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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娇txt下载     花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平淡

    裴老安人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盯着郁棠多看了几眼。

    郁棠只好重重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确实无意出这风头。

    裴老安人挑了挑眉。

    做为女子,只要有了好名声,就可以做很多事。甚至可以跨越出身嫁入豪门。

    郁棠是不懂?还是真的云淡风轻看得平淡,更喜欢安稳的生活?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何况若是郁棠改变了主意,还有时间和机会补救。裴老安人没有勉强,和苦庵寺的主持谈起了制卖佛香的事来:“……孩子们想的简单,总想着你们既然做了佛香,自然是要借着寺院的名义卖出去的。但其实在家礼佛的人也不在少数,若是佛香的味道好,也可以在各大香烛铺子里售卖。这样可能对你们更有利一点。毕竟苦庵寺的名声不够大,你们又是个庵堂,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也不好。把你叫来,是想看看怎么帮你们。是我们拿了材料过来你们只帮着制香呢?还是我们把香方也给你们,然后借给你们一笔银子,你们自己制香自己卖。”

    苦庵寺估计做过太多没能赚到钱的生意,主持师傅想也没想地道:“自然最好是由贵府提供材料,我们帮着制佛香。做生意什么的,我们一点也不懂。何况您说得也对,我们毕竟是庵堂,比不得昭明寺这样的寺院,人来人往地,若是惹出什么事来,我们这二十年的名声也就全完了。”

    裴老安人显然也希望的是这样的合作,她微微点头,道:“那我们就暂时这样说定了。具体怎么办,等我回到别院,问过家里的管事,有个具体的章程了再说。”

    苦庵寺的主持自然是连声应下。

    郁棠却在心里感慨,裴老安人不愧是主持过裴府中馈的宗妇,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样的主意,比她之前想的要好太多了。

    众人这边刚把事情说了个大概,那边已经有管事过来问什么时候能启程回别院了。苦庵寺的主持师傅当然不敢耽搁了裴府诸女眷的行程,忙起身和两位老安人约时间:“等过两天我再去别院给两位老安人问安。”

    毅老安人以裴老安人马首是瞻,裴老安人考虑了片刻,道:“我看这件事还是年后再说吧!年前太忙了。”

    郁棠就估计着是不是年前要帮二小姐订亲。

    她朝二小姐望去,二小姐果然躲在毅老安人身后不说话。

    郁棠抿了嘴笑,想着到时候自己得提前准备点礼物送给二小姐才好。

    最好是漆器。

    还得是她们自己家做的漆器。

    她回忆着章公子送来的那几幅画。

    不知道有没有适合做小匣子的,送给二小姐装个首饰或是文书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裴老安人这边发了话,裴家的仆妇立刻就动了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众人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分头坐着骡车回到了位于半山腰的裴府别院。

    车马劳顿了一整天,两位老安人一回到别院就歇下了,连晚膳也只是草草地吃了一点粥。小辈们倒是精神抖擞,和二太太一起用了晚膳,大家又围坐在一起说了半天的话才散了。

    顾曦一直都很沉默。

    等回到她的住处,梳洗过后,没有了旁人,荷香给坐在镜台前的顾曦端了一杯温水,低声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顾曦半晌没有吭声。

    她现在有点看不透郁棠了。

    帮着苦庵寺做善事,这么大的功劳,郁棠居然不争不抢,还主动推脱了。而裴老安人呢,也顺势就这样把功劳拿了过去。难道她之前一直看错了?裴老安人是个不喜家中女眷出风头的人?而郁棠是看出了裴老安人的心思,对症下药,这才在裴府立住了脚?

    可不管怎样,她都已经被裴宴所厌,裴家和顾家,没有联姻的缘分了。

    想到这里,顾曦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

    裴宴!裴遐光!

    你给我等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有一天,你会撞到我手里的。

    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顾曦对权力和财富充满了欲、望。

    她的右手紧紧地攥成了拳,砰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荷香吓了一大跳,急急地喊了声“小姐”。

    “我没事!”顾曦冷冷地道,胸中的怒气随着这一砸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她吩咐荷香:“你准备准备,我们这两、三天就回府。”

    荷香闻言急道:“可我们还没有等到大公子的回信呢!”

    难道要派个人守在裴家?

    顾曦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之前没有想到裴宴说话行事会这样决绝,一点情面也不讲,才会给顾昶写了信。如今看来,就算她阿兄收到信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还会彻底暴露顾家的意图。

    想到这里,顾曦心中一动。

    什么事都有好有坏。

    也许,她阿兄在信中明言有意和裴府结亲,会让裴宴重新审视这件事呢?

    她亲自去找裴宴,毕竟于礼不合,裴宴拒绝她,却是正人君子所为。

    顾曦脑海里浮现出裴宴那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瑕疵的面孔,她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团水,选择性地把郁棠抛在了脑后,把裴宴对她的冷言冷语抛到了脑后。她甚至想,如果她真的嫁给了裴宴,裴宴还会对她这样冷言冷语吗?说不定她还可以把这件事拿出来当笑话说,让裴宴知道她心里是如何倾慕他的,从而把这个丈夫牢牢地抓在手里也不错……

    “那就等收到了阿兄的信我们再走。”她下了决心,道,“不过,我们的东西也要慢慢规整起来了,要是没有什么意外,阿兄的信应该也快到了。”

    荷香应喏,退下去支使小丫鬟不说,顾曦很快吹灯睡了,却在翌日一大早从身边裴府派过来的丫鬟口中得知,两位老安人一大早就把郁棠叫去了正院说话。

    顾曦皱眉,半是调侃半是讽刺地对服侍她的裴府丫鬟柳叶道:“你们倒是消息灵通,老安人那边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全知道了。”

    偏偏柳叶为人实诚,半点没听出来顾曦的言外之意,还憨憨地答道:“我们都是老安人屋里的啊,若是老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的,陈大娘和计大娘肯定有法子不让我们知道,但我们能知道的,肯定是能说的啊!何况我听在郁小姐屋里当值的柳絮姐姐说,郁小姐人很好的,想必她也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

    这是小事吗?

    真不知道是老安人年纪大了不想管事了?还是二太太没有能力管好这些事?

    在顾家,像这种乱传话的事是想都不要想的。

    顾曦突然想起了大太太。

    她已经和大太太搭过几次话了,要不要继续保持这个关系呢?或者是,临走前向大太太辞个行,也算是相识一场?

    顾曦有点拿不定主意,就把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梳装打扮好了,就去了裴老安人那里。

    裴老安人正和郁棠说着话:“……苦庵寺的事,于你的名声大有益处,我不知道你这小姑娘是怎么想的,居然就这样推了。不过,你到底年纪小,苦庵寺的事呢,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利索的。我看,你还是回去之后和你母亲商量商量,到时候再来回我的话好了。”

    郁棠笑着向裴老安人道了谢,却还是坚定地拒绝了把苦庵寺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小门小户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最要紧,该得的不放弃,兜不住的不妄想,这才是做人的本份。再说了,制香的主意虽好,可若不是因为背靠着裴府,我也不敢这么想,您这样说,可折煞我了。”

    裴老安人听着,不由和毅老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流露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挑着长眉“哦”了一声,道:“你这话倒说得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你给我讲讲,什么是你应该得的?什么是你不能妄想的?”

    郁棠当然不好说自己两世为人,觉得再大的功名利禄都没有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好。也不能说裴家有权有势,若是支持苦庵寺卖佛香,没有人敢为难,就比旁人都要方便百倍千倍。好在是她脑子快,很快就想好了说词:“若是没有裴府,我就是想帮苦庵寺的师傅们,也不过是冬天帮着送几件旧棉袄,夏天帮着送几席旧凉席,虽也是善事,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可有了两位老安人的支持,我就也敢出主意让苦庵寺制香。就算是刚开始成本有些贵,可若是做成了这件事,却是件可以让整个苦庵寺甚至是以后来投靠苦庵寺的妇人都能受益的事。若是万一做不成,花销的也不过是两位老安人的体己钱……”说到这里,她抿着嘴笑了笑才继续道,“我这是因为背后有棵大树可乘凉,否则怎么敢天马行空地乱出主意。”

    两位老安人听了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裴老安人还心情大好地摆了摆手,道:“这件事就算你过关了。不让你抛头露面,不让你站在风口浪尖上,这件事我们裴府的女眷包了。”

    郁棠忙向两位老安人道谢。

    毅老安人也慈爱地看着她,微微点头。

    看得出来,对她很有好感。

    郁棠松了口气。

    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顾小姐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出局

    大家立刻打住了话题,笑盈盈地等着顾曦走了进来。

    顾曦穿了件蓝绿二色缂丝比甲,乌黑的头发很随意地绾了个髻,并插了鎏金镶珍珠的簪子,面颊白里透红,目光炯炯有神,非常地精神。

    裴老安人看了直点头,笑道:“看样子身体大好了!”

    顾曦笑着给裴老安人和毅老安人行礼,道:“托两位老安人的福,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毅老安人也很欣慰的样子,连声说着“那就好”,忙让顾曦坐下说话,并道:“身体好了也不能大意,要多养几天才行。”

    顾曦谢过了毅老安人,和郁棠并肩坐下,二太太就带着二小姐几个过来了。

    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四小姐见二太太和五小姐凑在裴老安人面前说着话,她悄悄地朝着郁棠招手。

    郁棠朝着四周看了看,见顾曦和二小姐、三小姐也凑在毅老安人跟前,听着二太太和五小姐说话,就悄悄地走了过去,小声问四小姐:“怎么了?”

    四小姐就有些得意地和她低语:“二姐姐和杨公子的婚事要定下来了杨家明天就会派人来和我们家商量定亲的事!”

    那显摆的小模样,让郁棠想捏捏她的脸。

    “你消息可真灵通!”她顺着四小姐的话道。

    四小姐更得意了,扬了扬下颌,道:“昨天二姐姐和三姐姐说悄悄话,我听见了。”

    郁棠抿了嘴笑。

    四小姐又道:“实际上不是二姐姐看中了杨公子,是三叔父看中了杨公子。”

    裴宴还管这些事?

    他又怎么知道那位杨公子和二小姐合不合适呢?

    郁棠不由挑了挑眉。

    四小姐还以为她不相信,忙道:“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杨公子知道三叔父也在苦庵寺,就先去见了三叔父。三叔父和他说了两刻钟的话。后来三伯祖母派了人去问三叔父杨公子如何,三叔父说学问还不错,二姐姐就答应了。”

    这,这也太轻率了一些吧?

    想当初,李端读书也很厉害的,还不是人渣!

    郁棠心中的小人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由朝二小姐望去。

    二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裴老安人说上了话,郁棠只听见她道:“您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会帮着三妹妹把香制出来。”说完,还拉了顾曦,“要是您信不过我,不是还有顾姐姐吗?到时候有顾姐姐帮我们,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老安人呵呵地笑,道:“马上要过年了,你顾姐姐难道能总住在我们家不成?你只知道你阿爹和你姆妈把你捧在手掌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你,难道你顾姐姐的父母就不惦记她?”

    屋子里一静。

    裴老安人从来没有提过顾曦回家过年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

    顾曦脸上火辣辣的,觉得裴老安人如同在赶她似的让她羞愤难当,偏偏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也准备这两天就回去了,二小姐这边,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二小姐也感觉很不好意思,忙挽了顾曦的胳膊,歉意地道:“哎哟,我都忘了过年的事了。顾姐姐在我们家里,就像我们的姐妹似的。要是以后也能常来家里做客就好了。”

    顾曦不由朝裴老安人望去。

    裴老安人笑得更慈祥了,道:“你们姐妹能玩到一块儿也是缘份,若是顾小姐有空,只管常来串门,她们姐妹都是喜欢热闹的人,肯定很欢迎顾小姐的。”

    “就是,就是。”二小姐迭声道。

    顾曦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没有流露出震惊或失望之色。

    从前她要和郁棠序齿,裴老安人一句话就让她们变成了“顾小姐”和“郁小姐”。如今,裴老安人却主动提出来让她和裴府的小姐们以姐妹相称。若是寻常的人,十之八、九会以为自己打动了裴老安人,裴老安人这是在对她示好。可她却不是寻常的人,她从小在顾家那样复杂的环境中长大,有些事不需要别人提点就能看出端倪来明着,她好像和裴家更亲近了。暗中,裴老安人却让她和裴宴隔着辈分了。

    她这是继裴宴之后又被裴老安人踢出局了吗?

    可是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让他们母子俩都瞧不起她?

    顾曦想不明白,脸色却一下子白得如一张素缟。

    二小姐不由担心地道:“顾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曦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露出个笑容来,温声道:“我没事啊!”

    二小姐望着她的面孔犹豫道:“可你的脸色……”

    顾曦知道自己到底没能做到完全不露声色,她忙道:“我脸色很差吗?可能是昨天太累了。”

    二小姐虽然起了疑心,但她和顾曦交好,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让她下不了台,遂笑着转移了话题,调侃起三小姐来:“昨天三妹妹吵得我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觉。她半夜还伏在书案上写了半天的字,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问她,她只说是要把制香的过程先写下来,回到家里好查书。可我看,说不定是没什么把握。顾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趁着这几天你还在我们家,请你帮着我和三妹妹先制些佛香出来,你看如何?”

    顾曦一点也不想便宜郁棠。

    在她看来,就算裴家不宣扬郁棠在这件事上的功劳,可在裴家众女眷的心目中,若庵寺的事就是郁棠的功劳。她做任何与苦庵寺有关的事都是在给郁棠脸上贴金。

    “我这两天就要回去了,”她委婉地拒绝道,“我怕时间来不及。何况郁小姐拿出来的香方我也看过了,需要的香料很多,这些香料一时半会也难以集齐……”

    二小姐和三小姐都露出失望之色。

    郁棠却觉得有没有顾曦都行。

    制个佛香薰香什么的,都是小女儿家好玩的事,真正要售卖,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仅仅控制成本这一项,就不是她们这些闺阁女子能做到的。若是像裴老安人说的那样,苦庵寺的尼姑和居士主要是负责制香,那售卖佛香的事就得有个有经验的大掌柜下力气帮忙管着才行。

    她就站在旁边没有吭声。

    裴老安人和毅老安人却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后裴老安人笑眯眯地对二小姐、三小姐道:“这件事也不着急。我已派人去跟你们三叔父说了,你三叔父说,这是件好事,他会想办法帮你们的。你也知道你们三叔父,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他既然答应了,这件事他肯定就会有安排。你们只管照着郁小姐的香方制香就行了,制得出来固然好,制不出来也不过是在你三叔父面前丢个脸罢了,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丢脸已经是最让人抬不起头的事了!

    郁棠讪讪然。

    五小姐干脆高声道:“祖母,您刚才还说把制香的事交给我们,怎么转眼就变了卦?”她说着,上前去牵了二小姐和三小姐的手,信誓旦旦地道,“我们说话算话,肯定能做出好闻的,独一无二的佛香来的。”

    裴老安人、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都呵呵地笑了起来,毅老安人更是宠溺地道:“好,好,好。你们都是有志气的好孩子。要是真能做出独一无二,好闻的佛香来,我赏给你们每人一袋万事如意的银锞子。”

    “好啊!”四小姐欢喜着道,好像那袋银锞子已经毫无悬念地落入了她的口袋里。

    大家被她逗得又是一阵笑。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曦突然道:“两位老安人,我就不参与到制香里了。我想这两天收拾好行李就回杭州城了。算算日子,我阿兄也应该有信来问我过年的事了,我若回去迟了,回给我阿兄的信就没办法在年前送到京城了。”

    进入十二月份,各大驿站就开始人浮于事,人人忙着过年的事了。

    裴老安人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随后让陈大娘去拿了黄历过来,道,“明天不宜出门,后天,后天倒是个好日子。正巧我们也快要回府了。那陈大娘就跟管事的说一声,让他们帮着安排艘船送了顾小姐回杭州城。我们呢……”裴老安人又翻了翻黄历,道:“我们就六日之后回府。”

    顾曦心如死灰。

    五小姐却嚷道:“我们这么快就要回府了吗?那我们的佛香怎么办?顾姐姐回家了,郁姐姐也回家了……”

    裴老安人笑道:“郁小姐就住在临安城,你若是要请教郁小姐制香的事,大可派人去接了郁小姐到家里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五小姐脸一红,道:“我这不是想着郁姐姐也要过年吗?”

