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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全文阅读

作者:茶碗的彼岸     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txt下载     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 杜昭有话必问

    天亮了。

    喧嚣了一整个晚上的山头,已复归平静。

    山贼老巢的山寨中,同样寂静一片。

    直至天亮为止,也没有一个山贼返回。

    所以偌大一个山寨中。

    就只有杜昭、徐夫人,以及李安三个人。

    大当家的房间中。

    三个火盆中的火焰已经弱了下去,仅余一点火星,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斜斜透射进来,播撒在杜昭和徐夫人身上,两人都感觉很暖和。

    此时,徐夫人仰卧在床铺上,盖着被子,阳光播撒在她那脸蛋上,显得很白。

    杜昭则坐在床沿,侧头看着她。

    “夫人,昨晚的事……”杜昭显得有些木讷,两手搁在腿上,无处安放。

    “杜公子,妾现在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也很饿……公子,催催你那随从吧。”徐夫人一脸镇定,说的是先前杜昭吩咐李安准备早餐的事。

    但实际上,她脸颊已然发烫。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的。

    “李安,李安,快点!”杜超转头看向窗外,扯起嗓子大喊。

    “公子马上就好……”隐约传来李安的回应。

    杜昭回头,看着徐夫人,迟疑一瞬,又说道:“夫人,昨天晚上的事……”

    “杜公子的救命之恩,妾铭感五内,若不是因为杜公子及时赶到,妾……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呃……”杜昭懵了。

    他心里纳闷。

    明明是他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徐夫人怎么还反过来感谢他呢?

    他心里不解。

    于是张嘴欲问。

    躺在床上的徐夫人,见此赶紧先一步开口:“对了,杜公子是如何寻到此处的呢?”

    “是这样的……”

    当即,杜昭便将昨晚的经过讲了一遍。

    徐夫人静静的听着。

    好不容易,杜昭刚刚讲完,李安就送来了早点。

    杜昭起身开门取早点去了。

    徐夫人则暗中松了口气。

    不一时,两人吃罢早点。

    徐夫人时刻关注着杜昭的神色,眼见杜昭又要发问,她立即起身,说道:“此处终究是贼窝,不便久待,就劳公子送妾回山庄吧。”

    “好!”

    ……

    回到山庄。

    杜昭直接把她送到内院门前。

    内院是徐夫人的居所。

    这时。

    杜昭终究抓住一个机会,问道:“夫人,昨晚之事,我心里有许多疑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杜公子!”

    徐夫人由两个丫鬟扶着,看似不疾不徐的叫住了杜昭。

    这小院门前,除了杜昭、徐夫人,以及徐夫人的丫鬟外,还有十余个山庄中的青衣壮汉。这些人听了杜昭和徐夫人的对话,都是一脸茫然,外加一丢丢探究之色。

    徐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却不知,她这声喊叫,看似不疾不徐,但在其他人听来,却颇具韵味,值得咂摸。

    于是乎。

    丫鬟、青衣壮汉们,皆齐刷刷转头看向徐夫人。

    徐夫人的脸颊刹那滚烫。

    不过,为了避免杜昭再“口出狂言”,她忍着心里的羞耻,立即说道:“杜公子昨晚仗义相救,我心里非常感激。不过,经过昨夜的颠簸之后,我神倦体乏,就请杜公子容我休息一会。待稍晚些的时候,我再当面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生怕杜昭听不明白。

    于是不由自主冲杜昭眨眼,疯狂暗示。

    ……

    谢天谢地!

    杜昭终于没再说话了。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但……又似乎是茫然。

    于是,徐夫人转身走进内院大门,脚步略疾。

    脚步这一疾,就不可避免的扯到了伤处,她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夫人……”丫鬟们忙上前搀扶。

    杜昭目送徐夫人进入内院。

    直至院门关闭,他才收回视线。

    他心里还奇怪,这徐夫人为何如此慌忙?

    “公子。”这时,李安凑上前来,一张瘦猴似的脸上戳满了诡异的笑容,“公子昨晚……嘿嘿嘿……”

    “住嘴!”

    “唔……”

    “昨晚的事不准再提。”杜昭目光灼灼。

    “公子?”

    “人家总归是女子,脸皮儿薄,外面要是有什么传言的话,让人家的脸往哪搁?总之,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是公子!”

    如果徐夫人还在此处,听见了杜昭方才这番话的话,她一定会情绪激动的说:“原来你还知道人家脸皮儿薄啊!”

    “走吧,我们先回房间等着。”杜昭看了眼内院的院门,举步离开。

    李安立即跟上。

    对于李安——

    杜昭今早上,就动用了“底牌”,查看了李安对他的忠心程度。杜昭之所以在那个时候查看,其实就是为了徐夫人的名声着想。若李安是个坏人,杜昭很有可能将之灭杀,避免徐夫人的名声受损。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李安头顶“十寸绿光”!

    是目前最高的忠心级别。

    这让杜昭松了口气……

    说到“绿光”,还有一点引起了杜昭的注意。那就是徐夫人,原先对他是三寸绿光的,但经昨晚之事后,变成了现在的六寸绿光……

    ……

    杜昭护送徐夫人回到山庄的时候,时辰还早。昨晚外出追杀山贼的马湘兰,还没有回来,因此山庄中稍显冷清。

    回到厢房后。

    杜昭与李安相对而坐。

    李安说道:“公子,我们已经解救了徐夫人,而且现在时辰尚早,我们是不是该启程返回吴越了啊?”

    “不必急于这一两天。”

    杜昭摇头,他心里想着徐夫人稍晚些时要找他谈话的事,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昨晚那个道士,必然是个隐士高人。而且他麾下那一百多人,明显就是久经战阵的精兵悍卒……”

    “公子想招揽那个道士吗?”

    “不错!”杜昭点头,“这种隐世高人必有专长,若能招揽,对我中吴军大有裨益。”

    “可是公子……以前不是不想进入军中的吗?而且对军中之事也不大关心,但现在怎么……”

    “以前是以前!”杜昭斜倪了李安一眼,“当今正值乱世,我大好男儿,岂能没有不投身军旅、建功立业、重整山河的雄心壮志?”

    “公子……”李安发呆。

    但呆了一会儿后,李安就激动起来,大声说道:“公子要投身军旅、建功立业的话,我愿为公子马前小卒,誓死追随公子!”

    “哈哈哈!”

    杜昭拍着李安那略显消瘦的肩膀,连连点头,“好,若我做了中吴军节度使,就让你做‘牙内军都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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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清阳道人

    午后。

    杜昭去内院见了徐夫人。

    徐夫人明显有了心理准备,杜昭心里的所有疑问和自责,都被她设法一个一个的解决了。

    首先。

    她并不怪杜昭。

    因为当时她十分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杜昭没来的话,她可能会气血沸腾而亡。在活命与名节之间,她选择了活命。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能够怪谁?

    为了让杜昭丢下心理包袱,她还重新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歌伎!

    杜昭先前曾猜测,徐夫人是蜀帝后宫的花蕊夫人,只不过没有证据,并不能确定。现在徐夫人既然说她是歌伎,那便是歌伎吧……

    为此,杜昭还动了纳她为妾的想法。

    但她一口回绝了。

    其次。

    徐夫人要求杜昭保密,决不能对外人提及昨晚之事。

    对于这一点,杜昭自然点头应承下来……

    处理完这些问题后,杜昭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

    可徐夫人眉间的愁绪却没有消散。

    杜昭心里一动,取过一个随身带来的包袱,一边解开,一边笑道:“对了夫人,昨晚在那贼窝中,我找到了一些好东西。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味!我特意带来给夫人尝尝。”

    “什么?”徐夫人好奇探首来瞧。

    她回到内院后,已经重新沐浴梳妆过了,打扮得光彩照人、倾国倾城、风姿婀娜。

    但两条弯弯的秀眉之间,却有一抹忧愁,始终隐现,不曾消失。

    杜昭见了,心里有点发堵,故有此举。

    “夫人请看,此物名为‘巧克力’,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饴糖!”杜昭解开包袱,从中捏出一块黑黝黝的块状物,两个手指并起来那么大,造型非常奇怪。

    “巧克力?”徐夫人目光灿灿,被吸引了注意力,两根玉指捻住了杜昭递来的块状物。

    “夫人尝尝看。”杜昭笑着鼓励。

    徐夫人不疑有他,朱唇微启,轻轻咬了指甲盖那么一小块。然后朱唇闭合,下颌缓缓动着,细细咀嚼。

    很快。

    徐夫人似乎吃到了极为甜蜜之物般,闭合的朱唇两端,也就是嘴角,同时上扬,她那鲜红的唇线,就变成了标志性的笑脸图形。同时,她两眼也不由咪了起来,眼角微微上扬,睫毛很长。至于眉间的那抹忧愁,自然也消失得无隐无踪。

    她整个身心都徜徉在甜蜜之中。

    “据说此物产自西域以西之地,极为罕见,况今西域道路不通,商旅断绝,我们还能在那贼窝之中找到这么一小包,真是太难得了!”

    杜昭见徐夫人露出笑脸之后,他心里也开心了。

    实际上,这些巧克力,来自于“古今肆业”。

    一两银子一块呢,非常昂贵!

    不过杜昭昨晚才扫荡了山贼的藏宝室,这点消耗不算什么。

    但有一点,“古今肆业”好是好,就是可供购买的物品太单一了。仅仅只有巧克力一种,巧克力好吃是好吃,但对杜昭一统天下的大业来说,貌似没什么用。

    鸡肋!

    哄好了徐夫人,杜昭便离开了。

    转眼,时间来到傍晚时分。

    马湘兰终于回来了。

    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中年道士。

    以及道士麾下那一百多个精兵悍卒。据说数千贼众已被他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而这些精兵悍卒竟没怎么受伤。

    一百多人灭杀了数千贼众……

    真的太变态了!

    至于那位山贼大当家,还留了他一命,由中年道士亲自押解而回。

    那大当家狼狈不堪,身上的铠甲已被利刃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锃亮的光头也不再锃亮,而是布满了或大或小的伤口,蜿蜒如蚯蚓,触目惊心。哦,对了,他还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面,嘴里塞着一个布团,只能“唔唔唔”的乱叫。

    非常凄惨。

    旁边。

    徐夫人、杜昭、马湘兰、中年道士等,正聚在一处彼此寒暄。

    “姑姑!”

    马湘兰扶着徐夫人两臂,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一双眼珠灵动,似乎是在寻找徐夫人遭受侵犯的证据。

    这让徐夫人心跳加速,但她还是强自镇定道:“湘兰辛苦你了,我没事的。”

    “姑姑,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马湘兰长长松了口气,见徐夫人衣衫完整,容光焕发,与昨日被山贼抢走之前几乎无异,她吊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另外一边。

    杜昭一眼看向了那中年道士。

    只见这道士头戴四面三叶莲花元始冠,身披直领对襟青色道袍,面容清瘦,颌下一部美髯须,目光祥和中藏着一抹锐利。

    近距离观看此人,杜昭感到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正气,这东西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可是一个奢侈品。

    这也是杜昭心生招揽之心的主要原因。

    杜昭打量道士的时候,道士也往杜昭这边望来。

    “道长风采,在下昨夜已有所目睹。”杜昭笑着上前,作揖为礼,问道:“在下吴越苏州杜昭,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中年道士露出一丝笑容,打了个稽首,道:“小居士有礼了,贫道号‘清阳’。俗姓周,名为周庭!小居士可唤贫道为‘周老道’!”

    杜昭心里本就存了招揽之心,故逮着昨晚之事猛加夸赞。

    而周庭也知道了杜昭昨晚的义举,直叹难得,心里非常高兴。

    因此两人相谈甚欢。

    另外一边。

    徐夫人已将昨晚之事“删繁就简”后告诉给了马湘兰知道。

    “什么?竟是那采花贼救了姑姑?”马湘兰吃惊,不相信,而且还大声叫了出来。

    这下好了,旁边不远处的杜昭,还有周庭等人,全都听见了。

    徐夫人脸皮顿时发烫。

    马湘兰以前骂杜昭为“采花贼”之时,徐夫人听着虽刺耳,但也可以忍受。可是如今,尤其是经过了昨晚之事后,再听马湘兰叫出这三个字,徐夫人眼前,就不由浮现出那一幕幕……好生令人羞耻!

