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二章 通知
会议室的外面。
丁一望着坐在旁边抽着烟的李折，皱起眉头。
“你怎么看？”
李折抬起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里面这不是还吵着吗？我怎么看重要吗？”
“星城镇妖司的人，是怎么知道圣主教廷的人何时离开的呢？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可不多。”
“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啊！”李折叹了口气，说道，“说不定，是凌鸿博亦或者是圣主教廷那些人自己嘚瑟呢？反正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星城镇妖司的人是怎么知道的，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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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城镇妖司的人，是怎么知道圣主教廷的人何时离开的呢？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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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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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三章 生肢
京城。
凌家庄园。
能够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处私人庄园，即便是已经远离了市区，却也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
对于普通人而言,别说是京城的庄园了，就算是一套四环内地普通住宅，都是即便穷其一生也遥不可及的梦。
在阵阵寒风中，凌家庄园内却灯火辉煌，庄园内部道路，从大门通往主楼地路都是双向扯到，每隔十米就会有一盏明亮的路灯。
而在两边地草坪上，也安置着许多草地灯，暖色的灯光照亮了一片片区域。
而在庄园的中心点，有五层高的主楼内，一楼的大厅里，大约有二十多号人,凌峰也在其中。
在凌峰身边坐着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胖，穿在身上的私人订制西装非常合身，此刻他的脸上是难掩的悲伤，而身边的女人则在掩面哭泣。
坐在主位的老人，鬓角发白，头顶的黑发中也掺杂着许多银丝，有些松垮的皮肤勾勒出一道道细碎的皱纹，神情严肃,目光混浊。
而其余人，此刻议论纷纷，一开始还在小声争执，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大，最后大厅仿佛变成了热闹的早市。
就在这时，主位的老者轻咳了两声，整个大厅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这一刻都聚焦到了老人身上。
“大哥不在，我便越俎代庖，主持这一场家庭会议。”老人轻声说道。
他就是凌家现任家主的亲弟弟，淩归愚，1也是凌鸿博和凌峰的亲爷爷。
最近这些年，凌家家主的身体每况愈下，常年处于休养闭关状态，以前凌桥在的时候，家里大事小事，也都是凌桥说了算。
但是现在，凌桥已经前往北疆，与妖族作战，这家族的大权，也就自然落到了淩归愚的身上。
当然，淩归愚平日里也很忙，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观龙山上，除非是家中遇到大事需要有人主持、决断，否则，他也不愿意将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琐碎的事情上。
可现在，他不得不下山回到凌家了。
毕竟啊，这一次遭难的人，可是他淩归愚的亲孙子！
就算想要装作不知道，也是不行的，他若是不回来，整个凌家，怕是都要乱了！
现在，凌鸿博已经被送进了医院，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凌家的人心里也都是清楚的。
“爸，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这么算了啊！现在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凌家的笑话呢！”一个女人说道。
“是啊爷爷，凌鸿博可是我们凌家的人，星城镇妖司简直无法无天！”一个年轻男人也说道。
“闭嘴！”淩归愚听到这话，顿时黑下脸，怒斥道，“什么凌家，真把凌家当成大家族了？是你们在外面肆无忌惮为非作歹的靠山了？胡闹！”
看到淩归愚发了火，说话的年轻男人顿时噤若寒蝉。
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有同情，有奚落，凌家作为一个大家族，内部也远远没有别人看上去那么和谐。
别说是凌家这样的大家族，就算是普通人，家里的亲戚也谈不上多和谐。
“凌鸿博的事情，观龙山，镇妖司，清洁工，都会处理，小峰。”
“在！”凌峰抬起头。
“明天你跟着他们去星城，要忘掉你凌家人的身份，要做到秉公处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绝对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淩归愚喝了口茶，正色说道。
凌峰精神一震，对于老爷子的意思，立刻心领神会。
说到底，老爷子还是心疼自己孙子的，特别是凌鸿博刚被送回来的时候，两条胳膊都没了，老爷子看见了，当场便红了眼睛。
要说起来，凌鸿博在凌家这一批年轻人中绝对谈不上优秀，实力不出众，天赋不算好，心智不成熟，也就是靠着祖辈蒙荫，在观龙山中有了一份工作。
可这毕竟是淩归愚的亲孙子，在长辈眼里，自家孩子最多也就是有一些小缺点。
而现在，事实就是，星城镇妖司的人擅自对他们动手，不但斩杀了圣主教廷的人，还砍掉了凌鸿博的两条胳膊。
这件事情的影响肯定是不小的，一旦认真追究起来，顾渊肯定是要倒大霉，就算顾渊之前解决妖域，有了不少贡献，可观龙山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就是赏罚分明。
顾渊立功，观龙山没有亏待过他。
现在犯了错，自然也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爸，圣主教廷那边……”凌峰试探着问道。
淩归愚面色一冷，道：“这件事情，自然有人处理，你就不用担心了。”
凌峰愣了愣，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爸，明日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要一同前往啊？”
虽然他就在名单中，可一直到现在，凌峰都不知道，那封名单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等明天你就知道了。”淩归愚淡淡道。
凌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狐疑。
他觉得，可能就算是自己老爹，也未必清楚，名单中还有哪些人。
就在这时，那一脸悲怆的胖子突然起身，然后跪在淩归愚的面前。
淩归愚皱起眉头，呵斥道：“干什么？给我起来！”
“爸，我求求你了，你想想办法，我就鸿博这一个儿子，他不能就这么废了啊！”胖子一边说话，一边拿头撞着地板，咚咚作响。
淩归愚叹了口气，看了眼凌峰。
凌峰伸出手，将胖子拎了起来。
“小江，我知道，鸿博是你儿子，你比谁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是你得知道，鸿博的两条手都没有带回来，顾渊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将手臂接回来的机会。”凌峰说道，“你就算是求爸，爸也没办法啊，不要为难他了。”
“二哥，咱们得想办法啊！”凌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这要是少了两条胳膊，鸿博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爸，你想想办法，我知道，观龙山上就有A级药师，药师的A级，不就是叫‘生肢’境吗？断臂重生，可肉白骨，您想想办法……”
淩归愚望着自己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叹了口气，许久都没有说话。
第874章 他是他，你是你
临时组建的调查组,调查的自然就是圣主教廷交流团等人地死，还有凌鸿博地两条胳膊。
在见到调查组组长的时候，凌峰是有些不高兴地。
又是辛老。
之前去星城，就是辛老带队，结果他们刚离开，圣主教廷地人还有凌鸿博就糟了难。
这让凌峰很难不怀疑，辛老等人在其中是否扮演什么角色。
不过这一次，李折倒是不在调查组中，丁一依旧跟着。
辛老担任这一次调查组地组长，而副组长名叫王之玄，从资历上来说,王之玄和辛老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两人在观龙山的地位也是相差无几，只是分管的方向不大相同。
在知晓王之玄要和他们一同前往后，凌峰的心里也舒服了一些，王之玄和淩归愚的关系一向要好，可以说是多年好友。
而王之玄之所以会担任调查组的副组长，其实还是淩归愚出面，请求自己这位老友，归根结底还是和凌峰一样，根本信不过辛老。
淩归愚在观龙山待了那么多年,早就活成了人精，什么问题看不明白？
有王之玄在，他也能够更放心一些，不说什么私心不私心的，淩归愚的态度非常直接：公事公办，有什么说什么！
淩归愚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就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星城那边根本就没什么需要调查的，顾渊根本就无从抵赖。
条例清晰，结果明确，星城镇妖司成员顾渊，擅自行动，将圣主教廷等人斩杀，并且重伤凌鸿博！
只要将顾渊带到京城观龙山接受惩罚，这件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此刻。
顾渊坐在星城红浪漫咖啡馆内，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洛音看着他，叹了口气。
“我真的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真的沉得住气。”
“不然呢？这个时候跪在地上忏悔，痛哭流涕吗？”顾渊笑着说道。
“……”洛音叹了口气，朝着门口看去。
此刻的咖啡馆内倒是一片寂静，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要是队长在的话就好了。”洛音轻声说道。
恰好此时周禛下楼，好奇道：“我在啊，怎么了？”
洛音转过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说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周禛苦笑了一声。
其实洛音的感慨，也是这几天他想的最多的事情。
身为代理队长，他比任何人的压力都要大。
每当感到烦躁的时候，就会想着，如果李队长现在在就好了，这些问题，哪里还叫什么问题？甚至，圣主教廷那些人都不需要顾渊动手！
李思明杀了也就杀了，观龙山那边就算再有意见又如何？
给老子憋着！
可现在李思明不在了，周禛现在只觉得风雨飘摇。
“周队长，给你添麻烦了啊。”顾渊转过脸看着周禛说道。
周禛黑着脸，说道：“这时候就不要说这话了，要非得说你做错了什么，就是你不该不叫上我们，看到纸条的时候，还藏着掖着，怎么，怕我拦着你？”
顾渊尴尬笑了一声。
虽然嘴上不会这么说，但是那个时候，他心里的确是担心的。
他并不确定，如果让周禛他们看到那张纸条，会作何反应。
而且，顾渊也不想将太多的人牵扯进来。
他知道观龙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管是圣主教廷还是凌家，都需要一个交代。
魏玄衣和孔白禾两人，此时神情也有些紧张。
他们倒不是紧张自己，只是担心顾渊的后果。
“周队长，观龙山来的那些人，准备怎么做啊？”魏玄衣问道。
周禛摇了摇头。
“我暂时也不知道，调查组来到星城，首先是要先调查圣主教廷等人，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
“那就好。”孔白禾笑了笑，说道，“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周禛疑惑地看着他。
“你放心什么？”
“因为我也掺和进去了啊！如果他们只是冲着顾渊来的，我就没办法跟着顾渊一起去京城了，只能在星城老老实实等消息，那岂不是很无聊？”孔白禾理直气壮道。
