是次要的,关键是看颜。只要颜值高,穿上什么衣裳都一样好看,别具一格。

    往日看见他来,她自然都是高兴的。虽然也明白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她,而也是协助照料店里的生意,连带照顾簪花和小楷。此时汤燕声不在,他们其实都不想因此而让整个店也荒废了。他们不仅希望店里能跟汤燕声在的时候一样兴隆,甚至要比她在的时候更兴隆才好。

    虽然明白他是为大姐而来,可是有他在身旁,能让她不时偷偷看上一眼,间或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可是今天看见他在店里,她却莫名地踌躇起来。站在门口两手攥着包带,竟然是紧张地不敢走进去。

    被詹姆士做过那样的事之后,她不敢面对小声。

    都是簪花瞧见了,走过来捉住她手臂:“燕翦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还在发抖?”

    一直坐在蒲团上冥想的骆弦声这才终于发现了燕翦的到来,回过神来,抬眸望过来。

    燕翦急忙掩饰:“哦,没事。外面有点冷,今年好像是个倒春寒。”

    骆弦声没说话,看着她一路走过来,一路有意无意闪避着他的目光。

    骆弦声心下也是黯然,以为燕翦这样的别扭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垂下眼帘:“燕翦你别误会,我来店里不是为了给你增加困扰。你要上学,只有下午才有时到店里来;而且你终究以前没做过生意,我想我来店里看一眼能更好些。”

    听说她三天都没来店里,他便更放不下店里,这才来了。

    此时的他自己,按着娱乐圈里的说法,真可说是“洗尽铅华”。除非公司里有非他不可的大事,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忙大声的事。一方面多方奔走,设法追查大声这些年在m国和亚洲的过往,掘地三尺去寻找证人;另一方面也小心地替大声守住“中古”。

    从前觉得他的世界与大声的截然不同,他那个笙歌弦舞,大声的则是轻淡

    缥缈。他总觉得自己无法走进大声的世界,无法成为大声那样的人;可是此时情势所迫,他都没来得及多做犹豫,就直接推开了这个世界的大门,走进这个世界,然后自自然然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人。

    如今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自己舍弃了那些标榜名牌和裁剪的衣裳,穿上这样散淡随性的服饰,他反倒觉得十分自在。

    他便点点头站起身来:“店里的账目我已经拢完了,还有点事,就先走了。燕翦你待会儿得空了联络一下亚洲那边的‘猎人’。店里很久没进新货了,咱们该去寻找些新东西了。”

    燕翦一怔:“谁去?”

    店里的货都是大姐亲自从亚洲一样一样在战火里寻觅回来的,那现在大姐不在,谁能有这个能力?

    “我去。”骆弦声淡淡拢了拢袖口。

    燕翦也吓了一跳:“那是什么地方,你要去?”

    骆弦声从小也是娇生惯养,这些年做娱乐圈里的生意也只是衣香鬓影罢了,若要他去奔走在战火之间,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骆弦声倒是淡淡一笑,眼中闪烁起了渴望:“大声能做的事,我就也能做;大声曾经走过的地方,我也想用自己的脚去重走一遍。”

    这便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告白。

    燕翦无言以对,只能垂下头去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中古门外。

    詹姆士坐在车子里,眯眼看着骆弦声走了出来。

    他也解释不清,这一刻盯着骆弦声看有什么必要。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一径打量着那个身姿修长、姿态清雅的男子。明明之前的所有资料照片里,他都是典型的娱乐圈中人,雅痞、圆滑,可是眼前所见跟照片里的人,从气质上看,竟然已然是两个人。

    不过这样的骆弦声却让詹姆士心下更觉有些忌惮。

    他不在乎原来资料照片里那个模样的骆弦声,因为那种气质他自己同样可以轻松驾驭;反倒是眼前这种散淡清癯的模样,是他一个m国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他忍不住气馁地想:难道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骆弦声?

    骆弦声开车离开后许久,詹姆士才下了车,穿过马路,走到中古店门口。

    中古旁不远就是一间花店,他甚至忍不住停下脚步,很是深思是否该买一束花带过去。后来又觉得反倒有些刻意,而且怕是只会引来燕翦更深的敌意,这才只好作罢。

    推开中古的大门,先迎接他的自然是拉风的玉环。

    那一声近乎凄厉的叫声,果然将他吓了一大跳。

    玉环又成功捉弄一枚人类,于是高兴得拍着翅膀,用人类汉子的声调哈哈大笑,连头顶上的翎毛都舒展开,得意得不要不要的。

    詹姆士还没回过神来,簪花已经听见动静,出来迎接。

    隔着中古那条摆满了古雅物件儿的门廊,两人四目相望。詹姆士是还没从被玉环的调.戏里回过神来;而簪花则是莫名地一脸惊恐。

    詹姆士不由得皱眉。

    幸好玉环一声坏坏的招呼:“小花儿,见客啦……”

    这句实则不是谁教的,是玉环看电视自己学的。每当来客,不见簪花出来应门的话,它就一副鸨儿娘的模样这么叫,恼得簪花好机会都想把它给炖了。

    簪花便赶紧收摄心神,向詹姆士躬身:“您好,请进。”

    店里,燕翦听见玉环的叫声,也知道是来了客人,也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可是没想到,一抬眼看过去,却是撞进詹姆士的蓝眼里。

    燕翦如见鬼火,惊得叫了一声:“怎么是你?!”

    詹姆士心下也是暗叹。这家店还真是与众不同,在店门被一只鹦鹉调.戏,接下来被店员当鬼一样地看,这会儿又是被燕翦如此嫌弃。

    他转了转颈子:“为什么不能是我?”

    说着四下打量:“你这不是开店做生意的么,凡是进门都是客,我凭什么就不能来?”

    心里默念:乔治说了,叫他跟汤家设法多亲多近。对于他来说,汤家的门槛就是这位汤四小姐。他若想踏进汤家的大门,他就得先跨过汤燕翦这根门槛。

    纵然他也有些无法面对,可是也总得面对。她就是再敌视他,他也得忍过去。

    “不好意思,小店不想做你的生意。”燕翦却毫不客气,一脸的清冷。

    詹姆士负手冷笑:“凭什么?是担心我没有买东西的诚意,还是怕我付不起钱?”

    “都不是。”燕翦两眼烧起怒火:“做生意也要看缘分。本店售出的商品都讲缘分,不仅谋利。就算你有钱,可是倘若不投缘的话,我们也不会卖。”

    詹姆士傲慢地耸肩:“说得那么玄虚,真可惜我是个m国人,听不懂。在我们的字典里,只有‘合法’这两个字。至于缘分不缘分的,跟法律不沾边儿。我只知道你这是开门迎客的店面,我买东西付钱,你就不能将我拒之门

    外。否则你就是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我可以告你的。”

    他说着又上前一步,几乎贴着燕翦肩头,低低垂头在她耳边:“更何况你也不是这间店的主人。我听说这间店的主人入狱去了。我想你总不希望店主违法入狱,这间店随之也再干出什么违法的事儿来吧?”

    燕翦果然神色涌动。

    他垂眸,蓝眼盯紧燕翦的神色,缓缓说:“你们汤家可是律政家族,岂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办出违法的事来,你说是不是啊,汤四小姐?”

    燕翦恼怒地攥起拳头来,仰头怒目而视。

    簪花看情形不对,赶忙上前揽住燕翦的手臂,低声劝:“燕翦!”

    燕翦冷静下来,环视四周,想起这里是大姐的店。时时处处,光影明暗交界之处,仿佛还能看见大姐宁静的身影、恬淡的笑颜。她的心便恢复平静,淡然点头:“好,你选。”

    说完便淡然转身而去,不再理会他。

    詹姆士看似夺下一城,可是自行在店里转了几圈儿,都没见她再抬头看他一眼,心里顿感索然无味。便忍不住又走到她桌边去:“其实我也知道汤四小姐方才为什么那么不待见我。”

    燕翦终于停下笔,抬眼盯住他。

    他心下得意,唇角便忍不住微微一勾:“汤四小姐见我就生气,自然是以为我到这店里来是为了你而来。其实汤四小姐真的错了,太过自作多情。我来这店里真不是为了你来的,我真的是来买东西,仅此而已。”

    他的话音飘落,燕翦一把就抓起手边的歙砚来。

    她也顾不上砚台里还有磨好的半池子墨,指头尖儿都浸成了黑的。歙砚石头上那天然的眉纹几乎像是她指甲掐出来的。

    簪花也吓着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赶紧上前攥住,低声劝:“燕翦,手上都是墨,小心染了好端端的衣裳!”

    燕翦用力用力地吸气,朝他高高扬起头:“是么?那先生挑选完了么?先生这么里里外外都绕过三圈儿了。既然是诚心惠顾,请带着挑选好的商品结账离开吧。小店要打烊了,不好意思。”

    詹姆士左边眉毛高高扬起:“打烊?你歪头挂着的铜牌上铭刻的营业时间却还不到。”

    燕翦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东主有喜,提前打烊,不行么?”

    詹姆士复述了一声:“东主有喜?”

    燕翦浑身冰凉:“是啊,临时东主,就是我。我有喜事,要提前打烊,你管得着么?”

    簪花小心走到詹姆士身旁:“先生,请问看好哪件了?我帮你结账。”

    詹姆士只好胡乱指了架子上一尊蓝釉的佛头:“就那个吧。”

    簪花赶紧嘴甜地称赞了一声:“先生眼光真好。那佛头上的蓝釉不是普通的化工釉,是古老的青金石磨成粉做成的。青金石是药师佛的法宝,能护佑先生身体健康。”

    詹姆士结账走了,燕翦还余怒未消,指着空下来的架子吩咐簪花:“把那个老树根雕的钟馗摆上头。对,最难看的那个!”

    詹姆士回到住处,本是随便将佛头丢在一旁。

    可是说也奇怪,洗完澡吃过了晚饭,还是忍不住给拎回来,打开了包装纸。

    佛教理念更容易切合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对他本来没什么吸引力。可是中古那店里摆的大多数是这些玩意儿,他也无从选起。也许选中它,只是因为它也是蓝色的,正好对应上他的眼睛。

    蓝色的眼睛,只看得见蓝色的佛头。这或许也是一种她所说的缘分。

    他捧着佛头四处看了看,将架子清出一个空位来,将佛头摆上去。

    佛眼低垂,悲悯尘世。

    他看了会儿,还是看懂了那神色里的意味,便叹了口气。

    这尘世里挣扎的人,谁心里没有脏污,谁不曾也在某些时刻祈盼过,能有人垂怜、救赎?

    这样想想,他却又忍不住皱眉。因为这样的思绪会让人觉得自己渺小而软弱。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那佛头,而是回忆今天的事。

    反思过后,不由得长眉皱紧。

    他今天这是又干了什么?本来去那店里是想设法修补跟汤燕翦的关系,可是事实上两人的关系岂不是越闹越僵了么?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364.364只为再说“我爱你”

    小华莱士的案子上庭,媒体都在聚焦。

    时年代表《深喉》前去采访,在庭审现场也遇见了代表《黑幕》的小鲵。

    小鲵主动上前打招呼:“hour姐,我是小鲵。从前跟熊姐的小鲵,hour姐多多照顾。”

    时年心下悄然一叹息。当日她和熊洁因为采访汤燕卿而在媒体坐席彼此互呛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这么快眼前的人就换成了新人。

    一个媒体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记者的死去而倒闭,可是此时面对着另外一张面孔却让时年十分不适应。尽管眼前的小鲵是主动上前来打招呼,比熊洁不知客气了多少倍,但是时年还是忍不住会想念当日熊洁的唇枪舌剑。

    时年微笑:“小鲵你太客气了。你现在是主笔,你的许多稿子我都有拜读,十分厉害。鲺”

    小鲵却耸了耸肩:“可是hour姐也知道的,传媒界看的不仅是笔头,还要拼人脉。笔头再了得,倘若没有人脉,挖不到资源,那也一样只能垫底;反过来就算笔头略差,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一样可以顺风顺水。”

    时年倒也点头。传媒业是一个论资排辈的行当,倒不是说要熬年头,说的是要积累人脉和资源。小鲵是取代了熊洁异军突起的,但这是在艾利的强行扶持之下。小鲵自身毕竟资历尚浅,在业内没什么太多的资源,所以一旦失去艾利的支持,难免就会碰壁。

    这样的事情,时年自己也曾感同身受,于是拍拍她肩膀鼓励道:“别灰心。任何人的资源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时间是最好的铺路石。只要你耐得下性子,你的资源就也会自然而然丰厚起来。”

    时年一番肺腑之言,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抬步离去,小鲵回头就跟她助理丘园一声冷笑:“她又是凭什么,还不是靠男人。康川大学的案子挂上了理事长,接下来又跟汤燕卿在一起。就是今天的庭审,检控官是汤家的世侄女;辩护律师是她前夫。就凭这样的关系,她当然能拿到首屈一指的资源,写出稿子来又有什么稀奇,自然能压过咱们一头去。”

    媒体从业者的收入都与发稿的数量和销量直接挂钩。这回的采访明摆着他们的资源就不敌时年,所以可以想象销量肯定会有差距。丘园自然也跟小鲵一条心,忍不住跟着一起呛声:“可不!就连被告小华莱士他爹,背后竞选最大的金主不也是皇甫华章么!这么一来控、辩、家属三方都是她的独享资源!”

