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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ss_苏     阿sir,嘘,不许动txt下载     阿sir,嘘,不许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燕余番外)6、这一次你是否肯为我,留下来?

    终究还是忍不住害怕,这一次又是一厢情愿。

    昨晚遇险前不是也看见了是他拔枪怒射么?甚至还看清了他穿黑色夹克,静谧蓝的长裤……如此具体的细节,却最终还是被证明是幻想不是么?

    所以眼前,尽管看见的又是他……的腿,她却也还是可能看错了啊。

    再说,只是长腿而已,这世上不是从来都不缺长腿欧巴?

    再说就算没有天然长腿,还有内增高不是?

    她渐渐想得形散神也散,数分钟后却还只是呆呆盯着那腿,都没推开护士,好好看一眼那人的脸侃。

    她这呆呆的模样倒把护士吓了一跳,她回头去看了一眼,便惊喜地推着燕余:“就是这位先生啊,原来他没走是不是?”

    “汤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都要找这位先生么,怎么他来了,你反倒还发起呆来了呢?”

    护士说什么?

    燕余愣愣抬头看护士。

    难道她连护士的反应也自行幻想起来,是希望护士说这样的话,可其实却不是真的吧?

    护士看她还是呆呆的,便吓的赶紧在燕余面前挥手:“汤小姐,汤小姐?你怎么啦?”

    终究,却还是那立在门口的人有些听不下去了,缓缓迈开长腿走过来,轻哼了一声:“她伤在腿上,不是脑袋。”

    护士脸一红:“对不起。”

    随着这交谈,那人已经越过护士的遮挡,走到了床边。与护士并肩而立,将一张脸完完整整地露在了燕余的眼底。

    燕余呼吸一梗,泪雾已迷蒙了两眼。

    天,这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她此时这么近距离地看见的正是他?

    只是他的衣着不是她昨晚所见的模样,不再是黑色夹克配静谧蓝的长裤,今天只穿一件清爽的白色polo衫,配修身剪裁的黑色牛仔长裤。

    由此可见,她昨晚还是看错了。

    她不停地胡思乱想,无法控制住自己。

    只听他又是无奈地叹息,清冷地吩咐那护士:“请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她说。如果有需要的话,会按铃叫你。”

    护士也有点迷惑,只能点头:“好。一旦有异样的话,请快点通知我。”

    这位先生说得没错,汤小姐脑袋上没有半点伤啊,她一路来的时候都是这位先生将她的头稳妥地抱在怀里的,可是汤小姐怎么还会脑子乱了呢?

    护士终于离去,病房安静下来。

    他也有些尴尬,站在那里两手不自觉地贴着两侧裤线蹭了蹭,继而还是决定打破僵局,咳嗽了一声:“我有必要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想或许一直都是你这头乱发碍事,它们让你的脑筋跟它们一样杂乱无章,随便打结。”

    燕余霍地抬头盯住他,迷惘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澄明。

    天,他就是始终看着她那头乱发不爽来着。所以既然他现在这么说,是不是还是可以证明,真的是他来了;他真的是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眼前了,啊?

    燕余就又忍不住哽咽,紧紧望着他,缓缓问:“……你,什么时候走?”

    本沙明绝没想到她开口与他正式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他忍不住拧眉:“哦?你觉得我应该离开,或者你觉得我打扰你的安宁了么?”

    燕余垂首,不想让他看出她的不舍,只垂首用力地摇头:“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走了。那你其实本不用来。我的伤没事的,没有生命危险了。”

    总是要走的,只是因为她要死了他才肯现身的。

    那就走吧,反正留不住。

    本沙明眯眼盯着眼前这一头乱发,生出想要捏死她的冲动。

    为什么她的大脑沟回与他的仿佛永远不一样,这时候不是他以为的哭着攥紧他,不让他再离开,反倒是期望他赶紧走似的?

    他吞一口气,非但没转身,反倒坐下。

    他本沙明是什么人,岂是受这个笨女人指使的?凭什么她叫他走,他就真的要乖乖地走?

    他坐下哼了一声,不看她,抬眼望向窗外天际:“你既然这么希望我走,那早说啊。又何必昨晚非要攥着我的手,即便都在迷离状态了还不停嘀咕着,求我别走?”

    嗯?

    燕余一怔,连哭和摇头都不得不暂时停下。

    不对劲了,她得重新捋一捋思路。

    好吧,或许他说得对,她的头发有点乱,此时此刻的确是妨碍了她的冷静思考。

    她急忙一把抓住头发,将它们全都扭转到脑后,回首四下寻找可以别住头发的用具,却一时没能找见。

    他歪头看她,从床头柜的病历夹子里抽出笔来递给她。她接过,流畅地将头发绾住。

    两人过程里谁也没说话,却配合得十分默契。他没问过她是否可以用笔来当

    tang发簪,她也没问他怎么知道笔还有这样的功用。

    直到头发固定好了,两人仿佛才都意识到这诡异的默契,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先心跳乱了的,却是他。

    她竟然不经意之间又在他面前盘起了乱发。上一回见她如此,还是硬照拍摄的那个晚上,她这样第一次挽起长发姗姗而来,让他的呼吸都为她停止。

    他莫名地,就在她眼前,面上倏然一红。

    她不知怎了,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幕的原因,她只顾着他方才说的话。

    她急切地问:“……你是说,昨晚你真的曾在这里的?我攥住的,难道真的是你的手?”

    他无奈得想翻白眼,哑然良久,忽地低吼:“汤燕余,你当我会答应你在我面前攥住别的男人的手,一整夜都不肯松开?”

    糟了,糟了。燕余发现自己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想大哭出来。

    更想伸手再度攥紧他,就这样不让他走了。

    她拼命克制,极力地吸气,闭上眼回想昨晚的一切,悄声问:“……那么,昨晚我在咖啡馆最后的那一刻,也有可能真的是你及时赶到,那么漂亮绝伦地一枪就打中了匪徒的眉心,救下我的?”

    看她的模样,在他眼前闭上眼睛不肯看他,仿佛要将他封锁在她的世界之外似的。

    他莫名地懊恼,就更觉得她的用词十分刺耳。

    他忍不住反驳:“也有可能?汤燕余,看样子你很失望昨晚出现在那里的人是我,你其实是希望别人去救你的,是么?”

    “我不是!”

    燕余猛地睁开眼,逃离了眼睑控制的泪水,便哗啦一下子都流了下来。

    她却都顾不上,只能惊喜地望住他:“真的是你?真的,不是我自己的幻想?”

    他忍不住,终于还是翻了个白眼:“嗯哼,你以为那样的情形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那样的冷静和枪法?”

    “小笨!”

    燕余终于控制不住,伸开手臂猛地扑向他,死死抱住他。

    都忘了,自己的腿还有伤,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天啊,太好了,原来所有的幻想都是真的;原来所有的担心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时隔两年,又三个月,当这个熟悉的身子重又投入自己的怀抱,本沙明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曾经以为注定错失,注定已是今生无缘的,却还能再度拥抱。

    燕余抬起泪眼,紧紧盯住他:“先说下,你到底还走不走?如果你还要走,我也没有资格拦你,我就只问我可以问你的话,问完了你就又是自由身。”

    他挑眉:“你这话里分明还有话。我如果暂时不走,要确定你康复之后再做决定呢?”

    她面上忍不住浮起红晕,心下就又控制不住涌起憧憬。

    她盯着他,羞怯咬住嘴唇:“那我就……再与你说说我一直都想跟你说的话。”

    她终究不是小妹,所以有些话她做不到冲口而出,她也不能够在没有明确他的心意之前,就自作多情地笃定了他的心意。

    她可以在他离开的时候,不放弃地等待和找寻;可是这终究都只是她自己的坚持、她自己的决定。

    他挑眉盯住她,停顿了片刻,缓缓道:“可是我倒是好奇你这两种情形之下都会说出什么话来。你先说说,说完了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燕余咬住唇,无助地看着他:“你这样做,很不讲理。”

    “讲理?”他笑了,眯眼盯住她:“汤燕余,我跟你相识以来,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对彼此讲过理?你给我施的都是魔法,魔法又哪里有理性可言?”

    燕余明明知道他说得不对,是强词夺理,可是……却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好像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她有些狼狈,别开头去:“我要是不说呢?”

    他也没急,只淡然耸肩:“那我就也这么耗着。不会告诉你是走是留,反正我决定该走的时候就走,该留的时候就留,不会提前与你招呼半个字。”

    “你!”

    她最怕的何尝不就是如此!

    他知道自己赢了,满意地叠起长腿:“所以,赶紧坦白。”

    燕余咬紧嘴唇,知道自己连招架之功都没了。

    只能黯然垂首,手指头攥紧被角:“如果你还是要走……我就只想知道你现在的身子怎么样了,可康复了。还有你这一走,要去哪里?你是否介意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打扰你,如果你不想的话,那我也发誓绝不轻易联系你。我只是,只是手里如果攥着你的联系方式的话,会安心些。”

    他其实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听她这样一说,他的心还是狠狠一痛。

    不

    是不明白,过去的两年又三个月,她过得有多隐忍和痛苦。

    他垂眸,不想这么快泄露自己的情感,便只望向自己的指尖。

    “嗯,我就知道你早发现我健康的问题了。我是病了,视觉出现问题和咳血都是那病的缘故。这两年又三个月,我遇到过良医,也接受过治疗。可是,好的医生从来都不说过头的话,所以他没给我确定的答复。”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一觉醒来就永远地离开……所以其实直到此时,他是否该走还是该留,他自知心下也还是在不断斗争和挣扎的。

    “怎么会这样?”燕余面上的红晕倏然褪去,一双眼紧紧望住他,“那是个什么医生啊,他难道不是在诳你?”

    他哼了一声:“当然不是。”

    却不肯多做解释。因为他自己知道,本来已经被宣判“死刑”,生命不过最后的尾声,至多几个月而已;可是他这还不是稳稳当当活过了两年。

    而且自己对自己的身子其实有最好的直觉,他能感觉到在慈江的一年过来,他自我的感觉越发良好。中国江南小镇的秀美和温软,让他学会了放下。

    放下戾气,放下纠结,放下仇恨,放下执念。

    除了……她。

    所以虽然段医生还是没给他明确的说法,可是他却自行生起了隐约的信心。他想或许他还能活得更久一点,超过两年,或者超过二十年。

    就是带着这样的信心,他才敢又回到法国,又出现在她面前。

    燕余捉着被角,被困在担忧里。她忍不住想起昨晚的自己。

    到此时不过才过了20多个小时,她没忘了昨晚与死神面对面的刹那。

    是啊,其实她昨晚也就差一点就死了。虽然她的健康没有问题,可是这人世多舛,谁能确切知晓自己是否能长命百岁?

    她忽地抬起头来:“你看我,虽然比你健康,可是其实昨晚也差一点就死在你前头。”

    “就算我没病,却也可能先死去;你就算病了,却也其实完全有可能比我更长寿……”

    她终于说出来,心下便也仿佛打开了一个塞子,脑子一下子澄明起来,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她鼓起勇气攥住他手腕:“所以我想告诉你,我真的不在乎的。过去的两年又三个月,竟然都浪费在等待和寻找里,我觉得那才是荒废了时光。”

    她深吸口气,抬眸望住他的眼:“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后来还是小哥告诉了我,你最后与他说的话。小笨,如果你离开的理由是你的病,我想告诉你其实你是在因噎废食,浪费生命!”

    “我宁愿过去的两年又三个月的时间,我是跟你在一起;哪怕今天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我至少还曾有过那两年又三个月!”

    面对这样的燕余,本沙明只觉喉头一梗。

    她的勇敢,是他都未曾想到的事。

    他有些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他垂首望向一旁:“什么你与我在一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燕余恼得咬紧了唇。

    她已经站在悬崖边儿上,有些话已经冲到了牙关,需要冲口而出。

    只是……身为女孩子的羞涩,让她还需要一点点犹豫。

    她死死盯住他的侧脸。

    该死的,他竟然在脸红。他的面颊就在她眼前,一层一层地浮起红晕。

    谁让他是白人,于是他脸上的红都没遮没拦的,全都敞开儿在她眼前。

    这让她该,怎么办?

    她深深吸口气,屏住呼吸:“本沙明,我的意思是想告诉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博爱,我也更不是什么失踪人口组织的志愿者。我没有义务在过去的两年里为你担心,苦苦寻找你。”

    “我之所以那么做,我完全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她将唇都快要咬出血来,“我想找到你,是想让你……跟我在一起。”

    她闭上眼,声音都颤抖起来:“我想念跟你一起做过的所有的事,我很贪恋,我不想结束……我想让我生活里的每一天,都是曾经跟你在一起的那种模样。”

    他听得挑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回眸盯住她。

    “蠢女人,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这么啰嗦,你就不怕我听不懂?”

    他又骂她蠢……

    燕余闭了闭眼:“我是说……我爱上你了。我希望你也能爱我,然后我们像这个世上所有相爱的男女一样生活在一起,够了吗?”