“嗯……”周禛微微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一旁的魏玄衣听到这，眼睛也亮了起来。
“是哦！咱们都能去京城了！那忘怀是不是也能去啊？”
周禛深深看了看他们俩。
之前，看到孔白禾和魏玄衣眼神中满是担忧，他心中还好受一些，觉得红浪漫咖啡馆还有的救，也就顾渊一个不正常的。
但是现在看来，周禛意识到自己错了。
相比较于孔白禾和魏玄衣的话，顾渊反倒是最正常的那个了。
听听他们说的话吧，那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吗？
就在这时，玻璃门被人推开。
周禛看到来人，精神一震，赶紧走到跟前。
“陆大人。”
身为星城执剑人的陆炎，看了看周禛，笑着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顾渊等人，顿时皱起眉头。
“你们怎么还没跑？”
“啊？”
“这京城调查组的人都来了，不准备逃走吗？难不成真被他们抓回京城？”陆炎疑惑道。
周禛轻咳了一声，道：“陆大人，还是别开玩笑了……调查组的人来了吗？”
“还有一会吧。”陆炎笑了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转过脸看着顾渊，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怎么样，想好怎么应付调查组的人了吗？”
“实话实说。”顾渊想了想说道。
“也是……你也不可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陆炎听到顾渊的回答，显得一点都不诧异。
周禛在一旁已经有些迫切了。
“陆大人，京城那边到底怎么说，他们准备，怎么处理顾渊？”
“我怎么知道，观龙山的人开会又不会叫上我。”陆炎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着急了？之前干嘛去了？你身为代理队长，难道不知道凡事向我汇报？”
“啊这……”周禛试探着说道，“需要汇报吗？我以前跟着李队长，也没见过这个程序啊……”
陆炎：“……”
你要不会聊天就去死好不好！
“李队长就算想汇报，我也不敢听啊……”陆炎小声哔哔两句，又拍着桌子对周禛说道，“他是他，你是你！你和李队长一样吗？你要是李队长，我现在还需要往这跑吗？”
周禛面红耳赤，顿时无言以对。
第875章 英雄所见略同
陆炎来红浪漫咖啡馆,也不是冲着训斥人来的。
身为星城的执剑人，等下调查组地人都要到了，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在场，总不能让自己人受了欺负。
不过，他来地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这一次，调查组的组长还是辛老，不过副组长，是观龙山上那位王老，王之玄。”
看着周禛等人都没什么反应，陆炎错愕道：“你们都不担心吗？”
“咳咳……陆大人,冒昧问一句，这个王之玄，是谁啊？”周禛疑惑道。
“……”
本来看着这些人这么淡定，以为他们是无畏，没想到竟然是无知！
他简明扼要道：“王之玄是什么人，其实不大重要，重要地是，此人和京城凌家关系要好，特别是与凌家地淩归愚，淩归愚是什么人,你们总归知道吧？”
“凌鸿博地爷爷。”孔白禾立刻说道。
陆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嘶！”周禛听到这话，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很不妙啊！陆大人，这一次，凌鸿博就是栽在了星城,那个凌峰就是冲着找麻烦来的了，再加上一个王之玄，岂不是更难缠？”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去帮你把他做掉？”陆炎冷笑道。
周禛皱起眉头，做沉思状，许久说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陆炎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周禛的脑袋上。
老子就是随口说说，你是真想让我死啊！
“行了，别扯犊子了，我没这么大的能耐，有这能耐，也没这胆子。”
“陆大人，您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周禛问道。
李思明不在，周禛他也没有主意，但是他知道，陆炎肯定算是自己人。
“先看看吧，看看调查组的态度。”陆炎看了看顾渊，说道，“如果能求情，我会求情，可如果观龙山那边态度强硬，我也没什么办法，顾渊，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不要怪我。”
顾渊笑了笑，摇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坦然，已经说明一切。
陆炎望着他，心中一阵感慨，伸出手，在顾渊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小子，不愧是李队长看重的人，够坦荡！看来，当你决定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
顿了顿，陆炎盯着顾渊，又说：“可就算如此，我还是想要问问，一直到现在，你都不后悔吗？”
“一开始可能还会有些后怕，但是后来……”顾渊想到那天，自己回到家中，看到小胖球时轻松的心情，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后怕的了。
“不后悔。”他直率道。
“就算，观龙山的人会要了你的命，你也不后悔吗？”陆炎突然沉声说道。
这一刻，整个咖啡馆内，都是一阵寂静。
周禛等人，呼吸一滞。
旋即，魏玄衣先大呼起来。
“他们想要杀了顾渊？他们凭什么？！不……他们疯了吗？！”
陆炎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看着顾渊。
顾渊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如果观龙山真的要因为这件事情杀了我，那我也不会束手就擒，也许对观龙山而言，我是没有大局观，我是罪该万死，但是在我心里，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如果让那帮杂碎真的平平安安走出星城，我才会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哦？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自然是反抗，谁要杀我，我就杀谁！”顾渊掷地有声道。
陆炎眯了眯眼睛，盯着顾渊看了一会，许久都没有说话。
“观龙山不会对顾渊动杀心。”孔白禾说道，“他们需要一个可以解决妖域的祭师，顾渊的存在，对观龙山至关重要。”
“哦？”陆炎笑着看向他，“所以你觉得，就因为顾渊是个祭师，所以，观龙山那边就得法外留情？”
“观龙山的聪明人太多了，他们看待问题，不论对错，只看利弊，他们天天说着大局观，也算是言行一致。”孔白禾平静道，“顾渊活着，观龙山有利，后果是惹恼圣主教廷。顾渊死了，圣主教廷也未必就能完全满意，观龙山想要避免冲突依旧要付出代价，还失去了一个解决妖域的顾渊，所以……观龙山那些‘聪明人’最清楚该怎么做。”
陆炎有些错愕地看着孔白禾，心中愈发感慨了。
他觉得，自己不单单是小瞧了顾渊，也小瞧了孔白禾。
如果是他在这个年纪，可不敢去算计观龙山，更不敢揣测那些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孔白禾不敢敢猜，甚至还敢算计，清晰地知道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
“咳咳，陆大人，孔白禾的分析对吗？”周禛小声说道。
陆炎本来想吐槽一句老子怎么知道，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己好歹是星城的执剑人，要是真这么说，岂不是证明自己很无知？
短暂地思索片刻后，陆炎点了点头。
“嗯，我觉得小孔的这个想法很有道理，角度也不错，你继续说。”
孔白禾看了看陆炎，眼神有些古怪。
可陆炎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态，又仿佛怡然自得气沉山河，似乎，他人虽然坐在这，却又将所有事情都纳入心中。
就算是坐禅山上那位天智法师来了，见到他也得递根烟。
就在这时，陆炎突然接到电话。
挂了电话后，他看着顾渊。
“不用说了，人已经来了。”
“这么快？”周禛脱口而出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陆炎轻声说道。
他站起身，转过脸看着顾渊，沉吟片刻后，说道：“小顾，身为星城的执剑人，你也算是我手底下的兵，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的！”
顾渊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拒绝陆炎的好意，但是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就不是陆炎能够干涉的。
……
走出机场。
辛老与王之玄并肩而行。
凌峰等人，则是跟在后面。
“老辛，观龙山现在的压力也很大啊，圣主教廷的那位主教，成天大喊大叫，嚷嚷着要个说法，而凌家那边……这些年来，凌家为我大夏也贡献许多人才，就连凌桥，此刻也在北疆征战，我们若是处理不好，只怕是寒了他们的心啊！”王志宇语气不轻不重道。
辛老笑着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哦？你也是这么想的？”王之玄有些惊讶。
第876章 自首
李思明在星城镇妖司的这处办公室,此刻已经变成了临时审讯室。
看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辛老，顾渊地神色无比坦然，只是背后一双眼睛，让他很不舒服。
坐在后面沙发上地凌峰，此刻眼神冰冷地望着顾渊后背，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怒和杀气。
顾渊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对方对视过了。
凌峰对他有意见，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地事情。
“顾渊，从现在开始，接下来我问你地没一个问题,你都需要正面回答，并且，不能掺杂任何谎言，明白吗？”辛老望着顾渊，神情也严肃起来了。
顾渊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辛老，有什么您尽管问吧。”
辛老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地王之玄。
王之玄轻轻颔首，并未说话。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
丁一在一旁已经做好记录工作。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顾渊，之前的几次接触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充满好感。
特别是上一次来星城，调查秦孝的死，原本他还信心满满让顾渊相信他们，可最后的结果出来时，丁一甚至觉得自己都没脸来见顾渊。
秦孝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心里也很清楚。
顾渊擅自行动，将圣主教廷的人全部斩杀，责任真的在他吗？
如果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能够将这件事情妥善处理了，顾渊又何必铤而走险呢？！
此刻，辛老提出第一个问题。
“圣主教廷亚历山大等人，是否都是死在你的手上。”
顾渊听到这个问题，眉头微微一皱。
他沉吟片刻，说道：“是。”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人，突然开口。
“你在说谎。”
顾渊下意识转过脸看向那个女人，大概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黑色的职业装，黑色的长裤非常宽松，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像是顾渊高中时候遇到的古板教导主任。
一开始，顾渊并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这个女人身上，可自己话音刚落，她就立刻开腔。
疑惑了两秒，顾渊恍然大悟，盯着对方那个有些老旧的眼镜，笑着说：“没想到还有这种器物，倒是少见。”
女人轻笑了一声，不经意地扶了一下眼镜。
“所以啊顾渊，不要试图说谎，这对你没有好处，只有你实话实说，我们才能真的帮到你。”女人声音温和道。
顾渊笑了一声，却也头疼起来了。
辛老也皱起眉头，道：“顾渊，不要什么事都大包大揽，你的身板子，没那么解释，接下来，你只需要回答yes，or，no，明白吗？”
“好。”
“亚历山大，是你杀的吗？”
“or。”
辛老：“？？？”
“咳咳！顾渊，认真点！”丁一在一旁黑着脸道。