    庭审开始,举证阶段没有太多的新意:控方的掐紧的是受害者的控诉,而辩方则是端出该高中百年来的旧俗。

    关键还是在交叉质证阶段。

    时年仔细观看着安澄的表现。

    可是安澄上来没有针对本案的控诉,而是跟小华莱士聊起了天儿:“说真的,你绝不觉得你像极了年轻了30岁的裘德洛?好帅。”

    法庭当场就隐隐传出了嘘声,隐隐都在议论:“这个女检控怎么回事,在发花痴么?”

    小华莱士也有些意外,扬起眉来:“嗯哼,她们也这么说过。不过我觉得裘德洛太老了。年轻的时候或许很帅,不过现在一大把年纪,把我跟他比,真有够没品。”

    安澄适时跟进:“是真的呢。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比裘德洛更帅!”

    小华莱士扬起傲然的眼睛:“算你有眼光。”

    坐席上,汤燕犀勾起了唇角。

    汤燕卿也低低地笑:“真是个白痴。不过总归年纪还小,安澄这算欺负小孩儿喽?”

    安澄乘胜追击:“你这么帅,又是华莱士家的儿子,你在学校里一定是王子,所有女孩子见到你都会两眼放光的,就跟我这样,是不是?”

    小华莱士的表情越发因为得意而放松:“那是当然。”

    “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你,你跟谁在一起都是对她们的荣幸,是不是?”安澄小小探出棱角。

    小华莱士耸肩:“难道不是么?”

    向远也是暗叹一口气,举手起身:“反对!这是控方对我当事人的有意误导。”

    安澄毫不示弱,“可是法官大人,您听到了,被告承认了。既然被告毫不犹豫地承认的,那就证明我说的是事实,不存在‘误导’一说。”

    法官望了向远一眼:“反对无效,控方继续提问。”

    安澄得到庭上支持,便含笑退后一步,转身走向另一边,边走边说:“一位相貌出众、家世优越的男生,在校园里理所当然成为王子,赢得女生们的崇拜和爱慕。在他看来,他与任何一个女生在一起,都是对那女生的恩赐,而绝不会存在强抱一说。”

    “可是大家都懂的,这世上最难统一的恰恰就是人心。即便只是在一所高中里,即便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可是大家终究是有着不同心思的。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算99%的女生都爱慕着被告,可是仍旧不能抹杀一定还有那对他完全不感冒的1%的存在。”

    “可是在他的逻辑里,他认定

    是100%的女孩子都理所当然地爱慕他,所以他不会接受那1%。甚至当他去主动接触那1%中的女孩儿,遭到拒绝之后,他反倒会觉得是那女孩儿自己在矫情,或者是假装,那会激怒他,会让他觉得更要去征服和掠夺。”

    “在这样的心态驱使之下,普通的少男少女的恋爱就会变成采取暴力形式的胁迫和强抱。”

    安澄说着转回来盯住小华莱士:“其实我想要跟你说:其实你一点都不帅,你连裘德洛一根小脚趾都赶不上。就算裘德洛将来老得一脸鸡皮,也比你帅一百倍。”

    法庭上刹那间奇峰突起,众人都没回过神来,小华莱士却已经跳起来,扑向安澄来:“你说什么,你这个j人!是你勾.引我的,我要毁了你!”

    中午休庭,时年陪安澄在花坛边坐下来,各自打开汉堡来吃。

    “坦白说,安检的手法吓了我一跳。我以为本该围绕受害人的证言来指证。”时年由衷说。

    安澄笑了笑:“你说的是要对他的‘犯罪行为’来定性,实则这个在本案没什么好打的。因为他就是跟那几个女孩儿都发生了关系,这个行为本身已经存在,不用论证。而且他的行为是否被定性为犯罪,根据也不止是律法本身,还要考虑到当地百多年的习俗。”

    安澄转头来望时年:“法律是什么,是人们制定的一种规则,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条文;可是当地的习俗本质上也一样,也是人们约定俗成形成的一种规范。所以小华莱士的行为在律法层面看来虽然是犯罪,可是从当地的习俗来看却没什么不妥。而陪审团里就坐着好几位当地的居民,所以最后的定性未必能如我们所愿认定他是犯罪。”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争取的不是‘犯罪行为’,而是‘犯罪动机’。他如果只是按着当地的习俗跟那些女孩儿发生的关系,那我们就拿他没有太多的办法;反过来倘若证明他是恶意的,是在利用当地的习俗,那我们就赢了。”

    时年颇受启发,“我懂了!他的恶意是相对抽象的,所以安检你才要用激怒他的策略来暴露出他性格中的傲慢和粗暴,让陪审团和法官从中确认他主观的恶意。”

    安澄咬着汉堡,扬起头来,看向湛蓝的天空。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从执法的角度来说看的是‘行为’,根据行为来定性;可是普通的百姓看的却是动机,看那个人是否存心做下坏事,以此来评判这个人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而坐在陪审员席位上的那些可以左右法庭走向的陪审员,不是专业的执法者,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如果能更多地让他们了解到被告犯罪的动机,也许在定罪量刑上就会有截然的不同。比如同样是谋杀罪,一级谋杀可能面临死刑,二级谋杀至少还能活下来。”

    时年认真点头:“所以我当记者的信条也是不仅仅报道罪案本身,我更想去追寻事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罪案的发生,凶犯又是为什么会铸成大错。我想这些也许是比审判量刑更重要的,是人们更值得了解的事。”

    安澄微笑起来,伸手过来跟时年击了个掌。

    虽然职业不同,但是她们在此事上的心意却是相通。

    今天跟安澄聊的这些法庭上的策略,让时年不由得又想到了皇甫华章。

    也许有一天要这样的法庭相对,也希望皇甫华章能坦承心臆,获得法庭和陪审团的同情吧。

    因为身在选战的缘故,老华莱士不方便亲自出庭。可是他在休息室还是观看了庭审的实况。

    儿子的糟糕表现让他暴跳如雷,可是却也明白儿子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少年,如何能法庭上打得过经验丰富的检控官。

    可是同时老华莱士也看清了坐席里的汤燕犀、汤燕卿兄弟,再联想到安澄也是汤家世交的女儿……他对局面的愤怒自然就都转到了汤明羿身上。

    “是他搞的鬼。汤家不是律政家族么,就连那法官和陪审员也一定都是他们家买通好的!”

    作为辩护律师,向远只静静看着他:“您最好注意言辞。这说法如果传出去,就算对令郎没什么太大影响,可是一定会影响到选民对您的看法。”

    “令郎在法庭上已经表现得那么狂躁傲慢,由子及父,选民们也会认为您是同样的脾气。所以您的言行举止一定要格外谨慎才行。”

    老华莱士冲过来攥住向远的手:“向律师,你是我儿子的辩护律师,你又是皇甫先生推荐来的。您一定有办法扭转局面的,是不是?”

    向远垂首看向自己的手指:“办法自然还是有的。不过我要先打个电.话。”

    向远走出休息室,避开媒体的追访,走上无人的天台。

    拨下夏佐的电话。

    法子都是现成的,向远从前做马克的案子的时候也用到过。既然“犯罪行为”和“犯罪动机”都已经无法辩驳,那就只有从“犯罪条件”上想办法。就如同马克的案子上曾经用过证明

    马克精神状态有问题的法子,那么小华莱士此事也可如法炮制。

    只要设法证明小华莱士在侵害那些少女的时候,是被下了药,那他的行为性质就会转变了。

    只是开庭之前,夏佐莫名给他发来一条信息,嘱咐他在使用非常手段之前,先给他打个电话。

    向远便也明白,夏佐这传达的不过是皇甫华章的意思。

    手机打通,夏佐询问了庭审现场的情况。当听到向远说下午复审会使用非常手段的时候,夏佐忽然说:“不必了。”

    向远也是一愣:“不必了?”

    不必的话,这个案子是必定会输的了。

    向远不由得问:“这确定是先生的意思?毕竟眼前这个案子不是单独的案子,甚至会影响到现在选战的局面。况且先生在华莱士身上也押下重宝,倘若华莱士输了,先生的资金就也付诸流水了。”

    夏佐却轻轻地笑了:“向律师,从你的话就能听出,你实则还远远没有了解先生。你以为先生给华莱士投钱,是为了华莱士么?”

    向远愣住:“那他是?”

    夏佐笑笑:“算了,这也不是我该说的话。我就传达先生一句话吧:先生说小华莱士犯下的竟然是伤害小女孩儿的罪行,那就该死。”

    向远一怔,还想追问,夏佐却挂断了手机。

    向远盯着发出一片空茫声响的手机,不由得一愣。

    下午的庭审几乎已经没有悬念。

    向远也像是使尽全身解数,可是终究大势已去。最后陪审团集体裁决,认定小华莱士罪名成立。

    安澄走过来跟向远握手。

    两人再战一案,依旧是以向远落败而告终。媒体有的便掐住了这个点。

    安澄却有点好奇,低声道:“向律师,没尽全力啊。怎么回事?”

    向远黯然笑笑,心说他自己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嘴上只潇洒答道:“律师有能力打赢官司不算稀奇,能坦然认输的才是勇气,不是么?”

    安澄不由得低低一笑,朝坐席上的时年努了努嘴:“可是你确定你愿意在她面前又输一场?”

    任何男人,都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落败的吧?

    向远也一片尴尬。

    倒是小鲵趁机冲了过来追问:“向律师是因为有前妻在场,所以才会分了心,输了官司么?”

    向远挑眉冷笑:“这位记者小姐,你这是想彻底了断咱们之间未来合作的可能了是么?我会记住你的,将来你和你供职的媒体任何的采访我都会拒绝的。”

    小鲵面上一红,连忙改口:“对不起向律师,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就事论事。你看就是这么巧,上次你打马克的官司,你前妻在场,你输了;这一次又是。”

    向远也不由得转头望向时年,心中隐约一跳。

    上一次是皇甫华章几乎在用那场庭审向时年示爱,那么这一次……从某种感觉上来说,何尝不是又一次的表白?

    因为时年很讨厌伤害小女孩儿的罪行,所以就算没有汤家竞争的关系,时年也会希望小华莱士被定罪。

    更何况所有人都认定了皇甫华章在这件事上是要暗中给汤家使绊子的,可是事实反倒正好相反……如此一来,他在时年心中岂不是反倒更留下好印象?

    向远想到这里也只能叹息:不管皇甫华章动机究竟是什么,至少他为了取悦时年,当真是绞尽脑汁,用尽了心意。

    这一点上,他和汤燕卿也许都要自愧弗如。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时年心中的地位就又要折损。看来皇甫华章对他的心结依旧未解,皇甫华章依旧要让他在时年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落败。

    时年终于向他走过来,却是向他展颜而笑:“阿远谢谢你,我替那些女孩儿谢谢你。原本我很担心你会让小华莱士脱罪,可是……”她踮起脚尖低声说:“我看得出你没尽全力。我很开心。”

    无论是上一次他让马克落案,还是这次,都让她只觉欣慰。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65.365明知险境,也为你去

    小华莱士的庭审尘埃落定,最新的民调结果立即发生了变化。华莱士的支持率直线跌到4成,汤明羿则高歌猛进,直冲6成。

    汤家和团队自然一片欢腾,皇甫华章看到报道,只是淡淡一笑,便丢开了报纸。

    夏佐小心道:“先生最终还是改了主意?是为了小姐?”

    皇甫华章倒只是淡淡笑笑:“谈不上改了主意。原本这也只是做一个局,究竟想要怎样的结果,我也没做最初的安排。只是走着看,局势发展到适合怎么决定,再决定好了。囡”

    可是夏佐却知道不是的。明明有机会阻碍汤明羿的选举,也明明有办法让整个汤家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一次分明是先生为了时年改了初衷。

    只是因为……时年始终给了先生温暖的陪伴和等待,明明知道先生在去警局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可是依旧初心不改,并且没有对先生流露出任何的不满。

    时年的举动终究还是影响了先生的决定。

    也许就像一场必将旷日持久的战役,最耐心的就会赢到最后。客观来说在先生、汤燕卿和时年三个人中,那个最耐心的却不是汤燕卿,反倒是时年鲺。

    也许这世上的女人,本就比男人更耐心吧。

    “已经四月了,此时汤明羿获得了这样高的支持率,看来赢得州长选举已是大势所趋。倒可惜了先生那笔助选资金。”夏佐忍不住遗憾。

    皇甫华章依旧淡淡的:“钱赚来就是为了花出去的。再说花的都是佛德集团的钱,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话听来隐隐藏着机锋,夏佐便是扬眉:“先生的意思,难道是……?”