    四小姐机灵地道:“三叔父又没有说明天就要佛香,我们大可以慢慢来。我听我姆妈的陪房说,过完了年,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们大可等过完了年再说。”

    三小姐反驳道:“婶婶陪嫁的是丝绸铺子,开了春,大家都要做单衣了,当然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了。佛香却是十五之前生意最好,大家都要去庙里拜佛。”

    几个小的争了起来。

    裴老安人哭笑不得,道:“你们心倒狠,这佛香还没有做出来呢,你们就开始惦记着赚钱的事了。要是让你们去管铺子,那些大掌柜都得被你们逼得跳河不可!”

    几个小辈不好意思地笑。

    郁棠却在心里盘算着,六天之后就下山,那她最多再在裴家别院住上一、两天就应该可以回家了吧?

    她想她姆妈,想她阿爹,想她阿兄,想她大伯母……甚至想念每天围着个围裙在厨房做菜的陈婆子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舍

    顾曦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裴家的几位小姐纷纷嚷着要给她饯行,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裴老安人委婉地让她早点回家的意思,这让顾曦的心里觉得好受了很多,面子上也觉得不是那么难堪了。可送行这种事,她自认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和裴家的几位小姐吃吃喝喝的。

    郁棠无意在顾曦面前装模作样,她听懂了裴老安人的意思,也就连个客气话都没有说。

    这让顾曦不由暗中猜测,郁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不管怎样,顾曦要走了,但她还是心有不甘,想着她还是单独去向裴老安人辞个行,若是能探探裴老安人的口风,知道裴老安人为何会催她归家那就最好了;若是没有机会,能单独和裴老安人说上几句话也行不管她以后嫁到哪户人家做主母,都不可能和裴家没有交集。何况她在裴家的这几天,和裴家的几位小姐都能玩到一块儿去,裴家的几位小姐也不是那种心思很多的人,是值得交往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就想起了二小姐的婚事。

    杨家曾经也入过她们顾家的眼,只是她们顾家和杨公子年纪相当的姑娘只有外房的几位庶小姐,结亲的话自然是提也不用提的。她的继母还因此可惜她几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和杨公子的年纪都相差的太大,杨公子是长子,怕是不愿意娶年纪太小的妻子。

    三小姐结的那门亲事也不错。

    虽说是表姐弟,但三小姐母亲的娘家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家,世代官宦,隔着一、两代就能出个进士。到了这一辈,家里做官做得最大的江西布政使,正是三小姐表弟的嫡亲伯父,若是三小姐的表弟又是个读书种子,有两家的提携,仕途自不必说。

    这才是豪门世家的底蕴。

    只是她爹不争气,再这样被她继母怂恿着只知道压制自己几个庶出的叔父,他们二房就算是有她阿兄撑着,怕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顾曦长长地叹了口气。

    荷香神色有些慌张地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大太太,就是裴府的那位大太太派了个丫鬟过来,说是听说您要回杭州城了,送了两盆建兰过来做仪程。”

    顾曦犹豫了半晌。

    裴家的浑水她是不想趟了,那大太太那边……她有点后悔那次专程去结交大太太。原本只是想让裴老安人和裴宴看看她交际应酬的手段,如今却给了大太太接近她的借口。

    明明知道不应该,但大太太派人来送兰花却让她心里骤然间觉得有种隐隐的痛快。

    你们不是觉得我在你们家住的时间太长,没有做客人的修养和自觉,那我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好了。

    再说,杨家也不是好惹的。

    从前虽然有点弱,这一代却出了三个京官,最少也能再兴旺二十年,她凭什么要把杨家的人往外推?

    顾曦笑道:“请了那丫鬟进来,赏她一些碎银子。就说花我收下了,谢谢大太太的垂爱。若是大太太有机会去杭州城,请她务必去我们家坐坐。我们家太太也是个好客之人,她去了我们家别的不说,酒管喝够。”

    她继母有个陪嫁的酒坊,自从嫁到顾家,就特别喜欢用自家酒坊出的酒宴客,给自家的酒坊吆喝。她从前最烦这一点了,现在却觉得她继母这样也不错。

    荷香领了大太太的小丫鬟进来。

    裴老安人那边,则在和毅老安人说着体己话:“原想着是世家小姐,应该行事作派都不动声色又心里有数。她心里倒是有数,可这性情……所以说,这人的品行还是不能全看出身,女人家最难得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精明,什么时候该装糊涂。”

    毅老安人从前也是个巾帼英雄的脾气,只是这十几二十年地服侍身体不好的毅老太爷,年纪又渐长,待人待事越发地宽和,脾气也越来越好了而已。她闻言笑道:“那你还这样赶人家?我看那姑娘羞愤不已,怕就怕惦记上了我们家,平白无故地给小辈们树敌。”

    裴老安人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道:“我们家教出来的姑娘,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只能看不能用。要是她们连这点点小小的计谋都躲不过,怎么和家里的那些比他们年纪大又经验丰富的妯娌、伯婶们相处?”

    毅老安人呵呵地笑,道:“我是觉得那小姑娘也不错的。可能是没有个明白人教,人倒是个聪明的。”

    裴老安人不知道是瞧不起顾家还是瞧不上顾曦,道:“这些跟着继母长大的,就没有几个能好的。没这道行那就藏拙呗!你看郁家的那小姑娘,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不自作聪明,我觉得就挺好的。没这金钢钻,就不要去揽那瓷器活啊!”

    “你啊!”毅老安人笑着摇头,“又是什么事惹着你了?你要迁怒别人家小姑娘。”说着,指了指暖房的方向,“还是那件事?”

    裴老安人顿时就拉下了脸,道:“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他活着的时候不听话,非要和杨家结亲。现在人不在了,还给我留下这么大一滩乱摊子。我们家那老头子也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把这锅甩给老三。老三又能怎么样?一边是他寡嫂,一边是他失怙的侄儿。他做什么都是错!我看了看,要说老大不孝顺,还是因为他像老头子,自己做错事,没办法了,索性就甩手不干了,让别人帮他收拾去。只有我们家老三最可怜。可谁让他像我的脾气,巴不得家里的人都好好地,自己吃点亏就吃点亏……”

    毅老安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你这是在可怜你们家老三呢?还在表扬自己呢?”

    裴老安人想了想,也笑出声来。

    屋里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变得欢快起来。

    裴老安人和毅老安人要和杨家商量二小姐的婚事,顾曦到底没有找到机会单独向裴老安人辞行。

    二小姐和杨家的婚事很快就商量好了。二小姐因是三房那边的侄孙女,虽没有出阁,但只需要守孝九个月就可以了。几位小姐都继续穿着素净,是敬重宗房去世的裴老太爷。杨家也是这个意思,想着两家先下小定,只请了亲近的亲戚来观礼,等到裴家宗房除了服,再正式下聘,吹吹打打地把二小姐迎进门。

    裴老安人觉得不必如此,记得裴老太爷的教导就行了。毅老安人却很坚持,觉得杨家的意思很合她心意,派人去跟二小姐的父母说了一声,这件事就这样的定下来了。

    此时顾曦已由裴家派的人护送回了杭州城,郁棠寻思着自己也应该回家了。

    她去向裴老安人辞行。

    裴老安人没有留她,而是绫罗绸缎、药材干货、吃食点心装了满满的两骡车。裴家的几位小姐更是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们家给两位老安人拜年!”

    郁棠不知道到时候合不合适进府,但若是有机会,她还是想给两位老安人来拜年的。

    她连连点头,和裴家的几位小姐说了很多不舍的话,这才坐上裴家的轿子,回了郁家。

    两骡车东西。

    郁棠刚进青竹巷就被左邻右舍的围住了,这个问郁棠去了哪里,那个问骡车上的东西都哪儿来的。郁棠无意宣扬她和裴家的关系,含含糊糊地答着,还是一直注意着郁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婆子听到了动静,跑过去三言两句打发了周围的邻居,郁棠这才顺利地进了大门。

    陈氏抱着郁棠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先落下来了:“我的儿,让我仔细瞧瞧,你这一走大半个月的,姆妈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你在裴家过得可好?裴家的几位小姐好相处吗?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等在旁边的郁文打断了:“说什么呢?你没看见阿棠比离开家的时候气色都好了很多吗?还带了两车东西回来,可见裴老安人也很喜欢她。是吧?阿棠!”

    话虽如此,可郁文那急切的语气,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关心和担忧。

    郁棠应“是”,眼泪跟着母亲落下来:“嗯,裴家上上下下都对我很好,我还跟着她们去了趟苦庵寺。我挺好的,差点都不想回来了。”

    “你这孩子!”原本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一家团聚的大伯母和相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大伯母笑着说道,轻轻地拍了拍郁棠的肩膀,低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姆妈自前天知道你要回来了,天天都念叨着你,买肉买鱼,还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点心,就连我们也跟着享福,得了大半筐的吃食。”

    郁棠呵呵地笑,泪珠还挂在眼角。

    相氏就掏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笑道:“回来就好。我们正好一起准备过年的年夜饭。”

    郁棠连连点头,发现相氏的肚子挺得高高的。

    “哎哟!”她敬畏又羡慕地望着相氏,“肚子这么大,有没有提前请医婆看看?要不要提早把稳婆定下来?”

    “你啊!”大伯母疼爱地望着郁棠,笑道,“难怪你姆妈没有一天不想着你的,就是个小棉袄,自己都没有站稳呢,却关心起你阿嫂来。大伯母没有白疼你。”

    郁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大伯母和她母亲都是有经验的人,这些事哪里轮到她来过问。

    但一家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向来在郁棠面前有些端着的大伯父也没有掩饰心中的欢喜,跟着众人笑得开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忙碌

    回家的感觉和在外面非常非常地不同。同样是吃饭,裴府的吃食要比郁家好很多,可郁棠在裴家吃饭的时候不管怎样,哪怕是只有她一个人,也会觉得有些拘谨。可在自己家,即便和大伯父、大伯母同席,要“不言寝不语”,她还是会觉得自在欢喜;同样是睡觉,连裴府的别院都用的是填漆床,在裴府睡的则是黑漆螺钿拔步床,她还是会每晚翻来覆去要两柱香的功夫才能睡着。躺在自家挂着半新细纱帐的四柱雕花床上,闻着被褥间被太阳晒过的柔软味道,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而且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郁棠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听见双桃在和陈婆子说话:“……那柿饼,可真是好吃,一点不苦涩,甜丝丝的,我还是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柿饼。柳絮说,那些白霜都是晒出来的,是从福建那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小姐也喜欢吃,这次小姐从裴府回来的时候,裴府就送了我们家两小篓柿饼。说起来,裴府的丫鬟也真的挺厉害的。像分到我们屋里服侍的柳絮,据说在裴家只是个二等,算不得出众,可人家做起事来不知道有多细心周到。就送柿饼这件事,听说就是她告诉陈大娘的。我刚去的时候还觉得小姐小题大做,可跟柳絮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我还挺感激小姐让我跟着她学规矩的。”

    这些事就不要到处说了吧?

    自曝其短啊!

    郁棠翻了个身,屋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双桃立刻打住了话题,低声对陈婆子道:“应该是小姐醒了,我去看看。这些糕点您就先放在这里好了,我看过了小姐就过来收拾。”

    若是从前,双桃未必会时刻注意郁棠的动静,而且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这样积极主动地过来看她有没有什么要求。

    可见双桃跟着她去了趟裴府,还是有所长进的。

    郁棠抿了嘴笑,由双桃服侍着起来梳洗。

    陈氏过来了。

    她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个剔红漆的匣子,见到郁棠的时候神色也有些紧张:“阿棠,裴家的礼单你可曾仔细看过?我之前一直在收检裴家送过来的东西,发现了这个匣子。”说着,打开了匣子。

    一片金光闪闪,刺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全是金饰。”陈氏忧心忡忡地继续道,“我和你阿爹大致估算了一下,怎么也得有二、三斤的样子。这,这也太贵重了!你怎么就收下了?”

    郁棠也大吃一惊,起身接过了匣子,仔细地打量起来:“我真不知道。当时裴家的礼单是套着个外封,直到我回家前去向裴老安人辞行的时候管事的才给我的。我怎么好意思当着裴家的人去看那礼单上都写了什么?后来又急着归家,想着东西收都收了,以后再照着差不多的还礼就行了,也就一直没有打开礼单看。”

    一匣子的金饰是一套头面。除了分心、簪钗之类的,还有鬓花,全是赤金的。别的不说了,就说那一对鬓花,酒盅大小,做成牡丹花式样,拿在手里不过一、二两的样子,花瓣薄如纸,颤颤巍巍地,技艺十分高超,绝非普通金楼可以打得出来的。

    这就不是多少金的事了,而是值多少银子的事了。

    难怪她娘不安。

    她心里也很不安。

    “阿爹怎么说?”这么大的事,她姆妈不可能不商量她阿爹,郁棠问。

    陈氏无奈地道:“你能指望你阿爹说什么啊?他就只会说什么‘来日方长’,可我们家拿什么还裴家的礼啊!反正我跟你阿爹说了,过几天我要带着你去给裴老安人请安,送什么东西过去,让你阿爹伤脑筋去。”

    郁棠嘻嘻笑,想象着父亲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才好的模样。

    陈氏就收了匣子,道:“我帮你收起来。这么好的东西,得留着给你做嫁妆。”说完,陈氏“哎呀”了一声,道:“看我这记性!你阿兄今天一早就派人来问你起床了没有,说是有要紧的事找你,等你起了床,让我派人去跟他说一声我全给忘了。我这就派人去跟你阿兄说一声去,再带个信,让你大伯父、大伯母和你嫂嫂都过来用晚饭,难得你在家,又快过年了,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郁棠连连点头。

    她也有事要问大伯母。

    大伯母的表姐夫家好像姓曾来着,嘴角长了一颗痣。可她在苦庵寺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人知道这位妇人。而且她昨天提到苦庵寺的时候,大伯母也没有提她有个表姐在苦庵寺里。

    难道是她记错了?

    大伯母的表姐曾经说过,她是因为儿子失足溺亡被夫家休弃的。若是她还没有进入苦庵寺,是不是说她这个儿子还有可能得救呢?

    郁棠心里有点急。

    还好大伯母来得比较早。

    她不管不顾地把相氏丢给了母亲,由母亲陪着说话,把大伯母拉到了旁边私语,问起曾氏的事来。

    大伯母神色很茫然,道:“我是有个表姐嫁到了曾家,可十几年前就因为难产去世了,她不可能在苦庵寺出家或是静修啊!你是不是记错了?还有,我应该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表姐的事啊,你若不说起,我自己都对这件事没有了什么印象?“

    郁棠完全懵了。

    她问:“那您那位嫁到曾家的表姐姓什么?”

    “姓张。”王氏道,“我只有这一位表姐。”

    郁棠道:“那有没有可能是曾家的哪个人,不想大家注意她的事,就在我面前直接说是您的表姐了?”

    “这倒有可能。”大伯母想了想,道,“若真是这样,那我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吧,说不定还真的是遇到了什么事呢?能帮还是帮一把的好。”

    郁棠连连点头,大伯母问起她苦庵寺的事来:“照你这么说,裴家的女眷准备帮着苦庵寺的人自己养活自己了?我觉得这真是件大好事。要是有用得着我和你姆妈的事,你直管开口。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妇人成亲之后都过得不好,被赶了出来,基本上就没有了活路。要是苦庵寺的事能做成,你可就是做了件救苦救难的大善事啦!“

    “没有裴家的女眷,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郁棠和大伯母谦虚道,心里却着急着曾家那位女子的儿子,催着大伯母派了人去曾家看看。

    大伯母叫了王四进来。

    郁棠大吃一惊。

    大伯母笑道:“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王四帮了不少的忙。你大伯父还准备收他为徒呢!”

