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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是喜脉全文阅读

作者:香辣凤爪     姑爷是喜脉txt下载     姑爷是喜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1 尽欢

    方平安满心不解:“这好好的,你做什么呢?”

    齐昱有苦难言,乐安公主嫁给齐旻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就是方沐阳不说,洞房里头掀了盖头,齐旻自然也会晓得前因后果。而方沐阳特意在迎娶礼之前自己揭穿这事,就是诚意。提前还告诉了自己,更是显得方沐阳识大体。

    但是他齐昱呢?往小里说吧,就是想看笑话,兄弟间打闹倒也不算什么;可要是往大处靠,那就是欺君,就算他是当今皇帝最看重的哥哥,依照齐旻的性子也绕不了他的。

    所以只能求到方平安这里了。

    齐旻最看重方沐阳,方沐阳最看重方平安,要不也不会一到瑞昌就先跑去看方平安好不好。齐昱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他只要说动了方平安,齐旻那边就没什么事儿了,混忘了中间的方沐阳。

    知道昨日特意将事情告诉齐昱,就是想让他给齐旻说一声,起个缓冲的作用,结果这厮一句话没说,害得两人今日相见先闹了番不愉快,方沐阳这牙就磨起来了。往日里瞧着齐昱好像还挺稳重的啊,怎么现在就特别犯二一样呢?要不是他叛逆期犯二,皇位也轮不到齐旻。不过一码归一码,方沐阳也劝住了齐旻,将齐昱这事儿往后搁一搁再说。

    毕竟眼下是两国联姻的大事在即,收拾齐昱么,放在后头不愁没机会。

    重逢的两人亲亲热热说了半天话,齐旻这人,面冷心热,方沐阳早先跟他相处就察觉出来了。当时还以为她是男子,那种炙热的情感都能把人点着一般,如今重逢相认,将话说穿,柔情更甚以往。

    坦白来说,齐旻完全有理由生气,也有立场去指责方沐阳的欺骗。但是听着方沐阳从当年离开南楚宫廷,又在难民中被方夫人搭救的事情说了之后,齐旻心里只有对方沐阳的怜惜。

    恋人之间的相处,信任是基础,而信任来自于彼此的坦诚。方沐阳连南楚宫廷不能宣诸于口的秘事都告诉他了,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倒是方沐阳,金枝玉叶流落江湖,为了生计隐藏身份,不知道活得多么不容易,再联想到方沐阳几年时间收拢人手,创下金帮这么大的事业,齐旻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说谁是齐旻最信任的人,唯有方沐阳能排得上号,就连啸哥儿的事情,齐旻根本连怀疑都没有,立马就相信了。

    作为方沐阳爱人身份的齐旻能做到不足为奇,但齐旻同时也是一国之君,北齐的帝王。幸好他做帝王的时间不长,还比较稚嫩,否则再过上几年,方沐阳能不能这么顺利地过关,就不好说了。

    盘桓了一会儿,方沐阳便要回去了。话再多,来日方长,慢慢说也行,可是啸哥儿还小,经不得饿,虽然方沐阳已经开始让乳母给他添加辅食,但是大家都觉得方沐阳是在乱来,几个月大的孩子,这么能吃米粥鸡蛋呢?应该吃奶啊!

    但是今天是跟齐旻见面,方沐阳也怕节外生枝,连乳母都没有带,这会儿孩子饿了,乳母不在旁边倒是麻烦。

    齐旻自然要送方沐阳回去。

    回到客栈,林华清夫妇俩已经等着了,听说齐旻也跟来了,田氏倒是放心了一些,同林华清道:“看来北齐皇帝对我们乐安也是挺好的。”

    林华清哼了一声,并没作答。好什么好?一个糊涂蛋,若不是看在啸哥儿份上,打死他也不会同意将方沐阳嫁给齐旻。难道大楚就没有青年才俊了么?非得在他齐旻这棵树上吊死不成?要是就在大楚招个驸马,有秦烺看护着,方沐阳一辈子荣华富贵绝对是没问题的。哪儿像北齐,宫里还有个慈和皇太后呢!

    客栈是让林华清一行人包下的,安全无虞,只是往来的侍卫见着齐旻都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方沐阳也没打算介绍齐旻的身份,他微服而来,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问清林华清夫妇都在,便让碧波将孩子抱给乳母,带着齐旻过去拜见舅舅、舅妈。

    乐安长公主的身份齐旻自然清楚,但是他的确没有想到平南王会微服陪着方沐阳先行到瑞昌,这说明方沐阳在大楚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一些。青涩小伙子重逢爱人的喜悦褪去,身为一国之君的理智回到心头。帝王的威仪从齐旻身上散发出来,就是林华清端坐堂上,也看得清楚,忍不住要赞一声。

    在林华清看来,齐旻哪儿哪儿都不好,就算是已经坐上了皇位,林华清也不是很看好他。

    心思太深,上次他出使北齐对这位六皇子居然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可见他将自己隐藏得有多么好。但是做到了那个位置上,齐旻的弱势就太明显了。后宫有一个沉迷权势的慈和太后在上,自己没有得力的母族,朝中是居心叵测的大臣,这也是秦烺和林华清确定齐旻会跟大楚联姻的原因。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对齐旻太重要了,这世上还有谁的娘家能比乐安长公主更强势呢?

    为了坐稳帝位,齐旻别无所选。只要大楚强盛一日,乐安嫁到北齐,后位就会稳固一日。

    对于政客来说,感情简直是个笑话,唯有利益才是保障。单凭大楚的势力,就能确保乐安的地位,再有两人感情的基础,只要方沐阳不是个傻子,就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看见林华清夫妇稳坐上位,没有起身见礼的意思,齐旻微微有些不悦,但转瞬就想到了自己今天是微服过来,身份可不是大齐的帝王,而是玩弄了人家闺女的毛脚女婿,立刻又收敛了气势,快步上前行礼,口称“舅舅,舅母”。

    林华清也不过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并不想两国交恶,哪里真的能让他躬身行礼,赶紧上前亲手扶住齐旻,笑着说道:“陛下多礼了,本王如何当得起。”

    齐旻难得露出一丝恭敬的神色,朗声道:“今日只论亲戚辈分,舅舅舅母照顾沐阳,自然当得起在下一礼。”

    言语间将方沐阳划作自己保护范围之内,林华清听着很是不爽,可田氏听着还是很顺耳的,忙在旁边笑道:“初次见面,就都别多礼了,快坐下说话吧。”说着还瞪了林华清一眼,示意他莫要失了分寸。