    皇甫华章一笑扬手:“你明白就够了。”

    夏佐心下更是心悦诚服。先生这一笔伏线,连他最初也没有想到。

    一箭数雕,从来都是先生拿手的法子。

    果然,在选战最新的民调结果出来之后,佛德集团因向华莱士贡献的大笔献金算是押错了宝,于是佛德集团的股价再一次应声出现了下滑。

    这在经历了上一次股市大动荡之后,这一次股价再度下挫对于佛德集团来说当真是雪上加霜。大股东的账面资产都缩水了许多,董事局内部已经隐隐传出了对皇甫华章的不满之声。

    商业合作伙伴可以同富贵的多,可是能共患难的却太少。这样的炎凉,皇甫华章早已看破,于是反应也只是淡淡的,仿佛与自己并无太大干系。

    他不理公司里董事们的怨气,只耐心留在家里,仿佛一心只筹备老佛爷一案的取证工作;兼之专心陪伴解忧。

    这样一来,公司里董事们的怨气便更大。渐渐已经有了声浪,说既然现在皇甫华章要应付一连串的警方调查,没有办法专心于公司事务,那倒不如请回佛德家另外两位少爷来主持公司日常事务。就算乔治也因燕舞坊的案子而被拘押,那至少还有詹姆士。

    15年前争夺继承权的时候,公司的老臣没有将詹姆士推上前台,是因为詹姆士当年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如今他28岁了,正是合适的好年纪。

    既然公司内部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渐渐附和的人便也多了起来。消息传到詹姆士耳中,他心下满意,可是却还是笑不出来。

    因为这第二次的股价下挫,他自己的资产也直接受到了损失。这对于他和乔治两个本就有限的资金量来说,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筹莫展之下,他又去探视了乔治。

    听到公司的处境,乔治心下比詹姆士更为清楚。他目光放得悠长:“公司又遇到了危机,这次虽然没有15年前那么严重,可是咱们三个人的处境倒是与当年有些相似。咱们兄弟两个与那个私生子,谁有能力帮公司力挽狂澜、帮股东挽回损失,谁就有机会夺得公司。”

    詹姆士点头:“当年咱们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私生子鸠占鹊巢。哥这些年痛定思痛,应该是已经想到好法子了吧?”

    乔治笑了:“危机之前,必定要有非常的手段。当年他干了什么,咱们现在总归心下都有了眉目。想要战胜敌人,可以从模仿他们开始。”

    詹姆士忍不住皱眉:“可是那条道不是已经被封死了么……哥还有什么主意?”

    乔治清冷一笑:“那条道封死了,却也不过只是分销渠道之一。一条道用不了,再寻另外一条道好了。”

    作为康川大学的理事长,是皇甫华章亲自拍板决定聘用了业内注明的明镜公司来重新架设校园内的网路和监控摄像系统。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明镜公司都会定期将校园内所有的录像备份文件集中整理之后交给皇甫华章。

    这个晚上,皇甫华章哄解忧睡着之后,倒了一杯红酒,坐在办公桌边,悠然自得打开录像文件。

    毫不惊讶看见了玛丽娜和詹姆士的一个手下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夏佐看了变是一皱眉:“先生不可不防。”
    皇甫华章轻哼:“现在对于他们兄弟两个来说,是从我手里抢回公司的最佳时机。可是公司股价大幅跳水,他们手里的资金量有限,会限制到他们的筹划。这时候就自然会想到玛丽娜……”

    “由得他们去,这是一条通向什么的路,我比他们都更清楚。饮鸩止渴,我怕他们从此再也学不会适可而止。”

    夏佐离去,房间里只剩下皇甫华章一个人。

    望着监控画面里的玛丽娜和詹姆士的手下,他陷入了回忆。

    当年刚来m国的他,势单力孤,想要尽快帮佛德集团尽快力挽狂澜,他知道单靠正常的经营是不够的,他需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既然是非常手段,便每一种都有不干净的地方。从律法的角度来讲,多少都有违法的地方。比如走私,比如偷渡人口,比如……运毒。

    在决定之前,他也曾几度挣扎,可是最终却不能不向现实妥协。

    于是玛丽娜的墨西哥帮派家族便进了他的视野。

    那种生意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后面的局面便再也不受人控制。他从中获取了大笔金钱,实现了只用三年就将佛德集团从破产边缘拉回的诺言;可是那个打开的魔盒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也一件一件在他眼皮底下不断上演,一点一点超出了他的控制。

    于是那三年之后,公司回到正常的轨道之后,他自己却累垮了、病倒了。小儿麻痹的后遗症用最凶猛的方式复发。医生警告他除非截肢,否则可能一辈子瘫痪,就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选择回到中国去看中医。

    那是母亲的家乡,像是母亲的子宫,能让他获得喘息。而也是在那里,遇见了时年。

    人都会为自己犯下的错心生愧疚,他曾经以为他那场来势汹汹的复发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他也坦然地接受,静静地等待。可是却在那个时候遇见了时年,让他明白原来上天并不是彻底地惩罚他,还在那漫漫长夜掀开一角,给他留下一缕光明。

    那样的一段心路有多难行,他从未与人说过。

    而乔治和詹姆士这对蠢货,为了能赢过他,也悄然地走上了他当年的那段路。他想这也许就是万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亚洲那边都已联系好,安排停当。骆弦声交待完了公司的事,准备启程。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最后的一天他留出来去申请探视了汤燕声。

    汤燕声入监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申请来探视她。不是不想念,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身为一个男人,总以为自己爱她,却这么多年从来没能给她一份信心;她这次被捕,他竟然也没办法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己走远。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真没用。

    所以一直延宕到今天。

    这一趟亚洲之行,他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也许是连天战火,也许是一去不复还。所以今天他必须要去亲自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谁知道呢,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啊。

    汤燕声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因为入狱而现出半点憔悴。他见了便欣慰地笑。

    因为这就是他的大声啊,永远的心静如水,永远的处变不惊。不管是在监狱里,还是在外面的天地间,她的心都是一样的。

    这样的她,总让他自惭形秽。

    他便尴尬笑笑,耙了耙刚剪短的头发,努力地抬起眼来迎上她的眼睛,努力地笑:“嗨,大声。”

    汤燕声却看出来对面的小声变了好多。

    他瘦了,也黑了,头发剪短,短到贴着头皮,从发丝缝儿里都能看见头顶的皮肤。

    尽管他穿着如旧,可是分明透露出一份风尘仆仆来。

    她便蹙眉:“你要远行。去哪里啊?”

    骆弦声被她的敏锐吓了一跳。

    他没打算告诉她,他会去哪里。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这一次是去亚洲寻找能为她脱罪的证据。

    这些事,这点心意,其实微不足道,说不出口。

    他这么多年没能替她做什么,于是这一点,也还是不提了吧。

    他便淡淡一笑:“哦,是要出个差。你知道的,干我这行难免要满世界去飞,带艺人去环球演出,或者到异国去拍戏啊、演出啊。”

    汤燕声盯着他:“可是你这一次,要走许久。”

    瞧,连头发都剪得这么短。他难道忘了他从小就是个多护头的小男生,每次剃头都要呼天抢地;后来上了学,也时常因为头发太长而被老师教训。可是他每次却都不以为忤地说,要留下头发才好修剪成好看的发型,否则就跟学校里那些秃小子一样,没有半点个性了。

    他爱美,从小就是。

    可是瞧他此时,头发短到没办法造型;就连皮肤也粗糙了,一看就是许久未曾保养过。

    这副模样有点像年轻人要去当兵

    ,临走之前的模样。反正知道前路都是风尘仆仆,所以触发之前便什么修饰的心思都散了。

    “是要久一点,”他努力淡淡地笑:“一两个月吧。”

    汤燕声忍不住皱眉:“小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没事。”他想也没想。

    汤燕声尽力去想:“难道……你破产了?”

    骆弦声笑起来:“要真的破产了,我想我家人会额手相庆。”原本经营娱乐圈的生意,骆家的长辈就不是很喜欢。

    “如果不是的话,那你究竟是怎么了?”汤燕声直觉他不对劲。

    骆弦声摇摇头:“真的没事。谁叫你胡思乱想?”定定凝望她的容颜,用力都记入心版:“大声,你原本是心止如水的人,别为了我乱想。”

    他一不小心,竟然说中了实情。汤燕声也是皱眉:可不,她一向是心止如水的人,可是一遇到与他相关的事,就也会跟这红尘里任何一个看不破的女人一样,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好吧。你有你该干的事,你自己定夺就好,我就不乱想了。”汤燕声也悄然迎上他的目光:“只是,请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一股酸意直冲头顶,他的视野有些模糊,却还用力地微笑:“你也一样。虽然相信燕卿会打点好的,你在里面也不会受委屈……可是终究还是里面,你也放宽心,好好照顾自己。”

    “我虽然会走得久一点,可是时间会过得很快的,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希望到时候,他就能找到了帮她洗脱罪名的证据,到时候他们见面,也就是她重获自由之时。

    希望那一天,能来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探视的时间有限,他得走了。

    汤燕声的眼睛也有些潮湿了,却还是垂下眼帘去,轻声问:“燕翦……你们两个,还好么?”

    骆弦声顿住,“你说什么?”

    汤燕声摇摇头:“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都好。”

    骆弦声偏开头去,这一刻有攥住她肩头用力摇醒她的冲动。

    也许她入狱还是不入狱,实则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的关键还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只要亲情还在,那大声就依然无法取舍。就算出了狱,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还是一个困局,是不是?

    狱警已经在提醒,汤燕声起身,“小声,照顾好你自己。也请替我,照顾好燕翦。”

    汤燕声的身影消失在铁门之后,骆弦声捂住脸,趴倒在桌面上。

    骆弦声走的那天,兄弟几个都来送行。

    乔慕风一路帮骆弦声背着行李,汤燕卿亲自开车。

    送行的话谁也说不出来许多,各自都是伤感。

    乔慕风托家里的世交帮骆弦声在亚洲当地多多照应,而汤燕卿也将当地警方的特别联系方式都输进了骆弦声的手机里,告诉他这些号码关键时刻都可保命的。

    最后兄弟几个拥抱,洒泪而别。

    汤燕卿特别伏在骆弦声耳边问:“你走,是怎么告诉燕翦的?她今天竟然没来送行,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骆弦声努力笑笑:“我说了就是去进货,她没来是得看店。”

    汤燕卿便捶了捶骆弦声肩膀:“一路顺风,等你回来。”

    骆弦声挥别众人登上飞机,安顿好行李坐下来。飞机起飞前最后的时刻,才有一个旅客急急忙忙冲进来。

    骆弦声一看就是大惊:“燕翦,怎么是你?!”

    燕翦将行李放好,白了他一眼:“有必要那么惊讶么?我大姐的店是交给我的,进货什么的自然该我这个临时老板亲力亲为才行。”

    “至于你其他的目的……那也是我大姐,我难道就不想也帮忙找到证据,让我大姐早日恢复自由么?”

    骆弦声深深吸气,二话不说想要联系机组让燕翦下飞机。可是燕翦分明是故意掐准了时间的,此时机舱门已经关闭,飞机开始了滑行。

    骆弦声只能懊恼地道:“等飞机落地,我亲自看着你返程。”

    “凭什么?”燕翦老神在在坐下:“我是成年人,而且我又不是你的谁,你无权替我做出任何决定。”

    ---题外话---【一万五发完,周末愉快~】

366.366若没了你,这颗心又该何处安放(2更1)

    骆弦声和燕翦走了,燕翦临走前还是将生意又托付给了时年。

    这天时年下了班在店里拢账,外头却忽然传来玉环张牙舞爪的叫唤声:“花花,接客啦——”

    簪花攥了一把长柄的鸡毛掸子就出去了,怕怕打着墙壁:“看着这掸子上头的羽毛没?我回头就把你的毛都拔光了安上去!”

    玉环吓得所有的毛儿都立起来了,簪花满意了,这才歪头看见立在门外,隔着玻璃望进来的那个蓝眼睛男人。

    簪花莫名地就一个寒颤。

    却也顾着礼数,赶紧招呼:“欢迎光临。先生喜欢上回请回去的那尊佛头吧?这回又想选点儿什么?鲺”

    詹姆士随便应了声,径自朝里走。

    他的目光早就落向那个坐在桌边的人,而时年也于这一刻抬起眼来。两人目光相撞,各自都是一皱眉。

    “怎么是你?”詹姆士不由得先问出声。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时年顿了顿,随即问:“你怎么来了?”

