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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大明全文阅读

作者:久夜意难平     科普大明txt下载     科普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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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时代

    明嘉靖四十二年,京师裕王府。

    “世子,该喝药了。”

    一个俏婢小声说道。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接过药碗,一口喝光。

    朱翊镒是七日前穿越来的,前世他是一苦逼程序员,过劳死让他魂穿到了裕王长子朱翊镒的身上。

    对于这个年仅十岁的身体,朱翊镒还是有些不适应,常常做出一些不合他这个年龄段的事情来。

    比如:眉头不皱就把一碗中药喝光。

    挥手将吃惊的俏婢退下,朱翊镒拿起书接着看了起来。

    朱翊镒手中的书严格来说并不是书,而是邸报,准确的说是近五年的邸报合集。

    朱翊镒如今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他前世就是个出身孤儿院的程序员,连女朋友都没谈过,穿越到成王世子算是赚大发了,只是这个时空,似乎跟他印象中的明朝有些不一样。

    嘉靖三十七年,谙厄利亚舰船强入广州,虎门千户所炮击,敌舰退却,两广总督吴桂芳向谙厄利亚使者劳律卑交涉。

    嘉靖三十八年,谙厄利亚舰船强入山东刘公岛海域欲登岛,登州水师驱离。

    嘉靖四十年,米利加舰船欲停靠泉州,福建水师驱离,后驶往倭国。

    嘉靖四十一年,上谕:全国禁止吸食鸦片,谙厄利亚使者劳律卑前往肇庆抗议,两广总督吴桂芳驱离。

    嘉靖四十二年六月,两广总督吴桂芳于虎门硝烟,销毁鸦片两万石。

    “西方的历史进程似乎快了一些,可东方却没变,有意思。”

    朱翊镒喃喃自语合上邸报,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桌上带分针的钟表,耳朵里则是滴答滴答的声音。

    这架本该出现在十九世纪初的自由锚式禽纵钟表,提前两百多年来到了大明的嘉靖年间,而跟它一起来的,还有已经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西方列强。

    “大明遇上了西方列强?有意思,有意思......”

    朱翊镒将目光收回,重新开始看邸报。

    “世子还在看邸报?”

    门外,美丽端庄的裕王妃李氏听着屋里的动静,问那俏婢。

    “回王妃,殿下醒来后的这几日,一直都在看邸报,最近五年的邸报他已看完了,又命奴婢找近十年的邸报给他。”

    裕王妃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娘亲。”

    朱翊镒起身行礼。

    “吾儿大病初愈,当多多歇息,切莫伤了眼睛,累了心神,为娘可心疼的紧,功课的事放放也无妨。”

    裕王妃坐定,有些怜惜的看着朱翊镒。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裕王的长子,若不出意外,便是将来的皇上了。

    前些日子,朱翊镒病重,太医束手无策,就在阖府准备后事的时候,朱翊镒突然好了。

    儿子失而复得,裕王妃可是欢喜的紧,一日三看顾,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孩儿让娘亲忧心了。”

    朱翊镒有些尴尬的又施一礼,他一个心智三十岁的人叫二十五岁的女人为母后,实在有些难为情。

    不过裕王妃看彬彬有礼的儿子越看越欢喜,两人母慈子孝的拉着家常。

    “娘亲,你听过谙厄利亚吗?”

    朱翊镒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想看看这大明是否跟我大清一样,睁眼装瞎子。

    “听你爹他们提起过,一个贩大烟的红毛鬼子国,尽干些丧天良的买卖,你高师傅没少骂,前阵子跟你爹还琢磨这事呢,说是销毁了人家的大烟,估计这帮红毛鬼得来报复,让沿海水师早作准备呢。”

    裕王妃似乎对这谙厄利亚还有一些了解,比我大清那败家娘们强多了,只是了解的还不够全面。

    “娘亲,谙厄利亚可不是小国,人家大名叫英吉利,又号称日不落帝国,不光贩大烟,还贩黑奴呢,咱这世界,小半个都是人家的。”

    朱翊镒话刚说完,脑海中突然出现“叮”的一声。

    ‘完成地理科普成就,收获科普值2,交易系统启动。’

    朱翊镒猛地被吓一跳,脑海中立时出现一个画面,竟然是一个网上购物的操作页面。

    这个页面跟他平时用的网购小程序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个叫科普值的界面。

    朱翊镒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随后又跟裕王妃聊了一会海外的事,然后就听到科普值一个劲的涨。

    朱翊镒大约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儿事,自己跟别人科普各种知识,然后就能增长科普值,而这科普值就是他在网购平台上购物的条件。

    只有科普值达到一定条件,才能购买某件商品,当然前提是他账户里也得有钱。

    “王妃,王爷回来了。”

    朱翊镒正跟裕王妃愉快的聊着,就听见俏婢在门外禀告,说话间,脚步轻快,门扉洞开,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吾儿今日身子可又好些了?”

    裕王朱载坖年二十六岁,乃嘉靖皇帝三子,前两子早夭。

    朱翊镒赶紧起来行礼,却被朱载坖一把抱起。

    十岁的孩子还是挺沉的,朱载坖有些踉跄,忙将他放下,讪笑道。

    “哈哈,吾儿这一病可轻了许多,要多吃些才好。”

    朱载坖使劲揉了揉朱翊镒的头发,随后挥手将下人屏退,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椅子上。

    “朱载圳这个小王八蛋,可气死我了,还有严世藩,他娘的算是个什么东西,连个功名也没有,就靠着老爹忝列朝班。”

    早朝的时候,因为俺答汗寇边的事,严党和清流又爆发了冲突。

    嘉靖谕示宣大整军备战,可被严党把持的户部却表示没钱。

    自嘉靖宣布禁烟以后,谙厄利亚等西方诸国降低了从明朝进口丝绸茶叶和瓷器的份额,大明今年的岁入比以往少了两成。

    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更加紧张了。

    为了弥补国库的亏空,严党竟然想要放开烟禁,好继续丝绸茶叶和瓷器的贸易。

    俺答汗寇边,正好给了他们充足的理由。

    朝会瞬间变成大型撕逼现场,严党和清流吵到晌午也没拿出个章程,双方不欢而散。

    至于嘉靖皇帝,则在西苑悠哉修仙,臣子撕得越凶,他的帝位便越稳。

    嘉靖穷究一生,帝王心术算是被他玩的相当明白了,可就是苦了百姓了。

    朱载坖絮叨着早朝的事,朱翊镒则在一旁用心听着。

    每次上朝回来,朱载坖总要喷一喷朱载圳和严世藩才能消气,李氏往日里都耐心听着,可今日却有些不耐烦了。

    “王爷且先把国事放一放吧,俸禄的事,户部可给了回话?”

    朝廷已经拖欠裕王府半年的俸禄了,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为了减轻负担,李氏光这个月就辞退了十几名帮工。

    一听李氏说这茬,朱载坖顿时哑口,早上出门的时候,李氏让他问问俸禄的事,可他给忘了。

    “王爷是不是又给忘了。”

    知夫莫若妻,李氏也不给裕王留面子,一语道破。

    “呃,呃,哈哈,本王让朱载圳这小子气糊涂了,忘了问了,待明日,明日,本王再问问鄢懋卿。”

    朱载坖一脸窘迫,偏头瞥见朱翊镒,似是找到救星。

    “镒儿饿了,王妃赶紧去张罗午饭吧,本王有些内急,先出恭去了。”

    朱载坖顾左右而言,赶紧尿遁。

    李氏望着裕王的背影也是无奈,摇摇头,起身去张罗午饭。

    明朝藩王的待遇主要分两块,一块是朝廷拨付,一块是封地收入。

    自永乐朝起,朝廷拨付这块就时常欠账,即使拨付也并不足额,还常用宝钞支付,藩王的实际收入主要靠封地的田租商铺。

    朱载坖虽是王爷,但却不是藩王,他没有封地,收入主要靠朝廷拨付。

    如今朝廷分管户部的乃是严党,他的俸禄便时常拖欠,若不是李氏持家有方,裕王府便要典当度日了。

    景王朱载圳这点就比他好许多,同样是没有封地的王爷,因为严党支持,景王府可是阔气的很。

    朱翊镒心中长叹,前世他便常为钱财所困,没想到穿成了王世子,还是得为钱发愁。

第002章 搞钱

    晚上,朱翊镒躺在床上,开始琢磨搞钱的路子。

    当然最简单的搞钱方法就是在平台上开个网店,将家里的破盘子破碗拿到平台上去当古董卖,然后再用人民币来购买白银,随随便便月入上万两不成问题。

    这条产业链非常顺畅,唯一的遗憾就是科普值不够,这破平台,一科普值对应的交易金额是一毛,想要交易一元的东西,他至少得给十个人来科普。

    为了弄瓶肥宅快乐水,他给王府的下人每人讲了一遍抽大烟的危害,弄得下人以为他魔怔了。

    等他好不容易筹够了30科普值,却发现账户里竟然一分钱也没有,无奈,只能拿了府里旺财吃饭的破碗卖给了一个假古董贩子,换了三块钱。

    随后又给下人们普及了一遍阿拉伯数字,这才最终喝上了快乐水。

    这一通操作下来,朱翊镒对这垃圾系统算是了解一些了,想靠这系统赚钱,貌似并不容易。

    ......

    次日,裕王府,饭厅。

    “母后,外公之前是做泥瓦匠的吗?”

    朱翊镒吃着饭,想起昨晚那个搞钱的法子,便问李氏。

    李氏闻言有些火起,但看朱翊镒瘦削的小脸,暂且压下了。

    “你问这个作甚?”

    李氏没抬头,朱载坖也有些好奇。

    裕王妃李氏闺名叫彩凤,虽生的娟秀迤逦,但家里确是泥瓦匠出身,后入宫做了宫女,被裕王看上,诞下朱翊镒之后,这才封了王妃。

    李氏的爹爹李伟也水涨船高,得了个锦衣卫千户的名头,一家人的日子这才改善。

    明朝立国近二百年,早就门第森严,尤其是在京城这个圈子里,直言李氏泥瓦匠出身,就等同于骂人了。

    朱翊镒见娘亲面有霁色,自知失言,对李氏撒娇道。

    “娘亲莫气,这几日见娘亲整日为钱粮发愁,孩儿便想了个挣钱的法子,想与外公商量商量,好为娘亲分忧。”

    见朱翊镒小大人般说的真诚,李氏转怒为喜,但又有些心疼,接着剜了裕王一眼。

    “我儿莫忧,钱粮的事有你爹呢。”

    朱载坖这时也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这王爷当得属实窝囊,但面子可不能坠了。

    “对对对,有爹呢,等吃完饭,爹爹就再去户部一趟,催催钱粮的事。”

    朱翊镒还想再说什么,可裕王夫妇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朱翊镒也不再争辩,暂且将此事放下,瞅了瞅老爹,心道:等你吃了瘪再来找我吧。

    当日朱翊镒照例在房中看邸报,等到张灯时分,便听见前厅有些争吵。

    却是裕王回来了,但钱粮依旧没有,李氏自然又是一通数落。

    要说朱载坖这个裕王,基本算是有明一朝最惨的王爷了,不仅没有父爱,连日子都过的拮据,还碰上了一个强势的王妃,弄得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

    轻叹一声,朱翊镒走到了前厅。

    “父王、母后,求人不如求己,孩儿有个挣钱的法子,母后还是将外公请来吧。”

    李氏还想数落,可朱载坖却似见到了救星,此时完全顾不得当爹的面子。

    “吾儿聪慧,怕是真有法子,王妃还是快些将岳丈请来叙一叙吧。”

    李氏这时也看向了朱翊镒。

    “你真的有挣钱的法子?”

    “真有假有,请外公来一趟不就知道了,况且孩儿也想外公了。”

    朱翊镒说的郑重,李氏虽心里怀疑,但她也好久没见爹爹了,便命裕王府大太监李芳亲自去请。

    李伟住在南城,一去一返,等他来了,朱载坖都困得哈欠连天了。

    李氏却是心盛的很,跟几个宫女在那里翻箱倒柜,好准备爹爹临走前的礼物。

    李伟今年五十三岁,育有两子一女,李氏排名老幺。

    承蒙幺女荫蔽,他得了个锦衣卫千户的虚职,日子比他在工地搬砖好很多了。

    不过因为家里人口多,又得维持皇亲的必要体面,日子过得还是有些紧巴,裕王妃李氏只得时常接济一二。

    翻了半天,裕王妃也没找出几两银子,只得狠狠心,将手上的镯子褪下,包了起来。

    朱翊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李伟见到外孙还是挺开心的,拿出一盒酥饼道:“镒儿,这是你外婆打的酥饼,尝尝,可甜了。”

    朱翊镒很开心的接过酥饼,尝了一块,除了酥,基本没什么甜味,遂道:“真甜,谢谢外公外婆。”

    在明朝,糖也是个稀罕物件。

    李伟闻言很是高兴,这外孙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像是懂事了许多。

    众人落座,李伟先跟女儿女婿客套了几句,然后才问:“凤儿深夜召爹爹来所谓何事?”