    林华清看在眼里,不悦地抿了嘴,女人就是没见识,难道听不出来齐旻的挑衅么?嘴上还是淡淡道:“自家闺女,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只是今日没想到陛下亲来,准备不周,倒叫陛下见笑了。”

    齐旻顺势坐了客坐,冰山脸不动声色,到底没有乱放凉气,而是答道:“舅舅舅母一路可还顺遂?客栈到底不够周到,您二位直接去行宫住下吧,早就收拾妥当了。”

    行宫是预备让乐安公主抵达瑞昌暂时休息的地方,行过迎娶礼之后,再返回大齐京都行婚礼。齐旻这么说,既显得恭顺客气,又点出自己是地主的身份,听得林华清暗暗咬牙。

    男人间的言语机锋田氏才懒得听,拍了拍方沐阳的手道:“乐安,让他们男人说话,咱们娘儿俩后头去瞧瞧啸哥儿吧。”

    方沐阳自然点头称是,不过还是怕舅舅为难齐旻,担忧地看了齐旻一眼。

    齐旻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自去就是。旁边林华清看着,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这还没出嫁,胳膊肘就拐出去了?真是……

    方沐阳同田氏回到后头院子里,见啸哥儿吃过奶,已经睡了,方才放心。又问起方沐阳今日同齐旻见面的事情,低声叮嘱:“你们俩好,我跟你舅舅也就放心了。眼看仪驾就快到了,这两日你就不要再往外头跑了,待仪驾抵达,咱们就跟大队汇合。”

    这道理方沐阳自然晓得,点头应道:“舅母放心,我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再不会跑出去招摇的。”

    田氏叹气道:“好孩子,我也知道你素来是自在惯了的,只是这瑞昌不比咱们大楚,鱼龙混杂的,若是被有心人瞧了去,这节骨眼儿上的出了事,你舅舅也不好跟陛下交代。”

    说起秦烺,田氏就忍不住埋怨道:“陛下也太宠你了,竟然就真答应你先行跑来……”

    田氏话没说完,方沐阳便抱了田氏的膀子娇声道:“舅母也疼我,还跟着我一块儿来呢。这瑞昌我也呆了好些年,明日我请舅母下馆子去。”

    回来好几天了,竟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倒真还没有时间陪着舅舅舅母逛一逛,方沐阳也有些心虚愧疚起来。不过又怕遇见李巴鱼等金帮的人,横生枝节,辗转了一日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安慰自己哪里就会有那么巧的事情,还是同林华清商量出去闲散一日。

    林华清与田氏感情一直很好,难得有机会出来一趟,也想让田氏放松一回。再说方沐阳可是瑞昌的地头蛇,自己又带了这许多侍卫,还有齐旻护航,怎么也出不了大事,思量之后便也同意了。打发人去安排明日出行的事情不提。

202 碰见

    瑞昌固然繁华,但比起大楚的京城江宁来,显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不过田氏听说之后,还是挺有兴趣的。王妃出行,那是前呼后拥气派非常,但是哪里比得上同林华清把臂同游的心情呢?莫说是逛逛瑞昌城,就是戈壁滩,她也乐意。

    不过田氏终究不是普通闺阁女子,兴奋之后,还是同林华清道:“瑞昌城虽不大,不过但凡是人多的地方,就是鱼龙混杂,我们虽然带着侍卫,也还是怕生出意外。更何况乐安曾在此以男装生活多年,若是被人看破行藏,反倒不美。眼看公主仪驾就快到了,不如就不要去,在客栈好生歇上两日罢了?”

    林华清今天在齐旻面前摆足了架子,又见齐旻态度很是恭谨,心中气顺,闻言倒是笑道:“乐安说怕你闷着,你怕乐安出事,你们俩倒像亲生母女一般。若是晴儿在这儿,说不定还要吃醋呢!”

    田氏嗔道:“王爷不用说这些,我也算带了她几年,说是情同母女也不为过,晴儿虽天真,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娃,哪里会跟乐安吃醋。乐安的孝心倒是好的,只可惜姐姐……”说着说着,心里就有些不好受,那么出类拔萃的一个女子,居然早早就去了,没有享到儿女的半点福气。

    林华清忙取了帕子给老妻拭泪:“你看你,好好地说那些做什么?乐安亲近我们,孝敬你,你就受着便是。她马上要嫁给北齐,就是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也过不了几日了。你就让她放松些时日就是,再者你瞧着,虽然没跟齐旻说,明日他必然是要来的。到时将乐安交给他,咱们俩一边逛着,难道大齐的皇帝还能在自己家出了事不成?”

    这倒也是,就算齐旻微服出行,身边的侍卫一定是少不了的。再说瑞昌作为此次行迎娶礼之所,街面上也早就打扫过了,必然不会出事。想到这些,田氏也就放了心,两人安心睡下不提。

    果然次日还没用早膳,外头便报,说是齐公子来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齐公子是哪位,不过不好说破,只含糊称呼,心里明白就成。

    林华清扭头看方沐阳,她倒镇定,叫请他进来,又吩咐侍女加双碗筷。这么一大早的,想必齐旻也还没有吃早餐呢。

    齐旻进来客气地道了声叨扰,虽然他绷着一张脸让方沐阳很是怀疑诚意有几分,但是林华清显然是很高兴的,田氏也热情地招呼齐旻与他们共进早膳。这时候,倒不像王爷皇帝的,更像是一家人。

    方沐阳心里暖了暖,就听见林华清说:“既然齐公子来了,就与我们一同出去走走,瑞昌这般热闹,不去游玩一番,真是有些可惜,平时也没这时间,也只得今日有些空闲。”

    齐旻自然不会反驳,点头道好。

    吃完早饭,看了看啸哥儿,因着逛街带上他不方便,方沐阳便留了碧文碧波陪着乳母照顾孩子,自己只带了白荷白梅,一同往街上去了。

    不带碧文碧波,一来是怕孩子出事,再者碧文碧波往年常跟着她在瑞昌走动,若是被熟人撞见,定会疑心。但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又是换了女子装束,反倒没那么显眼。方沐阳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此时也不想节外生枝,自然是能低调就低调一些。

    但是有的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瑞昌城不大,虽然现在比方沐阳初来的时候繁华了许多,也不过是从码头到南门的一条大街罢了。不过摆小摊的,卖杂货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倒是有几分趣味。林华清同田氏走在前头,齐旻同方沐阳走在后头,侍卫簇拥着,一行人极为引人注目。