    簪花忙上前解释:“这位先生几日前买走一尊佛头。算是店里的回头客。”

    时年点头:“那欢迎光临。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唐突了,詹姆你可以随意看看。”

    时年心里悄然划魂儿:他是想要见谁而不遇?

    詹姆士转了一圈儿,点手唤簪花:“你们那位临时东主呢?”

    簪花老实答:“进货去了。走了有几日了。”

    “进货?”詹姆士也是一皱眉。店里的这些玩意儿他也都能看出来,都不是新做,全都是有了年头的老物件儿。有的上头还特地留着土壤,甚至是植物的根须。

    “难道她去亚洲了?”

    簪花点头:“先生好眼力。咱们店里的都是老物件儿,说进货可不是到批发市场就能拿来那么简单,是需要到当地去寻找的。”

    詹姆士的眉心不由锁得更紧:“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他说完,自己也觉仿佛太落痕迹了,于是解释道:“想抢先看看她能带回来什么新货。”

    “哦。”簪花应道:“咱们店里的进货不同别店,所以这一去形势不明,于是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

    时年不便插言,却紧紧盯着詹姆士。

    果然见詹姆士听完了簪花的话,两拳便在身侧攥紧,双肩向上耸起。

    那是【担心】和【恐惧】。

    时年心下起疑:詹姆士和燕翦,难道什么时候有了交集么?

    既然燕翦没在,店里又多了个时年,詹姆士便未久留,随便买了件龙泉窑的笔洗就走了。

    时年便向簪花追问詹姆士和燕翦之间的交集。

    簪花将上次两人莫名的敌意和斗嘴讲了一遍,“我也不明白燕翦是怎么了,好像跟他之间有什么过结似的。可是我问起,却又不说。”

    时年敏锐地转头去望从后面库房才回来的小楷:“蓝眼睛的男人,你见过么?”

    小楷想了想:“隐约有一点印象。那天下雨,我从橱窗看见燕翦在路中间跟一个男人撞在一起过。伞撞掉了,燕翦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跟那男人当街吵了两句。”

    只是这样一点小事么?

    却又不合逻辑。如果只是这样一点小事,不值得两人那么唇枪舌剑才对。

    时年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她陪着罗莎见识过詹姆士,知道他虽然与乔治和皇甫华章的性子有所不同,但是终究都是佛德家的孩子,她很担心燕翦。不知这两人的相遇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

    可是燕翦暂时不在m国,此时也只好搁置。时年却上下打量簪花:“倒是你,为什么那么怕那个人?”

    簪花也没想到心事被时年说破了,便也只好承认:“也不是怕他这个人,只是觉得他那双蓝眼睛……莫名地熟悉。好像当年在亚洲,曾经见过的。只是当年年纪小,也害怕,所以记不清了。”

    “哦?”时年心下轻轻一跳。

    詹姆士的蓝眼睛……还有两个人与他相似:乔治和皇甫华章。

    如此说来簪花小时候曾经见过他们当中的谁?

    时间无声地流淌,解忧转眼来到m国已经一个月了。

    小女孩虽然年幼,却也在这一个月里自己看懂了一些事。

    比如爹地和妈咪其实不是一家人。每天晚上等她睡着了之后,妈咪就会离开。不过不是回到爹地的卧室去,而是离开了城堡。

    比如,妈咪的男朋友并不是爹地,而是那个警察叔叔汤sir。

    小小的心中,因此而平生了惆怅。

    她的年纪还不够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这天时年哄着她睡觉,她便掰着时年的指头轻轻地问:“妈咪将来会跟汤sir在一起,要跟他结婚,对不对?”

    虽然解忧还小,可是既然解忧这样正式地问出了

    这个问题,时年心下虽然难过,可还是不想回避。便拥紧解忧小小的肩头:“应该是会的吧。可是妈咪跟你保证,这不会影响妈咪对解忧的爱。解忧是妈咪的孩子,妈咪不论会跟谁结婚,也一样仍旧还是解忧的妈咪。”

    小小的解忧哀伤地一笑:“可是妈咪结婚之后,一定还会跟汤sir再生小宝宝吧?到时候,妈咪就不止有解忧一个孩子,妈咪就不会这么爱解忧了。”

    这个问题来得让时年有一点措手不及。

    她想起跟汤燕卿你侬我侬的时候说起过过的那些情话,汤燕卿说要让她给他至少生四个孩子,凑一桌麻将;要不然再多一个,可以组一支篮球队。彼时情浓,还不知道有解忧的存在,她便含笑答应。她也喜欢孩子,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啊。而她的家庭遭遇过那些变故之后,她的生活就这么冷清下来,于是她也希望能多生几个孩子,让自己的家里重现天伦之乐,所以便毫不犹豫地答应过。

    可是这一刻,她又该如何面对解忧的提问?

    小孩子在这方面都是有一点敏感的。她记得公司有女记者在怀二宝的时候,伤心地说家里的大宝对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十分抗拒,甚至因此都有了小小的儿童抑郁症。

    时年攥着解忧的手,轻轻说:“解忧是因为妈妈的爱只有一个,若是小孩子多了,那爱就会越分越少了,是么?”

    解忧认真地点头,伸手点了点时年的心脏:“妈咪的爱,就是这一个。”

    时年却含笑亲吻女儿的额头:“实际不是的。解忧你看,其实就算现在,妈咪爱的人也不止是解忧一个啊。妈咪也爱外婆,爱汤sir,爱妈咪身边的朋友,也爱你爹地。”

    “可是这爱与爱,虽然都叫爱,可是彼此之间是不同的。妈咪给解忧的是母爱,给外婆的是女儿的爱,给汤sir的是女人对男人的爱,给你爹地的是敬爱……所以人的心看似很小,可是里面却可以容纳无限大啊。”

    “将来就算妈咪会跟汤sir结婚,还会生小弟弟小妹妹,但是妈咪对解忧的爱也不会被分走。妈咪对解忧的爱,只是给解忧的,别人都不是解忧,所以谁都抢不走。而同时解忧还会多收到来自小弟弟小妹妹的爱,解忧拥有的爱不会减少,反倒会增加。”

    解忧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妈咪坚定的眼神、温柔的语气却让她放松。她便乖巧地一笑:“解忧也要既爱妈咪,也爱爹地。解忧给妈咪和爹地的爱,也是谁都抢不走。”

    房门外,隔着一条门缝,皇甫华章心下愀然地疼痛,轻轻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要让小小的解忧来面对这样的思考?对于这天下任何一个孩子来说,不是天经地义要拥有父母双全的家庭么?

    他为此曾拼尽了全力,想要等时年与他成婚再将解忧带回来,就是不想让解忧面对这样的难题。

    这样的问题不该是一个小孩子来面对和承担的,这都是大人的错。

    可是他要还怎样做,才能将时年争取回来?

    她不该跟汤燕卿在一起的,只是她自己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解忧睡了,时年如常悄然下楼。

    今晚皇甫华章却坐在一楼客厅里等她。

    时年小小吃了一惊:“先生有事么?”

    皇甫华章点头,指指相邻、隔着一张小圆茶几的沙发:“坐。我们聊聊。”

    时年略作迟疑。

    他笑了:“怎么,怕我会对你做什么?还是,担心汤燕卿等久了?”

    时年深吸口气,反倒坦率点头:“都有点儿。”

    皇甫华章倒没想到她这么直率,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既然怕我,面对我的时候还这么坦白。”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67.367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想起(2更2)

    时年坐下,在灯光里淡淡地笑。

    “又为什么要瞒先生呢?再说以先生睿智,我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先生去?一切都不是先生被瞒过,都只是先生自己不想明白罢了。”

    皇甫华章转开头去,望向灯光之外的黑暗。

    她的话,他明白。她说的是她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看似跟他交往,实则还是根本就不爱他。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也不必自责。是我愿意自欺欺人,愿意借此留你在身旁。我不怪你,你也放下吧。”

    时年深吸口气,抬眼望向他:“先生这么说,就更让我惭愧。鲺”

    他转眸望上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惭愧。再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自欺都是自己的事。”

    时年垂下头去:“先生今晚仿佛感喟良多。”

    皇甫华章点头:“有些事,我虽然不愿意在警方说给汤燕卿,可是我不抗拒说给你听。我看得出你实则一直还有话想问我,可是你自己都忍着了。”

    时年微笑:“我就说,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他无声坐直,目视前方:“问。”

    时年故意做了个鬼脸:“我问什么,先生都会答?而且,我可以录音么?”

    她是记者,在提问的技巧和经验上,她同样有独到之处。

    皇甫华章果然无奈地轻笑:“如果你也只是想问警方的问题,那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在我心里,你虽然是警察的女儿,可你不是警方的代言人。”

    他对警方依旧无法释怀,如果她只是替警方代言,用那样审问的态度来跟他说话,她就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小姑娘,也不会得到他一个字的心声。

    时年点头:“警方的问题还是留给警方去问吧。我只问跟我自己有关的,行么?”

    皇甫华章垂下眼帘:“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催眠。”

    时年果然吓了一跳,却也随即摇头一笑:“先生果然什么都明白。”

    俗话说“聪明人办糊涂事”,便如他现在的处境,他身边的这些事,他并非不明白,他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所以他的事,解决的关键不是外在的说教,一切都只在他自己。

    皇甫华章点点头:“没错,罗莎是被我催眠过。法子是自己学来的。”

    “你知道的,在我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时光里,我唯一的陪伴就是阅读。我大量地、几乎不分门类地阅读,只要是能拿到的书,我什么都看。”

    他在幽幽灯影里瞟了她一眼:“当年我外公将我和我妈托付给小城的亲戚。那个江南的水镇,图书馆本来也没多少藏书,所以我就连心理学、催眠这样的书都看了。”

    可以想象到那个粉墙乌瓦的江南古镇,纵然风景如画,可是那美好更多都是在游客眼里的。对于长期居住在那里,甚至几乎于被囚禁在那里的少年来说,他看进眼里的更多是粉墙上的霉痕,是瓦片的残缺,是青石板上一层一层的青苔。

    笼罩在他身周的空气,永远都是潮湿、阴暗,泛着时光印记的霉味儿。

    时年努力微笑:“可以想见先生读书之广。就连先生给罗莎看的书,都是门类广泛,不仅有她可以看的童话书,还有对她的年纪来说有些高深了的财经类书籍。”

    皇甫华章自己都扬了扬眉。他是推己及人,其实自己当初也没留意过,反倒是这样被时年发现了。

    时年莞尔:“就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其实先生原本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先生推己及人,是因为她让先生感受到了同病相怜;同时让她读书、画画和听音乐,这对她来说原本也是一种栽培。”

    她顿了一下,转眸望过来:“我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后来不是出现了那个老头子,也许先生会一直都栽培罗莎,让她成为更优秀的人。就像先生栽培夏佐、路昭他们一样。”

    皇甫华章只能深深吸气,觉得左边肋骨有点疼。

    当年的事,也许在警方、罗莎和詹姆士的眼里,只是他的罪行;可是她却看见了他原本的初心。

    他垂下头去,努力淡然:“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做了错事。所以我用粗浅学来的催眠术替她催眠。”

    时年点头微笑:“我也能瞧出先生那时候还是学艺不精。不然就算罗莎是个主观意识很强,不容易被催眠的人;可是她彼时却也只是个12岁的小姑娘,那催眠的人怎么会没办法彻底将她催眠,还让她感受到了那老头子的存在呢。”

    皇甫华章有些赧然,“呵,都被你看出来了。”

    时年从他侧面上收回目光,落回那盏隔着她和他的台灯。台灯罩子好美,纱罩下头垂下流苏,流苏上缀着珍珠。灯光落在每颗珍珠上,再散开,仿佛是那些珠子在夜色里散放着珠光。

    “先生是一个完美的人,从不允许自己有不完美之处。所以先生后来也在这方面又着力精进了吧?”时年说得小心,努力微笑。

    他便向她偏头望来:“你想到

    了。”

    “是。”时年努力保持微笑:“我遇见先生,是罗莎小丑案之后11年的事。以先生的智慧,11年足够先生在催眠这方面精进太多。所以就算当年先生不能完全催眠罗莎,先生11年后也轻易就能催眠我吧?”

