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杜昭有话必问
天亮了。
喧嚣了一整个晚上的山头,已复归平静。
山贼老巢的山寨中,同样寂静一片。
直至天亮为止,也没有一个山贼返回。
所以偌大一个山寨中。
就只有杜昭、徐夫人,以及李安三个人。
大当家的房间中。
三个火盆中的火焰已经弱了下去,仅余一点火星,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斜斜透射进来,播撒在杜昭和徐夫人身上,两人都感觉很暖和。
此时,徐夫人仰卧在床铺上,盖着被子,阳光播撒在她那脸蛋上,显得很白。
杜昭则坐在床沿,侧头看着她。
“夫人,昨晚的事……”杜昭显得有些木讷,两手搁在腿上,无处安放。
“杜公子,妾现在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也很饿……公子,催催你那随从吧。”徐夫人一脸镇定,说的是先前杜昭吩咐李安准备早餐的事。
但实际上,她脸颊已然发烫。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的。
“李安,李安,快点!”杜超转头看向窗外,扯起嗓子大喊。
“公子马上就好……”隐约传来李安的回应。
杜昭回头,看着徐夫人,迟疑一瞬,又说道:“夫人,昨天晚上的事……”
“杜公子的救命之恩,妾铭感五内,若不是因为杜公子及时赶到,妾……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呃……”杜昭懵了。
他心里纳闷。
明明是他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徐夫人怎么还反过来感谢他呢?
他心里不解。
于是张嘴欲问。
躺在床上的徐夫人,见此赶紧先一步开口:“对了,杜公子是如何寻到此处的呢?”
“是这样的……”
当即,杜昭便将昨晚的经过讲了一遍。
徐夫人静静的听着。
好不容易,杜昭刚刚讲完,李安就送来了早点。
杜昭起身开门取早点去了。
徐夫人则暗中松了口气。
不一时,两人吃罢早点。
徐夫人时刻关注着杜昭的神色,眼见杜昭又要发问,她立即起身,说道:“此处终究是贼窝,不便久待,就劳公子送妾回山庄吧。”
“好!”
……
回到山庄。
杜昭直接把她送到内院门前。
内院是徐夫人的居所。
这时。
杜昭终究抓住一个机会,问道:“夫人,昨晚之事,我心里有许多疑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杜公子!”
徐夫人由两个丫鬟扶着,看似不疾不徐的叫住了杜昭。
这小院门前,除了杜昭、徐夫人,以及徐夫人的丫鬟外,还有十余个山庄中的青衣壮汉。这些人听了杜昭和徐夫人的对话,都是一脸茫然,外加一丢丢探究之色。
徐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却不知,她这声喊叫,看似不疾不徐,但在其他人听来,却颇具韵味,值得咂摸。
于是乎。
丫鬟、青衣壮汉们,皆齐刷刷转头看向徐夫人。
徐夫人的脸颊刹那滚烫。
不过,为了避免杜昭再“口出狂言”,她忍着心里的羞耻,立即说道:“杜公子昨晚仗义相救,我心里非常感激。不过,经过昨夜的颠簸之后,我神倦体乏,就请杜公子容我休息一会。待稍晚些的时候,我再当面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生怕杜昭听不明白。
于是不由自主冲杜昭眨眼,疯狂暗示。
……
谢天谢地!
杜昭终于没再说话了。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但……又似乎是茫然。
于是,徐夫人转身走进内院大门,脚步略疾。
脚步这一疾,就不可避免的扯到了伤处,她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夫人……”丫鬟们忙上前搀扶。
杜昭目送徐夫人进入内院。
直至院门关闭,他才收回视线。
他心里还奇怪,这徐夫人为何如此慌忙?
“公子。”这时,李安凑上前来,一张瘦猴似的脸上戳满了诡异的笑容,“公子昨晚……嘿嘿嘿……”
“住嘴!”
“唔……”
“昨晚的事不准再提。”杜昭目光灼灼。
“公子?”
“人家总归是女子,脸皮儿薄,外面要是有什么传言的话,让人家的脸往哪搁?总之,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是公子!”
如果徐夫人还在此处,听见了杜昭方才这番话的话,她一定会情绪激动的说:“原来你还知道人家脸皮儿薄啊!”
“走吧,我们先回房间等着。”杜昭看了眼内院的院门,举步离开。
李安立即跟上。
对于李安——
杜昭今早上,就动用了“底牌”,查看了李安对他的忠心程度。杜昭之所以在那个时候查看,其实就是为了徐夫人的名声着想。若李安是个坏人,杜昭很有可能将之灭杀,避免徐夫人的名声受损。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李安头顶“十寸绿光”!
是目前最高的忠心级别。
这让杜昭松了口气……
说到“绿光”,还有一点引起了杜昭的注意。那就是徐夫人,原先对他是三寸绿光的,但经昨晚之事后,变成了现在的六寸绿光……
……
杜昭护送徐夫人回到山庄的时候,时辰还早。昨晚外出追杀山贼的马湘兰,还没有回来,因此山庄中稍显冷清。
回到厢房后。
杜昭与李安相对而坐。
李安说道:“公子,我们已经解救了徐夫人,而且现在时辰尚早,我们是不是该启程返回吴越了啊?”
“不必急于这一两天。”
杜昭摇头,他心里想着徐夫人稍晚些时要找他谈话的事,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昨晚那个道士,必然是个隐士高人。而且他麾下那一百多人,明显就是久经战阵的精兵悍卒……”
“公子想招揽那个道士吗?”
“不错!”杜昭点头,“这种隐世高人必有专长,若能招揽,对我中吴军大有裨益。”
“可是公子……以前不是不想进入军中的吗?而且对军中之事也不大关心,但现在怎么……”
“以前是以前!”杜昭斜倪了李安一眼,“当今正值乱世,我大好男儿,岂能没有不投身军旅、建功立业、重整山河的雄心壮志?”
“公子……”李安发呆。
但呆了一会儿后,李安就激动起来,大声说道:“公子要投身军旅、建功立业的话,我愿为公子马前小卒,誓死追随公子!”
“哈哈哈!”
杜昭拍着李安那略显消瘦的肩膀,连连点头,“好,若我做了中吴军节度使,就让你做‘牙内军都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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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清阳道人
午后。
杜昭去内院见了徐夫人。
徐夫人明显有了心理准备,杜昭心里的所有疑问和自责,都被她设法一个一个的解决了。
首先。
她并不怪杜昭。
因为当时她十分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杜昭没来的话,她可能会气血沸腾而亡。在活命与名节之间,她选择了活命。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能够怪谁?
为了让杜昭丢下心理包袱,她还重新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歌伎!
杜昭先前曾猜测,徐夫人是蜀帝后宫的花蕊夫人,只不过没有证据,并不能确定。现在徐夫人既然说她是歌伎,那便是歌伎吧……
为此,杜昭还动了纳她为妾的想法。
但她一口回绝了。
其次。
徐夫人要求杜昭保密,决不能对外人提及昨晚之事。
对于这一点,杜昭自然点头应承下来……
处理完这些问题后,杜昭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
可徐夫人眉间的愁绪却没有消散。
杜昭心里一动,取过一个随身带来的包袱,一边解开,一边笑道:“对了夫人,昨晚在那贼窝中,我找到了一些好东西。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味!我特意带来给夫人尝尝。”
“什么?”徐夫人好奇探首来瞧。
她回到内院后,已经重新沐浴梳妆过了,打扮得光彩照人、倾国倾城、风姿婀娜。
但两条弯弯的秀眉之间,却有一抹忧愁,始终隐现,不曾消失。
杜昭见了,心里有点发堵,故有此举。
“夫人请看,此物名为‘巧克力’,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饴糖!”杜昭解开包袱,从中捏出一块黑黝黝的块状物,两个手指并起来那么大,造型非常奇怪。
“巧克力?”徐夫人目光灿灿,被吸引了注意力,两根玉指捻住了杜昭递来的块状物。
“夫人尝尝看。”杜昭笑着鼓励。
徐夫人不疑有他,朱唇微启,轻轻咬了指甲盖那么一小块。然后朱唇闭合,下颌缓缓动着,细细咀嚼。
很快。
徐夫人似乎吃到了极为甜蜜之物般,闭合的朱唇两端,也就是嘴角,同时上扬,她那鲜红的唇线,就变成了标志性的笑脸图形。同时,她两眼也不由咪了起来,眼角微微上扬,睫毛很长。至于眉间的那抹忧愁,自然也消失得无隐无踪。
她整个身心都徜徉在甜蜜之中。
“据说此物产自西域以西之地,极为罕见,况今西域道路不通,商旅断绝,我们还能在那贼窝之中找到这么一小包,真是太难得了!”
杜昭见徐夫人露出笑脸之后,他心里也开心了。
实际上,这些巧克力,来自于“古今肆业”。
一两银子一块呢,非常昂贵!
不过杜昭昨晚才扫荡了山贼的藏宝室,这点消耗不算什么。
但有一点,“古今肆业”好是好,就是可供购买的物品太单一了。仅仅只有巧克力一种,巧克力好吃是好吃,但对杜昭一统天下的大业来说,貌似没什么用。
鸡肋!
哄好了徐夫人,杜昭便离开了。
转眼,时间来到傍晚时分。
马湘兰终于回来了。
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中年道士。
以及道士麾下那一百多个精兵悍卒。据说数千贼众已被他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而这些精兵悍卒竟没怎么受伤。
一百多人灭杀了数千贼众……
真的太变态了!
至于那位山贼大当家,还留了他一命,由中年道士亲自押解而回。
那大当家狼狈不堪,身上的铠甲已被利刃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锃亮的光头也不再锃亮,而是布满了或大或小的伤口,蜿蜒如蚯蚓,触目惊心。哦,对了,他还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面,嘴里塞着一个布团,只能“唔唔唔”的乱叫。
非常凄惨。
旁边。
徐夫人、杜昭、马湘兰、中年道士等,正聚在一处彼此寒暄。
“姑姑!”
马湘兰扶着徐夫人两臂,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一双眼珠灵动,似乎是在寻找徐夫人遭受侵犯的证据。
这让徐夫人心跳加速,但她还是强自镇定道:“湘兰辛苦你了,我没事的。”
“姑姑,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马湘兰长长松了口气,见徐夫人衣衫完整,容光焕发,与昨日被山贼抢走之前几乎无异,她吊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另外一边。
杜昭一眼看向了那中年道士。
只见这道士头戴四面三叶莲花元始冠,身披直领对襟青色道袍,面容清瘦,颌下一部美髯须,目光祥和中藏着一抹锐利。
近距离观看此人,杜昭感到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正气,这东西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可是一个奢侈品。
这也是杜昭心生招揽之心的主要原因。
杜昭打量道士的时候,道士也往杜昭这边望来。
“道长风采,在下昨夜已有所目睹。”杜昭笑着上前,作揖为礼,问道:“在下吴越苏州杜昭,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中年道士露出一丝笑容,打了个稽首,道:“小居士有礼了,贫道号‘清阳’。俗姓周,名为周庭!小居士可唤贫道为‘周老道’!”
杜昭心里本就存了招揽之心,故逮着昨晚之事猛加夸赞。
而周庭也知道了杜昭昨晚的义举,直叹难得,心里非常高兴。
因此两人相谈甚欢。
另外一边。
徐夫人已将昨晚之事“删繁就简”后告诉给了马湘兰知道。
“什么?竟是那采花贼救了姑姑?”马湘兰吃惊,不相信,而且还大声叫了出来。
这下好了,旁边不远处的杜昭,还有周庭等人,全都听见了。
徐夫人脸皮顿时发烫。
马湘兰以前骂杜昭为“采花贼”之时,徐夫人听着虽刺耳,但也可以忍受。可是如今,尤其是经过了昨晚之事后,再听马湘兰叫出这三个字,徐夫人眼前,就不由浮现出那一幕幕……好生令人羞耻!