    这样,他就永远都是郁家的人了。

    郁棠看着手脚更显利落,眼底露出几分精明,和刚来的时候已无法同日而语的王四。

    也许把他留在郁家是件好事。

    郁家就是没人可用。

    郁棠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恭敬地给郁棠行了礼,领命而去。

    稍晚一些,郁远赶了过来。

    他是来和郁棠说漆器铺子生意的事:“章公子画的那几个图样非常受欢迎,这才几日,就卖了快三十两银子。我的意思,你这几天亲自去趟章家,这生意最开始毕竟是你和章公子家的娘子说的,我想,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比较好。若是能说服章公子再给我们画几幅,那就最好不过了。”

    郁棠还能怎样?只能答应呗。但她还委托了郁远一件事,给裴家二小姐做个合适的剔红漆盒,她会当成添妆礼物送给裴家二小姐:“你想想,裴家和杨家结亲,晒嫁妆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家来观礼,若是我们家的漆器能让那些人高看一眼,肯定能给我们家的铺子带点生意的。”

    郁远很赞成她这些观点,而且他也认为,不管是怎样的机会,只要是有机会,就应该去试试,就应该得抓紧了。

    他道:“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我多做几个样子,到时候让你挑选,务必做出一个让裴家二小姐喜欢的。”之后他又说起郁氏老宅的田地和山上种的沙棘果了:“王四难得的细心,几株树都成活了,明年肯定会长得更好,可以继续弄些树苗来种了。因涉及到种苗的事,到时候我们去问问二叔父的意思好了。”

    兄妹俩又为以后的事说了半天体己话,郁博也从铺子里回来了。

    两人一起去了厅堂,全家人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团圆饭。

    接下来的几天郁棠觉得自己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她先去章公子家看了看小章晴,委婉地问了问章公子能不能继续给他们家画几幅图样的事。马秀娘为难地婉言拒绝了。郁棠之前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还能接受。之后又回老家看了看那些沙棘树,果然如她大堂兄说的那样,长得非常好,王四和看林人都花了心思。郁棠赏了看林人一两银子,至于王四的,则是他从王氏表姐夫家那边回来之后赏的他,当然,相比看林人,郁棠多赏了他一两银子。

    他拿着银子谢了又谢,之后说起寻人的事:“大太太娘家的那位表太太有个姑子,和表太太差不多大小,嫁在了同一个村,前后只隔着片树林,就像您说的,嘴角有颗痣,不过,她自嫁入夫家之后先后连生了五个姑娘,没有儿子。如今也还在夫家住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打听的那个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惊愕

    郁棠听了王四的话一下子就懵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毛病,怎么前世的事和今生完全不一样了呢?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不成?

    还有前世大伯母的那个“表姐”,到底是不是王四说的曾家的小姑子?她前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说的是假话还好,只不过是骗了骗她。若说的是真话,若是那孩子现在还活着,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出事不成?

    郁棠觉得头疼得厉害,只好叮嘱王四:“你再去帮我仔细查查。”然后把前世大伯母“表姐”的长相又详细地说了一遍给王四听。

    王四困惑地摸头,道:“曾家小姑子长得就跟小姐说的一模一样啊!可我也的确好好打听过了,她没有生过儿子,只有五个女儿。”

    他说得斩钉截铁,让郁棠不得不信。

    郁棠在心里叹气。

    找不到人,不管前世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她都无能为力啊!

    郁棠想着这一切,心怦怦乱跳,总觉得自己前世的很多事都与裴府,与当年裴府当家的裴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突然间非常想见到裴宴。

    可无缘无故的,又快过年了,正是裴宴最忙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就这样,郁棠一直等到了随母亲去给裴老安人送年节礼。

    裴府老安人正院的抱厦前坐满了好几家在等着给老安人问好的女眷,见到了郁棠母女,都很是惊讶。要知道,这个时节,能进入内宅,还能等着见到裴老安人的人家并不是很多,大家彼此都认识。郁家是这两年裴宴掌家之后才渐渐和裴家亲近起来的,而郁家的女眷,去年过年的时候还没有资格见裴老安人,今年就能登堂入室给裴老安人问好了。这让她们不由得重新判断裴家和郁家的关系,审视打量郁家母女的同时,都泛起热情洋溢的笑容,既不显得特别逢迎又不至于让人感觉被冷落地和郁家母女说着话,自我介绍着各自的来历。

    陈氏笑盈盈地和众人打着交道,不卑不亢地,让路过的毅老安人不由高看她一眼,见到裴老安人的时候还赞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郁小姐为人淡泊随和,她母亲看着也是个差不多的性子。这母女俩倒是个值得交的。”

    裴老安人呵呵笑,提前见了郁棠母女。

    陈氏先是向裴老安人说起她让郁棠带回家的礼物,真诚地道了谢,然后提前给裴老安人拜了年,至于礼单,她们进府的时候已经交给了裴府的管事。

    裴老安人笑着上下打量了陈氏一番。很平常的衣饰,模样儿却楚楚动人,十分标致。郁棠看上去比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活泼,和她还不是十分地像,应该是像郁秀才多一些。

    她暗暗点头,表扬了郁棠在她家暂住那几日的表现,还邀了陈氏初五的时候到裴家来吃春宴,并道:“都是几个跟家里常来常往的当家太太,你也不必拘谨,直管带了郁小姐过来。她这次可出了个好主意。”把苦庵寺的事告诉了陈氏。

    这件事陈氏虽然已经听郁棠说过了,可这件事能得了裴老安人的赞扬,郁棠的好名声就有了,以后不管是嫁人还是做别的什么,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氏喜出望外,急声应下,生怕裴老安人反悔似的。

    裴老安人身边有所求的人太多了,因此老安人反而喜欢像陈氏和郁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就算是高兴,也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不矫揉造作,很对裴老安人的脾气。

    等从裴家回来,年味也就越来越浓了,郁家上上下下每天忙进忙出的,大家都忙得很开心这一年不仅家中阖府平安,郁远娶了媳妇,媳妇还怀了身孕,就是铺子里的生意,也渐渐打开了局面,买了田,投在江潮那边的生意一直没有坏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今年对郁家来说,是丰收兴旺的一年。

    吃年夜饭的时候,郁博还一面亲自给家里的人都添了一点酒,一面心有所感地感慨:“我们郁家也算时来运转了。”

    大伯母欲言又止。

    若是郁棠的婚事也能定下来就更好了。

    不过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家里已经这样顺利了,也许还有更好的事就在明年。

    她笑着也举起了酒杯,道:“明年会越来越好的。”

    大家都笑嘻嘻地应着。

    陈氏也很高兴,喝了半盅酒。

    从前她还忧心女儿的婚事,可自从和郁棠去见过裴老安人之后,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女儿有本事,就连裴老安人都高看她一眼,就算一时没有合适的姻缘,也能自己顾着自己,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这不就是他们夫妻最初的期盼吗?

    转眼间就到了元宵节,郁棠和兄嫂一起出门去观了灯。

    裴家那边派了人过来请她二月初二去裴府做客,来送帖子的是三总管胡兴,他对郁文道:“我听说,几位小姐过年的时候都没有歇息,请了师傅在家里学着制香。今年元宵节的夜宴,点的就是几位小姐制的香。家里的几位老安人、老太爷和老爷太太们都说好闻。我估摸着老安人请小姐进府,十之八、九是为了这制香的事。毕竟这件事是郁小姐提出来的,于理于情都应该给你们家小姐一个交待嘛!”

    郁文心中得意极了,面上却谦逊道:“这也是老安人抬爱。还请您回去了跟老安人说一声,我们家姑娘一定准时登门拜访。”

    胡兴高高兴兴地走了。

    陈氏紧张地又想帮郁棠做新衣裳。

    郁棠拦住了母亲,道:“裴老安人性情豁达,不是个看重这些的人,何况老安人孀居,穿得太艳丽也不好。”

    陈氏这才鸣金收兵,到了二月初二的时候送郁棠去了裴府。

    裴老安人在厅堂等她,除了裴老安人,还有毅老安人和一位面相有些陌生的老妇人、二太太和裴家的几位小姐,坐了一屋子的人,十分地热闹。

    郁棠忙上前去行了礼,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老妇人是五房裴勇的妻子,也就是四小姐的祖母。

    裴老安人就笑着问起了她过年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为什么没有来裴家串门。

    陈氏是怕裴老安人客多,她们过来反而累着了老安人,就只是按规矩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投了个名帖,算是给老安人拜了个年。

    郁棠一一答了。

    裴家的几位小姐倒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这个道“郁姐姐你和我们太客气了,我们过年的时候就盼着你来的,结果你一直没有来”,那个说“我就说,得派个人去郁姐姐家请人,你们说不用,结果我们到今天才见到郁姐姐”,吵得很。

    勇老安人就皱起了眉,对裴老安人道:“就你最宠孩子,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感觉有点严肃。

    裴家的几位小姐也都一下子安静下来。

    裴老安人不以为然地笑,道:“孩子不吵闹难道还大人吵闹吗?随她们好了。”

    勇老安人没再说什么。

    大家都松了口气。

    随后裴老安人和郁棠说起制香的事:“二丫头和三丫头试了好几次,总算是在元宵节之前做了出来,闻着味道也好,我也派人送去了管事那里,看看怎么把这些香卖出去。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件事。我们这两天准备再去趟苦庵寺,看看苦庵寺的那些师傅、居士能不能制出香来。”

    郁棠听明白了,笑道:“您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一声就是,我到时候随您一起去苦庵寺。”至于她母亲和大伯母想帮忙的事,她觉得这个时候不太合适说,要等苦庵寺的事落定了,大家都去帮忙的时候再去帮忙比较好,免得有心人误会他们郁家人有心要讨这份功劳。

    大家就商量着二月初四过去,在那边住一晚,第二天再回来。

    郁棠觉得也不错,她到时候再私下里逛逛苦庵寺,看看有哪些人是前世她认识的。

    之后她就被裴家的几位小姐叫去看制香了。

    磨粉,配料,凝固……一套制香看下来,郁棠兴、致、勃勃地,准备带几支香回去给母亲和大伯母试试,看她们觉得好闻不好闻。

    三小姐见了骄傲地告诉她:“我们还做了散香和塔香,郁姐姐也可以带几个回去闻闻。”

    郁棠笑眯眯地应好,结果她们几个一转身,却看见陈大娘面色凝重小跑着从她们身边经过。

    “这是怎么了?”五小姐困惑地道。

    陈大娘是裴老安人面前的老人了,做事素来沉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

    二小姐却脸色一白,犹犹豫豫地半晌没有说话。

    三小姐不愧和她是同房的姐妹,很快猜出了二小姐的不安,迟疑道:“不会是杨家……”

    除了二小姐的婚事,她们都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陈大娘这样地失态。

    四小姐和郁棠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五小姐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去问问。”

    郁棠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回避,但她更关心二小姐的情绪,她也就跟着几位裴小姐一起等阿珊回话。

    一时间气氛变得非常紧张。

    好在是阿珊很快就回来了。

    她神色慌张,人还没有站稳,已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不好了,是杨家来人了,说是要给顾小姐保媒……”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对

    顾小姐?!

    顾曦!

    顾家要和裴家联姻就联姻,杨家什么时候被扯了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

    二小姐更是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道:“杨家是什么意思?怎么管起我们裴家的事来了?”

    杨家刚刚才和裴家议亲,就开始干涉裴家的事,而且还是二小姐未来的婆家,难怪二小姐会恼羞成怒。

    郁棠想劝几句,可心里乱糟糟的,嘴角翕了又翕,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她几位小姐此时也回过神来。

    三小姐立刻满面歉意,不好意思地低声对郁棠道:“郁姐姐,我们就不送您了。事出突然,家里的长辈肯定一时也顾不上别的,等家里的事都理顺了,我再亲自去请郁姐姐到家里做客。”

    郁棠想说句“没关系”,可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似的,平时挺伶俐的一个人,一时间居然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被双桃扶着,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裴府,上了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青竹巷的家中。

    陈氏惊慌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怎么满头的汗?脸也白得像纸似的?”一句话说完,她也跟着慌张起来,高声质问双桃,“不是说去见裴老安人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是有人欺负了阿棠?还是裴老安人说了什么?”

    她双手紧攥,像是要和谁拼命似的。

    郁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挽了母亲的胳膊,低声道:“没事,我没事。就是刚在裴家……”

    她听到杨家要给顾曦保媒,心里发慌,一时没有了主见而已。

    郁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顾曦中意裴宴,不要说自己,就是裴家的长辈们好像也都看出些端倪来了。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怎么现在顾家把这件事给挑明了,她还这么难受呢?

    是的,是难受。

    她讨厌顾曦,只要一想到顾曦有一天会站在裴宴的身边,有一天裴宴会对顾曦露出别人都没有看见过的温柔笑容,郁棠想想都会觉得心里像滴血似的。

    肯定是因为她把裴宴当恩人,不愿意像顾曦这样的女子亵、渎了裴宴而已。

    对,肯定是这样的。

    所以她才会非常地难受。

    郁棠长长地透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手脚的温度,空气中流淌的暖暖春意。

    她好像突然从一个噩梦中惊醒过来似的。

    四肢百骸又充满了力量,脑子也飞快地转了起来。

    “姆妈,”郁棠语气尽量轻松地道,“您别担心了,是顾家,您还记得吗?就是和我一起在裴家做客的顾小姐,今天有人来给她保媒,想给她和裴家三老爷牵个线,我有点震惊。”

    陈氏打量她的目光却依旧残留着几分狐疑:“真的吗?老太爷马上要除服了,三老爷的婚事也应该有所准备了,你震惊什么?你可别唬弄我!”

    “没有,没有。”裴棠再次保证,道,“我真的是太意外。我从前觉得顾小姐和我一样大,结果突然发现顾小姐有可能会变成三老爷的发妻……您能想象吗?”

    她的说法说服了陈氏,陈氏笑道:“你这孩子,吓我一跳。这也是因为我们家人丁单薄,你没有经历过什么内宅的事,所以觉得稀罕。像你大伯母,比自己的小姑姑还大几个月呢,两人就是一起长大的,还是同一年出的嫁。”

    郁棠嘟了嘟嘴。

    反正她觉得顾曦配不上裴宴。

    她派了阿苕关注裴家的消息。

    裴宴的婚事在裴家是大事,关系到谁会成为裴家的宗妇,而裴家又是临安城最大的家族,就算是裴家想低调也没有办法低调得起来。

    第二天阿苕那边就有消息回过来,说是顾家要和裴家结亲了。

    郁棠愣住了。

    她昨天被母亲那么一问,稍微冷静下来,回到屋里就琢磨着,如果裴家同意和顾家结亲,裴老安人对顾曦应该是非常满意才是。可在别院的时候,看得出裴老安人对顾曦并没有特别地关照,陪同顾曦前来的沈太太甚至得罪了裴老安人,所谓的结亲,应该只是顾家一头热而已。

    此时听阿苕这么一说,她对自己之前的猜测又开始怀疑起来。

    说不定裴老安人正是因为很满意顾曦,所以见沈太太说话行事特别不合她的心意,这才发脾气,才会赶走沈太太的。不然以裴老安人的豁达,不应该反应那么激烈才是。

    后来又提前送走顾曦,也是因为要和顾家说亲了,顾曦再住在裴家就有些不合适了?

    要不然,杨家一个刚刚才要和裴家结亲的姻亲,亲事还没正式宣告众人,怎么就好掺和到裴、顾两家的婚事里来呢?

    杨家又不是什么破落户,不懂规矩!

    郁棠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她的心像在铁板上煎似的,来来回回,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她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帮她收拾东西的双桃看得眼都花了,忍不住道:“小姐,您到底有什么心思?老爷和太太都那么宠您,您要是去说了,他们一定会答应您的。您又何必心焦?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呗!”

    郁棠呆住。

    她还不如双桃呢?

    她在家里这样焦虑有什么用,裴家和顾家的婚事一旦定下来,顾曦就算是再上不得台面,裴家为了顾全大局,肯定都会容忍的,大不了把顾曦送去庙里静修。可这样一来,裴宴这一生也就完了妻不贤子不孝的,连家里的事都管不了,还谈什么族中之事?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曦嫁给裴宴。

    她还要在临安城生活一辈子呢!

    岂不是又要像前世似的,一辈子和顾曦大眼瞪小眼。

    郁棠骤然间心底像喷出一股热血似的,让她全身都沸腾起来。

    前世,她凭着一身孤胆才逃出李家的,才有了之后的事,如今她两世为人,怎么还畏手畏脚起来,还不如前世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了呢?!