    她竟然真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其实他以为她说不出来的。

    谁让她是那么个又丑又蠢,又害羞又柔软的女人?

    他以为她就算想说,也终究还是会迟疑的。可是她就这么说出来了,让他反倒措手不及。

    心底有一个声音隐约传来:本沙明你好逊,原来“我爱你”这

    句话你都要让女人先说出来。你还是男人么?你失去这个机会,你其实真的不必再当男人了。

    他也不知怎的冲口一声怒吼:“谁让你说出来的?!”

    她却误会了他的话,愣怔停住,脸上倏然变白。

    糟了,她果然还是自以为是,误会了他的心意——他原来,对她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模样。

    她急忙垂头,伸手拔下笔,将头发重新散落下来,遮住自己的脸。

    不能这样哭给他看,这是她残存的自尊。

    她使劲点头:“你别误会,我刚刚那句不是向你表白,说的是我前面假设的第二种情形——如果你决定不走,我才要对你说的话。”

    “可是你现在还没说不走,所以我的话也还是假设而已。你别当真。”

    “本沙明……我还是只想跟你要一个联系方式。求你留给我,行吗?”

    “如果你真的不想留给我,那……就留给詹姆士,行不行?”

    “你知道么,你失踪的这两年里,詹姆士也快要疯了。他虽然爱惨了我小妹,可是却说如果找不到你的话,他就暂时还不能跟我小妹举行婚礼。他说他的婚礼上,不能没有你的出席。他说如果不能确定你幸福,他自己就没资格获得幸福。”

    “嗤……”本沙明的眼也湿了:“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死心眼儿的笨蛋。他难道忘了他有多难才追上你小妹,他还敢说什么不肯结婚,他难道不怕汤燕翦又跑了么?”

    燕余张了张嘴,忍不住替小妹辩解:“你怎么知道我小妹就不也是这么个死心眼儿?”

    “我小妹也同意詹姆士的想法,我小妹也说詹姆士如果敢在还没找到你之前就跟她求婚,她就一定上街随便拉个男人嫁了。”

    本沙明终于哑口无言,只能盯着燕余。

    燕余叹口气:“你都不知道,你一个人离去看似无牵无挂,可是事实上你的离去却可能毁了多少人的幸福。你在天涯海角孑然一身,你以为留下的人就能丽影双双?”

    本沙明别开头去,她的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确是没想到过,他以为他自己带着病远远离开,留下的人就会慢慢忘了他,然后过上没有他也会很幸福的生活。

    他垂首紧盯着自己指尖:“……你回去见了詹姆,替我告诉他,长这么大了怎么还那么死心眼儿。”

    “我才不管!”燕余心下拧起凉凉的疼:“你想对他说什么,你自己亲口去说。我没有义务帮你传话!”

    他终究……还是想要避开众人,还是想——走,是不是?

    他便不再说话,紧抿着唇角,也陷入了矛盾。

    好静啊,这间病房,这个医院,还有这个世界。

    燕余喊完了狠话,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深深凝望住他的侧影。

    眼都舍不得眨。

    缓缓,她还是软下声音来:“……既然昨晚,救我的人就是你,我攥住的那只手也是你的,那你今早为什么还是走了?”

    “走了,又为什么还会回来?”

    他今早都走过,可是走了还是回来了;那是不是说,她也可以希冀他在未来的人生里同样也会就算暂时离去,也还是会有可能再回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他这一次可能还是会选择离开,那她也就能放下些心,只耐心等他回来就是。

    他眉尖轻皱一下,歪过头来看她。

    “……你以为我,走了?”

    燕余用力点头。这一点头,满头的乱发就跟着一起簌簌地滑下来。

    也不知道是被这乱发簌簌的节奏影响的,还是重重点头增大了重力的牵坠,于是眼里的水珠儿还是跟着一起掉落了出来。

    幸好,有乱发挡着,他应当看不见。

    可是她却忘了,她的呼吸和哽咽还是出卖了她。

    他凝视着她,长眉不由得攒起,心下涌起无法抑制的疼。

    她是汤燕余,不是汤燕翦,她是从小到大克制、柔软的女孩儿,对自己的愿望也都学会了隐忍。面对他这样的人,她就更是一直都在忍耐。明明那么希望他留下来,却拼命忍住,没有不顾一切地挽留他,反而将选择的权力全都留给他。

    她不牵绊他,她只是……等待他。

    他悄然攥紧手指,故作轻松地哼了声:“就说你又丑又蠢,偏这样的女人还都喜欢自以为是。”

    “谁告诉你我走了?是我亲口说的么?如果不是我亲口说的,你又凭什么这么以为?”

    嗯?

    燕余呼啦抬起头来,左右推开乱发,忘了要擦掉满脸的泪痕,只紧紧盯住他。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难道……没走?”

    他无奈地叹口气:“走了,却不是你说的那种含义。我只是暂时离开医院,又不是走了再不回来。”

    燕余脑袋有些

    打结。

    他看出来了,她的眼中一片迷惘。他无奈地撑起眉梢:“昨晚你流了很多血,我抱你上救护车,一直陪你进医院,进手术室,回病房,所以我全身上下也都沾满了你的血。”

    “虽然我不介意你的血沾我一身,可是医生提醒我,满身血污在你的病房里会污染了空气,对你康复不利。”

    他无奈地耸肩:“我至少需要回去洗洗澡,换换衣服。”

    于是趁着她睡熟,而且医生数度保证她的情形已经平稳下来,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他这才起身而去。

    两年又三个月不见,难道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竟然是要满身血污的邋遢模样么?

    他一向诬她是又丑又蠢,可是难不成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呃,要比她还要丑么?

    原本只计划暂时离开一两个小时,回家洗澡换衣,趁着天亮她睡醒前便可归来。只是中间却发生了他也意料之外的事:他忘了他自己整夜提心吊胆之外,还为她输血,所以回到家竟然头重脚轻,晕倒在地。

    倒地的刹那,他是真的很怕是自己的病发了,他第一次怕就这样死去,再也醒不过来。

    他不是自己怕死,他只是……知道她醒来一定会寻找他。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就还不如从来都没出现在她眼前过,这次反倒是更惹她伤心了。

    后来幸好只是缺血的症状,他叫了救护车,自己也在医院里躺了几个小时,待得观察结束,证明没问题了,这才悄然回来。

    果然就看见她那样伤心和绝望的模样。

    那一刻他太庆幸,他还能走回来,还能出现在她面前。

    还有机会……至少让她这一次,不必彻底绝望。

    虽然还不知道未来是否能有机会一直这样幸运地回来,至少,不是现在。

    燕余望住他,眼神里忍不住漾起惊喜。

    原来只是这样,不是他走了。

    她高兴地笑起来,赶紧用手背去抹掉脸上狼狈的泪痕。

    “……还有一件事,艾玛的店,那个去买走‘小笨’的人,是不是你?”

    她忍住悄然爬升而起的担忧,攒起勇气追问:“你不用否认,我相信那个就是你。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昨晚你怎么会在我遇险的时候不偏不倚地出现……我猜,你其实已经悄悄跟踪我很久了吧?”

    他蹙眉,便没有作声。

    燕余明白,这就是默认。

    可是不如没有这样的体认,有了反倒更让她伤心。

    她忍不住悲愤起来:“三个月!本沙明,你既然已经悄悄跟踪了我三个月,为什么你就不肯出现在我面前?”

    那就一定是他不想出现。

    她摇头苦笑,泪又涌满了眼眶:“那是不是如果没有昨晚的劫持,如果我没有生命危险的话,你就还肯出现?”

    “这么说来,我是不是不该怨怼昨晚遭遇的事,我反倒还应该感谢那个匪徒,感谢我几乎死掉?”

    她控制不住,忍不住最后已是喊声沙哑。

    他这样的决定……是不是侧面只能证明,他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在意她。而危机时出现,也只是人道主义,不能对她遭遇的危险袖手旁观罢了。

    她抬起头来,绝望地盯着他:“我能原谅你两年前的不告而别,我却不能原谅你三个月来的故意躲闪。”

    “如果你是讨厌我,你可以直接对我说,让我死心也死得明明白白,不必避而不见的。”

    “本沙明你说啊,如果你厌倦了我的打扰,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打扰了你想要的平静,那你现在,就明明白白都告诉我!”

    虽然再度相见了,可是他的态度却并未如她想象的模样。他依旧是这样清淡疏离,依旧对她没有太多的热情。

    即便在昨晚枪击瞬间,她看见了他面上那慑人的杀气;尽管后来他陪了她整夜,为她输了血……可是也许那些都——无关爱情。

    也许他最终还是要走,她无论做什么,都还留不住他,更——得不到他的爱情。

    这样的情形之下,她绝望,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算了,那就索性都当面摊开来,也好让她从此死心!

    本沙明却不受她影响,依旧清淡疏离。

    “是么?那如果我说我真的很讨厌你,你会怎么做?真的肯就此松开手,乖乖回m国去嫁给薛江秋,从此好好地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再傻乎乎地做什么‘小笨’,满天下地去传扬么?”

    燕余的心因他的话,便垂得更深。

    她眼角迸出泪花来,两手攥成拳,在乱发旁控制不住地挥舞。

    “那是我自己的事,‘小笨’是我愿意做的,你管不着!”

    “至于我肯不肯嫁给薛江秋,也不是你能替我决定的。我只听从自己的心,不嫁只是因为不爱,我不会嫁给不

    爱的人,就不用你替我乱操心了!”

    “本沙明,我只要你当着我的面明白地说一句,是不是讨厌我,就够了;却不用你对我未来的事指手画脚。因为既然你讨厌我,那我的任何事就也都与你无关,你就更无权置喙!”

    燕余已经被他逼出了情绪,再无法自控。

    他却依旧淡淡的:“我这一生从未主动对人吐露过心声。就是詹姆,也从未有过。你既然想要听我说真话,你就得付出更高的代价。”

    他转开视线,片刻又转回来:“至少告诉我:如果我说讨厌你,我说这次是还是会走,汤燕余,你还会继续做出什么傻事来?”---题外话---【这两只没办法云淡风轻地谈情,就这样用吵的吧,咳咳~~后面就差临阵磨枪啥的了,咳咳,正在头疼中。明天见。】( )

(燕余番外)7、我也讨厌自己,总是对你狠不下心

    燕余抬起眼来,平静而坚定。

    “还会做的。”

    只要还有一分可能,她就不想放弃。

    她侧首,看向窗外宁静的夜色:“除非,我能亲眼看见你幸福。直到你身边已经有了你爱的人,我才会放弃。”

    那个可能想来就会让她忍不住地难过。可是……她做得到。

    他高高挑起长眉来:“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说吧,你想做什么?唐”

    燕余霍地回头盯住他,眼中是强烈的色彩,显见他猜对了,她心中那个思路已经成形。

    可是她最终却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她摇摇头:“……其实那还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不过你放心,我总归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不会给你增添困扰就是。”

    他十指叠起来,指尖相对:“你越这么说,我越好奇了呢。巫婆,你如果继续这么避重就轻下去,咱们两个就成了兜圈子,谁也得不到对方的真话。那这谈话,还有什么意义?”

    燕余忍不住满眼悲愤:“那你就给我一句真话,告诉我你究竟还走不走,还有你究竟讨不讨厌我!”

    他耸肩:“我会告诉你,只不过我要求过一个前提:我得到了你的答案,我自然就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又绕回起点了。

    燕余咬牙:“算了,说就说。”

    她垂下头去,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目光。

    “是昨晚的事给我的启发——无论你怎么躲着不见我,可是看见我遇见生命危险,你还是现身而来……我找了你两年又三个月,都比不上昨晚的一次性命之忧。”

    他听得眯起眼来,心下涌起不祥预感。

    果然,她微微停顿,咬了咬嘴唇之后,终于坦白:“……如果想要见你的话,我就去做一件危险的事。用自己的性命赌你出现!”

    “汤燕余你这个蠢女人,我就知道你这智商只能想出这么蠢的法子来!”本沙明震惊而起,伸手一把攫住燕余的手臂,压抑不住满眼的愤怒和——担忧。

    燕余也知道自己这个法子真是逊爆了,说出来好丢人。她狼狈地低低垂首,只能回避他那喷着怒火的注视。

    “我知道自己蠢,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凝视他的眼睛:“可是小笨,我不想就这么失去你,我不想再也找不到你!”

    她哀哀轻泣:“我知道我是汤家最没用的子孙,我做不到小哥曾经苦寻小嫂子17个月,我更做不到他眼睁睁看着小嫂子成为向远的妻子整整四年;我甚至做不到小妹那样明明爱了,却还能将詹姆士一脚远远踢开的勇气……”

    “我是个太平凡的女生,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腻在一起,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他,然后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他亲手烘焙香香软软的甜点……我忍受不了离别,我做不到不无时无刻的想念。”

    “可是你却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永远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我更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一厢情愿。所以我只能做傻事,做我认为能有效的傻事。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注定只是这样一个又丑又蠢的女人了,所以我不介意做这样的蠢事,不在乎在你眼里变得更傻!”