    皇甫华章望着她,没说话。

    时年含笑垂下头去,望着自己攥在一起的手。

    这动作其实已经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和愤怒。

    不管是什么原因,相信这世上任何人也都不喜欢自己在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被催眠。自己的意识该是由自己来掌控,那个世界不可由任何人来任意踏进。

    她努力用微笑来掩饰怒意:“经过四年前的那件事,我知道我逃不过ptsd。医生们也说过,罹患ptsd会直接导致记忆的缺失。可是我知道我的情况还会更特殊一点,尤其是在见到解忧之后……解忧是我的女儿,可是我竟然对解忧没有半点印象!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些疼和泪,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记得?所以我更相信自己的记忆破损不止源于ptsd,而是有人特地利用催眠,在我的记忆里动过手脚。”

    她望着他:“我说得对么,先生?”

    皇甫华章抬眼平静望过来。

    “对。那个动了你记忆的人,就是我。”

    她早想到过,可是此时听他亲口承认,她还是有些不能承受。

    “为什么?”

    “四年前的事,对你而言,忘了比记得更好。”

    时年点头:“我也相信先生的初衷是为了保护我。可是先生一定更明白,记忆不同于别的,不是暂时抹去,就等于没发生过那些事。这世上只要存在过的,就一定会留下印迹。我现在就算还是无法完整回忆起当年,可是我已经分明能感受到当年的一些印迹。”

    “先生能明白我的感觉么?我觉得自己就像当年的罗莎,虽然醒不过来,可是明明还是知道有些事确实发生过的。”

    是罗莎当年的事,启发了她对自己对四年前那件事的许多感触。

    “所以其实我更希望当年先生在催眠我之前,能先告诉我一声,让我自己来选择是否接受催眠。虽然先生是想保护我,可是我自己的心理承受底限在哪里,我自己也许比先生更清楚。也许先生以为我无法承受的,可事实上我担得起。”

    “尤其……先生不该抹去有关解忧的事,不是么?您知道身为一个母亲,对着自己的女儿,却完全没有半点印象的感觉么?我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先生我宁愿承受记忆里所有的苦,也不要因此而忘了我自己的女儿。您明白么?”

    时年说这些话,已经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没用喊的,而是尽量平心静气。可是这终究是牵心连肺的事,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四年前又有什么样的所谓痛苦,会大于今日完全记不得自己女儿的愧疚呢?

    他望着她的泪,忍不住伸过手去。却还是停在半路,颓然地放了下来。

    “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你早有怀疑,却始终克制着没有问出来,是对我的尊重。念,我不是不感念你的心意,只是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是觉得,当年那样做是对的。”

    “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会说:你其实潜意识里还是不想知道四年前的真相。或者说,你现在还想不起的原因,不是外界的催眠,而是你自己不愿想起。”

368.368我想想起来(2更1)

    


        杜松林诊所。

        时年捉紧了包带走进去。

        穿清新苹果绿护士服的护士起身,甜美地微笑问道:“您好,请问有预约么?”

        时年摇摇头:“对不起,没有。麻烦向杜医师问问看,可否临时给我加一个看诊。”

        “好的,稍等。鲺”

        护士含笑走进诊室去询问,时年则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来。

        沙发罩选用了温暖却不激烈的玫红色,让人的心情平静囡。

        想来找杜松林看诊,她原本可以拜托许多人帮个忙打声招呼就是了。无论是汤燕卿、安澄、霍淡如都可以。可是她还是自己来了,是因为今天的事暂时还不想让他们都知道。

        护士少顷出来微笑道:“杜医师说,就算没有预约,可您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时年心下一暖,走进诊室去。

        杜松林正在穿医生服。显然方才已是到了下班时间,他已经脱下了医生服,这是临时又穿回去。

        时年躬身:“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杜松林抬眼见是时年,也是一愣:“时年?怎么是你。你跟杜伯伯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杜松林虽然直接跟时年说话的机会不多,可是他早就看穿了汤燕卿对她的心意。更何况,霍淡如和安澄都曾跟他提过这个孩子,他也知道这个孩子默默地帮霍淡如和女儿做了许多,他心下早有感念。

        “是我来得唐突,倒叫杜伯伯见笑。”

        杜松林打量着时年的神色,从中看见了举棋不定。

        “我明白了。你突然前来,其实是你刚下定决心。”

        时年心下佩服:“杜伯伯明目如炬。”

        杜松林便明白时年有要紧的事与他说,便吩咐让护士取消所有预约,让护士先下班。

        诊所里安静了下来,杜松林将灯光也调成柔和,帮时年减压。

        这个细节更能体现出杜松林的专业度来。

        时年感念微笑:“谢谢您。”

        杜松林这才说:“环境的陌生感降低,灯光的压迫度也放缓。如果你现在准备好了,就可以与我说说了。”

        时年点头:“……其实是听霍阿姨说,您在催眠方面的造诣要比她还要厉害。”

        “哦?”杜松林听说是霍淡如在夸奖他,也忍不住微笑,却还是谦辞:“她谦虚罢了。这么说来,你想找我聊的,是催眠的事。”

        杜松林对此不算惊讶。毕竟当初刚第一面见她,他就看出她的语言与记忆中枢有些问题,由此推知她的记忆被人动过。

        时年轻轻微笑:“我也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曾突然问过我关于词汇运用方面的问题。当时我不解其意,可是现在细细想来,您在那个时候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时年起身恭敬鞠躬:“杜伯伯,请您帮帮我。我想找回曾经的记忆。”

        杜松林对此却是慎重:“孩子,其实并非记得所有事才是幸福;反之,可能有些时候,选择忘记和放下才是最好的。”

        时年由衷认可:“杜伯伯说得对,我也曾经犹豫过。我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于我来说,是人生中最大的一场灾难,负面的意义大于正面的意义。所以我也想过,既然忘了,就让它去吧,不必非要找回来。”

        尤其是重新又遇见了汤燕卿。虽然还是想不起跟他之间的全部过往,可是曾经有过的那种失落感却不见了。她潜意识里知道,也许她一直都在找的,就是他。即便忘了过往,即便曾经错失过,可是既然她和他还是重新聚首,那就够了。

        她何尝不明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比如爸,比如曾经完美的家庭。失去的便放手吧,既然还能有机会找回还能找回的,这也许已经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完美了。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想杜伯伯可能也多少听霍阿姨、安检提及过,是一连串的案子。虽然这些案子都发生在m国,与我曾经历的远隔千山万水,可是我总是有一种感觉,仿佛它们跟我当年的经历还是相关的。”

        更何况,后来还出现了解忧。

        “如果只是我个人的得失,我已经学会放下;可是现在看来,当年的事还关联到那么多人,我就不能再逃避下去。所以请杜伯伯您帮帮我。”

        .

        杜松林想了想,便打印了几份文件递给时年:“这是一份测试,你先做一下。”

        时年做完,杜松林评估完了结果,神色却反倒更是凝重。

        “从你的测试来看,你已经坚强地从ptsd里走了过来。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记忆破碎,已经不是ptsd所造成的。”

        时年点头:“这几年我陆续自己想起一些当年的事。就算有些碎片还不能完美地拼合成全景,不过借助一点推理,我已经能自行理顺一些记忆。”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当年有人对你进行过的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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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年深吸口气:“我明白。我也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杜松林闻言也是微微扬眉:“既然你知道了是谁对你实施的催眠,为什么不去找这个人帮你进行‘唤醒’?毕竟那个人的手法才最稳妥。”

        杜松林的目光倏然一转,“莫非,是你不相信那个人?”

        杜松林真是敏锐,一言就说中了她心底的事。时年便也承认:“……因为我是在非自愿的情形下被催眠,所以我现在反倒没办法彻底向那个人全数敞开我的心。”

        杜松林眉头皱起:“可是孩子你懂的,每个人的催眠手法都不一样,不是每个心理医师都能成功解开别人的手法。尤其倘若对方也是这方面的高手的话,那就有点像练功时的走火入魔,稍微错了哪个枝节,反倒对你会是巨大的伤害。”

        时年点头:“可是我想试试。”

        杜松林的眉心却并未因此解开,反倒锁得更深。

        “可是从你的测试结果来看,你现在的心理状态独立、坚强,你想要恢复记忆的主观意愿也十分强烈。所以我以为你原本可以自行冲开一些封锁。可是你没有。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时年垂下头去:“……曾有人说,我也许是自己不愿想起来。”

        杜松林审慎地缓缓点头:“没错,我担心的也是这样。”

        “尽管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清楚明晰地跟我表达想要想起来的心愿;可是我担心你潜意识里,其实依旧想继续回避的。你的浅表意识和潜意识在自相矛盾。”

        杜松林没贸然答应时年。“我希望你再三思。不要现在做决定,等想好了,再来找我。”

        时年满心的黯然,却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杜伯伯可不可以教教我,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如我这样,明明想要想起,可是潜意识里可能还在抗拒?”

        杜松林的目光涌过来,“也许你的直觉已经在提醒你:那个答案是你不想要的。如果一旦那个答案浮出水面,你现在所拥有的一些美好,就都会被打破了。”

        时年咬住嘴唇。

        她不意外。她想到了汤燕卿,想到他每次提到当年的事,都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他总是在强调说曾“伤害过她”的言辞。

        可是她安慰自己,以他对她的感情,他又能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啊?那句话听得多了,她反倒越发地不在乎。潜意识里也坚定地认为,他其实不可能真的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才对。

        难道他是想说他曾经在黑暗里,在两人彼此都看不见对方面容的时候,对她做了男女之事,这是一种“伤害”么?

        于是她摇头释然一笑:“可是我自己都觉得说不通。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是愉快的记忆,可是以我现在的年纪和心理承受力,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不敢面对的了。”

        看她自己都说得这样笃定,杜松林便也点点头:“好,我会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不过今晚还是别急着这么匆匆开始。你再想想,下次想好了来找我,我们就开始。”

        时年便起身鞠躬:“我听您的。谢谢您。”

        .

        关于当年的事,除了皇甫华章、向远和汤燕卿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人也许能帮上她。

        ——祈修齐。

        时年还是决定翌日先去见见祈修齐。

        作为共同的亲历者,祈修齐也许能帮她先想起当年的更多前因后果。

        .

        亚洲某国。

        夜幕垂落下来,经历一天交火的天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是却没有完全的安宁,远处不知哪里还会偶尔传来炮声,随即暗夜天地里便会闪过一片火光。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69.369多年牵挂,从未放弃(2更2)

    火光过后,世界就又归于安静。等待下一次再突然的偷袭。

    骆弦声脚上蹬着高帮的沙漠战靴走过来,伸脚将燕翦面前的火堆都踢灭了,“火光会暴露我们的位置,会引来炮弹。”

    燕翦疲惫不堪:“可是我们不属于他们任何一边,凭什么打我们?”

    “夜色里谁管你是不是敌人,只要不是自己的阵地上亮起的火光,就都会受到攻击。再说这是战场,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

    燕翦懊恼地一脚踢开熄灭了的柴火:“鬼日子!”

    难以想象,在这个她和平长大的时代,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地方在打仗。恍惚间总觉得是自己穿越了鲺。

    骆先生咬着一根草棍儿坐下来:“怕了?那就赶紧回去。”

    原本刚到亚洲的时候就想让她原路返回,却没想到他们刚下飞机,还没等他拖着她找回去的航班,那个机场就被炸了。机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他只好带着她一起走。

    到当地雇佣了带枪的当地人当保镖,每次出发总要十几个保镖荷枪实弹才行。当地300美金就可买一把ak47,当地居民出门买菜都要背着枪。局势乱成一锅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在这样艰辛的环境下,两人相依为命。

    燕翦吸了吸鼻子:“让我回去?行啊。那得看你有没有能耐调一架直升机来,直升机上还得有空对地的火箭筒。”

    骆弦声一片黯然:“是啊,皇甫华章能做到的,我却做不到。”

    当年皇甫华章就是用这样的硬件条件,才能在战火纷飞里救了大声的命。

    天地都很暗,有一会儿没有炮火闪过了,在这样的黑暗里,燕翦虽然看不清骆弦声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她咬了咬舌尖儿:“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想说这个。我其实就是想说:我不想一个人离开,我愿意在这儿跟你相依为命。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可是好歹我能陪着你,不至于让你孤单一个人。”

    骆弦声心下一颤,忍不住歪头过来,借着昏暗的星光望着她的侧影。

    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如今也长大了。这样看起来,已经跟她大姐有着相同的勇敢。

    这突来的亲昵,叫燕翦有些红了脸,她甩了甩头。

    “小声你知道么,言情小说里如果写到咱们现在这样的情节的时候,男女主角的感情就都会修成正果了。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相依为命,即便素不相识的人都会爱上对方的。”燕翦忧伤地说。

    骆弦声皱眉,收回了手:“燕翦,我说过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

    燕翦望住天边一颗孤零零的星子,用力地笑,用力地点头:“我当然记得啊,所以我就更觉得难过。小说里男女主角,就算素不相识的都要开始相爱了,可是刚刚那一瞬,我怎么忽然觉得咱们两个非但没因此而拉近,反倒越发疏远了呢?”