    她说做就做。

    郁棠立刻写了一封信让阿苕送到裴府去,并叮嘱他:“一定要交给裴三老爷。若是见不到裴三老爷,交给裴大总管或是阿茗都可以,告诉他们我有要紧的事要见三老爷,关系重大,请三老爷务必拨冗见我一面。”

    阿苕拿了信应声而去,回来就告诉她:“裴三老爷今天一天都有客人,问您明天一早去裴府行不行?若是等不到明天一早,就写个条子让我带过去。还跟裴大总管说,我若是求见,就直接带我去见他老人家。”

    明天应该还来得及吧?

    郁棠在心里盘算着,嘴里却无意识地道:“三老爷今天一天都在见客?知道都见的是些什么人吗?”

    不知道与裴宴和顾曦的婚事有没有关系?

    阿苕摇头,道:“我只听说沈先生一大早就过来了,之后杭州那边的顾家也来了人,三老爷在耕园那边的书房就没有出来过。我过去,也是阿茗帮着传的话。”

    沈先生也在裴家!

    顾家也来人了!

    郁棠心中一紧,随后暗自庆幸,自己若不是早下决心,恐怕再见到裴宴就得是在他订亲的时候了。

    她回到屋里,忍不住抱了双桃一下,道:“今天多亏了你,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赏你一套银头面。”

    双桃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但能在出嫁的时候被东家赏一套银头面,那可是极有面子的事,她面色一红,忍不住问郁棠:“大小姐,您这让人摸头不知脑的……您为什么要赏我?”

    郁棠愕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只要记得你出嫁的时候别忘了提醒我还欠你一套银头面就行了。”

    双桃一时拿不准郁棠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要赏她,红着脸将陈氏给郁棠新做的夏裳收进了闷户橱里。

    翌日一早,裴宴在耕园那座之前见过郁棠的凉亭见了郁棠。

    春天的耕园,又是另一番美景。除了郁郁葱葱的大树,拂在水面的银丝垂柳,还有姹紫嫣红的小野花从溪边冒了出来,蝶舞蜂忙,春意盎然,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郁棠怀疑裴宴这段时间是不是太忙了,这些野花才能生机、勃、勃地肆意生长,或者是丫鬟小厮们都忙不过来,没空把这些花都掐了,再或者是就算那些丫鬟小厮天天掐花也掐不过来?

    裴宴则上上下下打量了郁棠好几眼。

    和在苦庵寺时相比,郁棠好像憔悴了一些。当然,这种憔悴不是指相貌上的,她依旧面如桃花,目清如泉,就像那长在梢头的花骨朵般惹人瞩目。而是指她精神上的憔悴,有些怏怏的,如同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可他这段时间没有听说她家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裴宴心里想着,开口之后的声音却平静无波,让人听不出喜憎:“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巴巴地来见我,不会是你又闯什么祸了吧?”

    想当初,她可是打着他们裴家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过。

    郁棠气得不行。

    她就不应该来告诫这个人。

    怎么说话就没有一句让人能听的。

    昨天晚上打的腹稿立刻被她抛到了脑后,道:“我是听说三老爷要和顾小姐结亲了,想着从前三老爷对我们郁家的关照,有两句话如鲠在喉,不得不说。若是不中听,还请三老爷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不要责怪。”

    又来一个对裴顾两家联姻有话要说的。

    裴宴挑了挑眉,道:“那就别说!”

第一百八十七章 重大

    裴宴说这话的时候,还嘴角含笑地斜睨了郁棠一眼。

    郁棠一下子惊呆了。

    裴宴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觉得和顾家结亲很好吗?或者是,裴顾两家的联姻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所道之的原因?

    郁棠心中一沉,觉得自己可能来错了。

    要知道,裴宴可比她厉害多了,要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必要和顾家联姻,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比裴宴正确,能够阻止裴宴呢?

    郁棠一下子就蔫了。

    难道命中注定,今生的顾曦会嫁给裴宴,成为裴家的宗妇不成?

    她喃喃地道:“你是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决定和顾家联姻了?”

    裴宴没有吱声,而是围着郁棠走了一圈。

    然后他发现,郁棠像焯了水的青菜似的,更蔫了。

    他倒生出点好奇心来,道:“你为什么反对裴家和顾家联姻?”

    郁棠抬头,愕然地望着裴宴。

    裴宴正沉着脸望着她。

    她顿时知道,这样的机会可能仅此一次,若是抓不住,就不会再有。

    “我和顾曦不对劲。”她立马道,“可不是普通的不对劲。这个人,一有机会就喜欢踩我,我觉得她太假了,我不想这样的人成为裴家的宗妇。裴家的女眷应该像老安人那样,慈祥又温柔,宽厚又豪爽,而不是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谁越过她去就会心里不舒服。而且我常听别人说,妻好一半福。我,我也不想这样的人成为您的妻子……”

    希望他生活幸福,美满,妻贤子孝。

    若是没有来见裴宴之前,她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这句话,可见到了裴宴,听了裴宴的话,她突然觉得,也许她是错的。

    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她喜欢的,裴宴未必喜欢,她不能以自己的感受去判断裴宴的喜好,判断裴宴是否过得好。

    可顾曦肯定不行。

    她太了解顾曦了。

    郁棠不由大声道:“总而言之,我希望您能慎重地考虑一下。”

    裴宴闻言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道:“那你到底是因为你和她不对劲才反对这件事呢?还是因为你觉得她不合适我而反对这件事呢?”

    郁棠马上道:“都有!我既觉得她不合适,也不合意。”

    裴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然后端了茶,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郁棠眨了眨眼。

    事情结束的也太突然了吧。

    那裴宴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呢?

    她站了起来,不死心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

    “我会好好考虑的。”裴宴正色道,“要是我选的妻子与你们这些人都不合群,也是有点麻烦的。”说着,还流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可他这副样子落在郁棠的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是在讽刺她似的。

    郁棠脸上火辣辣的,说了声“那我告辞了”,就逃也似的冲出了凉亭。

    裴宴望着她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由低渐高,最终哈哈哈地回响在了四周。

    裴柒从凉亭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不解地道:“三老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裴宴的笑容有所收敛,眼底却如夏夜的星河,星星点点,明亮耀眼。

    “哦!”他淡淡地道,“有小兔子跑进了花圃里,把花圃弄得乱七八糟,然后自己把自己吓跑了。”

    花圃?

    这里哪有花圃?

    难道三老爷说的是凉亭外的那些野花吗?

    裴柒忙道:“三老爷,阿茗一早就和人掐了半天的野花,可这野花太多了,眨眼又长了出来。”

    裴宴随意地挥了挥手,对裴柒道:“郁小姐刚走,应该还没有走远,你加快脚步,请郁小姐去书房里坐一会,说我有话要跟她说。我送走了杨家的人就过去。”

    不管那些野花了吗?

    裴柒摸了摸脑袋,“嗯”了一声,忙转身去追郁棠。

    郁棠渐渐慢下了脚步,脑海不断地回放着刚才和裴宴对话的画面,越想就越生气。

    她明明是来阻止裴宴的,昨天还打了半天的腹稿,准备把她和顾曦交往的一些事告诉裴宴,怎么见到了裴宴却像小孩子吵架似的,只知道说她不喜欢顾曦,却忘了原本应该说的话!

    也不怪裴宴不相信她。

    换成了她也不会相信的。

    哎!她好像好心又办了坏事。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或者是……她再折回去,好好地和裴宴谈谈?

    郁棠的脑海里浮现出裴宴冷漠的面孔。

    不对。

    她停下了脚步。

    这件事不能怪她,要怪就得怪裴宴。

    她每次和裴宴说话,裴宴都非常地严肃不说,而且说的话也非常简短,往往她还没有把话说完,他就已经有了决断,她的话一下子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她见到了裴宴都会落下风的原故吧?

    郁棠好好地反思着自己的行为举止,寻思着是不是再找个机会和裴宴说说这件事。

    顾曦若是真成了裴宴的妻子,她会寝食难安的。

    比吞了个苍蝇还让人觉得难受。

    那她宁愿离开临安。

    不过,她这个时候再折回去合适吗?

    郁棠正犹豫着。

    背后传来裴柒的声音:“郁小姐,郁小姐,我们家三老爷请您去书房等他,他说还有事要和您说!”

    郁棠认识这个人。

    他是裴宴身边的人。

    她不由问他道:“三老爷怎么又改变了主意?他可曾说过是要和我说什么事吗?”

    不会是呵斥她,让她再也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郁棠有些不安。

    裴柒笑着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郁棠想了想,和裴柒去了裴宴的书房。

    这间书房是个五间的敞厅,到处都是书画卷轴,靠近南边窗棂的摇椅上放着半新不旧的素色细布薄被,姜黄色葛布迎枕,汝青色梅瓶里插着支枯了的艾草。

    看得出来,这是裴宴惯用的书房。

    是他用来读书写字的,而不是会客的。

    郁棠暗暗吃惊,更好奇为何梅瓶里插的是艾草,这艾草又是如何保存到今天的。

    她(正准备)凑过去看。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郁棠回过身来,看见个十七、八岁,穿着青色杭绸比甲,做丫鬟打扮的姑娘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郁小姐!”她笑盈盈地给郁棠行礼,明亮的大眼睛,白皙鹅蛋脸,落落大方,如同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让郁棠一时拿不准她的身份。

    她却温柔地笑着自我介绍:“奴婢叫青沅,是三老爷屋里的大丫鬟。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茶,我就自作主张沏了大家都喜欢的西湖龙井,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合胃口,我再换您喜欢的茶。”

    郁棠没这么讲究。她笑着道:“我不挑茶的,都可以。多谢青沅姑娘了。”

    “您太客气了。”青沅把茶放在了书房内的茶几上,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端了茶点和瓜果进来。

    郁棠觉得这两个小丫鬟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只好朝着两个小丫鬟点了点头。

    两个小丫鬟羞赧地朝她福了福,退了下去。

    青沅则在书房里陪着她说了几句闲话,裴宴就过来了。

    “三老爷!”青沅忙起身行礼。

    裴宴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随即开门见山地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郁棠站在那里,嘴角翕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自己比青沅这个丫鬟都没有气势,就像那两个不知姓名的小丫鬟。

    裴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就恢复了肃然,沉声道:“我都认识你快两年了吧,你怎么还这么毛毛糙糙的,你就不能稳重点?”

    郁棠听着眼角一抽。

    裴宴已飞快地又道:“过了正月十五李家就搬到杭州城去住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说起这件事,郁棠没有心思和裴宴再计较什么,道,“我一直让人盯着他们家有什么动静呢,我听说他们家搬到了离小河御街不远处一个叫小河巷的地方,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河巷算得上是杭州城最繁华的巷子之一,住在那里的也都非富即贵,因而那边的房产很少有对外出售的。

    郁棠还没有打听清楚李家是在那边租的房子还是买的房子。

    如果是租的还好说,如果是买的,那李家可能早就开始准备搬家的事了。

    在这一点上郁棠和裴宴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裴宴道:“李家的宅子是买的。”

    郁棠皱眉,道:“那,京城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估计要到端午节前后了。”裴宴和郁棠心照不宣地道,“过年的时候我派人去送过年礼了,日照那边也查出了很多东西,只等合适的时候了。”

    这样就好。

    郁棠点了头。

    裴宴就开始问她过年的事,哪天都在都做了些什么,亲戚间怎样走动的,得了多少红包等等,杂乱无章地什么都问。

    郁棠被问得狐疑。

    裴宴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她说,反而像是要把她拖在这里,不让她回去似的。

    郁棠望着裴宴一本正经的脸,暗暗怀疑着自己。

    裴宴却憋着笑,越憋越难受,越憋越得意的时候,裴满来了。

    他向裴宴禀道:“老安人说,杨家是大公子的外家,既然大太太和杨家老太爷、舅老爷们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那就这么定了。顾小姐许配给大公子,两家先交换信物,等到老太爷除了服就下聘。”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丢脸

    郁棠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大公子……顾小姐要许配给大公子……是,是裴府的大公子吗?大老爷的儿子,您的侄儿?”她磕磕巴巴地道,脑子里像被浆糊糊住了似的,没有办法思考,只能依靠本能说话,“那杨家,是大太太的娘家了?”

    她怎么会觉得是裴宴要和顾曦结亲呢?

    郁棠糊里糊涂地道,她之前还问过裴宴,裴宴分明回答让她“那就别说”,可“那就别说”也不一定就是否认的意思!

    而且他确实也没有否认啊!

    郁棠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宴根本就是在调侃她!

    她的脸顿时火辣辣地,再也忍不住脾气,冲着裴宴就嚷道:“你,你根本就是在看我的笑话!”

    “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裴宴扬着下颌斜睨着她,看她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明明是你突然冲到我面前跟我说,你和顾曦不和,顾曦配不上我,我仔细考虑了半天,觉得你说的话挺有道理的,推了和顾家的亲事。只是没有想到我好不容易被你说服了,结果我大嫂却跳进坑里了,我这不是还在苦恼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吗?”

    郁棠没脸面对裴宴,一声不吭,转身就跑了。

    裴宴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郁棠直到跑出了耕园,仿佛还能听到背后传来裴宴的笑声。

    她怎么这么蠢!

    她怎么会觉得裴宴读书是块料子,就算是他能学习管理好庶务,肯定在人情世故上会有所欠缺……可现在看来他分明是什么事都心里有数!

    活该她被裴宴笑。

    阿茗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高声喊着“郁小姐”。

    郁棠很想埋头就走掉,可她家离小梅巷至少也有两刻钟的路程,她雇的轿子还停在裴家的轿厅里,她就是想避也避不了。

    郁棠只好停下脚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强做镇定地问阿茗:“怎么了?你喊住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阿茗道:“三老爷让我派了家里的轿子送您回府,还让我拿了两匣子点心,说是让您带回去给贵府的太太尝尝鲜,是昨日刚刚从京城送过来的。与我们南边的点心有很大不同。”他解释着,生怕郁棠不接受的样子,“轿子我已经安排好了,您请跟我来。我们家三老爷还说了,以后贵府有人上门,直接领到三总管那里即可。”

    能被裴家这样对待的家族可不多,在临安城,更是无上的荣耀。

    郁棠神色木木的,决定以后再也不自作聪明,跑来见裴宴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裴宴那边却笑得停不下来。

    郁家的这位小姐,真挺有趣。

    可见他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光的,不然当初见到她打着裴家的旗号招摇碰骗的时候就会感觉不快,觉得这小姑娘是个惹事精了。

    现在误以为他要和顾家结亲,居然跑来告诫他。

    如果他要是不听,不知道她会不会像破坏顾家和李家的亲事似的,想办法也拆散“他和顾家”的亲事。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隐隐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不应该把她重新叫回来,就应该让她误会,然后看看她会拿出什么手段来破坏“他和顾家”的婚事呢?不过,若是等她回了郁家,发现她听到的是谣言,那他肯定看不到她刚才那么有趣的反应了。这么想来,还是把她多留一会儿,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更有意思。

    裴宴心满意足,觉得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遇到过的最让他开心的事了。

    这让刚刚听到裴顾两家可能联姻的消息赶过来的舒青不由惊诧地停下了脚步,不解地道:“是在我刚刚赶过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裴宴收敛了笑容,淡然地道:“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可说完这句话,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舒青满心困惑,但裴宴已经拒绝回答他了,他自然不好再多问,只能把这个困惑记在心底,等有时间了再找裴满打探。他说起了自己来找裴宴的目的:“大公子的婚事,就任由杨家这样乱来吗?和顾家结亲固然好,可对大公子来说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裴宴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道:“你以为杨家不知道吗?可他们更怕我和母亲拿捏大公子的婚事做文章,宁愿先拿到手里再说。何况顾昶这两年发展的不错,娶顾小姐虽然有些冒险,但也不算吃亏。母亲既然答应了杨家,想必是不愿再管那边的事了。那就这样好了,以后是福是祸,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别到时候又怪我没有阻止就好。”

    舒青叹气。

    裴宴忍不住道:“真是个蠢货!连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都知道这门亲事没什么好的,他一个大男人却听从妇人之言,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以后出仕,我看也是个糊涂官,不害人性命,不给家族惹祸就好。”

    小姑娘?!

    舒青眼睛转了转,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要是三老爷真有这样的心思,两人的身份地位不免相差的有点太远了,这件事只怕不好办啊!