    有些话李氏不好说出口,只得看向在一旁吃酥饼的朱翊镒。

    朱翊镒见状便将酥饼放下,又将衣服上掉的渣渣捋了捋,这才笑着对李伟道:“非娘亲召外公,是外孙有些事想请教外公。”

    李伟闻言很是惊诧,他一个泥瓦匠出身大字不识的老汉,外孙咋还有事请教他。

    再说,裕王府里什么样的师傅请不到,就是请个状元郎做师傅,也不过是女婿一句话的事。

    见李伟神色诧异,朱翊镒也不再打哑谜。

    “外公,如今砌墙是用何物黏联?”

    李伟闻言恍然,原来这小子是问这个,那问自己还真的问对了,不过他一个王世子,不学圣贤文章,问这个作甚。

    李伟不解的看向裕王夫妇,可俩人也不甚清楚。

    不过李伟心底纯良,乃是劳动人民苦出身,虽是富裕了一些,但劳动人民淳朴的本质却没丢,能解答外孙的疑惑,他还是很高兴的。

    “寻常人家就用蒲草和泥,讲究些的人家用糯米蛋清。”

    “所费银子几何?”

    “蒲草和泥也就费些劳力,糯米蛋清就贵了,非一般富贵人家用的起,不过糯米蛋清砌墙也牢固些,大炮都轰不烂的,咱这京师的城墙就是用这个砌的。”

    李伟说着,又看向自家姑娘:“王府要起宅子吗?”

    李氏闻言立时有些脸红,王府别说起宅子了,就外院那几间宅子,她都想赁出去收租。

    朱翊镒看出娘亲窘迫,便起身解围道:“父王母后惯常勤俭,哪会再起宅院,是小子在古书上寻了一个样式法子,想让外公帮着验证验证。”

    随后,朱翊镒将那个硅酸盐水泥的制法跟李伟细细说了,顺道又收获了3科普值。

    这硅酸盐水泥的制法是他昨晚跟一个网上卖水泥的套来的,灵不灵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硅酸盐水泥是后世最普通的水泥了,制法简单,没有啥科技含量,估计现在的西方已经研制出来了。

    但这玩意运费高昂,进口是没有市场的。

    李伟听罢之后却并不相信,毕竟这个时代最好的粘合物就是糯米蛋清了,而且价格昂贵,一看就是好东西。

    至于石灰石、粘土等这类随处可见的物事,咋能像朱翊镒说的那样好。

    若是如此,前人如何不知。

    “镒儿,你莫不是寻你外公开心哩,只将石灰石粘土煅烧,就能坚硬如石?”

    “外公,行与不行,试试便知道了,况且这东西左右也值不了几个银钱。”

    朱翊镒笑着说道。

    裕王见朱翊镒说的不似作伪,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就是让他自己想也不可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捉弄人,没准古书上真有这样的法子。

    裕王跟李伟不一样,他虽不是太子,但日常政事还是参与一些的,若他儿子说的是真的,那可就不是补贴裕王府家用这么简单了。

    营造宫殿、修缮城墙、修堤治水,哪里都离不了这玩意,往常都是用糯米蛋清,若是这甚么劳什子的水泥能行,那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也可节省些粮食。

    “镒儿,咱家可没什么炉窑,试一试也不容易,盘个炉窑可花不少银子呢。”

    裕王朱载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李氏,毕竟一个王爷能穷成这样,也委实有些可耻。

    “爹爹请放宽心,试一试倒不用炉窑,可在城外寻个大坑,下面埋上焦炭点燃,再把石灰石和粘土覆上,然后再用土掩埋,闷烧三日,再取出加石膏磨细就行了。”

    裕王一听这么简单,当下便起了兴致,眼睛转向李伟。

    见裕王看着自己,李伟虽还不信,但也不好再推辞,直言回去后和两个儿子办理此事。

    裕王妃李氏自然不会让自家父兄白做此事,亲自将爹爹送出门时,又给了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李伟推辞半晌没有要。

    这几年,裕王府过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若非如此,自家女婿也不可能信个半大孩子,让他帮着捣鼓什么水泥了。

    ‘唉,这年月,天家也没隔夜粮啊。’

    李伟回望金光闪闪的裕王府牌匾,摇了摇头,背着手走了。

第003章 出阁?

    翌日,裕王府。

    “如今朝廷也是缺银子缺的紧了,我看陛下又得动摇了。”

    王府花厅,一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刚坐下,就急咧咧的说道。

    “唉,朝廷也是没法子,今秋陕甘和河南又是大旱,秋收已是无望,刚拨出的三百万两赈灾银子总得有个出处吧。”

    一旁的瘦高男子语气则平和的多。

    两人皆着绯袍,胸前补子一人为孔雀,一人则为云雁。

    “没法子就要放开烟禁?朝廷穷的都要靠卖大烟了吗?”

    络腮胡男子犹自气愤。

    “高肃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咋就卖大烟了,是要跟那谙厄利亚人贸易,弥补户部亏空。”

    “咋就不是卖大烟,虽不是朝廷卖,那谙厄利亚人卖还不一样,弥补亏空的钱可不就是卖大烟的钱。”

    瘦高男子闻言,一时也是语塞,想要反驳两句,可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严惟中这个王八羔子,八十了还不死,还有严世藩那个小王八羔子,把户部当成了自家账房,光他妈姨太太就娶了三十多个,太仓的一半亏空,就是这小子拉下的。”

    络腮胡男子越说越来气,见瘦高男子不言语,接着又道:“还有陛下,朝廷如今都难成什么样了?还不管不问,倒是青词每日忘不下吩咐。”

    络腮胡子话音刚落,瘦高男子立刻就坐不住了,伸手指着他骂道:“高肃卿,你他妈嘴上有个把门的没有,你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王爷。”

    “我说的不对吗?陛下这些年有好好管过朝政吗?一味依仗严惟中父子,那严世藩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自称小阁老,朝局败坏如斯,死又有何惧,大不了我进诏狱去陪杨继盛,这破官,不做也罢!”

    说着络腮胡子一把将头上乌纱取下,重重的拍在桌上。

    ......

    裕王府内厅,裕王朱载坖正在换衣服,听到高肃卿的大嗓门,心里直抽抽。

    “大伴,去跟高师傅说说,让他小点声,孤这里不比他家,人杂的很。”

    大太监李芳闻言,忙小跑着去了外厅,片刻之后声音小了许多。

    “唉,孤这个师傅啥都好,就是脾气忒爆,骂严嵩父子也就算了,还非得扯上父皇,唉。”

    裕王说着,心累的摇摇头。

    “王爷多虑了,高师傅耿直,父皇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他来咱裕王府的,这些年,高师傅凭这火爆脾气,可着实替王爷挡了不少明枪暗箭。”

    裕王妃李氏一边替朱载坖换衣服,一边笑着说道。

    旁边的朱翊镒则侧耳听着。

    他前世是个工科狗,对正经科班历史并不是很了解,得益于看了不少明朝电视剧和小说,高拱高肃卿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当然,还有严嵩、徐阶、严世藩、张居正、海瑞等等。

    “高师傅对本王的好,孤记得的,行了,你去收拾饭菜吧,高师傅和李师傅中午就在王府里吃了,下午孤与他们还得去户部要禄银。”

    说着,朱载坖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去到正厅。

    裕王妃李氏一听高拱要去帮着要账,心里便定了不少,有高肃卿这个火药桶在,户部总得给些面子吧。

    朱翊镒也想见见高拱其人,便也跟着去了正厅。

    众人分别见礼,朱翊镒也似小大人一般对高李二人行了晚辈礼,让两人颇为惊讶。

    “世子这是好了?”

    胸前云雁补子的络腮胡男子笑着问道,虽然他已经极力在笑了,但看着还是有些凶。

    朱翊镒知道这便是高拱了,另一个含笑看着他的则是李春芳,两人皆是裕王的老师。

    朱翊镒对二人点了点头,道:“劳高师傅、李师傅挂念,小子好多了。”

    李春芳看了看小大人般的朱翊镒,侧头对裕王道:“世子病好以后,稳重了许多。”

    别人夸自己儿子,裕王自然是开心的,但心里又有一丝丝忧虑,接着张嘴道。

    “稳重是稳重了,就是有些太稳重了,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哪里犯邪了,哪儿也不去,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看邸报,以往这些东西他是连碰都不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见他这便宜老爹当着外人挖苦他,朱翊镒心里颇为不屑,心道连禄银都要不来的王爷,还好意思说人,不过他嘴上还是很稳重的。

    “父王,多亏你以前的教诲,这邸报,小子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高拱和李春芳闻言对视一眼,皆面露喜色。

    随后,二人齐齐起身,郑重拱手道:“王爷,世子聪慧,该出阁读书了。”

    不过裕王朱载坖闻言,却面露难色。

    在明朝,皇子出阁读书并不是启蒙读书,而是有重要政治意义的,一套规制流程走下来就相当于承认了接班人的身份。

    就像他自己和弟弟朱载圳,当年为了出阁读书的事,朝堂上也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斗争。

    嘉靖皇帝一开始采用了拖字诀,这一拖就拖到了俩儿子十八,最后实在是觉得没法拖了,才采用了和稀泥的方式,让裕王和景王同时出阁读书,而且规制流程皆是一般,这才将出阁这关混了过去。

    朱载坖此时见高李二人又提这事,顿时感觉有些头疼。

    尽管朱载坖非常想要那个位置,但性子却是个软的,一想到此事将要带来的腥风血雨,最终还是摇摇头。

    “镒儿才十岁,出阁还早,此事还是缓缓吧。”

    如此好的一个机会,高拱自然不想放过,上前两步又劝。

    “王爷,世子天生聪慧,且又勤学,邸报都能看懂了,再不出阁,怕是会误了世子,且景王世子尚幼,机会难得啊。”

    李春芳也道:“王爷,臣觉得肃卿说的极是,此时正是操办此事的恰当时机,再拖几年,景王世子也大了。”

    说的这样透彻,朱翊镒也大约明白了一些,裕王和景王的太子之位到现在也没个眉目,两人便把目光投向了二代目们,想靠着他出阁读书的机会,将裕王的太子之位定下来。

    裕王自然也明白,不过却不想折腾了,当年的大礼仪和国本之争的惨烈还历历在目。

    “啊,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朱载坖说着起身,又道:“这午饭咋还不上呢,本王去催催。”

第004章 要钱

    下午,朱载坖和高拱去了户部衙门要钱,朱翊镒也跟着去了。

    本来朱翊镒要跟着去裕王是不同意的,不过高拱却同意,高肃卿觉得这个世子跟过去有些不一样,出去见见世面也挺好。

    至于李春芳,这货借口衙门有事,并没有跟着一起去。

    几人很快来到户部衙门,不过户部尚书鄢懋卿不在,只有户部左侍郎刘启仁坐值。

    高拱跟刘侍郎说明来意,刘侍郎面露难色。

    “王爷,这事得鄢尚书定,下官做不得主,您改日再来吧。”

    朱载坖闻言,心中虽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他虽然是王爷,但在严党把持的户部他这个王爷也没人敢买账的。

    鄢懋卿可不是好相与的,上次有个经历司的主事看不过,做主给裕王批了三千两银子,结果这好人现在还在贵州教土人种地呢。

    而且更可笑的是这三千两银子的审批权限还在那主事的权责之内。

    自那以后,这户部便再没有人敢跟裕王通融了。

    裕王也不想为难这刘侍郎,便要领着高拱等人回去。

    高拱却不是善茬,当即便与那刘侍郎争辩了起来,刘侍郎自然知道这高肃卿的脾气,也不与他撕扯,自坐在桌案后面看公文,留高拱自己在那里骂街。

    高拱碰上这么一个滑不留手的官油子,骂了一阵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留下恶狠狠的一句话,便准备跟裕王走人。

    就在这时,只听“哐啷”一声,高拱身边一个身影猛然窜了出去,随后一声大喊。

    “麻痹,给钱!”

    高拱是见过大场面的,不过此时也愣住了。

    只见朱翊镒一手抓着那刘侍郎的衣领,一手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处,恶狠狠对那侍郎道。

    “别他妈装糊涂,赶紧给钱,王爷的钱你都敢拖着,这大明还姓不姓朱?”