杜昭虽然不是采花贼,但在误打误撞之下,却做了采花贼要做的事。
而且,还是她“自愿”的!
现在被马湘兰“叫破”,她心里顿时乱做一团,忙低下了头,避免她那染了红霞般的脸颊被人看见。
另外一边。
杜昭苦笑,并给周庭解释了他被误会成采花贼的缘由。
周庭听罢,眉头一凝,转身面朝捆绑在木桩上的山贼大当家,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说到底,杜昭被误会为采花贼,都是他这师弟之故。
而那大当家,此时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徐夫人,剧烈挣扎,口中发出的“唔唔”声更加急切了。
他似乎有什么事不吐不快。
徐夫人身为女子,何等敏感。
她立即看向杜昭,连使眼色。
同时心里暗暗着急,怕杜昭看不懂她的眼色。因为她知道,杜昭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今天上午她已有所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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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招揽
好在,这次杜昭看懂了她的眼色。
于是杜昭看着周庭说道:“周道长,这山贼是你师弟,你看……”
“哼!”
周庭冷哼一声,一脸正气,盯着大当家怒道:“我没有这样的师弟。按照我的本意,是要大义灭亲,替师父清理门户,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的。”
“但是,徐夫人受此贼迫害不浅。所以我将此贼带来,请夫人发落。”周庭转身看向徐夫人,打了个稽首。
顿时齐刷刷一片,杜昭、李安、马湘兰等,还有在场所有人都望向徐夫人。
徐夫人刹那窘迫。
她手里捏着一方洁白的手帕,遮住了脸面,做掩泣状,说道:“妾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这贼人要如何处理,还请道长……和杜公子商量着办。”
周庭愣了一下,看向杜昭问道:“小居士你看?”
“道长,我听说此贼为害一方,作恶多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那不如直接杀了吧,一干二净!”杜昭说道。
捆绑在木桩上的大当家挣扎得更厉害了。
幸好他嘴里塞着布团,不然徐夫人只怕要当场昏厥。
“小居士所言,甚合贫道之意。”周庭点头,转身面朝大当家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锐利起来,并缓缓拔出腰间别着的一柄剑。
“唔唔……”大当家挣扎,众人似乎隐约听到了“贱人”二字……
“贫道今天就大义灭亲,替师父他老人家清理门户!师弟,上路吧!”
话音一落。
周庭已举剑嗖的一声冲了过去。
“噗”的一声响后。
大当家已被利刃刺了个透心凉。
死得不能再死了。
见此,徐夫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
山贼之事已了。
但徐夫人受了惊,今天是不能赶路的了,于是决定明日启程,继续赶往成都府。
杜昭心里存了招揽周庭的心思,所以也打算再停留一晚。
在徐夫人和杜昭的联合“攻势”之下,周庭周道长,也准备在山庄中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山。
能否招揽到周庭。
就看今晚之功。
……
很快夜幕降临。
一座庭院中,杜昭与周庭相对跪坐,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谈。
通过聊天,杜昭对周庭的经历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周庭年少之时,的确在蜀国做过官,还曾官至都指挥使。
但周庭正直、品行高洁、对事不对人,加之年少气盛,触了当朝权贵的霉头。几经折腾之后,周庭心灰意冷,看透了这个乱世。于是辞官上山,做起了道士。并发誓再也不踏足凡尘……
周庭能有此举,其实也无可厚非。
因为五代十国这段历史,真的非常混乱。
比如,地方州县的长官,都由武人来担任,而这些武人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打仗和搜刮民财,州县百姓能安生就怪了。而在朝堂上,各个关键职位,比如“枢密使”等,几乎也掌握在武人手里。这些人也是大字不识一个,而且看不起书生文人,甚至讨厌。宰相,本该为百官之首,但在五代时期,宰相也需看武人的脸色行事。
至于各国的皇帝、国王等,尤其是第一任,他们的出身堪称五花八门,奴隶、木匠、贩私盐的都有,也是大字不识的文盲。
所以五代诸国中,大多都有排斥文人的风气。
认为文人没用,是废物,办不成事!
正巧,周庭就是一个饱学之士!
而且还是一个文武全才。
在“武”的方面,杜昭昨晚就见识过了,他的确很强,他麾下的兵卒也很强;在“文”的方面,据周庭所说,他家学渊源,自小熟读经史,要是在唐朝的话,考个进士没有问题;当然,最主要一点,就是周庭身上的正气!正所谓面由心生,杜昭一看见他,就断定他是一个正直、坚守原则的人!
既能武,又能文,还身具一身正气,单凭这三点,周庭就是一个超级人才!
尤其是在五代十国这样混乱的时代中,实属难能可贵。
这让杜昭更加坚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全力招揽周庭。
……
随着聊天继续。
周庭终于说到了他上山出家的根本原因——
掌握权柄的王侯将相等,都是畜生、禽兽,外加文盲,并排斥文人……
这一点,周庭实在难以忍受。
这样的人把持朝政,还排斥文人,简直亘古未有,滑天下之大稽!
他对这个乱世彻底失望了。
并且还发誓再也不踏足凡尘……
当杜昭了解到这个誓言之后,他不由蹙眉,此事看来难办了。但杜昭也是一个心智坚定之人,没到最后一刻,他决不会放弃。
于是两人接着聊。
首先,杜昭主动道明他的来历——
中吴军节度使之孙!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以后是要做节度使的人,跟着他混有搞头,前途光明。
然后,杜昭再搜肠刮肚的引经据典,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饱学之士”。还在言辞中透露,等他以后做了节度使,一定要革除旧弊,重用文人……
然而周庭并没有任何表示。
又聊了一会儿后,杜昭认为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长揖一礼,直接明言,他想招揽周庭到中吴军中任职。
“小居士快快请起。”
周庭淡定回礼,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笑道:“贫道才疏学浅,何德何能,不值得小居士如此,小居士快快请起。”
“道长谦虚了,识人之能,在下还是有的。”
杜昭顺势起身,并没有犟,要不然就有强迫的意思了。
“道长之所以不想再踏足凡尘俗世,其中缘由在下已经知晓。但是道长,我中吴军求贤若渴,并已在着手革除旧弊,已初有成果。若道长愿往……”
“诶诶!”
周庭笑着摆手,打断杜昭的话头,笑道:“小居士盛情相邀,贫道受宠若惊。但贫道已年老体衰,余生惟愿与黄庭相伴耳,凡尘之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着,他举杯笑道:“来来来,喝酒,今晚月朗星稀,倒是一个喝酒的好天气!”
碰!
杜昭陪他喝了一杯。
然后说道:“道长说笑了。道长正值壮年,一点也不显老!昨晚在下亲眼所见,道长单凭一人之力,就杀得十余人狼狈而逃……若道长都算老了,那在下岂不还是幼儿?”
019 大言不惭
山中的夜晚格外宁静,偶尔有几声犬吠与兽吼,似乎是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听在杜昭和周庭耳中,有一种悠远与空旷之感。
两人喝酒的地方,是一座凉亭。这凉亭四面敞开,朱红色的柱子上挂着纱帐,用一个金属钩松松的挽着。廊上挂着灯笼,柔和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杜昭他们的酒桌,也照亮了纱帐,以及凉亭周围的花草树木等。
忽一阵夜风吹来。
带着些许凉意。
灯笼开始轻轻摇曳,带动光芒如水波般扩散蔓延。挽在柱子上的纱帐,在夜风的吹拂下,也轻缓曼妙的荡漾起来。这种荡漾,与摇曳的灯笼所发出的光芒一相结合,便营造出一种非常梦幻的美景。
这是夜的魅力。
然而,跪坐在亭中饮酒的两人,却无心欣赏。
“道长可知,一个忠心的‘忠’字,其实也可以分为四等。”杜昭已有些许醉意。
他忙了半夜,费尽唇舌,但周庭却始终油盐不进,不能说服他。于是杜昭便决定兵行险招,进行最后一试,给他下点猛料。
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因为杜昭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得罪人。
“愿闻其详。”周庭手里捏着一只酒杯,神色轻松。
“总的来说,‘忠’分为四等,分别为‘神忠’、‘人忠’、‘狗忠’和‘狼忠’!”杜昭舌头已有些大了。
“哦?有点意思。”周庭放下酒杯,跪坐在那里,以手捋须,陷入了沉思,半晌后问道:“何谓‘神忠’?”
“所谓‘神忠’,便是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单独拘泥于人,还包括鸟兽鱼虫、花草树木等。世间万物皆有灵,每一个生命都是难能可贵的。但是,‘神忠’并非墨家所言的‘兼爱’。‘神忠’考虑的是世间万物的生存与和谐,它更实际,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一部分生命,以换取更多生命的机会!”
周庭默默的听着。
捻须的手像是在把玩一件玉器珍玩似得,缓缓滑动,细细抚摸,嘴角也挂着笑容,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同时,他眼中精光灿灿,似是在琢磨杜昭话中之意。良久之后,他才问道:“何谓‘人忠’?”
“‘人忠’,是以人为本之忠。追求公平、正义,强调人的性情、品格。最极致的追求,是忠于事,对事不对人!但若抛弃了以人为本的前提,则‘人忠’不成立,变成了第三个等级的‘狗忠’。”
杜昭已醉醺醺,舌头有些大,也越来越没有分寸。
果然,周庭听了这话,脸色当即就是一变。缓缓捋须的手,也刹那暂停,凝固在那不动。
一会儿后,周庭才恢复,捋须的手继续上下滑动,但脸上已没了笑容,只问道:“那何谓‘狗忠’?”
“所谓‘狗忠’……若上面所讲‘人忠’的终极目标是忠于事的话,那么‘狗忠’便是忠于人,忠于某一个特定的人!这个人有可能是皇帝,有可能是节度使,更有可能是山贼的大当家之类。他们只听命于主人的话,而不去管这件事本身的对错。更极致的是,如果主人要杀他们,他们还会恭敬的递上一把刀……”
杜昭越说越兴奋,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
周庭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些,但还是不见笑容。
他捋须的手也慢了许多,就像缺少润滑油被卡住了似的。最后问道:“那何谓‘狼忠’?”
“所谓‘狼忠’,便是忠于权力。谁手中握着的权力更大,他便忠于谁;若谁能给他封官许愿,他就忠于谁。当出现一个权力更大之人的时候,或者能封给他更大官职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抛弃现在的‘主人’,还反咬一口……这种人行事没有顾忌,怎么开心怎么来,如何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便如何。忠义道德、礼义廉耻,在他们眼中就是狗屁!行事完全没有原则……”
“四忠”讲完,杜昭倒是痛快了。
而周庭却沉默了。
他捋须的动作越来越慢,甚至彻底凝固。但他并未发现这一点,因他全身心都在咂摸杜昭方才所言的“四忠”。
当然,杜昭这番话也并非是他的感悟,他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杜昭前世,是博主、阿噗主,真的研究过很多领域,若要讲道理,杜昭能头头是道。不然此话也镇不住周庭这样的人物。
咕咚!
又一杯美酒下肚后,杜昭的兴致愈加高昂。
“道长……忠于事,为此不惜……辞官归隐。道长没有放弃自己的原则,从而沦为‘狗忠’之流。但却也……没有上升到‘神忠’的境界!”杜昭大着舌头。
“道长上山出家,自己倒是舒服了。但是……道长也放弃了人性,心知天下百姓皆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却选择视而不见……”
“道长啊,上山修道,是不能拯救天下苍生的!”
杜昭脸面通红,显然已醉得不轻。
他足足招揽了周庭一整个晚上,但却毫无进展,这让杜昭心里郁闷。
杜昭之所以如此言行,一则是为了发泄心里的郁闷,他毕竟不是圣人。二则,是为了下一剂猛药,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周庭听了他这番话,从而心里羞愧,然后就答应了他的招揽呢?