    她的话,像是柔韧的丝线,明明看似那么软,那么缺少筋骨,却缠绕住他的心脏,一圈又一圈,越勒越紧,将他的心勒得生疼。

    他垂首紧紧凝视着她,只觉自己渐渐无法呼吸。

    竟然一不小心又中了她的魔法,脑海中开始忍不住随着她的讲述,开始莫名憧憬起她描述出来的图画……温软的时光,甜美的空气,她柔韧的陪伴,还有——她那宛如甜点一般的唇。

    只要他想要,只需一歪头,就能尽情品尝。

    而此时她的唇就近在眼前,不过几十个厘米的距离。不再是过去两年多里的遥不可及……

    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果然又中了她的计,他终于再也抗拒不了。

    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做最后的挣扎,等他自己再清醒过来,竟然已经覆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此时有了新的味道。不止是记忆里的甜软,此时还有泪的咸涩,还有她身子状况不佳所透露出来的微微苦涩。

    可是这些味道掺加进来却并没有影响到原本的甜美,反倒如巧克力一样,虽然也有苦涩,并非单一的甜,却是更加让人中毒、上瘾。

    他忍不住辗转下去,加深了这个吻。

    而她,只有嘤咛一声哽咽,随即便主动抱紧了他,甚至——自行缠住了他的……

    时隔两年,她不再是从前那个青涩的蠢女人,她仿佛开了窍,仿佛懂了食髓知味,她竟然——知道该如何回吻他。

    习惯掌控全局的他吃了一惊,却旋即就被她带来的全新感触所征服。纵然不甘心放弃自己的主导,却一点一点渐渐迷失。

    那么甜,那样软,

    tang就像泡芙里的空气,裹着奶油,旋着香甜……

    他知道他完蛋了,当唇失控落下的刹那,他就已经输了。

    他离不开她的唇,他想念她的吻,他无法控制自己,无法结束这个吻……

    甚至,他想要更多。

    燕余全无保留地回应他,贴紧他,甚至悄然地主动给他带来更多的感受——这个女人,像是在烤箱里终于烘焙到了火候的甜点,香气浓郁,软得奇妙,美得——可口。

    他的指尖一再一再缠紧了她一头乱发,身子深处燃起一股奇异的火,化作他挣扎的手指,想要更深地侵占她……

    直到不能呼吸,燕余才**着退开一寸,满脸酣畅的红、两眼都是迷离的光彩,软语柔声地祈求:“……小笨,别走了。”

    “我发誓我会变成更好的我,让我照顾你,陪着你,好么?”

    他急切地想要再寻回她的唇,他身子深处那股陌生的渴望,强烈到让他自己害怕。

    他沙哑贴着她的唇呢喃:“……你太高估了你自己。我是坏人,我会对你做可怕的事;还有,也许我会走得比你能想象到得还要早,到时候你就会后悔。”

    “我不怕,我也不在乎!”燕余主动抱紧他:“只要是你对我做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

    “至于你担心的,我也早都参破了,就如我方才说的,小笨——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希望这一天是属于我的;人都有一死,所以即便你将来可能因为病而提前离去,我却至少还有满满的回忆,我可以一件一件翻检出来晾晒,它们依旧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她的泪无声滑落:“所以我不怕;我怕的只是如同过去这两年,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更怕如这刚刚过去的三个月一样,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甚至隐约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可是我却只担心那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想……”

    燕余死死抱住本沙明,将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如果你不爱我,那也没关系,也请让我在你身边陪伴你,照顾你。如果你将来还能遇见更让你心仪的人,我发誓我会立即从你眼前消失,绝不让你为难。”

    燕余已经如此说,他又如何还忍心说出绝情的话?

    他只能小心拥着她,小心盯着她的腿。

    虽然幸运的只是子弹穿肉而过,没伤到骨头和大血管,可是她现在还是不能轻易移动,否则那疼不是假的。可是她为了抱住他,仿佛忘了自己的腿,整个人都想跪起来,他都替她疼。

    他急得板起脸来,寒声提醒:“小心你的腿!”

    她却倔强地扬起脸来直面他的冷意,小脸儿上却反倒红云飘浮:“不管,我说了为了能让你现身,我会连我的命都豁出去,就更不在乎这条腿。”

    她也没想到自己一旦厚起脸皮来,竟然还能这样大言不惭。她咬了咬唇,抬手勾住了他的颈子:“……你现在要是不答应我,我的腿就不要了。”

    他有些惊讶,睁大了眼睛瞪着她:“汤燕余,你跟我耍无赖?”

    燕余脸已红透,却坚定地点了头:“没错,只要能留下你,我什么都不顾了……”

    这个晚上,虽然还剩下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燕余觉着一切都应该从这个晚上开始,所以竟都不肯让小笨离去。

    两人缠磨到天亮,连小笨脸上都露出倦意,她才满意地松开了手去。

    病房里有沙发,小笨到沙发上去歪着打了个盹。

    沙发是两人座,他的长腿便伸不开,整个人蜷缩着才能勉强躺着。

    他睡着了,燕余却怎么都睡不着,就这么傻傻坐着凝视他的睡颜,心底满足得快要胀开。

    便忍不住跟小妹联系,却不敢打电话,怕惊醒了小笨,只能发短信。

    小心地还将按键音也取消了,才笨笨地一个一个戳字母。

    “我找到小笨了。”

    此时是巴黎的凌晨,比m国西海岸早了大约9个小时,此时已是巴黎新一天的清晨五点,可是m国西海岸还是旧一天的夜晚8点。

    还早着,这个时间很多人可能刚吃晚餐,可是燕翦早已被詹姆士拖进了被窝。

    要不是手机正好响起来,她今晚的“苦难”就要正式开场。

    燕翦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手机,蹬开那个已经心急火燎的男人。詹姆士怒吼着让燕翦关掉手机,燕翦却白了他一眼:“是三姐!”

    三姐去巴黎干什么去了,不论三姐自己是怎么说的,却也其实都瞒不过他们。

    这两年多来,詹姆士几乎将巴黎周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小笨的下落。詹姆心急之下都要与重新崛起的巴黎帮派家族再火拼一场了——他担心是当年小笨协助警方揭发了的那个家族老大,使得那老大的儿子长大后寻找小笨报仇,小笨已经凶多吉少……

    还是燕翦死死管住了詹

    姆士,没让他轻举妄动。

    燕翦告诫他说:“这世上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找到小笨的话,那就只有我三姐。这件事还是先让我三姐自己去办,只要我三姐还没放弃,一切就也许还没有那么糟。”

    所以即便现在詹姆已经火烧火燎,可是一听是燕余,便也只能按捺下来。闷哼一声原地转身,用被单裹住了腰身。

    燕翦忍住笑,坐起来划开手机屏幕——

    这条短信就跃入了视野,詹姆士也凑过来——两人都是微微一震,随即詹姆士就抱住了燕翦,将脸埋在燕翦肩头。

    燕翦知道……她的男人,这一刻一定是眼睛里蹦出了细碎晶莹的蓝宝石。

    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要深吸几口气,确认了好几遍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才颤抖着手指按下字母去:“……他,好么?”

    这个问题问得燕余也有些惆怅,不想告诉小妹,小笨的病情还没有确切的将来。她只是含混地答:“好。”

    燕翦便忙问:“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两个。”

    燕余抬起眼帘望向沙发里蜷缩着睡着了的小笨,良久才缓缓答:“……还不知道。小妹,帮我,该怎么解开他心里的结?”

    小笨心里的结,也许比詹姆士的还要难解。

    詹姆士虽然也曾经有过少年时的经历,可是他是被迫的,没人会因为他当年的经历而轻视他。而小妹跟詹姆在一起之后,又充分证明了詹姆对小妹的痴迷,他已经彻底逃开了当年的阴影。

    可是小笨不同,他是在成年了之后自行选择了跟马克在一起。

    虽然汤家人心下也都明白,小笨那么做其实是为了帮詹姆;可是……毕竟还是有过,而且全都摄录而来下来,曾经在法庭上放给法官和律师们看过。

    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从未跟燕余描述过那场面的程度,可是以燕余对马克这个人的观感,她也能想象到那场面会到了何种程度……

    而且不是一次,而是那一段时间里小笨一直都在跟马克在一起。

    这种沉重,是任何一个女子回想起来都无法承受的。

    虽然燕余对自己说,有勇气克服这件事,可是小笨是那样傲骨的人,他是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的不堪,无法面对她的。

    所以她现在最最想做的是,就宛如小妹治愈詹姆一样,她也想要用自己的行动来治愈小笨。

    虽然……她知道她要走的路可能比小妹还要迢远,她要付出的努力比小妹还要辛苦。可是她愿意一试,愿意用自己来换得小笨放下心结,坦然留下。

    燕翦那样聪明,一看便懂了。便忍不住先坏坏地一笑,故意问了一句:“三姐,你想怎么打开他的结呀?”

    燕余知道是小妹在故意揶揄,她红了脸,也勇敢地回击:“就像你当初解开詹姆的结。”

    燕翦眼角泪意还未干透,已经抱着手机笑倒了。

    詹姆士也坏笑,抓过手机来按过去:“三姐,我是詹姆。你误会了,从来都是我解开她……”

    燕翦一声惊呼,赶紧抓过手机来都给删了,伸脚蹬他:“你别乱逗三姐,她会害羞的!”

    小两口暂时放弃自己的福利,四目相对,共同想到了一个能帮到三姐和小笨的主意。

    坏坏的那种。

    燕余是燕翦的姐姐,小笨是詹姆的兄弟,为了能让他们两个再也逃不开彼此——就要他们小两口多添点油,加点醋。

    因为这是他们小两口欠了他们两个的。

    那晚过后,尽管小笨依旧没有松口,没有确定说真的就此留下不走了,可是他终究没再走掉。

    就连晚上,也留在病房里陪伴,连护工都省了。

    燕余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时候越该勇敢一点,于是每次他喂她吃饭,她总要——先拉下他的颈子,送上自己的唇。

    她主动吻他,吻得越来越得心应口,越来越——了解他喜欢的方式和细节。

    让她悄然开心的是,每次一吻结束,他的呼吸和心跳一次比一次浊重,一次比一次快。

    她知道他对她是有感觉的,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线条乍然的绷紧。

    27岁的轻**子,不会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最近他都是近乎蛮横地将她推开,狼狈地警告她不准再过分了。她没恼,反倒喜滋滋地垂首回去乖乖吃饭。

    现在她要好好吃饭,使劲吃饭,让腿上的伤赶紧好起来……等好全了,她才能做更想做的事。

    只要身子上有了牵绊,她就能帮他打开那个结;

    而如果她还能要到他的孩子……那他就再也不会走了。

    为了这一天,她会不顾一切。

    在主客观条件的双重努力下,燕余的枪伤恢复得很快。医生说两个月就可出院。

    在小笨

    的陪伴下,时间也过得很快,一个多月极快地就过去了。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小笨的神色却没有最初那么轻松。燕余明白,越是靠近康复出院,小笨内心的挣扎也会越加剧。

    也许……他又是在盘算该如何离去了。

    她知道,想等两个月伤好后再让小妹想办法帮她牵绊住小笨,也许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

    即便伤只半愈,她也需要铤而走险。

    这晚,她超过了他为她规定的22点入睡的时间,面色绯红着还双眼盈盈,半点没有睡意。

    捧着平板戴着耳机看电影的小笨察觉不对劲,从沙发上歪头过来看她:“怎么了?是不是平板有光,打扰到你了?”

    燕余捉紧被角摇摇头,只两眼盈盈地望着他:“小笨,你过来一下。”

    小笨赶紧停了电影,摘下耳机走过来。借着床头灯柔弱的灯光,看见她面上的绯红。

    他皱眉,急忙伸手搭住她额头,担心她是伤口发炎,从而发烧了。

    燕余的额头果然有些热,她伸手趁势拽住了他的手臂。

    他担心了,忙说:“我这就去叫医生。”

    燕余忙说:“我没事的。我只是,呃,有点冷。”

    小笨长眉蹙紧。

    这是7月中,正是盛夏,她却说她冷。这便是最明白的发热了。

    他急忙关了空调,开窗让窗外燠热的暑气涌进来。

    他坐下抚着她额头,小心地问:“好些了么?”