    杜昭虽然不是采花贼,但在误打误撞之下,却做了采花贼要做的事。

    而且,还是她“自愿”的!

    现在被马湘兰“叫破”,她心里顿时乱做一团,忙低下了头,避免她那染了红霞般的脸颊被人看见。

    另外一边。

    杜昭苦笑,并给周庭解释了他被误会成采花贼的缘由。

    周庭听罢,眉头一凝,转身面朝捆绑在木桩上的山贼大当家,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说到底,杜昭被误会为采花贼,都是他这师弟之故。

    而那大当家,此时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徐夫人,剧烈挣扎,口中发出的“唔唔”声更加急切了。

    他似乎有什么事不吐不快。

    徐夫人身为女子,何等敏感。

    她立即看向杜昭,连使眼色。

    同时心里暗暗着急,怕杜昭看不懂她的眼色。因为她知道,杜昭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今天上午她已有所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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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招揽

    好在,这次杜昭看懂了她的眼色。

    于是杜昭看着周庭说道:“周道长,这山贼是你师弟,你看……”

    “哼!”

    周庭冷哼一声,一脸正气,盯着大当家怒道:“我没有这样的师弟。按照我的本意,是要大义灭亲,替师父清理门户,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的。”

    “但是,徐夫人受此贼迫害不浅。所以我将此贼带来,请夫人发落。”周庭转身看向徐夫人,打了个稽首。

    顿时齐刷刷一片,杜昭、李安、马湘兰等,还有在场所有人都望向徐夫人。

    徐夫人刹那窘迫。

    她手里捏着一方洁白的手帕,遮住了脸面,做掩泣状,说道:“妾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这贼人要如何处理,还请道长……和杜公子商量着办。”

    周庭愣了一下,看向杜昭问道:“小居士你看?”

    “道长,我听说此贼为害一方,作恶多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那不如直接杀了吧,一干二净!”杜昭说道。

    捆绑在木桩上的大当家挣扎得更厉害了。

    幸好他嘴里塞着布团,不然徐夫人只怕要当场昏厥。

    “小居士所言,甚合贫道之意。”周庭点头,转身面朝大当家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锐利起来,并缓缓拔出腰间别着的一柄剑。

    “唔唔……”大当家挣扎,众人似乎隐约听到了“贱人”二字……

    “贫道今天就大义灭亲,替师父他老人家清理门户!师弟,上路吧!”

    话音一落。

    周庭已举剑嗖的一声冲了过去。

    “噗”的一声响后。

    大当家已被利刃刺了个透心凉。

    死得不能再死了。

    见此,徐夫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

    山贼之事已了。

    但徐夫人受了惊,今天是不能赶路的了,于是决定明日启程,继续赶往成都府。

    杜昭心里存了招揽周庭的心思,所以也打算再停留一晚。

    在徐夫人和杜昭的联合“攻势”之下,周庭周道长,也准备在山庄中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山。

    能否招揽到周庭。

    就看今晚之功。

    ……

    很快夜幕降临。

    一座庭院中,杜昭与周庭相对跪坐,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谈。

    通过聊天,杜昭对周庭的经历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周庭年少之时,的确在蜀国做过官,还曾官至都指挥使。

    但周庭正直、品行高洁、对事不对人,加之年少气盛,触了当朝权贵的霉头。几经折腾之后,周庭心灰意冷,看透了这个乱世。于是辞官上山,做起了道士。并发誓再也不踏足凡尘……

    周庭能有此举,其实也无可厚非。

    因为五代十国这段历史,真的非常混乱。

    比如,地方州县的长官,都由武人来担任,而这些武人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打仗和搜刮民财,州县百姓能安生就怪了。而在朝堂上,各个关键职位,比如“枢密使”等,几乎也掌握在武人手里。这些人也是大字不识一个,而且看不起书生文人,甚至讨厌。宰相,本该为百官之首,但在五代时期,宰相也需看武人的脸色行事。

    至于各国的皇帝、国王等,尤其是第一任,他们的出身堪称五花八门,奴隶、木匠、贩私盐的都有,也是大字不识的文盲。

    所以五代诸国中,大多都有排斥文人的风气。

    认为文人没用,是废物,办不成事!

    正巧,周庭就是一个饱学之士!

    而且还是一个文武全才。

    在“武”的方面,杜昭昨晚就见识过了,他的确很强,他麾下的兵卒也很强;在“文”的方面,据周庭所说,他家学渊源,自小熟读经史,要是在唐朝的话,考个进士没有问题;当然,最主要一点,就是周庭身上的正气!正所谓面由心生,杜昭一看见他,就断定他是一个正直、坚守原则的人!

    既能武,又能文,还身具一身正气,单凭这三点,周庭就是一个超级人才!

    尤其是在五代十国这样混乱的时代中,实属难能可贵。

    这让杜昭更加坚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全力招揽周庭。

    ……

    随着聊天继续。

    周庭终于说到了他上山出家的根本原因——

    掌握权柄的王侯将相等,都是畜生、禽兽,外加文盲,并排斥文人……

    这一点,周庭实在难以忍受。

    这样的人把持朝政,还排斥文人,简直亘古未有,滑天下之大稽!

    他对这个乱世彻底失望了。

    并且还发誓再也不踏足凡尘……

    当杜昭了解到这个誓言之后,他不由蹙眉,此事看来难办了。但杜昭也是一个心智坚定之人,没到最后一刻,他决不会放弃。

    于是两人接着聊。

    首先,杜昭主动道明他的来历——

    中吴军节度使之孙!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以后是要做节度使的人,跟着他混有搞头,前途光明。

    然后,杜昭再搜肠刮肚的引经据典,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饱学之士”。还在言辞中透露,等他以后做了节度使,一定要革除旧弊,重用文人……

    然而周庭并没有任何表示。

    又聊了一会儿后,杜昭认为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长揖一礼,直接明言,他想招揽周庭到中吴军中任职。

    “小居士快快请起。”

    周庭淡定回礼,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笑道:“贫道才疏学浅,何德何能,不值得小居士如此,小居士快快请起。”

    “道长谦虚了,识人之能,在下还是有的。”

    杜昭顺势起身,并没有犟,要不然就有强迫的意思了。

    “道长之所以不想再踏足凡尘俗世,其中缘由在下已经知晓。但是道长,我中吴军求贤若渴,并已在着手革除旧弊,已初有成果。若道长愿往……”

    “诶诶!”

    周庭笑着摆手,打断杜昭的话头,笑道:“小居士盛情相邀,贫道受宠若惊。但贫道已年老体衰,余生惟愿与黄庭相伴耳,凡尘之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着,他举杯笑道:“来来来,喝酒,今晚月朗星稀,倒是一个喝酒的好天气!”

    碰!

    杜昭陪他喝了一杯。

    然后说道:“道长说笑了。道长正值壮年,一点也不显老!昨晚在下亲眼所见,道长单凭一人之力,就杀得十余人狼狈而逃……若道长都算老了,那在下岂不还是幼儿?”

019 大言不惭

    山中的夜晚格外宁静,偶尔有几声犬吠与兽吼,似乎是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听在杜昭和周庭耳中,有一种悠远与空旷之感。

    两人喝酒的地方,是一座凉亭。这凉亭四面敞开,朱红色的柱子上挂着纱帐,用一个金属钩松松的挽着。廊上挂着灯笼,柔和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杜昭他们的酒桌,也照亮了纱帐,以及凉亭周围的花草树木等。

    忽一阵夜风吹来。

    带着些许凉意。

    灯笼开始轻轻摇曳,带动光芒如水波般扩散蔓延。挽在柱子上的纱帐,在夜风的吹拂下,也轻缓曼妙的荡漾起来。这种荡漾,与摇曳的灯笼所发出的光芒一相结合,便营造出一种非常梦幻的美景。

    这是夜的魅力。

    然而,跪坐在亭中饮酒的两人,却无心欣赏。

    “道长可知,一个忠心的‘忠’字,其实也可以分为四等。”杜昭已有些许醉意。

    他忙了半夜,费尽唇舌,但周庭却始终油盐不进,不能说服他。于是杜昭便决定兵行险招,进行最后一试,给他下点猛料。

    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因为杜昭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得罪人。

    “愿闻其详。”周庭手里捏着一只酒杯,神色轻松。

    “总的来说,‘忠’分为四等,分别为‘神忠’、‘人忠’、‘狗忠’和‘狼忠’!”杜昭舌头已有些大了。

    “哦?有点意思。”周庭放下酒杯,跪坐在那里,以手捋须,陷入了沉思,半晌后问道:“何谓‘神忠’?”

    “所谓‘神忠’,便是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单独拘泥于人,还包括鸟兽鱼虫、花草树木等。世间万物皆有灵,每一个生命都是难能可贵的。但是,‘神忠’并非墨家所言的‘兼爱’。‘神忠’考虑的是世间万物的生存与和谐,它更实际,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一部分生命,以换取更多生命的机会!”

    周庭默默的听着。

    捻须的手像是在把玩一件玉器珍玩似得,缓缓滑动,细细抚摸,嘴角也挂着笑容,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同时,他眼中精光灿灿,似是在琢磨杜昭话中之意。良久之后,他才问道:“何谓‘人忠’?”

    “‘人忠’,是以人为本之忠。追求公平、正义,强调人的性情、品格。最极致的追求,是忠于事,对事不对人!但若抛弃了以人为本的前提,则‘人忠’不成立,变成了第三个等级的‘狗忠’。”

    杜昭已醉醺醺,舌头有些大,也越来越没有分寸。

    果然,周庭听了这话,脸色当即就是一变。缓缓捋须的手,也刹那暂停,凝固在那不动。

    一会儿后,周庭才恢复,捋须的手继续上下滑动,但脸上已没了笑容,只问道:“那何谓‘狗忠’?”

    “所谓‘狗忠’……若上面所讲‘人忠’的终极目标是忠于事的话,那么‘狗忠’便是忠于人,忠于某一个特定的人!这个人有可能是皇帝,有可能是节度使,更有可能是山贼的大当家之类。他们只听命于主人的话,而不去管这件事本身的对错。更极致的是,如果主人要杀他们,他们还会恭敬的递上一把刀……”

    杜昭越说越兴奋,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

    周庭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些,但还是不见笑容。

    他捋须的手也慢了许多,就像缺少润滑油被卡住了似的。最后问道:“那何谓‘狼忠’?”

    “所谓‘狼忠’,便是忠于权力。谁手中握着的权力更大,他便忠于谁;若谁能给他封官许愿,他就忠于谁。当出现一个权力更大之人的时候,或者能封给他更大官职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抛弃现在的‘主人’,还反咬一口……这种人行事没有顾忌,怎么开心怎么来,如何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便如何。忠义道德、礼义廉耻,在他们眼中就是狗屁!行事完全没有原则……”

    “四忠”讲完,杜昭倒是痛快了。

    而周庭却沉默了。

    他捋须的动作越来越慢,甚至彻底凝固。但他并未发现这一点,因他全身心都在咂摸杜昭方才所言的“四忠”。

    当然,杜昭这番话也并非是他的感悟,他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杜昭前世,是博主、阿噗主,真的研究过很多领域,若要讲道理,杜昭能头头是道。不然此话也镇不住周庭这样的人物。

    咕咚!

    又一杯美酒下肚后,杜昭的兴致愈加高昂。

    “道长……忠于事,为此不惜……辞官归隐。道长没有放弃自己的原则,从而沦为‘狗忠’之流。但却也……没有上升到‘神忠’的境界!”杜昭大着舌头。

    “道长上山出家,自己倒是舒服了。但是……道长也放弃了人性,心知天下百姓皆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却选择视而不见……”

    “道长啊,上山修道,是不能拯救天下苍生的!”

    杜昭脸面通红,显然已醉得不轻。

    他足足招揽了周庭一整个晚上,但却毫无进展,这让杜昭心里郁闷。

    杜昭之所以如此言行,一则是为了发泄心里的郁闷,他毕竟不是圣人。二则,是为了下一剂猛药,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周庭听了他这番话,从而心里羞愧,然后就答应了他的招揽呢?