咕咚!
杜昭又灌了一杯酒。
他已看不清对面的周庭是何面目表情。
他只记得,他又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还是说……道长根本就没有……忠?”
“诶。小居士有所不知,贫道也曾心怀天下,但是……这个世道……”
“道长……那是因为……没有人给你指点……明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轮回,也是……走不出的陷阱。道长你需要一个……领路人……”
杜昭彻底醉了,开始大言不惭。
“哪里有这样的领路人?”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翌日。
天明。
杜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脑袋微有眩晕,这是宿醉的表现。昨晚所饮之酒,是纯天然的,度数也不高,所以杜昭只是微有眩晕而已。
“公子醒了?”李安端来一份早点。
“天都这么亮了?徐夫人和周道长他们还在吗?”杜昭扣着脑袋。
“徐夫人她们一早就起来打点行装了,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就等公子醒后,再当面道别呢。至于周道长……”
“嗯?”
“公子请看。”李安笑着侧身,让出身后一人。
杜昭看去,赫然就是周庭周道长。
“道长……”杜昭有些窘迫。他昨晚真的喝高了,口出狂言,现在想来,很有些惭愧。
“郎君!”周庭却上前一步,挥动宽袍大袖,躬身长揖一礼。
杜昭愣了一下。
“郎君”的称呼,是属下和仆人对少主人的称呼!
这说明了什么?
再看周庭身上所穿的衣服,已不再是道袍,头上也不戴莲花冠。
还有他行礼的方式,并非道家的稽首礼,而是普通士庶的揖礼。
“道长你这是?”
“郎君昨夜一席话,发人深省,如当头棒喝。贫道惭愧,昨夜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愿追随郎君,建立一份不世功业!以肃清乾坤!”
“道长快快请起!”杜昭立即上前将之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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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启程出发
成功招揽到了周庭,杜昭心里十分满意。
周庭麾下那一百多精兵悍卒,准确来说,是两百零一个,也都表示要继续跟着周庭追随杜昭。
为此,杜昭动用了底牌,直接查看了他们头顶的光柱。
结果都挺好,至少没有红色,这倒难得。
……
不多时,杜昭一行已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而徐夫人和马湘兰一行,早已聚在山庄门口等候多时了。
杜昭迎了上去。
“想当初,在这荒山中,若不是遇到夫人一行,我只怕……已经饿死了吧?后来又蒙夫人搭救,我才能去除枷锁,重获自由。夫人请受我一拜。”
杜昭弯腰九十度,对徐夫人长揖一礼。
他对徐夫人既有感激,又有愧疚。
“杜公子快快请起!”徐夫人手足无措,干脆两手相交握于腹前,颔首屈膝,回了个万福礼。
待杜昭礼毕起身后,她又说:“昨晚……幸得公子搭救,妾才能逃出贼窝。此恩妾已无以为报,怎可受得公子一拜。”
“姑姑,您身份尊贵,给他回什么礼啊。”马湘兰拽住了徐夫人的胳膊。
然后马湘兰看着杜昭,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她嘴角似乎残留着些许黑点,那是巧克力的残渣?但最终,她没有说什么,只牵着徐夫人的胳膊往前走,口中说道:“姑姑,我们启程吧,别理他们!”
在马湘兰的拉扯下。
徐夫人脚步动了。
登上一辆马车。
很快,马车缓缓开动。
随行的青衣壮汉等,护在马车前后,一行人渐行渐远。
杜昭上前一步,举目望着那辆马车。
忽然,马车的侧帘动了一下,先探出一颗头,再伸出一截藕臂,手臂挥舞,杜昭似乎听见了“勿念”二字。
但紧接着,徐夫人探出的脑袋和手臂,就被马湘兰硬扯了回去……
“公子,还看呢,徐夫人都走远啦!”
李安忽然从他身后转出,走到他眼前,还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张瘦猴也似的脸上笑眯眯,并对杜昭挤眼。
杜昭送给他一个死亡凝视,李安立即缩着脖子、做出一个“吓”的表情退后。
“道长,我们也启程吧。”杜昭最后看向周庭。
“好!”
“对了,道长这就跟着我一起去吴越了,不用再回山上的道观进行道别吗?”通过昨晚的聊天,杜昭已经知道,周庭在山上的道观中,还有一些师兄弟。
“那倒不用!待日后天下太平,贫道再上山也不迟。”
“道长豁达!”
“哈哈哈……”
……
杜昭一行终于出发了。
连带周庭、李安,还有周庭麾下那两百零一个属下,一共是两百零四人。
他们分批下山,进入附近的渝州城。
又扮作行脚商人,购买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作为货物。为了置办这批货物,杜昭还从山贼老巢的藏宝室中,取出了部分财宝,在渝州城中处理掉后,才有足够的“本金”。这些土特产,就当是送给家人的礼品吧。
最后,众人在渝州城坐船,沿长江直流而下。
沿途,杜昭几乎都待在大船的甲板上,或欣赏江岸风景,或体察周边民情。
江岸风景倒不用说,他们从渝州城出发,沿长江往东驶去,沿途着实见识了许多险峻的山峰。只见青山如黛,峰顶笼罩着白雾,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至于民情——
沿途所见,皆让杜昭连连摇头。
面黄肌瘦、目光呆滞、扶老携幼,大冷天还穿着破裤子的流民,杜昭一路上着实见了不少。
但据史载,南方诸国百姓的生活,要远胜于北方王朝。既然南方都是这样一幅凄惨模样,那么北方呢?
实在难以想象。
这里说到的“南北”,可以粗暴的使用“秦岭-淮河”一线进行划分。
第二日。
杜昭一行坐船来到了夔州【重庆奉节县】,夔州属“宁江节度使”辖地,是长江两岸蜀国最东边的一座城市。
大船在此稍稍停靠,登上一批人后,便继续扬帆起航。
这些刚上船的人,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周皇帝郭威,已经快不行了!
“大周的陛下,真是一个好人啊!我听说,他曾对晋王耳提面命,说他去世之后,要给他穿用纸做的寿衣,尸体也要装在瓦棺里面,并且马上入土,不要停留太久。”
刚登上船的旅客在那聊天。
晋王指的是郭荣。
“还有墓穴,石头都不要用,只用砖砌。修建墓穴的工匠和民夫,需要用钱雇佣,不能因此骚扰百姓。”
“另外,大周陛下还交代,墓穴不要修建地下室,也不要命宫女守陵。至于帝王丧葬规制中的石羊、石虎、石人、石马等,通通都不要。”
“单单只在墓前竖立一块石碑,上面写:大周皇帝平生喜爱俭朴节约,遗嘱用纸衣裳、瓦棺材,继任皇帝不得违背。”
“最后还说:如果不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地下有知,决不保祐你。”
“……”
众人讨论着郭威的遗嘱,都觉得这个大周皇帝世间难得。
真的太难得了!
其中有那感性之人,已不禁泪目,面朝北方开封府的方向,嘴里默念祈祷着什么。
……
翻开五代十国的历史,“秦岭-淮河”以北,或者说中原地区,先后走马观花般存在过五个短命王朝。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这五个王朝,就是“五代”的由来。自然,“十国”指的是“秦岭-淮河”线以南的十个国家,或者说割据势力。五代十国的局势大体如此,只有“十国”中的“北汉”位于在北方。
这些国家,皇帝的宝座都有毒!
尤其是北方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等,一个正常人一旦坐上这个皇帝宝座,就要中毒。
按杜昭的说法,那是一种“狂躁症”,就像发了疯似的,不是变得横征暴敛,就是变得昏聩享乐,完全在皇位上乱来。
郭威之前,就只有后唐第二位皇帝李嗣源,好了那么一点,但最后李嗣源姑息藩镇、御下乏术,也是葬送了江山。
因为只能算“半截英雄”。
而郭威这个人,坐上皇帝宝座之后,竟没有得“狂躁症”,而且还能恪守节俭!
金钱财物不能蒙蔽他的双眼,美人粉黛没有乱了他的心智。在皇帝宝座上短短数年,他更是革除了无数旧弊……
难得!
真的太难得了!
尽管,郭威其实也是一个文盲。但相较于五代时期的其他皇帝,他已经算是做的最好的了。
杜昭不得不感叹一句:全靠同行衬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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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傲娇老者
大船继续航行。
两岸青山如黛。
不一日,杜昭一行来到了南平国所属的江陵府【湖北荆州江陵县】。
南平国,前身为“荆南节度使”辖地,故又名为“荆南”。南平国仅有三州之地,是个弹丸小国。但它位置十分特殊,西边与蜀国接壤,南边与南楚毗邻,东边是南唐【江苏、江西、安徽等】,北方则是后周【中原地区】。
其中,南楚已经亡了,现在是武平节度使王奎,占领了南楚大部分国土【湖南全境】。
南方诸国,把南平当做屏障,阻止北方王朝向南推进;北方王朝,则把南平当成南方各国,进贡以及开展南北贸易的重要通道。因此南平尽管四面受敌,无险可守,但也一直安然无恙,长时间得以幸存。
现在的南平王名为高保融,是第三代王。
连续坐了数日的船,杜昭等众人都微感不适,于是决定,在江陵城中修整一日,隔日再行出发。
“道长,据说这是江陵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我们就在此间修整吧。”杜昭一行站在一座宏伟的酒楼门前。
此地已是江陵城中最繁华的地段。
“甚好!”周庭点头。
“诶,坐了这么久的船,吃了这么多天的干粮和鱼,已经吃伤了。现在终于可以吃点别的,公子,我们吃……”
李安一边感叹,一边兴奋的看向杜昭。
然而却见杜昭抛来一个死亡凝视。
李安立即缩起脖子,闭口不言并站到后面去。
“哈哈哈哈。”周庭见此,不由捻须笑了。
“道长,请!”
“郎君先请。”
“……”
杜昭进入酒楼大门之时,不经意侧头往后面瞄了一眼。
原来,他们入城之后,身后就冒出三个跟踪者。
竟一路跟踪到了此处。
那是三个小娘子,身着男装,头戴白色幂篱,将头脸遮挡得严严实实。腰间还别着剑鞘,一副女侠的装扮。
她们跟踪了一路,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所以杜昭也就观察了一路。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三个小娘子,八成是马湘兰,以及马湘兰的那两个丫鬟。
一想到马湘兰竟在江陵城中跟踪他,杜昭嘴角就扯起一抹笑容
其实,这些天在赶路的时候,杜昭脑中就不时浮现“马湘兰”三个字。
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而是杜昭在梳理五代十国历史的时候,注意到了“马殷”这个人物。
马殷,建立了“南楚国”。
南楚国大致在今天湖南的位置。
众所周知,湖南简称“湘”,境内有条河叫做“湘江”。
南楚国虽然亡了,但马殷的后代不一定都已死绝。
说不定,就会留下一两个亡国公主啥的。
所以“马湘兰”这个名字,很让杜昭浮想联翩。
……
走进酒楼,在小二的招呼下,杜昭等人登上二楼,要了一个临窗的桌子,窗外就是滚滚长江。
至于周庭麾下那两百余将士,则各自分散开来,不与杜昭他们一起。
刚刚落座,杜昭便瞥见,那三个头戴幂篱的小娘子也上了二楼。
她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右边的空桌上坐下了,剑鞘搁在桌上。
杜昭看似无意的瞟了她们一眼,然后又与周庭交换了下眼神。
显然周庭也发现了她们。
只不过,因为幂篱的遮挡,杜昭看不清她们的面貌。因此不能确定她们到底是不是马湘兰主仆。
“大人您注意脚下,这边请。”
这时,小二招呼一个老者登上二楼。小二很殷勤,点头哈腰笑道:“大人喜爱的那张桌子,没人敢坐,小的一直保留着呢,大人请。”
谁这么大的普啊?