    原本方沐阳想带个遮面的帷帽,转念一想,别人都没有这般打扮,自己戴着,反倒吸引眼光,也只将自己往平常里打扮。但是侍卫们一多,还是挺吸引旁人目光的。知道方沐阳不想太过引人注目,齐旻行走间便有意无意地护着她,倒叫方沐阳心里有几分感慨。

    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所以齐旻对自己特别地宽容吧?如果齐旻对自己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光是啸哥儿的事情,就不会善罢甘休的。说起来,她倒没有觉得自己对齐旻的感情有多么深,不由有些心虚似的。

    街上逛了一会儿,一行人便去了瑞昌有名的酒楼吃饭,恰好是方沐阳第一次下馆子的那家,见酒楼布置一如往常,方沐阳不由微微翘了嘴角。

    要说现在瑞昌名气最大的酒楼,就是原来方沐阳捣鼓的那个水榭。只是一来去水榭需要预约,二来怕碰见熟悉的人,因此只得往这酒楼来。方沐阳倒有些不好意思,对田氏道:“本来论菜色,论名气,水榭比这酒楼要好上一些。只是那边是我以前捣鼓的小玩意儿,现在过去怕碰到熟人,只能委屈舅母在这儿随便吃两口了。”

    田氏忍不住乐道:“你倒是能耐,不过两口吃的,哪里不都一样?我们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哪里就是那样贪口腹之欲的人呢?”

    林华清也凑趣:“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再带你舅母去也一样,只是听说水榭连吃饭都要预约,还要请小方姑爷帮忙找个座儿了。”

    方沐阳也不脸红,点头应道:“小方姑爷可没办法,要是舅舅想去,不如求我身边的碧文想法子。”

    小方姑爷的名头响亮,就是去了一年多,瑞昌城里头还不时有人提起,无不惋惜。田氏住在客栈里头,也曾听小二提起过,心里又是赞叹方沐阳的才干,又是可惜她挣下的一片家业白白丢掉,更怕方沐阳心里不舒坦,此时听见林华清提起这茬,忍不住嗔道:“还不快叫了小二进来点菜,我可是饿坏了。”

    旁边齐旻也想起当初在水榭初见方沐阳的情形,也不说话,只在桌下轻轻捏了一下方沐阳的手,惹得方沐阳瞪他一眼方才撂开手去。

    等到小二进来,齐旻便问:“你们这里可有桃花鱼生?”

    方沐阳一听,就知道他想起当初在水榭的事情,忍不住低头笑了一笑,也不插话。

    那小二听了露出苦色道:“有桃花鱼,只不过没有鱼生,那是金帮水榭的名菜,我们可仿不来。”刀工倒是其次,主要是酱料,楼里的大厨调配过无数次,都没有水榭的那个味道。与其卖了让食客埋怨,倒不如不做这道菜,专心把自己楼里的几道菜做好。

    齐旻略有些遗憾,又问:“那桃华酿呢?”

    小二吧唧了两下嘴,告饶道:“客官不晓得,那也是人家金帮水榭自己酿的,都不外卖。听您这话也知道您是去过水榭的,何必拿人家的招牌菜来为难我们小本生意呢?”

    方沐阳这才插嘴:“罢了,就上你们楼里的蒸酿鹅,水晶四宝,干烧兔丝和好逑汤来,旁的小菜让师傅拣新鲜的上两样就行,再来一壶玉液春。”说罢对林华清夫妇解释道:“这几道都是这家酒楼的压轴好菜,味道还不错,舅舅舅母也尝一尝这瑞昌风味,既有大楚精工细作的特点,又融合了大齐浓酱赤油的味道,别处是吃不到的。”

    小二听了知道这位是懂行的,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觉得这位点菜的夫人有些面熟。下了楼还在嘀咕:“那位夫人倒是瞧着面善,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掌柜的一边誊写单子一边道:“成天迎来送往的,见了谁不面熟?快叫后厨仔细些做来,莫要怠慢了贵客。”

    旁边有人结账,听见这话笑着插了句嘴:“小二哥每天见这么多人,可不是看谁都面善?掌柜的也莫说他,您家这位小二哥好记性,上门几次就能把人家的口味记得八9不离十,可是个能干人。”

    掌柜抬眼一看,原来是金帮的赵晨,忙陪着笑道:“原来是赵爷,您今天怎么有空上我们这儿来了?”

    如今金帮虽然是李巴鱼为首,但是帮内事务都要从赵晨手上过。李巴鱼到底学识有限,管管码头上的事情还行,总理一帮事务,实则都是赵晨在做,尤其像今日几个分舵的人来了,都是赵晨出面交代。

    本来结账这种小事也不必赵晨出面,也是碰巧,临时帮中有事,赵晨将随行的小厮遣了回去,只得亲来会帐,听见这两句,便跟着随口插了句嘴。听见掌柜的问候,赵晨笑着解释道:“您也知道,因为陛下亲迎的事儿,这大齐一半的贵人都往咱们瑞昌来了,水榭里头哪儿还有我们这些粗人吃饭的地方。好在您这儿也是咱们瑞昌一绝,要不然弟兄们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

    掌柜的听见赵晨捧场,极为开怀,旁边小二却忽然一拍脑袋道:“看见赵爷我倒想起来了,那位夫人瞧着面善,可不就是像小方姑爷么?”

    方沐阳的事情是金帮上下的心中隐痛,掌柜的听见这话,回头就啐小二:“嘴上没个把门的,瞎议论人家女眷干什么!”

    跟着赵晨的一帮子人,都是各处分舵的,有的见过方沐阳,有的则只是听说过,闻言不由有几分好奇,却都看向赵晨。

    赵晨也是心头一颤,强笑着道:“人有相似也不是不可能。”话虽如此,却忍不住抬眼往楼上雅间打量了一眼,一无所获,出了酒楼大门,还是忍不住频频回首,却正好扭头瞧见站在窗边的一个妇人,侧着身子同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男子说话。

    那妇人侧着身子,云鬓间插着金钗,阳光下有些晃眼,瞧不清容貌。可那个穿玄衣的男子,相貌分明是当初的六皇子,现下的当今圣上。赵晨心头一震,酒意散了干净。略一思忖,同几个分舵的随意说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总舵,自己又回到酒楼里头找个个不打眼的位置坐下,盯着下楼的楼梯目不转睛。

203 成婚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便瞧见楼梯口有了动静。先是四个穿着精干的护卫下来,然后是一对中年夫妇,虽然穿着不怎么显眼,不过身为上位者的威仪却掩饰不了。然后跟着两个婆子,又是四个穿着与之前有异的护卫,再就瞧见一身玄衣的圣上扶了一个女子一同下来,身后跟着两个十五六的丫头。