    咕咚!

    杜昭又灌了一杯酒。

    他已看不清对面的周庭是何面目表情。

    他只记得,他又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还是说……道长根本就没有……忠?”

    “诶。小居士有所不知,贫道也曾心怀天下,但是……这个世道……”

    “道长……那是因为……没有人给你指点……明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轮回,也是……走不出的陷阱。道长你需要一个……领路人……”

    杜昭彻底醉了,开始大言不惭。

    “哪里有这样的领路人?”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翌日。

    天明。

    杜昭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脑袋微有眩晕,这是宿醉的表现。昨晚所饮之酒,是纯天然的,度数也不高,所以杜昭只是微有眩晕而已。

    “公子醒了?”李安端来一份早点。

    “天都这么亮了?徐夫人和周道长他们还在吗?”杜昭扣着脑袋。

    “徐夫人她们一早就起来打点行装了,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就等公子醒后,再当面道别呢。至于周道长……”

    “嗯?”

    “公子请看。”李安笑着侧身,让出身后一人。

    杜昭看去,赫然就是周庭周道长。

    “道长……”杜昭有些窘迫。他昨晚真的喝高了,口出狂言,现在想来,很有些惭愧。

    “郎君!”周庭却上前一步,挥动宽袍大袖,躬身长揖一礼。

    杜昭愣了一下。

    “郎君”的称呼,是属下和仆人对少主人的称呼!

    这说明了什么?

    再看周庭身上所穿的衣服,已不再是道袍,头上也不戴莲花冠。

    还有他行礼的方式,并非道家的稽首礼,而是普通士庶的揖礼。

    “道长你这是?”

    “郎君昨夜一席话,发人深省,如当头棒喝。贫道惭愧,昨夜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愿追随郎君,建立一份不世功业!以肃清乾坤!”

    “道长快快请起!”杜昭立即上前将之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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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启程出发

    成功招揽到了周庭,杜昭心里十分满意。

    周庭麾下那一百多精兵悍卒,准确来说,是两百零一个,也都表示要继续跟着周庭追随杜昭。

    为此,杜昭动用了底牌,直接查看了他们头顶的光柱。

    结果都挺好,至少没有红色,这倒难得。

    ……

    不多时,杜昭一行已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而徐夫人和马湘兰一行,早已聚在山庄门口等候多时了。

    杜昭迎了上去。

    “想当初,在这荒山中,若不是遇到夫人一行,我只怕……已经饿死了吧?后来又蒙夫人搭救,我才能去除枷锁,重获自由。夫人请受我一拜。”

    杜昭弯腰九十度,对徐夫人长揖一礼。

    他对徐夫人既有感激,又有愧疚。

    “杜公子快快请起!”徐夫人手足无措,干脆两手相交握于腹前,颔首屈膝,回了个万福礼。

    待杜昭礼毕起身后,她又说:“昨晚……幸得公子搭救,妾才能逃出贼窝。此恩妾已无以为报,怎可受得公子一拜。”

    “姑姑,您身份尊贵,给他回什么礼啊。”马湘兰拽住了徐夫人的胳膊。

    然后马湘兰看着杜昭,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她嘴角似乎残留着些许黑点,那是巧克力的残渣?但最终,她没有说什么,只牵着徐夫人的胳膊往前走,口中说道:“姑姑,我们启程吧,别理他们!”

    在马湘兰的拉扯下。

    徐夫人脚步动了。

    登上一辆马车。

    很快,马车缓缓开动。

    随行的青衣壮汉等,护在马车前后,一行人渐行渐远。

    杜昭上前一步,举目望着那辆马车。

    忽然,马车的侧帘动了一下,先探出一颗头,再伸出一截藕臂,手臂挥舞,杜昭似乎听见了“勿念”二字。

    但紧接着,徐夫人探出的脑袋和手臂,就被马湘兰硬扯了回去……

    “公子,还看呢,徐夫人都走远啦!”

    李安忽然从他身后转出,走到他眼前,还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张瘦猴也似的脸上笑眯眯,并对杜昭挤眼。

    杜昭送给他一个死亡凝视,李安立即缩着脖子、做出一个“吓”的表情退后。

    “道长,我们也启程吧。”杜昭最后看向周庭。

    “好!”

    “对了,道长这就跟着我一起去吴越了,不用再回山上的道观进行道别吗?”通过昨晚的聊天,杜昭已经知道,周庭在山上的道观中,还有一些师兄弟。

    “那倒不用!待日后天下太平,贫道再上山也不迟。”

    “道长豁达!”

    “哈哈哈……”

    ……

    杜昭一行终于出发了。

    连带周庭、李安,还有周庭麾下那两百零一个属下,一共是两百零四人。

    他们分批下山,进入附近的渝州城。

    又扮作行脚商人,购买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作为货物。为了置办这批货物,杜昭还从山贼老巢的藏宝室中,取出了部分财宝,在渝州城中处理掉后,才有足够的“本金”。这些土特产,就当是送给家人的礼品吧。

    最后,众人在渝州城坐船,沿长江直流而下。

    沿途,杜昭几乎都待在大船的甲板上,或欣赏江岸风景,或体察周边民情。

    江岸风景倒不用说,他们从渝州城出发,沿长江往东驶去,沿途着实见识了许多险峻的山峰。只见青山如黛,峰顶笼罩着白雾,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至于民情——

    沿途所见,皆让杜昭连连摇头。

    面黄肌瘦、目光呆滞、扶老携幼,大冷天还穿着破裤子的流民,杜昭一路上着实见了不少。

    但据史载,南方诸国百姓的生活,要远胜于北方王朝。既然南方都是这样一幅凄惨模样,那么北方呢?

    实在难以想象。

    这里说到的“南北”,可以粗暴的使用“秦岭-淮河”一线进行划分。

    第二日。

    杜昭一行坐船来到了夔州【重庆奉节县】,夔州属“宁江节度使”辖地,是长江两岸蜀国最东边的一座城市。

    大船在此稍稍停靠,登上一批人后,便继续扬帆起航。

    这些刚上船的人,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大周皇帝郭威,已经快不行了!

    “大周的陛下,真是一个好人啊!我听说,他曾对晋王耳提面命,说他去世之后,要给他穿用纸做的寿衣,尸体也要装在瓦棺里面,并且马上入土,不要停留太久。”

    刚登上船的旅客在那聊天。

    晋王指的是郭荣。

    “还有墓穴,石头都不要用,只用砖砌。修建墓穴的工匠和民夫,需要用钱雇佣,不能因此骚扰百姓。”

    “另外,大周陛下还交代,墓穴不要修建地下室,也不要命宫女守陵。至于帝王丧葬规制中的石羊、石虎、石人、石马等,通通都不要。”

    “单单只在墓前竖立一块石碑,上面写:大周皇帝平生喜爱俭朴节约,遗嘱用纸衣裳、瓦棺材,继任皇帝不得违背。”

    “最后还说:如果不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地下有知,决不保祐你。”

    “……”

    众人讨论着郭威的遗嘱,都觉得这个大周皇帝世间难得。

    真的太难得了!

    其中有那感性之人,已不禁泪目,面朝北方开封府的方向,嘴里默念祈祷着什么。

    ……

    翻开五代十国的历史,“秦岭-淮河”以北,或者说中原地区,先后走马观花般存在过五个短命王朝。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这五个王朝,就是“五代”的由来。自然,“十国”指的是“秦岭-淮河”线以南的十个国家,或者说割据势力。五代十国的局势大体如此,只有“十国”中的“北汉”位于在北方。

    这些国家,皇帝的宝座都有毒!

    尤其是北方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等,一个正常人一旦坐上这个皇帝宝座,就要中毒。

    按杜昭的说法,那是一种“狂躁症”,就像发了疯似的,不是变得横征暴敛,就是变得昏聩享乐,完全在皇位上乱来。

    郭威之前,就只有后唐第二位皇帝李嗣源,好了那么一点,但最后李嗣源姑息藩镇、御下乏术,也是葬送了江山。

    因为只能算“半截英雄”。

    而郭威这个人,坐上皇帝宝座之后,竟没有得“狂躁症”,而且还能恪守节俭!

    金钱财物不能蒙蔽他的双眼,美人粉黛没有乱了他的心智。在皇帝宝座上短短数年,他更是革除了无数旧弊……

    难得!

    真的太难得了!

    尽管,郭威其实也是一个文盲。但相较于五代时期的其他皇帝,他已经算是做的最好的了。

    杜昭不得不感叹一句:全靠同行衬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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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傲娇老者

    大船继续航行。

    两岸青山如黛。

    不一日,杜昭一行来到了南平国所属的江陵府【湖北荆州江陵县】。

    南平国,前身为“荆南节度使”辖地,故又名为“荆南”。南平国仅有三州之地,是个弹丸小国。但它位置十分特殊,西边与蜀国接壤,南边与南楚毗邻,东边是南唐【江苏、江西、安徽等】,北方则是后周【中原地区】。

    其中,南楚已经亡了,现在是武平节度使王奎,占领了南楚大部分国土【湖南全境】。

    南方诸国,把南平当做屏障,阻止北方王朝向南推进;北方王朝,则把南平当成南方各国,进贡以及开展南北贸易的重要通道。因此南平尽管四面受敌,无险可守,但也一直安然无恙,长时间得以幸存。

    现在的南平王名为高保融,是第三代王。

    连续坐了数日的船,杜昭等众人都微感不适,于是决定,在江陵城中修整一日,隔日再行出发。

    “道长,据说这是江陵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我们就在此间修整吧。”杜昭一行站在一座宏伟的酒楼门前。

    此地已是江陵城中最繁华的地段。

    “甚好!”周庭点头。

    “诶,坐了这么久的船,吃了这么多天的干粮和鱼,已经吃伤了。现在终于可以吃点别的,公子,我们吃……”

    李安一边感叹,一边兴奋的看向杜昭。

    然而却见杜昭抛来一个死亡凝视。

    李安立即缩起脖子,闭口不言并站到后面去。

    “哈哈哈哈。”周庭见此,不由捻须笑了。

    “道长,请!”

    “郎君先请。”

    “……”

    杜昭进入酒楼大门之时,不经意侧头往后面瞄了一眼。

    原来,他们入城之后,身后就冒出三个跟踪者。

    竟一路跟踪到了此处。

    那是三个小娘子,身着男装,头戴白色幂篱,将头脸遮挡得严严实实。腰间还别着剑鞘,一副女侠的装扮。

    她们跟踪了一路,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所以杜昭也就观察了一路。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三个小娘子,八成是马湘兰,以及马湘兰的那两个丫鬟。

    一想到马湘兰竟在江陵城中跟踪他,杜昭嘴角就扯起一抹笑容

    其实,这些天在赶路的时候,杜昭脑中就不时浮现“马湘兰”三个字。

    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而是杜昭在梳理五代十国历史的时候,注意到了“马殷”这个人物。

    马殷,建立了“南楚国”。

    南楚国大致在今天湖南的位置。

    众所周知,湖南简称“湘”,境内有条河叫做“湘江”。

    南楚国虽然亡了,但马殷的后代不一定都已死绝。

    说不定,就会留下一两个亡国公主啥的。

    所以“马湘兰”这个名字,很让杜昭浮想联翩。

    ……

    走进酒楼,在小二的招呼下,杜昭等人登上二楼,要了一个临窗的桌子,窗外就是滚滚长江。

    至于周庭麾下那两百余将士,则各自分散开来,不与杜昭他们一起。

    刚刚落座,杜昭便瞥见,那三个头戴幂篱的小娘子也上了二楼。

    她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右边的空桌上坐下了,剑鞘搁在桌上。

    杜昭看似无意的瞟了她们一眼,然后又与周庭交换了下眼神。

    显然周庭也发现了她们。

    只不过,因为幂篱的遮挡,杜昭看不清她们的面貌。因此不能确定她们到底是不是马湘兰主仆。

    “大人您注意脚下,这边请。”

    这时,小二招呼一个老者登上二楼。小二很殷勤,点头哈腰笑道:“大人喜爱的那张桌子,没人敢坐,小的一直保留着呢,大人请。”

    谁这么大的普啊?