    方才小声是揉了她的头发,可是那种亲昵却不是恋人之间的感觉,反倒更像是哥哥对妹妹的。

    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她连欺骗自己一下都没办法。

    骆弦声心下也是歉意:“燕翦,你原本就不该跟我一起来。”

    燕翦笑了下:“别担心,我也不是为你来的;我跟你一样,也只是为了我大姐。咱们两个只不过恰好是为了同一个人,踏上同一片土地,做同一件事罢了。”

    骆弦声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不住伸手去探。果然她下颌一片濡湿。

    “你哭了?”他心下也十分不忍。

    燕翦笑起来:“这么黑的夜,你可以完全装作不知道的。不用管我,真的。”

    该死的,她也不想哭的。干嘛呀,难道忘了自己到亚洲是做什么来了?

    不是为了他来的,是真的啊。她告诫过自己了,是为了大姐而来,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身陷囹圄,是不是?

    可是今晚说也好奇怪,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这样难过,就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也许是面对这一片地狱一边的国度,深切地感受到死亡就这样近在身边,所以承受不住了是不是?

    骆弦声却越加起了疑心:“燕翦……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从前的燕翦是汤家最受宠的小女孩儿,她有所有家里最小孩子的那种骄气,性子直白而强烈。便是跟大声争夺他的时候,也从不藏着掖着。

    所以从前的燕翦若是有机会单独在他身边,一定会想方设法与他腻在一起。而不是像飞机上就开始的那样,明明他就坐在她身边,她却仿佛忘了他的存在,一径只沉浸在她自己的心事里。

    多年的相处,他曾经能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可是这一路走来,他却发觉他做不到了。

    明明看她在出神,在莫名地叹气,可是他就是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燕翦

    大大吃了一惊,下意识浑身都震了一下,惊愕地在夜色里盯着他。

    “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了?我怎么都没怎么啊!”

    骆弦声便也甩了甩头:“算了,当是我过敏吧。燕翦,总之我希望你能快乐,如果真的有什么事的话,别自己扛着,跟我说说。”

    “没有!”燕翦立即否认:“我说你别胡思乱想行不行?小声,别忘了你是个爷们儿!”

    两人的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燕翦心虚地蹭远一点儿,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说说你这几天都发现什么了。有没有机会帮我大姐脱罪?”

    骆弦声长叹一声:“从这几天的调查结果来看,本地几家儿童机构的确有过女童失踪的事情发生。失踪的都是形貌姣好,年纪不超过12岁的女孩子。各方面的描述都十分符合燕舞坊那些女孩儿的情形。”

    “而且……那些跟大声有过合作的运输商也都证明,的确是在大声运输的货柜里藏过小孩儿。”

    燕翦愤愤攥拳:“如果是真的,那也绝对与大姐无关。既然出现在运输的货柜里,就肯定是皇甫华章干的!可是这个小人竟然不肯出面替我大姐作证,他是想借此陷害我大姐,报复我小哥!”

    “那我们也绝不要放过他。”骆弦声眼中闪过一缕戾色:“他可以陷害大声,现在咱们就在亚洲,我也同样可以拉他下水。”

    在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那些勾心斗角、人心倾轧的手段,他骆弦声也早已谙熟。从前是觉得不至于,可是现在,为了大声,他没什么使不出来!

    燕翦扬眸望过来:“你想怎样?”

    “人证。”骆弦声在黑暗里攥起指尖:“我也可以找到人证指证他。”

    在这样的战火之地,用钱就能买来舌头。他不介意用尽自己最后一毛钱。

    时年去探视祈修齐。

    其实祈修齐身为中国警员,他的处境早已受到了国内的特别关注。在两国警方的斡旋之下,他的真实情况已经为两国警方高层所知晓。

    所以只要祈修齐愿意,他现在随时可以解除审查,恢复自由身。

    可是他自己却拒绝了。他亲自跟国内警方上级汇报,申请暂时以近似于卧底的身份留下来,协助m国警方破案;同时以便揭开当年时浩然之死的真相。

    时浩然作为国内犯罪心理领域的先驱者,当年的殉职让警界同仁都十分震惊和惋惜。虽然后来找到了顾勇,可是祈修齐向上级汇报了当年的许多异常之处,恳请上级给他时间,还老师一个真相。

    最后在汤明翔的亲自斡旋之下,两国警方达成了默契,让祈修齐留了下来。

    会面的时候,祈修齐将此事悄悄告诉了时年。时年听完,眼睛也湿了。

    原来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念念不忘,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寻找真相;原来爸从前的战友和上级并没有忘了爸,没有只因为抓住了一个顾勇就这样简单地给了爸交待;他们也一直都在心里憋着一口气,也都想给爸一个最终的答案。

    看她眼中涌起的泪花,祈修齐忍不住伸手过去,攥住她的手腕。

    “当年局里将顾勇定为案犯,一方面他的确是案犯,应该伏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麻痹对手,让对手以为我们中国警方会那么结案,不会继续追踪他了。可是其实局里所有人都没有忘记过时老师,我们从未真正放弃过追踪。”

    ---题外话---谢谢蓝、romante的超级大红包,太破费了,鞠躬啦~~还有跳坑君的红包+闪钻+鲜花,我本无缘、1390601679、1580131939的鲜花,谢谢大家。

    4张:悒荷;

    3张:huang_ll;

    2张:秋风溢满楼;

    1张:gyj187、657286567

370.370始终躲在迷雾里的人(2更1)

    “太好了。”时年抽回手来,两掌摊开,捂住了脸。

    祈修齐垂眸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忍不住一刻怅惘。

    他忍不住问:“当年老师将你托付给向远,让他带你和师母到m国来,想来就是老师心里明白,那天警方抓获的人里没有真凶。老师是怕那个人会继续伤害你和师母,而他身边那个时候只有向远一个外国人,所以他才会那么临时将你们托付给了他。”

    “可是后来证明,你跟向远的婚姻却是一个错误。而你和师母来m国,也只是为了逃开那个真凶……那师妹我可不可以问你:如果咱们两国警方联手,这回能将真凶抓获的话,师妹你会不会考虑带着师母,我们一起回中国去?”

    时年一怔囡。

    祈修齐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搓了搓手:“我是想说,咱们毕竟都是中国人嘛,都喜欢自己的根。你们在m国这五年也依旧还有许多的不适应,更何况老师还葬在中国……”

    时年微笑起来鲺。

    这个问题虽然她自己还未曾想起来过,可是此时听祈修齐一说,她的心登时就跳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有这个向往的。

    虽然现在越来越适应了m国的生活,这边也认识了许多的好朋友,可是祈修齐说得对,她的根还是在中国。祈修齐这不经意的说起,倏然就扯动了她的思乡之情。

    来m国五年了,她还没回去看看过。

    她好想家,好想……爸。

    她抽抽鼻子,点头:“我也想回去。尤其是国内的环境,也许会对我妈康复更好。”

    这边终究是人生地不熟,就是深谷里能陪妈说说话的华人也少。而回国的话,曾经的那些朋友、街坊,便是楼下早市夜市的叫卖,也都会让妈找回根吧。

    祈修齐喜出望外:“那太好了!”

    祈修齐的快乐太明显,倒叫时年心下有些不忍。

    她说想回国,只以为想家,也是为了妈,却不意味着还能给他希望啊。

    时年笑笑:“倒不知国内的政策,对于在m国当过警员的,如果在国内居住的话,有没有什么审查和限制。”

    祈修齐自然听懂了。她说她会考虑回国,可是也不意味着会跟汤燕卿分手,而是会带着汤燕卿一起回去。

    祈修齐尴尬笑了笑:“毕竟两国的关系……我想,相应的程序也还是得走的。”

    年少时的心动,却因为青涩莽撞,最后尽数失了可能。此时想来,如何能不遗憾。

    为了她而当了警察,为了她而到了她父亲的身边……却终究还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便越发忍不住计较当年的事:“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当年为什么就对我一点都没接受过?我知道我当年有点傻,在你面前莽撞得手忙脚乱……可是好歹我当年相貌也还不错,班里、学校里也很有一些女生喜欢我的。”

    时年笑起来,正色凝望面前的男子。

    祈修齐是好看的,尤其穿上一身警服之后,端正英俊;当年的他也是如此。

    “难道因为你觉得我胆小?被师父堵了之后,我就不敢再纠缠你,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男子汉?”

    时年细想想:“其实也不是吧。只是我那时候情窦没开,就算换成另外一个人,我也一样不会喜欢。”

    祈修齐不满了:“师妹你敷衍我。那时候那个年纪,你们女生还能谁没情窦初开啊?”

    时年叹了口气:“好吧,也不是我情窦不开,可能我总是下意识以我爸作为标准,也想找一个能如同他那样思考的人。所以相貌什么的倒是其次,我希望能有个人能在思想上跟我如同我爸那样交谈。我们可以一起谈论案情,可以一起做推理游戏……”她摊摊手:“所以你懂的,我最初对爱情的憧憬,不是咱们学校里那种的。”

    祈修齐点头:“是少年福尔摩斯那种的。”

    时年笑起来:“算是吧。不过要是只知道破案,却无趣的,也不行。”

    此时的祈修齐已经是优秀的警探,思维方式远非当年可比。他观察着时年的神色,不由得说:“……难道当年你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你才会心无旁骛,对我半点注意力都分不出来?”

    时年愣了一下,随即避开他的目光,脸红起来。

    “什么呀,才没有呢。那时候咱们是一个班的同学,我有没有男朋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祈修齐有些不服气:“我虽然没看见过,可是说不定你也还是有呢?”

    时年无奈地摇头:“好啦师兄!说正经事呢,你怎么又拐到这些花边事儿上去啦?”

    是啊,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现在还提起来已经没了意义。总归她身边已经有了汤燕卿,之外至少还有个皇甫华章虎视眈眈着呢。

    祈修齐只得收回心神:“好了,我不说了。或者说等将来破了师父的案子,等咱们闲下来再说。”

    时年含笑

    点点头。等到将来尘埃落定,将心上的那块大石彻底粉碎了,再回头追忆年少时光,捧一杯茶,凑一包热乎乎刚出炉的糖炒栗子,那该是多美的时光。

    可是在那之前,得忍耐过最艰难的这段旅程。

    她垂下眼帘,望着自己交握的手指:“师兄帮我想想,当年那件事发生前后,可有过什么征兆?”

    “不就是之前那一串莫名其妙的案子么?张随安失踪案、顾逊私人博物馆失窃案、光明小学集体中毒案……每一件都发生得叫人措手不及,案情追踪起来迷雾重重。而且那些案子分明都有老师当年曾经侦破过的案子的影子,摆明了冲着老师来的。”

    时年点头。正因为如此,爸才认定是有他当年缉拿归案过的罪犯来报仇了。只是爸却也一时无法断定究竟是哪个人干的,所以那一两年间爸的神经时刻紧绷着,从不敢松懈。也造成了爸在长时间高强度的紧张之后,等当年那件事真正爆发开的时候,爸无论体力还是脑力都崩盘了。

    “可是那时候我刚上大学,不在家,我爸很少跟我讲那些案子。师兄你是怎么看那些案子的,这几年过去,有没有想起那些案子的线索?”

    祈修齐凝住时年:“其实那些案子,老师都陆续破了。只是就算破了案子,老师却也并不开心。”

    “为什么?”时年忍不住问。

    “因为那些案子最终解开,都十分简单。就像一个谜语,明明谜面设置得百转千回,迷雾重重,可是最终解开的时候却发现谜底简单到令人发指。甚至好像谜底跟谜面本来并不相关似的。”

    “比如张随安的失踪,开始我们得到的相关线索,都显示张随安有可能是被人绑架、谋杀了,就连弃尸的地点,老师都侧写到了……可是我们却都一切扑空,最后张随安自己回来了,原来他是跟着几个驴友去了四川山区登山,手机没有信号,因此失联了几天罢了。”

    “而顾逊私人博物馆丢的那个国家一级文物的红山龙,后来找到的时候竟然就在它原来位置的下方。好像就是掉到下头去,没人注意罢了,还以为是失窃了。”

    时年也愣住:“怎么会这样?”

    祈修齐摊手:“不止这样,当老师刚解开一个案子,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下一个案子又跟着来了。依旧还是老师处理过的案子的犯罪手法,依旧还是似曾相识,案情眨一看上去依旧迷雾重重。”

    “那时候老师还好,可是我们这些人都快疯了。感觉我们自己就是一个一群被耍得团团转的猴子,只能跟着那个人扔下的饵去四处乱跑,却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子。”

    时年的心忽地跳得有些急。

    “那是不是可以说,那些案子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有发生过切实的伤害:没有死过人,也没有真的找不回来什么贵重的东西?”