    圣上侧着身子,从赵晨的角度,只能瞧见他微微侧着头,脸上表情虽然冷,可也很是缓和,似乎正对旁边的妇人说什么。那妇人看不清脸面,只能看见她露出的粉红色衣衫和下头的宝蓝色裙子。

    赵晨忽然觉得怒气上涌。听说齐楚两国联姻之时,赵晨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方沐阳故去,方小姐还立志为方沐阳守孝三年,可当时明摆摆地露出对方沐阳情意的圣上却马上又要另外立后。不过男子相恋本就有悖世情,圣上如今是一国之君,立后之事刻不容缓,又是两国联姻这样的大事。赵晨谁也没说,只是闷在心里不悦了好几天。可是现在看见圣上与另一个女子同进同出,还一副关怀的模样,赵晨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注意到赵晨,径自出了酒楼,赵晨便忍不住跟了上去。没多久便让侍卫发现了,低声报给了齐旻。

    方沐阳在旁边听见,回头一看,便与大喇喇跟在后头的赵晨打了个照面,心道果然躲不过,只好望着赵晨微微一笑。

    瞧见前头那个妇人回头,赵晨一双眼只盯着齐旻,开始并没注意到。可她朝着自己微笑点头,显然是跟自己打招呼,赵晨眼光一转,便立时楞在原地,犹如被天雷劈中一般,动弹不得。

    原听说那位夫人跟小方姑爷相像,可没有想到像到这个地步。若是摘了金钗,换上长衫,可不是活脱脱一个小方姑爷么?

    齐旻心里叹气,吩咐侍卫请赵晨过来。方沐阳则歉意地对林华清道:“碰见个故友,怕是躲不过去了,舅舅舅母先逛着,我略耽搁一会儿就来。”

    林华清摇头:“你自己瞧着办,莫误了事。”

    方沐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下,转头对齐旻道:“你也先回去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齐旻有些不放心,对着走路摇摇晃晃的赵晨瞪了一眼,握了方沐阳的手却不肯放开,只道:“我陪着你就是。”

    方沐阳无奈地笑了笑,并没反对。反正她能说的都说了,现在跟齐旻马上大婚,以后就是夫妻,能坦诚相对,信任有加是最好的,也就无所谓避忌齐旻的事情。

    侍卫很快返回酒楼,重新要了一个雅间,端上香茗。齐旻看了一眼,捏了捏方沐阳的手,便出去了,只留下方沐阳与赵晨。此时方沐阳就后悔没有带碧文和碧波出来了。她往后人在深宫,有的事情必然需要身边的人去处理,可是知道的人太多又不好,总不能让两个白知道太多,唉,真麻烦。

    赵晨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几次想要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手都抖得厉害,端不起来,他干脆将手缩回袖子里头,毫不避讳地盯着方沐阳打量,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方沐阳无奈地笑了笑:“赵晨,腿脚可好利索了?”

    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赵晨身子震了一下,已经肯定了眼前这妇人打扮的就是小方姑爷,开口却答非所问:“你到底是谁?”

    果然是赵晨,一开口直指问题核心,方沐阳想了想,往后说不定还有用到金帮的时候,便也没有瞒他:“大楚乐安长公主,秦煊。”

    赵晨紧紧闭眼,额头青筋直蹦,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一直在耍我们?”

    金枝玉叶,流落民间,易钗而弁,任凭是谁,想到的第一个可能性都是被当做了这位公主的掌中玩物,赵晨有此反应方沐阳并不奇怪,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毕竟是一同从苦难里头拼搏出来的同伴,连他都这样看待自己,其他人就更难说了。所以方沐阳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你若如此认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只当今日未曾遇见便是。”

    她能从一无所有到创立金帮,自然是下过一番苦心,可如果两厢反目,她也不是非金帮不可。毕竟比起当年,她现在手上的资源更多,莫说是将金帮解散,就是重新扶持一个能与金帮抗衡的,也不是不可能。有她一句话,自然有人动手去办,只是可惜了几人多年的情分。

    赵晨听见这话,悚然而惊,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常态,再联想到方沐阳上京前就曾对自己流露出要离开的意思,显然是早就有过打算的,心里百味陈杂,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方沐阳摇摇头:“没有为什么,有的事情,我不方便说,只能说我对几个兄弟,一直是真心相待。如果你们觉得还能相处,往后有什么事情,说一声,我自当帮衬。如果心里不舒服,你把印章带回去就是。”

    她说的是往年让李巴鱼做的两枚小印,一枚是号令金帮的帮主令,一枚是可动用金帮钱款的私印,一直都在她身上随身携带,此时便从随身的荷包中掏了出来,放在赵晨眼下。

    赵晨盯着两枚小印看了一会儿,心中权衡利弊。他到底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时的震惊过去之后,更多的是对眼下利弊情势的权衡。无论从哪方面而言,方沐阳其实是大楚公主,又即将成为大齐皇后,这样的身份对金帮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实在不能拒绝金帮有一个这么强大的靠山和后盾,如今官府对他们多有宽容,还不是圣上与方沐阳之前的交情,多有优待的结果?

    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做出将方沐阳拒之门外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

    因此只是盯着那印章看了一会儿,赵晨便站起来拱拱手走掉了。

    方沐阳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担心赵晨会将自己身份外泄的可能。赵晨心思缜密,甚至可以说是城府极深,对于她的身份不可能多言,只是从今往后,想要再回到小时候那种兄弟般共同进退的情谊,可能性不大了。

    因为这个缘故,一直回到客栈,方沐阳的兴致都不是很高,齐旻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叫来乳母抱着啸哥儿逗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两日之后,大楚乐安公主仪驾到达瑞昌,方沐阳等人便与大部队汇合,迁往别宫入住。平南王夫妇作为送嫁的亲长,与大齐迎娶的官员寒暄了一阵,晚间出席了由大齐皇帝亲自主持的欢迎晚宴,宾主尽欢。

    在瑞昌行过迎娶礼之后,大齐皇帝与大楚公主共同回京,沿途接受了各级官员的敬贺,船队从最初的百来艘船到抵达定州时的三百余艘船,浩浩荡荡,很是热闹。到了定州下船,乐安长公主的嫁妆拉了一百多辆马车,更是惹得围观的人惊呼不已。

    到了京城,略休息了一日,便是行大婚之礼。乐安从之前准备好的京郊行宫出嫁,一路吹吹打打,嫁进皇城。齐旻大喜,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还在皇城前的朱雀大街摆开筵席,与民同乐,并取消了宵禁,一连三日彻夜狂欢,一时间将这场百年难遇的盛事推上了喜庆的高潮。