    杜昭下意识看去。

    原来是一个嗷嗷老者,老态龙钟,但精神很好。他两手负在身后,两眼似乎长在了脑门上,视杜昭等食客为无物。迈着悠闲的八字步走向左侧的空桌。

    “大人您请。”小二又擦了一遍桌椅,恭请老者入座。

    “嗯。”老者缓缓入座,一脸漠然,一幅“老子心怀天下大事,尔等皆不入老夫法眼”的样子。

    杜昭收回视线。

    心说这位老者莫非是一个隐藏的大佬不成?

    但看起来有点傲娇。

    不一时,酒菜上桌。

    杜昭、周庭,还有李安,三人开始吃喝起来。

    左边桌的傲娇老者,右边桌的幂篱女侠,也同时举筷。他们全都不发一言,只有二楼其他食客的聊天与碰杯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楼的食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可谓人来人往。杜昭吃到五分饱的时候,新来的食客带来了一个预料之中的消息——

    后周朝廷对外宣布了郭威的死讯,以及遗诏!

    一代雄主就此落幕。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紧接着,有人登上二楼,挥手大叫道:“大周晋王,已在今日登基称帝了!”

    大周晋王,就是郭荣。

    现在他终于登基了!

    是大周的第二位皇帝。

    这条消息传来,整个酒楼中都沸腾了,众食客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热议此事。原本还算安静的二楼,此刻却犹如菜市。

    杜昭和周庭也未能免俗,就此事聊了起来。

    “大周新皇登基,只怕北方的大汉【后汉】皇帝刘崇,一定会欺大周新皇年少,认为这是一个反攻中原的大好时机,从而与辽国勾结,会师举兵南下,进犯大周国土!”

    杜昭手里捏着酒杯,如是对周庭说道。

    后汉勾结辽国,是有历史根由的,最远可追溯到号称“儿皇帝”,并割让了“燕云十六州”的后晋皇帝石敬瑭。

    因后汉的开国皇帝刘知远,曾为石敬瑭部属,两者可谓蛇鼠一窝。

    当时,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杀入中原,灭了后晋之后,曾大肆劫掠。中原百姓不堪忍受,奋起反抗,耶律德光吓得逃回契丹,导致中原空虚。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知远,便在太原称帝,然后入主中原,建立了后汉帝国。

    在此期间,耶律德光称呼刘知远为“儿”,并赐给刘知远一支象征权力的拐杖……

    由此可见,“儿皇帝”不止石敬瑭一个,还有刘知远。

    而现在,后汉的皇帝刘崇,是后汉的第三位皇帝,也是刘知远的弟弟,与之一脉相承。所以,刘崇勾结辽国举兵南下,是非常合理的。

    值得一提的是,刘知远还害死了号称“一个女人的五代十国”、“花见羞”、“五代第一美女”之称的王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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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非我族类

    至于说刘崇欺大周新皇年少,也有理由。

    因为刘崇今年已经六十岁了,而大周新皇郭荣才三十四岁……

    杜昭方才所言,其实也并非虚话。

    事实也正是如此——

    郭威死亡的时间是一月末,郭荣登基为帝的时间是二月初。同样也在二月,后汉大军就与辽国大军会师于团柏【山西祁县】,然后往潞州【山西长治】杀去。

    并由此拉开了“高平之战”的序幕。

    杜昭知道这段历史,出于“显摆”、展示他“通晓天下大势”的能力,以及让周庭认为他跟了一个牛逼的人物等种种原因之下,杜昭便在酒桌上说出了这段历史。

    “不错,郎君所言颇有道理!”果然,周庭听了此话不由连连点头。

    “大汉与辽国必然勾结。”

    “也必然南下!”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推测。只因杜昭熟悉历史,刚刚得知郭荣登基为帝的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说了出来,抢在众人前头,因而显得他厉害。其实,只要给周庭一点时间,他也能想到这一层。

    “嗯!?”杜昭不知道的是,左侧桌上的傲娇老者,听了此话后,猛一抬头,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切!”右边桌上的三个幂篱女侠中,其中一个暗中冷哼了一声。

    “那郎君以为,大周新皇郭荣,能否打退大汉与辽国的联军呢?”周庭问道。

    左侧桌的老者听了此话,立即做附耳倾听状。而右侧桌的女侠们,又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能!”杜昭言简意赅。

    “何以见得?”

    “大周新皇郭荣,必御驾亲征,身先士卒。而且周军兵力强大,帐下将士如赵匡胤等,皆猛如虎狼,士卒也敢于用命作殊死战。反观大汉刘崇,他一意孤行,口出狂言,上下不一心。最后辽国大军也不会帮他!所以我断定刘崇必败!”

    杜昭基本上是将史实拿出来讲了一遍。

    但却镇住了周庭与那老者。

    后汉大军与辽国大军是否会南下,现在都要打一个问号呢。你就斩钉截铁的断定了结局……

    周庭,以及那位老者,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加起来的人生阅历,起码是杜昭的四五倍!而且,杜昭嘴上光洁溜溜一片,看起来竟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伙。这样的小伙,却说出这样的话语,难保人家不会认为他是在口出狂言。

    不过,这些“狂言”虽狂,但仔细一琢磨,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周庭倒也罢了,通过前几日的事,他已见识了杜昭的不凡。

    左侧桌的那位傲娇老者,则眉头紧皱,他很想过来以长辈的身份教训杜昭两句。姑且不论杜昭的推断如何,单单就他这幅斩钉截铁的样子,就已让他心里不爽。

    但最终他顾及身份,没有起身。

    “郎君所言之事,仔细想来,也的确极有可能。”周庭瞧了瞧四周,似有顾虑,最后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郎君对那大周新皇郭荣如此夸赞,那么郎君认为,他以后能一统天下,甚至恢复盛唐风光么?”

    周庭的声音很小。

    仅只有杜昭、李安,以及左右两桌的人听见了。

    “道长认为呢?”杜昭笑道。

    “嗯……以贫道看来,那郭荣有可能一统天下,也有可能恢复盛唐风光。”周庭小声说道。

    左侧桌的老者听了这话,不由缓缓点头。右侧桌的女侠,则一边吃着酒菜,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她似乎对“一统天下”这样的词格外敏感。

    “在我看来,一统天下……也勉强算得上吧。”杜昭笑道,他似乎来了兴头,一边说一边饮酒。

    郭荣的继任者赵匡胤,所建立的宋王朝,虽然版图不及唐朝时期大,但也算得上一统天下了吧。

    “不过,至于恢复盛唐风光,我看很难,几乎不可能!”杜昭又斩钉截铁。

    “哦?这是为何?”周庭饶有兴趣。

    左侧桌的老者听了这话后,眉头就是一凝。他老人家最听不得这种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斩钉截铁。

    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嘛!

    “道长认为,天下今日之乱,最初始自何事?”杜昭问。

    “唐时的安史之乱!”周庭回道。

    “说是安史之乱,也有道理。那道长可知,发动安史之乱者,是为何人?”

    “安禄山、史思明。”

    “此二贼可是我中原人?”

    “不是。他们是……杂胡。”

    “自唐覆灭后,中原大地上先后有梁、唐、晋、汉等诸国。而其中的唐、晋、汉三国的皇帝,都是沙陀人……”

    “郎君的意思是?”

    “等我们所处的乱世结束之后,再次崛起的大一统王朝,必然奉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至理。对待外族,再也不会像唐朝那般包容,也再也不会积极探索九州之外的异域,趋于保守。如此一来,中原王朝必受影响,以至于再也无法重现盛唐风光!”

    杜昭一口气说完后,便饮了一杯酒。

    “郎君所言……也不无道理……”周庭在那凝眉捻须,他要好好的消化一下。

    左侧桌的傲娇老者,早已坐在那失神,陷入了沉思。他虽看杜昭不顺眼,但不得不说,杜昭的“狂言”颇有几分道理。而且这种问题,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他所着眼之事,不过当朝之事而已。而杜昭年纪轻轻,竟能走出桎梏,从另一个方面看待问题,俯瞰历史长河……

    不得了!

    老者缓缓抬头,看向杜昭的背影。

    眼中轻视之色渐消。

    脸上那种“老子心怀天下大事,尔等凡夫俗子皆不入老夫法眼”的神态也逐渐收敛。

    至于右侧桌的幂篱女侠,也早已停筷,坐在那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位小郎君……”

    此时,老者起身,往杜昭这边走来,皱纹纵横的脸上笑眯眯,说道:“适才老夫听闻小郎君高论,其中颇有可取之处。老夫惭愧,活了一把年纪,心里有些疑问想不明白,想请小郎君指教。”

    这位老者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还算硬朗,声音也中气十足。

    所以杜昭这一桌还有幂篱女侠那一桌,所有人都侧身看向他。

023 南楚公主?

    那老者很不客气。

    因杜昭、周庭、李安三人一桌,所以还有个空位。他径直走来,众目睽睽之下,就在那个空位上坐下了。

    他还笑眯眯,一点也不尴尬。

    杜昭等人嘴角纷纷一扯。

    “老先生有什么疑问?”杜昭也不客气,谦虚之词皆无。他言下之意就是说:“你问吧,只要你能问,我就能扯一扯。”

    俨然把自己当老师。

    这就十分嚣张了。

    旁边,周庭捋须的手刹那停止。

    隔壁桌幂篱女侠的脑袋一晃,似乎说了“无耻”二字。

    而那位傲娇老者,自来熟的坐下后,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嘴上无毛的小年轻,还真是狂,像他这样威严、慈祥的老人家,竟都不尊重。

    该打!

    “不知小郎君如何看待后梁【不知当时有没有‘后梁’的叫法,姑且就用后梁吧。因为南唐若用“李唐”的叫法,就与李世民那个李唐相撞了】?”老者想了想如是问道。

    “五代”共有“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等五个帝国,后梁是第一个,由朱全忠建立。

    “后梁,由宣武节度使、梁王朱全忠建立。辖78州,初期劝课农桑,减轻租赋,杀宦官,还算过得去。但后期,朱全忠杀功臣,与李克用、杨渥等战乱不断,民不聊生,还染指自己的儿媳,道德败坏。最后,朱全忠被他的第三子诛杀,接着,第四子又发动兵变……后梁先后历经三主,享国16年,后被李存勖所灭。”

    “李存勖的后唐【同上】呢?”

    “李存勖沙陀人。后唐辖126州,版图有所扩大。但宦官干政死灰复燃,后宫、伶人等也插手军政,导致朝政极度腐败。明宗李嗣源即位后,改革朝政,整顿禁军,倒也出现了一段安稳的时期。但后来,其子相继发动兵变……后唐先后历经四主,享国13年,后被石敬瑭所灭。”

    “后晋呢?”

    “石敬瑭沙陀人,也是李嗣源女婿。以‘河东节度使’的身份,勾结契丹,自称‘儿皇帝’,并割让燕云十六州后才得契丹出兵相助,夺得帝位。后晋辖111州,统治期内,藩镇接连叛乱,并且灾害连年,导致民不聊生……后晋先后历经二主,享国11年,后为契丹所灭。”

    “后汉呢?”

    “刘知远沙陀人。后汉辖108州,国内也是藩镇叛乱不断,征战不休。朝廷内部更是不合,相互残杀……后汉先后历经二主,享国4年,后被郭威所灭。”

    老者:“……”

    杜昭:“……”

    杜昭先后又讲了后周、吴、南唐、吴越、闽、南汉、南平、前蜀、后蜀、北汉、岐、桀燕等诸国。

    唯独没有讲“南楚”。

    老者问他为何不讲南楚?

    “南楚啊,没什么好讲的,在下便不讲了!”杜昭笑道,并转头去看那三个幂篱女侠。

    果然有所发现——

    只见背对杜昭的那个女侠,肩膀动了一下,貌似是在握拳。

    “老先生,对于南楚,在下不是因为不懂而不讲,而是因为……南楚之事,诶,不堪入目!在下实在讲不来。”

    杜昭一边摇头,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那女侠。

    “碰!”

    女侠拍桌而起,转身走到杜昭身边,一幅气愤不已要揍人的样子,语气不善的说:“为什么不讲南楚?”

    “为什么要讲南楚?”杜昭嘴角扯起。

    错不了了。

    这个女侠就是马湘兰!