    他在心里琢磨着,那边裴宴已道:“这件事恐怕还得你出面,看看杨家和顾家是怎么讲的,我懒得和他们像小商小贩似的一条条地讲细节,这些事就交给你好了。”

    舒青顿时觉得头痛不已,但还是只能答应下来。

    那边郁棠已经到了家,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就奇怪了,当时自己怎么就那么笃定裴家和顾家结亲的会是裴宴和顾曦呢?她都生出这样的误会来,那裴府的几位小姐呢?不知道当她们知道顾曦要嫁给裴府长房的大公子裴彤,会成为她们的嫂嫂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明天她还要随着裴家的女眷去苦庵寺……要是裴宴也象上次一样会随她们一起去苦庵寺,那她明天岂不是也会见到裴宴?

    郁棠立刻坐立不安起来。

    裴宴那个人平时那么地冷清,别说笑了,就是个好言好语都没有。今天却当着她的面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乐得跟个什么似的。明天要是见到了她,还不知道要怎样地揶揄她呢?

    她明天能不能不去苦庵寺啊!

    郁棠在心里盘算着,想了很多的借口好像都不够有说服力。

    难道她明天还得和裴宴一起去苦庵寺不成?

    郁棠心里的小人儿抱着脑袋蹲在了门槛旁。

    要是有个地缝,她就钻下去了。

    但顾家怎么突然和裴家长房那边勾结到了一起?

    她记得顾曦在裴家别院的时候,和大太太并没有什么交往,顾曦之前又一直倾心于裴宴,又怎么会同意嫁给裴彤?难道这样她不会尴尬吗?还是豪门大族家的姑娘和她想的不同?之前不是有人说豪门大族能够门当户对的只有那些人家,能选择的范围也就很小。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顾曦才改变主意的呢?

    不管怎样,顾曦没能嫁给裴宴,郁棠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陈氏让她帮着她未出世的小侄子做两双袜子,她立刻就答应了。

    “这是怎么了?”陈氏好奇地和陈婆子道,“不是说出门去买珠花了吗?怎么珠花没有买回来,人倒像被什么东西给砸了脑袋似的,只知道傻呼呼地笑啊?”

    陈婆子笑道:“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

    郁棠听了陈婆子的话,笑得更灿烂了。

    以后顾曦要被裴宴的妻子管着,见了裴宴的妻子得恭敬地行礼称“婶婶”,想想就让她觉得扬眉吐气。

    她也不用离开临安城了。

    郁棠高声道:“姆妈,今天我们烧个莼菜银鱼汤吗?街上都有卖莼菜的了!”

    陈氏有意逗她,轻哼道:“你知道现在的莼菜卖多少钱一斤吗?比肉还贵。你想吃莼菜啊?要么等几天,要么等你明天跟着裴老安人去苦庵寺的时候,看苦庵寺的人招不招待你了。”

    郁棠撇了撇嘴,就这样也没能打击她心里的欢喜。

    可到了下午,她还是悄悄地派了双桃去见五小姐,问她明天裴宴会不会一起去苦庵寺。

    五小姐这次回话倒十分肯定,她道:“家里出了点事,我三叔父怕是不得闲,就是我祖母,明天也不知道去不去得成苦庵寺。至于是什么事,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到时候我们见面了再说。”

    郁棠就怀疑是裴顾两家结亲的事。

    但裴宴不去苦庵寺,让她安心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了裴府。

    裴宴和老安人果然都没空,带她们去的是毅老安人和二太太。可裴府的几位小姐都已经知道了顾曦要和裴彤结亲的,五小姐坐在骡车里就低声和郁棠议论开来:“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大堂兄今年才十八岁,还在孝里,我们都觉得他怎么也要等到出了孝才定亲的。再就是,从前不是还传说大堂兄和他娘家的表妹青梅竹马的吗?怎么突然间就要娶顾姐姐了?难道是前些日子顾姐姐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无意间被大伯母瞧中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点子

    郁棠想起大太太托沈太太送的信,想起顾曦在暖房和大太太的偶遇……难道顾曦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裴家长房?

    这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了。

    四小姐却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在家里的时候,顾姐姐都没怎么见过大伯母,大伯母怎么会向顾家提亲?不是说是杨家看中了顾姐姐吗?说起来顾姐姐家和我们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大伯母肯定是怕大堂兄出了服之后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所以才会这么急的。再说了,杨家和大伯母认识的毕竟大都是京城的人,千里迢迢的,也不知道对方的人品相貌如何,大堂兄又要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临安,万一要是对方人品有瑕,那才是真的麻烦了。我倒觉得这样挺好。(,)至少知根知底。以后我们开诗会也就不缺人了!”

    她说完,已是眉开眼笑,还用手帕捂了捂嘴。

    二小姐几个也都嘻嘻地笑了起来,只有三小姐,垂着眼,嘴角牵了牵,笑得很勉强。

    郁棠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递了条存放在匣子里的湿帕子,让她擦擦额头,好歹能舒服点。

    三小姐接过帕子,犹豫了片刻,低声对郁棠道:“郁姐姐,我心里很不安。”

    郁棠认真地听她讲。

    三小姐低声道:“我从前还曾经听说过,有人想给大堂兄说媒来着,大伯母一口就回绝了。如今杨家和大伯母却主动和顾家说亲,你说,会不会是杨家那边出了什么事啊?”

    郁棠郁闷道:“这种事,就是打听也不好明着问,大公子和顾小姐的婚事又已经过了明路……”就算是裴彤和他的表妹真有情愫,有了父母之命,这些情愫也只能放在心底了。

    三小姐毕竟还年少,总觉得好花月圆才是真,心里怎么都有点不高兴。

    好在苦庵寺在望,她们下了了骡车,又换了软轿,就到了苦庵寺。

    然后郁棠就看见了裴家的三总管胡兴。

    他正站在寺门口和苦庵寺的主持说着什么。

    见裴府的女眷来了,他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在毅老安人的轿子前站定,恭敬地道:“我们家老安人不能过来,怕您老人家有事身边跑腿的找不到地方,特意让我过来搭个手,您老人家有什么事,直管让身边的丫鬟吩咐我,我今天一天都跟着您,听您差遣了。”

    毅老安人笑眯眯地点头,道:“那就麻烦三总管了。”

    “哎哟,看您说哪里话,折煞我了。”胡兴殷勤地道,鞍前马后地服侍着毅老安人进了寺门。

    毅老安人就指着门前一段土泥巴路道:“我看,卖不卖佛香暂不说,这路得先修一修才好。每次过来都费这么大的劲,哪里还买不到佛香啊!”

    胡兴忙道:“我回去就跟三老爷说。”

    苦庵寺主持满脸惊喜。

    毅老安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郁棠和裴家的几位小姐则跟在她们身后说着悄悄话。

    “说是杨家的人还没有走,”三小姐依旧拉着郁棠,“伯祖母和三叔父肯定是要和杨家人应酬,今天才没有办法过来的。”

    郁棠想着也应该是这样的。

    “我当时一听说是杨家来做的媒,立刻就炸了。”三小姐继续小声道,“杨家自己的婚事还没有搞定,就指手画脚地管起我们裴家的事来了……还好后来不是,不然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收场。”

    和四小姐一起走在她们前面的二小姐却突然回头,冷哼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婚事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就说两人八字不合就是了。”

    郁棠嘿嘿地笑。

    五小姐道:“二姐姐,你这样不对。以后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回娘家,会被夫家的人瞧不起的。你应该把杨家的人找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改正。”

    她稚言稚语的,加之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小孩装大人的样子,就是她们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也都忍不住了,一个个低头无声地笑着。

    偏偏五小姐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我舅母和我舅舅置气的时候,我外祖母就是这么教我舅母的。”

    郁棠实在是忍不住了,拉了五小姐的手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快点跟过去吧,也不知道毅老安人和主持都说了些什么?苦庵寺里能不能制香?对了,三小姐,这件事是你在负责,制香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吗?等会是你还是二小姐教苦庵寺的人制香啊?”

    三小姐闻言知雅意,立刻道:“我和二姐姐都教,这样快一点。制香的东西交给了管事的,应该都带来了吧?”

    郁棠就叫了双桃:“你去问问,看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没有?”

    双桃应声而去。

    大家的话题就转移到了教苦庵寺的众人制香上来。

    郁棠松了口气。

    三小姐就冲着郁棠直笑。

    郁棠想想刚才的情景,也笑了起来。

    苦庵寺收拾了一个闲置的大殿做为制香的地方,寺里能来的人都来了,一边是尼姑,一边是居士,二小姐教那些尼姑制香,三小姐则教那些居士制香。

    众人的天赋一下子就显现出来。

    除了个姓李的居士,其她人都笨手笨脚的,有的生怕浪费了香料,有的则怕自己做不好,教了半天,只有那个姓李的居士能全程都跟上。

    这和大家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二小姐和三小姐教了半天,也开始心浮气躁起来了,毅老安人和二太太也直皱眉。

    郁棠一看这样不行,但她想起自己前世刚进李府时骨子里藏着的怯意,让她比平时还要笨拙,颇有些感同身受。但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心情,她也能理解。两个人都是非常聪明伶俐的,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层层选拔的精明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支使着别人照着她们的意思行事。遇到苦庵寺这些畏手畏脚的众人,也不怪她们心浮气躁了。

    得想个办法改变这种情况才行。

    她盯着几个居士的手看着,心中一动,福至心灵般,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郁棠四处看了看,看见了常年跟在二太太身边的那个姓金的婆子,她想了想,悄悄地走了过去,喊了声“金大娘”,道:“我看这样下去,我们今天就算是交待在这里估计也没什么进展。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妥当不妥当,还请金大娘帮我拿个主意。”

    金大娘既然是二太太的心腹,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裴老安人和二太太对郁棠的评价,她看了一眼陪着毅老安人和主持师傅说话的二太太,热情地笑道:“要不我带您去二太太那边吧?我一个做婆子的,郁小姐抬举,喊我一声大娘罢了。我哪有那见识觉得妥当不妥当啊!“

    郁棠知道自己又遇到了个明白人,笑道:“您老人家吃过的盐比我们走过的桥都多,我先说给您听听,您要是觉得合适,我们再去二太太面前说,要是觉得不合适,您也帮我把把关,免得我说错了话,丢人丢到了毅老安人面前。“

    金婆子忙说了几声“不敢当”,却是支了耳朵听郁棠说话。

    “我瞧着制香的步骤也不过是那几步。”郁棠冷静地道,“她们看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我瞧着多半是因为太紧张了。若是平时,倒可以慢慢地教,只是二小姐、三小姐马上要开课了,未必能天天跑过来教她们制香。不如把制香的步骤给分成几部分,让她们一个人只学一小部分,这样就比较容易记住了。”

    金婆子眼睛一亮,拉了郁棠就往二太太那边去:“这主意好!郁小姐跟二太太说一声,肯定不会有什么错的。”

    郁棠松了口气,在二太太和毅老安人面前又说了一遍。

    毅老安人和二太太也都觉得好,叫了二小姐和三小姐到跟前,把郁棠的方法跟她们说了一遍。两人眼睛都亮了,转过身去就开始布置人手,教她们一个人只学一小部分。

    毅老安人朝着郁棠欣慰地笑,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平时都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怎么就比旁人都要聪明呢。这样的点子也能立刻就想了出来。”

    郁棠谦逊地笑,道:“不过是脑子里一闪的念头,也不知道好不好。这不就来找两位长辈帮着拿主意了。”

    二太太也满是赞扬,道:“这样很好。若是这苦庵寺能制出佛香来,你也算是头功一件。”

    郁棠又谦虚了一番。

    制香的速度明显地快了起来,而且很快就制出了第一批线香。

    三小姐道:“这个叫八宝香,里面添了八种香料,同佛家八宝似的,一般人闻着都会很喜欢的。”

    金婆子就试着点了一支。

    佛香味绵长,其中还含着些许的檀香味。

    檀香是种非常名贵的香料。

    苦庵寺的主持不禁问道:“还加了檀香的吗?”

    “没有。”三小姐笑得有些得意,道,“要不怎么说是从古书上找到的方子呢?闻着很像檀香的味道吧?实际是合香。以后你们寺里有了这方子,就可以制出檀香的味儿来。“

    郁棠听着心中乱跳了几下,再结合她前世的经历,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

    果然有人在仔细地听,而且这些仔细听着的人中,全都是眼睛有神,衣饰干净,手脚利落的。

    这香方若是交给了苦庵寺,未必能保得住。

第一百九十章 防着

    前世,苦庵寺很穷,大家都挣扎在温饱边缘,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但在李家的那几年,郁棠见识过太多的好心变坏事。

    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用过晚膳,她去拜访二太太。

    二太太正好有客人,金大娘笑盈盈地把她迎到了隔壁的厢房,跟她道:“是杨家来人了,我们家二太太不好不见。郁小姐您在这里等会儿,等来人一走我就去通禀二太太。”

    郁棠不免有些奇怪。

    这都掌灯时分了,杨家有什么急事要派了人来苦庵寺见二太太?

    她又怕自己把大太太的娘家和二小姐的婆家给弄混了,像在裴宴面前似的闹出笑话来,就低声问道:“是哪个杨家?”

    金大娘是二太太的陪房,随着二太太到裴家没多久就跟着二太太一家去了任上,一直到老太爷去世守制才回的临安,对裴家估计还没有郁棠知道的多。她听郁棠这口气,以为郁棠对裴家知之甚详,也就没了对外人的警觉,丝毫没有防备地悄声道:“是大太太娘家那边的人。好像说杨家怕大公子耽搁了大比,给大公子介绍了一位西席。没想到三老爷不同意,杨家来的人和三老爷不欢而散,却也没有办法。就想找我们家二老爷,结果我们家二老爷去了五台山,就找到了二太太这里。”说到这里,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十之八、九是想让我们家二太太帮着大公子说说话。可他们也不想想,裴府是什么人家,难道裴府的大公子要读书,还得他们杨家的人给请西席吗?我们家二老爷、三老爷可都是两榜进士,哪个西席能和我们家二老爷、三老爷比?再说了,就算是我们家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忙,没有那个时间,不是还有毅老太爷吗?再不济,勇老太爷也是举人出身啊!杨家的闲事,也管得太宽了!要我说,都是大老爷在世的时候给惯的!”

    至于惯的谁,已不言而喻了。

    按理,郁棠不应该听这些,可她实在是有些好奇大太太和裴宴的恩怨,她此时甚至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异想天开地琢磨着大太太点了顾曦做她的儿媳妇,不会是想和裴宴打擂台吧?

    她都能看出顾曦在打裴宴的主意,难道别人看不出来?

    她就不明白了,顾曦什么人不好嫁,非要来裴家趟这浑水,非要嫁到临安城来。

    郁棠就轻声道:“多谢金大娘了,我在这里等着,二太太有空了您让人喊我一声就是了。”

    金大娘就喜欢郁棠这样直白的人,她立马笑得满面春风,亲手给郁棠沏了杯茶,拿了蜜饯果子给她做了茶点,这才去了二太太那边伺候。

    郁棠就寻思着,以二太太的精明,杨家只怕会无功而返。

    她喝着茶,不禁伸长了脖子朝二太太正房的大厅望过去。

    事情也巧,她刚望过去,二太太正厅的门帘子唰地一下就被撩开了,郁棠看到个四十来岁的婆子满脸忿然地走了出来,金大娘不以为意地跟在她身后,声音听似热情实则敷衍地高声道着:“这大晚上的,您可仔细脚下。这么晚了,只怕是进不了城了,您还是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

    那婆子头上的金饰在灯笼的光照下一闪一闪地,看得出来,是个富贵人家里有脸面的仆妇。

    郁棠跑到了窗棂边,只听那婆子冷笑了一声,道:“不敢劳您大驾,我们拿了我们家大老爷的名帖,已经在驿站定了个房。不过,我还是有句话要请您转告您家二太太,我们家大姑奶奶的今天,说不定就是别人的明天。”说完,昂首挺胸,大步朝外走去。

    她就看见金大娘一面冲着那婆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一面依旧热情地高声道:“您慢点,好歹让我送您一程。”随后慢悠悠地追了上去。

    郁棠抿了嘴笑,觉得这金大娘平时低眉顺眼地,是个在丫鬟婆子堆里头一眼找不着的,想不到却是个颇为有趣的人。

    她赶紧回去重新坐好了。

    不一会,金大娘过来领她去见二太太,路上还低声嘱咐她:“二太太心情有些不好,若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您可别放在心上。”

    郁棠忙道:“是我来的不巧。可我这事又有点急,不来怕生出什么事端来,只好硬着头皮来打扰了。”

    金大娘笑道:“郁小姐是个明白人,说是有急事,事情肯定很着急。”

    不过两句话,她们就到了二太太的正厅。

    有小丫鬟出来撩了帘子。

    郁棠走进去,见二太太一个人端坐于方桌前的太师椅上。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神情显得十分地严肃。

    郁棠上前去行了礼。

    二太太神色微霁,请了她坐下来说话。

    郁棠就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那天去府上试制香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今天主持师傅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若是这香方给有心人得了去,是可以单独配出檀香味的佛香来的。这原本是件好事,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专卖那檀香味的佛香。但我也曾听人说过一件事,有人见邻居家贫,好心请了去铺子里帮忙卖吃食,结果那邻居得了主人家做吃食的方子,干脆自己也开了个同样的铺子,还用各种方法把原来卖吃食的铺子给弄得关了店。我就在想,这香方是不是暂时别一股脑地全给了苦庵寺,香方就托了家中铺子的大掌柜管着,她们只需要帮着做各种佛香,我们不赚她们的钱,多发点工钱给她们,您看可以吗?”