    期间各地敬献的礼品、歌颂的表章等,伴着皇城中彻夜不熄的灯火,让大齐京城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等整个婚礼的仪式结束,方沐阳除了觉得累,再没有其他的感受了。当齐旻回到布置成洞房的寝殿时,见到的就是方沐阳睡在被子里头红彤彤的脸蛋儿。

    他就着烛光,坐在床头,看得入了神。

    她没死,她还活着,她其实是女儿身,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一连串的惊喜让齐旻觉得身在梦境之中,直到此时见方沐阳睡在自己的寝殿里头,才有了一分踏实的感觉。不是做梦,不会再像往常一样,睁开眼便烟消云散。

    齐旻伸手摸了摸方沐阳的脸,手下的触感细腻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带着温热,从她的小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到齐旻的手上,惹得他心尖儿跟着痒痒起来。等他反应过来,却已经伏下身去,深深地吻上了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红唇。

    温热,柔软,香甜,带着难以言说的滋味,引诱着他沉沦、迷失。

    方沐阳惊醒过来,尝到嘴里淡淡的酒味,推开齐旻嗔道:“一股子酒味,臭死了,还不快去洗洗!”

    齐旻一愣,随即便扭头进了后头的净室。他行动干脆,倒让方沐阳有些忐忑,莫不是刚才说话的语气太过生硬,齐旻生气了?她有些沮丧,到底不同了,如今是一国之君,哪里会像往常一样任由自己呼喝?如今两人已经是夫妻,而且不是一般的夫妻,往后该如何自处,如何相处,方沐阳觉得是该好生思忖一番才是。

    她还没有愁上一刻钟,齐旻沐浴归来,把头凑到她的脸旁道:“现在不臭了吧?”

    方沐阳一抬头,撞进了齐旻乌黑的眸子里,霎时被深深地吻住,意识迷离起来。

204 下马威

    新婚燕尔,两人又是久别重逢,自然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因为皇帝大婚,齐旻也得了三天的婚假,次日不用早朝。说起这个方沐阳就觉得有些好笑,皇帝这个职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下来的。全年基本无休,也就正月里封印几天不用做事,实际上有朝政就必须处理。还要平衡各方面关系,权衡利弊,稍微有个啥爱好就会有人上表请皇帝不要荒废政事。想来如果自己跟齐旻表现得恩爱一些,大概也会有人上表说皇后善妒专宠啥的吧?

    皇帝是个职业,皇后又何尝不是?方沐阳从今日起也要开始适应新的职位,想着就有些头疼。

    方沐阳叹了口气,齐旻立刻就察觉到了,望了眼帘子外头道:“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顺着他的眼光看出去,寝宫里帘幕重重,哪里瞧得见外头的天色,只是一对儿臂粗的龙凤大红喜烛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估摸着时间应该也不早了。方沐阳摇摇头道:“睡不着,算了,还是起身吧。”

    说着就支起身子,打算起床。

    齐旻瞧见她锁骨上点点绽开犹如梅花的痕迹,眼神就闪了闪,伸手将她拉进了被子里头,低声道:“着什么急……”话语在喉咙里头咕哝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方沐阳羞红了脸,虽说两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可这大清早的,也太不合适了些。今天还要庙见,要跟宗亲会面,给慈和太后请安,一大堆子事情,如果不是齐旻后宫空虚,只怕事情会更多,哪里能一大清早地就胡闹呢?

    正推齐旻,帘子外头立了一个身影高声道:“陛下,娘娘,该起身了!”

    听见有人,方沐阳更是羞窘,一把推开齐旻,自己转身整理衣裳。

    被人搅了好事,齐旻自然不爽,阴沉着脸也没答话。

    外头的小黄门声音又高了些:“陛下,娘娘,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

    听见这话,方沐阳手下一顿,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了眼齐旻。果然他正不要钱地撒着冷气,回手拍了拍他的手,朗声道:“起了,进来服侍吧!”

    齐旻有些羞恼,低声对方沐阳道:“一直忙着跟大臣们理事,宫里倒没功夫整治,如今你来了正好,也该好生整治一番了。”

    听他话里似乎有些未尽之意,方沐阳也不多问,只点头表示知道,心里却计较开了。

    要说她现在这个处境已经算是好的了,先帝元后早逝,齐旻的生母也死得早,如今后宫里的这位慈和太后也就是原来的李贵妃,只不过是齐旻的养母。自古就是有母以子贵的说法,而慈和太后把持后宫,无非就是因为前朝有李相撑腰。但是现在李相内帏不修,朝中虽然还是有朋党,但毕竟声势不如以前。方沐阳要插手后宫之事,既是名正言顺,也有齐旻撑腰,她怕什么?

    因此见一个年过三旬的太监领着宫女们鱼贯而入,方沐阳便冷了脸,端坐着不动。

    原本皇帝新婚大喜,次日一早都会打赏宫里的内监宫女,而且听说这位南楚公主嫁妆丰厚,掌着齐旻寝宫的大太监黄三正准备说两句吉祥话恭贺一声,却瞧见帝后都是一副冷脸,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还是笑着上前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齐旻素来话少,又正不高兴,起身往净房去了。

    方沐阳由着白荷白梅伺候她穿衣,冷冷地撇了一眼黄三反问道:“喜从何来?”

    黄三一愣,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还是太后指给陛下服侍的,就是皇上对他也是挺客气的,没想到这位南楚公主一来就下他的面子,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他不答话,方沐阳冷笑了一声道:“你在陛下身边服侍,想来也是陛下信得过的人,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陛下每日要做些什么,还用你提醒?莫不是年纪大了,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这宫里大小内侍无数,调教两个合用的想必还是能挑出来。”

    说罢根本不看他的样子,扭头对王嬷嬷道:“嬷嬷,今日伺候的,都赏一等封,粘粘喜气。”

    一等封是十两的银票,就算是在宫里,也是极体面的了。要知道皇后一年的俸禄银子不过一千两,就是往日的五皇子生母卫妃娘娘,出身勋贵,打赏的手面大,打赏顶多也不过赏个二两银子罢了。

    黄三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闹得有点发懵,不过他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听着周遭人等的谢赏声,脸色晦暗不明。说白了,这是皇后娘娘冲着他是太后的人不满,拿他开刀呢!黄三嘴里发苦,他不过是伺候陛下起居的,本就没有前头伺候笔墨的陈贵得脸,若是再有闪失,后头的小猴崽子怕是会骑到他脖子上来。

    可是没等他分辨,皇后便在亲近女官的服侍下净面梳妆,黄三一看,竟然是连理会自己的人都没有,只得默默退了下去,安排早膳。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要观望一下,看看这位一来就拿自己开刀给太后娘娘看的皇后娘娘到底有几分实力。

    齐旻从净房出来,见方沐阳正梳头,也不催促,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惹得王嬷嬷白荷几个都好笑,碧文碧波是晓得这两位的往事的,看着还觉得寻常了些。心说要是你们知道这位陛下以前的事迹,还不得笑裂嘴去?