    杜昭认得她的声音。

    还有她这炒辣椒般呛人的脾气。

    “你……你都讲了其他诸国,也应该讲南楚才对!”

    “就这?”

    “你已讲了其他诸国,唯独不讲南楚,你……你不公平!”马湘兰的声音弱了下去。

    “公平?哈哈哈……”

    杜昭笑得前仰后合,脸色得意极了。

    这时,众人面色各异——

    只见周庭摇头一笑;

    李安眼中冒光;

    而那傲娇老者则一脸茫然;

    周围的食客,也被马湘兰的大吼大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停筷,往这边看来。

    “你……”

    马湘兰气急。

    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她戴着一顶幂篱,将脸面遮挡得严严实实。

    要不然她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就在马湘兰即将爆发的前一刻,杜昭止住大笑。他先看了眼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又看着马湘兰,说道:“若你能给我倒一杯酒的话,我就讲一讲南楚,又有何妨。”

    “主动权在你手上。”杜昭补充。

    马湘兰犹豫一会儿,最后说:“倒就倒!”

    话音一落,马湘兰身体前倾,一把夺过酒壶,像是要砸碎酒壶的样子,气冲冲的将之倾斜。很快,壶嘴中就流出一股清泉,精准无误落入酒杯之中。

    马湘兰虽然头戴幂篱,头脸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她的面目表情。但杜昭可以想象得到,她此刻估计想杀了杜昭的心都有了。

    而杜昭稳坐钓鱼台,心里甚美,心里琢磨着马湘兰的身份。从她的表现来看,马湘兰一定与南楚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

    她不会是南楚的亡国公主吧?

    杜昭心里燃起了浓浓的八卦之火。

    “砰!”

    马湘兰倒完了酒,气冲冲将酒壶砸在桌上,幸好没碎。

    “酒倒完了,讲吧!”

    “还不够。”

    “你什么意思?”

    “你是这样敬酒的吗?你家里没人教吧?你应该两手托举酒杯,轻轻送给我。”

    “你不要得寸进尺。”

    “并没有得寸进尺。我们刚才说好的,你敬我一杯酒,我就讲南楚的故事。”

    “你……无耻,刚才不是说倒酒吗?”

    “我说的敬酒,是吧李安?”杜昭看向李安。

    “对对对,公子说的是敬酒!”李安笑容满面,一张瘦猴似的脸看起来格外猥琐。

    此时,周庭继续摇头捋须。

    那老者似乎也已明悟,笑着摇头。

    然后他们共同感叹道:“诶,年轻就是好啊!能与二八女郎打情骂俏,真是羡煞旁人。”

    “好,敬就敬!”

    马湘兰忍辱负重,两手轻轻而用力的捏起酒杯,缓缓递给杜昭。透过幂篱的白纱,杜昭似乎看见了一双喷火的眼睛。

    杜昭一愣。

    他以为马湘兰会拒绝,并甩手离开的。

    但是没有。

    马湘兰忍辱负重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杜昭讲一讲南楚的故事而已。

    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

    由此可见,“南楚”二字,在她心中一定有着极为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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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火辣妞

    马湘兰含怒敬来的酒,杜昭笑着饮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马湘兰压着怒气。

    “可以了吧。好,我就讲一讲南楚的故事。”

    实际上,杜昭还想再难为她一下——

    让她给在坐所有人都敬一杯酒!

    此举一定能让她跳起来。

    但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吧。看在马湘兰如此看重“南楚”二字的份上,杜昭也不好逼迫过甚。

    毕竟,杜昭还是仁慈的。

    “说南楚,不得不先说马殷。唐末,马殷于蔡州【河南汝南】应募从军,随后渡淮河南下,由江西转战湖南,唐朝授予‘湖南节度使’之职。朱全忠建立后梁之后,马殷封楚王。开平四年【公元910年】,加封‘天策上将军’,马殷始建‘天策府’。天成二年【公元927年】,又被封为楚国王。至此,南楚正式建国。”

    “马殷在位期间,一直奉中原诸王朝为正朔,同时与周边各国和睦相处,推行保境安民之策。又在国内鼓励农桑与茶叶种植,广开商路,因此国力日渐强盛。南楚最辉煌时期,辖地23州。”

    杜昭缓缓道来,同时观察众人神色。

    周庭和那老者听得连连点头;李安这厮,视线在杜昭和马湘兰身上不停打转,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马湘兰,因她站在杜昭侧边,所以杜昭感觉她的身形在不停拔高,脑袋也不停上扬,下巴都能戳破天了!

    显然,她心里很骄傲。

    “但是!”

    杜昭大声转折,嘴角缓缓扯起。

    马湘兰身体动了一下。

    “长兴元年【公元930年】,马殷卒。马氏诸王子,如马希声、马希范、马希广、马希萼、马希崇等,争相夺权,频繁内讧。马殷穷尽一生建立的大好局面,就这样被他的不肖子孙毁于一旦!”

    再观察马湘兰神色,只见她那拔高的身形逐渐矮了下去,上扬的脑袋也缓缓下垂。立在那里,默默无言。

    杜昭眼尖,还看见她两手已握成了拳,拳头颤抖……

    “广顺元年【公元951年】,南唐大军攻入长沙,将马氏家族所有人全部俘虏至金陵!至此,南楚灭亡!”杜昭接着说。

    马湘兰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广顺二年【公元952年】,马氏旧将刘言、王奎、周行逢等起兵,赶走了南唐大军。但是,南楚已灭,那刘言、王奎之流,自然不再侍奉旧主,而是自己割据一方,称雄称霸!诶,可怜马殷一生经营,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够了!”马湘兰忽然大声喝止。这明显带着情绪的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周庭、傲娇老者等人的关注。

    “你胡说八道!”马湘兰又说,语气颇为火辣。

    “这位小郎君并非胡说八道!”

    然而,杜昭还没有回应,那傲娇老者首先不答应了。他凝眉看着马湘兰,面色颇为不悦,训斥道:“老夫与那马殷是同一辈人,马殷之所为,老夫都曾亲历过!方才这位小哥所言,与老夫所经历之事不差一分。如何说是‘胡说八道’呢?”

    他老人家最讨厌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年轻乱下论断!

    “死老梆子,闭上你的臭嘴!”马湘兰将矛头对准老者。

    呃……

    周围都安静了。

    杜昭嘴角的笑容刹那凝固。

    周庭捋须的手僵硬。

    李安那眼珠乱转的眼中,更是冒出一种莫名的光芒。

    周围的食客们也暂停所有动作,纷纷往这边看来。

    这火辣妞,逮着谁怼谁啊。

    傲娇老者被气得嘴上的胡子都在乱抖。

    “哪儿来的野丫头?”这次,杜昭抢了那老者的先。

    杜昭嘴角重新浮现笑容,以一种说教的口吻说道:“这位老先生,可是与马殷同一辈的老人家!从年龄上来看,人家足以做你的爷爷了!你这缺少教养的野丫头,敢如此无礼,只怕马殷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老者嘴角的胡子一翘,他看着杜昭,心道你这小子,也是一个不尊重老人的家伙,却有脸在这儿说别人?

    老者正准备开口说教杜昭两句。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震破耳膜的尖叫声炸响,让老者的话头胎死腹中。

    “啊……”马湘兰狂暴了,“你才是缺少教养的野丫头,你家的棺材板才要按不住了,啊……”

    马湘兰两手抓住饭桌的边缘。

    眼看她就要掀桌子了。

    杜昭眼明手快,赶在桌脚刚刚离地一寸的当口,一巴掌按在桌上,“砰”的一声响,势大力沉。

    瞬间,那桌脚又回到了地面。

    马湘兰不信邪,用尽全力往上掀。

    但是,这桌子就像长在地上似的,她根本撼之不动,宛若在掀一座巨山!

    这让马湘兰心里一度十分难受,那股气发泄不出去,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表现在外,就是她双肩乱抖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像你这个样子,在外面混一定会吃亏的。”杜昭手按桌面,在那摇头,一幅长辈对晚辈失望的样子。

    这让马湘兰吃了苍蝇般难受。

    于是,马湘兰不掀桌子了,身体一摆,一手变成爪,直接向杜昭的脸面抓来。

    嘿,小样,还来劲儿了。

    杜昭坐在原地没动,只伸出一手,随便与马湘兰拆了两招,高手风范十足。

    两招后。

    马湘兰蹬蹬瞪连退数步,身后两个丫鬟及时扶住了她,不然她要退出去很远。

    “公子!”

    “郎君!”

    同时,李安和周庭都已起身,差点就扑了上去。

    “我们走!”马湘兰盯了杜昭一眼,由两个丫鬟扶着快步下楼而去。

    “我们别理她们,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野丫头……”杜昭举杯,笑道:“刚才诸位受惊了,我敬诸位一杯,也好压压惊。”

    喝完了压惊酒,那老者脸色一正,继续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来难为杜昭。

    杜昭则见招拆招。

    因他前世的身份,是一个知识类博主、阿噗主,曾研究过很多领域。

    虽不说精通,但用来唬人,尤其唬的还是古代人,却有着非常好的效果。

    这不,那老者最后不得不点头承认道:“小郎君学识不凡,不可斗量啊。老夫惭愧,活了大半辈子,却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却不知小郎君是何许人也?”

    “晚辈吴越苏州杜昭!”杜昭拱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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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老夫观此子必成大器

    “敢问老先生是何方人士?”杜昭反问。

    “老夫侯益!”傲娇老者淡然笑道。

    “你是侯益!?”杜昭吃了一惊。

    侯益,相较于郭威、赵匡胤等人来说,在后世的名气不是那么大。

    但这是一个牛人。

    也是一个复杂的人。

    唐朝末年,李克用占据太原的时候,侯益就已投入李克用帐下为将。后来,陆续又为李嗣源、李从珂、石敬瑭等人效力。契丹杀入中原之后,他还接受过契丹的封赏。后汉时期,侯益又暗通蜀国。等郭威建立后周之时,侯益又投降郭威,并拜太师、齐国公。今年他已经致仕,并闲居洛阳。

    却不想在这江陵城中,杜昭竟遇到了这样一位风云人物。

    他的经历几乎贯穿了整个五代史。

    五代时期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很多事并非“非黑既白”,灰色空间占据了绝大多数。

    像周庭,他是先入世,受不了这个混乱的时代后,又再出世,跑到山上做起了道士。如果不是杜昭遇到他的话,周庭估计会老死的山上,不被后人所知。如果是这样,周庭就算是保持了本心,没有被“染黑”,或者“染灰”。

    反观侯益,他就没有出世的想法,即便整个家族差点被灭门,他也坚持在这乱世中打滚。所以不可避免,侯益变“灰”了,甚至还接受过契丹的封赏。但这并不能说明侯益心向契丹,不过顺应时势罢了。后来他归降郭威,就是他的心没有真的坏掉的表现。

    总的来说,后人对侯益的评价毁誉参半。

    但此人能贯穿整个五代史,还能活得好好的,单凭这一点,杜昭就挺佩服此人。

    “不错,老夫就是侯益!”侯益十分满意杜昭的表现,皱纹纵横的老脸上,不由傲然起来,心道:“就算你这小鬼懂得多,但一听老夫的名号,还不是如此吃惊?”

    “哦,也不过如此嘛!”然而,杜昭下一句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杜昭虽然挺佩服此人,但他这副傲然的老脸真的很欠揍。

    “噗……哈哈哈……”李安捂嘴,背过身去,两肩抖动。

    周庭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心说他这位郎君,到底还是少年之人……

    “……”侯益则懵在了原地。

    “还有,想不到你都这么老了!对了,老先生尚能饭否?”杜昭又给他来了一击。

    “你这小子,要尊重老人家,你家里没有教过你吗?”侯益眼睛一瞪,嘴上胡须乱抖。

    “……”

    又聊了一阵,侯益大致摸清了杜昭的身份。

    并隐隐觉察到了杜昭的志向。

    侯益眯着眼思虑良久,最后笑道:“小子,老夫有一子,名唤侯仁矩,现在在泗州【安徽宿州泗县】做刺史。老夫这儿子,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小子既然是中吴军节度使之孙,那节度使之位,迟早要传到你手上。老夫看你如此不尊老,估计做了节度使之后,手底下一定无人可用。”

    “今日,老夫与你在此相遇,便是缘分。老夫就把仁矩推荐给你吧,做行军司马可以,做都指挥使也可,做一州刺史更是妥帖……”

    侯益在那滔滔不绝。

    变着法的为侯仁矩贴金。

    杜昭心里一动,因为侯仁矩并非籍籍无名之辈。

    《宋史》对侯仁矩的评价是:“治军有方略,历数郡,咸有善政”;《资治通鉴》则评价为:“仁矩,益之子也,备边牧民皆称职。”

    如此看来,侯仁矩的确是个人才,而且还是一个有原则、且正直的人才!