    燕余眼波盈盈,却摇头:“……身上疼。”

    人在发烧的时候,难免肌肉有酸痛感。他便伸手过去帮她按揉肩头:“放松。”

    燕余忽然伸臂抱住了他:“浑身都疼,你只两只手,按不全。”

    他僵住,心下不是毫无警铃,可是——她是那么蠢的女人,他相信她还没学会钩引他。

    他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如果疼急了,我给你用一点止痛药。”

    燕余靠在他肩上摇头:“你抱着我就好了。”

    他身子微微一震,随即无奈地笑了声:“可是你需要睡觉。越是不舒服的时候,越应该好好睡一觉才能补充体力。”

    她歪过头来,一张脸已经红得像潋滟的红绸。

    “……那你抱着我睡。”---题外话---【谢谢蓝、彩、15007275749的红包,明天见~~甜几下,就欢欢喜喜地完结哈。】( )

(燕余番外)8、从此,再也不要放开你

    身为杀手,必定有杀手的直觉。小笨这一刻便警觉起来。

    可是眼前,燕余眼神娇憨直白,全然没有任何的故意魅惑的成分。

    况且她那么笨……

    况且,她身边从来都没有过男人——薛江秋除外。

    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听见自己的呼吸有些乱了节奏,血管里的血轰然冲上头顶。

    他急忙皱眉推开她:“我这么抱着你,会牵动了你的腿。你需要平躺休息。听话,好好睡觉。唐”

    她却依旧捉着他,歪歪头,掠开那一头乱发,羞涩地看他一眼,继而小兔子似的极快避开目光。

    “……可是我觉得,还是有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她说着不顾腿上的疼向一边蹭了蹭,将自己的枕头也向远拉了拉,给他空出一块地方来。羞涩又勇敢地抬头对上他的眼:“那沙发太小,你在上面蜷缩了这么些日子,我一直不放心。”

    她说得小心翼翼,让自己看起来大义凛然,毫无邪念。

    “你怎么能忘了你自己还在病着,天天晚上那样窝着,对你怎么会好?反正这张床很大,两个人并排躺着都没有问题,而且我的腿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过来一起躺就好。”

    她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没紧张到结巴;可是她终究是不善于此道,尽管低垂了头,可是颊边还是泄露出了羞红。

    这样的她,竟然是她不自知的娇羞美丽。

    小笨炽热凝视着这样的她,渐渐感觉心底的火苗已经冲出了心房的控制,开始冲向全身。

    他小心地吸气,用最擅长的冷意来掩盖自己的悸动。

    他低叱:“汤燕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你这在中文里叫——自荐枕席!”

    燕余闻言大惊,抬头紧盯住他。

    他不但知道这样相对生僻的中文成语,而且分明发音用的都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中文了?”

    他懊恼地呲了呲牙,不想告诉她,他是在慈江的那一年里,每当寂寞了便会不自觉翻段医生医馆里的中文书来看。他遇到不认识的中文,便会向段医生请教;他更不知道的是,段医生那间医馆里的藏书不仅仅是来自段医生自己,更多的是来自当年的那位学识渊博的皇甫老先生。

    段胜轩也觉着他对中文感兴趣很惊喜,告诉他中文的确可以帮他修身养性,而且那些古老的中国传统哲学与中医中药的气质才更契合,能帮他在内部提升药效。于是段胜轩便不时加以指点。

    他不想对自己承认,想要学中文,终究还是为了那个巫婆。

    段胜轩的医馆总让他想起汤家那古色古香的大宅,他总想若有一天能有机会走进那个宅门去,是怎么都不能一句中文都不会说,不可半点中文典故都听不懂的。

    在这样的心绪之下,他竟然也能进步神速,借助对中药名称的记忆,渐渐学通了许多汉字。进而一步一步,渐渐能听说会话。

    此时对着燕余的提问,他也只能故作不经意地呲了呲牙:“……谁说我特地学了?是当初詹姆为了追你小妹,偷偷开始学,我耳濡目染跟着学了几个发音和成语而已。”

    燕余心下虽有疑惑,可是此时此境却不想跑题,否则就坏了气氛。

    她绷起脸儿来:“自荐枕席的字面意思倒没有什么,错的是它的意有所指。你放心吧,我给你的只是字面意思,不会做意有所指的事。”

    他终究是歪果仁啊,她就不信他能那么分得清什么字面意思和意有所指。而只要他分不清,那她就赢了。

    小笨看她眼中在娇憨直白之下倏然流过的一缕狡黠,忍不住悄然咬了咬后槽牙。

    他看穿她了,她还以为自己得逞。

    一年的中国经历,他跟带着口音的慈江百姓聊天都不成问题,又何至于会不知道一个成语的表面含义与引申含义。

    他便哼了声:“不用了。”

    燕余有些意外,外加狼狈,便有些泫然若泣。

    她抱紧自己,泪汪汪祈求地望着他:“……可是,我好疼。”

    他心下莫名地懊恼,知道自己最明智的本该是狠下心来,不在乎她的小伎俩。可是看她面色绯红、双眼泪汪汪的模样……他只能哀叹一声:“那你答应我,乖乖睡觉。如果超过十分钟睡不着,我就起来。”

    燕余立时小小一声欢呼:“成交!”

    他拧眉凝视这样的她,浑然想不起来在他眼中一向又丑又蠢的她,何时也自行外挂上了这样撒娇的本事?

    这样的体认让他心下毫无防备地撞了一下:呃,她现在是真的在向他,撒娇么?

    终于并肩躺下来,他的紧张都压在心底,表面依旧是清冷。

    真正惨的是自作孽的燕余,她紧张到在这盛夏7月的夜晚,竟然牙齿都在打寒颤。

    她下意识将被单拉到

    tang下巴颏,整个人僵直得就像个木乃伊。

    她今晚是终于将他引到了身边,可是接下来……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成功地做完下一步计划。

    如果这样的她让他厌恶了,该怎么办?

    虽然是生长在m国,可是在家庭氛围里接受的依旧是华人传统的思维方式,所以她此时也有些很轻视自己了呢……

    最后还是本沙明悄然叹了口气,先转过身去面对她,伸手拎住被角,向下拉了拉。

    “你确定你今晚想这么捂死你自己?还有,你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竟然还在一直打寒颤吗?我看我还是应该叫医生来。”

    “不要!”燕余知道自己真是糗死了,忙伸手抱住他手臂,小心地答:“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一点紧张。”

    本沙明轻轻挑了挑长眉:“因为我?”

    燕余只能点头。

    本沙明只能再叹口气:“那我就起来。早叫你自己乖乖睡,你还不听话。”

    “不要……”

    燕余知道自己再不勇敢一点的话,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她不管腿的疼,连忙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病房里的灯都熄了,可是窗外有月色,病房门的小窗口里还能筛进走廊的灯光。于是微光浮涌,他们隔着这么近,还是能看清彼此的面容,看得见——对方亮闪闪的眼。

    这么近的凝视,这么近的——无所遁形。

    燕余尽管已经鼓足了勇气,这一刻还是心虚地下意识捉起被角来遮了遮自己的眼。

    垂下眼帘,轻轻说:“……我梦见过这样。”

    “嗯?”小笨挑眉。

    实则他也十分紧张,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冷静。这样的情态,她是第一次,他何尝不是初次。紧张之下,她那原本也没什么难度的话,他一时竟然没能听懂。

    燕余又将面颊向被子里藏了藏:“我是说,我梦见过我们两个这样面对面躺着。这么近,就在眼前,而不是跟曾经的现实里一样找不见影踪。”

    他没作声,心下却愀然悸动。

    他懂。

    这一刻房间中静谧下来,两人在黑暗中彼此凝望,谁也没说话。

    是紧张到不敢说话,也是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

    情之一字对他们两个而言还都是陌生,完全把握不好由浅入深的转机,生怕激进了。

    最后还是燕余先抬起手来,尝试着,碰了碰小笨的眉。

    她选了最安全的方式,若他在意,她就说是帮他拨开垂落到眉际的发丝。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也一动都未曾动,只静静地任凭她指尖落在他眉上。

    这给了燕余勇气,让她没有一触即闪。她也悄悄给自己打气,指尖沿着他长眉完整描画完,再痴迷地向下,抚上他的眼。

    他有一双漂亮至极的黑眼,虽然平素都罩着寒霜,拒人千里,可是他的睫毛很长,配合合适的灯光和角度,他那藏在冰冷之下的冷艳、魅惑,便会倏然乍现。

    如果用什么来比喻,她倾向于将它们当成南极冰原透明的冰层之下冰封起来的黑曜石。冰冷却纯粹,一旦阳光映来,便是光芒万丈,绝世璀璨。

    他感受着她的指尖,听见她在宁谧里悄然的低呼。他知道她比他还紧张,像是试探着钻出林间的小鹿,只消半点声响,她就会立即转身就跑。

    他心下只能再悄然叹息,然后——闭上了眼睛。

    没有抗拒,没有逃避,反倒都交给她,放弃自主。

    她感受到了,带着小小的惊讶,可是指尖的勇气也随之大涨。她便停留得更加坚定,指尖再滑过他的卧蚕、鼻梁,沿着鼻梁又高又直的线条滑到鼻尖。

    西方人的鼻子跟东方人的差异最大,她记得小时候还看过法国电影《大鼻子情圣》,曾经好奇过为什么法国人会有那么大个儿的鼻子。虽然比东方人的醒目,可是她一点点偶不觉得那么大的鼻子会好看。

    眼前的这个法国人呀,鼻子比东方人要高且直,却并没有她所担心的如大鼻子情圣那么大的“蒜头”,是又尖又挺刚刚好。

    她在黑暗里悄悄笑起来。真佩服自己,在这样高度紧张之下,竟然还能想这么远。

    再接下来……就是他的唇。

    这样的一双唇,薄却有力。她想象着这双唇在吻她时候的姿态。从最初的偶然一吻,到后来越发不可控制的吻,以至于此时她主动奉上的吻……他的唇带给她的感受,层次越加丰富,饱含的情愫也越发不同。

    她贪恋他的唇,贪恋到她自己都没想象到的地步——即便只是这样在黑暗中的抚触,都让她感觉身子里有奇怪的酥麻感。即便只是这样屏住呼吸的凝视,也让她的自控随时可以垮塌……她想吻上去,现在。

    她控制不住自己,指尖撤开,唇便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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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动,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她以为他睡着了,让她自行结束。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身子里那股越来越热的渴望。她停不下来,她自行借助黑暗的遮掩,大着胆子多加试探,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辗转入深。

    7月盛夏夜的火,毫无预警之下倏地轰然点燃。

    他努力压抑,后来甚至忍不住两手在被单下紧紧抓紧了床单,拼了命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想让她知道,他被她这样一个吻快要逼疯。

    夜幕给了人遮挡,也奇异挑起人作恶的勇气,所以燕余不满足于这样一个吻,她的小手仗着胆子滑进了他的衣襟……

    夜色笼罩,盛夏夜的燠热迅速催生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随着她羞怯却勇敢的指尖,在他身上蔓延成暗色的火。

    他咬紧牙关,近乎绝望地忍受。

    渐渐无法承受,指尖都抠进被单里,快要将那纤维经纬刺穿;可是却……不想喊停。

    于是继续装睡,近乎装死,毫无抵抗地任凭她的抚触一路向下……

    直到她都抚上了他的腰,淘气的小手指迟疑地停在他牛仔裤的铜扣上,他才霍地睁开眼,沙哑地警告:“汤燕余……你吵醒我了。我不喜欢被人吵醒,快睡觉。”

    燕余也吓坏了,鼓起的勇气和真正事到临头时候的感觉——其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慌忙躺下,钻进他怀里乖乖躺好,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低低说:“对不起。好,我睡觉。”

    两人这样半拥半抱在一起,都不敢擅动,不敢嚷对方知道自己其实半点睡意都没有。

    维持着这样近乎僵持的姿态,可是巴黎七月夏夜的温度和湿度却不肯放过他们两个。

    热气混着潮气,一同从窗子钻进来,绕着他们两个打转。

    更何况燕余身上还裹着被子,从头盖到脚,不一会儿她就已经浑身被汗水濡透。

    他是男子,气质再清冷,可是身子的热力却是实实在在的。于是他比她更早就已经浑身汗湿。

    两人全都濡湿了,这样紧贴住彼此……所有的轮廓,便都纤毫毕现。

    两人都狼狈不堪,却又奇异地不舍得离开。

    燕余轻叹一声,勇敢地没有躲开,反倒更柔腻地紧贴住了他。

    这感觉……让她女孩儿的心想要落泪,可是她却又深切地明白,她想要这样,他喜欢这样。

    她的勇敢却反倒更激发了他的自卑,他知道自己已经激动成了什么模样,他更怕——他自己的轮廓,已经被她所知,泄露了他的秘密。

    他便怒吼一声:“热死了!”

    便伸手想要推开她,借此起身。

    否则,此时已成炼狱,他怕他今晚就会被焚化成灰,就会做出——他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不可以……他已经脏了,他已经跟马克在一起那么多次,他怎么还能这样对眼前的她。

    这对她来说是亵渎,就算她现在不在乎,可是他自己还是在乎!

    他没资格的,这样的他连自己都要蔑视,他凭什么还要肖想于她?

    他不配,他不可以!

    “小笨!”

    燕余知道他要起来,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她将自己的身子全都大胆地紧紧贴住他,眼角滑下泪来:“……就算你嫌我丑,可是,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狠下心,用了力推拒:“是,我怎么可能跟你这么丑的女人这样做!”