    王嬷嬷一边服侍方沐阳选钗环,一边低声对她说:“公主,老奴多嘴,咱们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意思是怕她得罪了黄三,引得太后不快。进齐宫之前,跟着方沐阳的这批人或多或少都做了些功课,对于大齐内宫的情况有些了解。

    坦白说,齐旻的后宫没有一个嫔妃,身边服侍的也多是内侍,包括平南王在内的大楚众人都是很高兴的。一来说明齐旻信守承诺,二来说明齐旻的确是君子之风。男人的脐下三寸之物,有几个是管得住的,就是答应了大楚不册立嫔妃,但也不能保证帝王不宠幸女人。在王嬷嬷看来,齐旻已经给了方沐阳极大的面子,投桃报李,方沐阳也不该在新婚第一天的早上发作齐旻的近身内侍。

    可要方沐阳说,这不过是两口子基本的尊重罢了,关面子什么事?至于发作黄三,她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一个大清早就能打着太后旗号的内侍,想来也不是齐旻的贴心之人。就算是,她要发作一番,齐旻也不会有半点不满。

    所以她从镜子里头看着王嬷嬷,微笑道:“嬷嬷说的我都晓得,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王嬷嬷不好再说什么,赔笑点头。这个主子虽然好说话,但是自己主意极正,王嬷嬷哪里敢多说什么,暗暗警醒,小心伺候不提。

    吃了早膳,齐旻便带着方沐阳前往皇室宗庙行了庙见礼,秦煊的大名记上齐氏族谱,也就代表着她的身份真正落定下来。两人相视一笑,再往太后那边的宫里去。

    本来帝后各有仪仗肩辇,但齐旻有话要告诉方沐阳,便拉了她与自己同乘,自然又惹来底下人的热议。

    齐旻要嘱咐的,无非就是待会儿与慈和太后见面的事情,与这宫中的情势。自从齐旻登基,李贵妃封了慈和太后,原来的几位皇子生母都偃旗息鼓,还有几位公主未嫁的妃子,都是以慈和太后为尊,如今慈和太后在宫中权势无人可敌,要不然也做不出监控皇帝的事情来。

    因为与大楚联姻,答应了那三个条件,慈和太后很是不满,早就提过要在齐楚联姻之后将李家小姐送进宫中,与另一位五皇子生母家的侄女同时封妃。齐旻刚跟朝中大臣把关系理顺,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纳妃嫔,又掀波澜。所以生怕方沐阳不明白情况,胡乱入了他们的圈套。

    方沐阳听了,沉吟片刻,正色道:“你知道我的德行,本就不耐烦跟女人一起搅合这些小心眼的事情,如果你要纳妃迎妾,就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齐旻的冰山脸松动了一下,无奈道:“知道你跟她们不一样,只是这些弯弯绕的关系千丝万缕,我这不是怕你贸然出手,反倒着了她们的道儿么?”

    方沐阳一挥手:“你自己没这个心思就行,我既然嫁给你,该处置的自然会处置。这些不用你操心,你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我们啸哥儿的事情,说起来孩子连个正经的大名都还没有呢!”

    提起啸哥儿,齐旻又是高兴又是愧疚,忙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聊上几句,慈宁宫便到了。

    齐旻后宫没人,慈和太后带着先帝的妃子,倒也坐了满堂,莺歌燕语,很是热闹。听见小内侍来禀报说皇后是从皇帝的龙辇上下来的,慈和太后脸色就有些难看,她可一辈子没有坐过皇帝的龙辇,就是这太后之位,也不是因为先帝临终前封她为后,而是齐旻登基之后尊的。因此心中很是不平。

    待到齐旻夫妻俩进来的时候,李太后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和蔼亲切,挂着得体的微笑。

    早就听说过齐昱母亲,慈和太后的大名,可这还是方沐阳第一次见到这个醉心权势的女人。她不过四十不到的年纪,保养得体,看起来顶多不过二十七八,穿着一袭绣九凤朝阳的明黄色宫装,带着凤冠,看起来倒是比她这皇后更像皇后。

    反观方沐阳自己,因为庙见的缘故,同齐旻一样,穿着皇后大礼服头戴九凤衔珠钗,不但有贵妇的雍容,更因为经历的关系,带出几分肃穆庄严的感觉。

    这一直让大楚深藏的乐安公主果然好相貌,好威势!

    这是在场的太妃和贵妇们的第一印象,与素来不苟言笑的皇帝站在一起,竟然莫名地协调,丝毫没有被皇帝的冰冷和威势压倒,反倒带出另一番气势。

    众人起身行礼,齐旻没说什么,方沐阳含笑道了声免礼,便上前与皇帝一同给太后行礼。

    皇家并没有敬茶这一番规矩,行过礼,慈和太后说了几句代表皇帝长辈的祝福与警戒之语,便赐了礼物给方沐阳:一组三阳开泰的羊脂玉雕,三只羊既可以分开做摆设,也可以放在一起,尤其是这羊姿态不同,可玉质一样,显然是从同一块玉石里头抠出来的,个个都有人头大小,也极为难得了。

    方沐阳谢过,命碧文收了,太后便道:“陛下有事去忙就是,让我们女人家坐着说说话就是。”

    果然要将齐旻撵走。对着齐旻担忧的眼神,方沐阳露出一个不用担心的表情,目送齐旻出了宫门,耳边就听见慈和太后温言道:“来,我儿见过诸位太妃,你们新婚,太妃们也有东西要赏你呢!”

    这就忍不住了?

    方沐阳不耐烦这些,不是代表她不懂。太妃嘛,就是服侍过先帝,有儿有女有名分的女人,可如今她是皇后,真正的一宫之主,这些太妃不过是昨日黄花,哪里能用一个“赏”字?为了能在宫里生活好点,他们巴结自己还来不及呢。就是不知道这样低劣的手段,是慈和太后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撺掇?