杜昭下意识看去。
原来是一个嗷嗷老者,老态龙钟,但精神很好。他两手负在身后,两眼似乎长在了脑门上,视杜昭等食客为无物。迈着悠闲的八字步走向左侧的空桌。
“大人您请。”小二又擦了一遍桌椅,恭请老者入座。
“嗯。”老者缓缓入座,一脸漠然,一幅“老子心怀天下大事,尔等皆不入老夫法眼”的样子。
杜昭收回视线。
心说这位老者莫非是一个隐藏的大佬不成?
但看起来有点傲娇。
不一时,酒菜上桌。
杜昭、周庭,还有李安,三人开始吃喝起来。
左边桌的傲娇老者,右边桌的幂篱女侠,也同时举筷。他们全都不发一言,只有二楼其他食客的聊天与碰杯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楼的食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可谓人来人往。杜昭吃到五分饱的时候,新来的食客带来了一个预料之中的消息——
后周朝廷对外宣布了郭威的死讯,以及遗诏!
一代雄主就此落幕。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紧接着,有人登上二楼,挥手大叫道:“大周晋王,已在今日登基称帝了!”
大周晋王,就是郭荣。
现在他终于登基了!
是大周的第二位皇帝。
这条消息传来,整个酒楼中都沸腾了,众食客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热议此事。原本还算安静的二楼,此刻却犹如菜市。
杜昭和周庭也未能免俗,就此事聊了起来。
“大周新皇登基,只怕北方的大汉【后汉】皇帝刘崇,一定会欺大周新皇年少,认为这是一个反攻中原的大好时机,从而与辽国勾结,会师举兵南下,进犯大周国土!”
杜昭手里捏着酒杯,如是对周庭说道。
后汉勾结辽国,是有历史根由的,最远可追溯到号称“儿皇帝”,并割让了“燕云十六州”的后晋皇帝石敬瑭。
因后汉的开国皇帝刘知远,曾为石敬瑭部属,两者可谓蛇鼠一窝。
当时,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杀入中原,灭了后晋之后,曾大肆劫掠。中原百姓不堪忍受,奋起反抗,耶律德光吓得逃回契丹,导致中原空虚。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知远,便在太原称帝,然后入主中原,建立了后汉帝国。
在此期间,耶律德光称呼刘知远为“儿”,并赐给刘知远一支象征权力的拐杖……
由此可见,“儿皇帝”不止石敬瑭一个,还有刘知远。
而现在,后汉的皇帝刘崇,是后汉的第三位皇帝,也是刘知远的弟弟,与之一脉相承。所以,刘崇勾结辽国举兵南下,是非常合理的。
值得一提的是,刘知远还害死了号称“一个女人的五代十国”、“花见羞”、“五代第一美女”之称的王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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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非我族类
至于说刘崇欺大周新皇年少,也有理由。
因为刘崇今年已经六十岁了,而大周新皇郭荣才三十四岁……
杜昭方才所言,其实也并非虚话。
事实也正是如此——
郭威死亡的时间是一月末,郭荣登基为帝的时间是二月初。同样也在二月,后汉大军就与辽国大军会师于团柏【山西祁县】,然后往潞州【山西长治】杀去。
并由此拉开了“高平之战”的序幕。
杜昭知道这段历史,出于“显摆”、展示他“通晓天下大势”的能力,以及让周庭认为他跟了一个牛逼的人物等种种原因之下,杜昭便在酒桌上说出了这段历史。
“不错,郎君所言颇有道理!”果然,周庭听了此话不由连连点头。
“大汉与辽国必然勾结。”
“也必然南下!”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推测。只因杜昭熟悉历史,刚刚得知郭荣登基为帝的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说了出来,抢在众人前头,因而显得他厉害。其实,只要给周庭一点时间,他也能想到这一层。
“嗯!?”杜昭不知道的是,左侧桌上的傲娇老者,听了此话后,猛一抬头,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切!”右边桌上的三个幂篱女侠中,其中一个暗中冷哼了一声。
“那郎君以为,大周新皇郭荣,能否打退大汉与辽国的联军呢?”周庭问道。
左侧桌的老者听了此话,立即做附耳倾听状。而右侧桌的女侠们,又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能!”杜昭言简意赅。
“何以见得?”
“大周新皇郭荣,必御驾亲征,身先士卒。而且周军兵力强大,帐下将士如赵匡胤等,皆猛如虎狼,士卒也敢于用命作殊死战。反观大汉刘崇,他一意孤行,口出狂言,上下不一心。最后辽国大军也不会帮他!所以我断定刘崇必败!”
杜昭基本上是将史实拿出来讲了一遍。
但却镇住了周庭与那老者。
后汉大军与辽国大军是否会南下,现在都要打一个问号呢。你就斩钉截铁的断定了结局……
周庭,以及那位老者,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加起来的人生阅历,起码是杜昭的四五倍!而且,杜昭嘴上光洁溜溜一片,看起来竟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伙。这样的小伙,却说出这样的话语,难保人家不会认为他是在口出狂言。
不过,这些“狂言”虽狂,但仔细一琢磨,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周庭倒也罢了,通过前几日的事,他已见识了杜昭的不凡。
左侧桌的那位傲娇老者,则眉头紧皱,他很想过来以长辈的身份教训杜昭两句。姑且不论杜昭的推断如何,单单就他这幅斩钉截铁的样子,就已让他心里不爽。
但最终他顾及身份,没有起身。
“郎君所言之事,仔细想来,也的确极有可能。”周庭瞧了瞧四周,似有顾虑,最后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郎君对那大周新皇郭荣如此夸赞,那么郎君认为,他以后能一统天下,甚至恢复盛唐风光么?”
周庭的声音很小。
仅只有杜昭、李安,以及左右两桌的人听见了。
“道长认为呢?”杜昭笑道。
“嗯……以贫道看来,那郭荣有可能一统天下,也有可能恢复盛唐风光。”周庭小声说道。
左侧桌的老者听了这话,不由缓缓点头。右侧桌的女侠,则一边吃着酒菜,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她似乎对“一统天下”这样的词格外敏感。
“在我看来,一统天下……也勉强算得上吧。”杜昭笑道,他似乎来了兴头,一边说一边饮酒。
郭荣的继任者赵匡胤,所建立的宋王朝,虽然版图不及唐朝时期大,但也算得上一统天下了吧。
“不过,至于恢复盛唐风光,我看很难,几乎不可能!”杜昭又斩钉截铁。
“哦?这是为何?”周庭饶有兴趣。
左侧桌的老者听了这话后,眉头就是一凝。他老人家最听不得这种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斩钉截铁。
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嘛!
“道长认为,天下今日之乱,最初始自何事?”杜昭问。
“唐时的安史之乱!”周庭回道。
“说是安史之乱,也有道理。那道长可知,发动安史之乱者,是为何人?”
“安禄山、史思明。”
“此二贼可是我中原人?”
“不是。他们是……杂胡。”
“自唐覆灭后,中原大地上先后有梁、唐、晋、汉等诸国。而其中的唐、晋、汉三国的皇帝,都是沙陀人……”
“郎君的意思是?”
“等我们所处的乱世结束之后,再次崛起的大一统王朝,必然奉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至理。对待外族,再也不会像唐朝那般包容,也再也不会积极探索九州之外的异域,趋于保守。如此一来,中原王朝必受影响,以至于再也无法重现盛唐风光!”
杜昭一口气说完后,便饮了一杯酒。
“郎君所言……也不无道理……”周庭在那凝眉捻须,他要好好的消化一下。
左侧桌的傲娇老者,早已坐在那失神,陷入了沉思。他虽看杜昭不顺眼,但不得不说,杜昭的“狂言”颇有几分道理。而且这种问题,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他所着眼之事,不过当朝之事而已。而杜昭年纪轻轻,竟能走出桎梏,从另一个方面看待问题,俯瞰历史长河……
不得了!
老者缓缓抬头,看向杜昭的背影。
眼中轻视之色渐消。
脸上那种“老子心怀天下大事,尔等凡夫俗子皆不入老夫法眼”的神态也逐渐收敛。
至于右侧桌的幂篱女侠,也早已停筷,坐在那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位小郎君……”
此时,老者起身,往杜昭这边走来,皱纹纵横的脸上笑眯眯,说道:“适才老夫听闻小郎君高论,其中颇有可取之处。老夫惭愧,活了一把年纪,心里有些疑问想不明白,想请小郎君指教。”
这位老者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还算硬朗,声音也中气十足。
所以杜昭这一桌还有幂篱女侠那一桌,所有人都侧身看向他。
023 南楚公主?
那老者很不客气。
因杜昭、周庭、李安三人一桌,所以还有个空位。他径直走来,众目睽睽之下,就在那个空位上坐下了。
他还笑眯眯,一点也不尴尬。
杜昭等人嘴角纷纷一扯。
“老先生有什么疑问?”杜昭也不客气,谦虚之词皆无。他言下之意就是说:“你问吧,只要你能问,我就能扯一扯。”
俨然把自己当老师。
这就十分嚣张了。
旁边,周庭捋须的手刹那停止。
隔壁桌幂篱女侠的脑袋一晃,似乎说了“无耻”二字。
而那位傲娇老者,自来熟的坐下后,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嘴上无毛的小年轻,还真是狂,像他这样威严、慈祥的老人家,竟都不尊重。
该打!
“不知小郎君如何看待后梁【不知当时有没有‘后梁’的叫法,姑且就用后梁吧。因为南唐若用“李唐”的叫法,就与李世民那个李唐相撞了】?”老者想了想如是问道。
“五代”共有“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等五个帝国,后梁是第一个,由朱全忠建立。
“后梁,由宣武节度使、梁王朱全忠建立。辖78州,初期劝课农桑,减轻租赋,杀宦官,还算过得去。但后期,朱全忠杀功臣,与李克用、杨渥等战乱不断,民不聊生,还染指自己的儿媳,道德败坏。最后,朱全忠被他的第三子诛杀,接着,第四子又发动兵变……后梁先后历经三主,享国16年,后被李存勖所灭。”
“李存勖的后唐【同上】呢?”
“李存勖沙陀人。后唐辖126州,版图有所扩大。但宦官干政死灰复燃,后宫、伶人等也插手军政,导致朝政极度腐败。明宗李嗣源即位后,改革朝政,整顿禁军,倒也出现了一段安稳的时期。但后来,其子相继发动兵变……后唐先后历经四主,享国13年,后被石敬瑭所灭。”
“后晋呢?”
“石敬瑭沙陀人,也是李嗣源女婿。以‘河东节度使’的身份,勾结契丹,自称‘儿皇帝’,并割让燕云十六州后才得契丹出兵相助,夺得帝位。后晋辖111州,统治期内,藩镇接连叛乱,并且灾害连年,导致民不聊生……后晋先后历经二主,享国11年,后为契丹所灭。”
“后汉呢?”
“刘知远沙陀人。后汉辖108州,国内也是藩镇叛乱不断,征战不休。朝廷内部更是不合,相互残杀……后汉先后历经二主,享国4年,后被郭威所灭。”
老者:“……”
杜昭:“……”
杜昭先后又讲了后周、吴、南唐、吴越、闽、南汉、南平、前蜀、后蜀、北汉、岐、桀燕等诸国。
唯独没有讲“南楚”。
老者问他为何不讲南楚?
“南楚啊,没什么好讲的,在下便不讲了!”杜昭笑道,并转头去看那三个幂篱女侠。
果然有所发现——
只见背对杜昭的那个女侠,肩膀动了一下,貌似是在握拳。
“老先生,对于南楚,在下不是因为不懂而不讲,而是因为……南楚之事,诶,不堪入目!在下实在讲不来。”
杜昭一边摇头,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那女侠。
“碰!”