    “可是你分明喜欢!”燕余豁出去,更紧缠住他:“我听得见你的心跳,我能感受到——你的身子,变了。小笨,你的身子没有你说的这么抗拒我!”

    他狼狈不堪,只能顽抗:“身子?你难道不知道,男人的身子跟心,是完全可以割裂的么?不管我身子怎样,我也都不想跟你在一起。”

    燕余的自尊被刺出大大小小的洞,可是她却也明白,此时若松开了手,凭他的性子可能就此冲出门外,再也不会回来。

    他比她更敏敢,他比她更需要勇气,所以这时候自尊其实是最没用的东西,留住他才比什么都重要。

    她发了狠,索性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柔腻软滑,宛若沁润透了甜点的添香气息的身子,勇敢地紧紧缠住他,撤掉所有的防卫……

    他震惊,心跳得早已没有了规律,大脑中也一片混乱。

    燕余紧紧地将面颊埋在他心口,轻声哽咽:“……至少今晚,你别想推开我。不管你想不想跟我怎么样,今晚你也必须这样抱着我睡。除非我死,我今晚是怎么都不肯放开你。你如果非要推开我,不如现在就一枪打死我!”

    他心潮剧烈起伏,紧贴着他的她就一同起伏。

    他闭上眼,挣扎良久,最终只能闭上眼睛,放弃挣扎。

    总归,他今晚就会熬死自己,也绝不可以碰她。

    他配不上她。

    漫漫长夜也终有尽头,燕余虽然失望,却也整夜都没放开过他。整夜,都这样敞开了自己,腻在他怀里。

    最初的害羞,还有羞齿感让她疲惫。后来竟然也慢慢适应下来,甚至竟然在天色放亮,窗外燠热的潮气变成了清凉的晨风时,这么放心地沉沉睡去。

    抱着他,好舒服。

    终于不用再害怕,他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离开,再寻不见。

    是一直腻到护士每天早晨定点要来换药的时间,他才又是羞愧又是懊恼地将她的手指头给掰开。

    今早的她,满脸娇羞,一身的红晕。这样看过去,让他都一呆。

    他急忙收拾心神,背过身去,故意冷冷道:“穿回衣服!”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生硬冰冷,可是他还是走到衣柜前替燕余拿出替换的病患服,背着脸抛到燕余手边。

    燕余垂首悄悄微笑。

    他也知道她昨晚的衣服已经狼狈不堪,没法穿了。

    护士已经先致电过来,问是否起床,是否方便过来换药。

    燕余请护士过来,放下电话却见小笨已经洗漱完毕,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燕余所有的快乐都变成了紧张,她攥紧被角,紧盯着他。

    “不许走。”

    他没说话,只在门口抬眼盯着她。

    她尴尬地咬住嘴唇:“别指望我会跟你道歉……我不会的。可是你如果想用这个当成借口离开,我也不答应!”

    他眯起眼来:“如果我走,你能拦得住我么?”

    她咬紧牙关:“你只要离开这个房门,我立即报警……随便编个理由,反正让你连医院都离不开。”

    他也忍不住挑眉,两手叉在裤袋里:“汤燕余,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蛮不讲理的?你跟汤燕翦还真是亲姐妹。”

    她羞愧难当,却绝不后悔,“我说过为了能留住你,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小笨的手机响起来,他垂眸去看,目光约略一闪。

    燕余方觉有事,收起自己的小性儿,轻声问:“你,真的有事?”

    他哼了一声:“当然。”

    燕余左右思量,虽然不想让他走,却也知道不能无理地永远不让他去做他自己的事。女人对男人牵绊不是坏事,但是如果缠得太死了,没有男人会喜欢。

    她小心地吸气,谨慎地问:“……如果我让你去办你的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你会回来?”

    她又露出那隐忍、柔软的模样,就是这样的她,总是羁绊住他的心,让他没办法狠下心来。

    他皱眉,本不想说实话,却还是垂下头去:“是跟人见个面。不是什么深交,没必要长谈,也就是一起喝杯咖啡而已,充其量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燕余这一听便开心了,忍不住笑靥绽开:“你不早说。”

    她的担心,始终是锁住她笑颜的无形的枷锁,他怎会不明白。

    他点头:“不过不会只半个小时就回来,还会顺路去买些东西。最迟午饭前也会回来,巫婆,你盘问够了么?”

    燕余开心点头:“够啦!小笨……你早点回来。”

    护士走进来与两人问早安,小笨叹口气转身走向外去。

    这一个月来都陷在这间病房里,他也习惯了当个宅男。今天这个人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本意,也并不想见;可是他转念一想,如果再不出去见见外面的太阳,他也许就想永远这么腻在房间里那一坨奶油里了。

    那个甜点一样的女人……会麻痹他的意志,让他变懒,懒到想干脆忘了外面的世界。

    他走进咖啡店,远远就看见那个早就来等他的男子。

    东方男子,清俊挺拔,凭窗而坐,浑身都散发出如玉如月的华光。

    小笨皱皱眉走过去。

    其实早就知道汤家人一定会寻过来,可是一直以为是汤燕卿,却没想到是汤燕犀。

    汤燕余受伤,不想叫家里人知道。但是这只是一厢情愿,巴黎发生的这场事件举世震惊,所以m国那边一定也会放新闻画面。而她就在窗边,是整个新闻事件的焦点人物,汤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汤家人竟然能忍一个月没有来打扰,叫他也十分意外。

    他坐下,只垂眸看眼前的咖啡,一个字都不多说。

    汤燕犀含笑点头:“这一个月照顾我三妹,辛苦了。”

    小笨哼了一声,很不情愿被汤家人知道,可也知道否认不了。

    汤燕犀随即却语风一转,没继续问燕余好不好,只问小笨:“以后,作何打算?”

    小笨很是皱眉,缓缓抬头:“什么意思?”

    汤燕犀优雅啜了口咖啡,淡淡耸肩

    :“虽然巴黎警方和媒体都没拍到你开枪的画面,可惜现场有那两个服务员亲眼所见。既然我们都知道了,摩门家族也一样会知道。”

    小笨眼中倏然闪过一缕寒芒:“你们什么都知道了!”

    汤燕犀耸耸肩:“别忘了,詹姆士现在已经是我汤家的女婿,我问他什么,他现在已不敢不说。”

    小笨闭上眼睛:“这是我的事,与詹姆,与你们汤家都无关。”

    汤燕犀垂首,仿佛说着与小笨不相干的事:“菲力·摩门,摩门家族的小儿子,从小从未接触过帮派事务,被他父亲送进名校,想要将他培养成‘正派的人’。老摩门被法国警方逮捕之日,菲力还远在英国读书,那年他还只是个孩子。今年是摩门家族被剿灭20周年的整日子,听说菲力·摩门也刚好结束了剑桥大学的双博士课程。他去向成谜,不过普遍被担心可能重回摩门家族,执掌家族。”

    汤燕犀缓缓说完,抬眼掠向小笨:“他若想立威,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

    小笨哼了一声:“詹姆有佛德家族的背景,还有你们汤家的帮衬,菲力不敢对詹姆怎么样。”

    汤燕犀清冷地笑:“没错,所以他只会专心猎捕你一个。”

    小笨轻轻闭上眼:“……我不会牵连汤燕余。你带她回去。”

    汤燕犀没说话,既没否定小笨的孤勇,也没担心三妹的安危,只拿出一个小小锦盒,用手指推着从桌面上滑到小笨面前。

    这种锦盒的形状,是最典型的戒指盒。小笨有些不解:“汤律师,别告诉我你要向我求婚。”

    汤燕犀嗤地一笑,起身结账出门。

    直到汤燕犀走远了,小笨才打开那首饰盒。

    盒子里果然是一枚戒指,没有确切的形状,只是一片墨玉上镶嵌的两颗圆形赤红宝石。冷不丁看上去像是夜色里一头巨蟒的血红双眼,线条简单,却摄人心魄。

    小笨一看就是大惊,这个符号他认得!

    他连忙起身,攥住戒指盒追出门去。

    汤燕犀正站在停车场的夏日烈阳下抽烟。

    淡淡的烟气在空气中浮漾,小笨一闻就闻了出来,震惊地走过去:“汤律师,我不知道你竟然还吸烟,更没想到——你吸这个。”

    汤燕犀不以为忤,偏头一笑:“怎么,也当我是汤家公子,华贵无双?”

    他靠近小笨些,低低道:“其实我是个瘾君子,什么坏事都做过。只不过我演技好,连我家人也给骗过了。”

    小笨心下又是一跳,半个答案已经有了。他抬起手:“这戒指……”

    汤燕犀低低一笑,过完了瘾,满足地轻轻伸了个懒腰:“……我玩儿腻了,交给你吧。”

    小笨大惊,急忙再追几步:“这怎么可以?!”

    汤燕犀慵懒回眸:“我,这几年当公益律师,习惯了当个好人。所以这个坏人,交给更适合的你来当。怎么,难道你也厌倦了当坏人,想回来当好人了?那就算了,我收回。”---题外话---【争取明天大结局哈,所有的事都在明天~~】( )

(燕余番外)9、世间爱恨,动于一念

    “好人么?”

    小笨眯起眼来,望朗朗长空:“我有案底,且是年少时就曾累犯。当时的检控官和警探都说我这个人无可救药,留在世上,都是毒瘤。”

    汤燕犀挑眉点头:“所以你已不屑当旁人眼里的好人。那就继续当个坏人吧。”

    他走过来拍拍小笨的肩;“这世上多的是装腔作势的‘好人’,却缺少真情实意的‘坏人’。这世上不能只有人当好人,还要有人当坏人。有时候坏人对这世界的实际贡献,更大。”

    小笨十五年来为了辅佐詹姆士,不得不敛藏起来的坏,从骨子深处叫嚣着冲开唐。

    “说得对!”他眯眼盯住汤燕犀:“你真放心将这个交给我?”

    汤燕犀耸肩:“如果不放心,我根本就不会拿出来叫你看见。泗”

    小笨轻舒口气。是啊,如果不是汤燕犀放心,汤燕犀就根本不会拿出这个戒指来,更不会让他知道汤燕犀的身份……汤燕犀的真实身份,才是这戒指本身更要紧的秘密。

    他便点头:“好,我收了。”

    郑重深深鞠躬:“多谢。”

    汤燕犀笑起来:“谢什么呢?我给你的又不是好东西,我扔给你的是负担,是烂摊子。不是我帮你,是你成全我。”

    小笨心下一动:“……我听说过汤律师与安检察官的关系。难道汤律师是想放手这一切,回去跟安检察官——”

    汤燕犀竖起手指,立在唇边:“嘘……”

    说罢,汤燕犀轻笑转身,长步而去。

    远处碧空,烈日明艳,击穿所有黑暗

    咖啡馆枪击事件的两个月后,燕余即将出院。

    巴黎市长和警方首长都说会亲自来迎接,将给予以燕余城市英雄般的待遇。

    小笨却求去,不打算陪燕余一同出席那热烈的仪式。

    燕余知道小笨生性低调,不喜欢在人前过多抛头露面,便也答应了。

    只是,他却说要出一趟院门,七日后回来。

    燕余的心没办法不忽悠一下高高悬起来。

    尽管过去的两个月,虽然她也担心,但是他从未真的离去。每一次短暂出门,都会按照答应她的那样,按时回来。

    可是却没有这么久过……七天,看似也不算长,可是在现如今这个时代,七天却足够环游地球一圈,如果手上再有几份出色的造假证件,七天足够让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有点不敢冒这个险。

    她小心地问过他许多遍,离开这么多天是要去哪里,想做什么?可是他只字不肯透露。

    这样的情形让她顿感无助和绝望。他的世界,总有太大的部分是她无从知晓、无从参与。就算她很想学习,很想参与,可是她的性子和能力却都不符合那个世界的门槛要求。

    她自怨自艾,却不敢说出来,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落泪。

    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他不善于安慰人,可是他却不愿意让她这样难过。

    只是那件不说的事,不是要故意隐瞒,只是因为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法则,她不知道才好。

    他想了想,端了一杯麦芽糖加热,然后走到她身旁,递给她。

    她抗拒不了甜食,这种最简单的麦芽糖竟是她的最爱。

    她不知该难过还是该微笑,只能接过杯子来,伸手进去蘸着麦芽糖送进嘴里。

    甜食拥有安慰人心的力量,这个时候能让她心安。

    他蹲着望住她的眼睛:“……我这个人,有些事也许是这一生都不会告诉你的。你别指望你能如同你小妹一样,将詹姆的事事都管得清清楚楚。”

    他的话有点冷,可是燕余没难过,只是又吞了口指头上的麦芽糖,然后认真点头。

    “我明白,我不是小妹,我没有她那么剔透聪明,我也没有她那么勇敢。”

    小笨皱眉盯着她,很不满她又在习惯地自谦,然后发现他自己很是受到她吃麦芽糖模样的影响……她直接用指头蘸着糖送进嘴里,然后满足地吸尽的模样,让他又有些亢动。

    她看见不回话,反而是在失神,便举起杯子来:“你也想吃么?”