他是真的佩服顾渊的心理素质，这都什么处境了，竟然还能逗闷子。
顾渊叹了口气，道：“辛老，咱们也不用问那么多了，圣主教廷的人，是我杀的也好，不是我杀的也好，都算到我头上便是，又何必还要牵扯到其他人呢？”
辛老还没说话，身后的凌峰已经忍不住开口了。
“顾渊，你给我严肃点！”凌峰怒斥道，“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一起陪你玩吗？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没问的话，不要回答！”
顾渊转过脸，看了看他，笑着说道：“你倒是不用激动，接下来我说的肯定是真话——你那个侄子凌鸿博的手，就是我剁掉的，我想，你凌家唯一关心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情吧？”
“你！”凌峰大怒，猛然站起身。
从见到顾渊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顾渊在见到他的时候眼神中竟然没有丝毫愧疚和害怕，安定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
而现在，顾渊说的话，在凌峰听来完完全全就是一种挑衅！
“咳咳，凌峰，你给我坐下！像什么样子？这还像是来调查的吗？成何体统！”王之玄瞪着眼睛望着凌峰，语气有些强硬道。
凌峰狠狠瞪了顾渊一眼，冷哼一声，这才重新坐下。
而王之玄此刻也眼神不善地看着顾渊，质问道：“杀了这么多人，闯了这么大的祸，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那他们杀了秦孝，他们愧疚了吗？”顾渊突然提高了嗓门，质问道。
“你！”王之玄脸色微变。
本来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顾渊，没想到对方的嗓门竟然比他还大。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懂尊重前辈吗？
而此时，顾渊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激动了，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人都是我杀的，当然我承认这是假话，可这重要吗？你们来到星城，也不是真的奔着真相来的，无非就是观龙山需要一个交代，凌家需要一个交代，圣主教廷也需要一个交代，一个我，就够了，又何必还要牵扯上其他人呢？”顾渊面无表情道。
丁一的嘴角都在微微抽搐着。
王之玄更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斥道：“竖子狂妄！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的。”顾渊说道，“我自己做的事情，自然是自己承担。”
“可这并不是你一个人做的。”
“重要吗？”顾渊反问道，“这就是我要做的，就算真的有其他人，那也只是为了帮我，难不成他们帮了我，我还要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丁一，去开一下门。”辛老放下茶杯说道。
“是。”丁一赶紧起身。
他走到跟前，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三人，顿时一脸的惊愕。
而顾渊也朝着门口看去，当发现，孔白禾魏玄衣还有忘怀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怕是没办法把他们撇出去了。
看到孔白禾和魏玄衣，丁一还在镇定，也能表示理解，毕竟这两人也都是星城镇妖司的，还和顾渊在一个小队里。
但是看到忘怀，他就有些纳闷了。
他自然是见过忘怀的，也知道对方的来头，便询问道：“忘怀小师父，你怎么来了？”
“阿弥陀佛。”忘怀双手合十，“小僧是来自首的。”
“？？？”
第877章 底气
“这样吧,这三个人，我先带到隔壁询问，这边，就先交给你们了。”辛老笑呵呵站起身说道。
王之玄看了看他，点点头。
等到辛老离开后，丁一便询问顾渊：“顾渊，刚才忘怀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渊沉吟片刻，道：“等辛老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丁一手中的笔轻轻敲击着桌子，提醒道：“顾渊,端正态度。”
顾渊苦笑了一声。
怎么感觉丁一他们就跟复读机似地。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好了，我们进行下一个问题吧。”丁一说道，“你们是怎么掌握，圣主教廷等人以及凌鸿博地路线的？”
听到这个问题地时候，顾渊抬起头，看了眼丁一，对方眼神中地地确确是好奇。
如果丁一不是一个演技派的话，从这一点可以判断，那张纸条并不是他留下来的。
当时,也就是辛老，李折，还有丁一三人。
凌峰并不在场。
如果不是丁一的话，留下纸条的人，就只有可能是李折和辛老了。
不过，从顾渊主观的角度来看,辛老大概不会做出这件事情。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李折了。
“顾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要走神啊。”丁一无可奈何道。
顾渊的态度，还真让他有些没辙。
要说不配合吧，其实顾渊也挺配合的，甚至开始大包大揽，生怕他们这些人白跑一趟。
可如果说配合，似乎又有些牵强了。
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丁一是想要帮顾渊开脱的，可他也知道，这难度非常大。
“其实，我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堵到他们了。”顾渊说道。
“他在说谎。”戴眼镜的女人立刻说道。
顾渊转脸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无奈。
“大街，你能出去转转吗？”
女人笑了笑，翘着腿说道：“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丁一抬起头看了顾渊一眼，继续做着记录。
王之玄将随身携带的茶杯拧开喝了一口，又将喝进嘴里的茶叶吐了回去。
“直接下一个问题吧。”
“啊？”丁一愣了一下。
王之玄叹了口气，说道：“不为别的，我就想看看，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说一句真话。”
顾渊：“……”
听王之玄这么一说，顾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丁一也叹了口气。
“顾渊，你为什么要对圣主教廷的人下手呢？”
顾渊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迟疑片刻，问道：“你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丁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他当然知道顾渊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这就是提前准备好的问题。
“好吧……”顾渊笑了一声，“我不想让那些圣主教廷的人在星城杀了秦孝，拍拍屁股就能回去，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秦孝一直遵纪守法，虽然是个妖族，可是他的生活却和普通人一样，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他去问心寺，也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孙儿求个平安，他不该死，就算他是妖，也该杀人偿命。”
“哼，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凌峰冷笑一声。
“他说的，是真话。”戴眼镜的女人平静说道。
凌峰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丁一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那凌鸿博呢？为什么对他下手呢？”
“我不知道凌鸿博和那些圣主教廷的人之间到底存在什么交易，总而言之，从他出现开始，便一直跪……算了，我不想说的那么难听。”顾渊说道，“秦孝的死，凌鸿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是他并不是直接凶手！”凌峰怒斥道。
顾渊再次转过脸，看着他。
“如果他是的话，你觉得，你还能看到活生生的他吗？”
凌峰：“……”
……
审讯结束，辛老也回来了。
顾渊被带走，和孔白禾他们待在一起。
辛老喝了口茶，将自己刚才从孔白禾等人那边得到的消息阐述了一遍。
听到一半，王之玄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么说，问心寺也掺和进来了？”
“不要说的那么严重。”辛老说道，“忘怀说的很清楚，这只是他自己的意思，并没有经过问心寺的允许。”
“哼，他自然是这么说了。”凌峰冷笑一声道。
“不然呢？你打算怎么样？把问心寺一锅端了？你有这个能力吗？你还觉得，现在不够乱？”辛老皱着眉头道。
凌峰被辛老这么一通训斥，顿时不敢吭声了。
王之玄沉吟片刻，道：“顾渊想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现在看来，孔白禾他们说的更接近现实。”
“的确，孔白禾和魏玄衣都参与其中，不过，魏玄衣倒是没有直接杀人，只是控制住了凌鸿博。而忘怀，则亲手斩杀了圣主教廷的那位亚历山大神父。”辛老说道，“看来，这圣主教廷的人的确是不招人喜欢啊，就连问心寺的忘怀和尚都忍不住对他们下手了。”
王之玄轻咳了一声：“老辛，注意你的措辞，还有，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辛老笑了笑，看着王之玄，说道：“老王，抛开别的不谈，你真的觉得，顾渊他们做错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放任那些人离开，我大夏颜面何在？如果，是我们年轻的时候，你会不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如果，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大夏年轻好儿郎一个个都没了热血，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辛老盯着王之玄，沉甸甸道。
王之玄面色微变。
辛老的这几个问题，算是直接戳到了他的肺管子里。
辛老看王之玄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改变的，还是先将他们带到观龙山去吧。”
“嗯。”王之玄点点头。
只要将顾渊等人带到观龙山去，他们的任务也算是结束的。
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了。
凌峰的眼神中依旧绽放着寒芒。
只要将顾渊带到京城去，他就有把握，让顾渊无法回到星城！
就算，顾渊是个祭师，已经解决许多妖域，也算是有着卓越的贡献，并且还有不俗的潜力。
他依旧有这样的底气！
孔白禾警告
今夜的风,有些大，天空晦暗无光，明天不会有一个好天气。
陆炎伸出手，给面前的辛老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辛老，你们还真是够放心地，竟然让顾渊就这么回去了。”
“明天得去京城，总得先让他回家交代两句吧？”辛老笑着说道。
“这么说，辛老不担心他跑了？”
“如果他想跑，早就跑了，又何必等到我们来呢？”辛老轻声说道。
凌峰本来是想要先将顾渊给限制起来地,但是不管是辛老还是丁一，都不同意这样的做法，就连王之玄，也觉得过犹不及，便给了顾渊回去收拾衣服地机会。
陆炎望着面前地辛老，小心翼翼道：“辛老，我想知道，如果顾渊真地被带回京城，会是什么下场呢？”
“你觉得呢？”辛老不答反问道。
“我觉得，顾渊虽然杀了人,但是情有可原。”陆炎说道。
辛老稍微停顿了下，皱了皱眉头，道：“小陆啊，你要真是这么想的，那我可得好好批评批评你了，身为星城的执剑人,这样的话，可不该说。”
陆炎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正是因为，我是星城的执剑人，更应该将自己心里的声音表达出来，本来，在对待圣主教廷那些人的态度上，观龙山做的就不对！”
“小陆，慎言！”
“辛老，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陆炎神情严肃道，“他们在我大夏国杀了人，哦不，杀了妖，但是，那妖的合法身份，可是我们给的，他们一些外来人，说杀就杀了？凭什么？别说是圣主教廷的人，只要秦孝没犯错，就算是镇妖司的人，也不能对他出手！”
辛老看着神情激动的陆炎，叹了口气，道：“如果，观龙山最后处理顾渊的态度让你不够满意，你会怎么做？”