    祈修齐便也点头:“事后证明的确是这样。可是案情刚发生的时候,却看似十分严重。”

    时年攥紧手指:“或者可以说这一连串的案子,实则都是虚拟案情。它们本身不是一个真实的案子,而只是一种推理游戏?!”

    祈修齐眯起眼来,思忖良久,便也点了头:“之前那一连串的案子的确是那样的。可是在一连串的最后,却是切切实实发生了那件事……就算前面没死过人,可是后来还是让老师付出了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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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大家都问为什么汤sir不说出当年实情——他不是磨叽的人,始终不说,就是最简单的原因:不敢说、没法说呗~】

371.371那些年,曾经有过一个人(2更2)

    这种感觉,时年明白。

    就像一把枪,子弹夹里先放一串空包弹,最后才是一颗实弹。于是那个躲在迷雾里的人,就是手执枪的人,将枪口抵在了爸的额头上。

    坐在枪口之下,那个人每勾动扳机一次,虽然前面的都是空包弹,但是同样会让爸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而当连续的空包弹终于放完,当爸的神经在紧张中已经麻木了的时候,他再猛然扣动扳机射出那颗实弹……

    爸那时候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思维的灵敏度,便等于是无力抵抗。

    这是一种近似于心理游戏一般的挑战,像是猫捉老鼠,那个人享受的都不是最终了结了爸的性命,他喜欢的是过程中控制住爸,看着爸一点一点丧失了自信和推理能力……爸是国内犯罪心理领域的先行者,于是那罪犯也用同样心理游戏的方式来将爸彻底击倒。

    这种挑衅,比直接要了爸的命,更可恶一百倍鲺!

    反过来说,也正因为这种犯罪的手法和模式正好符合心理游戏的套路,于是想当然国内警方都认定了她被绑架之前的一连串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都是在布置成上述那种典型的心理犯罪模式。

    可是时年不知怎地,忽地忍不住提出另外一种可能性:“可是如果前面的那一串案子,跟后面的案子,实则是彼此独立、互不相关的呢?”

    祈修齐一愣,随即摇头:“怎么可能!”

    然后他不由得细细打量她:“你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怪想法?”

    时年也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说不上来,也许只是个直觉吧。”

    这种感觉有一点像现在皇甫华章的案子。此前她和汤燕卿都觉得康川大学案、燕舞坊童妻案应该都是皇甫华章所为。可是现在她反倒觉得也许康川大学案和燕舞坊童妻案是相互独立的,未必都是皇甫华章的所为。

    此前一直那么认为,不过是因为罗莎当年的小丑案所致。毕竟罗莎可以被认为是这一串案子中的第一个“童妻”,既然那个案子都是皇甫华章做的,那么燕舞坊的案子就也有可能是他做的。

    此时的祈修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少年。时年的神色落在他眼底,让他立即开动推理模式,回想造成时年这样想的前因后果。

    然后他就想起了之前两人对话中的一段话。

    她说,她当年想要的男生是那种可以如时老师一样地思考,能在思想层面与她对话的人。她说就是那种能一起谈论案情,也能一起做推理游戏的……

    他便忍不住问:“你之所以说那串案情都是虚拟案情,也许与最后的绑架案无关,难道是因为你想起了之前你曾与之一起谈论过案情,做过推理游戏的男生?”

    祈修齐轻轻一砸桌子:“我抓到你把柄了!你之前还敢说你那时候没有男朋友?!”

    时年当真被吓着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保证自己的一言一行从无破绽,即便是研究推理和逻辑的人也做不到。

    这不,她是当真被祈修齐抓住了。

    她脸红,却忍不住皱眉:“是有一个,只不过是个网友。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年纪大小,所以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男朋友。”

    “那时候我们课业也忙,而仅剩下的一点闲暇时间,我也都用在上网跟他聊天。那时候他抛出的一个又一个推理游戏盘旋在我脑海里,我分不出心来去跟其他女孩儿一样去谈恋爱。”

    “果然有这么一个人。”祈修齐心下又酸又涩:“后来知道他是谁了么?”

    时年黯然摇头:“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其实我说是网友,也不是一对一的那种。而就是在推理爱好者的一个开放式的bbs上,一大帮人一起发帖回帖的那种聊天罢了。”

    时隔多年,曾经那个用bbs网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再问起来,两个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祈修齐便点头,抓过纸和笔来,在原来的那一串案子形成的链条里,将最后一个案子的关联斩断,前后孤立起来。

    “好,我们现在按着你的直觉来重新规划推理模式。可是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如果那个人策划前面一连串的虚拟案情,不是为了麻痹老师,从而引导向最后的集中爆发的话;那他前面做那些虚拟案情,又为的是什么?”

    连环案件的罪犯,不同于临时起念的那种罪犯,他们实施的犯罪行为都是事先经过规划的,所以他一定是存在着特定的犯罪动机的。

    如果是如同原来的假定,那一串案子与后面的绑架案有前后关联,那么最后的那个案子就是案犯的犯罪动机;而倘若斩断了两者之间的关联,那犯罪动机就缺失了。

    时年也被问住了,看了良久,忽地说:“……那,难道不能没有动机么?反正也只是虚拟案情,没有人受伤和丧命,也没有实际上的财产损失。”

    “你开什么玩笑?”祈修齐都忍不住喝止:“没有犯罪动机,那设计下这些案情又是在干什么

    ?吃饱了撑的么?”

    时年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激烈。

    “可能就是为了玩儿呢?就像那些推理游戏,设定案情不是为了图财害命,只是为了推理破案的过程本身。”

    祈修齐忍不住伸手过来,探了探时年的额头:“好像果然是发烧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时年有些懊恼,“我说真的。”

    祈修齐便也认真地回答:“你说的所谓可能性,是理论上的,现实之中发生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别忘了那是你爸爸,什么样的人才能设计出都能骗过他的所谓游戏来?太扯淡了吧?”

    “再说那些案子每一件都是老师曾经办过的案子里的一种作案手法,那分明就是冲着老师来的,就是以打败和伤害老师为目的的,不可能存在所谓的推理游戏。”

    时年垂下头去,暂时无法反驳。

    她想起爸说过,推理最怕成为空中楼阁,与现实脱节。那就真的只是一个脑筋急转弯的游戏,而不能对现实破案起到任何作用了。

    汤燕卿在康川大学的行为分析课上也说过,现今世界各国司法界对犯罪心理学应用于实际破案中还有所疑虑,原因就在于担心犯罪心理学只耽溺于心理学的推理逻辑本身,而渐渐与现实脱节。法官和检控官们最讨厌看到只能发生在脑海中的推理,而事实上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案件,被拿到法庭上去辩论。

    时年只好暂时收回了她的直觉,告辞离开。

    只是也许是刚刚的事触动了她的逆反心理吧,虽然她跟祈修齐收回了自己的意见,可是当自己一个人走到阳光下的时候,那种直觉却反倒更加强烈起来。

    时年坐回车子上,扣好安全带,收回了思绪,才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靠在她车子后面大树上抽烟的家伙。

    时年吓了一跳,赶紧落下车窗去叫他:“喂!你想吓死我啊?”

    一身笔挺警服的汤燕卿,周身上下的清贵之气,可是抽烟的样子却刻满了消沉的意味。

    他没走过来,依旧站在红砖步道上抽烟。

    时年情知不对劲,赶紧熄了火,再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迎着他走过去,这才发现,头顶的大树,已然绿意成荫。

    春意已深,渐渐有了夏的味道。

    那些绿色的荫影在他眼底跳跃、摇曳,她便忍不住微笑,走到他眼前:“原来汤sir不仅喜欢上了我绿色的甲壳虫,眼睛里也同样开始飘绿光了。”

    她在小心翼翼地哄他,因为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可是他却还是没笑出来,尽管努力勾了勾唇。那个笑不出来的表情很让人难过。

    她便走过去抱住他,将面颊贴在他心口:“究竟怎么了,嗯?本来还以为你是故意跟踪我来的,还想跟你发脾气呢。”

    他叹了口气,伸长手臂将她抱住。

    “嗯哼,我就是跟踪你来的,又怎么样?”

    “怎么样?小心我揍你哦!”时年仰起脸来,佯作愠怒,砸了他一下:“就算你是警探,就算是我男朋友,也不能干涉我的人身自由哦。”

    他呲了呲牙:“谁让你私自来见祈修齐。他当年干过的事儿,我可没忘。”

    “别胡说。”时年又给了他一拳:“你才不是因为我来见他而生气。快坦白从宽,你究竟怎么了?”

    他垂眸望她,心下叹息。

    他没骗她,他是真的很怕她单独来见祈修齐啊。

372.372我说过,我曾是人渣(2更1)

    因为祈修齐参与过当年那件事的办案啊!他的视角不同于向远,不同于他们每一个人。

    无论是他、皇甫华章、时年,还是向远,他们都是“只在此山中”,而祈修齐却是那个旁观者,可以提供给时年更为清晰的客观视角的线索。

    他板起脸来,于是错开了话题去。

    “杜伯伯给我打了电话,将你去看诊的情形告诉我了。”

    时年有点尴尬:“啊?杜医师这就不对了。医生不是应该对所有患者问诊的记录都保密的么?”

    他哼了一声:“可是你例外。他知道我是什么性子,要是不告诉我,我以后知道了早晚跟他闹。鲺”

    “净胡说。”时年才不信他这番话。因为知道在他那个看似漫不经心的脸孔之下,他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人。

    他的目光落下来:“你忘了,第一次带你去杜伯伯的诊所,是我跟杜伯伯一起发现你的问题的。所以杜伯伯才通知了我。”

    时年偏开头去:“其实你也许是比杜伯伯更早发现了我记忆有问题的吧?”

    他便笑了,叹了口气:“是啊。那四年里,你就算与我迎面走过来,都不认得我。”

    时年赧然,“对不起。”

    他吸一口气,抬头看那碧蓝清透的天空:“还是决定想要想起来了?”

    “哦。”时年点头:“你不高兴?”

    原本以为他会是第一个举双手支持的。可是现在他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吧,她想他可能还是不愿意让她想起解忧的来历——不愿让她想起可能跟皇甫华章有过的亲密。

    她只能捉着他的手:“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自己去杜伯伯的诊所,没有提前通知你,也是因为那件事……我也担心会回想起跟皇甫在一起过。你明白的,在你眼前我总难免自惭形秽,所以我不知道如果回想起来的时候,该怎么面对你。”

    他真想抱住她跟她缠磨,求她既然不愿想,就别想了。反正他也会一样地爱解忧,反正他也会依旧坚持不懈去寻找那个操控了一切的人。

    可是他知道,他没资格这么对她说。

    她是她自己的经历,那是她自己的记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而拦住她,让她永远生活在记忆残缺的时光里。

    “可是如果……你发现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如果你发现我很渣,那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勾住她的指头,噘着嘴盯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发现,当年的我别说比不上皇甫华章,甚至都不如向远和祈修齐……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时年仰头望他,忍不住无奈地笑:“燕七公子,你从来不是自谦的人啊。这回怎么把自己的身段放得这么低?”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

    那句话都冲到了唇边,他却也只能生生忍住。

    最后偏过头去说:“因为我那时候,是个人渣。”

    “渣到什么程度?”她忍不住笑了,抬头逗他:“难道说当年还藏着一个妻子,或者早就有了孩子?汤sir,可惜这些我早都有了啊。认识了多年的男人,可能还有过亲密,还有了女儿……所以你还能渣过我去么?”

    “不是那样的。”他凝着她,心下乱成一团。

    “那是怎样的?”她的笑依旧那么暖,那么透明:“说出来给我听听。”

    汤燕卿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年就笑了:“瞧,说不出来了是不是?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当年是个人渣,可是说真的,我压根儿就没信过。”

    她认真抬头:“在我心里,汤燕卿从来就都与‘人渣’二字不沾边儿。在我眼里,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一股巨大的浪潮轰然拍击而来,汤燕卿伸手紧紧抱住时年。

    将头窝在她颈侧,视野已被泪水模糊。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敢说。只能一遍遍在她耳边呢喃:“我不配。”

    时年也抱紧他,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说:“你说你不配,我也说我配不上你。可是你瞧就是咱们这样两个人却还是凑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所以什么配不配的,都已经改变不了我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她扳过他的头,主动去吻他的唇。

    她细细密密地熨帖而过,将她的爱意一遍一遍地封印其上。

    汤燕卿的身子随即便滚烫起来,他忘了这里是何处,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夺过主动权,嚣张地将她抵在树干上……

    远处黑色的劳斯莱斯如夜色一般地沉寂。司机也夏佐都垂下头去,不敢继续观看。

    后座上,皇甫华章掌心叠在手杖上的水晶骷髅头上:“为什么不论他做过什么,你都可以原谅他;为什么我做过的事,你却不肯原谅?”