    他狼狈地咬牙:“算了。也不用勺子,手上粘粘的。”

    她立时轻笑起来:“那我喂你吃,不用粘你的手。”

    她大方地在杯子里抠了大大一坨麦芽糖,笑意盈盈地送到他嘴边去,还哄着他:“啊——”

    他有些气结,却又没办法解释,只能懊恼地张开嘴将她的手指都含了进去……

    他本意当然是吃糖,可是——却改了主意,没办法放她手指出去。

    气氛陡然一变,燕余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张脸儿倏然红了。有些手足无措,一双眼里全是青涩和紧张。

    他骨子里的坏,再也压抑不住。他故意放慢了速度,轻轻绕

    tang转。

    她可爱地张开了唇,呼吸变得急促。

    他按捺不住,也伸手挖了一坨麦芽糖,略显粗鲁地送进她唇里去……

    两人只是在吃糖,却让两人都根本忘了糖本身的味道。

    还是燕余主动爬起来,扯开各自的手,送上自己的唇……

    麦芽糖的味道,肆意地漫延开。

    她软软甜甜地腻在他怀里,无限信任,毫不设防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将她推到墙上……

    可是也依旧只是狠狠地吻她,仍旧只是拼命地克制自己,将所有的激动都只化为这绵长的吻而已。

    燕余失望,却也明白他心里的那个结不容易打开。

    而身为一个杀手,他的自制力又是超乎常人,所以他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控制住他自己……如果他是个常人,就早已妥协。

    燕余只能闭上眼睛,只贪恋在他怀抱中的温暖。她知道自己不可强求,否则他会比她更心痛。

    她会耐心等待。

    曾经找不见他的两年多时光里,她带着绝望都能耐心等待了下来;此时他已在身旁,一切都已比曾经好了太多。她会用自己的坚韧,等到他的释怀

    燕余不会想到,小笨是利用这七天的时间,又去了中国,回了一趟慈江小镇。

    他要去解开一个谜团。

    在慈江的一年里,段胜轩为给他治病,可称得上是倾其所有。有些药材极为贵重,小笨也曾少年时跟在段胜轩身边学习过,知道那些药材的难得。

    他没想到当年曾经险些害了段胜轩,可是如今段胜轩不但肯医治他,竟肯拿出那么多贵重的药材。那些药材不但价高,而且难得,若是用目下的市场价,一年中所用的累加起来,已是天文数字。

    出于这份感谢,他在那一年里谨守着与段胜轩的约定,不上二楼,不随便打听医馆的任何事情。

    他虽然答应,可是也因此而更加确定,二楼上那道曾经让他警惕的目光,一定是来自一个极为要紧的人。

    他也曾百思不得其解,段胜轩身边又有什么人是绝对不可以被他知道的?难道是段胜轩偷偷养了什么女人?可是这怎么都说不通。

    一年的时间,他闲下来便是苦苦思索这件事。

    渐渐地,他终于想到了段胜轩与他说过的一段话里的不合逻辑。

    段胜轩的医馆免费收治烧伤病人,可是段胜轩当年虽然是中医圣手,可事实上并非主治烧伤,可是段胜轩现在却花大量的力气来专供烧伤,这便有些古怪。

    而对此缘由,段胜轩曾经说过是因为医馆原址起过大火,镇上的居民都来救火,有些人也被烧伤。所以后来段胜轩搬到慈江之后,为了感谢那些居民,才开始免费收治烧伤病人——可是其实这里面的逻辑是有BUG的。

    原来的房子不是段胜轩的,所以那些居民救火事实上并不是帮段胜轩,段胜轩完全没有必要替原来的主人行这样的感恩之举。

    除非,段胜轩认得原来的旧房主;或者说段胜轩是自己想要收治烧伤病人,借以积攒经验,然后去救治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烧伤病人……

    一个“烧伤”在本沙明脑海中奇异地轰鸣。让他不由自主总是想起另外一场大火,一场远在异国他乡的大火。

    ——皇甫华章,就是死在大火里。

    他心下不由加了警觉,借着在镇子里闲逛的机会,开始小心收集医馆老房子旧主人的信息。

    他也谨慎,从来都不是主动出言去问,只是用耳朵听。镇上百姓淳朴,见了他就会顺带说到段医生,如果他足够耐心的话,居民们说完了段医生本人之后,就会又说到那老房子,说起老房子的大火,再说起老房子的旧主人……

    本沙明一直都十分耐心,耐心地利用了那一年时间,一点点将自己想要的拼图都找全——他渐渐明白,那老房子的主人,就是皇甫华章的外公,那位学识渊博的皇甫老先生!

    如此说来,段胜轩来慈江,并且买下了那老房子的旧宅基,以及免费收治烧伤病人的动机,便有了相对合理的解释。

    只是……段胜轩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到这里来缅怀皇甫华章么?

    以段胜轩的医术,他原本可以拥有更大的舞台;而且原本听说段胜轩在M国的时候,也曾因为“深谷”的际遇,而跟时年的母亲许心箴相处极好,很有情投意合的趋向。

    无论怎么说,段胜轩选择到慈江来隐居,都并非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仅仅是为了缅怀皇甫华章,便颇有些说不通。

    于是越深入调查下去,越是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几番重新思量之下,本沙明就越来越担心一切都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只是他感谢段胜轩的救命之恩,不能在那一年里违背对段胜轩的承诺,更不能揭开这一切。于是当一年医治结束,段胜轩对他说:“孩子,我的医术已尽,能帮到你的只到这里。”

    “至于未来,你的病情会继续好转,让你能长命百岁;还是只是短暂好转之后再度恶化,便不是我能确切回答你的了。孩子你该离开了,记住我的话,放松身心,不要再自己为难自己,也许一切都会比你担心的要好得多。”

    本沙明离开慈江,便直奔皇甫华章殒命的那个亚洲国度。

    找到那片废墟,他仔细地实地勘察。

    那片地下室依旧安然健在,虽然被大火烧黑,可是却并未有太大的损坏。

    这片地下室原本建筑来就是用作防空洞,原本就建筑级别极高,在那个战火频仍的国度,经历了那么多次高当量的空袭轰炸,尽管地面部分早已成了一片废墟,可是地下部分依旧安然无恙,可见它的抗震、防爆能力的强大。

    且该地下室里布局轻巧:廊柱、房间的排列,让地下室里呈现出一种近似于蜂窝或者海绵的空隙阻断的效果,即便发生爆炸和大火,如果地下室中的人对这地下室的建筑布局早有了解,便也还有可能利用墙壁、廊柱的结构避开爆炸的正面冲击波;继而利用房间的套叠,一层层减缓火势燃烧……

    倘若另外一个出口处再有人营救的话,那么这个人即便会被严重烧伤,却也还是有可能捡回一命。

    这件事也许对其他人来说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近乎天方夜谭,可是——皇甫华章是谁?

    他是最善于未动而谋先定,他是最善于掌控大局的人。对于别人来说是绝不可能的事,对他来说却有可能只是信手拈来。

    那天他在那间烧黑了的地下室台阶上坐下来,震惊到无法思维。

    可是他却也不信当时在现场的汤燕卿等人就会被轻易骗过,他相信事后他们一定设法做过DNA的验证。可是——这世上毁灭DNA的最有效方法里,就有大火,当然更有爆炸。

    现场必定提取不出有效的DNA信息,所以皇甫华章就此“死去”。

    这个谜团一直都在他心里,他十分担心只要皇甫华章还活着,那皇甫华章早晚还会去向詹姆夺回佛德集团,说不定还会对詹姆不利——毕竟,他们谁都明白皇甫华章只是将佛德集团暂时交给了林奇而已,就更不可能甘心被詹姆士夺回。

    只是那时的担心只是担心,本沙明还没有切实的证据。

    而这一次,他既然已经没办法离开燕余,势必要回到现实世界,面对现实世界里的所有问题,那么他需要再回一趟慈江,再去确认一下被段胜轩藏在医馆里的烧伤病人中,是否就有皇甫华章!

    他一路风尘,终于赶到了慈江。

    可是这一次他却去晚了。

    段胜轩的医馆早已人去楼空。

    他如当头一棒,连忙设法打听段胜轩的去向。所有居民都说不知道,都说段医生本来就是从国外回来的,没人知道他老家是哪儿的,所以他走了,就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本沙明不肯放弃,一路打听,终于打听到了皇甫老人的墓。

    他寻去,果然在皇甫老人的墓碑下,找见一封被塑封起来的信笺。上面是段胜轩的亲笔书写,本沙明认得出来。

    段胜轩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孩子,我知道你那一走,必定还会回来。也因此,我们则必须也要离开了。你回来将不会再见到我,我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至于你想要的答案……抱歉,老朽我无可奉告。唯一能告诉你的是:那一年里给你治病所用的贵重药材,大部分根本就不是我本人能拥有的,都是来自另外一个人。”

    “那些贵重药材,原本只该用作为那人自己疗伤,可是在得知你如果没有那些药材就活不过一年去的时候,那个人……却慷慨地将药材捧出。”

    “世间恩怨,情仇,再深再重,却也比不过此。其中关窍、利害,还要孩子你自行思量、取舍。”

    “老朽与孩子你今生相遇一场,言尽于此。从此,不复相见。”

    那天在慈江的绵绵雨雾中,本沙明双膝跪倒在地,满脸濡湿——

    题外话——【叹气,不是不想赶紧让小笨痛快,是一写就退稿,愁死了,昨天纯聊天都退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写了~~还有最后一更,可能要很晚,大家可以明早起来看哈。】

    另:燕犀出现是为了小笨的未来,大家总归不希望他就算跟燕余在一起了,未来还隐含危机吧。小笨不可入警队,因为M国成为警员需要进行背景调查,他的案底通不过的。

(燕余番外)10、巫婆,这一生一世,我向你投降

    这个清晨,解忧从睡梦中醒来,望着时年甜甜微笑。

    “妈咪,解忧梦见爹地了。”

    时年微微一怔,先想到汤燕卿,可是随即明白女儿说的不是汤燕卿。

    女儿用中文叫汤燕卿“爸爸”,却不叫成“爹地”。

    在女儿的心中,“爹地”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泗。

    时年深深吸气,压住心中的情感,柔声问:“梦到爹地在做什么?”

    解忧歪头想了想:“爹地穿白衣……与许多人在一起,对他们笑。唐”

    时年心中愀然一痛:“哦,是啊,爹地就是穿白衣。”

    先生在天堂啊,天堂里的人原本就都是穿着白衣,沐浴在阳光下,再也不用孤单一人坐在黑暗里。

    时年搂着女儿:“爹地说了什么话么?”

    解忧仰头微笑:“有!爹地告诉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时年心下一动,确定女儿还不到自行了解这句话含义的年纪,便想:或许解忧只是想起了“回响集团”吧?

    时年并不知道,解忧的梦里,她的爹地正一身白衣医治病患。

    他未曾离开,他就还在这世上的某处,等待着,这一生也许还有下一次机会,与他最亲爱的女儿……

    重逢

    本沙明结束了慈江之行,带着无言的担忧、释然和惆怅离开中国。

    他又坐上了那辆将慈江与外面的世界联系起来的绿皮火车。

    很巧,今天这趟车的列车员竟然还是一年前他来慈江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位。

    本沙明是外国人,相貌也英俊,于是尽管时隔一年,那位列车员却也还记得。列车员还以为本沙明依旧不会中文,所以与他打招呼还不得不同时伴以手舞足蹈。

    “嗨年轻人,又遇见你了。你这是从慈江往外走?是又来了一趟,还是当初来了就没走过啊?”

    本沙明含笑,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我可以说中文了,您说的我都听得懂。”

    列车员惊喜,忙放下挥舞的手,有些不敢置信:“一年而已,年轻人你就学会说中国话啦?厉害,真了不起!”

    车厢上人不多,列车员忙完了例行的工作,便端了杯热水给本沙明送过来,两人坐一起聊天。

    列车员说:“咱们中国话,难学!我跑这趟车,这二十多年也遇见过不少外国人,也有些在慈江租房子住过一段时间,可没见一个这么快学会中国话的。小伙子,你怎么这么棒?有什么动力呀?”