    刘侍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他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裕王竟然还生出这么一个火爆儿子,一时愣在当场,半响说不出来。

    “装他妈什么孙子,赶紧给钱,不给我真剁了。”

    说着朱翊镒耍了一个刀花,一刀砍在那侍郎的太师椅上,吓得那侍郎一个哆嗦,差点滑倒桌子底下去。

    “好好好,经历司!经历司人呢?抓紧去找李主事,给王爷发俸禄!”

    户部的几个小吏也被这一幕惊住了,娘来,在户部里劫持侍郎要钱,这大明开国两百年,这景可不多见,一个个愣在原地也不敢上前,被刘侍郎吼了几嗓子,这才反应过来,去找人的找人,去报信的报信。

    一会儿工夫刘侍郎的公门前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经历司主事颤颤巍巍的写好了公文,几个小吏便抬了银子来。

    “点一万两银子,其他的别动。”

    朱翊镒吩咐跟来的侍卫搬银子,随后将刀收了起来,拿起那公文递给了瞠目结舌的老爹。

    “父王,您的俸银户部批了,咱走吧!”

    高拱这时也反应过来,拉着魂不守舍的裕王赶紧出了户部衙门。

    等到了棋盘街,裕王这在回过神来。

    “镒儿,你昏头了,怎能这样要银子呢,这跟抢有什么分别?”

    随后又对着高拱道:“高师傅,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要是知道了咋办,没准这会儿老头子已经知道了。”

    高拱这时却不慌,反而笑着对裕王直道恭喜,弄得裕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王何喜之有?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没准老爷子都点锦衣卫来拿我了,高师傅你就别开玩笑了。”

    见朱载坖真的有些慌,胖胖的脸上一层的汗,高拱也不再打哑谜。

    “殿下,世子有勇有谋,大才啊,您这太子之位又多了一份保障。”

    朱载坖闻言,还是有些不明白。

    高拱见状心中这个汗啊,这裕王哪哪都好,就是在朝争方面没多少建树,还不如他这个十岁的儿子。

    “殿下,世子有观人之术,知道刘侍郎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严党,也不敢得罪您,只能静坐挨骂,于是世子出手果断,威逼刘侍郎,刘侍郎也乐得有个台阶下,便将银子批给咱了。”

    高拱略一解释,朱载坖这时也明白过味了,怪不得这刘侍郎马上就批了银子,原来是这样啊。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于是又问。

    “高师傅,镒儿为嘛只拿一万两银子呢,剩下那些咋不拿?”

    “殿下,这便是世子的高明之处了,您知道,这刘侍郎的批驳权限就在一万两,咱多拿了,可就真的成抢了,现在咱有刘侍郎的公文为凭,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严党也拿不到咱的把柄。”

    朱载坖闻言,这才全都明白了,转头看向儿子,突然觉得这儿子咋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一般,这权谋之术都快赶上他爷爷了。

    当即,朱载坖高兴的招呼众人回府,还让人去请李春芳,有了银子,自然要好好款待一下他的班底。

    傍晚,李春芳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进了裕王府。

    帅,真帅!好像一个明星啊?

    朱翊镒第一眼看到那男子便是由衷的发出感叹。

    此人便是张居正,时任右春坊右渝德兼国子监司业,是朱载坖的侍讲官。

    众人分宾主落座,裕王妃李氏一会儿就张罗了一桌好菜。

    一下午的时间,朱翊镒在户部的事迹这时早就传遍了六部衙门,张居正正是听说了这事,这才跟着李春芳来看看这传闻中拿刀抢劫户部的主。

    “王爷,世子有些孟浪了!”

    吃了一盏酒,李春芳先开了口,不过跟高拱相反,这李春芳上来就斥责了朱翊镒。

    “户部衙门怎么能动刀呢,这样一闹,殿下本来有理现在也变得无理了,下午整个棋盘街的衙门都在传这事,说王爷养了个武夫,小小年纪就敢对士大夫动刀,以后还了得,更有甚者,还说王爷失于管教,说王爷望之不似人君呐!”

    “呸!”

    高拱是个急脾气,正喝着酒呢,还没等李春芳说完,一口痰便啐在了地上。

    “棋盘街那些人懂个屁,六部衙门严党的人占了一多半,他们嘴里能喷出什么好话,不要管他们。”

    高拱虽是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便又看向张居正。

    “叔大,徐阁老知道这事了吧?”

    张居正微微颔首。

    “老师下午便知道了,不过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倒是刚才下值的时候严阁老去了宫里。”

    高拱闻言,心中定了不少,至于严嵩这老货进宫,倒也没什么,嘉靖虽不大见外臣,但耳目众多,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事。

    严嵩今年八十了,心眼跟脸上的老人斑一样多,不可能自降身份跑去告一个十岁的娃娃,他真要这么做,那他就不是严阁老了。

    就是裕王有些惴惴,总觉得这事没完。

    果然怕啥来啥,几人觥筹交错间,忽有王府太监来报。

    “殿下,圣上传旨让世子进宫。”

第005章 进宫面圣

    “殿下,圣上传世子入宫。”

    小太监的话刚说完,朱载坖手中的筷子吧嗒便掉在了地上。

    “圣上传召镒儿,定是为了下午之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朱载坖这下是真的慌了,若说这世上他第一怕的人,那就非他老爹嘉靖莫属了。

    嘉靖信奉术士的话,不仅弄了个二龙不相见的戏码,更对他这俩儿子没什么好脸子。

    特别是一直不给朱载坖正位,弄得他整日里惶恐不安,每次见老爹,下面总感觉有尿意。

    “唉,这事果然惊动了圣上,世子还是太小了,太孟浪了,大明开国二百年,哪有拿刀架到士大夫脖子上的世子,唉!”

    李春芳一边叹气,一边一脸似死了爹般的看着朱翊镒,仿佛在说,裕王礼贤下士的好名声都被你小子给毁了,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直在清流中间帮裕王扬名,这下全白干了。

    朱载坖本来就慌,听李春芳说完,当下更慌了,不顾众人目光,一把便拉住了高拱的袖子。

    “高师傅,高师傅,你快帮孤想个主意,本王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相比李春芳,高拱就淡定多了,虽然他也没想到嘉靖皇帝会这么在意这件事,不过他们只拿了一万两俸银,且又有户部的批文,顶多挨一顿骂,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亲爷孙呢,皇上再怎么不近人情,也不可能将气撒在一个十岁孩子身上,只是自己这学生没准会再挨一顿臭骂。

    “殿下莫慌,此事老夫自有计较。”

    说着,高拱将裕王扶到一边坐下,又将朱翊镒招到身旁。

    “世子,陛下这次相召应该是问下午之事,你不用惊慌,只说户部官员欺辱王爷,看不过,才一时冲动拔了刀,下次断然不会这样了。”

    朱翊镒闻言,心道这高拱还算机智,这理由也说的过去,自己实在不行再说点裕王府没米下锅的悲惨生活,掉点眼泪,没准就混过去了。

    朱翊镒谢过高拱,准备跟着太监进宫,正要走,却被张居正拦下了。

    “世子,见了圣上,你还是实话实说吧,圣上慧眼如炬,定会明辨是非。”

    朱翊镒一愣,看向张居正,只见这中年帅哥,正对着他点头。

    “殿下,外面传旨太监来催了,让世子快些。”

    朱翊镒还想让张居正说的再清楚一些,无奈小太监来催了,只得跟着走了。

    一路上,朱翊镒反复琢磨高拱和张居正的话,最终觉得还是实话实说。

    他的那点小心思,高拱和张居正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也就骗骗老爹和李春芳那个糊涂蛋,嘉靖都快成精了,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那点小九九,自己还是老实点好。

    而且就算嘉靖对他不喜,把他世子之位贬了也就顶天了,总不能因为这事砍他吧。

    朱翊镒也打算好了,要是嘉靖真做出这事来,那他就回凤阳老家打游击,反正现在那里穷得很,藩王又多,群众基础非常好,他还有系统加持,不造反都对不住老朱家。

    一路跟着小太监穿廊过厦,很快便到了西苑景阳宫,等小太监进去通传的功夫,朱翊镒见一老者从景阳宫里走了出来。

    此人大绯官袍,虽一脸倦态,但步履还算矫健,正是那严阁老当面。

    “阁老。”

    还离一段距离,朱翊镒当先对严嵩拱了拱手。

    严嵩眯眼一瞧,见是一穿蟒袍少年,自是知道这便是裕王世子了,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心道,这孩子怪不得能做下下午之事,仅这表面功夫就比他爹强多了,当即换了个和蔼可亲的笑脸快步迎了上来。

    “世子殿下折煞老夫了。”

    严嵩对朱翊镒回了一礼,接着道。

    “陛下正等着您呢,快去吧。”

    朱翊镒对严嵩又拱手笑笑,心中虽忐忑,但还是迈步进了大殿。

    “镒儿来了?”

    珠帘之后,一个有些亢奋的声音传来,自是那沉迷炼丹的嘉靖皇帝了。

    自从大礼议事件之后,嘉靖很少接见外臣,一般只和几个阁臣打交道,而且每次见面还都隔着一道珠帘。

    天颜哪那么容易得见,就是朱翊镒,也就见过嘉靖几面,而且都不记得了。

    “正是孙儿,皇爷爷安康,久是不见,孙儿想念皇爷爷。”

    朱翊镒低头问安,说着早就打好腹稿的吉祥话。

    “嗯,皇爷爷好的很,你爹和你二叔不惹朕生气,朕就安康的很。”

    听到嘉靖自称皇爷爷,朱翊镒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能用这称呼,说明嘉靖并没有因为下午的事生气。

    不过嘉靖这话,让朱翊镒没法接了,长幼尊卑,他爹和他二叔的是非都不是他能置喙的。

    倒是珠帘之后,一阵响动,接着就是一股香气袭来,似是嘉靖在捣鼓什么香。

    朱翊镒心道,自己这爷爷在炼丹方面还真是敬业,手里一刻也不闲着,要是把这劲头用在治国上,没准还真能让大明多撑几年。

    “去劫户部了?”

    朱翊镒神游之间,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顿时将他刚才的好心情给震没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刚给了个甜枣,这就准备打一棒子了,这一惊一乍的,皇帝就没个正常人。

    不过朱翊镒很快镇定下来。

    “皇爷爷,孙儿只是给那刘侍郎一个台阶下,您知道的,户部都快一年没给府里发俸银了,我爹的袍子都几年没换了,家里的下人都走了不少了。”

    朱翊镒说着还哽咽了一下,似是有些委屈。

    “嗯,劫的好,比你爹强,你爹要是有你这心思,哪能被户部那群酸儒欺负喽,不过告诉你爹,有了银子也不能乱花,节俭点好,朕卧不过一塌,食不求五味,四季常服也不过八套,他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朱翊镒闻言,心里一阵恶寒,擦,自己这皇爷爷还真他妈有脸说,你但凡真的节俭,也不至于让严嵩这老货帮你敛财了。

    况且严党这些货敛财手段狠辣,心还黑的很,给你十分孝敬,这些人上上下下至少得落二十分的好处。

    不过朱翊镒也只能心里想想,脸上还是一脸崇拜。

    “皇爷爷教训的是,孙儿记下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有两个小太监将珠帘挑开。

    “抬起头来,让皇爷爷看看你。”

    朱翊镒忙将头抬起,四目相对,朱翊镒笑笑,赶紧又将头垂下。

    “嗯,不错,上次见你,你还跟在你爹身后不敢出来呢,现在都敢拿刀了,他们说你在户部可是威风的很。”

    这个他们用的好,朱翊镒没法从中分辨出是谁在递小话,是严党?还是厂卫?亦或是看不惯他作为的士大夫们?

    朱翊镒不敢接话,只能又讪讪笑了笑。

    “哈哈,赏!”

    嘉靖仔细端详了他这孙子一通,接着便挥了挥手,大太监陈洪便托了一个托盘过来。

    朱翊镒瞥了一眼,竟是一柄玉如意。

第006章 爹,你要俭朴

    朱翊镒进宫的档口,裕王府众人也没心思吃喝了,特别是李春芳一个劲的唉声叹气,让朱载坖心里没着没落的。

    再加上李氏在一旁抹眼泪,朱载坖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住了,便索性领着众人去了午门外面等着。

    “王爷,陛下这次因为世子迁怒于您,您明早得上个请罪的折子啊,还有户部那边,明早也得去一趟,跟刘侍郎好好说说,给人压压惊,礼贤下士总要做的。”

    李春芳絮絮叨叨,已经开始帮裕王想挽回声誉的措施了。

    朱载坖本来就担心,现在听李春芳这么说,心里更是烦闷,索性下车踱步。

    高拱和张居正虽然觉得这李春芳是多虑了,但碍于他年岁长、资历老,便也不好多说什么,见朱载坖下了马车,两人也不愿意听李春芳絮叨,一同下车陪裕王去了,独留李春芳在那里之乎者也的筹谋。

    众人刚下车,就见午门旁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胖一瘦两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朱载坖仔细瞧,那胖的是宫里的大太监陈洪,瘦的则是自己儿子。

    朱载坖有些愣神,这陈洪可是司礼监掌印,寻常可见不到他亲自送人出宫的。

    朱载坖愣神,高拱则是不愿意和太监交往,倒是张居正先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与陈洪寒暄。

    “王爷,您生了个好儿子啊。”

    陈洪对裕王拱拱手,说完也不管众人,随后便回了宫里。

    陈洪在宫里素来口风紧,且从不与外臣结交,今日也不知咋了,破天荒的主动跟裕王说了这么无来由的一句。

    几人一时语塞。

    陈洪这是几个意思?