    杜昭就想要这样的人才。

    “好!老先生之子,必然是人中龙凤,若能来苏州,晚辈欢迎之至!”杜昭笑着打断侯益的滔滔不绝。

    侯益:“?”

    感情他扯了这么久都白扯了啊。

    ……

    又聊了一阵。

    因早已过了午时,酒楼中众食客也已散去,他们再坐在这儿就不合时宜了。

    于是众人各自散去。

    杜昭等人各自回屋休息。

    那侯益走出酒楼后,当即就吩咐立即返回洛阳。他来江陵城,本是为了散心,无甚大事。现在,他想见侯仁矩一面,当面告知他的安排,于是便立即启程北上。

    数日后。

    侯益回到洛阳。

    侯仁矩也遵父命从泗州匆忙赶来。

    两父子在府中相见。

    “父亲大人的眼光,儿不敢怀疑。可是……”侯仁矩面带苦笑,“可是单凭一面之缘,父亲大人就做出这等安排,儿担心,是不是有些……草率?”

    “嗯,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侯益在儿子面前倒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点头道:“杜昭此子,心怀大志,而且胸中有沟壑。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历经数朝,见识过多少人和事,自认为不会看错人。”

    “但圣人千虑也必有一失,何况我等凡夫俗子。这样吧,你可暗中派人观察杜昭此子的动向,且看他回到苏州之后将有何种作为。”

    “若此子大有作为的话,你便可辞官南去投奔。但老夫不得不提醒你,早去投奔,早得重用,若去晚了,可能没有你的位置。此一节,你需自行拿捏。”

    “若此子只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没有作为,甚至大权都旁落他人的话,你就不用去投奔了。算老夫看走了眼。”

    侯益一边想一边如是说道。

    “儿谨遵父命!”侯仁矩长施一礼。

    ……

    南平国,江陵城。

    话说杜昭回房后,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便已到了晚饭的时间。与周庭一起吃了晚饭后回房,再洗个澡,天色便已大黑。因明日还要继续赶路,不能熬夜,于是杜昭便早早上床休息。

    夜里。

    杜昭睡得正迷糊。

    忽然间,杜昭在梦境中听到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

    有人在开他房间的窗!

    杜昭心头警觉,一股危机感瞬间蔓延至全身,肾上腺素飙升,这种感觉让人心悸。

    五代时期,是个混乱的时代。就连皇帝、国王等,在睡梦中被杀手闯入卧室,从而被杀死的事件,也不在少数。

    所以杜昭很谨慎。

    尽管,他的身手已经算得上顶尖了,而且左右房间中还有周庭、李安护卫着,但杜昭也保留了一丝警惕。

    却没想到。

    这一丝警惕果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就是不知道,这个闯入他房间的家伙到底是谁?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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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女飞贼

    杜昭心头警觉间,已猛然睁开双目。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正巧,杜昭是侧卧的姿势,脸面朝外。因此只需睁眼,便能将大半个房间尽收眼底。

    此时已是深夜,夜深人静,人皆入睡,油灯也早已熄灭。房中的桌椅等摆设都比较模糊,看不清楚。仅只有房外走廊上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隐约透射进来,使室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杜昭两眼瞪如铜铃。

    隐约可见,有一扇窗已被推开。

    一团黑影,正从窗外飞入,其身形灵巧,动作敏捷,没有触碰到窗扉与墙体。最后更是如猫咪落地般,无声无息落在了地上。

    杜昭快速平复心绪。

    瞪如铜铃的两眼也逐渐闭合,只留下一条缝。

    他打算先观察一下,看看这黑影到底意欲何为。

    只见那黑影落地之后,立即便起身,然后猫着身子,动作小心谨慎,闪身隐入一幅帷帐之后,消失在杜昭的视线中。

    但料想,那黑影一定躲在暗中进行观察。

    方才整个过程中,这黑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仅仅只有开窗之时,因为窗户老旧的缘故,才发出了一丝响动!

    由此说明,这个黑影非常厉害!

    要知道,杜昭左右两边的房间中,分别住着李安和周庭,两人都是高手。然而,这黑影非但没有惊动他们,还差点瞒过杜昭!若不是因为窗户老旧,发出的一丝响动,只怕杜昭此刻还处在睡梦之中。

    杜昭侧卧于床,微咪着眼,一边观察那黑影的动向,一边在心里进行反思……

    很快,黑影动了!

    杜昭凝眉看去,只见那黑影从帷幔中转出,不发出一丝声响,慢慢走向房正中央的位置,那里有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杜昭的包袱。

    因杜昭是侧躺在床上的,平视过去,刚好正对着一排窗户。窗户是纸糊的,能透光,外面走廊上挂着灯笼。所以那一排窗户便成了“发光体”。

    而那个黑影,因为走向房中小圆桌的缘故,其身形便暴露在“发光体”与杜昭的眼睛之间。

    杜昭一眼便看清了这黑影的身材——

    是个女人!

    尽管特征不太明显,但杜昭仍能确定。

    “女飞贼?”杜昭心里纳闷,“那小圆桌上就只有我的一个包袱,难道说……”

    果然,女贼的目标很明确,走近小圆桌后,便在那拆杜昭的包袱。动作小心而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杜昭凝眉。

    他那包袱中,仅只有数套换洗衣服罢了,并没有金银等贵重物品。杜昭嫌银子太重,一路上都交由李安携带。

    所以,那女贼翻找了半天自然一无所获,最终放弃包袱。转而在房中其他地方到处翻找与摸索。

    唯独没有靠近杜昭的床铺。

    “这女贼到底在找什么?”杜昭纳闷。

    那女贼将房中各处都翻遍后,还是一无所获。

    最终,她往杜昭这边望来,犹豫一阵,终究挪动脚步缓缓走来,逐渐逼近。

    杜昭呼吸一停。

    拳头握紧。

    他准备趁其不备,先给她来一拳。

    短短数息后,女贼终于靠近。

    她站在床前,略有犹豫,似乎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杜昭看准时机,藏在被子中的拳头悍然出击,裹夹着被子,一拳击中女贼的腹部。

    “嗯……”

    女贼压抑着声音惨呼。

    她整个身体往后栽倒,重重摔在地面。

    两手按着小腹,弓身如虾米。

    躺在地上不停痛哼。

    杜昭翻身站起,先瞧了眼缩在地上宛若虾米的女贼,见她失去了行动能力,短期间内应该爬不起来。

    杜昭冷笑一声,便先去点着了油灯。

    而后举着油灯返回,随手将之搁在床沿上。

    豆灯摇曳,将床前这一片都照亮。杜昭发现,这女贼不仅身着夜行衣,脑袋上还带着面罩,软在那里要死不活的样子。

    杜昭很清楚他拳头上的力量。

    方才那一拳,杜昭已经提前收力。要不然,这女贼怕是要飞出去一丈多远,甚至一拳毙命。但即便如此,女贼也会痛得后悔潜入他房间。

    杜昭蹲下身,单手抓住女贼肩膀,将之板过来,然后一把扯掉她脸上的面罩。在此过程中,女贼始终手按小腹,对杜昭的摆弄无从反抗。

    “马湘兰?!”借着油灯的光芒,看清女贼的脸面后,杜昭不由惊呼出声。脸色一时间十分精彩。

    杜昭怎么也没想到,半夜闯入他房间,到处乱翻乱找的女贼,竟然是马湘兰!

    此时,马湘兰弓着腰,缩在地上,两手紧紧按着小腹。一张原本十分俊朗的脸,此刻已彻底扭曲,还泛着青色,那是痛出来的。同时她银牙紧咬,酥胸起伏,猛烈喘气,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杜昭。额头上,还有脸面上,都已冒出豆大的汗珠,这也是痛出来的。

    看得出,她现在十分难受。

    “哈哈。”杜昭咧嘴笑了,“你应该庆幸,我提早发现了你,那一拳已经收了不少力,要不然,你现在只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嗯……”马湘兰紧咬牙关,恶狠狠的瞪着杜昭,从口齿间发出不清晰的音节。她可能想表达自己的不满,恶狠狠的怒哼一声,可是在杜昭听来,却成了痛苦的呻吟。

    “你先缓缓吧。”杜昭起身,取过一件外套披上,“大半夜的,你闯入我的房间,你到底意欲何为?别以为你叫徐夫人为姑姑,我就能宽恕你……等你缓过来后,我还要审你!”

    马湘兰恶狠狠的瞪着他,缩在地上如虾米,并龇牙咧嘴。

    杜昭披好衣服后,便搬了张凳子坐在马湘兰身侧,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马湘兰也一直瞪着杜昭,所以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只不过一个坐在凳子上,一个趴在地上。

    良久之后,马湘兰终于缓了过来。

    两手撑地,坐在地上,一脸惨白。

    “别想着逃跑。”杜昭目光灼灼,“你打不过我的。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大半夜的,你潜入我的房间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想杀了我?”

    “采……采花贼,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我……”马湘兰咬牙切齿,满头满脸的汗珠,一双眼中满是怒色。

    “你就去找你的妈妈告状?”

    “你……”马湘兰眼中泛起了一丝水雾。

    “你什么你!从现在开始,不准再叫我‘采花贼’!如果我是采花贼的话,你半夜潜入我的房间目的又何在?送上门来?”

    杜昭扬起一个铁铸般的巴掌,作势欲打,并严肃说道:“你再说‘采花贼’三个字,我就扇你一巴掌!”

    马湘兰嘴唇颤抖,眼见杜昭的巴掌扬起,她整个身体下意识往后一缩。同时心里发堵,因为杜昭的话她真不知该如何反驳。

    对啊!

    如果杜昭是采花贼,那她半夜潜入杜昭的房间,又是什么意思呢?

    马湘兰倒想说“我来铲除采花贼”的话,但她瞧了瞧杜昭那蒲扇般巨大的巴掌,终究没有开口。

    这个人,真的会打人的,而且力气贼大!

027 密探组织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静。

    因为窗户被推开的缘故,隐约间能听见一丝鼾声,那是其他房间的客人。另外,就是夜里打更的声音了,从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锣鼓声已显得朦朦胧胧。杜昭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此时已是丑时【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

    房间内,豆大的油灯摇曳。

    杜昭斜坐床沿,马湘兰则坐在地上,杜昭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经连夜审问,杜昭终于搞明白了,马湘兰潜入他房间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偷巧克力!

    之前,在蜀国渝州城外的山庄中,杜昭曾送给徐夫人很多巧克力。徐夫人又拿给马湘兰吃,马湘兰尝过后,便喜欢上了那种丝滑与细腻的滋味,甜丝丝的,还带着浓浓的香气!那种口感简直太美妙了!所以,她护送徐夫人返回成都府之后,便马不停蹄向东赶来,以最快速度追上杜昭。

    当面讨要巧克力,自然是不可能的,马湘兰拉不下来脸。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

    偷!

    于是便有了今晚这一幕:马湘兰先拆他的包袱,又搜遍整个房间,最后还摸向杜昭的床铺……

    “难以置信,你竟然为了一口吃的,就追踪我到江陵府!还扮作飞贼闯入我的房间。”杜昭审视着她,总感觉这个理由太荒唐,“你究竟是有多嘴馋?”

    “要你管!?”

    “我又不是你爹,自然懒得管你。”杜昭神色一动,盯着她缓缓说道:“作为南楚国的公主,竟如此嘴馋,你可真丢马殷的脸!”