    本沙明笑了,眼前不由得浮现起汤燕余的脸。

    那个巫婆……自然都是她的魔法。

    他含笑垂首:“都是因为,我爱上了个华人姑娘。”

    “我本不善言辞,却也生了执念,想跟她说她想听的话……”

    列车员欣慰微笑:“好样的。年轻人,这也是我最后一趟车了,回去了我就退休了;咱们这老绿皮火车也要换成空调车。据说明年还可能修高铁呢……真好,咱们国家,咱们每个人,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午后,暗金色的阳光不再炽烈,却将窗外的世界点染得更加浓墨重彩。

    本沙明靠在窗上,看窗外那一片风景,想起自己刚来那次,心中带着的绝望。

    他曾以为生命随时可能这样看着看着便戛然而止,他以为也许慈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站,再也没机会离开。

    此刻时过境迁,心境已经彻底地覆天翻,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他向自己映在车窗里的脸微笑。

    想起上次结束治疗后离开慈江,虽然自我感觉健康已有好转,却依旧带着对未来的不可确知,坐在这趟列车里,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

    自然最强烈的愿望,是想直接回M国去见见那个巫婆。

    彼时庭审结束,他实则早透过法庭不断开合的大门,看见了燕翦陪着燕余在门外等待。他知道她在等他,他甚至也知道——她尽管知道他不堪,可是她还是会接受他。

    就像对待街上那些流浪汉和野猫,她同样将自己手工制作的最香甜的甜点奉上,没有半点的歧视。

    可是……彼时的他,却不敢承受。

    他落荒而逃,带着自己的病,去赴与死神的相约。

    当他设法通过法警的通道离开法庭,走到门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来,借着人群的遮挡,又遥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傻傻等待的蠢姑娘……

    他曾让她等到绝望,他欠她一场“回来”。

    可是他却也有自己的担心:他离开太久,整整两年。他也欠了她太多解释,从枪击案前就已经不再接她的电话……所以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死心。

    更何况,他曾经跟马克在一起的事、他曾经的案底,都注定汤家无法接纳,所以这两年的时间里,说不定燕余早已接受了薛江秋。这时候

    tang回去,怕是连他们的孩子都能看见了。

    骨子里的骄傲那一刻反倒让他胆怯,他踯躅着不敢归去,他怕等着他的是比死亡更让他害怕的现实。

    可是就在他还延宕在亚洲的时候,却竟然在中国街头,撞见了一间门面装修风格与燕余的店完全一致的甜点店。店名虽然是中文字,却也依旧还是“魔法甜点屋”,店名之下依旧有那句经典解释“甜点是有魔法的哟”……

    他愣住,以为自己穿越。

    情不自禁走进去,柜台里不是他想见的人,却在柜台里看见了那款黑色的“小笨”。

    端正的中文手书,虽然无人问津,却执着到近乎固执的等待。

    他的心跟着狠狠地跳,忍不住手指都颤抖,指向那款甜点。

    女店主欣喜无比,说终于有人肯问那款产品了,这么久以来始终没有销路呢……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店都是燕余的加盟店,燕余为了让这款“小笨”被带到世界各地去,只收了极低的加盟费。

    那一刻他心潮涌动,忍不住问哪里还有同样的加盟店。

    店主给出了一个小册子,上面印刷着当时中国全境所有加盟店的地址。

    他也像发疯了一样,竟然笨笨地一家一家找过去,然后一家一家,邂逅了那静静固守在柜台一角,无人问津却近乎固执等待着的“小笨”。

    那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欣喜若狂。

    他找到了答案,他知道她一定还没有跟薛江秋在一起,她还没有放弃寻找他。

    店主看他半晌说不出话的模样,还以为他这样个外国人,可能对中国境内的甜点质量有所怀疑,于是特别说明了一句:“不瞒您说,咱们这店可牛着,马上法国那边的加盟店也要开张了!法国,那甜点可正宗地道了吧,也要加盟咱们这店。嘿,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闻言一怔,继而忍不住悄然微笑。

    她去法国了,她要去他的祖国了。

    他终于知道,就算暂时不回M国,他也能在哪里与她相见了

    他急匆匆回到法国,不难打听到新加盟店的地址。

    新店开业那天,在店门外没有看到她的影踪,他莫名地心慌意乱了,便循着路线向周边去找。

    他告诉自己只是闲逛,不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她。

    就在走到林荫大道……在牵手散步的老夫妻、头戴头盔骑着单车呼啸而过的孩子们身影中间,他一抬眼就看见了那道倩影。

    两年不见,她瘦了。

    也许为了这趟法国之旅,出于礼貌,她也换掉了她一向穿着的森女风长裙,换上了相对正式的——麂皮流苏裙,酒红色高跟鞋。

    那一刻他要屏住呼吸才能克制得住轰然的心跳。

    他觉着自己疯了,才会在这一刻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天,他竟然为她惊艳。

    这样的念头让他顿觉狼狈,不自觉避到树后,只敢远远地跟着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接听,含笑柔声:“……江秋。”

    他的双耳轰然涌满了风吹树叶的飒飒声,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见她面上柔婉清丽的笑,那么开心,那么幸福难掩。

    那一刻他自惭形秽,而她恰好挂断手机后似乎有意无意向他的方向望了过来……他忽然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不见,他也没想到,他这一生竟然第一次胆怯到落荒而逃。

    为了,一个女人。

    可是……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对她的想念,终究还是想窥探——她的心意。于是那个夜晚,他还是赶在打烊之前,最后一个走进了艾玛的店。

    亨利是个善谈的热情男子,不自觉与他说了许多,自然也提到了那个神奇的首创者,特别强调了那是个华人女孩儿,说她还在不断追求更高的自我,现在正在蓝带学院进修……

    那个晚上他知道亨利开车尾随在后,他还没做好最终的决定,所以利用对巴黎老城区地理的精熟,故意钻入棋盘一样曲折纵横的小路。

    他一心只想甩掉亨利,且不曾想在几次从不同方向走过同一个路口的时候,发现了路边始终停着同一辆车……

    路边停车不稀奇,可是他是杀手,从小就习惯了谨慎观察周遭,对凡事都多一重警惕,所以他几次经过之后还是发现那辆车上覆盖着的轻尘厚度与其他路边停着的车绝对不同。

    而且车胎上粘着泥土,与该街区的柏油路面情形不符;而且从那泥土湿度上来判断,这辆车在此处停下的时间不长。

    还有驾驶座车门的接缝处,轻尘表面没有任何被拂过的痕迹,由此可见司机停了车之后根本就没有下过车……

    汤燕犀说的没错,这一年恰是老摩门伏法、摩门家族覆灭的十周年整年头(应该是10周年,昨天给笔误成20周年了),他知道摩门家族在这一年里一定会对他“格外关照”。

    于是接

    下来的三个月,他没能贸然出现在燕余面前,他只安静地跟随在她身后,隔开她发现不了的距离,却始终都在她身边。

    直到那晚,她走进咖啡馆。他从窗外看见她安静地看书,他才错开一步去附近的商店买烟。

    不过就是那么十几分钟的时间差,还在商店里付账的时候,就冷不丁听见夜色中“叭”地一声脆响。

    那晚是周末,窗外不远处就是商业区,所以即便是商店的老板也没听出什么异样,还以为顶多就是车子爆胎,可是他却听出来了,是枪响!

    接下来就听见外面乱了,有人奔进来说,是咖啡馆里出事了,有人被枪击,可能已经死了;还有人质被劫持。

    他没等听完,甚至都忘了放在柜台上的香烟,更顾不上店主找钱,便转身闪电一般奔出商店去……

    飞奔过马路,他已经顾不得左右川流的车辆,他飞奔而过,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可能被车子撞到。终于奔过车河去,待得隔着窗子看见了伏在窗边桌上的燕余……那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杀了那个杂碎!

    那个杂碎该感谢外面还有警方,让本沙明来不及好好让他付出代价。只让那杂碎这么简单地死了,都是那杂碎的造化!

    终究,他还是又出现在了她面前,还是这样又中了她的魔法,再度无法离去。

    那晚她刚手术完毕,他在病房里被她紧紧攥着手,等待她醒来,那一夜成了他这一生最漫长的一个夜晚。

    尽管医生已经通知他,说枪伤可用“幸运”来形容,子弹是穿透伤,没有伤到骨头、血管和神经,只是最小的伤情。都难以想象在那样的场景下,她受到的却只是最轻微的伤害……他忍不住扪心拷问自己:你恨那个伤了他的杂碎,可是你看她直到此时,死死攥着、心心念念的根本不是之前那场遭遇,反而是——你啊。

    本沙明,你带给她的伤害,也许要远远大于那个杂碎!

    那一刻他就知道,尽管自己还在自惭形秽,可是却事实上他这一次已经没有办法——再狠得下心,放得开她的手。

    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

    注定他遇见她;注定他故意让自己认为她又丑又蠢,想借此来抗拒对她的关注……却终究还是败给她的魔法。

    也曾经自惭形秽,想过就此远离;可兜兜转转,跑过了整个地球,却还是终究回到她身边。

    就连那场枪击案……虽然她因此受伤,却不能不说这个时机也仿佛老天给的,只有那样的情形才让他抛开一切顾虑冲回她面前,而她受伤的方式又几乎是当时情形里最轻的枪伤。

    他轻叹一声,摇头微笑。也许就连上天,也希望他最终败给她,也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吧?

    好罢,他认输。

    向她的魔法,更向她的——勇敢和爱

    本沙明回到法国,极其出乎他意料,燕余竟然已经不在。

    他今生也第一次尝到了找不到她的那种三魂七魄都被高高悬吊起来的恐惧和惊慌。

    他一路跑到艾玛的店去。

    艾玛一见是他便笑了,向他指了指柜台。

    里面已经没有了“小笨”。而在原来摆放“小笨”的位置上,现在换上了一盘形状有些奇怪的曲奇。抗上去像是个蝎子,嚣张地翘起有毒的尾巴。

    本沙明也一时难明其意,他只深吸口气,循着直觉问:“她留下的?”

    艾玛笑起来:“真聪明。”

    他眯眼打量——蝎子就蝎子,偏还是粉红色的,就跟泡芙做成黑色一样的古怪。

    他问:“她还留下什么话了么?”

    艾玛摇晃着金色的短发卷,抱着手臂笑:“当然没有。”

    “她既然留下了这一盘蝎子,就自然不会留别的话了。她想说的话,就都在这一盘蝎子里了。你要听得明白,才能找得到她。”

    艾玛说着倾身出柜台,歪向本沙明:“兄弟,这是你欠她的。她找了你那么久,该轮到你找她一次了。”

    本沙明无奈,心下难掩怅然,却也忍不住笑开。

    是啊,的确是他欠她,该轮到他找她了。

    他道谢出门,艾玛将所有的粉红蝎子都包了追出们来,塞在他怀里:“带着吧,总比飞机餐好吃。”

    他飞回M国,却没直接回中国城,而是去了距离中国城不远的、一座沙漠里的小城。

    他在飞机上耐心地将“粉红蝎子”一块一块都咀嚼了,最后只剩下一块,装进口袋里,随他一同来到此地。

    这座沙漠里的小城,现在在网路上以出产黄金色的沙漠蝎子而闻名。可是许多人却未必知道,这块沙漠上另有一种更稀有、更美丽,也更毒的粉红色蝎子。

    在飞机上,漫长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地方。想到的刹那,他忍不住微笑。

    巫婆,终于也跟粉红色的蝎子一样,开始向他露出报复的毒刺了哦?

    本沙明抵达小镇,对于寻找燕余全无线索,他也并不急躁,只去打听本镇年代最古老的酒吧。

    通常沙漠里的小城之所以能得到开发,建起市镇,都一定是有其必然的缘故。比如曾经发现过金矿,或者是铁路和公路线的必经之地,而这个市镇最初的一切都是那些矿工或者铁路工人以及家眷们聚居而形成的。

    本沙明在到达此地之后,并不难从旅游指南上就找到了这个小城的历史——原来真正让这里吸引外人进驻的缘故,不是黄金蝎子,而反倒是粉红蝎子。因为有人发现只要有粉红蝎子窝的地方,向下发掘就能找到高品质的水晶矿。

    而据说这里出产的最负盛名的就是粉红色水晶,粉红色水晶与粉红色蝎子正好彼此映衬,成了一种近乎传说一样的神秘魅力,使得那种粉红色水晶国际珠宝市场上身价大涨,于是才吸引了更多人前来,慢慢形成了小城。

    他去寻找最古老的酒吧,那里一定就是曾经那些寻找水晶矿的工人们当年聚集过的地方,那里流传着的有关粉红蝎子的传说也一定最多

    本沙明走进酒吧,先小小吃了一惊,只见酒吧里坐满了身穿复古牛仔外套、牛仔裤、配牛仔靴和牛仔帽的客人。客人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几乎没有女人。

    想来曾经这里刚刚得到开发的时候,酒馆里的客人就也都是男人吧。男人在这里借助酒精,可以做一些只有男人才可以做的事,作为对一天辛苦劳作的回报。

    显然人们来这里喝酒,酒水是其次,更是来回味那一份复古的幽情的。

    对于本沙明来说,这样的粗犷和热烈自然比衣冠楚楚要更适合他,他最初的惊讶过后,便也自在起来。

    坐在吧台边,一边欣赏女招待端着啤酒故意扭来扭去的步态,跟客人们一起善意大笑。只是他没伸手去拍她们的P股,只捉着自己的酒杯,含笑静坐。

    酒保见他是生面孔,过来与他聊天。讲述最多的自然还是这个小城当年的历史,以及粉红蝎子和粉红水晶彼此依存的神奇传说。

    本沙明耐心地听,没多说话,只适时回以微笑。此时酒保的故事已经不足以吸引他的心神,现在盘桓在他脑海里的都是巫婆那张脸。

    她笑的时候,她黯然落泪的模样,她受惊时先甩开乱发的情景,以及——她在他怀里,不可思议地宛转妩媚的情形……

    他心中从来没有这样鼓胀起对她的思念和渴望。

    第一次这样炽烈,这样直白,不用再自己跟自己否认,更不必对旁人隐瞒。

    他想念她,他凭着杀手的直觉确信这间酒吧就是她想要引他来的地方。只是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更不明白——她怎么会让他来一间几乎只有男人光顾的酒吧。

    约略分神间,身边的空座上已经多了个客人。

    酒保招呼,那客人低声要了杯烈酒。

    酒保便笑,打趣问那客人是否满了十八岁,以及这么婉约的模样真的受得了那么烈的酒么?