    二太太当然也听说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只是佛香什么的,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买个针头线脑的钱,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她虽然觉得郁棠的话有道理,却并不觉得这是件特别严重的事。但她还是很喜欢郁棠的,觉得她做事认真、仔细,还敢担责,值得赞扬,遂笑道:“你考虑得很周到。等明天我们一起去商量了毅老安人再决定怎么做好了。”

    郁棠闻言只好起身告辞:“那我明天再过来和您一起去见毅老安人。”

    二太太让金大娘送她出门。

    这是二太太对郁棠的礼遇。

    郁棠笑着道了谢,由金大娘陪着出了厅堂。

    金大娘已经知道谈话的结果了,她安慰郁棠:“您放心好了,毅老安人肯定明白您的担心。”

    郁棠一点也不放心。

    毅老安人自从娶了长媳之后就不再主持三房的中馈,一心一意照顾身体不好的毅老太爷,只怕比二太太想的还简单。

    不知道如果是裴老安人在这里会怎么想?

    郁棠暗中叹气,谁知第二天早上起来,和裴府的几位小姐一起去给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问安的路上却遇到了裴宴。

    他同往常一样穿了件非常普通的素色细布道袍,镶了藏青色的边,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如松临风,风姿卓然。

    郁棠的脚步不由顿了顿,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左右瞧瞧,看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嗖地一下子躲到了树后。

    裴家的几位小姐则赶紧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裴宴行礼。

    裴宴的表情依旧很冷,说话的声音却很温和:“这一大早的,是要去给长辈问安吗?”说完,看了几位裴小姐一眼。

    二小姐居长,她代表几位裴小姐应诺。

    裴宴就温声道:“那你们就快去吧!”

    裴家的几位小姐福身朝他又行了个礼,鱼贯着从他面前走过。

    双桃这才发现自家的小姐不见了。

    可这个场合,她也不好到处嚷嚷,想着等裴宴离开了她再找找,也许郁棠只是去了官房或是被哪株花草给迷住了,停留了片刻。

    偏偏裴宴站在那里不走。

    郁棠心急如焚。

    等会给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问安她却不见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厚着脸皮和几位裴小姐一起闯过去的。

    郁棠咬着唇,四处张望,想另找条能通往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院子的路。

    裴宴却慢悠悠地走到了她躲藏的树下,嘴里还喃喃地道:“听说答应这门亲事是顾小姐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顾昶会不会答应?要是顾昶不答应,裴、顾两家又只是口头的约定,我和母亲是极力反对的……我还忘了问裴彤的意思,要是裴彤也不愿意……”

    那这门亲事是不是就作罢了呢?

    郁棠在心里接着郁宴的话道,心中的小人则捂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

    作罢也好,免得顾曦嫁到裴家来,坏了裴家一锅好汤。

    不过,顾曦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她和裴彤应该没有见过吧?

    但也难说。

    也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顾曦已经见过了裴彤呢?

    郁棠有点好奇裴彤长什么样子。

    难道和裴宴一样的英俊,顾曦才因此改变了主意?

    或者,裴彤对顾曦一见钟情?

    那裴彤的表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郁棠脑子里乱糟糟的,两眼就显得有点无神。

    结果她耳边就传来了裴宴惊讶的声音:“郁小姐,你站在这树后做什么?还好我发现你了,不然等会修路的工匠过来,岂不要吓着郁小姐。”

    完了,完了,被裴宴发现了。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郁棠拔腿就跑。

    她耳边又传来裴宴焦急的声音:“错了,错了。郁小姐,那边是寺里的菜园子,茅厕也在那边,她们每天都要浇地的,您小心别踩在脚上了。”

    郁棠没在苦庵寺里呆过还好,她在苦庵寺里呆过,自然知道裴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郁小姐!”裴宴含笑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郁棠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太太太倒霉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修路

    很早之前,郁棠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困难来临的时候,你越回避它,就越容易被它拖到泥沼中不能脱身。

    她闭了闭眼睛,立刻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翘起了嘴角,笑盈盈地转过身去,朝着裴宴福了福:“三老爷,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这一大早的,您这是……”

    裴宴眼睛含笑地望着她,清粼粼的,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闪烁般,让人一眼望去就有点挪不开目光。

    他道:“不是说这边要修路吗?我寻思着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要修路不如趁早。”

    裴宴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让郁棠诧异之余又心生异样。

    她不由地仔细打量裴宴。

    还是看似朴素却奢侈的穿着,还是冷峻严肃的面容,还是玉树临风般的模样,她怎么会觉得裴宴与平时大不相同了呢?

    郁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上次见面时的尴尬强压在了心底,若无其事地和裴宴寒暄:“是吗?没想到三老爷来得这么快。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给毅老安人和二太太问安,就不陪您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让阿茗跟我说好了。”

    她说完,转身就朝二太太和毅老安人住的院子走去。

    谁知道裴宴却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郁棠心中有些不安,裴宴却三步并做两步,突然间和她并肩而行,还问她:“刚才看到几个侄女过去,好像还有你的丫鬟在里面,你怎么没有和她们一起?“

    郁棠心中的小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带着笑,道:“刚才啊……刚才我看到有个螳螂停在大树上,一时着了迷,多看了几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远了……“

    “哦!”裴宴一本正经地点头,道,“难怪你刚才差点追错地方。还好我提醒了你。不过,你这毛病得改一改了,怎么一着急就说错话,就走错路。还好这是在苦庵寺,巴掌大的地方,这要是在昭明寺,你不得迷路啊!说起昭明寺,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四月初八浴佛节,昭明寺这次准备请了福建南少林寺那边的高僧来讲经,我看你这记性,还是别去了吧!”

    南少林寺那边的高僧要过来讲经吗?

    郁棠讶然。

    裴宴不以为然地道:“这件事,是家母促成的。到时候说不定宋家、沈家、顾家都会有人来。”

    他这个人,从来不放无的之矢。

    他告诉她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郁棠在心里琢磨着。

    她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茫然。

    裴宴看着在心里叹气。

    这小姑娘有时候挺机灵的,挺有意思,可有时候挺傻的,非要他把话说清楚了她才能明白。不过,她长得漂亮,就算是傻的时候也还能入眼。

    他只好道:“到时候我准备让苦庵寺制个比较特别的香,比如说,脚盆大小的盘香,或者是儿臂粗的线香,说不定能让苦庵寺制的香一举成名。”

    说的郁棠眼睛都亮了。

    她觉得她还应该和郁远说一声,让郁家铺子也做个类似五百罗汉图案的剔红漆功德箱献给昭明寺,肯定也能让郁家的漆器大放光彩。只是不知道铺子里还有没有这样的图样了?万一没有,找谁画好?

    而且时间不等人,马上就要到浴佛节了,这件事得早做打算才行。

    脑子里想着事,郁棠说话不免就慢了半拍。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三老爷说的有道理。我昨天还跟二太太说来着,最好是把制香的步骤分开,一个人学一点,应该能赶在四月初八之前做出佛香来。您又赶着给苦庵寺修路,苦庵寺以后肯定会香火很旺盛的。”

    不过,香火旺盛了之后,世俗的事就多了,不知道以后苦庵寺是否还会继续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妇孺了?

    因为她的关系,苦庵寺和前世大不一样了。

    这样的改变对于苦庵寺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郁棠就有些无措。

    裴宴看着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看着她们几个小姑娘行事太儿戏了,像闹着玩似的,想着他母亲的性子,这件事最终恐怕还得着落在他的头上。他不想给她们收拾烂摊子,想着堵不如疏,干脆提前接手,把这件事办稳妥走上正轨了,以后也就可以丢手不管了。这才指点郁棠一二的。郁棠倒好,不仅没有听明白,还露出一副很是感慨的样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裴宴略一思忖,道:“怎么?苦庵寺里做不出我说的香吗?”

    脚盆大小的盘香和儿臂粗的线香可都是很考较手艺的,有些制香的铺子开了几十年也做不好。

    郁棠只惦记着自家的铺子了,把这一茬给忘了。

    她忙道:“这件事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在负责,我得去问问她们才行。”

    裴宴点头。

    郁棠想了想,把自己昨天晚上去跟二太太说的话告诉了裴宴。

    她寻思着,若是裴宴也觉得这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她也就撒手不管了。前世没有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苦庵寺的众人虽然清苦,却也能暖饱不愁,也许这样的苦庵寺才能保持本心和原意,继续收留那些可怜妇人,未必不是件好事。

    裴宴听着却脚步微滞,想了想,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且先别管,我自有主张。”

    郁棠整个人松懈下来。

    交给裴宴果然是对的。

    看来他也觉得这样不妥当。

    就看他能不能调和众人的想法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毅老安人和二太太住的地方。

    有小丫鬟远远地就看见了裴宴,忙去通报,得了信的毅老安人居然领着二太太和裴家的几位小姐亲自迎了出来。

    “遐光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差了人来跟我说一声。”毅老安人望着裴宴,满眼的慈祥,“快到屋里坐!虽说已经立了春,可这天气还是挺冷的。”

    她说着,热情地领着裴宴进了门。

    众人行了礼,裴宴客气地问候了毅老安人和二太太一声,说了自己的来意。

    毅老安人和二太太显然也很意外他的到来,迭声道谢,又说起制香的事来。

    众人都露出忐忑的神情来。

    显然是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按裴宴的要求做出能送到昭明寺的香来。

    裴宴就道:“那你们就先把香方给家里香粉铺子的大掌柜好了。让寺里派了人跟着香粉铺子里的师傅先学着,若是有人来苦庵寺订香,她们能拿得出来就行。”

    这不是做弊吗?

    裴家的几位小姐面面相觑,却不敢质问。

    毅老安(人)几次欲言又止。

    郁棠则心生嫉妒。

    要是她们家也能有人这样帮衬一下就好了。

    裴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但他走的时候叫了郁棠送他,却在郁棠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漫不经心般地道:“听说顾小姐擅长制香,想必浴佛节那天她也会去昭明寺,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想的一样,给昭明寺敬香。”

    原来那个大坑在这里等着她啊!

    郁棠斜睨了裴宴一眼。

    裴宴挑了挑眉,扬长而去。

    郁棠心里的小人气得直跳脚。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去和顾曦斗吗?

    这有什么好斗的。

    裴宴怎么这么幼稚。

    实际上,只要顾曦不损害她的利益,她根本不会去针对顾曦。

    郁棠朝着裴宴的背影撇了撇嘴,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对啊,裴宴不是个随便说废话的人,那,那裴宴跟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郁棠简直食不下咽,要不是双桃跑来告诉她,在寺里没有找到她说的那个人,她都忘了她不死心,还想在寺里找到大伯母所谓的表姐的事。

    至于香方的事,毅老安人的确比二太太想得多,但她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而是笑着对郁棠道:“那我回去和大嫂商量商量,我不怎么管庶务,也不知道应当不应当。可这香方是郁小姐给的,郁小姐这么考虑肯定是有原因的。”

    好歹有件事让郁棠心里好受了点。

    回到家里,她立刻去见了郁远,把四月初八浴佛节的事情告诉了他。

    郁远眉头皱得紧紧的,道:“现在现做肯定来不及了。今年春天的雨水多,家里的那些漆干的太慢了。但这么好的机会,我也不想失去。这样,你先回家等着,我去和阿爹说说,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再就是昭明寺那边,既然今年有高僧讲经,肯定会有人捐大笔的香油钱,一定会准备捐赠大典,如果我们能搭上这个大典就赠他们个功德箱,要是搭不上,就捐点银子好了。毕竟是做善事。“

    郁棠也是这么想的,兄妹俩又说了些细节上的事,这才散了。

    可郁棠心中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又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疏忽了。

    好在是赠给昭明寺的功德箱解决了上次走水,铺子里的东西都烧完了,郁博从家里的库房找出了个八百罗汉图案的箱笼,他们决定在这个箱笼的基础上改一改,把它改成个功德箱。而且昭明寺那边也答应了让他们家在捐赠大典上送出功德箱。

    这样一来,郁家的漆器也可以趁机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但郁棠还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裴宴是什么意思?

    顾曦会来参加昭明寺的浴佛节吗?她是个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人,她如果来参加浴佛节,难道仅仅就是来赠个香之类的这么简单吗?

    郁棠有点烦裴宴的神神叨叨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主事

    郁棠想找个机会见见裴宴,问问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没有等她想好借口,裴家的三小姐和五小姐差人报信说明天要来拜访她。

    陈氏喜出望外,亲自上街去采买吃食,郁棠拉都没能拉住。

    等到三小姐和五小姐过来,陈氏做的糕点小食摆满了桌,灶上炖着老鸭汤,蒸笼里蒸着大肘子,油锅里炸着肉丸子……香气四溢,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还要丰盛。

    郁棠无奈地笑着摇头,等三小姐和五小姐见过陈氏之后,就拉着她们去了自己的厢房里喝茶。

    茶叶是陈氏昨天去市集上新买的岩茶,配着陈氏做的茯苓糕,再美味不过了。

    三小姐和五小姐都迭声夸赞,还问起了那天去苦庵寺时郁棠送给她们的吃食:“当时也说是伯母做的,伯母的手可真巧啊!”

    郁棠就推了推她们面前的九攒梅盒,笑道:“那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我让双桃给你们装一点。”

    两人没有客气,笑盈盈地道了谢。

    郁棠就陪着她们说了会儿闲话,郁棠这才知道,顾曦和裴彤的婚事一波三折,这几天又出了点事。

    “也不知道大伯母是怎么想的?”五小姐低声道,“非要把大堂兄送去顾家读书,为这件事,不仅找了我姆妈,还找到了毅老安人和勇老安人,还好两位老安人都没有答应去做这个中间人,帮着她到三叔父那里去说项,不然岂不是个笑话。”

    三小姐却若有所思,道:“可杨家也是这样的说法。好像大堂兄在我们家读书读不出来似的。我瞧着,大伯母不像是急着给大堂兄找岳家,而像是在急着给大堂兄找读书的师傅。”

    郁棠听着心中一动。

    前世,裴彤好像是在杨家读的书。

    今生难道就不能去了吗?

    还是前世也有很多这样的曲折,只是她不在其中,不知道而已?

    难道这才是大太太选了顾曦做儿媳妇的缘由?

    郁棠思忖着,五小姐已转移了话题,道:“反正我是不知道大伯母要做什么的。我姆妈也说了,遇到大伯母的事让我避着点,等祖父除了服,我爹就该出仕了。等到三叔父娶了婶婶,我姆妈就会带着我和阿弟跟着阿爹去任上了。”说到这里,她有些依依不舍,道,“可我不想跟着阿爹去任上,可我也不想跟我姆妈和我阿弟分开。”

    三小姐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惊讶地道:“那你,岂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临安了?”

    “我也不知道。”五小姐迟疑道,然后“哎呀”一声,对三小姐道,“我们别把正事忘了!”说完,还朝着三小姐使了个眼色。

    三小姐立刻正襟危坐,还咳了两声,这才正色地:“郁姐姐,我们来找你,是为了苦庵寺的事。”

    郁棠很是意外,和她们开着玩笑:“我还以为是你们放假,想我了,来找我玩的呢!”