女侠拍桌而起,转身走到杜昭身边,一幅气愤不已要揍人的样子,语气不善的说:“为什么不讲南楚?”
“为什么要讲南楚?”杜昭嘴角扯起。
错不了了。
这个女侠就是马湘兰!
杜昭认得她的声音。
还有她这炒辣椒般呛人的脾气。
“你……你都讲了其他诸国,也应该讲南楚才对!”
“就这?”
“你已讲了其他诸国,唯独不讲南楚,你……你不公平!”马湘兰的声音弱了下去。
“公平?哈哈哈……”
杜昭笑得前仰后合,脸色得意极了。
这时,众人面色各异——
只见周庭摇头一笑;
李安眼中冒光;
而那傲娇老者则一脸茫然;
周围的食客,也被马湘兰的大吼大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停筷,往这边看来。
“你……”
马湘兰气急。
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她戴着一顶幂篱,将脸面遮挡得严严实实。
要不然她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就在马湘兰即将爆发的前一刻,杜昭止住大笑。他先看了眼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又看着马湘兰,说道:“若你能给我倒一杯酒的话,我就讲一讲南楚,又有何妨。”
“主动权在你手上。”杜昭补充。
马湘兰犹豫一会儿,最后说:“倒就倒!”
话音一落,马湘兰身体前倾,一把夺过酒壶,像是要砸碎酒壶的样子,气冲冲的将之倾斜。很快,壶嘴中就流出一股清泉,精准无误落入酒杯之中。
马湘兰虽然头戴幂篱,头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她的面目表情。但杜昭可以想象得到,她此刻估计想杀了杜昭的心都有了。
而杜昭稳坐钓鱼台,心里甚美,心里琢磨着马湘兰的身份。从她的表现来看,马湘兰一定与南楚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
她不会是南楚的亡国公主吧?
杜昭心里燃起了浓浓的八卦之火。
“砰!”
马湘兰倒完了酒,气冲冲将酒壶砸在桌上,幸好没碎。
“酒倒完了,讲吧!”
“还不够。”
“你什么意思?”
“你是这样敬酒的吗?你家里没人教吧?你应该两手托举酒杯,轻轻送给我。”
“你不要得寸进尺。”
“并没有得寸进尺。我们刚才说好的,你敬我一杯酒,我就讲南楚的故事。”
“你……无耻,刚才不是说倒酒吗?”
“我说的敬酒,是吧李安?”杜昭看向李安。
“对对对,公子说的是敬酒!”李安笑容满面,一张瘦猴似的脸看起来格外猥琐。
此时,周庭继续摇头捋须。
那老者似乎也已明悟,笑着摇头。
然后他们共同感叹道:“诶,年轻就是好啊!能与二八女郎打情骂俏,真是羡煞旁人。”
“好,敬就敬!”
马湘兰忍辱负重,两手轻轻而用力的捏起酒杯,缓缓递给杜昭。透过幂篱的白纱,杜昭似乎看见了一双喷火的眼睛。
杜昭一愣。
他以为马湘兰会拒绝,并甩手离开的。
但是没有。
马湘兰忍辱负重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杜昭讲一讲南楚的故事而已。
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
由此可见,“南楚”二字,在她心中一定有着极为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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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火辣妞
马湘兰含怒敬来的酒,杜昭笑着饮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马湘兰压着怒气。
“可以了吧。好,我就讲一讲南楚的故事。”
实际上,杜昭还想再难为她一下——
让她给在坐所有人都敬一杯酒!
此举一定能让她跳起来。
但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吧。看在马湘兰如此看重“南楚”二字的份上,杜昭也不好逼迫过甚。
毕竟,杜昭还是仁慈的。
“说南楚,不得不先说马殷。唐末,马殷于蔡州【河南汝南】应募从军,随后渡淮河南下,由江西转战湖南,唐朝授予‘湖南节度使’之职。朱全忠建立后梁之后,马殷封楚王。开平四年【公元910年】,加封‘天策上将军’,马殷始建‘天策府’。天成二年【公元927年】,又被封为楚国王。至此,南楚正式建国。”
“马殷在位期间,一直奉中原诸王朝为正朔,同时与周边各国和睦相处,推行保境安民之策。又在国内鼓励农桑与茶叶种植,广开商路,因此国力日渐强盛。南楚最辉煌时期,辖地23州。”
杜昭缓缓道来,同时观察众人神色。
周庭和那老者听得连连点头;李安这厮,视线在杜昭和马湘兰身上不停打转,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马湘兰,因她站在杜昭侧边,所以杜昭感觉她的身形在不停拔高,脑袋也不停上扬,下巴都能戳破天了!
显然,她心里很骄傲。
“但是!”
杜昭大声转折,嘴角缓缓扯起。
马湘兰身体动了一下。
“长兴元年【公元930年】,马殷卒。马氏诸王子,如马希声、马希范、马希广、马希萼、马希崇等,争相夺权,频繁内讧。马殷穷尽一生建立的大好局面,就这样被他的不肖子孙毁于一旦!”
再观察马湘兰神色,只见她那拔高的身形逐渐矮了下去,上扬的脑袋也缓缓下垂。立在那里,默默无言。
杜昭眼尖,还看见她两手已握成了拳,拳头颤抖……
“广顺元年【公元951年】,南唐大军攻入长沙,将马氏家族所有人全部俘虏至金陵!至此,南楚灭亡!”杜昭接着说。
马湘兰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广顺二年【公元952年】,马氏旧将刘言、王奎、周行逢等起兵,赶走了南唐大军。但是,南楚已灭,那刘言、王奎之流,自然不再侍奉旧主,而是自己割据一方,称雄称霸!诶,可怜马殷一生经营,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够了!”马湘兰忽然大声喝止。这明显带着情绪的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周庭、傲娇老者等人的关注。
“你胡说八道!”马湘兰又说,语气颇为火辣。
“这位小郎君并非胡说八道!”
然而,杜昭还没有回应,那傲娇老者首先不答应了。他凝眉看着马湘兰,面色颇为不悦,训斥道:“老夫与那马殷是同一辈人,马殷之所为,老夫都曾亲历过!方才这位小哥所言,与老夫所经历之事不差一分。如何说是‘胡说八道’呢?”
他老人家最讨厌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年轻乱下论断!
“死老梆子,闭上你的臭嘴!”马湘兰将矛头对准老者。
呃……
周围都安静了。
杜昭嘴角的笑容刹那凝固。
周庭捋须的手僵硬。
李安那眼珠乱转的眼中,更是冒出一种莫名的光芒。
周围的食客们也暂停所有动作,纷纷往这边看来。
这火辣妞,逮着谁怼谁啊。
傲娇老者被气得嘴上的胡子都在乱抖。
“哪儿来的野丫头?”这次,杜昭抢了那老者的先。
杜昭嘴角重新浮现笑容,以一种说教的口吻说道:“这位老先生,可是与马殷同一辈的老人家!从年龄上来看,人家足以做你的爷爷了!你这缺少教养的野丫头,敢如此无礼,只怕马殷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老者嘴角的胡子一翘,他看着杜昭,心道你这小子,也是一个不尊重老人的家伙,却有脸在这儿说别人?
老者正准备开口说教杜昭两句。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震破耳膜的尖叫声炸响,让老者的话头胎死腹中。
“啊……”马湘兰狂暴了,“你才是缺少教养的野丫头,你家的棺材板才要按不住了,啊……”
马湘兰两手抓住饭桌的边缘。
眼看她就要掀桌子了。
杜昭眼明手快,赶在桌脚刚刚离地一寸的当口,一巴掌按在桌上,“砰”的一声响,势大力沉。
瞬间,那桌脚又回到了地面。
马湘兰不信邪,用尽全力往上掀。
但是,这桌子就像长在地上似的,她根本撼之不动,宛若在掀一座巨山!
这让马湘兰心里一度十分难受,那股气发泄不出去,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表现在外,就是她双肩乱抖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像你这个样子,在外面混一定会吃亏的。”杜昭手按桌面,在那摇头,一幅长辈对晚辈失望的样子。
这让马湘兰吃了苍蝇般难受。
于是,马湘兰不掀桌子了,身体一摆,一手变成爪,直接向杜昭的脸面抓来。
嘿,小样,还来劲儿了。
杜昭坐在原地没动,只伸出一手,随便与马湘兰拆了两招,高手风范十足。
两招后。
马湘兰蹬蹬瞪连退数步,身后两个丫鬟及时扶住了她,不然她要退出去很远。
“公子!”
“郎君!”
同时,李安和周庭都已起身,差点就扑了上去。
“我们走!”马湘兰盯了杜昭一眼,由两个丫鬟扶着快步下楼而去。
“我们别理她们,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野丫头……”杜昭举杯,笑道:“刚才诸位受惊了,我敬诸位一杯,也好压压惊。”
喝完了压惊酒,那老者脸色一正,继续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来难为杜昭。
杜昭则见招拆招。
因他前世的身份,是一个知识类博主、阿噗主,曾研究过很多领域。
虽不说精通,但用来唬人,尤其唬的还是古代人,却有着非常好的效果。
这不,那老者最后不得不点头承认道:“小郎君学识不凡,不可斗量啊。老夫惭愧,活了大半辈子,却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却不知小郎君是何许人也?”
“晚辈吴越苏州杜昭!”杜昭拱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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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老夫观此子必成大器
“敢问老先生是何方人士?”杜昭反问。
“老夫侯益!”傲娇老者淡然笑道。
“你是侯益!?”杜昭吃了一惊。
侯益,相较于郭威、赵匡胤等人来说,在后世的名气不是那么大。
但这是一个牛人。
也是一个复杂的人。
唐朝末年,李克用占据太原的时候,侯益就已投入李克用帐下为将。后来,陆续又为李嗣源、李从珂、石敬瑭等人效力。契丹杀入中原之后,他还接受过契丹的封赏。后汉时期,侯益又暗通蜀国。等郭威建立后周之时,侯益又投降郭威,并拜太师、齐国公。今年他已经致仕,并闲居洛阳。
却不想在这江陵城中,杜昭竟遇到了这样一位风云人物。
他的经历几乎贯穿了整个五代史。
五代时期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很多事并非“非黑既白”,灰色空间占据了绝大多数。
像周庭,他是先入世,受不了这个混乱的时代后,又再出世,跑到山上做起了道士。如果不是杜昭遇到他的话,周庭估计会老死的山上,不被后人所知。如果是这样,周庭就算是保持了本心,没有被“染黑”,或者“染灰”。
反观侯益,他就没有出世的想法,即便整个家族差点被灭门,他也坚持在这乱世中打滚。所以不可避免,侯益变“灰”了,甚至还接受过契丹的封赏。但这并不能说明侯益心向契丹,不过顺应时势罢了。后来他归降郭威,就是他的心没有真的坏掉的表现。
总的来说,后人对侯益的评价毁誉参半。
但此人能贯穿整个五代史,还能活得好好的,单凭这一点,杜昭就挺佩服此人。
“不错,老夫就是侯益!”侯益十分满意杜昭的表现,皱纹纵横的老脸上,不由傲然起来,心道:“就算你这小鬼懂得多,但一听老夫的名号,还不是如此吃惊?”