陆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坦言道：“那我会考虑离开镇妖司。”
“嗯？”辛老皱起眉头。
“没办法啊，其实我发自内心认为，顾渊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他非常冷静。”陆炎说道，“你看，那个叫凌鸿博的白痴，那么招人讨厌，结果顾渊都没要了他的命，只是砍掉他两条手臂，如果观龙山真的要清算顾渊的话，我会觉得，这个地方是不是没有我想的那么纯粹。”
辛老望着他，他能看得出来，此刻，陆炎说的句句肺腑，并不是借机想要施压。
如果真的是施压的话，陆炎在镇妖司的身份地位，可能还威胁不到他们。
除非是李思明，才有这么大的能耐……
思索片刻，辛老还是开口道：“不要想那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但是一些表面工作还是得做好的。”
“可顾渊如果去了京城，凌家能放过他吗？”陆炎询问道，“那可是京城啊，就算观龙山想要从轻发落，凌家能善罢甘休？别人暂且不说，单单是一个淩归愚……”
“淩归愚不是疯子。”辛老说道，“你觉得，他敢在观龙山上要了顾渊的命不成？”
“就算没要了顾渊的命，顾渊也吃不了兜着走……”陆炎小声说道。
直到辛老瞪了眼睛，他才闭上嘴。
……
“京城……不能去。”孔白禾看着顾渊，有些严肃道。
“嗯？”
“就算观龙山不会把你怎么样，凌家也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凌家不会直接要了你的命，但是肯定不会让你好受。”孔白禾说道，“他们只要弄点小手段，也会让你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能吧？如果凌家真的这么做了，观龙山能算了？”魏玄衣说道。
孔白禾看了她一眼，叹气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之前就说过，观龙山的那些人，不看对错，只看利弊。如果……我是说如果，淩归愚真的在观龙山上杀了顾渊，你们觉得，观龙山会让淩归愚偿命吗？为了一个死人，在杀死淩归愚？”
魏玄衣顿时愣住了。
本来她倒是没那么担心，可现在听孔白禾这么一说，京城在她眼里也变成了龙潭虎穴。
等回到家中，顾渊也在思考着孔白禾的警告。
的确。
这个时候去京城非常危险。
不过。
在决定斩杀圣主教廷那些人的时候，顾渊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
虽然凭借着他个人能力，也无法和观龙山抗衡，但是他并不会束手就擒，就算是死，也得战死！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渊也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告诉二叔二婶，自己明天会去一趟京城，可能会在那边待几天。
二叔二婶倒是没多问什么，他们其实能发现顾渊情绪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渊对他们不再是毫无保留，而是有选择性的决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孩子对待家里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态度，就算是他们也是如此。
而且，他们相信顾渊，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够妥善解决。
现在真正让他们担心的，还是小胖球的身体情况。
“你可得早点回来啊。”二婶叮嘱道，“不然小胖球得担心你了。”
“嗯！”顾渊重重点头。
话刚说完，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阳台玻璃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顾渊转过脸，看着挂在玻璃上的雨点，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虽然知道跟着辛老他们去京城有危险，可也不得不去，如果不去，那就等于直接翻了脸，就算观龙山那边真的如孔白禾说的那样准备留情，也留不住了。
想到这些，顾渊也叹了口气。
翌日。
顾渊早早起了床，将被子叠好，收拾了一件衣服，看着还在睡觉的小胖球，一个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这才走出房间开始洗漱。
二婶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知道顾渊今天要起早，她也早早就起床开始做早饭。
“先吃点再出门，这要是饿着肚子坐飞机，肯定不好受。”二婶叮嘱道。
“嗯。”
“既然去了京城，那也可以空两天时间去转转。”
“好。”
看着顾渊匆匆忙忙吃完早餐离开，二婶站在门前观望了许久，叹了口气，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重新关上了房门。
还好还好
红浪漫咖啡馆内。
辛老等人,此刻已经坐在位置上，吃着早餐喝着茶，安安静静等待着。
凌峰则一直站在门口，迫切地张望着。
丁一冷笑一声，挖苦道：“凌先生还真是小心谨慎啊，这是生怕顾渊不来了？”
凌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心为上，要我说，你们就是太信任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丁一冷哼一声。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凌峰皱起眉头,已经有些不满了：“真是有趣，丁队长竟然觉得，那顾渊是个君子？”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丁一慢条斯理道，“顾渊无论是杀人，还是面对我们的审讯，从始至终，都淡定自若，并无不可言之，即便说谎,也只是想要将责任一肩挑之。反观凌先生，自上次来到星城，便与凌鸿博多次窃窃私语，现在又是翘首以盼，生怕顾渊临阵脱逃，谁是君子,自然高下立判。”
凌峰看了看丁一，嘴角微微抽搐着。
他和丁一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以前倒也没觉得，这家伙的嘴皮子这么能说。
……
坐禅山，山道上。
穿着僧衣地忘怀，慢慢悠悠走着，身边便是天智法师。
在他们地身后，还跟着两个和尚。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也就是凌晨时候才停下来，空气有些湿冷，而山道上地台阶此刻也变得有些湿滑。
忘怀搀扶着身边天智法师地手臂，走得小心翼翼。
“忘怀。”
“师父，弟子在。”忘怀面对辛老等人地询问时，始终淡定自若，但是此时此刻，面对天智法师，他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是自己的师父，而且他做这些事情也并非经过师父的允许，可以说是擅自做主。
“京城比起星城是要冷上许多的，毕竟更靠近北方，带的衣服，可多啊？”
“嗯……”
“那就好。”
忘怀此刻终于忍不住了。
“师父，您不责备我？”
天智法师微微一怔，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询问道：“那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忘怀迟疑数秒，还是摇了摇头。
“不杀他，我心中难过此关。”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又要责备于你呢？”天智法师笑着说道，“善恶对错，你心中也很清楚，既然你觉得必须要这么做，自然是有你的理由，而现在，你也没有逃避自己的因果，何错之有呢？”
忘怀沉默不语。
天智法师继续说道：“自秦孝死后，你便不敢看佛，我知道你心中有愧，你不敢看佛，又怎能见佛呢？而现在，该做的事情你已经做了，你虽然造下杀孽，可你内心清澈，也敢与佛同在，既然如此……何错之有呢？”
忘怀心中的担忧彻底化解了。
“师父放心，人是弟子杀的，无论观龙山打算如何处置弟子，弟子都能坦然接受！”忘怀说道。
天智法师笑了笑，停下脚步，目送着他下山。
在山道上，天智法师驻足很久，也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此时，身后的一个和尚往前走了两步。
“住持，观龙山那边……”
“不用担心，不要忘了，师兄现在还在京城，这一次，问心寺也算是配合他们演了一出戏，若是他们真的想要对忘怀做些什么，问心寺……不答应！”
听到这话，身后的两个和尚对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
“住持，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去吧，不用担心了。”
天智法师叹了口气，道：“一码归一码，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住在山上，虽然聪慧，可对于俗世，也是一知半解，现在要出远门，怎能不担心呢？”
两个和尚不再说话，而是站在山道上，和天智法师一起，朝着远处眺望着。
明明忘怀已经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可他们好像还能够感知到忘怀此刻走到了哪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天智法师叹息一声。
“回去吧。”
……
当看到顾渊推门而入的时候，丁一瞥了眼凌峰，冷冷一笑。
嘴上倒是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凌峰却从丁一的冷笑中听明白深一层的含义。
他皱着眉头，没有去看丁一，只是阴沉着脸看着顾渊。
顾渊表现得越淡然，他心中就越不舒服。
陆炎也坐在咖啡馆里，身边就是周禛，白榆葛菲洛音，也都脸色严肃地望着顾渊。
咖啡馆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可顾渊就仿佛没事人一般，推门进来后，就微笑着和在场的每个人打了一声招呼，如往日般来到吧台，轻轻敲了敲桌子。
“洛音，给我来一杯咖啡，就用孔白禾带过来的咖啡豆。”
虽然顾渊并不是一个喜欢喝咖啡的人，但是这一大早起来，总觉得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来上一杯能苦掉半条命的咖啡，也能清醒清醒，算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洛音深深看了顾渊，说道：“你确定？”
“当然。”
洛音笑了一声，点点头，认真为顾渊做着咖啡。
等顾渊坐下后，凌峰冷笑着讥讽道：“你倒是积极，没有一丁点恐惧。”
“心中无愧，为什么要恐惧呢？”顾渊反问道。
凌峰冷着脸，却也不再说话。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沉不住气，就会显得太浮躁，反倒是心境上就输给了始终淡定自若的顾渊。
身为凌家的人，他当然不能这么丢分。
可想到凌鸿博那凄厉的惨叫和哭嚎，他这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虽然只是二伯，可凌鸿博的确是他看着长大的。
等到热咖啡被端上来的时候，孔白禾和魏玄衣也来了。
之后，便是忘怀。
忘怀所在的问心寺，距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虽然起得早，可路上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看到顾渊他们的时候，忘怀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小僧还以为自己迟到了，你们已经走了呢。”
一直强压着心中愤怒的凌峰，此刻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这叫什么话！
知道的，是你们去京城受审。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特娘的赶旅游团的大巴呢！
跑大家都先走了把你丢下是什么意思啊？
小和尚欺人太甚！
破地方
看着人都到齐了,辛老等人也都站起身。
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陆炎在一旁笑呵呵道：“辛老，这外面还下雨呢，要不等雨停了再走？”
“不等了。”王之玄立刻说道，“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呢，再说了，别说是小雨，就算是倾盆大雨，也不耽误我们出行。”
“那可不好说，有的时候恶劣天气，是会影响飞机飞行地。”魏玄衣在一旁小声说道。
王之玄虽然没说话，凌峰却恶狠狠道：“就算是下比脑袋大地冰雹,我也扛着你们走！”
“啧！”丁一在一旁讥讽道，“凌先生还真是归心似箭啊。”
在顾渊等人的问题上，凌峰和丁一已经产生了分歧，并且有着冲突，丁一讥讽地话倒是没少说，凌峰已经习惯了。
他闭着眼睛，选择性无视了丁一地发言。