    五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们是想来找你玩的,可功课有些紧,这些日子都没有长假,原本得等到过端午节的时候才能来找姐姐的。”

    三小姐也在旁边点头,道:“是真的,郁姐姐。你要是不相信,遇到二姐姐和四姐姐的时候可以问她们。”

    “我知道。我是和你们开玩笑的。”郁棠哈哈地笑,道,“你们是为了苦庵寺的事来找我的,是苦庵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五小姐和三小姐就交换了一个眼神,五小姐才道:“从苦庵寺回来,我们把苦庵寺的事禀了祖母。结果祖母说,这件事让我们姐妹几个自己拿主意,以后不管是我姆妈还是叔祖母她们,都不会再插手苦庵寺的事。香方是全都给苦庵寺的人还是只给一部分,浴佛节献不献香,都由我们自己决定。”她说着,愁容全都浮现在了脸上,“郁姐姐,我们从来都没有处置过这样的事,心里没底,想请郁姐姐和我们一起……”说完,她睁大了眼睛,哀求般地望向郁棠。

    郁棠被她看得心里软成一团水,很想立刻就答应她们,可正如她们所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她也从来没有处置过,万一处置得不好,连累了苦庵寺怎么办?

    她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的意思是?”

    三小姐见五小姐的话没能让郁棠立刻答应,忙道:“郁姐姐,我和五妹妹都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佛香的配方对我们来说可能没什么,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发家的秘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原本苦庵寺虽然清苦,却平安清泰,如果因为我们的缘故给苦庵寺惹出什么麻烦来了,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我和五妹妹都觉得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做决定。”

    郁棠莞尔,觉得自己很幸运,认识了裴家的几位小姐。她道:“那三小姐和五小姐有什么打算呢?”

    三小姐和五小姐闻言都笑了起来。

    五小姐道:“我们想,昭明寺的香会是个好机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抓住这次机会,让苦庵寺的佛香扬名香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做出三叔父说的线香或是盘香来。至于说香方,也应该按照郁姐姐的意思,一部分给苦庵寺,一部分由我们掌握。可现在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三小姐道:“这几天我们派在苦庵寺的人回来告诉我们,苦庵寺的师傅们做不出三叔父说的那种线香和盘香来,得请个制香师傅去再教教她们才行。香方的事我们和二姐姐、四妹妹也讨论了半天,不知道交给谁好。”

    五小姐道:“郁姐姐,要不,这香方还是由你来掌管好了。”

    三小姐接着道:“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很麻烦,可除了郁姐姐,我们想不出其他人可托了二姐姐最迟明年就要出阁了,我,我这边也要议亲了。四妹妹和五妹妹年纪还小……”

    两人说着,站了起来,给郁棠行礼:“郁姐姐,还请你帮帮我们。”

    郁棠忙把两人拽了起来,道:“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样,岂不是让我非得答应不可?”

    “没有,没有。”三小姐、五小姐面露惶恐,急得额头冒汗,“我们,我们想了好久都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郁棠抿了嘴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不用和我这样客气。我既然答应了你们,肯定会想办法的。何况苦庵寺的事是我提出来的,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三小姐和五小姐讪讪然地垂手恭立。

    郁棠看着直笑,道:“你们别这样,坐下来说话好了。”

    两人这才坐在了太师椅上。

    郁棠笑着暗中摇头,却也没有和她们再客气,而是直接说起了苦庵寺的事:“你们说来说去,就是两桩事。一是香方的香料配方不知道放在谁手里好?二是苦庵寺暂时做不出三老爷要求的线香和盘香,对吗?”

    两人不住地点头。

    郁棠的脑子已飞快地转了起来。她道:“第一件事,我给你们推荐一个人裴家临安当铺的小佟掌柜。他家世代在裴家为仆,忠心耿耿,当铺那边又有老佟掌柜拿主意,让他暂时管管苦庵寺的事,我想,他应该能有空闲。”

    两人想了想,都露出欣喜的笑容。

    五小姐甚至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就说,这件事得来找郁姐姐拿主意才是。”

    三小姐嘻嘻笑,看得出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郁棠就继续道:“浴佛节给昭明寺敬香的事,也找小佟掌柜。让他想办法找个制香的师傅来,暂时先按着三老爷的意思把香制出来。只是这样的人才不是那么容易请的,十之八、九还得借用裴府的名声,想办法把人留在裴府才行。这件事,得提前跟三老爷说一声才好。”

    两人神色间更轻快了。

    五小姐还快言快语地道:“三叔父在帮苦庵寺修路,就住在别院。我们这就去找三叔父,他肯定会答应的。”

    这可真是打起瞌睡来有人送枕头。

    郁棠笑道:“这赶情好。明天我们就去别院问问三老爷。”

    五小姐茫然道:“我们要亲自去吗?让管事们说一声不行吗?”

    当然行。

    可裴宴每次在她面前都神神叨叨的,她也要在他面前神神叨叨一次。

    “小佟掌柜的事,也得三老爷同意才是。”郁棠道,“别院在城外,我们也不用全都跑过去,我去一趟好了。有什么消息,我再及时地跟你们说。”

    “这,合适吗?”三小姐有些不安地道,“原本是我们的事,却全都推到了你身上。”

    “有什么不合适的?”郁棠笑道,“你们不是还要上课吗?我这些日子正好没什么事,等我忙起来,我可就要支使着你们跑腿了!这可是你们说的,让我和你们一起帮苦庵寺的师傅们制香的。”

    两人赧然地笑。

    郁棠拍板:“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她心情愉悦。

    马上就可以糊弄糊弄裴宴了。

    送走了三小姐和五小姐,郁棠就开始准备明天去见裴宴的衣饰。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出门去了裴家的别院。

    到别院的时候,已快到响午。

    裴宴正躺在院子里那株树冠如盖的香樟树下的逍遥椅上看书,见郁棠进来,他喊阿茗去帮郁棠端了把玫瑰椅过来,又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桑菊饮,喝吗?”

    清热解毒,正是春季的饮品。

    “多谢三老爷。”郁棠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脾气

    裴宴又让人端了些桃李等果子过来。

    郁棠望着果盘里鲜嫩的桃子、红彤彤的李子,掩饰不住的愕然浮现在脸上:“这么早桃子和李子就上了市吗?”

    “应该还没有吧?”裴宴懒洋洋地答道,“是庄子里的庄头送过来的,说是庄子里种出来的新品种,只结了两、三筐,还没有办法贩卖,先拿过来让我尝尝。”

    郁棠想到过年时她去看的那些沙棘树,别说挂果了,就是花都开得少。

    她顿时觉得有些泄气,很想去裴家的庄子看看,两家的山林到底有什么不同……

    郁棠恨恨地咬了一口桃子。

    味道清甜,非常好吃。

    她心里的郁气又增了几分。

    裴宴看她气鼓鼓的包子脸就觉得很有趣。

    他不明不白地说了那么一通话,想着郁棠也应该来找他问清楚了,郁棠果然就在他预期的时间内跑了过来。

    不枉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了好几天。

    不过,裴宴若是把心思放在了谁的身上,那个人就很难逃过他的手掌心。

    他仔细地观察着郁棠,觉得他若是再不抛点饵出去,只怕郁小姐要炸了,那就不好玩了。

    裴宴忙道:“你说你有要紧的事找我,是苦庵寺的事吗?几个小丫头搞不定了,请了你出面帮忙?”

    郁棠不得不佩服裴宴的聪明劲。

    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制香的事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能半路丢了不管。所以我想向您借个人。”

    裴宴想了想,道:“佟掌柜?”

    这家伙太聪明了。

    郁棠已经不想伤脑筋去想他是怎么猜到的。但他猜到了她打佟家人的主意,却没有猜到具体是谁,还是让郁棠在心底小小地得意了片刻,不由对着裴宴露出了一个比平日里更灿烂的笑容来,欢喜地道:“佟掌柜呢,年高德勋,他要是再分心管这件事,裴家的当铺怎么办?何况我们这里不过是些制香的小事,杀鸡焉用牛刀?我想,裴家的当铺还是得请佟掌柜坐镇,请小佟掌柜帮我们拿个主意就够了。”

    裴宴一愣。

    郁棠看着,心生雀跃,忙不迭地道:“怎么?您觉得不合适吗?我见识有限,只能想到小佟掌柜。要不,您给我们出个主意?看请哪位管事的来帮帮我们好。当然,也不是把这位管事就定在我们这里了,我们会尽快从身边的仆妇或是寺里的居士、师傅中找个合适的人来接手的。到时候他就可以重新回裴家管事了。您觉得呢?”

    裴宴觉得就算是把小佟掌柜派过去,也是杀鸡用牛刀。可他仔细想想,他手下的管事中,还真没有比小佟掌柜更适合的人了。

    他瞥了郁棠一眼。

    正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这小人儿!

    他就说呢,她怎么会这么老实,原来是在这里挖了个坑等着他呢。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

    她不就是觉得他拿不出更适合的人了吗?那他把胡兴派过去给她用好了。

    裴宴立刻道:“小佟掌柜不错。不过,佟掌柜每个月都要去杭州城那边对帐,他要是再走了,当铺也不是很方便。我看,让胡兴帮你们好了。正好他现在主要是给老安人当差,你们的事他应该也能顾得上。“

    胡兴当然更好。

    这个人极善交际,又是裴府的老人,不管是府外还是府内都很有人脉,也有手腕。缺点是胡兴是个老狐狸,想让他一心一意地听她的支使,帮她们办事,还得花一番心思。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被裴宴牵着鼻子走了。

    郁棠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说辞。她道:“胡三总管自然是更)好。但正如您所说的,他现在主要是听候老安人的差遣,若是跟着我们三天两头地跑苦庵寺,会不会喧宾夺主,老安人那边没有了可用之人。再说,老安人让几位裴小姐管这件事,就是想锻炼她们的处事能力,要是我们用了胡总管,老安人会不会觉得没有达到锻炼她们的目的啊?”

    若是她这样说他都置之不理,那她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到时候可别怨她使劲地支使胡兴干活。

    郁棠目光明亮地望着裴宴,还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眨了眨眼睛。

    她这是在向他宣战吗?

    裴宴挑了挑眉。

    不过,她这番话还真让他挑不出毛病来。

    他母亲做了半辈子的宗妇,独断惯了,他既然已经让胡兴去服侍他母亲了,再把胡兴抽出来给几个侄女和郁棠用,的确有些不合适。

    看样子他还是轻瞧了郁小姐。

    她除了有相貌,偶尔鲁莽冲动之外,有时候还是有点脑子的。

    裴宴向来欣赏能从他嘴里扒食吃的人。

    他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派人去跟佟掌柜说一声,让小佟掌柜去找你。”

    这怎么能行呢?

    贵人不可贱用。

    她是去请小佟掌柜来帮忙的,可不是请小佟掌柜来给她跑腿的。

    郁棠立刻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们家和佟掌柜家也算得上是世交了,只要您发了话,小佟掌柜那里,我亲自去请好了。”

    裴宴既然决定帮她,已经准备放手,就不会再做那些小手脚了。他爽快地答应了,不再去关注这件事,丢给郁棠几个自己去想办法去了。

    他端了茶,一副准备送客的模样。

    郁棠气得不行。

    这个裴遐光,总是在她面前捣鬼,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郁棠立马跟着端起了茶盅,喝了口桑菊饮,道:“这茶挺好喝的。好像和我之前在家里喝的桑菊饮有些不一样。这茶是谁调配的?三老爷手里有方子吗?能不能外传?若是不方便外传,能不能告诉我哪里能寻得着?我觉得这茶味道清淡又回味绵长,想弄些给我姆妈也尝尝。”

    想问他话就问,还弄出这么多的花样!

    裴宴装不知道,想看郁棠怎么出招,只管顺着她的话说:“不知道是谁配的。青沅?燕青?我不记得了。让阿茗去帮你问问,把方子给你。”

    郁棠笑眯眯地道了谢,毫不客气地准备把方子拿到手,然后立刻打了个直球:“您上次说顾小姐会在昭明寺浴佛节的讲经会上献香,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顾小姐曾经派了人来商量您?浴佛节讲经会不是由老安人牵的头吗?难道讲经大典上不管捐赠什么东西都能在大典上露面吗?”

    有点意思!

    裴宴被郁棠突然这么一下子问得有点懵,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笑道:“当然是因为顾家派了人来跟我母亲说的。要是顾家和裴家的婚事成了,顾小姐就是我们裴家的长孙媳了,她若是能在香会上传出贤名,于我们裴家也是件好事。”

    郁棠压根就不相信。她笑道:“看来三老爷最终还是要把宗主的位置传给大公子的了。”

    不然何必让顾曦贤名在外。

    若是走仕途,家眷最好是低调无名,一来是免得有个什么事就被人求上门来,平白无故地惹出麻烦来。二来就是免得压了上峰家的女眷,让上峰面上无光,坏了彼此间的情份。

    裴宴再愣住。

    外面有各式各样的猜测,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更不要说问他什么了。

    郁棠就知道裴宴想不到她的言辞会这样地尖锐,索性干脆道:“若是三老爷无意让大公子当宗主,我想不通您为何要抬举顾小姐争这个贤名?我想,临安城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会这么猜测。”

    裴宴顿时脸色一沉。

    他没有想到郁棠这么大胆,敢戳他们家的痛处。

    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才让她敢从以前的小心翼翼到现在的大放厥词!

    裴宴端了茶,厉声道:“时候不早了,郁小姐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天气太晚,路上不好走,让家里的人担心。“

    这脾气!

    说翻脸就翻脸。

    半句不如他意的也听不得。

    郁棠腹诽着,面上却不显,更不敢真的和他翻脸,她佯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道:“这还没过晌午呢?还来得及!”说完,她还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手,道,“哎哟,我只顾着赶路了,忘记了这都要到晌午了。您肯定还没有用午膳吧?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在附近歇会儿,等您用过了午膳,歇了午休,我再来拜访您好了。浴佛节的香会我们应该怎么办,我心里一点谱也没有,这件事只怕还得请教您。”随后也不等裴宴说什么,就起身笑着要和他告辞。

    裴宴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

    以退为进吗?

    她不会以为他真的不敢得罪她吧?

    她想留下来用午膳,他偏偏就要学她,佯装出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好了!

    裴宴换了个微笑的面孔,温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郁小姐了。至于说到浴佛节的香会,我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是怎样安排的,恐怕帮不上郁小姐什么忙。”

    郁棠知道裴宴这个人不讲究,可她没有想到他会不讲究到这个地步。

    她在心里冷哼,却半点也没有服输。

    他不是让她别来吗?

    她偏偏要他开口留自己。

    郁棠在心里琢磨着,笑容更灿烂了:“三老爷能让小佟掌柜帮我们,已是天大的恩情,我们都感激不尽。既然您不知道香会那边的安排,正巧,我还没有去拜访老安人,我去问问老安人好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挑战

    郁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告诉她,她就去问他母亲……她这是在威胁他吗?

    裴宴端着茶盅的手一顿。

    她不会以为他母亲会站到她那边吧?

    裴宴嗤之以鼻。

    看来,这位郁小姐还挺天真!

    他觉得,他应该给郁棠一点教训。

    “你去问问我母亲也好。”裴宴气极而笑,道,“浴佛节的事,我母亲的确是比我更清楚。”

    郁棠闻言,心里的小人儿娇傲地抬了抬下颌。

    她就知道,这家伙听了她的话肯定以为她是要去裴老安人那里告状去的。

    她有这么傻吗?