    陈洪这话其实正反听都可以,对他们这些宦海沉浮的人来说,有时候好就是坏,坏就是好,但有时候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如何正确的理解别人话里的深意,便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政治素养了。

    朱载坖此时倒是反应快了,理解不出就索性不理解了,毕竟还有几个师傅呢,这话让他们解读去吧,自己还是先关心关心儿子比较重要。

    “老头子没为难你吧?”

    朱载坖将朱翊镒拉倒一边,小声问道。

    在午门外面,朱翊镒也不敢多说话,只摇了摇头,随后便道:“回家说。”

    几人不敢在这里多待,便匆匆上了马车回府。

    李春芳此时见众人皆眉头紧锁,心中立时一沉,心道:莫非还真让他给说中了,陛下这是迁怒裕王了?

    李春芳见众人都不说话,觉得自己年长,有必要教育一下始作俑者,便正色对朱翊镒道。

    “世子啊,少年人脾气急,这可是人生大忌啊,您这一冲动,裕王好不容易积累的声望,这下全毁了,你还小不懂王爷和景王的事,但以后可一定要记得一个忍字。”

    朱翊镒虽然比较烦这老头,但碍于此人是老爹的老师,还是给予他基本的尊重,笑着应下了。

    不过李春芳还没有满足于此,接着又问。

    “陛下可迁怒裕王殿下了?”

    朱翊镒闻言,便有些不耐烦了,张口就道:“皇爷爷说了,有了银子也不能乱花,节俭点好,皇爷爷还说自己卧不过一塌,食不求五味,四季常服也不过八套,父王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众人一听,顿时呆在当场。

    这话其实挺重了,啥叫委屈,往大了说那叫心怀怨望,怨望谁?怨望皇帝?那不是找死嘛。

    特别是朱载坖,本来就被老爹折腾的有了心理阴影,听了这话,差点晕在当场。

    老爹这是在暗示他啊。

    几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张居正宽慰道:“殿下,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吧,兴许世子记差了也说不准。”

    几人闻言,立时将目光投向了朱翊镒。

    “噫?世子手里咋多了个盒子?”

    倒是李春芳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朱翊镒手里的锦盒,这盒子上面有蟠龙纹,一看就是宫里的。

    “哦,这个啊,皇爷爷赏我玩的,兴许是看咱府里穷,留着以后典当用。”

    说着,朱翊镒便打开盒子,将那玉如意取了出来,还装逼的转了几个花。

    “如意?”

    李春芳岁数大,但眼却没花,相当识货。

    一听这个,朱载坖当即将玉如意抢了过来,然后小心的放在眼前把玩。

    “你确定这是父皇赏你的,不是你自己从宫里顺出来的?”

    对于嘉靖赏赐自己儿子玉如意这事,朱载坖一时还难以接受,毕竟前一刻父皇还明里暗里似说他心怀怨望,咋转手就给了儿子一柄玉如意呢?

    如意这东西在这个时代代表的意思可多着呢,小了说那是送个如意寓意事事随心所欲,大了说那就意义大了,裕王府的心意是啥,嘉靖不可能不知道,莫非......?

    朱载坖一时想入非非,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高拱和张居正此时也不淡定了,追着问朱翊镒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几人中就是李春芳比较镇定,刚才就他蹦的欢,这时却啥也不说了,闭目养神的坐在一边,似是在休息,但耳朵却竖的尖尖,生怕漏了什么。

    朱翊镒一五一十的将陛见的过程说给了几人听,众人听完,全都面露喜色,就是李春芳虽有些讪讪,但还是对裕王表示了恭喜。

    而且李春芳还掉了个书袋,给裕王讲了永乐年间好圣孙的典故,让朱载坖一时心情大好。

    李春芳这翻手云雨的手段着实让朱翊镒震惊了一下,果然是在历史上做到内阁首辅的男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就是朱载坖有些不合时宜,此时又问李春芳,自己明日还要不要去户部跟刘侍郎做做样子。

    李春芳还没说话,高拱却抢先看向朱翊镒:“世子殿下觉得王爷该不该去?”

    朱翊镒闻言,一时感到有些心累,这些站队夺嫡的大臣活的可真累,考完王爷,又来考验自己这个世子。

    不过朱翊镒看在这几位拿仕途身家来帮自己老爹的份上,还是耐心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事当然不能去,我爹要是去了就真的害了刘侍郎了,今日刘侍郎其实是在就势帮咱,严党那帮人也不全是傻子,肯定会对他不满的,咱再去拉拢人家,那不等于坐实了刘侍郎的善意,严阁老能放心他在户部?”

    朱翊镒见众人听得仔细,接着压低声音又道:“要我说,高师傅明天最好上个折子弹劾一下刘侍郎,说他欺辱宗亲,这样没准更能帮刘侍郎减轻些严党那边的压力。”

    “而且这刘侍郎虽然看似中立,但感觉他是倾向于我爹的,留这么一条暗线在户部,没准啥时候咱就能用上了,户部啊,那可是严党的钱袋子,没准最后搬倒严党的关键就在这刘侍郎身上了。”

    朱翊镒终于将话说完,却发现众人都不说话了,两眼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似是在看一个怪物。

第007章 获得启动资金

    第二日,朱翊镒被老爹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穿戴好衣服,便被领到了裕王府的中殿。

    只见大堂正中的山水画前的一个檀木架子上,赫然放着昨天那个玉如意,玉如意前还有一支香炉,一根檀香,余烟袅袅。

    “爹,就一玉器,要不要这么正式啊?”

    朱翊镒有些无语,但还是跟着裕王上前拜了三拜。

    “你懂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玉器,这是如意,这是咱家的护身符,你爹我想好了,下次再去户部要钱,你就捧着这如意去,我看鄢懋卿那帮混球哪个再敢克扣咱家俸银。”

    朱载坖说着话,又跟前上了三炷香,心里虔诚不虔诚看不出来,脸上那确是恭敬地紧。

    说话间,下人通传,说是国丈、国舅来了。

    两人闻言,忙一起迎了出去。

    王府庭院中,李伟神采奕奕,后面还跟着两个高大的男子,身上各背了一个口袋。

    这两人正是朱翊镒的舅舅,老大叫李文全,老二叫李文贵。

    “镒儿,你说的法子真灵,我试了一下,还真像你说的,跟石头一样硬。”

    说着,李伟让两个儿子将口袋揭开,只见里面一些灰黑色的粉末,跟朱翊镒印象中的水泥并无多少差异。

    “这东西跟荞麦粉子一样,能行?”

    朱载坖用手抓了一把水泥粉,一脸置疑。

    “姐夫,这东西好着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文全说着让人拿了木盆和水来,按照比例将水泥和水混合在木盆里。

    水泥的硬化速度很快,朱载坖眼瞅着刚才还是粉末的东西加水后就凝结成块了。

    几人吃完早饭再来看,那水泥用手就已经戳不动了。

    等到了中午,经过太阳暴晒之后,水泥已经硬的和石头差不多了。

    “娘,给钱吧,初期先投上五千两,有了这东西,咱家以后再不用为钱发愁了。”

    一家子吃完饭喝茶,皆眼巴巴的看着李氏。

    跟朱载坖不同,李氏对钱可是看的紧,昨天刚要回来的一万两虽然不少,但对于一个王府来说,还真的不算多,得精打细算着用,天知道下次发俸银是啥时候,这个李氏有惨痛的经验。

    “那水泥真的这么好?”

    李氏虽看了水泥,但还是有些不相信。

    “你刚才不看了嘛,镒儿这法子真的很灵,而且成本只有糯米浆的两成,咱办个水泥作坊,那挣钱不是海了去了。”

    李氏信不过自家王爷,转头看向老爹。

    “爹,你说,镒儿这法子真的行?”

    李伟将手中的烟杆放下,砸了一下嘴。

    “行,我还在家里用这水泥砌了一堵墙,干了后,用大锤抡都没事,这买卖能做,现如今你这两个兄弟光挂着个虚衔,平日里也没事,弄个水泥,咱家人手倒是够了。”

    李氏听了自家老爹的话,还是没下定主意,毕竟她是知道自家兄弟的,以前都是老实巴交的苦力,能会做啥生意。

    “娘,您看看人家皇亲国戚,您再看看我这俩舅舅,吃的啥,穿的啥,就这样,我这俩舅舅也没打着您和我爹的幌子出去招摇撞骗,您还有啥不放心的,再说,还有我操持着呢,皇爷爷可是给我玉如意的,况且这钱还是我要来的。”

    朱翊镒看着李氏,心道真没投资眼光,怪不得你娘家人守着王爷府这个聚宝盆还过的这样落魄。

    “好吧,但这钱得省着点花,要是赔了,咱家年底就一起去要饭得了。”

    有嘉靖背书,李氏还是最终答应了,扣扣索索的将几张银票递给了朱翊镒,一脸的不舍,随后又叫来了家里的管家太监。

    “李芳,世子还小,你找个能写会算的人在旁边参谋着点,可别让人把银子骗去了。”

    李芳是裕王府的大管家,办事效率很快,等朱翊镒拿了银票刚回到房间,就领着几个太监进了门。

    “世子爷,这几位都是咱府里能写会算的,您看看谁比较顺眼,以后就帮您算个账跑个腿的。

    几个小太监低眉顺眼的垂下头等着挑选,突然让朱翊镒有种去了后世会所的感觉。

    没有意外,这几位应该都是李芳的干儿子了,太监特别喜欢抱团,不是心腹根本不会推荐,伺候世子爷这可是前途无量的美差。

    朱翊镒挨个看了,忽然脑子亮了一下:“咱府里有个叫冯保的吗?”

    李芳闻言,面色很快的变了一下,顿了顿,随后应道:“世子爷,您咋想起这么一个人了?”

    朱翊镒将李芳的表情收在眼里,听他这话,府里应该是有这么一号人的,不过应该是有什么隐情。

    李芳挥手将其他太监退下,这才道。

    “回世子爷,咱府里确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您有所不知,此人是从宫里贬出来的。”

    朱翊镒闻言一时有些无语,啥叫被贬出来的,咱裕王府难道是犯官贬黜之地?

    对于自家这位太监总管,朱翊镒倒没啥不满意的,李芳这人老实本分,可就是太老实了,裕王府都穷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在外面靠王府这棵大树帮府里赚点外快。

    要说这裕王府混成这样,李芳这个大太监是有一定责任的。

    见朱翊镒脸色不好,李芳自知失言,赶紧又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世子爷您有所不知,这李芳是在宫里犯了众怒,混不下去了,得陈公公指点,才来咱府里的。”

    接着李芳便将冯保的来历跟朱翊镒一一道来。

    原来这冯保那是相当聪明伶俐,在内书房时门门功课皆是优,而且尤其擅长书画,然后被陈洪收了干儿子,从内书房出来后,便被留在了御前听用,可谓是一出山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不成想去年夏天,京师附近干旱,一个月都没下雨,嘉靖又是个热衷修仙的,文官们自然将不下雨这事跟皇帝失德什么的联系到了一块,弄得嘉靖很是郁闷。

    但就在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一阵风起,突然就开始下雨。

    当时晚上值班的正是冯保,这小子一高兴,便赶紧跑到御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嘉靖。

第008章 黑,真他妈黑

    冯保利欲熏心迷了眼,贸然去给嘉靖禀报喜讯,这下可就炸了锅了。

    宫里太监们是有严格等级之分的,小到吃住,大到伺候的主子高低,二十四监还分上监和下监,都给你分的明明白白的,就是同在御前,也分有在殿内殿外伺候的,端茶的还是扫地的。

    而冯保恰是御前听用最低一级的,属于殿外打扫卫生的那种,而且是不允许进殿的。

    那天就是冯保在殿外扫地,第一个感知到下雨,而当时周围也没其他太监,这小子一时功利心起,直接就冲到御前报喜去了。

    久旱逢甘霖,皇帝又特别关注,是个搏出位的最好时机,这个消息可值得上千金,万一皇帝一高兴,兴许能赏个二十四监的主事,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这消息,御前多少叫得上名的太监都盯着呢,没成想让一个刚来扫地的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按理说,冯保没有进殿的资格,得知下雨的事得先给自己的直接领导主事太监汇报,然后主事太监再告诉殿前掌事太监,掌事太监再汇报给御前听用的陈洪,陈洪再汇报给嘉靖。

    陈洪得了皇帝的好,再赏下面的各级太监。

    逐级汇报,逐级负责,逐级赏罚,几百年前明朝的太监们都将这套流程玩的很溜了。

    而冯保作为殿前最低等级的太监,得罪了这条线上的所有人,直接犯了众怒。

    从那以后,冯保就被针对了,直接从御前开革到了浣衣监,工作职责也从扫地换成了刷马桶。

    更为糟糕的是冯保吃相难看的事被在宫里传开了,坏了规矩,所有太监都看他不顺眼,似乎自己没上位成功,就是因为这些不要脸太监的缘故,一个个明里暗里的都欺负冯保。

    什么干最累的活,吃最少的饭都是常事,有那心黑的,都敢往他吃的馒头上撒尿。

    冯保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直接在陈洪值房外面跪了三天三夜。

    陈洪倒是见了他一面,然后冯保就被送到了裕王府里。

    朱翊镒听完李芳的话,后背一阵发凉,千言万语最终就剩下两个字:

    黑,真他妈黑!