丁一则是在陆炎身边，小声说道：“怎么个意思？是要等谁吗？要是这样地话……其实等等也没啥的，这早一会晚一会，也没啥差别。”
陆炎摇了摇头。
“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丁一脸一黑。
还以为陆炎留有什么后手呢,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高估对方了。
这执剑人让他当的，真是一点咖位都没有啊！
如果陆炎是有什么后手的话，丁一还真不介意帮着对方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拖延一些时间。
可现在他真的是想出力都没这个机会。
但是就在他们准备走出咖啡馆的时候，一辆车,突然停在了咖啡馆的前面。
丁一下意识转过脸看向陆炎，那眼神似乎还带着几分埋怨，仿佛是在说：还说没有后手，这不是来人了吗？
跟我还藏着掖着的，你不乖哦！
但是很快丁一发现，陆炎此刻眼神中也是茫然，似乎并不知道来者是谁。
这下，丁一就有些懵了。
等到车门拉开，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最惊讶的人，就是站在顾渊身边的魏玄衣。
“咦！”
凌峰等人，立刻皱起眉头。
辛老和王之玄两人对视一眼，表情也都有些古怪。
不过，两人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魏见深，见过两位前辈。”魏见深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看着很是平静。
辛老笑了笑，说道：“魏先生客气了。”
他们和魏见深其实也是见过的，但是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看到魏见深来了这里，他们心中也不惊讶。
魏玄衣就是魏家的人，而魏见深也是她的亲爹。
魏见深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
“不知道魏先生所为何事啊？”王之玄问道。
魏见深的目光从两人中间穿过去，看着蹬蹬蹬后退几步的魏玄衣，苦笑了一声。
“让两位前辈见笑了，魏某此次前来，是打算将女儿带回去。”
“我不回去！”魏见深话音刚落，魏玄衣就立刻说道。
魏见深黑下脸，冷哼一声。
“你说了不算！”
凌峰在一旁突然道：“魏先生，恐怕，你说了也不算吧？我知道魏玄衣是你的女儿，但是现在，令爱已经牵扯进来了，既然你来了，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说把她带走就带走，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魏见深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听到凌峰的话，猛地转脸盯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凌峰是真的有些生气，我就这么没有牌面吗？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凌家，凌峰。”
“哦……听过，没见过。”魏见深点点头，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带我女儿回去？”
“自然不能的。”
“为什么呢？”魏见深笑笑，道，“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凌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魏先生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魏玄衣为什么要去京城，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是因为圣主教廷，还是因为你侄子？但是，据我所知，圣主教廷那些人的死，和我女儿并无瓜葛，而你侄子的两条手臂，也不是我女儿剁掉的，她只是在场，但是，她杀了谁呢？”魏见深说话的同时，还朝着凌峰靠近了两步。
锐利的眼神，逼视着对方。
凌峰刚想要回怼，但是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他的脑子里过了一下，惊愕地发现，好像魏见深说的也是事实。
他们调查组来星城就是为了调查真相，而圣主教廷那些人的死早就已经水落石出。
事实是，那些圣主教廷的人，是死在了顾渊和孔白禾的手上，亚历山大则是被忘怀斩杀，至于凌鸿博的手臂，也是顾渊亲自动手。
魏玄衣虽然参与战斗，但是她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帮忙拖住了凌鸿博，但是，她并没有给凌鸿博造成太大的伤害，退一万步说，就算动手的人是她，那凌鸿博也没死啊！
魏玄衣手上是真的一条人命都没有！
不过就在这时，魏玄衣竟然开口了。
“我不走！所有人都是我干掉的！”
魏见深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女儿。
“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有这个能耐吗？我信不信不重要，你看看他们相信不？答应爹，有点自知之明吧。”
魏玄衣不过就是个c级武者，如果是一对一公平交战的话，魏玄衣甚至都不一定是凌鸿博的对手，现在竟然还说所有人都是死在她手上的。
魏见深作为她的亲爹，都想问问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魏玄衣有些愤怒，冲着魏见深嚷嚷道：“这是我的事，你少管我，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魏见深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辛老和王之玄。
辛老此刻似乎也有些为难，转脸看向王之玄。
王之玄沉吟片刻，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魏玄衣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责任，如果魏先生真的要将女儿带回去的话，也未尝不可。”
他很清楚，无论是观龙山还是圣主教廷，亦或者是凌家，目标都只是顾渊，仅此而已。
至于魏玄衣，本身就没犯下什么大错，他们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计较太多，恶了魏家，毕竟这些年来，魏家在鹿城也一直帮衬着镇妖司。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更没意见了。”辛老笑笑，又对魏见深叮嘱道，“不过，魏先生，我们同不同意是一回事，就怕令爱不愿意跟你回家啊。”
魏见深面无表情，淡淡道：“她没有选择。”
魏玄衣大怒。
“魏见深，我说了，我不回去，你听不见吗？辛老，咱们赶紧走，那个谁，凌峰！你不说点什么吗？要不是我拖住凌鸿博，说不定他就真的跑了，你不生气吗？”
凌峰：“……”
他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脸上肌肉抽搐。
长这么大，他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星城镇妖司的人……
一个个真的太特码欺负人了！
这一刻，他心中有了和凌鸿博一样的感悟。
“这破地方，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还之彼身
凌峰虽然愤怒,但是他也不至于被魏玄衣的几句话就被气到乱了分寸。
他很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顾渊带回京城，绝不会节外生枝，更不会因为魏玄衣主动招惹魏家。
这对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魏玄衣见势不妙，想要撤退，可她哪里是魏见深地对手，眨眼间就被魏见深擒住。
“魏见深，你放开我！我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魏见深听着也是头疼。
魏玄衣地态度,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当下没有丝毫犹豫，迅捷出手，大拇指按在魏玄衣后颈处，随着真气的渡入，魏玄衣顿时晕了过去。
将魏玄衣抱回车上，魏见深看了看顾渊和孔白禾，沉吟片刻，道：“不用为她担心，我不会让她乱跑地。”
这话像是对辛老等人说地。
可孔白禾,却看向了顾渊。
等到车离开后，孔白禾才轻轻撞了一下顾渊地肩膀。
“是你把魏见深叫来的吧？”
顾渊微微一愣，疑惑道：“何出此言啊？魏先生可是魏玄衣的父亲，想要将女儿带回去，完全是人之常情啊！”
“别跟我扯这些了，你就是不想让魏玄衣牵扯进来。”孔白禾小声说道。
他看了看辛老他们,也没继续说下去了。
其实看到魏见深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而当魏见深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将凌峰怼了个哑口无言，他心里就更明确了。
如果不是顾渊告知，这些事情，魏见深也不可能知道。
虽然魏家和镇妖司关系不错，但是这些信息，镇妖司肯定不会对外公开的，就算是鹿城镇妖司那些人，也不可能知道。
凭借着对顾渊的了解，孔白禾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事情都是顾渊告诉对方的，而魏见深之所以来接走魏玄衣，也是顾渊从中发力。
“哎，你就为魏玄衣考虑，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呢？”孔白禾惆怅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没有魏玄衣重要吗！”
顾渊：“……”
他往旁边挪了挪脚步，鄙夷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你需要我担心吗？等到了京城之后，孔家的人恐怕就得去寻你了吧？”
孔白禾叹了口气，也没说话了。
其实这也是他担心的。
辛老转过脸，深深看了顾渊和孔白禾一眼。
就在这时，他们的车也到了跟前。
“顾渊，孔白禾，你俩和我坐一辆车吧。丁一，你开车。”辛老吩咐道。
“是。”
凌峰看着他们，皱起眉头。
他走到王之玄跟前，给后者递去一个眼神。
王之玄面无表情，上了另外一辆车。
凌峰无计可施，只得跟着上去。
但是车门拉上，他便说道：“王老，辛老怕是有什么话想要交代顾渊他们吧？”
“不用想那么多。”王之玄语气有些不快，道，“顾渊他们这不是已经要去京城了吗？等到了京城，你们凌家便慢慢商量吧，再说了，老辛是组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想怎么做？把他们拽下来吗？”
凌峰也听出了王之玄语气中的不悦，赶紧解释道：“王老，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之玄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淩归愚恳求，他根本不想掺和进来，谁愿意闲着没事蹚浑水玩呢？
只是他和淩归愚在观龙山中一直关系要好，之前，凌家也帮了他一些忙，现在淩归愚有求于他，他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凌峰双目看着车窗外，却又听见了王之玄的声音。
“凌峰。”
“王老，您吩咐。”凌峰打了个激灵，赶紧说道。
“你们凌家的事情，我本来不想多问。可就这件事而言，我还是想问问，你们凌家准备做什么呢？”王之玄问道。
凌峰眼神变冷，沉默片刻，说道：“王老，您觉得呢？”
“我可不知道。”王之玄皱了皱眉头，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们凌家的要求是什么呢？圣主教廷那些人的死……说句难听的，又不是自己人，死就死了，你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凌峰的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这话是辛老或者是丁一说的，他还都可以理解。
但是这话，是王之玄说的！
王之玄可是和他们凌家站在一起的啊！
“王老，鸿博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天赋平平，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成就，可现在，却被顾渊斩断了两只手臂。”凌峰压低了嗓子说道，“这件事情若是就这么算了，我如何向鸿博的父亲交代？现在京城那些人，都在看我们凌家的笑话，若是不让顾渊付出代价，我凌家的面子又该放在哪呢？”
王之玄并不喜欢凌峰这样的说辞，特别是什么凌家的面子。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凌峰的话，直接询问道：“你就说，你们凌家准备怎么做吧。”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顾渊砍掉了鸿博的两条手臂，我也要他两条手臂！”凌峰杀气腾腾道。