    “你说什么?”马湘兰的表情明显变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什么公主母主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今天,在这酒楼中,你那番言行如此明显,难道以为在坐的都是傻子吗?”杜昭冷幽幽盯着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马湘兰别开了头去。

    杜昭哂笑,随后又问:“数日前,渝州城外的山庄中,我们分道扬镳,你护送徐夫人一路往西,直奔成都府。而我则往东。我们道路不同,又南辕北辙,可是,你为什么能追上我的脚步,还跟来了江陵府?”

    “不告诉你!”马湘兰回头。她虽是女扮男装,头发也梳成男子的样式,但此刻却不经意间显出女儿家的神态。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然而,杜昭对她的女儿家神态视而不见。反而缓缓扬起一只巴掌,蒲扇那么大,作势欲打,喝道:“快说!”

    “你……你竟然打女人,你没有风度!”马湘兰脑袋往后一缩,两眼直直盯着杜昭那只巨大的巴掌。

    “你一身男装,我看不出你是女人。所以别废话!还有,你应该没忘,在那个山庄中你是如何对待我的吧?”

    “我自有办法!”马湘兰妥协。

    “什么办法?”

    马湘兰:“……”

    杜昭:“快说,不然打你!”

    “……”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

    杜昭手捏下巴,看着坐在地上的马湘兰,道:“原来,你竟然是一个密探!难怪,难怪,你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我的房间。”

    “哼!”马湘兰坐在地上,得意的昂起了下巴。

    “如此说来,你手下有‘衡山派’这么一股强大的势力,那么你的目的……难道你还想复辟南楚国不成?”

    杜昭之所以说出“衡山派”三个字,是因为据马湘兰交代,她这一身本事,传自隐居在衡山上的一个尼姑。马湘兰还说,那尼姑很厉害,以后要请尼姑下山收拾杜昭……

    衡山,在湖南境内。

    “什么‘衡山派’?”马湘兰高高昂起的下巴,又垂了下去,并避重就轻,略过了“复国”的话题。实际上,马湘兰也对“衡山派”三个字感到新奇。

    杜昭咧嘴一笑,说道:“你南楚国虽灭,但好不容易保留下来一个密探组织。可结果,你这不孝之女,竟动用这个组织来追踪我,而且还只是为了一口吃的……我要是马殷,估计要被气得顶飞棺材板!”

    “你……”马湘兰瞬间冷静,只死死瞪着杜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杜昭轻笑,并不戳破她的伪装。

    这时,杜昭心中一动,想起另外一件事。

    既然,马湘兰是南楚国的公主,那么被她称呼为姑姑的徐夫人,果真只是一个歌伎吗?

    原本杜昭已经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现在看来,徐夫人对他撒谎了。

    “现在,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回答完了之后,你就可以滚了。”杜昭斜倪着她。

    马湘兰没有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徐夫人,也就是你的姑姑,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杜昭问。

    “不告诉你!”马湘兰脸色数次变幻。

    杜昭凝眉。

    他一手刚准备扬起,但随即又放了下来。

    俗话说“威逼利诱”,扬起巴掌作势欲打,算是“威逼”。现在杜昭想尝试一下“利诱”,看能不能成功。

    若利诱成功,以后可就有得玩儿了。

    杜昭看上了她身为一个密探的能力!

    于是杜昭咧嘴一笑,一边侧身,把手伸入被窝,在里面掏啊掏,一边用充满诱惑的话说:“只要你说实话,我就赏你一块巧克力!”

    话音一落,杜昭的手已撤回,抓着一块香甜美味的巧克力,并递到了马湘兰眼前。

    “你从成都府追我到江陵府,不就是为了一块巧克力么?”杜昭那手摊开,一块黑黝黝的巧克力正躺在上面,他继续以诱拐小朋友的语气说道:“只要你回答我,徐夫人是不是蜀帝后宫的花蕊夫人?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那么这块巧克力就归你了!”

    马湘兰眼睛都直了。

    她已闻到了那种专属的香气。

    喉咙跟着一动。

    “不告诉你!”最终,马湘兰抵住了诱惑。并艰难别开视线。

    “那么这样呢?”杜昭又从被窝中取出一块巧克力,放在摊开的手掌上面。

    “我……我是不会(吞口水声)……不会说的!”

    “那就再加两块!”杜昭又取出两块巧克力。

    哇塞!

    好浓烈的香气!

    马湘兰口中不停生津,狂吞口水,别开的视线早已转回,死死盯着杜昭的手,眼中那抹渴望之色早已难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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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九华山下

    杜昭一点一点消耗着马湘兰的忍耐力。

    快到临界点之时,杜昭忽然掀开被子,显露出下面堆积了半张床的巧克力!

    天啦!

    足足半张床的巧克力。

    马湘兰只是看着而已,就感觉幸福极了。

    “回答我,徐夫人到底是不是花蕊夫人?”这时,杜昭那循循善诱的声音,恍若从天外传来。

    “是!姑姑的确是花蕊夫人!”在半张床巧克力的冲击之下,马湘兰沦陷了。

    “很好!”杜昭嘴角扯起,接着说:“这床上的巧克力,十分之一归你,其余的你给花蕊夫人送去。就说,是我送给她的赔罪之礼!”

    “好,好!”马湘兰喜不自禁。

    “……”

    房间中,一盏油灯如豆。

    马湘兰找来一块很大的绸布,铺在床上,然后一块一块捡起巧克力,放在那块绸布之上,整齐叠起来。

    她要连夜将这些巧克力带走,以免杜昭反悔。

    杜昭摇了摇头,在房中踱步,缓缓走到那扇被推开的窗前。

    他望着窗外的夜景,心里却想着徐夫人的事。

    哦,不对,现在应该叫花蕊夫人了。

    五代时期,号称花蕊夫人的女子一共有两个。

    其一,为前蜀帝王建的妃子,姓徐。不过这个花蕊夫人美则美矣,但后来竟以后宫妃子的身份干政,还大收贿赂。最终被后唐庄宗所杀。

    其二,则是后蜀帝孟昶的妃子,也姓徐。这个花蕊夫人倒没有干政,而且后来,她还被赵匡胤虏进了宋宫……可谓命运坎坷。

    杜昭遇到的徐夫人,便是第二位花蕊夫人了。

    她有一首诗作传世,名为《述国亡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徐夫人……花蕊夫人,决不能便宜了赵匡胤那厮!”杜昭立在窗前,心中暗暗说道。

    一会儿后。

    马湘兰已将所有巧克力打包好。

    杜昭转身看去,只见她身材娇小,但肩上却扛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完全不成比例。再加上马湘兰一身夜行衣的装扮,使之看起来颇像一个收获不菲的盗贼。

    杜昭嘴角缓缓扯起。

    “看什么看?”马湘兰护着那硕大的包袱,后退一步,惊疑不定的瞪着杜昭:“你想反悔不成?”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会反悔?”杜昭径直走向床铺,路过马湘兰身边的时候,稍稍驻足,盯着她那嘴角,笑道:“嘴角沾上了巧克力的残渣,也不擦掉!”

    “要你管!”马湘兰恶狠狠一瞪,然后挥袖一抹。

    “哈哈哈哈……”杜昭走到床前坐下,看着马湘兰说:“还不走?”

    马湘兰这才扛着那硕大的包袱走向窗户。

    “把窗子给我关上。”杜昭随口吩咐。

    但马湘兰没有吭声,她动作灵巧,肩上扛着那么大一个包袱,竟也一丝不差的飞了出去,没有磕碰到一点。

    吱!

    一声轻响,窗子还是关上了。

    “注意,里面只有十分之一是你的,不能多吃,不然下次就没有这种好事了!”杜昭略提高了音量。

    “要你管!”窗外传来一个声音。

    接着,只见黑影一闪,房内房外就再无声息了。

    夜,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

    翌日。

    一大早,杜昭一行就已启程。

    船只沿着长江顺流而下,一路上倒也畅通。

    不久,众人已入了南唐国境内,在鄂州【湖北武汉】稍事停留。鄂州,属武昌节度使辖地,是南唐最西边的藩镇。

    很快,船只杨帆启航,一路东行,来到了江州【江西九江】。江州属奉化节度使辖地。

    数日后,船只又来到池州【安徽贵池】。池州属宁国节度使辖地,但宁国节度使的治所在宣州【安徽宣州】。

    杜昭一行就在池州弃船登岸。

    休息一晚后,于第二日买车东进,直奔吴越所属的湖州【浙江湖州】而去。湖州,便是中吴军节度使的辖地了。

    中吴军节度使杜建徽【以杜建徽为原型】,是杜昭的祖父。

    中吴军辖苏州【江苏苏州】、湖州、秀州【浙江嘉兴】三州,治所在苏州。

    既然已经到了池州,那就说明离家不远了,杜昭心里略忐忑。

    他们一行,仍是行脚客商的打扮,自池州出发后,不久便来到了九华山脚下。

    九华山上多山匪。

    这不,杜昭等人骑马,刚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就听得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之后,有人声喧嚣呼喝,貌似是山贼。

    因众人都听到了一个嗓门特别大的声音:“……住手,你们这些山贼……”

    另外,还有山贼的呵斥怒骂,以及被打劫之人的呼喊哭声等,混杂一片,跟集市似的。

    杜昭、周庭、李安三人骑马在前,听了这声,立即勒停马儿。

    跟在后面的那两百零一个将士扮作的行脚商,亦跟着停下。这年头马匹稀少,他们一路上都是步行。

    “郎君,前面似乎有山贼在打劫过往行商。”周庭说道。

    “公子我们怎么办?貌似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李安说道。

    “我们赶路要紧,但既然遇到了,就说明这伙贼人运气不好。”杜昭抽出一柄大长刀。

    在马背上作战,杜昭更喜欢长柄兵器,比如长枪,或者马朔什么的。但他们现在是行脚商人,长柄兵器太扎眼了,未曾置备。

    “我们上前去看看情况。”杜昭手握大刀,当先骑马上前。

    “这伙山贼竟敢拦我们的路,该当他们倒霉!”李安叫嚣,也从马背上抽出一柄大刀,跟周庭一起,护在杜昭左右,一起拍马上前。

    后面的将士们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通过前面的拐角后,众人便都瞧见了,前面的山路上,果然有山贼在进行打劫。

    “你们这些山贼,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们竟敢……竟然……我爹可是当朝……”只见一个胖子,头戴一顶没有脚的幞头,衣着华美,一边叫骂,一边灵活的躲避着山贼的抓捕。

    然而,当胖子正要说出他爹是谁的时候,一个山贼猛然扑倒了他。

    紧接着,四五个贼众上前,骑在胖子身上就是一顿海扁。

    这胖子的嗓门非常大,顿时杀猪般惨嚎不断,声震盈野,惊天地泣鬼神,杜昭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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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回到苏州

    此处山路狭长且笔直,约长半里,很像一条长长的跑道。两侧各有一片密林,像是两堵墙。所以这段山路看起来,像是夹在两堵墙中间的羊肠小道,很适合山贼打劫。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又来了一群肥羊!”一个小喽啰,首先发现了杜昭一行,并对前方的贼众报喜,显得很兴奋。

    霎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包括山贼与被打劫的行商,纷纷转头望来。宛若凝固成了一幅静态的画。

    “闭上你的臭嘴!”一个莽汉,看起来像是大当家,他先黑着脸,怒骂小喽啰一句,然后笑脸看向杜昭一行,说道:“诸位英雄好汉请便!”

    “大当家?他们可是一群肥羊啊……”小喽啰不解,还在大当家跟前比划。

    “妈的!”大当家将之一脚踹飞。

    并在心里暗骂小喽啰不长眼,没见这群英雄好汉都抄着家伙事么?人家明显有备而来。况且,他们劫了那胖子后,就已经够了……

    这时,被贼众骑在身上海扁的胖子,已挣扎着起身,看见了杜昭一行。

    “少侠!救命啊,少侠救命!”胖子宛若看到了救星,一边打雷般大叫,一边发足狂奔而来。

    贼众立即拖住了他。

    杜昭一抖手里的大刀,大声吩咐道:“山贼全歼,再将道路清空,给我杀!”