“哦,也不过如此嘛!”然而,杜昭下一句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杜昭虽然挺佩服此人,但他这副傲然的老脸真的很欠揍。
“噗……哈哈哈……”李安捂嘴,背过身去,两肩抖动。
周庭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他这位郎君,到底还是少年之人……
“……”侯益则懵在了原地。
“还有,想不到你都这么老了!对了,老先生尚能饭否?”杜昭又给他来了一击。
“你这小子,要尊重老人家,你家里没有教过你吗?”侯益眼睛一瞪,嘴上胡须乱抖。
“……”
又聊了一阵,侯益大致摸清了杜昭的身份。
并隐隐觉察到了杜昭的志向。
侯益眯着眼思虑良久,最后笑道:“小子,老夫有一子,名唤侯仁矩,现在在泗州【安徽宿州泗县】做刺史。老夫这儿子,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小子既然是中吴军节度使之孙,那节度使之位,迟早要传到你手上。老夫看你如此不尊老,估计做了节度使之后,手底下一定无人可用。”
“今日,老夫与你在此相遇,便是缘分。老夫就把仁矩推荐给你吧,做行军司马可以,做都指挥使也可,做一州刺史更是妥帖……”
侯益在那滔滔不绝。
变着法的为侯仁矩贴金。
杜昭心里一动,因为侯仁矩并非籍籍无名之辈。
《宋史》对侯仁矩的评价是:“治军有方略,历数郡,咸有善政”;《资治通鉴》则评价为:“仁矩,益之子也,备边牧民皆称职。”
如此看来,侯仁矩的确是个人才,而且还是一个有原则、且正直的人才!
杜昭就想要这样的人才。
“好!老先生之子,必然是人中龙凤,若能来苏州,晚辈欢迎之至!”杜昭笑着打断侯益的滔滔不绝。
侯益:“?”
感情他扯了这么久都白扯了啊。
……
又聊了一阵。
因早已过了午时,酒楼中众食客也已散去,他们再坐在这儿就不合时宜了。
于是众人各自散去。
杜昭等人各自回屋休息。
那侯益走出酒楼后,当即就吩咐立即返回洛阳。他来江陵城,本是为了散心,无甚大事。现在,他想见侯仁矩一面,当面告知他的安排,于是便立即启程北上。
数日后。
侯益回到洛阳。
侯仁矩也遵父命从泗州匆忙赶来。
两父子在府中相见。
“父亲大人的眼光,儿不敢怀疑。可是……”侯仁矩面带苦笑,“可是单凭一面之缘,父亲大人就做出这等安排,儿担心,是不是有些……草率?”
“嗯,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侯益在儿子面前倒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点头道:“杜昭此子,心怀大志,而且胸中有沟壑。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历经数朝,见识过多少人和事,自认为不会看错人。”
“但圣人千虑也必有一失,何况我等凡夫俗子。这样吧,你可暗中派人观察杜昭此子的动向,且看他回到苏州之后将有何种作为。”
“若此子大有作为的话,你便可辞官南去投奔。但老夫不得不提醒你,早去投奔,早得重用,若去晚了,可能没有你的位置。此一节,你需自行拿捏。”
“若此子只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没有作为,甚至大权都旁落他人的话,你就不用去投奔了。算老夫看走了眼。”
侯益一边想一边如是说道。
“儿谨遵父命!”侯仁矩长施一礼。
……
南平国,江陵城。
话说杜昭回房后,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便已到了晚饭的时间。与周庭一起吃了晚饭后回房,再洗个澡,天色便已大黑。因明日还要继续赶路,不能熬夜,于是杜昭便早早上床休息。
夜里。
杜昭睡得正迷糊。
忽然间,杜昭在梦境中听到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
有人在开他房间的窗!
杜昭心头警觉,一股危机感瞬间蔓延至全身,肾上腺素飙升,这种感觉让人心悸。
五代时期,是个混乱的时代。就连皇帝、国王等,在睡梦中被杀手闯入卧室,从而被杀死的事件,也不在少数。
所以杜昭很谨慎。
尽管,他的身手已经算得上顶尖了,而且左右房间中还有周庭、李安护卫着,但杜昭也保留了一丝警惕。
却没想到。
这一丝警惕果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就是不知道,这个闯入他房间的家伙到底是谁?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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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女飞贼
杜昭心头警觉间,已猛然睁开双目。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正巧,杜昭是侧卧的姿势,脸面朝外。因此只需睁眼,便能将大半个房间尽收眼底。
此时已是深夜,夜深人静,人皆入睡,油灯也早已熄灭。房中的桌椅等摆设都比较模糊,看不清楚。仅只有房外走廊上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隐约透射进来,使室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杜昭两眼瞪如铜铃。
隐约可见,有一扇窗已被推开。
一团黑影,正从窗外飞入,其身形灵巧,动作敏捷,没有触碰到窗扉与墙体。最后更是如猫咪落地般,无声无息落在了地上。
杜昭快速平复心绪。
瞪如铜铃的两眼也逐渐闭合,只留下一条缝。
他打算先观察一下,看看这黑影到底意欲何为。
只见那黑影落地之后,立即便起身,然后猫着身子,动作小心谨慎,闪身隐入一幅帷帐之后,消失在杜昭的视线中。
但料想,那黑影一定躲在暗中进行观察。
方才整个过程中,这黑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仅仅只有开窗之时,因为窗户老旧的缘故,才发出了一丝响动!
由此说明,这个黑影非常厉害!
要知道,杜昭左右两边的房间中,分别住着李安和周庭,两人都是高手。然而,这黑影非但没有惊动他们,还差点瞒过杜昭!若不是因为窗户老旧,发出的一丝响动,只怕杜昭此刻还处在睡梦之中。
杜昭侧卧于床,微咪着眼,一边观察那黑影的动向,一边在心里进行反思……
很快,黑影动了!
杜昭凝眉看去,只见那黑影从帷幔中转出,不发出一丝声响,慢慢走向房正中央的位置,那里有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杜昭的包袱。
因杜昭是侧躺在床上的,平视过去,刚好正对着一排窗户。窗户是纸糊的,能透光,外面走廊上挂着灯笼。所以那一排窗户便成了“发光体”。
而那个黑影,因为走向房中小圆桌的缘故,其身形便暴露在“发光体”与杜昭的眼睛之间。
杜昭一眼便看清了这黑影的身材——
是个女人!
尽管特征不太明显,但杜昭仍能确定。
“女飞贼?”杜昭心里纳闷,“那小圆桌上就只有我的一个包袱,难道说……”
果然,女贼的目标很明确,走近小圆桌后,便在那拆杜昭的包袱。动作小心而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杜昭凝眉。
他那包袱中,仅只有数套换洗衣服罢了,并没有金银等贵重物品。杜昭嫌银子太重,一路上都交由李安携带。
所以,那女贼翻找了半天自然一无所获,最终放弃包袱。转而在房中其他地方到处翻找与摸索。
唯独没有靠近杜昭的床铺。
“这女贼到底在找什么?”杜昭纳闷。
那女贼将房中各处都翻遍后,还是一无所获。
最终,她往杜昭这边望来,犹豫一阵,终究挪动脚步缓缓走来,逐渐逼近。
杜昭呼吸一停。
拳头握紧。
他准备趁其不备,先给她来一拳。
短短数息后,女贼终于靠近。
她站在床前,略有犹豫,似乎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杜昭看准时机,藏在被子中的拳头悍然出击,裹夹着被子,一拳击中女贼的腹部。
“嗯……”
女贼压抑着声音惨呼。
她整个身体往后栽倒,重重摔在地面。
两手按着小腹,弓身如虾米。
躺在地上不停痛哼。
杜昭翻身站起,先瞧了眼缩在地上宛若虾米的女贼,见她失去了行动能力,短期间内应该爬不起来。
杜昭冷笑一声,便先去点着了油灯。
而后举着油灯返回,随手将之搁在床沿上。
豆灯摇曳,将床前这一片都照亮。杜昭发现,这女贼不仅身着夜行衣,脑袋上还带着面罩,软在那里要死不活的样子。
杜昭很清楚他拳头上的力量。
方才那一拳,杜昭已经提前收力。要不然,这女贼怕是要飞出去一丈多远,甚至一拳毙命。但即便如此,女贼也会痛得后悔潜入他房间。
杜昭蹲下身,单手抓住女贼肩膀,将之板过来,然后一把扯掉她脸上的面罩。在此过程中,女贼始终手按小腹,对杜昭的摆弄无从反抗。
“马湘兰?!”借着油灯的光芒,看清女贼的脸面后,杜昭不由惊呼出声。脸色一时间十分精彩。
杜昭怎么也没想到,半夜闯入他房间,到处乱翻乱找的女贼,竟然是马湘兰!
此时,马湘兰弓着腰,缩在地上,两手紧紧按着小腹。一张原本十分俊朗的脸,此刻已彻底扭曲,还泛着青色,那是痛出来的。同时她银牙紧咬,酥胸起伏,猛烈喘气,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杜昭。额头上,还有脸面上,都已冒出豆大的汗珠,这也是痛出来的。
看得出,她现在十分难受。
“哈哈。”杜昭咧嘴笑了,“你应该庆幸,我提早发现了你,那一拳已经收了不少力,要不然,你现在只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嗯……”马湘兰紧咬牙关,恶狠狠的瞪着杜昭,从口齿间发出不清晰的音节。她可能想表达自己的不满,恶狠狠的怒哼一声,可是在杜昭听来,却成了痛苦的呻吟。
“你先缓缓吧。”杜昭起身,取过一件外套披上,“大半夜的,你闯入我的房间,你到底意欲何为?别以为你叫徐夫人为姑姑,我就能宽恕你……等你缓过来后,我还要审你!”
马湘兰恶狠狠的瞪着他,缩在地上如虾米,并龇牙咧嘴。
杜昭披好衣服后,便搬了张凳子坐在马湘兰身侧,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马湘兰也一直瞪着杜昭,所以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只不过一个坐在凳子上,一个趴在地上。
良久之后,马湘兰终于缓了过来。
两手撑地,坐在地上,一脸惨白。
“别想着逃跑。”杜昭目光灼灼,“你打不过我的。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大半夜的,你潜入我的房间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想杀了我?”
“采……采花贼,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我……”马湘兰咬牙切齿,满头满脸的汗珠,一双眼中满是怒色。
“你就去找你的妈妈告状?”
“你……”马湘兰眼中泛起了一丝水雾。
“你什么你!从现在开始,不准再叫我‘采花贼’!如果我是采花贼的话,你半夜潜入我的房间目的又何在?送上门来?”
杜昭扬起一个铁铸般的巴掌,作势欲打,并严肃说道:“你再说‘采花贼’三个字,我就扇你一巴掌!”
马湘兰嘴唇颤抖,眼见杜昭的巴掌扬起,她整个身体下意识往后一缩。同时心里发堵,因为杜昭的话她真不知该如何反驳。
对啊!
如果杜昭是采花贼,那她半夜潜入杜昭的房间,又是什么意思呢?
马湘兰倒想说“我来铲除采花贼”的话,但她瞧了瞧杜昭那蒲扇般巨大的巴掌,终究没有开口。
这个人,真的会打人的,而且力气贼大!
027 密探组织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静。
因为窗户被推开的缘故,隐约间能听见一丝鼾声,那是其他房间的客人。另外,就是夜里打更的声音了,从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锣鼓声已显得朦朦胧胧。杜昭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此时已是丑时【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
房间内,豆大的油灯摇曳。
杜昭斜坐床沿,马湘兰则坐在地上,杜昭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经连夜审问,杜昭终于搞明白了,马湘兰潜入他房间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偷巧克力!
之前,在蜀国渝州城外的山庄中,杜昭曾送给徐夫人很多巧克力。徐夫人又拿给马湘兰吃,马湘兰尝过后,便喜欢上了那种丝滑与细腻的滋味,甜丝丝的,还带着浓浓的香气!那种口感简直太美妙了!所以,她护送徐夫人返回成都府之后,便马不停蹄向东赶来,以最快速度追上杜昭。
当面讨要巧克力,自然是不可能的,马湘兰拉不下来脸。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
偷!
于是便有了今晚这一幕:马湘兰先拆他的包袱,又搜遍整个房间,最后还摸向杜昭的床铺……
“难以置信,你竟然为了一口吃的,就追踪我到江陵府!还扮作飞贼闯入我的房间。”杜昭审视着她,总感觉这个理由太荒唐,“你究竟是有多嘴馋?”