    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五位太妃,年纪都在三十到四十左右,各有特色,而且个个都是美人。方沐阳叹了句先帝好艳福,并不急着说话,她还没有搞清楚哪个是哪个呢,总会有按捺不住的自己跳出来。

    可在宫里讨了几十年生活的,哪个不是人精,方沐阳不动,下头几位太妃也没动弹,看的看裙角,看的看指甲,仿佛手上都开出花儿来一般。当中有一位抬头看了一眼方沐阳和慈和太后的脸色,转而又低下了头,并没说什么。

    慈和太后没有想到方沐阳不接话茬,几个太妃也不捧场,暗骂了一声“猴崽子”,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快的神情,对着方沐阳道:“来,哀家给你引见几位太妃,说起来她们也算是你的庶母,皇上以孝治国,皇后也当为天下表率。”

    这是在拿话压她?

    方沐阳轻笑了一声:“太后娘娘说得不错,只是庶母这词儿,本宫也是第一次听说,新鲜得很哪!”

    没想到她居然答了这么句话,慈和太后脸色铁青,转而又恢复常态,和蔼地道:“是了,听说公主少时离宫,在民间长大,大概对皇家规矩不甚熟悉,没关系,往后常往慈宁宫来,哀家教你就是。”

    这就是在指责方沐阳没有规矩教养了,还点出要她往慈宁宫来,不知是打了什么盘算预备慢慢折腾她呢!

    言语机锋,勾心斗角的戏码,方沐阳前世都看腻了。她性子直爽,本来就不耐烦这些宫心计的东西,也不去看慈和太后变了几变的脸色,微笑着还击道:“太后娘娘说得是,我大楚皇室传承近千年,规矩大约是跟齐宫有些不同。只是这庶母什么的,真是笑话死人了,太后娘娘往后可别提,免得外臣听见了还说咱们齐家没个规矩章法,说不定还要害得礼部尚书又忙活一场,何必呢?”

    话音未落,几位太妃都惊得抬头看方沐阳,再看慈和太后,脸上黑得能滴出墨汁来,更是没人敢吭声,一时慈宁宫大殿里头静得能听见落针之声。

    方沐阳长身而起,神色肃穆:“陛下以孝治天下,谥先帝元后孝贤敬端太后,谥生母慈懿太后,尊慈和太后抚育之恩,迁入慈宁宫奉养,晨昏定省,四时供奉,从来不敢落下分毫。本宫虽是大楚公主,但是嫁给陛下,自当同陛下一起孝敬太后。太后年纪大了,自当静养,几位太妃若是无事,陪着太后玩笑解闷,也是替陛下分忧。来人,赏五位太妃新进杭绸十匹,珍珠十斛!”

    什么庶母?乱七八糟的,就算你娘家身份再显贵,做了皇帝的妃子,那就是皇家的妾。寻常人家妾也不过是比奴仆高一层罢了,谁还敢拿着主子款儿?再说慈和太后,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妾,不过是养了齐旻几年,给她面子而已。所以方沐阳点出先帝元后,就是警告慈和太后记着自己的身份,别成天指手画脚,还居然指教到自己的规矩上头去了。笑话!大齐皇室往前数上三百年,不过是山间落草为寇的山大王,这会儿来挑剔楚皇室的规矩?

    还有这几位太妃,摆明了是想看看风向,可方沐阳又不打算靠着她们去跟慈和太后斗,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跟慈和太后斗什么。所以她也明摆着警告太后了,皇帝记着你的抚育之恩,孝敬你,你也该识趣一点。还有几位太妃,跟着太后能讨什么好去?眼珠子也要放亮一点才是。

    说罢根本就懒得看这群闲的蛋疼的老女人一眼,转身走了。

    一上午没有看到啸哥儿,还不知道儿子怎么样呢,何必浪费时间跟她们耗?

    她一走,慈和太后就叫了太医。新任皇后跟太后别苗头,把太后气得病倒的消息,也如润物无声的细雨般悄悄传了出去。

205 后来

    从慈宁宫出来,方沐阳粉面含霜,王嬷嬷等人俯首帖耳,疾步跟在后头,不敢做声。

    起驾回了乾宁宫,方沐阳方才缓了脸色,由白梅服侍着换了松散的家常衣服,微笑着坐在寝殿暖阁靠窗的美人榻上,吐了一口气道:“累死我了。”

    内侍总管今早挨了训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小黄门战战兢兢地送了糕点,并不敢上前。碧文接了,放在方沐阳面前,笑着道:“您先垫些,皇上一会儿回来,也该传膳了。”

    王嬷嬷见她此刻心情好,忙拿白帕子裹了乌木箸替她布膳,口中轻声道:“娘娘,您今日与太后初见便针锋相对,这样不太好吧?”

    方沐阳转头问道:“嬷嬷,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不等王嬷嬷回答,方沐阳便笑:“若是太后单单打压我也就罢了,偏还提到什么规矩、教养。要是连这个也忍了,我也无颜去见舅舅、哥哥他们。”

    众人默然,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媳妇到了娘家要给婆家做面子,同样到了婆家也要维护娘家的尊严。更何况她的娘家是泱泱大楚,今日面对的都是北齐宗室,让人看了笑话,岂不是看了大楚的笑话?

    “不过,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今儿还有其他宗亲在呢,您都没见,就这么回来了……”王嬷嬷还是很担心。

    方沐阳冷笑:“宗亲?我跟太后说话的时候,你可见有一个人出来插嘴?都是打定了主意要看戏呢!迟早会有冲突,早些让他们看清楚形势,也好回去思量站在哪边。”

    果然三日一过,太后病倒的消息传遍朝野,立即便有御史上言,指皇后不孝,顶撞太后,致太后卧病,恳请皇上要对皇后做出处置。

    齐旻早就知道方沐阳的所为,从心里来说还是很赞成的,可是面对御史的弹劾,他也有些无奈,回来对方沐阳道:“如今为你那天跟太后斗嘴的事情,如今朝上也跟着吵起来了。”

    方沐**本不急,看着儿子在床上啃脚丫,笑嘻嘻地道:“急什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才是。要我说,这还没有呢,你瞧着,过两日就该说咱们啸哥儿的事了。你也别理会他们,恩科的事情怎么样了?”

    齐旻从侍女手中接过帕子,给儿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点头道:“差不多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同时也开了恩科。因齐旻和方沐阳的大婚定在三月里,恩科的时间就推迟到了四月中,如今京都里头各地士子云集,就等着贡院门开,鱼跃龙门了。

    方沐阳道:“我跟太后斗气也好,太后病倒也好,都是小事。倒是这恩科才是大事,陛下只管去忙大事去,若是御史再弹劾,不如问问御史,是天下士子的事情重要,还是皇家私事更重要?”