    不管怎么说,裴老安人和裴宴是亲生的母子,就是五小姐,在裴老安人面前只怕也没有裴宴有面子,何况是她这个外人。

    不过,郁棠最多也就像只小猫,大着胆子拍了裴宴一下,已经让裴宴变脸了,可不敢再去挠他了。何况她本意就是来给裴宴添堵的,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去招惹裴宴,让他恼羞成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郁棠忙道:“您也这么觉得!那可太好了。”她佯装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我答应了三小姐和五小姐跟她们一起帮着苦庵寺制香之后,就直接来了您这里,就是有些事拿不定主意,觉得要先跟您说说才成。这下我终于放下心来了。既然顾小姐献香方的事是您和老安人都答应的,到时候我们家给昭明寺献功德箱就紧随着顾小姐好了。”说着,她笑眯眯地站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裴宴,裴宴甚至能从她的双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那神情,不仅认真,而且还非常地真诚,“那我就不打扰三老爷用午膳了。我在路上吃点点心,赶到贵府的时候老安人应该正好有空。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朝着裴宴行了个福礼转身就走,把裴宴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说,还让他喊住她也不是,不喊住她也不是,犹豫间,郁棠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裴宴顿时眉头紧锁。

    这让他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他在这里呆了几天,一方面是想躲着沈善言,另一方面是觉得郁棠肯定会找他的。郁棠果然如他所料般地找了过来,但只说了三言两语就跑了,这让他不仅没有感受到守株待兔的闲情雅致,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完全可以在其它地方躲着沈善言,为何要在这里受这罪?!

    裴宴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沮丧。

    特别是郁棠最后丢下来的那句话。

    郁家准备随着顾家献香方后给昭明寺献功德箱。

    郁家为何要和顾家比?

    她是觉得他会特别优待顾家吗?

    裴宴有些烦躁地喝了口茶。

    舒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喊了一声“三老爷”。

    裴宴回头。

    舒青上前低声道:“我倒觉得郁小姐言之有理顾小姐献香方之事,是不是需要从长计议?”

    裴宴不悦,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舒青听到了他和郁棠说的话,还是因为舒青站在了郁棠那边而心生不悦。要说是前者,他自幼是个粗率的性子,进入官场之后,为了查缺补漏,他常常会在自己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安排舒青在帷帐后听着,让舒青把他没有注意到或是没有意识到的事告诉他,他不应该生气才是。如果是后者,那就更不应该了,郁棠这小姑娘有点鬼机灵,就算舒青站在她那边也是对事不对人,舒青说到底是他的幕僚,他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他一时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中,没有说话。

    舒青向来觉得裴宴是个他也看不透的人,他早已放弃猜测裴宴的心思,学会了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次也一样,他没有顾忌,见裴宴好像还在沉思,他直言道:“顾小姐的确不适合出风头,否则会有很多人像郁小姐那样猜测,这对长房来说不是恩典而是残忍。您心里清楚,裴家宗主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长房的。若是因为献香方的事无端引起很多猜测,我看不如取消此事,这对裴府,对大太太,对您,都比较好。”

    裴宴还陷在郁棠走前说的话里。他摆了摆手,没有和舒青讨论顾曦的事,而是道:“你说,郁小姐是什么意思?郁家在顾家之后献上功德箱,她是怎么想的?”

    舒青愕然。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郁小姐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吧?”他小心翼翼地道,心底到底担心有些事是自己疏忽了的,因此没能猜出郁棠的用意,“我看郁小姐的意思,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裴宴摇头,道:“这小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心思多着呢!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这么远,就为了走的时候和我说这一句话。”他摸了摸下巴,猜测道:“你说,她不会是想让顾小姐在香会上出丑,但又因为顾小姐将来会是我们裴府的长孙媳妇,怕因此得罪了我和老安人,隐晦地来给我打声招呼。我们要是事后追究起来,她却早就给我们打过招呼了……”

    郁小姐应该没有这么重的心机吧?

    舒青想反对,但看看裴宴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又和郁棠不熟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宴见舒青没有说话,索性让舒青不要管这件事了:“我会盯着的,你继续帮我关注顾昶那边的消息就行了。“

    杨家也好,他大嫂也好,都是喜欢投机的,和顾家结亲,肯定不仅仅是想让裴彤去顾家读书这么简单。他沉吟道:“裴彤的那位表妹,是真的病死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不然,他大嫂是不会改变主意去和顾家结亲的。

    “是真的暴病而亡。”舒青道,“裴伍亲自去送了葬,看到了杨小姐的尸体。杨家当时也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接到了大太太的信,杨家的两位舅老爷商量了好几天,才决定和顾家结亲的。”

    裴宴冷笑,道:“是真的病逝就好,别到时候人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把大家都吓一跳。”

    舒青想到杨家曾经做过的一些事,低头不语,不予评价。

    裴宴就道:“路上真的连个茶肆都没有吗?你派人去看看郁小姐她们午膳怎么样了。”

    舒青在心里不停地吐槽。

    既然这么关心别人用没用午膳,怎么之前就不留人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呢?

    失礼也没失到这个份上啊。

    郁小姐今天也太倒霉了点。

    舒青脸上半点也看不出来。他恭敬地应是,退了下去。

    裴宴琢磨着郁棠的话,觉得自己得回趟裴府才行。

    这小姑娘,太会忽悠了,别把他母亲真的给忽悠进去了才好。

    裴宴草草地用了午膳,把修路的事交给了裴柒,赶路回了临安城。

    郁棠要是知道裴宴被自己给糊弄住了肯定得高兴地跳起来,可这会儿,她啃着点心,喝着水,心里却把裴宴至少骂了三遍。

    见过小心眼的,可没有见过比裴宴更小心眼的。

    要是她的话没能把裴宴给糊弄住,她会更气的。

    不过,讲经会大典的事,她也的确要好好想想。前世,顾曦向昭明寺献香方的时候,是由她自己亲自送上去的,昭明寺的主持师傅为了抬举她,还赠了她一盏莲灯。这盏莲灯底座上是由昭明寺主持师傅亲手写的一章《金刚经》,据说还送到五台山去开了光的。

    顾曦一时风头无人可比。

    说来也奇怪。前世顾曦嫁到李府之后就一路顺风顺水的,做什么事都能引得人来争相模仿,好像她是临安第一的贵妇人似的,裴家的女眷就没有一个和她打擂台的。

    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就算裴老安人等老一辈的不屑和她去争这些,那裴府的那些小辈们呢?

    郁棠仔细地回忆着裴府给她留下了印象的子弟。

    除了大公子裴彤,还有裴彤一母同胞的弟弟裴绯,还有裴家的旁支裴禅、裴泊。裴彤和裴禅是中了进士的,裴绯和裴泊则中了举人。

    长房的就不说了,裴禅和裴泊的妻子好像也非常低调,她做为李府的次媳都从来没有见过。

    还有裴宴。

    他前世到底有没有娶亲?娶的是谁家的姑娘啊?

    真是麻烦!

    郁棠越想心里越烦,恨恨地咬着点心,觉得自己有现在,全拜裴宴所赐。

    好在是裴府快到了。她整了整衣襟和妆容,去见了裴老安人。

    裴老安人听说郁棠要见她,立刻让陈大娘带了她进来,还见面就直言道:“是不是三丫头和五丫头去麻烦你了?我就猜着她们得去找你!”

    要不是顾曦和裴彤马上要订婚了,她们说不定还会把顾曦也拉进来。

    郁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给老安人行过礼后就坐在了丫鬟端来的绣墩上,温声和老安人说着话:“这件事也是我引起来的,我不能全部丢给裴小姐们自己却不管。何况这是件善事,能帮得上忙,我也是很高兴的。”

    裴老安人点了点头,笑道:“说起来几个小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不过是家里小子多姑娘少,我们老一辈的都不由自主地宠着她们,明知道不应该,也就装糊涂了。她们能把你请来也算是她们的本事。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你来见我,肯定是想问问我的意思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争产

    郁棠敢在裴宴面前装神弄鬼,却不好意思唬弄裴老安人。

    至于说浴佛节那天昭明寺有什么安排,裴家这么多管事,她相信等到了浴佛节的前几天,自然会有人告诉她那天的行程,她不必着急上火现在就知道。

    裴老安人不说,她也不必要问。

    郁棠笑着点了点头,道:“三小姐和五小姐让我和她们一起帮着苦庵寺的人学制香,我想着这件事也是我提出来的,不能丢了就走吧?就答应了。后来又知道这件事是您让她们几个负责的,就寻思着得来跟您说一声。关于浴佛节献香的事和香方的保管,也想跟您说说,请您给我们把把关,看我们想的对不对。“

    也就是说,她们已经有了主意。

    裴老安人对自家几个小辈还是清楚的。

    二丫头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嫁妆,三丫头的婚事也开始商量定亲的日子,两个小姑娘的心思都不在这件事上了,四丫头和五丫头年纪小些,还懵懵懂懂的,自己身边的人都管不好,更别说苦庵寺的事了。

    有想法的,肯定是郁棠。

    裴老安人从前只觉得她安静、温和、大方、识大体,没想到她还能担事,不由感兴趣地朝她倾了倾身子,神色慈祥地温声道:“那你都说说看,你们准备怎么办?”

    郁棠就把借小佟掌柜和请人帮着制香的事告诉了裴老安人。

    以她们的情况,请个制香师傅可以说是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裴老安人觉得若是换成她自己,也会这么做的。可借管事,而且借的还是小佟掌柜,这就让裴老安人心里不由得一动。

    外人看佟家,只觉得佟家是裴家的老人,忠心耿耿,因而在东家面前也有些体面。可裴家的人却知道,佟大掌柜是裴宴的祖父留给裴老太爷的人,佟大掌柜年轻的时候,曾经服侍过裴老太爷笔墨。后来虽然放出去做了大掌柜,却一直掌管着裴老太爷的体己银子,裴老太爷过世后,也是佟大掌柜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裴宴,还帮着裴宴把外面的一些财物盘点清理清楚了。对裴宴来说,佟大掌柜是家中管事中最值得他信任和尊重的人了,他甚至还准备提携小佟掌柜,想放小佟掌柜去掌管裴家在京城的铺子。

    这样的人,他居然借给了郁小姐,让小佟掌柜跟着家中的几个女眷胡闹……

    裴老安人仔细地打量着郁棠。

    白皙的面孔,明亮的双眸,红润的嘴唇,如三月枝头一枚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虽衣饰普通,还带着几分赶路的风尘,却依旧漂亮得如夏日之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让屋里都光鲜了几分。

    是个真正的美人。

    但裴宴可不是那种能让美色主导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都这个年纪了屋里还没有个人。

    那这位郁小姐是凭什么打动了裴宴,让裴宴支持着她们做那些玩笑似的善事呢?

    裴老安人在心里琢磨着。

    郁棠却没有想这么多,她觉得裴老安人审视她是很正常的谁家小辈的好友家中的长辈能不注意,若是交了人品不端之人,受了影响,到时候可是哭都哭不回来的。

    她镇定地道:“老安人您觉得这样可行吗?”

    裴老安人想了想,沉吟道:“小佟掌柜的确很不错,不过,你们怎么想到了要借小佟掌柜?我有点好奇。”

    郁棠心生异样。

    她觉得裴老安人今天的话有点多,好像在向她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她是裴府的老太君,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

    郁棠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依旧坦然地笑道:“是我去求的三老爷裴家的掌柜里面,我只和佟家的几位掌柜熟悉,其他的人我不了解,也不知道为人如何,就向三老爷借了小佟掌柜。”

    裴老安人一愣,随后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些人,就是运气好。

    有时候,你机关算尽,比不过别人运气好。

    郁棠说不定就是个有这样福气的小姑娘。

    裴老安人不再多想,笑道:“这个人选很好。”随后不由自主地告诉她为人处事,“做事,就得选对人。人选对了,做什么都事半功倍。人若是选得不好,做什么事都会束手束脚。我们做事,有的时候其实就是选人。”

    郁棠感觉到裴老安人的善意,恭敬地垂手听着。

    还是个聪明的人。

    裴老安人很是满意,还指点她让小佟掌柜去帮着找做线香和盘香的人:“这件事说来说去也是一件事,他既然接手了,这些事也不妨交给他去做,他认识的人比你们认识的多,他要是觉得有困难,还可以去找其他的管事帮忙,比你们交给胡兴要好的多,胡兴一直以来都只在临安城里走动,比不得佟家,几个叔伯兄弟都在四处做大掌柜。”

    郁棠忙起身道谢,陪着裴老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直到小丫鬟来禀说大太太过来了,她这才起身告辞。

    裴老安人也没有留她,让计大娘送她出门。

    出门的时候,她碰到了大太太。

    郁棠想给大太太行个礼来着,谁知道大太太满脸铁青,看也没有看她和计大娘一眼,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和她擦肩而过。

    计大娘满脸的尴尬,给郁棠赔礼道:“大太太这些日子为了大公子的婚事忙得晕头晕脑的,还请郁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看就是在盛怒之中,郁棠当然不会为此生气了,但她也止不住地好奇,悄声问计大娘,道:“大太太这些日子都这样吗?”

    计大娘看四周无人,低声和她八卦起来:“可不是!之前不是住在别院吗?让她回来过年她不回来,后来不知怎地,杨家舅老爷来了,她就下了山,接着就天天为了大公子的婚事和老安人、三老爷置气。要不是马上要到大老爷的祭日了,老安人哪里还能忍她!”

    说不定人家大太太就是看着马上要到大老爷祭日了才这样闹的呢!

    郁棠不怀好意地猜测,又有点奇怪大公子成亲有什么好闹的。

    计大娘看了她一眼,笑道:“难怪郁小姐不知道。大户人家是无私产的,可也不能真的成了亲给娘子买个头花戴都等着月例或伸手向家中的长辈要,成亲的时候,通常都会赠送些产业给晚辈,让他们有个买花粉胭脂、笔墨纸砚的进项。大太太就是为此事跟老安人置气呢!说大公子是家中的长孙,虽说不能继承永业田了,却不能和其他房头的少爷一样,只给几间铺子就算完事了。”她说到这里,警觉地又朝四周看了看,在郁棠的耳边轻声道:“陈大娘说,大太太这是在打老安人陪嫁的主意!”

    郁棠吓了一大跳。

    计大娘以为她不相信,道:“真的!是陈大娘跟我说的。”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安人嫁进来的时候十里红妆,陪嫁不少。而老太爷却好像知道自己会走在老安人前头似的,老太爷走后,家里的人才知道老太爷把自己名下的产业都转到了老安人名下,三位老爷一个铜板也没有得到。”

    “啊!”郁棠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没有分给自己的儿子?

    难道是怕自己走后儿子们不孝顺老安人?还是觉得三个儿子都不好?

    可这也说不过去啊!

    郁棠皱了皱眉。

    计大娘唏嘘道:“不说别的,光是银子就不下十万两,还不是存在裴家自己的银楼里面。老太爷走后,那家银楼的大掌柜怕老安人把存的钱都提走了,没等老太爷下葬就开始围着老安人转,直到得了老安人的准信,依旧会把钱存在他们银楼,那大掌柜还觉得不放心,又在家里停留了月余才走。你说,谁摊上了这样的婆婆能不动心啊!”

    “是啊!”郁棠还想着老太爷的安排,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这么多钱!”

    “可不是!”计大娘摇头,“但留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我觉得,老安人宁愿不要这银子,也不想老太爷走的。”

    是啊!谁愿意老来失伴,何况听说老太爷和老安人的感情向来很好。

    郁棠顿时心情有些低落。

    两人相对无语,在大门口正要分了手,裴宴回来了。

    看见人的车马,众人都非常的惊讶,原本安静的侧门立刻喧哗起来。

    裴宴下了马车却朝郁棠走过来:“怎么?这就要回去了?见过老安人了?老安人怎么说?”一副有要事商量的模样。

    跟车的裴柒眼睛珠子直转,有些僭越地插言道:“三老爷,您这几天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说吧!”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郁棠的身上,客气地喊了声“郁小姐”,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郁棠看裴宴却皮肤光洁,一双眼睛清澈炯然,身材挺拔飒爽,半点也看不出疲劳倦色。

    她在心里冷笑。

    这个裴柒,又是个人精。

    计大娘张大的嘴巴半晌都没能合拢,见裴柒要请郁棠重返裴府,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虚扶了郁棠,忙道:“郁小姐,您随我来。”

    可就算如此,她心里也很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三老爷不是去修路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男女授受不清,既然要请郁小姐进府,怎么不使唤青沅或是燕青?裴柒请郁小姐的时候,三老爷怎么也没有阻止?

    她高一脚低一脚地陪着郁棠往耕园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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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介绍: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帮着大堂兄振兴家业。
裴宴(冷眼睨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姑娘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是觊觎裴家宗妇的位置?
郁棠(默默流泪):不,这完全是误会!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队出海的时候让我参那么一小股,赚点小钱钱……花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