王之玄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观龙山不会同意的。”
“王老，您的意思是？”
“你觉得顾渊是敢作敢当的坦荡也好，是有恃无恐也罢，观龙山需要顾渊，镇妖司也需要顾渊，有他在，大夏国内出现的妖域，也不足为患，如果他真的失去两条手臂，怕是无法开启献祭之门，所以，观龙山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王之玄直接说道。
王之玄这番话，让凌峰沉默下来。
突然，他笑了一声：“这倒是，我之前也见过祭师，祭师开启献祭之门，还真得要那两只手，既然如此，那我凌家就退一步，只要他两条腿，相信观龙山也不会在意了吧？”
王之玄看了看他，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爷爷的意思？”
凌峰笑了笑：“这对顾渊而言，已经是便宜他了，您觉得呢？”
王之玄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又一次沉默下来。
可就在此时。
车却停了下来。
凌峰瞬间皱起眉头，看向开车的司机。
“怎么回事？”
“前面的车停下来了，我们也过不去啊。”开车的司机小声说道。
凌峰皱起眉头。
独钓寒江雪
其实,当王之玄和凌峰交谈的时候，辛老也在和顾渊孔白禾聊着天。
他看着顾渊和孔白禾，笑呵呵道：“顾渊，你现在很被动啊。”
顾渊愣了愣，轻咳了一声：“还请辛老明说。”
“这等到了京城之后，凌家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说真的，你要是真地跑了，我反而觉得在情理之中。”
孔白禾在一旁道：“辛老说笑了，我们到了京城，那可是去观龙山,凌家就算是有天大地胆子，也不敢在观龙山上动手，这要是真的动手了，岂不是打了观龙山地脸？莫非，辛老是觉得凌家已经凌驾在观龙山之上了？”
辛老拿手指点了点孔白禾，哈哈笑道：“你小子聪明，不用对我施压，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观龙山肯定不会要了你们地命，但是,凌家和圣主教廷，也地确需要一个交代。”
“辛老，您认为，凌家会怎么做？”
“凭借着我对凌家的了解，他们恐怕是想要了顾渊的两条胳膊吧，顾渊看了凌鸿博的胳膊,他们当然想以牙还牙了。”
孔白禾冷笑道：“给他们，他们也接不住！”
“慌什么？要我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辛老说道，“我记得，你们星城镇妖司和明珠的关系似乎不错吧？”
顾渊还没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孔白禾却已经愤怒了。
“不可能！”
“哦？”辛老望向他。
顾渊也看向他，这一刻，顾渊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迟钝了，竟然不知道孔白禾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
孔白禾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嗓子说道：“你还没反应过来吗？他的意思是，让凌家砍掉你的双臂，然后，再求明珠前辈将你的手臂生长出来！”
顾渊顿时一脸吃惊。
看到顾渊终于回过神来，孔白禾才松了口气。
可顾渊突然道：“明珠前辈，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孔白禾怒道，“你能不能听重点？我和你探讨的是这个问题吗？”
顾渊笑了笑，道：“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了吗？明珠前辈，真有这个本事？”
辛老笑着说道：“这倒是真的，明珠是a级药师，而药师的a级，叫生肢，便是断臂重生。”
孔白禾在一旁冷冷道：“辛老，你的话，是不是没说完？”
辛老一愣，笑而不语。
孔白禾却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毫不客气道：“虽然a级药师可以做到断臂重生，但是对自身损耗也是极大，一般情况下，即便是生肢境药师，也不会随便帮人断臂重生。”
说话时，语气似乎还有些嘲弄。
辛老看了看顾渊，又看了看孔白禾，道：“明珠应该是不会拒绝你们的。”
“您也说了，是应该。”孔白禾沉声说道，“如果，明珠前辈真的拒绝了呢？况且，就算明珠前辈答应，顾渊就该被断掉两只手臂了？”
辛老的神情也稍显尴尬。
顾渊看了看孔白禾，又看了看辛老。
明明现在聊得是自己，可好像，又没自己什么事？
孔白禾这哥们能处，有事他真上！
“顾渊，孔白禾，你们也不用紧张，观龙山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刚才说的，也只是凌家的目的，以及最坏的结果。”辛老沉吟片刻说道。
孔白禾则是一声冷笑。
“辛老，你觉得，我们现在还信得过观龙山吗？”
辛老一阵语塞。
“之前，你们是怎么说的呢？秦孝的死，你们答应给我们一个交代，最后却又变成了利益交换。”孔白禾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观龙山只是想要让利益最大化，这是绝对的理智！但是……
当一个人足够理智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没了人情味……”
顾渊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孔白禾的肩膀。
孔白禾抖了一下肩膀，把他的手抖了下去，没好气道：“咱俩谁安慰谁啊？你都啥处境了，咋还没点数呢？”
顾渊笑了笑，道：“我又不是软柿子，还能随他们怎么捏不成？我的两条胳膊，就算他们凌家想要，也得掂量掂量，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
可接着，顾渊又皱起眉头。
“不过，这么说的话……只要是a级药师，就能让胳膊长出来？”
“你怎么还想这个呢？”孔白禾着急道。
顾渊摆摆手，道：“我的意思是……凌家会不会请a级药师，帮凌鸿博将胳膊给长出来？”
听到这话，孔白禾愣住了。
辛老脸色也变了。
他们似乎突然意识到，顾渊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
“是不是这么回事啊？”顾渊看向孔白禾道。
孔白禾沉吟片刻，道：“按道理来说，的确是这样，以凌家的地位，想要请一位a级药师治疗凌鸿博，的确不是一件难事。”
顾渊冷哼一声。
辛老发现，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表现佛系的顾渊，此刻突然多了几分戾气。
“小子，你还想干什么？”辛老问道。
顾渊乐呵呵道：“辛老这话说的，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干什么啊……”
“哼，最好是这样……”辛老越看顾渊此刻的表情，越觉得不对劲。
就在这时，车猛地一顿，车里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身体都往前倾了下，反倒是辛老不动如山，仿佛是被焊在了座椅上。
“怎么回事？”辛老问道。
开车的丁一，深吸了口气，侧过脸，对后面的辛老说道：“辛老，有人在前面。”
“有人？”辛老顿时皱起眉头，“做什么的？”
“好像是在……钓鱼。”
“站在大马路上钓鱼？！”辛老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丁一的表达能力有问题。
不过，在听到“钓鱼”的时候，顾渊却猛地抬起头，朝着前面张望着。
“怎么，认识啊？”辛老问道。
顾渊没有说话，目光直勾勾看着挡在车前面，大概十几米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
他就站在车前面正中间的位置，手中握着一根竹竿，立于寒风中，独钓寒江雪。
“辛老，我下去看看。”
丁一说完，便拉开车门下了车，冒着雨，朝着前面走去。
与此同时，后面那辆车上，凌峰也下了车，大步流星而来。
等丁一走到跟前，轻咳了一声，笑着说：“朋友，这里可不是钓鱼的地方。再说了，哪有人在路边水洼子里钓鱼的，这能钓到个……”
话还没说完，穿着蓑衣的男人突然提起竹竿，从水洼里提起一条巴掌大的鲤鱼。
“风太大，你说啥？”蓑衣男人手放在耳边，侧着头问道。
丁一：“……”
他敢说吗
当看清楚蓑衣男人的模样时，丁一顿时精神一震，脸色也发生变化。
“钟……钟统帅！”
身为清洁工的一员,丁一也算是老资历了，怎么可能连钟悟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也了解，自从离开北疆后，钟悟尘便一直生活在星城。
只是没想到，钟悟尘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还是这样的环境下。
而此时，站在丁一身后地凌峰也猛然变了脸色。
看到钟悟尘的刹那，他便知道对方地目的了。
不过很快，凌峰又冷静下来，神情变得淡然。
事实上。
凌峰等人也调查过顾渊地情况。
他们当然知道，钟悟尘一直都在星城的武道学院内。
不过，自从北疆那一战,曾是斩妖军最高统帅，被誉为大夏第一高手的钟悟尘便从云巅跌入凡尘，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钟悟尘”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
就算钟悟尘和顾渊关系匪浅，又能如何呢？
现在的钟悟尘，早已不是当初的斩妖军统帅，彻彻底底的化凡。
之前钟悟尘的沉默，在凌峰看来，其实就是识趣。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就算钟悟尘真的跳出来了，也不能影响什么。
而唯一能够改变走向的李思明，此刻还在北疆，也赶不回来，甚至都未必能知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更加不需要担心了。
可让凌峰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以为钟悟尘会一直沉默下去，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拦下他们。
钟悟尘转过脸，看了看丁一和凌峰，最后眼神又落到了那辆车上。
当顾渊和孔白禾见到钟悟尘的时候，也是脸色微变。
特别是顾渊，当下顾不上其他，赶紧拉开车门下了车。
就连辛老，此刻也不敢托大，与他们一同下了车。
“先生，您怎么来了？”
钟悟尘望着顾渊，笑了一声，摘下斗笠，又抖了抖蓑衣，说道：“你还真准备跟着他们去京城啊？”
顾渊微微一怔，神情有些愧疚。
其实当辛老他们来了之后，顾渊就一直担心钟悟尘会知道此事。
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先生的性格，一旦知晓，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扯到钟悟尘，更没有想过，让钟悟尘帮自己出面拦下京城这些人，身为钟悟尘的学生，他实在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让自家先生蒙羞。
可就算如此，钟悟尘也还是来了。
“先生，我……”
钟悟尘摆摆手，道：“不用多说了，是怎么回事，我比你还清楚，不就是杀了几个洋鬼子吗？屁大点事！”
孔白禾在一旁说道：“钟先生，您有所不知啊，观龙山那边觉得，圣主教廷已经生气了，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交代？”钟悟尘突然看向辛老，说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大夏国还需要给圣主教廷交代了？”
辛老等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听到这话，表情却僵在了脸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而钟悟尘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留面子，继续冷笑着说道：“看来，咱们大夏国观龙山上那些人，还真是年纪大了，实在不行，一个个赶紧退休回家种田吧，尸位素餐的干什么呢？”
此时，凌峰突然喝了一声。
“钟悟尘，你放肆！且不说，你现在已经不是斩妖军的统帅，就算你是，这观龙山做什么不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指点江山！”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就连辛老和王之玄，都错愕地看着他。
两人甚至对视一眼，彼此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这个人，一直这么勇吗？
顾渊已经暴怒，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钟悟尘突然转身，手中鱼竿破空而去，发出“嗖”的一声，朝着凌峰的脸拍了过去。