    那客人有些懊恼,低低道:“要你管?”

    酒保大笑开,这才引得本沙明微微转眸望向身边。

    是一个身形娇小的侧影,穿有些正式的黑色燕尾服,头上还戴着高高的黑色礼帽。那帽子够高够大,几乎将他整颗脑袋都盖住了,只勉强露出耳垂到下颌一带线条,隐约可以瞥见一撇小黑胡。

    此时此境,本沙明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于是就连观察身边人都是反应略有迟钝的。可是这一看之下,先前吞在嘴里的一口啤酒却险些都喷了出去!

    就算是这样的男装,就算还隐约能看见一撇小黑胡,可是只需这耳垂到下颌的线条,也足够他认出来是谁!

    ……多少次动情的时刻,他不敢深入,只能懊恼又挣扎地一次又一次咬着她的耳垂,唇沿着她这段线条滑动。

    他怎么会认不出,他化成了灰也能认得出!

    她来了,可是她竟然是用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了他面前……

    天,她在玩儿神马?

    燕余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逃不过小笨的眼睛,她觉得好丢人,好像赶紧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主意是小妹出的,她要是早知道小妹帮她出的主意是这样的,那她最初就不求助于小妹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小妹竟然用一个月时间,亲自设计和缝制出了这样一套符合她尺码的男装。等她从法国回来,小妹就直接从中国城杀过来,抓了她去试衣。

    她穿上就傻了,小妹却满意地帮她再粘上两撇小黑胡,拍着她肩膀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吧,我保证那笨小子见了你这模样,会立马扑上来,再也冷感不了。”

    小妹的用意她都明白,可是从小到大她压根儿就没干过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儿。紧张之下她只能哀求小妹

    :“能不能,换个别的法子……”

    小妹端着肩膀冷笑:“你那个小笨,虽说叫‘笨’,实际上可是一点都不笨。你若不给他下一剂猛药,他还有的是借口拖着你。他心里那个该死的结,其实系着的是他自己那颗傲娇的心,就算你说不在乎,可是他自己还得跟自己在乎个没完,反过来还得拿你当幌子。”

    “重病就得下猛药,先堵上他的嘴,让他什么借口都说不出来才行。否则啊,你就等着他跟你没完没了地兜圈子,一直继续这么荒废着时间吧。”

    燕翦小金豆子似的一番话说完,燕余也只能垂下头。

    燕翦叹口气走上来,抱住燕余:“……其实就算兜圈子也不怕,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是你难道忘了,也许小笨的情况不一样,他也许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浪费。”

    这一句话终是戳疼了燕余的心,让她抬起头来,坚定地向小妹点了头:“燕翦你说得对。”

    这一刻,燕余虽则害羞,可是却还是鼓足了勇气转过头来面对他,面上涌起红晕,却努力保持从容,甚至抬手向他打招呼:“嗨,你好。不介意请我喝一杯吧?”

    看样子,她非但不想结束游戏,她还想继续玩儿……

    小笨咬咬牙,将嘴里那口酒使劲咽下去,然后盯着她手里攥着的那杯烈酒。

    “已经都要了这么烈的酒,你确定自己还能喝下另外一杯别的酒?”

    开玩笑,他敢打赌,她这一辈子喝过的酒也只限于烘焙甜点里做过的酒心那种。她今儿还点了店里最烈的酒,还要再让他请她喝一杯?

    燕余脸上又一红,连忙垂下头,借助高高的大礼帽挡住满脸的羞愧。嘴上却不能服输,故意哼了一声:“谁说不能?”

    仿佛赌气,她将手里的烈酒仰头就都倒进嘴里。

    本沙明拦阻不及,手伸过去,她的酒也已经滑下了喉咙。她想咳嗽,可是不想丢人,只能硬生生憋住,一张脸由绯红憋成了酒红。

    他咬牙,真是又气又无奈,急忙跟酒保要冰水,让多加冰块。

    酒保都被闹迷糊了,看了一眼燕余,又看向本沙明,手忙脚乱地将冰块洒了一桌子,反倒没几块落进杯子里去。

    本沙明也顾不得,急忙伸手抓过冰块来,一手攥住燕余的颈子,迫她张开嘴,往她嘴里填。

    本沙明的动作有些直白,有极强的沾有欲,周围客人不明就里,不免有些看不过眼。

    旁边一位男士走过来,担心地拍了拍燕余肩头,轻声问:“你没事吧?”

    那人又抬眼盯了本沙明一眼,问燕余:“小兄弟,你认识他么?”

    冰块终于缓解了嘴里的烧灼感,燕余放松下来,却已是醉了。

    她转头向那位男士红着脸笑:“啊?呵呵……我,我没事。”

    醉眼里不自知地漾起妩媚,酒精帮她撕开了一向的矜持,她媚眼如丝地瞟了本沙明一眼,继续吃吃地笑:“他?我不认识他啊。”

    现在是个游戏,她不是汤燕余,她甚至不该是个女人,她得,嗝儿,是个男人。

    他心里的结不就是卡在这个地方么?他不就是觉得他跟马克在一起过,他在别人眼里是个喜欢男人的人,所以他才觉得自己不能跟她在一起么?

    那她,她就也当个男人好了!

    所以,此时此刻,对着生人,她不能承认认识他啊。她要当男人,嗝儿,她现在不是汤燕余,她是个——爷们儿!

    那位男士登时一皱眉:“你不认识他?”便自觉回护燕余,将她与本沙明隔开距离。

    本沙明面色变冷。他本就是杀手,那股冷凝起来的气场,叫人心惊。

    可是显然那位男士也是小镇出身,血管里还流淌着当年祖先那属于沙漠的热血,所以并不惧怕本沙明。

    这边剑拔弩张,酒吧里的本地酒客就也都自觉起身,围拢到了那位男士身边。小镇传统,如果有外人敢来挑衅,必定一致对外。

    情势有些紧张起来,燕余却被那一杯烈酒灌得,还有些分不清眼前情势。她只是看见身边呼啦围上来这么多人,她还笑眯眯地跟大家打招呼,嘴上缺了把门儿的一个劲儿说:“我,我是男人;我,我不认识他……”

    本沙明盯着这样的燕余,趁着她还没引发更大的乱子前,倏然伸手将她抓进怀里。

    燕余惊呼:“哎?哎我怎么到你怀里来了?你松开我,我——我现在不认识你啊我!”

    本地的酒客也都一惊,继而愤怒围拢上来。为首那位男士命令本沙明:“放开他!”

    本沙明眯眼冷对那些人,非但没松手,反倒将燕余直接扛上肩。

    今天,他已经在忍耐。只因为他明白,这些人上前实则是为了保护她。就为了这善意,他就不能跟他们动手。

    燕余被扛上肩,直觉眼前天地倒转,惊得直叫:“哎?怎么了这是?”

    本

    沙明无奈,轻轻咬牙,抬手拍了她一记:“闭嘴!别再惹事了!”

    燕余听得模模糊糊,“惹事?我没惹事……”

    本沙明闭了闭眼,再掐了她一把:“够了!再闹下去,会叫绅士们以为你家男人管不住个婆娘……”

    本沙明不想动手,可是眼前的情势已经剑拔弩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他只能抬手一把扯掉了燕余头上的大礼帽。

    不说这大礼帽还好,他一扯,这肚子里就都是火——这么高的礼帽,按理他将她扛上肩膀,就应该自己掉下来了;可是好嘛,人家这顶非但没掉,而且就算他伸手去扯竟然也要费了点力气才扯得掉。

    原来里面还加了别针,这种专业的手法,他一看就知道是汤燕翦的主意!

    大礼帽被扯掉,燕余的一头长发随之滑落下来。

    此刻旁观众人才看出来这竟然是个女子,边都有些发愣。

    本沙明咬着牙讪笑:“我们家的女人,担心我独自来酒吧买欢,这才故意乔装改扮了来跟踪我……让各位见笑了,我先带着婆娘回去,好好教训。”

    小镇里还保有粗犷淳朴的民风,众人便都笑了。那位之前出头的男士走上来用肩膀撞了撞本沙明:“嗯哼,这样的婆娘是该好好好好抽一顿鞭子。”

    本沙明挑了挑眉。

    那人不想让本沙明误会,便促狭一笑,又撞了撞本沙明的肩膀:“嘿兄弟,你懂的……”

    本沙明一怔,便也懂了,一张冷峻的脸上倏然被红晕覆盖。

    有些狼狈,他赶紧扛着燕余就走。

    就近寻了间酒店,进去开了房间,抱着燕余进洗漱间,想用冷水帮她拍拍脸,让她清醒清醒。

    可是那甜软的小醉猫却自行缠了上来,推开他沾了冷水的手,坐在盥洗台上盘住他的腰,便送了柔软的唇……

    水声仍旧哗哗,她嘴里还有烈酒的味道,他也仿佛被酒意染醉,这一吻便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勇敢地攀附着他,唇上的小胡子已经被撞歪了还不自知,迷蒙又明亮地盯着他的眼,醺然却又清明地说:“……你不是说,你喜欢男人么?那你看看我,我啊,就是男人啊!”

    “本沙明,我愿意你把我当男人对待,你可以随便用你对待男人的方式对待我——我不怕的,我绝对不会躲闪。只要你,只要你——别再推开我……”

    她说得那么勇敢,那么坚定,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她眼中还是泄露出了那么多的委屈。

    他看得心旌摇曳,却也同时心痛如绞。

    他能想到他每到动情处却最终推开她,虽然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意味着多大的伤害……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再地吻她。

    燕余叹息着抱紧他:“……小笨,要我,好不好?”

    那个午后,那个傍晚,连同那一整个晚上。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抬头看向墙壁,白墙上倒映着他与她的身影。

    他看见自己的姿态,看见自己——越发自如和娴熟的动作剪影。

    他只是不知道,原本那样子是被明亮的阳光映成的,怎么那么快就变成了胭脂色的夕阳,而再一抬眼就又换成了窗外筛进来的街灯光……

    时间,怎么会在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如此之快?

    他没认错,跟他在一起的这个女子,真的是个巫婆。

    这个巫婆穿着男装,嘴上还挂着歪歪斜斜的小胡子,却带着他——走进了崭新的世界。

    那个世界,他一向只能想象;那个世界也曾经一直被他视为畏途。

    可是她牵引着他走入,不容他胆怯,更不准他退却。她坚定又执着地鼓励着,也催促着,直到他慌乱之下竟然——还是夺门而入。

    那个世界,无法用语言描摹的繁花似锦,异彩纷呈。

    眼前可见的所有,都宛若宝石和星光一同璀璨。

    他叹息着,只觉自己置身甜点造成的天堂。

    眼中见到的是璀璨和神奇,可是身子体验到的却是——处处甜软。

    那个世界让他着迷,让他稍微离开便想着再重新回去。而她给了他极大的包容,无论他想怎样,她从无半点抗拒,纵然羞涩,也全都接受。

    她只如甜点一样,贴着他,顺从地,将她自己的全部,全都绽开……

    直到最后……

    他疲惫阖上眼,抱住软腻的她,半睡半醒地问:“……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含笑,却还是不自觉地噙了泪花。

    “我不叫你死,你就不准死……你说了我是巫婆,巫婆都是有魔法的,所以就算死神来敲门,我也会打败他。”

    他心满意足地跌入睡梦,含笑点头:“好……巫婆,我都向你认输,死神都打不过我,就更不是你的对手。”

    燕余放心微笑,钻进他怀里,轻声说:“……死神一定没吃过甜点,所以才会那么冷酷。如果他来了,我就请他吃甜点,甜死他。”

    小笨在梦里乐出笑纹。

    亏她想得出来。

    这个,巫婆啊。

    杀手本沙明……向你缴枪!

    ——本文终————题外话——【就到这里吧,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嘤嘤~~谢谢大家的陪伴和鼓励,咱们和汤家这些可爱的人儿,新文再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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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明明动了情,却不敢靠近。】姻却还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潭死水。丈夫彻夜不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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