    宫里这斗争真特么的是你死我活,比他前世那办公室斗争可黑多了,弄不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而且是真的死,后背中刀被判定为自杀的那种死。

    不过这冯保也真是个人物,就这样的境遇下最后还能翻身,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果然能在历史书上留下名字的都不简单。

    “冯保这人现在府里任何职?我怎么也没见过他呢。”

    听完冯保的故事,朱翊镒顿时又对他多了一份兴趣,可是说来也奇怪,无论是他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的记忆,好像都没有冯保这号人。

    听朱翊镒问冯保,李芳忙道。

    “回世子爷,哪能让您见到他呢,冯保现在在府里干净军,不干净。”

    “净军?咱府里还有军队?”

    见朱翊镒不明白,李芳颇有些不好意思。

    “世子爷,净军不是军,是管洒扫的,冯保还是干他原来的工作,呃,还是刷马桶。”

    朱翊镒闻言,忍不住大笑了一顿,扫厕所就扫厕所呗,还净军,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你去把冯保叫来吧。”

    朱翊镒吩咐李芳。

    虽然这冯保有前科,但他在原本历史上协助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还是识大体的,而且能力也没的说,朱翊镒决定见见他。

    一会儿工夫,李芳便领了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进来,看面貌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衣着虽旧,但得体干净,身上似乎还有一股檀香,单看装扮,怎么也看不出这货是刷马桶的。

    “你平常也是这番打扮?”

    朱翊镒有些不解,一个刷马桶的收拾的跟司礼监上班的一样。

    “回世子爷,奴婢平常也是这般,活脏人不能脏,活脏人要是再脏了,那别人就更看不起咱了。”

    朱翊镒闻言,一时语塞,这冯保果真是个有文化,这话说的好有哲理啊。

    “走,带我去你干活的地方瞧瞧。”

    跟着冯保,朱翊镒一路往后院而去,待穿过最后面院子的一个小门,又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这才到了冯保工作的地方。

    怪不得朱翊镒没见过冯保,别说他没来过这地方,就是李芳也不见得往这边来过。

    地方不大,青石板铺就的场地中央是一口水井,靠墙的边上有一排排的架子,上面则整齐的摆着一个个恭桶,此时正是下午,恭桶都被洗刷干净了,上面有的铺了檀香灰,有的铺了沙土。

    刷恭桶的器具也都整齐的挂在墙上,整个场地看不到一丝污秽之物。

    等到晚上,这些恭桶则会被各院里负责的太监宫女拿到主子院里去,第二天一早,则会再被送到这里。

    朱翊镒转了一圈,对李芳道。

    “冯保以后就跟我了,这里你再找个人负责吧,不过我以后可能不定时来看看,得干的和冯保一样才行,还有给这里干活的太监发双倍的月例银子,咱裕王府可不能委屈了这些帮咱干脏活的人。”

    冯保听到这话,一时愣在了当场,看看朱翊镒,又看了看李芳,一时不知该干什么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世子爷。”

    李芳笑着提醒冯保。

    冯保这才恍然,也不知怎的,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啪啪啪给朱翊镒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嘴里还呜咽着,似在诉说这些日子里的恐惧、委屈和无助。

    一直到回了朱翊镒自己的院子,冯保还在抽泣。

    “冯伴伴,我听说你当年是在宫里当差的,陈大监怎么让你来裕王府了?”

    朱翊镒比较好奇陈洪怎么会打发冯保来裕王府,别再是他妈的什么间谍。

    不过从原本历史上来看,裕王最后成了隆庆皇帝,这冯保要是间谍的话,那也应该是好间谍,甚至朱翊镒在想,自家老爹不会跟陈大监有什么秘密的联系吧。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争储这事上太监们也得站队。

    冯保闻言,赶紧止住呜咽。

    “回世子爷,当时奴婢在宫里迷了心窍,做了错事,被人排挤,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去求陈大监给咱指条活路,陈大监是个念旧情的,便说裕王仁厚,到咱这能活,奴婢便来了。”

    这话说的实诚,但朱翊镒咋老感觉哪里不对劲,这陈大监咋这么了解自家老爹呢。

    而且冯保来了,府里就收了......

第009章 期刊

    银子有了,朱翊镒便开始了他的水泥建材事业,给了外公两千两银子做启动资金,剩下三千两朱翊镒准备来干件大事。

    这日,朱翊镒闲着无事,带着冯保去了一家茶馆,便听见茶馆大厅里有人在读报。

    是的,报纸这东西在明朝就有了,不过是叫邸抄,顾名思义就是邸报的抄写版。

    邸抄老板买通朝廷通政司的小吏或者自己派人去通政司,将朝廷邸报抄写下来,自己印刷发行,卖给一些没有官职的古代键政客们过过嘴瘾。

    有时候邸抄上还会加一些朝政的小道消息之类的,供读者们八卦,以增加销量。

    明中期市井文化繁荣,百姓较为富裕,江南和一些比较大的城市识字率比较高,小说、话本、戏曲这些文化形式比较风靡。

    像朱翊镒前世看的那些《水浒传》、《西游记》和《三国演义》什么的,这时代早就风靡了,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都能给你讲一段关羽温酒斩华雄。

    而且明朝中后期对于文人议政特别优容,特别是京师这种离朝政比较近的地方,赶大车的马夫都能就严阁老将孙女嫁到徐阁老家的事好好跟你分析一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两人挑了个角落坐下,刚端起茶盏就听到那读报人大声念道:“世子爷大闹户部堂,张侍郎吓钻桌子底。”

    朱翊镒一口茶水喷了冯保一脸,随后大口咳嗦起来,众人立时向他这边看过来。

    “呛着了,呛着了,抱歉抱歉。”

    朱翊镒讪笑着对众人拱了拱手,随后小声对冯保道:“这京师人胆子真大,侍郎也敢编排,也不怕刘侍郎差人抄了这报社。”

    冯保一边帮朱翊镒拍背一边道:“爷您有所不知,咱这京师百姓胆子大着哩,奴婢听说有一次严阁老的轿子在巷子里行走,前面遇到一个老太太,严阁老家的仆人多厉害,就上前轰这老太太,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严阁老让人把这老太太打死了?”

    冯保一听,立马笑了:“那哪能呢?这老太太不仅不让道,还把严阁老给骂了?说阁老咋了,她老太太这一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阁老,还说这京师里阁老遍地走,侍郎多如狗。”

    卧槽,竟然还有这事。

    朱翊镒立马精神起来,接着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严阁老让人调转轿子绕路去了。”

    冯保说着自己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尖利,惹得旁边一桌的人老看他。

    冯保压低声音又道:“况且,爷您没见这邸抄将刘侍郎换成了张侍郎吗?朝代也改成了宋朝。”

    朱翊镒一听,这邸抄还真把这春秋笔法弄明白了,可是这有啥用,知情人一眼就能看出说的是谁。

    “咱大明的官员都这么爱民如子了?我咋看邸报上,河南汝阳的县令为了敛财,竟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商人给安了个罪名砍了,这事年前刚查出来的,还上了邸报的,可见这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也不是随便说说的,咋京师的百姓这么大胆。”

    朱翊镒心道,明朝官员可心黑的很,我知道的很清楚,你冯保可别骗我。

    冯保闻言,抿嘴笑了笑道:“世子爷聪慧,咱这京师百姓还真就是这样,不过他们也就敢对大官这般,真要是碰上了坊长或者衙门小吏快手,一个个那是脑袋缩的紧。”

    “而且,这大官跟小官父母官不一样,这大官要名,得养望,您瞧严阁老避让老妪之事,让街头巷尾不少老妇人还夸严阁老好呢。”

    朱翊镒这回听明白了,这是大明版的县官不如现管,你侍郎尚书再大可真管不了我小老百姓的一日三餐,门前巡逻的快手小吏或街道坊长可真不敢得罪,他们真能借个由头去你家要钱要粮或者让你去服劳役。

    “咱大明像这样敢说的邸抄多吗?”

    朱翊镒又问。

    “咱京师这边多些,但都不敢直呼其名,一般都编造朝代,改换姓名,不过奴婢听说江南那边比京师还胆大,有个叫什么东林社的,里面有不少读书人呢,他们也出邸抄,有时候还编排朝中大员,而且是直呼其名,比如严阁老,在江南那边可是臭了名的。”

    朱翊镒知道,江南那里是徐阶的大本营,抹黑严嵩也不稀奇。

    只不过朱翊镒没想到嘉靖末年读书人结社就有了雏形,竟然东林都出现了,这大明的风气还真是宽松。

    会了茶钱,冯保领着朱翊镒进了阜阳门边上的狮子胡同,这里有一家濒临破产的邸抄作坊,是前阵子朱翊镒让冯保寻的,朱翊镒准备收购,然后自己发行邸抄。

    他要在这邸抄上印刷科普知识,好给系统里增加科普值。

    靠朱翊镒一对一宣传科学知识效率太低了,饶是他每日孜孜不倦,账户里的科普值也才刚到一百。

    系统里的东西都贵的要命,一百块钱能买个屁,他想买把手枪防身都得三百,而且必须得美刀结算。

    朱翊镒累感不爱,都他妈系统了,竟然还有美元霸权,按汇率,他得准备两万多科普值才行。

    思前想后,朱翊镒还是决定发行报纸,京师现在有百万人口,每一期邸抄只要有一万人看到或者听到,他至少能收获一万科普值,这效率就高多了。

    发行两期就能买手枪,发行四期就能买AK,发行十期就能买冒蓝火的加特林了。

    想想就觉得兴奋。

    两人来到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冯保拍门,一个和朱翊镒一般大小的孩子来应了门。

    这孩子认识冯保,便将两人引到院里。

    一个小四合院,正房印刷,厢房住人,加上老板七个员工,其中有两个妇人,两个半大孩子。

    两个成年人皆穿长衫,应该是读书人,当是这邸抄的编辑,妇人负责排版印刷,孩子负责送报。

    一切都安排的挺妥当,可就是不挣钱,正好五百两银子便宜了朱大少爷。

    朱翊镒全盘接收了这个小作坊,连老板也接收了,不过变了个称呼,成了掌柜的。

    掌柜的姓吴,叫吴伟业,是北直隶人,举人没考上,索性赖在京师不走了,办了这么个小作坊,当了北漂。

    收了朱翊镒五百两银子,老吴很开心,这下可以在京师买个四合院了,奋斗十年,终于可以将老婆孩子接来了。

    办好了书契,朱翊镒也没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丢给了老吴。

    这是朱翊镒前阵子在系统上买的天龙八部,他直接从湾湾那边买的繁体线装版,省的他简译繁了。

    以后这邸抄不论时政,每期只连载小说,另外再附赠一则科普小知识。

    这科普小知识主要来自朱翊镒买的繁体版十万个为什么,朱翊镒把一些明显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科普知识给去掉了,让老吴每期刊登一则。

    比如,我们为什么要喝热水,传染病如何防治等,特别是一些感冒发烧、跌打损伤等常规病症的防治知识,朱翊镒让老吴多多刊登。

    交代完这些,老吴高兴的让朱翊镒给这新报纸取个名字。

    朱翊镒本来想取京城时报的,可一想这报纸连时政都没有,算个毛的时报,顶多算个期刊,于是大笔一挥,写下读者文摘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第010章 禁烟