    “你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我的小姑娘。其实这世上恰恰是他,伤你最重。我向你发过誓,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该死。”

    詹姆士终于登门拜访汤家。

    汤老爷子汤东升亲自接待。

    詹姆士也做足了功课,来之前特地聘请了一位华人的民俗专家指点礼仪,于是登堂入室之后,执孙辈的礼节向汤老爷子郑重见礼。

    詹姆士跟皇甫华章还不同,皇甫华章毕竟母亲是华人,而詹姆士血液里那点子华人血统都是百年前的了,所以越发觉得詹姆士这样的行为更是难得用心。

    汤老爷子便笑着拦住:“好了好了,孩子,快起来。时代早变了,现在不兴这样的大礼,老朽不敢当啊。”

    落座喝茶,詹姆士迭声称赞:“汤爷爷家里果然藏着好茶。”

    汤老爷子点头微笑:“我年纪大了,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思乡情重,于是便搬来了这老宅子,在黄山也包了块山地种茶。每年回去几个月,住在茶园里,种种茶。”

    詹姆士点头微笑:“真希望将来也有机会去汤爷爷的茶园坐坐。看看那云雾里的仙山。”

    汤老爷子点头:“只要有心,就有机缘。”

    寒暄已毕,詹姆士直奔正题:“汤家与我佛德家同在本州、本城,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机会走动,真是遗憾。”

    汤老爷子倒是豁达:“这也是阴差阳错。毕竟百年前还是兵荒马乱,那两位长辈各自都用过化名,于是两家的晚辈都没机会知道对方家族的身份。”

    詹姆士恭敬点头:“所以还要多谢燕声姐。如果不是她考证过佛德家和汤家的历史,咱们两家的亲戚关系还找不回来。”

    当年就是汤燕声发觉了皇甫华章的许多气质与汤燕卿极为相似,好奇之下查了两家的历史,这才无心插柳,重新寻回了这一段百年前的渊源。

    提到燕声,汤老爷子还是黯然了一下。

    詹姆士看见了,便也轻声道:“抱歉,让汤爷爷您伤感了。不过我们佛德家也都感念燕声姐找回咱们两家的渊源,所以燕声姐的事,我们也一定会尽力帮忙。”

    汤老爷子笑了笑:“不管是谁家的孩子,犯了罪就要伏法。我们汤家自己的孩子,就更应严格规束。”

    所以汤燕声本来是可以保释的,可是汤燕声却自己放弃了。

    詹姆士缓缓道:“虽然晚辈才回到m国不久,对之前的事知道得不多,可是晚辈心下却也有些了然。皇甫华章在这件事上的角色,的确让我们佛德家汗颜,十分觉得对不起汤家。”

    汤老爷子白眉微微一挑:“别这么说,首先做错的还是燕声。她也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话不是那么说。”詹姆士垂下眼帘,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砖地上,引出明暗的图画,“大声姐的案子我也研究过,大声姐自己供认的是私自偷运了小孩子入境,而具体的情形,以及后续的事情,皇甫华章相信也曾参与其中,所以只要他能站出来替大声姐作证,大声姐有可能会减轻罪责。可是皇甫华章却始终不肯出来作证,只是为了不想让自己暴露,是为了自保。他的做法晚辈十分无法苟同,因此更是对大声姐十分抱歉。”

    “没关系。”汤老爷子淡淡地笑:“没有会被永远掩埋的真相。早晚有一天,都会水落石出。”

    “汤爷爷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都有公断。”詹姆士不慌不忙地说:“只是一个人的寿命有限,一个人最好的时光又有多少年呢?大声姐还没结婚,怎么能将这样美好的年华都在囹圄里荒废。”

    汤老爷子转头过来,凝住詹姆士的脸。

    老房子室内的光线都不是特别的好,这间正厅原本是没有门的,待得搬到m国这边来之后,为了保暖和隔断的需要,老爷子才在迎面加了大门,所以房间中的光线就更显得幽暗。

    詹姆士的神色都浸在幽暗里,缓缓说:“所以我们兄弟尽力找到了一些证据,希望能帮得上大声姐。”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73.373燕翦回来了(2更2)

    “哦?”汤老爷子都是一震。

    却也只是这一震,随即便平静下去,端着盖碗慢慢悠悠地说:“老朽年纪大了,这些事你不妨与我们家的小汤sir聊聊。”

    大汤sir是汤明翔,小汤sir自然就是汤燕卿。

    这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詹姆士却微微扬了扬眉。

    不知怎地,他宁愿跟这慈眉善目的老爷子谈,也不愿意跟汤燕卿谈。那个年轻的警探,眼睛太独,叫他心下不安稳鲺。

    可是既然人家老爷子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答应下来。可是手里的盖碗却放下了,分明还是露出了几分意兴阑珊。

    这一切当然瞒不过汤老爷子的眼囡。

    老爷子便慢悠悠、乐呵呵地说:“正巧也快晌午了,你留下一起用饭吧。咱们两家是姻亲,所以汤爷爷我也没客套,备下的只是家宴,咱们爷俩简单吃点,说说话,啊。”

    华人最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这个习惯詹姆士自然也明白,于是欣然点头:“那就叨扰了。”

    桌面摆上来,是左右墙边两个半圆的桌子堆在一起的。紫檀的木料中间儿签着大理石,两边对在一起,就宛若两弯半月聚合成了一轮明月。

    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瞧,这就是团圆。”

    詹姆士心下也是暗暗叹服,华人的讲究就是这样奇妙,仿佛什么事都能讲出深邃的暗喻来。

    既然是家宴,两人便也都没端着架子,斟酒布菜都是轻松随意。

    老爷子捏着酒盅望着詹姆士:“这么看来,你跟皇甫倒是不甚相像。”

    詹姆士倒是扬了扬眉:“倒是头一回听汤爷爷这么说。从前外人见了我们兄弟和皇甫,都说我们虽然异母,可是相貌却是七八分相像的。”

    老爷子却是摇头:“不像。尤其眼睛不像。”

    詹姆士忍不住扬头去找镜子。

    几乎一模一样的蓝眼睛,他自己都觉得很像啊。

    老爷子笑着拍拍他的手臂:“是气质不像。他是一半的华人,你则几乎是完全的m国人,来自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造就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外祖也是饱学鸿儒之士,所以他的气质更倾向于华人一些。优雅、内敛。而你的气质则更是西方一点,炽烈、直白。”

    詹姆士微笑:“汤爷爷看人可真准。我跟他本来就是不同的,说我们像的都是有眼无珠。”

    老爷子也只是笑笑,“他们也没说错,从器质来说,你们有生理基因的基础,会相像;可是你们的气质却不一样。孩子,我们中文里‘器质’和‘气质’听起来是同音的,可其实是两回事。”

    詹姆士点头微笑:“有机会,其实是想学学中国的文化。”

    老爷子倒是扬眉,“哦?本来以为你会因为皇甫母子,而对华人和文化有所抗拒。”

    詹姆士心下悄然叹息。

    汤老爷子不愧是曾经的首席大法官,这双眼睛当真是独。他本来真的讨厌华人,可是现在——终究还是对华人和东方文化开始好奇。

    这样想来,他的心下就更是怅惘。哥哥乔治是外貌整得跟皇甫华章跟一个人似的,而他自己则是在思想上开始向皇甫华章的那个调调儿越发靠近了。

    是不是正应了那句话:也许你最恨谁,你却反倒会慢慢成了谁?

    他尽量放松地微笑:“在您老面前,晚辈也不打诳语:我是恨他们母子,可是我不会以偏概全。再说汤家也是华人,那位嫁进我们佛德家的老奶奶也是华人,我自己血液里还有华人的因子。”

    汤老爷子点头:“你这孩子这样想就对了。”

    两个人兜着圈子说话,可是话题却也还是围绕着皇甫华章的,两个人其实心下都明白,今天的见面,其实主题还是关于皇甫华章的。

    詹姆士便道:“晚辈听说新年的时候,皇甫登门来参加您主持的大趴,却送来了不合适的礼物。”

    老爷子慢慢悠悠地笑:“也不算不当。那白马是我汤家老祖坐骑的后代,这也是一份心意。”

    詹姆士挑挑眉:“可是他的性子,如何能瞒过您老人家的法眼。他送那白马是想做什么,您老自然最明白。”

    老爷子呵呵地笑,不置可否。

    詹姆士趁势道:“您老放心,他的意见不代表我们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晚辈和整个佛德家族是一定都会继续支持汤三叔的。”

    老爷子抬起眼来:“孩子,你们佛德家是个大家族,我们汤家也是个大家庭。你瞧我们一家三代都住在这一片宅子里,所以怎么可能没有舌头碰着牙的时候呢?不怕你笑话,你也可能早就听说了燕声和燕翦这两姐妹都喜欢小声的事,所以你瞧啊,我们汤家也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一团和气。”

    “对于我这个老头子来说,该怎么让整个家族保持团结,其实比当法官还难。我老头子对自己的孩子们就一个要求:不怕有矛盾,但是得开

    诚布公。如果时机还没到,可以等着,等时机到了再说;可是不准永远藏在心里头,不准让这矛盾永远解不开了。”

    詹姆士便也点头。

    “詹姆,咱们两家是姻亲,我也把你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一样看。所以我对你们的希望也是这样:不管咱们两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摊开来,一件件掰扯明白。如果自家人跟自家人还玩儿阴的,我老头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老爷子说话的语速语调还是平缓的,可是说到最后,还是让詹姆士惊出一额头的汗来。

    急忙起身说:“您老说得对。”

    老爷子放下了筷子,抬起眼来:“孩子,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呢,是来向我老头子问个方向:你们兄弟俩要拿回佛德集团了,是吧?”

    之前股市的动荡,汤家岂能毫不关注。佛德集团的股票换手量极大,汤老爷子早就看得明白了。

    詹姆士便也坦承:“正是。可是鉴于皇甫华章更早一步来汤家认亲,所以晚辈这次也想看看您老的意思。”

    汤老爷子摇摇头:“那是你们佛德家族的内部事,我们就算是亲戚,也无权置喙不是。”

    詹姆士便笑了:“晚辈明白了,多谢您老。”

    正说着话,薛如可从外头疾步小跑进来,兴奋地禀报:“老爷子,四小姐回来了!”

    汤老爷子霍地抬头:“你说谁?”

    薛如可笑着回答:“燕翦啊。是燕翦回来了。”

    詹姆士耳边莫名就像晴空里炸了一个雷。

    他知道按着做客的礼节,他这时候就应该起身告辞了,别耽误人家自家人的事儿。可是说也怪了,他就坐在原地,两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站不起来。

    汤老爷子也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可是燕翦却已经一路从外面进来了,远远地都听见她撒娇的叫喊声,已是避不开了。汤老爷子便也豁达一笑:“詹姆,那就给你介绍咱们汤家最受宠的小女孩儿。”

    燕翦是偷着走的,事先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汤燕卿当时在机场送行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安定,于是查了出入境记录,这才知道燕翦果然是跟着骆弦声一起走了。

    得知情形,汤家上下虽然也都担心,但是她对骆弦声的心意,大家也都明白,便也只能由得她去了。只是多日担着心,这回终于平安回来了,老爷子自然是高兴。

    燕翦穿了一套迷彩服,蹬着高帮沙漠战靴,背着一个几乎要与她一样高的双肩野外背包冲了进来,刚到门口就像小燕子似的张开了手臂,几乎是直接飞进老爷子的怀抱的。

    “爷爷,想死燕翦啦!”

    老爷子抱住小孙女儿,迭声地叹息:“你这小丫头,还知道回来!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地就偷着走了,你可知道爷爷有多担心!”

    再希望子孙都勇敢独立,可是到了最小的这个,又是从小最爱娇的女孩儿,标准便也忍不住放松了。总免不了俗,也希望这个最小的女孩儿一辈子无风也无雨,哪怕在自己的羽翼下呆一辈子呢,汤家也养得起。

    燕翦撒娇完了,还是正正经经松了手,将背包放在一边,就给祖父双膝跪下了:“是孙女不孝,让爷爷担心了。”

    老爷子叹气:“快起来,别叫客人见笑。”

    这一偏头,才冷不丁在老房子的幽暗里瞧见还站着一个人。

    先没看清他的身材和神情,却先看见了他那双蓝幽幽的眼。

    ---题外话---【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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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阿sir,嘘,不许动:
【我对你明明动了情,却不敢靠近。】姻却还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潭死水。丈夫彻夜不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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