凌峰脸色微变，要知道，现在的钟悟尘已经失去了修为，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人，可这出杆的速度却快到极致，且角度刁钻，再加上凌峰毫无准备，这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抬起手臂，胳膊却被抽了一下。
“老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钟悟尘目光凌厉道。
“钟悟尘，你！”
“闭嘴！”王之玄大喝了一声，伸出手便将凌峰掀翻出去，“凌峰，你大胆！”
凌峰瞪大眼睛，望着刚才出手的王之玄，眼神中满是茫然。
“王老，您这……”
王之玄脸色铁青，沉声道：“凌峰，别说是你了，就算是你亲爹在这，你问问他，就刚才那番话，他敢说吗？”
凌峰面色紧绷，张了张嘴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王之玄此刻的语气来看，对方并不是开玩笑。
可越是如此，凌峰越是疑惑。
他就想不明白了。
在他眼里，现在的钟悟尘就是落草的凤凰不如鸡。
王之玄这又是在忌惮什么？
还以为，他是当年的斩妖军统帅不成？
愚蠢！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肯定不敢说出口的。
辛老冷冷看了凌峰一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同时，他的心中，又有那么几分悲凉。
对于钟悟尘，他了解的还要更多一些，可同时他也明白，不单单是凌峰，已经有很多人忘记了钟悟尘曾经的辉煌，甚至会用一种奚落的眼神看向他。
这不是钟悟尘的悲哀，是他们这些人的悲哀。
王之玄清了清嗓子，说道：“钟统帅，有什么话，您直说便是。”
“没什么要说的。”钟悟尘将手中的竹竿随手扔到一旁，看了眼顾渊，笑呵呵道，“就是我这学生，你们带不走，谁也不带走。”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其实，那傻子说的没错，我现在也不是斩妖军的统帅了，你们不必如此称呼我。”
“钟统……钟先生。”王之玄和辛老两人，对待钟悟尘时，可谓是放低了姿态，要从年龄上来说，不管是辛老还是王之玄，比起钟悟尘都要大上不少。
可就算如此，他们称呼钟悟尘，若是不能用“统帅”，也还得用“先生”二字，这听上去有些怪异，甚至算得上是滑稽，偏偏辛老和王之玄两人，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仿佛“本该如此”。
“钟先生，顾渊……需要去观龙山。”辛老沉声说道。
“我说，不用！”钟悟尘沉甸甸道，“他是我的学生，若他真的有错，那我一肩挑之！他犯错，那是我没教好，也用不着观龙山出手！
可现在，我并不觉得我这学生做错什么！你们……又凭什么要惩戒他呢？”
脊梁不能弯
雨下个不停。
因为钟悟尘的缘故，丁一等人的车，也都停在了马路上,后面早就堵了个水泄不通，不知道多少人在骂娘。
喇叭按得震天响，后面的司机已经下车，想要过来查看情况，而调查组中另外两人，已经过去协调，算是拉起了警戒线。
雨水打在衣服上，头发上，辛老和王之玄两人望着穿着蓑衣地钟悟尘，心脏一阵难受。
怪不得穿蓑衣呢。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也幸亏辛老和王之玄两人都是武者，不然这一把年纪了，淋着雨,再被冷风一吹，还真被钟悟尘兵不血刃的解决了。
要不说他是斩妖军统帅呢，对他们都开始用计谋了！
这谁玩得过他啊！
不过，钟悟尘地态度已经表达非常清楚了。
辛老和王之玄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有些为难。
说实话。
其实自从知道顾渊和钟悟尘的关系后，辛老就一直担心这样地事情发生。
不单单是辛老，就连整个观龙山，都在揣摩着钟悟尘的态度。
果然。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算是观龙山的那些个智囊团,即便是绞尽脑汁分析，也不会想到钟悟尘竟然会用这般直接和霸道的方式干涉，完全不讲道理！
看到辛老和王之玄已经有些犹豫不决，凌峰彻底沉不住气，往前走了两步，瞪大眼睛看着挡在面前的钟悟尘，怒不可遏起来！
“钟悟尘，这是观龙山的决定，顾渊等人杀害圣主教廷等人，又斩断凌鸿博双臂，罪大恶极，早已盖棺定论，你说留下就留下……凭什么？！”凌峰怒斥道。
说起来也是奇怪，凌峰和钟悟尘两人其实也算的上是同龄人，偏偏就会让人觉得，钟悟尘仿佛已经是凌峰的长辈。
两人气质上就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特别是当凌峰开口质问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玩具便大喊大叫的孩子，仿佛将天真刻在了脸上。
王之玄听到凌峰的话，便是脸色微变。
“凌峰，不可无理！”
而凌峰对王之玄的耐心，早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淩归愚为了让王之玄加入调查组，走的可都是人情债，为此还要顶着巨大的压力。
而且，王之玄和淩归愚，也算是关系要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凌峰对于王之玄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他们心里都该清楚，王之玄来到星城，就是为了帮凌家将顾渊带到京城，并且身为调查组副组长，还得努力和辛老抗衡。
而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王之玄都是有这个能耐的，偏偏现在，凌峰觉得王之玄压根就没有帮凌家做些什么！
就像现在。
他都不明白了。
不过就是跳出来一个钟悟尘而已，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呢？
就凭他，想要拦住自己这些人，可能吗？要知道，现在的钟悟尘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单单是没有了当初的修为，就连一官半职都没有！
钟悟尘望着凌峰，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你问我，凭什么？”
“正是！”凌峰面对钟悟尘，丝毫不惧道。
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顾渊带回去，而现在，他们都已经要去机场了，钟悟尘跳出来，说要将顾渊留下就留下了？
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果真的让钟悟尘得逞了，凌家怕是要成为天大的笑话。
钟悟尘往前走了两步，望着凌峰，伸出手，解开身上的蓑衣，随手扔到一旁。
接着，他扯开身上的衣服，冰冷的雨水健在健硕的身躯上，可上面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你问我凭什么？就凭我这三十八道伤疤，这里，是被妖物一爪子差点掏了心窝子，这里，是被两个妖王重创，还有这里，五道疤叠在一起，新伤遮旧伤……凭什么呢？凭我镇守北疆二十余年够不够？凭我为这人间换来十年太平，你才能站在老子面前，扯着嗓子问我，凭什么？！”钟悟尘恶狠狠道。
顾渊赶紧走到身后，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钟悟尘身上。
“先生，何至于此……”
“你懂个屁！”钟悟尘转脸看着他，道，“观龙山那帮老王八蛋，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想借你的手铲除圣主教廷那些人，现在又转过脸，要把你扔出去给个说法……嘿，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美事？打一开始，老子没吭声，是以为他们还要脸，可现在，老子还在星城呢，他们就要把人带走？呸！
你知道这叫什么不？这就叫做服务性行业，还想立标志性建筑！老子……不答应！”
此刻的凌峰已经被钟悟尘突然爆发的气势吓到，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辛老和王之玄也都变了脸色，赶紧走到跟前。
“钟先生，咱们好说好商量，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这样，您车里先等着，我们打个电话，和观龙山沟通一下，可好？”
“是啊，钟先生，你对我们大夏国做出的贡献，我们哪敢忘呢？”
他们努力想要安抚着钟悟尘的情绪，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位镇守北疆二十余年的统帅，曾经的人间无敌，此刻是真的生气了。
没有人敢因为钟悟尘此刻的处境便轻视他，别说钟悟尘现在只是丢了修为，就算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也得避让三分！
现在的他或许不再是人间无敌，可他扛起的那面大旗，至今还竖立在斩妖城上猎猎作响！
在那斩妖城上，凌桥敢站上去，戚长光敢站上去，李思明也敢站上去，可斩妖军的军魂，却只有一个。
钟悟尘！
辛老和王之玄至今还记得，三年前在观龙山上溘然长逝的那位老者，被誉为观龙山百年定海神针的前辈，临死前都没闭上眼，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话——我最怕钟悟尘不死！
他是大夏的英雄，也是斩妖军的军魂，可正是因为如此，观龙山对此人又敬又怕，敬重他镇守北疆二十余年，为人族换来十年太平，怕他有朝一日再扛起旗，挥军南下无人敢挡！
“先生……”顾渊眼睛里噙着热泪，手臂微微颤抖，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挡在自己面前的中年汉子，声线颤抖，“学生错了……”
钟悟尘转脸，看了看他，用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这当先生的，哪能不帮自家孩子背锅呢？顾渊，你记住，你和别人不同，你有先生！先生没死，你便跟着自己的良心走，不会错的。”
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坠落的雨丝，咧着嘴，笑了一声。
“顾渊，这京城，你不能去……别人做什么说什么，我不管，可你是要站在斩妖城上的，你的脊梁……不能弯。”
英雄，是孤独的
从决定将亚历山大等人留在星城开始,一直到坐上奔赴机场的车，顾渊的内心都始终平静，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问心无愧！
不管去了京城后最后地结果如何，他都觉得，自己值了。
当然，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自己骗自己，说这都是为了大局，然后将脑袋埋进沙子里当鸵鸟，甚至念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有人会怪他，就算小胖球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埋怨他。
可顾渊不愿意。
他害怕秦孝会走进自己地梦里，害怕小胖球那天真的目光，更害怕李思明突然回来，问他是怎么看地家。
所以……
就算是死，他也要拔刀。
人活一世，哪能所有事情都去考虑后果呢？有些事情现在不去做，以后就算做了，也是缝缝补补后漏着风地窗户，最多感慨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一路走来，顾渊从来没有变过，年轻，易冲动，就像在夏天时那一节海城地火车车厢里，哪怕他知道徐青枝早已不是活人,却还是咬着牙冲回去。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直视将来的人生。
从成为超凡到现在，他见过数不清的妖魔，杀过人，见过血，却从来没有因为“成熟”而变得麻木。
可现在，看着钟悟尘在寒风中露出昔日的伤疤，他愧疚难安。
这是将自己昔日的功勋挂在衣服上，来与观龙山博弈，强留下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学生。
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做，是重如千钧。
第二次做，可就不值钱了。
而且。
做出这样的事情，对钟悟尘而言，本身就是放下一切，就算是观龙山那些人，也算不到曾经无比骄傲的人，今日为了自己的学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辛老和王之玄等人，此刻也被钟悟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即便他们之前担心过，钟悟尘会出手干扰，却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方式。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辛老叹了口气。
“钟先生，你先上车吧，我现在就向观龙山汇报。”
钟悟尘笑了笑，道：“不用了，我身子骨没那么弱。”
看钟悟尘这般执拗，辛老不好多说什么，赶紧回到车里，拨通了观龙山的电话。
王之玄叹了口气，望着钟悟尘，笑容有些苦涩。