    朱翊镒本来想很快能解决报纸这事的,可没成想办一份期刊需要考虑这么多东西。

    比如定价,几日发行一期,用哪个渠道发售等等,另外还要考虑员工的工资什么的。

    对这些,朱翊镒并不大懂这个时代报社如何运作,基本都听了老吴的,就是定价和发行频次是朱翊镒定的。

    最后大明版读者文摘定价为一个铜板一份,三日一期,一期发行一万份。

    朱翊镒要让京城的读书人人手一份,街头巷尾的茶馆都在谈论期刊上的小说和科普知识点。

    这要是实现了,朱翊镒目测每天他都能收获上万的科普值。

    交代完一切,朱翊镒又给老吴留了五百两银子的启动资金,毕竟是三日一万份的大期刊,他们现在这点人和家伙事根本不够看的。

    既要再租个大宅院,还得要多招些人才行。

    临走的时候,冯保多了个心眼,让朱翊镒将天龙八部和十万个为什么都带了回来。

    毕竟这是核心科技,万一泄露了这期刊就算是歇菜了。

    以后每期印刷之前,冯保都会派人将这一期的内容誊抄好送过来,书放在裕王府里总是安全的多。

    办个期刊并不是简单的事,折腾了大半天,等朱翊镒回到裕王府,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裕王府此时却是热闹的很,正屋大殿上高朋满座,不仅高拱等人在,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朱翊镒没想到自己老爹平时囊怂一个,却有这么多仁人志士站他一边,看来这嫡长子继承制还真的深入人心,大几个月那也是大。

    因为朱翊镒在户部事件中的出色表现,众人都对这个世子很好奇,裕王便领了他到殿中见客。

    除了他认识的高拱等人,裕王一一给朱翊镒介绍了其他年轻人,这里面就有朱翊镒后世听说过的赵贞吉、吕调阳、张四维、申时行、王锡爵、沈一贯等人。

    不过他们这时候多是挂职翰林院的一些言官,不是实权派,就赵贞吉还行,在都察院任右都御使。

    不过据冯保说,吕调阳、张四维和申时行等人也很猛,虽是七品的给事中,但位卑权重,在六部可以横着走的那种。

    介绍完之后,朱翊镒稍微分析了一下这些人的出身,发现还真是江南那边比较多,再有就是一些其他地方的世家大族。

    比如张四维,这家伙是山西人,晋商出身,家里开钱庄的,套用朱翊镒那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属于宇宙行级别的,妥妥的金融大鳄了。

    还有王锡爵,苏州人,出自太原王氏,他妈也是太仓有名的巨富吴氏,妥妥的官N代加富N代。

    而且这些人不光家里有钱有权,还他妈的巨聪明,不是状元就是榜眼探花的,属于家里有钱还巨努力的那种,朱翊镒跟他们坐在一块,瞬间感到矮了一头。

    不过转念一想,他娘的他早就不是前世那个孤儿院出身的苦逼程序员了,他现在姓朱啊,家里也好富好有权的不啦,他祖上都是皇帝。

    跟他一比,在坐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渣渣。

    想到这里,朱翊镒心里乐开了花,腰板也不自觉挺得笔直,姓朱真他妈的爽。

    虽然高朋满座,但殿内的气氛却不怎么轻松。

    殿内静下来后,高拱便主持道:“放开烟禁之事,陛下下旨廷议,大家都议议吧。”

    殿内人来之前基本都知道了这事,前阵子朝堂上关于禁烟的事弄得沸沸扬扬,上书皇帝者不知繁几,现在终于有了眉目。

    可这嘉靖也太会推太极了,直接又将这事给推了回来,让开廷议,这下可苦了清流们。

    廷议是大明朝特有的议政方式,特别是在嘉靖和万历两朝,皇帝都不爱上朝,重臣们便用廷议这种方式来处理国家大事或者推选朝廷大员,也算是比较原始的内阁制了。

    不过明朝的皇帝依然有一票否决权,对于廷议的结果,皇帝要是不满意,一样可以驳回或者留中。

    明朝有资格上廷议的大臣为六部九卿,主要是内阁大学士,以及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一把手。

    如今的朝廷六部基本都是严党把持,裕王这边很不占优势,放开烟禁之事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高拱话刚落,刚才寂静的殿中立时变得吵闹起来,众人纷纷痛陈鸦片的危害,然后再痛骂一番严嵩及其党羽祸国殃民。

    朱翊镒听了一会儿,老感觉哪里不对,要说禁烟该不该禁,在朱翊镒看来,那肯定得禁,鸦片危害太大了,不仅损害百姓身体,而且还会造成大明贸易逆差,白银外流,加剧大明的通货紧缩,间接加快土地兼并的速度。

    但严党的主张有没有道理,那也是有的,他们主张加强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增加丝绸瓷器和茶叶的出口,增加朝廷税收。

    又听了一会儿,朱翊镒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是自己将这件事想简单了。

    其实对于是否放开烟禁之事,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没有一方是从鸦片损害健康的角度来考量的,两派争论的焦点其实是海禁之事。

    严党看中的是放开海禁加强海外贸易背后的巨大利益,可以增加朝廷税收,出身江南那边的清流们则是主张继续海禁,他们好与“海盗们”继续把持与海外的垄断贸易。

    本质还在于是否开海。

    朱翊镒这才明白,原来这帮清流们才是阻挠大明开海的罪魁祸首,怪不得刚才听他们慷慨陈词老感觉不对劲。

    当然严党也是不是什么好货色,拿放开烟禁来推动继续和红毛鬼子们贸易,这也是饮鸩止渴。

    党争,党争,他们争得一家一姓之私利,这大明迟早药丸。

    裕王府的这场清流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当然也没什么好结果,毕竟有资格参加廷议的大佬都在严党那边,到时候投票他们必输无疑。

    虽然最后还得由嘉靖来最终定夺,但朱翊镒不想将这祸国殃民的烂政寄希望在那个整日吃元素周期表的修仙人身上。

    他得做出改变。

    翌日,裕王府饭厅。

    “爹,几日廷议?”

    朱翊镒问。

    “十八号,怎么了?”

    裕王愁眉不展的道。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朱翊镒吃完饭,便领着冯保去找了老吴。

    现在是八号,离廷议还有十天,他要将禁烟这事办成。

    到了狮子胡同印刷作坊,只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老吴动作很快,有了银子,便立马招兵买马了。

    朱翊镒拿出一份昨晚拟好的材料,对老吴道:“文摘的事先停停,先印这个,不要管成本,敞开了印,三天之后我要十万份。”

第011章 火烧鄢家楼

    三日后,家住文宣胡同的国子监博士刘在心打开院门。准备去上班,忽见门环上插了几页纸。

    刘博士取下纸来仔细看了看,随后放在了袖中,并没有当回事。

    来到国子监值房,几位同僚都已经到了。

    跟往日不同,这些人没有在准备今日要教授的课业,而是凑在一块谈论什么。

    众人见刘在心来了,便纷纷看了过来。

    “在心老弟,快来快来,你今早在门前可捡到东西了?”

    一人将刘在心拉了过来,连忙问道。

    刘在心看了看桌上的纸张,随后将那几页纸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你们也捡到了?”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一人又道。

    “不光是家里,国子监这里也有,我来的早,国子监院里铺了一大片呢,这会儿都被监生们捡走了。”

    众人又对着那几张纸议论了一番,直到院里钟声响起,这才夹起教案出去上课。

    刘在心来到教室刚打开教案,还没说话,便有一个监生举着一张纸站了起来。

    “刘先生,这鸦片真这么害人?”

    这监生话刚说完,众监生便纷纷拿出捡到纸张议论了起来。

    有人说鸦片害人,有人则不以为然。

    不过有监生来自东南沿海,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吸食鸦片,他们自然了解鸦片的危害,便与那些不以为然的人争的面红耳赤。

    其实刘在心也是福建人,见过吸食鸦片的,危害他是清楚的。

    “静静,静静。”

    刘在心将戒尺在案桌上用力的敲了敲。

    “这鸦片当然害人,要不朝廷怎么下令禁烟,我老家是福建的,西洋人有在那里贩卖鸦片,此物剧毒,削骨挖髓,且又易成瘾,凡是吸食鸦片的,皆倾家荡产形销骨立而死,你等切不可食用这东西。”

    刘在心说着,又用力的敲了一下戒尺,示意监生们引以为戒。

    “先生,那我怎么听说,朝廷最近正在商议放开烟禁之事呢?”

    有监生家里是做官的,对于朝廷要廷议禁烟的事了解一些。

    对于这事,刘在心也是知道了的,他对此当然是反对的,但他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博士对此也无能为力,穷则独善其身,他也只能告诫自己的家人学生千万不要碰这东西。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此事乃是部堂们议的,你们要的是用心读书,早日考取功名,等到了朝堂之上,自有你们谋划的。”

    众监生素知这刘博士为人古板,听到这话,便也不敢多言语,只是年轻人多心怀浩然之气,又自视甚高,顿感朝堂上满是奸臣、庸臣,恨不得取而代之。

    同样的场景不仅在国子监中上演,昨晚四九城里撒了十万份传单,今日城内大小茶馆、街边摊子都在谈论这事,甚至还有吸食鸦片的受害者们现身说法,形似骷髅的瘾君子着实将围观的人吓得不轻。

    朱翊镒不仅在传单上写了吸食鸦片的危害,还科普了一下西洋鬼子想通过鸦片赚取大明的银子、损害大明百姓的躯体,进而对大明进行侵略的狼子野心。

    今日一早,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询问英吉利是哪国,更有那冲动的,分不清什么弗朗机、英吉利的,逮着西洋传教士就一顿胖揍。

    如今的大明百姓跟后世的大清不同,既没有实行愚民教育,也没有穿戴丑陋的发饰,大明衣冠可是此时东亚文化圈的顶流,文化自信还是有的,所以慕洋犬这个品种尚未出现。

    而且明朝对西洋人一向不感冒,当年朱元璋平定泉州的时候,那群蒙古人雇佣的西洋包税商还妄想抵抗明军,最后明军可没有留情,活着的西洋人也被贬为贱民。

    这时代的大明百姓心气都高着呢。

    紫禁城,文渊阁,内阁值房。

    建极殿大学士袁炜袁阁老拿着几页纸进了严嵩的值房,却发现徐阶也在。

    “惟中兄、子升兄,快来瞅瞅这邸抄,我听说京城都传遍了。”

    袁炜上前紧走了两步,却发现严嵩和徐阶竟也人手一份。

    徐阶拿到这份传单之后,以为裕王他们干的,第一时间就找了张居正来问话,结果张居正并不知情。

    徐阶心中有了底,随后便进了严嵩的值房。

    “不知何人在搅混水。”

    徐阶先打破了沉默,意思是将自己这边撇清。

    严嵩眯着眼,双手拢在袖子里,没有言语,至于是不是徐阶这边干的,他现在还没法确定。

    此时朝堂上严党和清流只是很笼统的派别分法,其实现在的大明朝党派众多,有浙党、楚党、齐党、晋党、秦党、昆党等等,这些人多以乡党来划分,但有时候为了某些利益也会多党联合,或者跨党交流。

    要弄清谁干的这事,那还真不简单。

    “且看看吧,雪化了,石头总会漏出来的。”

    严嵩到没怎么将这当会儿事,反正到时候是要廷议的,严党这边有人数优势,这局稳赢。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棋盘街的各部衙门中,党派底层的小喽啰们互相交流着信息。

    事件就这么发酵着,热度越来越高,一直到了三天后,又是一份传单落在大街小巷,似在油锅里添了一勺水,滋啦一下就炸开了。

    ‘户部尚书鄢懋卿,工部右侍郎白启常,礼部都给事中何迁,祸国殃民,与暗厄利亚人暗中勾结,支持放开烟禁,意图断我大明子孙血脉。’

    在传单上指名道姓的辱骂朝廷官员,这在大明朝可是独一份。

    紧接着,一队队穿着长衫的人开始在内城聚集,随后打出黑白色的条幅,上面直书:“支持禁烟,打到奸臣卖国贼鄢懋卿、白启常、何迁。”

    队伍从东直门进城,一路往鄢懋卿家的宅邸而进,路上不时有义愤的百姓加入。

    队伍浩浩荡荡,最后到了鄢懋卿宅邸前,似有千人之众了。

    起初,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还想着阻拦一下,可一看人这么多,一个个都傻了眼,他们哪见过阵势,也有机灵者,赶紧掉头去了指挥使司衙门报信。