“要你管!?”
“我又不是你爹,自然懒得管你。”杜昭神色一动,盯着她缓缓说道:“作为南楚国的公主,竟如此嘴馋,你可真丢马殷的脸!”
“你说什么?”马湘兰的表情明显变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什么公主母主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今天,在这酒楼中,你那番言行如此明显,难道以为在坐的都是傻子吗?”杜昭冷幽幽盯着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马湘兰别开了头去。
杜昭哂笑,随后又问:“数日前,渝州城外的山庄中,我们分道扬镳,你护送徐夫人一路往西,直奔成都府。而我则往东。我们道路不同,又南辕北辙,可是,你为什么能追上我的脚步,还跟来了江陵府?”
“不告诉你!”马湘兰回头。她虽是女扮男装,头发也梳成男子的样式,但此刻却不经意间显出女儿家的神态。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然而,杜昭对她的女儿家神态视而不见。反而缓缓扬起一只巴掌,蒲扇那么大,作势欲打,喝道:“快说!”
“你……你竟然打女人,你没有风度!”马湘兰脑袋往后一缩,两眼直直盯着杜昭那只巨大的巴掌。
“你一身男装,我看不出你是女人。所以别废话!还有,你应该没忘,在那个山庄中你是如何对待我的吧?”
“我自有办法!”马湘兰妥协。
“什么办法?”
马湘兰:“……”
杜昭:“快说,不然打你!”
“……”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
杜昭手捏下巴,看着坐在地上的马湘兰,道:“原来,你竟然是一个密探!难怪,难怪,你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我的房间。”
“哼!”马湘兰坐在地上,得意的昂起了下巴。
“如此说来,你手下有‘衡山派’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那么你的目的……难道你还想复辟南楚国不成?”
杜昭之所以说出“衡山派”三个字,是因为据马湘兰交代,她这一身本事,传自隐居在衡山上的一个尼姑。马湘兰还说,那尼姑很厉害,以后要请尼姑下山收拾杜昭……
衡山,在湖南境内。
“什么‘衡山派’?”马湘兰高高昂起的下巴,又垂了下去,并避重就轻,略过了“复国”的话题。实际上,马湘兰也对“衡山派”三个字感到新奇。
杜昭咧嘴一笑,说道:“你南楚国虽灭,但好不容易保留下来一个密探组织。可结果,你这不孝之女,竟动用这个组织来追踪我,而且还只是为了一口吃的……我要是马殷,估计要被气得顶飞棺材板!”
“你……”马湘兰瞬间冷静,只死死瞪着杜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杜昭轻笑,并不戳破她的伪装。
这时,杜昭心中一动,想起另外一件事。
既然,马湘兰是南楚国的公主,那么被她称呼为姑姑的徐夫人,果真只是一个歌伎吗?
原本杜昭已经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现在看来,徐夫人对他撒谎了。
“现在,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回答完了之后,你就可以滚了。”杜昭斜倪着她。
马湘兰没有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徐夫人,也就是你的姑姑,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杜昭问。
“不告诉你!”马湘兰脸色数次变幻。
杜昭凝眉。
他一手刚准备扬起,但随即又放了下来。
俗话说“威逼利诱”,扬起巴掌作势欲打,算是“威逼”。现在杜昭想尝试一下“利诱”,看能不能成功。
若利诱成功,以后可就有得玩儿了。
杜昭看上了她身为一个密探的能力!
于是杜昭咧嘴一笑,一边侧身,把手伸入被窝,在里面掏啊掏,一边用充满诱惑的话说:“只要你说实话,我就赏你一块巧克力!”
话音一落,杜昭的手已撤回,抓着一块香甜美味的巧克力,并递到了马湘兰眼前。
“你从成都府追我到江陵府,不就是为了一块巧克力么?”杜昭那手摊开,一块黑黝黝的巧克力正躺在上面,他继续以诱拐小朋友的语气说道:“只要你回答我,徐夫人是不是蜀帝后宫的花蕊夫人?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那么这块巧克力就归你了!”
马湘兰眼睛都直了。
她已闻到了那种专属的香气。
喉咙跟着一动。
“不告诉你!”最终,马湘兰抵住了诱惑。并艰难别开视线。
“那么这样呢?”杜昭又从被窝中取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摊开的手掌上面。
“我……我是不会(吞口水声)……不会说的!”
“那就再加两块!”杜昭又取出两块巧克力。
哇塞!
好浓烈的香气!
马湘兰口中不停生津,狂吞口水,别开的视线早已转回,死死盯着杜昭的手,眼中那抹渴望之色早已难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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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九华山下
杜昭一点一点消耗着马湘兰的忍耐力。
快到临界点之时,杜昭忽然掀开被子,显露出下面堆积了半张床的巧克力!
天啦!
足足半张床的巧克力。
马湘兰只是看着而已,就感觉幸福极了。
“回答我,徐夫人到底是不是花蕊夫人?”这时,杜昭那循循善诱的声音,恍若从天外传来。
“是!姑姑的确是花蕊夫人!”在半张床巧克力的冲击之下,马湘兰沦陷了。
“很好!”杜昭嘴角扯起,接着说:“这床上的巧克力,十分之一归你,其余的你给花蕊夫人送去。就说,是我送给她的赔罪之礼!”
“好,好!”马湘兰喜不自禁。
“……”
房间中,一盏油灯如豆。
马湘兰找来一块很大的绸布,铺在床上,然后一块一块捡起巧克力,放在那块绸布之上,整齐叠起来。
她要连夜将这些巧克力带走,以免杜昭反悔。
杜昭摇了摇头,在房中踱步,缓缓走到那扇被推开的窗前。
他望着窗外的夜景,心里却想着徐夫人的事。
哦,不对,现在应该叫花蕊夫人了。
五代时期,号称花蕊夫人的女子一共有两个。
其一,为前蜀帝王建的妃子,姓徐。不过这个花蕊夫人美则美矣,但后来竟以后宫妃子的身份干政,还大收贿赂。最终被后唐庄宗所杀。
其二,则是后蜀帝孟昶的妃子,也姓徐。这个花蕊夫人倒没有干政,而且后来,她还被赵匡胤虏进了宋宫……可谓命运坎坷。
杜昭遇到的徐夫人,便是第二位花蕊夫人了。
她有一首诗作传世,名为《述国亡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徐夫人……花蕊夫人,决不能便宜了赵匡胤那厮!”杜昭立在窗前,心中暗暗说道。
一会儿后。
马湘兰已将所有巧克力打包好。
杜昭转身看去,只见她身材娇小,但肩上却扛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完全不成比例。再加上马湘兰一身夜行衣的装扮,使之看起来颇像一个收获不菲的盗贼。
杜昭嘴角缓缓扯起。
“看什么看?”马湘兰护着那硕大的包袱,后退一步,惊疑不定的瞪着杜昭:“你想反悔不成?”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会反悔?”杜昭径直走向床铺,路过马湘兰身边的时候,稍稍驻足,盯着她那嘴角,笑道:“嘴角沾上了巧克力的残渣,也不擦掉!”
“要你管!”马湘兰恶狠狠一瞪,然后挥袖一抹。
“哈哈哈哈……”杜昭走到床前坐下,看着马湘兰说:“还不走?”
马湘兰这才扛着那硕大的包袱走向窗户。
“把窗子给我关上。”杜昭随口吩咐。
但马湘兰没有吭声,她动作灵巧,肩上扛着那么大一个包袱,竟也一丝不差的飞了出去,没有磕碰到一点。
吱!
一声轻响,窗子还是关上了。
“注意,里面只有十分之一是你的,不能多吃,不然下次就没有这种好事了!”杜昭略提高了音量。
“要你管!”窗外传来一个声音。
接着,只见黑影一闪,房内房外就再无声息了。
夜,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
翌日。
一大早,杜昭一行就已启程。
船只沿着长江顺流而下,一路上倒也畅通。
不久,众人已入了南唐国境内,在鄂州【湖北武汉】稍事停留。鄂州,属武昌节度使辖地,是南唐最西边的藩镇。
很快,船只杨帆启航,一路东行,来到了江州【江西九江】。江州属奉化节度使辖地。
数日后,船只又来到池州【安徽贵池】。池州属宁国节度使辖地,但宁国节度使的治所在宣州【安徽宣州】。
杜昭一行就在池州弃船登岸。
休息一晚后,于第二日买车东进,直奔吴越所属的湖州【浙江湖州】而去。湖州,便是中吴军节度使的辖地了。
中吴军节度使杜建徽【以杜建徽为原型】,是杜昭的祖父。
中吴军辖苏州【江苏苏州】、湖州、秀州【浙江嘉兴】三州,治所在苏州。
既然已经到了池州,那就说明离家不远了,杜昭心里略忐忑。
他们一行,仍是行脚客商的打扮,自池州出发后,不久便来到了九华山脚下。
九华山上多山匪。
这不,杜昭等人骑马,刚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就听得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之后,有人声喧嚣呼喝,貌似是山贼。
因众人都听到了一个嗓门特别大的声音:“……住手,你们这些山贼……”
另外,还有山贼的呵斥怒骂,以及被打劫之人的呼喊哭声等,混杂一片,跟集市似的。
杜昭、周庭、李安三人骑马在前,听了这声,立即勒停马儿。
跟在后面的那两百零一个将士扮作的行脚商,亦跟着停下。这年头马匹稀少,他们一路上都是步行。
“郎君,前面似乎有山贼在打劫过往行商。”周庭说道。
“公子我们怎么办?貌似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李安说道。
“我们赶路要紧,但既然遇到了,就说明这伙贼人运气不好。”杜昭抽出一柄大长刀。
在马背上作战,杜昭更喜欢长柄兵器,比如长枪,或者马朔什么的。但他们现在是行脚商人,长柄兵器太扎眼了,未曾置备。
“我们上前去看看情况。”杜昭手握大刀,当先骑马上前。
“这伙山贼竟敢拦我们的路,该当他们倒霉!”李安叫嚣,也从马背上抽出一柄大刀,跟周庭一起,护在杜昭左右,一起拍马上前。
后面的将士们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通过前面的拐角后,众人便都瞧见了,前面的山路上,果然有山贼在进行打劫。
“你们这些山贼,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们竟敢……竟然……我爹可是当朝……”只见一个胖子,头戴一顶没有脚的幞头,衣着华美,一边叫骂,一边灵活的躲避着山贼的抓捕。
然而,当胖子正要说出他爹是谁的时候,一个山贼猛然扑倒了他。
紧接着,四五个贼众上前,骑在胖子身上就是一顿海扁。
这胖子的嗓门非常大,顿时杀猪般惨嚎不断,声震盈野,惊天地泣鬼神,杜昭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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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回到苏州
此处山路狭长且笔直,约长半里,很像一条长长的跑道。两侧各有一片密林,像是两堵墙。所以这段山路看起来,像是夹在两堵墙中间的羊肠小道,很适合山贼打劫。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又来了一群肥羊!”一个小喽啰,首先发现了杜昭一行,并对前方的贼众报喜,显得很兴奋。
霎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包括山贼与被打劫的行商,纷纷转头望来。宛若凝固成了一幅静态的画。
“闭上你的臭嘴!”一个莽汉,看起来像是大当家,他先黑着脸,怒骂小喽啰一句,然后笑脸看向杜昭一行,说道:“诸位英雄好汉请便!”
“大当家?他们可是一群肥羊啊……”小喽啰不解,还在大当家跟前比划。
“妈的!”大当家将之一脚踹飞。
并在心里暗骂小喽啰不长眼,没见这群英雄好汉都抄着家伙事么?人家明显有备而来。况且,他们劫了那胖子后,就已经够了……
这时,被贼众骑在身上海扁的胖子,已挣扎着起身,看见了杜昭一行。
“少侠!救命啊,少侠救命!”胖子宛若看到了救星,一边打雷般大叫,一边发足狂奔而来。
贼众立即拖住了他。
杜昭一抖手里的大刀,大声吩咐道:“山贼全歼,再将道路清空,给我杀!”