“钟先生，您说说……何至于此啊！”
看到钟悟尘此刻的模样，王之玄的心里也不好受，他现在愈发后悔来到星城，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旁人还不知道怎么看他。
会不会有些人觉得，是他站在凌家这边，将钟悟尘逼到这般地步呢？
这个罪名，可太大了……
凌峰此刻脸色难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之玄用凌厉的眼神制止。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凌峰接下来还敢多说一句，他立刻撇清和凌家的关系！
他虽然谈不上多么爱惜羽毛，却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背负骂名。
很快，辛老便从车上下来，他快步走到钟悟尘面前，眼神明亮道：“钟先生，观龙山让我转告您，观龙山从未忘记您的贡献，顾渊身为您的学生，有您教导，自然不用观龙山插手。”
钟悟尘面无表情地听他说话，又打断道：“说重点吧。”
“顾渊等人，不必和我们去京城了。”辛老说道。
观龙山的答复，并没有让辛老和王之玄感到惊讶。
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如果观龙山还一意孤行，要将顾渊带到京城，那不单单是寒了钟悟尘的心，还会有更多的人感到背脊发凉。
观龙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这种错误的决定。
反倒是凌峰，脸上写满不可思议，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自己的电话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走到一旁，拿出手机，电话竟然是淩归愚打来的。
他不敢迟疑，赶紧接通电话，刚想要一吐为快大发牢骚，却先被淩归愚一阵训斥。
“蠢货！不要再乱说话了！我警告你，立刻从星城滚回来，此时不要插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爹，那鸿博他……”
“自认倒霉吧，总而言之，先回来，从长计议！”
凌峰此刻抓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愤怒地看向钟悟尘，钟悟尘此刻面无表情。
“爹，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钟悟尘现在又不是斩妖军的统帅，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态度？观龙山又何必忌惮他？”
电话那边，淩归愚沉默许久，最后，是一声嘲笑。
“你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有凌家做靠山，轻松走进观龙山，却也让你变得目中无人起来了……不管钟悟尘现在是何处境，单单是‘钟悟尘’这三个字，就能压得凌家喘不过气来，而你对他，却毫无敬畏之心……”淩归愚叹了口气，“先回来吧。”
凌峰神情茫然地挂了电话，眼神已经变得复杂起来。
从父亲说话的语气，他能够感觉出来，此时此刻，父亲对他非常失望。
难道。
真的是自己目中无人了？
真的是自己对钟悟尘缺乏了解？
此时此刻，凌峰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辛老和王之玄，带着凌峰丁一等人离开。
顾渊将蓑衣捡起来，却被钟悟尘撇了出去。
“走吧。”
“是，先生。”
顾渊跟在钟悟尘身后，走在雨里。
孔白禾和忘怀两人，此刻神情也有些肃穆。
他们故意和前面两人拉开距离，知道接下来钟悟尘和顾渊肯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钟悟尘慢慢悠悠走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怎么样，顾渊，你先生我这张老脸，还是够用的吧？”
顾渊哽咽着，却说不出话来。
钟悟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什么表情啊，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钟悟尘轻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也不愿意向我求助，但是当我决定当你先生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让你背负着太多压力。
顾渊，我是想要让你成为英雄的，我希望你能够为人族换取百年太平，如果能够将妖魔两族彻底击溃，再好不过，但是这很难，真的很难，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艰难了。”
顾渊轻轻点了点头。
的确。
也只有钟悟尘，才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顾渊，你记住，当你决心成为英雄时，你的敌人，就不仅仅只是那些妖魔了，都说英雄是孤独的，这是真的，就算是观龙山也会忌惮你，揣测你，甚至会专门组建一支智囊团来分析你、制衡你。”
“先生，我不明白……”
“嗯，我也不明白。”钟悟尘笑了笑，“曾经有人和我说过，从古至今，英雄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京城，是不能去的，观龙山那些人，可以作为助力，却绝对不能完全信任，当你选择信任他们，并且彻底倒向他们的时候，人族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身子骨
将先生送回武道学院,顾渊坐在火炉前熬着药。
之前周禛也送来两颗丹药，虽然钟悟尘要强，总觉得自己的身子骨没那么弱，可听听也就算了。
毕竟现在的钟悟尘，可没有了真气护体，这么冷地天，又淋了一场雨，闹不好就得感染风寒，更何况，钟悟尘身上明伤暗疾太多。
钟悟尘躺在床上，一脸地不乐意。
“神经病……就是淋了一场雨,还熬药，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活不起了呢！”钟悟尘嘴里骂骂咧咧。
但是当他看向坐在火炉前地顾渊时，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坚信自己不曾看错人。
“先生，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你出面了。”顾渊一边盛起药罐里地汤药，一边说道。
“你以后要是能多和我商量商量，我也不必如此了。”说完这话，钟悟尘打了个喷嚏。
顾渊笑了笑，只得点头。
“是，以后有啥事,就先跟您说。”
“这还差不多。”钟悟尘轻咳了一声，说道，“不过，你也不可掉以轻心。”
“嗯？”顾渊有些疑惑，“先生，您地意思是？”
“那个凌峰,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京城始终是个危险的地方。”钟悟尘顿了顿，又说道，“而且，观龙山那边，虽然不会把你带到京城，可肯定也不会就这么算了，或许还会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顾渊“嗯”了一声，将钟悟尘的话都记在了心上。
可突然，他又有了难题。
“先生，我过段时间，还真得去一趟京城。”
“嗯？”钟悟尘有些疑惑。
顾渊便将李思明交代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钟悟尘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又笑了一声。
“无妨，如果只是祝寿的话，倒也没什么，别忘了，你可是还会易容术的。”
顾渊笑着说：“先生，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不要去呢。”
“你不是已经答应李思明了吗？”钟悟尘正色说道，“大丈夫行于世，自然要一诺千金，答应别人的事情，就算有危险，也得履行承诺，否则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我钟悟尘的学生，可不能是这种人！”
顾渊望着钟悟尘，心中颇为感慨。
钟悟尘虽然是个武夫，但这行事风格，大概就是古人常说的“君子之道”了。
钟悟尘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李思明这人，我也看不透，既然他让你去京城，或许还有别的用意。”
“别的用意？”
“别看我，我也只是猜测。”钟悟尘笑了笑，道，“刚才我也说了，李思明这个人，我是看不透的。”
顾渊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顾渊走出屋子，看到的是纪清鱼。
“院长，您来了。”
“嗯，过来看看钟先生。”纪清鱼笑了笑，说道，“顺便带来两颗丹药，这可都是我自掏腰包的，钟先生没事吧？”
“您先请进。”顾渊笑着说道，“多谢院长挂念，先生一切安好，无大碍。”
纪清鱼点了点头。
在看到纪清鱼的时候，钟悟尘显得不是那么高兴。
“我说你们啊，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我要那么多丹药干什么，真把我当成病秧子不成？”
很显然，其实钟悟尘并不喜欢这种太被照顾的感觉。
当初离开北疆，钟悟尘也可以选择留在京城住在观龙山，就算是来到星城，观龙山也打算给钟悟尘好生安排个住处，然后再安排一些保健医生之类的，围着这位曾经的斩妖军统帅转。
然而，钟悟尘都非常干脆的拒绝了，在观龙山上也的确有这么一处疗养院，都是曾经对大夏做出过贡献到了岁数退下来的老人，看到他们的时候，钟悟尘心中总觉得有些凄凉，吃什么喝什么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而钟悟尘又没到行将就木的年纪，说什么也不愿意过上那样的生活，最后还是来到星城偏安一隅，他想要的生活就该是“花落煎茶水，松生醒酒风”。
纪清鱼望着钟悟尘，笑了一声，道：“钟先生误会了，我送丹药，可纯粹是看在顾渊的面子上。”
“嗯？”
“顾渊是你的学生不错，也是我们星武院的优秀学子，这一次，还得多谢钟先生帮忙，作为顾渊曾经的院长，我来道一声谢，不是应该的吗？”
听到纪清鱼这一番话，钟悟尘的脸色的确有所好转，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有抵触心理。
顾渊给纪清鱼搬来一张椅子，等到纪清鱼坐下后，顾渊又给她端来一杯茶。
“行了，你好好照顾你先生吧。”纪清鱼说道，“不用在这忙前忙后的。”
“这叫什么话，我需要照顾吗？”钟悟尘叹了口气，道，“你们别没完没了的了，赶紧回去吧。”
顾渊伸出手，帮钟悟尘把了一下脉，在妖域中学了一些医术的他，也判断出钟悟尘的身体的确没什么问题。
就算现在已经没有了真气，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但是钟悟尘的身体素质，还是要强于普通人的，再加上有顾渊之前熬的汤药，好好睡上一觉，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时候不早了，顾渊，你先回去吧。”钟悟尘说道。
顾渊本来还打算留下来照顾钟悟尘的，但是看着钟悟尘此刻的表情，他还是站起身，点了点头。
“那好，先生，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您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能有什么事情……顺带着送院长出去吧。”
“嗯。”
纪清鱼看了他一眼，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茶，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杯子随手放置在桌子上，便跟着顾渊一同走出屋子，顺带着连房门也关上了。
“院长，您别见怪啊，先生是这样的，生怕别人觉得他娇弱了。”顾渊开玩笑道。
纪清鱼笑了一声：“不用帮你家先生说话，他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顾渊笑了笑。
“武道学院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呢，时不时就会过来看望你这位先生的。”纪清鱼继续说道，“再说了，他的身子骨，也没你想的那么弱。”
顾渊苦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晦暗的天空，内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短暂的沉默后，纪清鱼突然开口：“顾渊。”
“嗯？院长，您说。”
“身为你曾经的院长，我有必要忠告你——真正的强大，从来都不是绝对的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整合自己手上所有能派上用场的力量，可以是你先生，可以是李思明，可以是你现在的同伴，也可以是我。”
顾渊有些茫然地看向纪清鱼，纪清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