    队伍一刻不停,很快就到了鄢懋卿的府邸前,大家喊着让鄢懋卿出来。

    可鄢懋卿这会儿还在户部呢。

    但围观的老百姓可不管这个,叫喊着打到奸臣鄢懋卿,一个个快乐的往鄢府里扔着石头臭鸡蛋。

    就在这石头臭鸡蛋中,竟然还夹杂着些许火油弹子。

    鄢懋卿掌管户部,家里有钱的很,门楼修的又大又气派,还都是用的上好木材。

    火油落下,瞬间便着了起来。

    随后又是刷刷刷几个火油弹子落下,火势一时难以控制了。

    围观的人群这时也有些傻了,他们只是来喊两句的,没成想还真有莽夫敢对尚书府下手啊,不少人怕事情闹大,便趁着慌乱四散开溜了。

    等到五城兵马司的大批官兵赶到这里,只留下一座烧成渣渣的鄢府门楼和满地的青菜叶子。

第012章 博弈

    得知自家门楼被烧了,鄢懋卿坐着轿子也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不过说啥也晚了,人他妈早跑光了。

    五城兵马司在现场倒也抓了几个脑子不灵光忘了跑的倒霉蛋,可这些人是真围观的,而且家就住在附近,既没有放火,也没有扔臭鸡蛋。

    鄢懋卿气的火冒金星,当场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刘晋臭骂了一顿。

    “查,给我查,挖地三尺也得把这幕后之人给我找出来。”

    刘晋诺诺应下,随后五城兵马司开始大搜全城,一时间弄得鸡飞狗跳,不少当日参与游行或者围观的百姓给逮了起来。

    不过刘晋正想进一步扩大搜捕范围的时候,却被叫到了五军都督府。

    “别查了,人审审就都放了吧。”

    中军都督府都督,第五代镇远侯顾景文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句。

    刘晋不解。

    “严党和清流斗法,大都督不想趟这趟浑水。”

    顾景文嘴里的大都督,是英国公张维贤,永乐朝张辅的后人。

    勋戚一系在土木堡之变后势力大损,这些年再加上文官的刻意打压,现在基本都不参与朝政了,只守着京营和五城兵马司过活。

    刘晋听了顾景文的话,还是有些不甘,毕竟在他任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少不了一个失职的过失。

    “都督,已经有点眉目了,再查几日,下官定能查到幕后之人。”

    刘晋不甘心,还想争辩几句。

    “够了!查,查,查?你说你是不是脑子傻啊,你知不知道现在百姓都怎么议论这事?鄢懋卿的名声臭大街了,你现在还去逮那些围观的百姓,皇子和阁老们斗法,你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掺和什么,真查出来了你让大都督怎么办,难道你想让大都督的名声也臭大街?”

    镇远侯顾景文对刘晋一顿臭骂,心道他们勋戚一脉现在过得这么惨,都是因为刘晋这样不学无术的武夫太多,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看刘晋耷拉着脑袋,一脸的委屈,顾景文这时候气也撒的差不多了,接着便道。

    “唉,刘晋你说你也是诚意伯的后人,诚意伯当年号称神算子,前知五百年,后知三百载,咋到你这脑子就这么不灵光呢,你没事别光想着裤裆里的那点事,平时多看看书,资治通鉴、三国演义啊,没事多拿出来翻翻。”

    顾景文看在这老小子平时没少孝敬的份上决定再多点播他两句。

    “你在这京城地面上管事,遇事多动动脑子,平日里严党和清流哪个把咱这些勋戚当回事了,人家都看不上咱,你何必上赶着去顶雷,况且又没死人,鄢懋卿家里有的是钱,就是烧十个门楼又算得了什么,人都撤回来,只要不死人,你就安心在家抱小老婆,喝茶看戏!”

    刘晋被教训了一通,顿感后脊背发凉,这才觉得自己孟浪了。

    擦,这要是真查到清流那帮人身上,那些御史言官不把他弹成筛子。

    惹不起,惹不起。

    当日,刘晋便病了。

    一场大火将烟禁之事推向了高潮,如今京城里最时髦的话题就是鸦片的危害,以及鄢懋卿家被烧了门楼子的事。

    也不知哪个好事的编剧晚上没闲着,当夜就编了一出新戏叫火烧秦家楼,当然背景得是我大宋,主角也变成了秦桧。

    内容就是秦桧里通金国,卖国求荣,谋害忠良,京城百姓出于义愤,在岳飞被杀当晚,一把火把秦桧家给烧了的故事。

    这出戏紧跟时代热点,一经推出,就立刻享誉京城,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而出于人民群众朴素的道德情感,那些被抓进五城兵马司后又被放出来的倒霉蛋们,一个个都成了人人称颂的忠义之士。

    也不知哪个考不上举人的好事秀才还给他们写了一篇雄文记载这事,称其为“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忠于社稷也。”

    三日之后,京城里又散落不少传单。

    这传单上除了写了些鸦片的危害之外,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了,只是将明日参与廷议的官员登上了而已。

    ......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严府里,一个中年男子对着下面跪着的一群人喊着,此人便是严世藩,人称小阁老。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查了这么几日,幕后主使还没查到?”

    严世藩一脚将离他最近的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人踢倒,那人顾不得肩上的酸痛,赶紧跪起来趴好。

    “小阁老,属下无能,但咱手下就各家拼凑起来的这些家丁,平日里壮个声势行,真察访咱也不大会啊,咱都是逮了些发传单的,可这些人都是些乞丐流民,都是听他们丐头行事的,传单事先给放到某个地方的,这丐头都没跟他们见面。”

    “而且您有所不知,寻常百姓您要是把他们抓了,他们估计会怕,可这些乞丐流民都是贱命一条,抓到府里来咱还得给他们吃的,有的都在咱府里住的不想走了。”

    “下官也下狠手了,还弄死了俩,可他们真是啥都不知道,下官也是无能为力了。”

    “找不到上面的头?他们总得去哪里领赏钱吧,也不能白干活吧。”严世藩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查不到人。

    “小阁老,您是不了解他们这些会道门,里面规矩多着呢,只要上面有命令,没钱他们也得去,要是不听命令,轻则逐出帮派,重则比咱还狠呢,而且下官听一个乞丐交代,说他们街上也有一个没干的,可是当晚那人就消失了,再也没见过他。”

    严世藩闻言,一手便将茶盏摔在地上,接着又问。

    “五城兵马司呢,还没人动吗?刘晋还在家装病?”

    那官员闻言,吓得也只是摇头。

    “好,好,好个刘晋,来人,拟个撤换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折子,送到老头子那里,让他抓紧批红。”

    严世藩气昏了头,想把刘晋换掉。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掌管京城治安,但其实是个六品小官,说换还真不费劲。

    不过严世藩话音刚落,旁边一人立马站了起来。

    “东楼,不可!”

第013章 谁干的?这几个意思啊?

    “东楼,此人不能换!”

    说话的人是吏部尚书吴鹏,严党领袖成员之一。

    “刘晋世袭诚意伯,是勋戚一脉的,勋戚那边跟咱们文官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别看张维贤整日里不管事,可你真动他的人,保不齐他跳出来咬你。”

    吴鹏捋了捋胡须,面色有些凝重:“人家这次是摆明了不想掺和,咱可别把他们推到徐阶那边去了。”

    “那此事就不查了?”

    严世藩哪里吃过这样的瘪,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吴鹏将严世藩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挥手将下面的人赶了出去,这才悠悠说道。

    “东楼,此事查不查又有什么分别吗?你知道是谁干的,我也知道是谁干的,结果真的重要吗?”

    “那放开烟禁这事就这样了?”

    严世藩还有些不甘心。

    “唉,只能这样了,明日廷议,你敢赞成吗?你敢冒天下大不韪吗?名字都给你登出去了,你不怕别人烧你门楼吗?”

    “谁他妈再敢放火我便,杀!”严世藩恶狠狠的说。

    “杀?你知道现在鄢懋卿家里的厨子出去都买不到菜了吗?谁前脚卖他家菜,后脚就被人戳脊梁骨,鄢家厨子现在都是半夜出城去买菜。”

    “民意汹汹,民意汹汹啊,你就是敢杀,上面也不会让你杀的?”

    吴鹏说着,用手指了指上面。

    “陛下?陛下多少年不管事,会管这事?”

    严世藩不解。

    “民意汹汹啊,你忘了陛下最重什么?这事不会不管的。”

    吴鹏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上,长叹一声。

    “唉!徐阶门下又出了个高人啊,这次连陛下也被裹挟了。”

    果然不出吴鹏预料,在廷议的前一日,嘉靖突然下了一道明诏,传发全国。

    大概意思就是,深入开展打击鸦片走私专项行动,对各类涉鸦片活动从重从快处理,依法取缔各类烟馆,全大明范围内持续禁烟。

    至于第二日的廷议,自然也就取消了。

    一时间,整个大明都在称颂皇上圣明,而在各家戏园子里,一出出唐太宗禁烟的戏码也纷纷开始上演。

    这一番操作下来弄得严世藩禁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唐朝有鸦片吗?

    ......

    几日后,紫禁城文渊阁,严嵩值房。

    “徐阁老真是好手段啊,恭喜门下又出了新才。”

    严嵩背靠官帽椅,皮笑肉不笑的道。

    “惟中老哥,你让我说几遍,此事我真是不知情。”

    徐阶都快哭了,他都解释好几遍了,可这严嵩就是不信他。

    “哼!”

    严嵩并不理会徐阶的分辨,一甩袖子,接着端起了茶盏。

    人家这是端茶送客了,徐阶没办法,只能摇摇头回了自己值房。

    而在裕王府花厅,朱载坖摸着圆圆的下巴,眉头紧锁着喃喃自语:“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半日想不明白,遂而转头看向张居正。

    “叔大,此事真不是徐阁老所为?”

    连自己人都怀疑是自己干的,徐阶表示自己很冤。

    “王爷,我问了,确定不是恩师。”

    “那是谁干的呢?”

    一屋子人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唉,对了,这几日世子都在忙活啥呢,整日不着家。”

    朱载坖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朱翊镒,便对李芳问道。

    “回王爷,世子这些日子在忙水泥作坊的事,这几日一直在城外庄子上住,奴婢派人去看了,还弄得像模像样的,据说正准备建窑呢。”

    京师东郊的一处小庄子里,朱翊镒正跟几个弗朗机人聊一笔买卖。

    此事了了以后,账也该清了。

    给丐帮和流民的银子,给戏园子的银子,还有自家印刷作坊的开销,杂七杂八加起来,竟然有五万两之多。

    特别是丐帮,因为干的是辛苦活,且又死伤了几个弟兄,直接就要拿走三万两。

    朱翊镒手里就只有两千两银子,没办法,只能做点奢侈品生意才能维持了生活的样子。

    要说这十九世纪初,最值钱的物件是什么,那既不是玻璃杯也不是黄金,而是铝。

    在如今的欧洲,贵族最喜欢的餐具不是黄金盘子黄金碗,而是铝盘铝碗,法兰西的拿破仑三世大宴宾客给客人用黄金餐具,自己却用铝制餐具来彰显身份。

    在这个时代,铝比黄金还要贵重。

    所以今日,朱翊镒便跟这几个弗朗机人做点贵金属贸易。

    为了找这几个西洋人,冯保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因为禁烟事件闹得,京城不少西洋人都跑天津去了,冯保拿铝说事,这才从天津找来几个为钱不要命的纯正生意人。

    “尊敬的大明公公,您这里真的有那种铝吗?”弗朗机人佩德罗好奇的问道。

    “那是自然。”

    说着,冯保将几人引到一间屋子里,只见靠墙的位置上盖着一层油布。

    冯保一把将油布拉开,一排排整齐的铝锭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上帝啊,真是铝锭,我不是在做梦吧,丹尼尔,你快掐掐我,我真不是在做梦吧。”

    佩德罗夸张的拿着一块铝锭,放在阳光下左看右看,竟然还用嘴去咬。

    得益于连续多日来的鸦片危害的科普,朱翊镒现在收获了一百五十万的科普值,他在系统里可以买十五万人民币的商品了。

    朱翊镒这次直接找了个钢厂,要了一吨的铝锭,最后才花了两万块。

    一吨铝锭按这时的价值交易,大约值白银二十多万两,这屋子里的只是其中的一半。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这些铝锭卖了十万两,而弗朗机人将其运回欧洲,制成餐具或者工艺品,至少能翻三倍。

    交易双方都觉得占了大便宜,当日便银货两讫,五日后,怕明人反悔的弗朗机人,便将银锭从天津装船,一路往欧洲去了。

    朱翊镒现在有了科普值,便在网上联系了一个土建专业的研究生,此人自称付工,据说有着十年的工地打灰经验,对于水泥熟悉的很,最近刚离职,很是缺钱。

    朱翊镒花了一万科普值从他手里买了一份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后才出现的干法卧氏回转窑的详细图纸,直接把付工乐的够呛,还说以后希望能保持长期合作。

    有了图纸,水泥窑很快便立了起来,于是东方某大国便喜提干法卧氏回转窑发明专利。

    朱翊镒决定以后得让他皇爷爷在工部下面设个专利司,再弄个专利法案,他以后的发明创造多着呢,可不能再跟那天工开物一样,让洋鬼子拿回去改良一下,就硬说自己是原创。

第014章 搅局

    朱翊镒将大明第一家水泥厂设在了西山,那里有煤又有石灰石,能节省不少成本。

    工人则是朱翊镒从流民堆里招的,北直隶及山东山西等地每年都有一些破产农民来京师讨生活。

    他们中的一些人进入了京城的各个商铺作坊或者建筑工地,等他们挣到一些钱的便在城外搭草棚子安家,发财后再买地建房子,也算是大明版的城市化了。

    这种现象如今在江南地区非常普遍,那里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一些作坊吸纳了大量失地农民,让江南的土地兼并看上去没有北方那样惨烈。

    所以在原本历史上,直到明末,江南的基本盘一直都在,而抗清最激烈的地方也基本在这一地区。

    不过朱翊镒招人跟那些只招壮丁的血腥初级资本家不同,他只选拖家带口的,这样的员工管理起来更顺手。

    现在的水泥厂是妥妥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有勘探、采矿、运输、生产、销售、施工、保卫、后勤等多个部门,朱翊镒第一批就招收了一千个家庭。

    为了管这一千多个家庭吃喝拉撒,朱翊镒还准备在厂区同步建一个新城。

    厂区同建,初冬时节,西山脚下,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朱翊镒远远望去,一个个工人忙碌着,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颇有点游戏里拓荒者的意思。

    不过就在朱翊镒靠在西山大干一百天,力争水泥厂年底建成投产,为大明嘉靖四十三年献礼的时候,紫禁城西苑丹房里,嘉靖正在召见一个人。

    “查清楚了?”