“诸位英雄好汉,我等无意冒犯,请莫要多管闲事……”山贼大当家着急大喊。
“杀,杀啊……”然而,众人已冲杀而来。
杜昭在前,李安、周庭两人护在左右。
后面那两百个将士,更是如猛虎出笼般,杀气腾腾直扑而上。
山贼的人数虽多,足有五六百之众。但在杜昭等人面前,他们都是土鸡瓦狗。杜昭带着人杀入贼群,像是砍瓜切菜般丝滑顺畅,竟没有遇到一点像样的抵挡。
唯独只有那山贼大当家,有点真本事,不过他也怂,没有冲上来硬拼,而是抓了一个人质,妄图逃得一命。
好巧不巧,他抓的那个人质,正是叫声堪比晴天霹雳的胖子。
没办法,这胖子的嗓门太大了,想不注意都难。
“哇……少侠救命……少侠救我……”虽然混乱一片,但胖子的叫声还是那么清晰入耳。
杜昭骑在马背上,刚好冲杀到近前,近距离听这胖子的叫声,就连杜昭都感觉有些受不了。
太刺耳了!
于是乎,杜昭一刀刺向那山贼大当家,打算先解救这胖子。
唰!
杜昭这一刀可谓凝练已极!
因他的前半生,几乎都在练武,不管酷暑,还是严寒,他都坚持打熬身体,已经达到了“痴”的境界。想想,那是多少个挥汗如雨的日子啊,日日坚持,经年累月,这才成就了杜昭这一身的武艺。
这样的一刀,那山贼头子自然无法抵挡。
所以仓促间,他一把拉过胖子,挡在身前做垫背。
杜昭眼明手快,硬生生改变大刀的轨迹,并顺势俯身上前,大手一伸,抓住了胖子的肩膀,再用力往上一提。
“啊!”胖子惨嚎着,直接腾空而起。
他那堪比三四人体重的身躯,在半空中翻滚了两圈,隔夜饭都差点给他翻出来。最后,稳稳当当落在杜昭后方的马背上。
谁知,那马儿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当即四腿一弯,就那样栽倒下去。
“卧槽!”杜昭爆粗口,看来大意了啊。
间不容发之际,杜昭一手提着胖子,赶在马儿栽倒之前,腾身跳了出去,稳稳落在半丈开外。
那马儿栽倒之后,竟又立即跳起,一颗马头仰天嘶鸣,似乎它还挺兴奋?
杜昭大赞一声,捡起那柄大刀,纵身上马,挥舞着大刀继续歼灭山贼。
而那个胖子,犹自惊魂未定。他双足落地之后,两股战战,竟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而蒙杜昭等人的搭救,那胖子的仆人等,已纷纷重获自由。因见胖子坐在地上,失了魂儿般,看起来好像傻了,于是他们都过来搀扶……
“少侠好生厉害!”良久之后,胖子才在众仆的搀扶下起身。他现在两股不战战了,气息也顺了,于是当即便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大赞了一声。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体重,这位少侠单凭一手,竟能让他在半空中翻滚两圈!这等力道,非绝世猛将不可有!
“敢问少侠大名?”胖子又“咆哮”般问道。
然而此时,杜昭一行已骑马走出去老远。
方才歼灭贼众之时,清理道路的工作也已同步展开。所以,几乎是在歼灭山贼的那一刻,道路也通畅了。
于是杜昭一行即刻上路。
这胖子清醒过来之时,杜昭一行已走出去老远,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
话说杜昭一行通过九华山之后,便直奔宣州而去。
到了宣州后,不经修整,众人继续向东赶路。
再过得数县之地,他们就能踏足湖州的土地了。
杜昭心里高兴,且忐忑,不愿在路上多耽搁。
但天不遂人愿。
因不甚熟悉南唐境内的道路,杜昭一行还曾迷路。因此实际的归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天左右。
终于,他们进入了湖州境内。
马不停蹄,众人又绕太湖北上,直奔苏州而去。
中吴军的治所在苏州,杜昭的家也在苏州。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杜昭一行,终于站在了苏州城的城墙之下。
城门前,杜昭一行下马,暂未入城。而是站在城门前眺望那高大巍峨的城墙。
“郎君,经数日奔波,我们可算是到了!”周庭站在杜昭身边,脑袋仰着。
“公子,我们是正月初一逃出城的。现在……已经二月初一了。足足一个月,我们终于又回来了!”李安站在杜昭另一侧,也仰着头。
杜昭听他声音不对,忙转头看去,果见李安“泪眼汪汪”,将哭欲哭,我见犹“呕”。
杜昭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安立即缩头,并退到后面去。
“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杜昭回头,望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心里那种忐忑和不安越发强烈。
“郎君,我们且先入城吧,早一刻回府,也好早一刻让大帅安心。”周庭收回仰起的脑袋。
他话中的“大帅”,指的是杜昭的爷爷,杜建徽。
因杜建徽是藩镇节度使,故可以称之为“藩帅”,或者“大帅”。
如果藩镇节度使,还有其他官职或爵位的话,还可以称呼他的官职或爵位。
比如杜建徽,曾经做过丞相,目前还兼着中书令,在爵位方面,更是受封为勋国公。所以,称之为“杜相”或者“杜国公”都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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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仙人板板
苏州城经数十年的扩建与修缮,已形成非常大的规模。
它长达数十里,宽也是数十里,活脱脱一个庞然大物。
城内,分为罗城、子城、牙城三个部分,一城套一城,其中罗城最大,子城居中,而且不止一个。最后是牙城,最小,同时也是中吴军的核心所在地。
若用明清时期的北京城,来做比喻的话,可将罗城比作外城;子城比作皇城;牙城比作紫禁城。牙城因为重要,所以藏得最深,护卫也最严密。它相当于一个县城的县衙,并非什么人都能随意出入的。
苏州城内多水道,多桥梁,而且水道还能绕过城门直通城内。它也被誉为“东方威尼斯”,算是一大特色。
杜昭一行入城后,行了不多时便已来到了子城。
城门这里,不知何故聚集了一大帮闲人,正在那侃大山。
“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去大帅府找茬了!”
此话引起了杜昭的注意,他立即停步,周庭、李安等也纷纷驻足。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去大帅府找茬?他不想活了吧!”有人惊讶。
“还能是谁,自然是杜三郎的大舅哥啊!”
杜三郎,指的是杜昭。
杜昭是杜建徽的独孙,按理,应该排行第一,但若按宗族来排的话,杜昭就排到第三了。所以人们都唤他为杜三郎,或者三郎。当然也有叫郎君的。
杜昭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听到“杜三郎”三个字后,他不由挥袖,擦了擦额头上没有的汗。
好险!
庆幸没人叫他为“大郎”……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初一,三郎迎娶大唐【后唐】司徒周宗之女,当时接亲的队伍,从牙城排到了罗城,啧啧,好生隆重!”
“三郎的大舅哥,为何要上门找茬呢?”
“还能为了什么?想那日洞房花烛之夜,三郎竟逃婚而去。大帅几乎将整个苏州挖地三尺,更是派出无数人马出城去寻,可最后,却没有一丝音讯。那三郎只怕……已不在人世了吧。”
“诶……”众人皆摇头叹气。
这时,跟在杜昭身后的李安,脚步一动,就要上前纠正此人的错误。
不过杜昭一个眼神丢过去后,李安立即缩头不动了。
“正因为如此,那大唐司徒周宗,才遣其子亲赴苏州,旨在接那周小娘子返回大唐,以备重许人家。”
“不过大帅和夫人不答应,因此双方争执不下,如今正在牙府门前对峙理论呢。”
杜昭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不淡定。
那周娥皇,他都还没有见过呢,怎么可以让娘家人接走?
虽然,当初在金陵城的大街上,是他无心之下“调戏”了周娥皇,才直接促成了这桩婚事。但新娘子都已经过门了,岂有再送回去的道理?
杜昭心里,顿时对那素未谋面的大舅哥和岳丈没了好感。
不过话说回来,抛开其他因素,单单只从周娥皇之父,也就是周宗来看的话,他的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因为这个时期,对女人的束缚还不是那么严,改嫁什么的,都稀松平常。比如号称“花见羞”、“五代第一美女”的王淑妃,她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为妾。但这也没阻止李嗣源对她的宠爱,还封她为贵妃。王淑妃也为李嗣源生了两个公主与一个皇子。
女人不能轻易改嫁,还要守节什么的,这种事发生在宋朝以及宋朝之后。
更何况,杜昭并未与周娥皇圆房,洞房花烛之夜,杜昭脑袋不正常竟逃婚了。所以,周娥皇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重新许配人家就更没有问题了。
“呼!”
杜昭轻舒了一口气。
现在好了,他回来了。
周娥皇既已是他的娘子,那就别想跑。
杜昭举步,正打算离开这里赶往牙城之时,忽又听另外一人说道:“现如今,大帅已年愈古稀,而郎君又下落不明,中吴军节度使大位,便无人继承!莫说帅府之中如何,就连这苏州城内,我都感觉有些不太寻常!”
“我听说,杭州的‘内牙统军使’胡景思【以胡进思为原型】,一直想把湖州分割出去,另立藩镇!现在牙府出了这样的事,只怕那胡景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其时,吴越国的国王名为钱弘俶,是第五代国王。也是“内牙统军使”胡景思手中的傀儡,吴越国军政大权,早已被胡景思揽到了手中【根据历史事件改编】。
吴越国首都在杭州。
“嘶……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最近一个月总感觉怪怪的。”
“对了,若胡景思有此心的话,那么……三郎突发脑疾之事,还有三郎洞房花烛之夜逃婚之案,只怕不简单!”
“哎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苏州城岂不是要乱了?”
“是啊,很有可能!”
“你别吓我。”
“我看还是尽早出城避祸吧!”
“对对,那些当兵的一旦乱起来,被劫财货事小,丢了小命才不值当。”
“……”
杜昭已经没有心情听他们的闲聊了。
他脸色铁青,双目锐利,双拳紧握,怒气冲冲。
其实,从蜀国回来的路上,杜昭就暗暗担心。他已经预料到,他那次的逃婚,应该是一场阴谋!有人在其中唆使,不过遗憾的是,杜昭想不起来,到底是何人在其中搞鬼。
杜昭就怕因为他的问题,有人跳出来欺负杜家……却没想到,他的担忧果然成真!
杜昭是杜建徽独孙,所以中吴军节度使之位,应该传给杜昭。但若杜昭不在了呢?恐怕有些原本没有想法的人,心里也会冒出想法来。
更不用说策划逃婚之案的幕后主使了!
杜昭之所以突发脑疾,其实是因为他“穿越只穿了一半”的缘故。但没想到,这就坏事了,让那些隐在暗处、觊觎中吴军节度使之位的小人,看到了机会,进而策划逃婚之案。若杜昭果真死在了外面的话,中吴军节度使之位,还有整个杜府,只怕都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毕竟,杜建徽已经老了!
“郎君,冷静!”周庭注意到了杜昭的异常,忙凑近低声劝道。
杜昭兀自握拳喘气不止。
他真的气坏了。
“郎君你想想,周娘子并未被接回娘家,而湖州,也还没有被分割出去!如今我们回来了,一定能粉碎奸人的阴谋!”周庭又说。
李安也来劝慰。
“胡景思!你这个小人!乘人之危,你不要脸!”杜昭终究当街痛骂起来,面朝杭州的方向,连连点指,“你这个卑鄙阴险的无耻之徒!我*你仙人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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