    齐旻忍不住扯动了一下嘴角,方沐阳到底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就是太后这般醉心权势,关心的也是如何打压方沐阳的气焰。那些在朝上请旨弹劾皇后的,他明眼瞧了,无不是李相一系的门人,所图为何,齐旻自然晓得。只是他登基不过一年,大局不稳,很多事情也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撕破脸皮行事。

    因此恩科的事情,齐旻也是相当重视。过了恩科的都是天子门生,也就是说,这些人慢慢培养,就是齐旻的嫡系,未来的朝堂生力军。如今齐旻急需自己的班底和力量,对恩科的重视可想而知。

    齐旻能够登上帝位,实际是多方角力之后妥协的结果,而一个帝王没有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危险得很,就算齐旻原本打算将帝位禅让,也要考虑到之后的结果。若是新任帝王跟他好,他能逍遥一生。若是让新帝忌惮,要么是圈禁一生,要么就是死掉。

    果然没过几日,朝堂上的议论从皇后不孝,又扯到了来历不明的啸哥儿,齐旻任凭他们打口水仗,一概留中不发,倒是让不少臣子心里忐忑起来。

    刚结婚就有了个儿子,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头上一顶绿油油,可皇帝的态度,实在叫人琢磨不清,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么一揣摩,好些人倒是熄了心思,保持观望的态度,朝堂上弹劾的折子少了不少。而且李相的态度也叫人琢磨,既没有进宫去看望太后,也没有到处走动,而是紧闭门户,做出一副不与人往来的模样。

    慈和太后听说,气得仰倒。李相却嘱咐夫人:“若是宫里传召,能躲则躲,不能躲,去了也不要胡乱开口,只探视太后病情就是。”

    李夫人不解:“相公,难道不给太后撑腰吗?听说皇后对太后可是大不敬……”

    李相绷着脸打断了夫人的话:“你记着就行了,哪里来得这么多话!”

    见夫人唯唯诺诺地退下,李相方才叹息道:“什么敬不敬的,端的要看皇上的心意才是。”

    宗亲就要明白多了,皇后与太后顶了一场,也没见皇帝说皇后一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也有替慈和太后打抱不平的,觉得慈和太后抚养皇帝一场,居然皇帝连这点面子也不做,有些忿忿。但明眼人更多,慈和太后往年待六皇子如何,待三皇子又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几个弹劾皇后的御史,没过几日又被别人弹劾。什么宠妾灭妻的,养外室包戏子的,纵奴行凶的,放高利贷的,各种老底都叫人揭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关心皇帝的家事,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就不错了。

    方沐阳收到消息,微微一笑,对碧文道:“帮里的事情你照看着就行,有的事情不用再告诉我。”竟是将金帮的事情全部放给了碧文去负责。

    碧文心中有数,略福一福身边退下了,与碧波擦肩而过。

    碧波进来禀道:“宫里的事情差不多都理顺了,王嬷嬷重新挑了几个人,等调教好了,就放进来伺候。照您说的,原来伺候先帝的胡公公也寻了回来,只是吃了些苦头,还在调养,过些日子才能进来当差。”

    方沐阳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胡公公是先帝身边的人,慈和太后一朝得势,立刻就将这位老公公发配到了最辛苦的上驷院喂马,幸好胡公公往常还结下几分善缘,不曾受到很多磋磨。方沐阳跟齐旻商量之后,还是觉得与其重新调教人手,不如将胡公公找回来。至少胡公公也跟慈和太后不对付,不求他多么维护齐旻,但是借助他的人脉重新清洗后宫,还是用得上的。

    齐旻忙着恩科的事情,方沐阳则忙着在后宫清洗,不过三个月功夫,便将帝后二宫治得如同铁桶一般。慈和太后虽然生气,但也无能为力。方沐阳强势,后宫众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宫里最大的还是皇帝,连皇帝都未曾表露出对方沐阳的不满,众人自然心里有数,知道该往哪里凑趣。

    方沐阳这边顺风顺水,慈和太后那头就真心不好受了。原本只是装病,然后示意宗亲们把话传出去。谁知话是传出去了,弹劾的折子也有了,可没热闹几天居然又消停了。行,恩科是国家抡才大典,歇两天也未尝不可。但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被抓了痛脚,反倒被人整倒。慈和太后心中不痛快,郁闷了几天真病了。每天就觉得头痛胸闷,哪里都不安稳。

    想说是皇后动了手脚吧,可这皇后整治宫闱,偏偏没有动慈宁宫一根毫毛。非但如此,每日问安也是在宫门外行礼了事,连宫门都不进。滑不丢手的,连一点错处都抓不住,把慈和太后郁闷得不行。

    下了牌子招李夫人进宫,谁知三次竟有两次不来,来了也只说叫她保重身体,又说家里的女儿最近如何不好,话里话外的,竟然不接她的话茬。李相更是一次都不来,说后宫内帷,他身为男子要避嫌,气得慈和太后往床上一睡就不想起身了。

    如此捱了小半年,慈和太后突然想起宫中空虚,又招了外命妇进宫说话,透露出想给皇帝选秀充实后宫的意思。

    谁知她这头刚说完,那头皇后就说后宫空虚,不用这么多人值守,要放一批年龄大了的宫奴出去。

    两厢对比,人人都说皇后慈善,却不提皇太后一个字,其意味不言而明。

    也有觉得齐旻后宫空虚的,以皇后无子的名义,请齐旻选秀充实后宫。结果齐旻却请了宗人府的宗长老睿德亲王,验证过啸哥儿的身份之后,赐了齐文曦的大名,以嫡长子身份记入族谱,上了玉牒。

    传召天下,天下大惊。可大楚都派了使臣恭贺,也没有人相信皇帝会甘愿戴一顶绿帽儿,再加上方沐阳让人操纵,市井间竟然有了帝后早年在民间相逢相爱的佳话流传。

    说到底,这也是帝王家事,朝臣们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纷纷上表恭贺不提。

    至此,方沐阳才算是彻底在大齐皇室站稳了脚跟。

    据后世记载,大齐自武皇帝齐旻继位之后,又兴盛世一百一十年。而武皇帝齐旻,则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只有一位皇后的皇帝,除了元后秦氏,其后宫终身未进一人。秦皇后为武皇帝诞育二子二女,虽然长子的身份颇受史学家的非议,但是从当时的记载来看,这位皇长子非常受帝后喜爱,见过的人从来没有怀疑皇长子身份的,可见皇长子与武皇帝的相貌非常相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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