    嘉靖隔着珠帘问道,下面则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人,此人便是嘉靖的奶兄弟,有二十多年锦衣卫指挥使经验的陆炳,也是嘉靖最信任的人。

    “嗯,有了些眉目,起初臣的人也没查出什么来,后来还是暗桩给咱送了消息,说那段时间世子爷老往城外跑,顺着这条线,查到了世子爷不久前买了一家印刷作坊,臣的人寻访作坊周边的街坊,说那几日作坊灯火通明,昼夜不停,不过在那作坊里却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估计是处理干净了。”

    陆炳小心的抬头看了眼嘉靖,接着又道:“臣想提审那作坊的掌柜,特来向陛下请旨。”

    陆炳能够执掌锦衣卫二十多年,除了他是嘉靖的奶兄弟外,最重要的是这人知道分寸,知道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什么时候需要加快查,什么时候需要暂停请示。

    特别是在两个王爷身上,陆炳可是小心的很。

    “裕王知道这事吗?”

    嘉靖又问。

    “暗桩说,不知道,不光裕王不知道,徐阁老他们也不知道。”

    “嗯。”

    嘉靖想了一会儿,又道:“那作坊现在还开着吗?”

    “嗯,开,他们三天出一邸抄,不过他们对外叫期刊,里面有人也叫它杂志,据说是世子爷取的名字,而且最近在京师卖的很火,臣这里也带了一份最新一期的。”

    说着,陆炳从袖子里将最新一期的读者文摘递给陈洪,陈洪接过来又恭敬的放在了嘉靖的御案上。

    “读者文摘?天龙八部?冬日预防伤寒小知识?”

    嘉靖举起来大略扫了一眼,不禁莞尔,怪不得不叫邸抄,这还真不是邸抄,上面一点朝政的事也没有。

    嘉靖接着往下看,很快便被小说情节吸引,这一期刊登正是聚贤庄大战那一章,内容甚是精彩。

    看完小说,嘉靖又把那科普小知识细细看了。

    “哦,这伤寒原来是这样引起的,咦,这上面竟然还有治疗的方法,桂枝、芍药、甘草、生姜各几钱,用水煎服。”

    “哈哈哈,好好好,这邸抄,不,期刊,这期刊好啊,省的看大夫了,好,好啊。”

    “这期刊贵吗?”

    嘉靖又问。

    “不贵,一个铜钱一份,要是定一年的话,可以便宜一半。”

    “嗯,不错。”

    嘉靖将那文摘放下,捻了捻胡须又对陆炳道:“这事查到这里就不要查了,印刷坊也不能动。”

    随后,嘉靖又对陈洪道:“你去传镒儿来见朕,另外再给朕将这文摘的前几期搜集一下。”

    陆炳用心的听着嘉靖的语气,对于裕王府那边又有了新的认识。

    紫禁城距离西山并不近,等到朱翊镒梳洗一新换好蟒袍来到西苑,又是到了晚上。

    嘉靖这时候很是精神,他看了一下午的读者文摘,这时候正亢奋着呢。

    一番礼仪之后,嘉靖命人将珠帘打开。

    “长出息了?”

    跟前一次陛见不同,这次嘉靖的语气明显和蔼了许多,但朱翊镒闻言,还是心中咯噔一下,开始想自己最近干了什么坏事。

    办印刷房?火烧鄢家楼?还是办水泥厂?

    朱翊镒不知道嘉靖只得那件事,只能模棱两可的回道:“孙儿知错了。”

    千错万错,主动认错还不错。

    “哦,还知道自己错了,那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朱翊镒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忘了,这嘉靖也是个打哑谜的高手。

    “孙儿错在不该自作主张。”

    朱翊镒继续搪塞。

    “嗯,你确实是自作主张,你把朕的棋局都毁了。”

    朱翊镒闻言,汗毛立时就站了起来,心思快转:棋局,什么棋局,坏了,应该就是烟禁那件事了。

    见朱翊镒低头不语,嘉靖皇帝挥了挥手将殿内的太监统统赶走,只留了陈洪,随后便从御案后走了下来。

    “唉,朕还想从这次廷议中看看谁是严党、谁是徐党呢,结果你一把火、几张纸,逼得朕只能提前下了诏书,好好的一个局都被你给搅了。”

    朱翊镒心中一凛,这嘉靖真是权谋高手,一个禁烟事件都能让他借用来分派别。

    “不过,你也不错,严嵩、徐阶两个老货都被你耍了,锦衣卫查了一个多月才查到是你,不愧是朕的好孙子,有朕当年刚登基时的风采。”

    嘉靖说到这里,颤颤巍巍的坐在了御座前的台阶上,然后招手让朱翊镒也过来坐。

第015章 父子与爷孙

    见嘉靖坐在台阶上对自己招手,朱翊镒这时候也没扭捏,几步上前大大方方的挨着嘉靖坐了。

    嘉靖看了看这英气逼人的大孙子,心里甚是畅快,拉着他的手便说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啊,朕还比你大些,一个人从江西千里迢迢的进京,朕进这紫禁城前,杨廷和那些人就给朕下了个套,让朕走东华门进宫先拜见张皇后,好确立母子关系,朕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人的心思,死活要走午门,要不然,朕就回江西,继续坐咱的王爷,为此,朕在紫禁城外待了三日,最后杨廷和他们没办法了,也就依了朕。”

    “文官那些人,都是亿万人里出来的人精,被他们牵着走,你就成了皮影戏里木偶,等你以后想自己动了,却发现胳膊腿都被人用绳子捆了,你爹就越来越像那木偶了。”

    听到这里,朱翊镒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行礼。

    “皇爷爷教诲,孙儿记下了。”

    “嗯,好孩子,来爷爷给你样东西。”

    说着,嘉靖将身上的一块五爪金龙的玉佩解了下来,递到朱翊镒手上。

    “以后有什么事来宫里找朕,你皇爷爷攒个局也不容易,以后可不能再搅局了。”

    朱翊镒接过玉佩仔细一看,后面四个大字赫然刻着:“如朕亲临。”

    朱翊镒吃惊的看着嘉靖,嘉靖点了点头。

    “嗯,收起来吧,你办的这期刊不错,听说你现在又在弄那水泥物事,等成了,记得拿给皇爷爷看看,是否真像你说的,比糯米蛋清砂浆还好。”

    朱翊镒闻言,立时一惊,这皇爷爷对他的事可清楚得很,想到这里,朱翊镒决定以后还是老实点好,厂卫还真不是吃素的。

    等到朱翊镒从宫里出来,朱翊镒觉得这嘉靖似乎也没自己想的那样可怕,起码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只是太过于热衷权谋了,太喜欢整人,反而忽略了做事。

    深夜,朱翊镒回到裕王府,发现裕王和王妃还在等着。

    朱翊镒最近一段时间都吃住在工地,真的做到了以厂为家,。

    “镒儿,瘦了、也黑了,你说你个半大孩子整日里疯跑,有什么事你就让你两个舅舅去做就行,哪用得你操心?”

    裕王妃见了朱翊镒就开始掉眼泪。

    “舅舅他们哪里懂这个,孩儿是准备在西山那里建一座新城的,等建好了就接娘过去住,保准比着王府里舒服。”

    裕王妃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了不少,不过很快就露出了抠门本色,板着脸又道。

    “你就会拿话来哄娘,银子花了多少了?”

    朱翊镒心道,花了多少?那五千两早就花光了,就现在这工程进度,一天光人工费都要三百两银子。

    “嗯,等厂里投产了,很快就能赚回来。”

    朱翊镒只得搪塞,好在裕王妃不大清楚这里的道行,以她多年前在宫外生活的经历,觉得五千两银子不少了,毕竟她之前开榨油作坊的邻居说,开个他那样的油坊,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老头子又给你东西了?”

    裕王不大在乎钱的事,反而对嘉靖对儿子的态度比较上心。

    “嗯,给了,给了个玉佩,说让我以后多进宫找他。”

    “哦?玉佩呢,拿来,拿来。”

    裕王很是高兴,然后伸手将往朱翊镒身上摸。

    朱翊镒被他闹得不行,只得将玉佩解下来,猛然举到裕王跟前。

    “如朕亲临?”

    裕王念叨着上面的字,随后吓得一屁股爬在了地上,乐的朱翊镒哈哈大笑。

    “爹,你这心里素质也太差了,你究竟是多怕我爷爷。”

    “你这孩子,尽吓你爹,还不快把你爹扶起来。”

    朱翊镒将玉佩收了起来,随后在他娘的笑骂声中,将裕王赶紧扶起来。

    “老头子对你还真不错,果然是隔辈亲,他要是对我这么好,我至于这么怕他吗?”

    裕王有些胖,站起来还在不断喘着粗气。

    “我从记事起,就没记得你爷爷抱过我,平常来看我都很少,你大伯死了后,他就把我和你二叔撵到宫外住了,当时我还没你现在大呢,你二叔当时更拉跨,经常半夜做了噩梦起来哭着喊着找你爷爷,还是你爹我哄的。”

    “你去问问你二叔,看他怕不怕老头子。”

    裕王坐到椅子上,将那玉佩拿起来把玩,嘴里还愤愤不平。

    裕王今日也不知怎了,可能是刚才真被吓了,也可能有些羡慕嘉靖对他儿子的态度,心里忽然有些委屈,便一股脑将小时候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朱翊镒知道这裕王府里有嘉靖的眼线,本想提醒他爹别再说了,可后来一想,他爹只是有些委屈,说出来也让嘉靖听听,兴许以后能对他爹好点。

    原本历史上他爹寿命可不长,三十五就挂了,未必没有担惊受怕、忧思过虑的原因。

    他爹愿意说就说吧,说破无毒,说出来心里兴许能好受些。

    到了第二天一早,朱翊镒吃了饭又准备往外跑,被裕王妃一把按在了饭桌上。

    “唉,你这孩子,稳不住性子,回家住了一晚上就往外走。”

    “哎呀,孩子嘛,你别拦他,他愿意疯就疯去吧。”

    裕王昨晚稀稀拉拉也说也哭的折腾了半宿,到现在两个眼睛肿的跟什么似的,对着朱翊镒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玉佩收好啊,别给我惹祸。”

    朱翊镒闻言,一个激灵挣脱他娘,喊了冯保,一溜烟跑了。

    朱翊镒骑马走在去西山的路上,冬日的阳光洒在脸上,很暖。

    有爹娘在,真好。

    一路到了西山,朱翊镒立时就忙碌起来,虽然水泥厂的图纸是付工给的,但毕竟负责监督及施工的都是这个位面的人,里面有好多细节都需要他来确认把关。

    遇到他也拿不准的地方,他就跟付工来个时时连线,付工现在被朱翊镒没月三万全职雇佣,二十四小时在线,全力以赴解决朱翊镒的问题。

    只是付工比较好奇的是,他这个老板为嘛不让他现场办公,毕竟他现在坐在家里也没事,去现场沟通起来效率也高些。

    对于员工如此积极的要求工作,朱翊镒表示心领了,但是不需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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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年间,穿越成裕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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