    “诸位英雄好汉,我等无意冒犯,请莫要多管闲事……”山贼大当家着急大喊。

    “杀,杀啊……”然而,众人已冲杀而来。

    杜昭在前,李安、周庭两人护在左右。

    后面那两百个将士,更是如猛虎出笼般,杀气腾腾直扑而上。

    山贼的人数虽多,足有五六百之众。但在杜昭等人面前,他们都是土鸡瓦狗。杜昭带着人杀入贼群,像是砍瓜切菜般丝滑顺畅,竟没有遇到一点像样的抵挡。

    唯独只有那山贼大当家,有点真本事,不过他也怂,没有冲上来硬拼,而是抓了一个人质,妄图逃得一命。

    好巧不巧,他抓的那个人质,正是叫声堪比晴天霹雳的胖子。

    没办法,这胖子的嗓门太大了,想不注意都难。

    “哇……少侠救命……少侠救我……”虽然混乱一片,但胖子的叫声还是那么清晰入耳。

    杜昭骑在马背上,刚好冲杀到近前,近距离听这胖子的叫声,就连杜昭都感觉有些受不了。

    太刺耳了!

    于是乎,杜昭一刀刺向那山贼大当家,打算先解救这胖子。

    唰!

    杜昭这一刀可谓凝练已极!

    因他的前半生,几乎都在练武,不管酷暑,还是严寒,他都坚持打熬身体,已经达到了“痴”的境界。想想,那是多少个挥汗如雨的日子啊,日日坚持,经年累月,这才成就了杜昭这一身的武艺。

    这样的一刀,那山贼头子自然无法抵挡。

    所以仓促间,他一把拉过胖子,挡在身前做垫背。

    杜昭眼明手快,硬生生改变大刀的轨迹,并顺势俯身上前,大手一伸,抓住了胖子的肩膀,再用力往上一提。

    “啊!”胖子惨嚎着,直接腾空而起。

    他那堪比三四人体重的身躯,在半空中翻滚了两圈,隔夜饭都差点给他翻出来。最后,稳稳当当落在杜昭后方的马背上。

    谁知,那马儿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当即四腿一弯,就那样栽倒下去。

    “卧槽!”杜昭爆粗口,看来大意了啊。

    间不容发之际,杜昭一手提着胖子,赶在马儿栽倒之前,腾身跳了出去,稳稳落在半丈开外。

    那马儿栽倒之后,竟又立即跳起,一颗马头仰天嘶鸣,似乎它还挺兴奋?

    杜昭大赞一声,捡起那柄大刀,纵身上马,挥舞着大刀继续歼灭山贼。

    而那个胖子,犹自惊魂未定。他双足落地之后,两股战战,竟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而蒙杜昭等人的搭救,那胖子的仆人等,已纷纷重获自由。因见胖子坐在地上,失了魂儿般,看起来好像傻了,于是他们都过来搀扶……

    “少侠好生厉害!”良久之后,胖子才在众仆的搀扶下起身。他现在两股不战战了,气息也顺了,于是当即便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大赞了一声。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体重,这位少侠单凭一手,竟能让他在半空中翻滚两圈!这等力道,非绝世猛将不可有!

    “敢问少侠大名?”胖子又“咆哮”般问道。

    然而此时,杜昭一行已骑马走出去老远。

    方才歼灭贼众之时,清理道路的工作也已同步展开。所以,几乎是在歼灭山贼的那一刻,道路也通畅了。

    于是杜昭一行即刻上路。

    这胖子清醒过来之时,杜昭一行已走出去老远,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

    话说杜昭一行通过九华山之后,便直奔宣州而去。

    到了宣州后,不经修整,众人继续向东赶路。

    再过得数县之地,他们就能踏足湖州的土地了。

    杜昭心里高兴,且忐忑,不愿在路上多耽搁。

    但天不遂人愿。

    因不甚熟悉南唐境内的道路,杜昭一行还曾迷路。因此实际的归期,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天左右。

    终于,他们进入了湖州境内。

    马不停蹄,众人又绕太湖北上,直奔苏州而去。

    中吴军的治所在苏州,杜昭的家也在苏州。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杜昭一行,终于站在了苏州城的城墙之下。

    城门前,杜昭一行下马,暂未入城。而是站在城门前眺望那高大巍峨的城墙。

    “郎君,经数日奔波,我们可算是到了!”周庭站在杜昭身边,脑袋仰着。

    “公子,我们是正月初一逃出城的。现在……已经二月初一了。足足一个月,我们终于又回来了!”李安站在杜昭另一侧,也仰着头。

    杜昭听他声音不对,忙转头看去,果见李安“泪眼汪汪”,将哭欲哭,我见犹“呕”。

    杜昭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安立即缩头,并退到后面去。

    “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杜昭回头,望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心里那种忐忑和不安越发强烈。

    “郎君,我们且先入城吧,早一刻回府,也好早一刻让大帅安心。”周庭收回仰起的脑袋。

    他话中的“大帅”,指的是杜昭的爷爷,杜建徽。

    因杜建徽是藩镇节度使,故可以称之为“藩帅”,或者“大帅”。

    如果藩镇节度使,还有其他官职或爵位的话,还可以称呼他的官职或爵位。

    比如杜建徽,曾经做过丞相,目前还兼着中书令,在爵位方面,更是受封为勋国公。所以,称之为“杜相”或者“杜国公”都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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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仙人板板

    苏州城经数十年的扩建与修缮,已形成非常大的规模。

    它长达数十里,宽也是数十里,活脱脱一个庞然大物。

    城内,分为罗城、子城、牙城三个部分,一城套一城,其中罗城最大,子城居中,而且不止一个。最后是牙城,最小,同时也是中吴军的核心所在地。

    若用明清时期的北京城,来做比喻的话,可将罗城比作外城;子城比作皇城;牙城比作紫禁城。牙城因为重要,所以藏得最深,护卫也最严密。它相当于一个县城的县衙,并非什么人都能随意出入的。

    苏州城内多水道,多桥梁,而且水道还能绕过城门直通城内。它也被誉为“东方威尼斯”,算是一大特色。

    杜昭一行入城后,行了不多时便已来到了子城。

    城门这里,不知何故聚集了一大帮闲人,正在那侃大山。

    “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去大帅府找茬了!”

    此话引起了杜昭的注意,他立即停步,周庭、李安等也纷纷驻足。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去大帅府找茬?他不想活了吧!”有人惊讶。

    “还能是谁,自然是杜三郎的大舅哥啊!”

    杜三郎,指的是杜昭。

    杜昭是杜建徽的独孙,按理,应该排行第一,但若按宗族来排的话,杜昭就排到第三了。所以人们都唤他为杜三郎,或者三郎。当然也有叫郎君的。

    杜昭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听到“杜三郎”三个字后,他不由挥袖,擦了擦额头上没有的汗。

    好险!

    庆幸没人叫他为“大郎”……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初一,三郎迎娶大唐【后唐】司徒周宗之女,当时接亲的队伍,从牙城排到了罗城,啧啧,好生隆重!”

    “三郎的大舅哥,为何要上门找茬呢?”

    “还能为了什么?想那日洞房花烛之夜,三郎竟逃婚而去。大帅几乎将整个苏州挖地三尺,更是派出无数人马出城去寻,可最后,却没有一丝音讯。那三郎只怕……已不在人世了吧。”

    “诶……”众人皆摇头叹气。

    这时,跟在杜昭身后的李安,脚步一动,就要上前纠正此人的错误。

    不过杜昭一个眼神丢过去后,李安立即缩头不动了。

    “正因为如此,那大唐司徒周宗,才遣其子亲赴苏州,旨在接那周小娘子返回大唐,以备重许人家。”

    “不过大帅和夫人不答应,因此双方争执不下,如今正在牙府门前对峙理论呢。”

    杜昭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不淡定。

    那周娥皇,他都还没有见过呢,怎么可以让娘家人接走?

    虽然,当初在金陵城的大街上,是他无心之下“调戏”了周娥皇,才直接促成了这桩婚事。但新娘子都已经过门了,岂有再送回去的道理?

    杜昭心里,顿时对那素未谋面的大舅哥和岳丈没了好感。

    不过话说回来,抛开其他因素,单单只从周娥皇之父,也就是周宗来看的话,他的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因为这个时期,对女人的束缚还不是那么严,改嫁什么的,都稀松平常。比如号称“花见羞”、“五代第一美女”的王淑妃,她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为妾。但这也没阻止李嗣源对她的宠爱,还封她为贵妃。王淑妃也为李嗣源生了两个公主与一个皇子。

    女人不能轻易改嫁,还要守节什么的,这种事发生在宋朝以及宋朝之后。

    更何况,杜昭并未与周娥皇圆房,洞房花烛之夜,杜昭脑袋不正常竟逃婚了。所以,周娥皇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重新许配人家就更没有问题了。

    “呼!”

    杜昭轻舒了一口气。

    现在好了,他回来了。

    周娥皇既已是他的娘子,那就别想跑。

    杜昭举步,正打算离开这里赶往牙城之时,忽又听另外一人说道:“现如今,大帅已年愈古稀,而郎君又下落不明,中吴军节度使大位,便无人继承!莫说帅府之中如何,就连这苏州城内,我都感觉有些不太寻常!”

    “我听说,杭州的‘内牙统军使’胡景思【以胡进思为原型】,一直想把湖州分割出去,另立藩镇!现在牙府出了这样的事,只怕那胡景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其时,吴越国的国王名为钱弘俶,是第五代国王。也是“内牙统军使”胡景思手中的傀儡,吴越国军政大权,早已被胡景思揽到了手中【根据历史事件改编】。

    吴越国首都在杭州。

    “嘶……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最近一个月总感觉怪怪的。”

    “对了,若胡景思有此心的话,那么……三郎突发脑疾之事,还有三郎洞房花烛之夜逃婚之案,只怕不简单!”

    “哎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苏州城岂不是要乱了?”

    “是啊,很有可能!”

    “你别吓我。”

    “我看还是尽早出城避祸吧!”

    “对对,那些当兵的一旦乱起来,被劫财货事小,丢了小命才不值当。”

    “……”

    杜昭已经没有心情听他们的闲聊了。

    他脸色铁青,双目锐利,双拳紧握,怒气冲冲。

    其实,从蜀国回来的路上,杜昭就暗暗担心。他已经预料到,他那次的逃婚,应该是一场阴谋!有人在其中唆使,不过遗憾的是,杜昭想不起来,到底是何人在其中搞鬼。

    杜昭就怕因为他的问题,有人跳出来欺负杜家……却没想到,他的担忧果然成真!

    杜昭是杜建徽独孙,所以中吴军节度使之位,应该传给杜昭。但若杜昭不在了呢?恐怕有些原本没有想法的人,心里也会冒出想法来。

    更不用说策划逃婚之案的幕后主使了!

    杜昭之所以突发脑疾,其实是因为他“穿越只穿了一半”的缘故。但没想到,这就坏事了,让那些隐在暗处、觊觎中吴军节度使之位的小人,看到了机会,进而策划逃婚之案。若杜昭果真死在了外面的话,中吴军节度使之位,还有整个杜府,只怕都会被吞得渣都不剩。

    毕竟,杜建徽已经老了!

    “郎君,冷静!”周庭注意到了杜昭的异常,忙凑近低声劝道。

    杜昭兀自握拳喘气不止。

    他真的气坏了。

    “郎君你想想,周娘子并未被接回娘家,而湖州,也还没有被分割出去!如今我们回来了,一定能粉碎奸人的阴谋!”周庭又说。

    李安也来劝慰。

    “胡景思!你这个小人!乘人之危,你不要脸!”杜昭终究当街痛骂起来,面朝杭州的方向,连连点指,“你这个卑鄙阴险的无耻之徒!我*你仙人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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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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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铁马,沙场琵琶,敢问天下河山几许?
——
公元954年,五代十国末期。
盛唐的荣光早已湮没于历史长河,壮美山河数遭破碎也已物是人非。
这一年,郭荣初登帝位意欲一统天下,赵匡胤崭露头角受封“殿前都虞候”,李煜还在皇兄的淫威之下瑟瑟发抖。
这一年,花蕊夫人在后蜀皇宫娇艳如花,周娥皇养在深闺静若处子,小符被关在府中宛如金丝雀。
也是这一年,杜昭身为一个阿噗主从21世纪穿越而来。
历史的轨迹因此踏上了另外一条路……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十国开局逃婚三千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