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车上
“抱歉,借过一下。”
顾渊抱紧怀里的包,耳朵里塞着单只耳机,另外一只耳机则自然垂落在胸口晃悠着。
耳机的另一头连接着口袋里破旧的MP3,这种落后时代的产物还是出发前在储物柜里找出来的,他尝试着充上电,惊喜地发现竟然还能用,虽然音质欠佳还伴随着“滋滋”低噪,却很适合旅途上打发时间。
对照着手中的火车票,穿过拥挤的人潮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靠窗,正好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这也是顾渊选择“火车”来结束这一场毕业旅行的初衷。
关掉手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享受生活中的宁静。
靠过道的座位,坐着一个女孩,模样倒是好看,明亮的眸子,脸上不施粉黛,穿着一条有些复古的裙子,亚麻色,露出一小节小腿,腿肚饱满,脚上是一双干净的小白鞋,扎着两个很有年代感的麻花辫,看上去稍微有那么点土气。
可结合女孩精致的面庞,他又觉得这完全是可以原谅的。
女孩抬起头,看了眼顾渊,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不过还是微笑着挪了一下腿,她的身形比较纤细,顾渊挤一挤就进去了。
“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
对方没有给予回应,面色淡漠地翻看着手中那本竖版线装书,封面上是《梦溪笔谈》四个字,纸张微微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了。
顾渊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小一半,随手放在了面前的餐桌上,将包塞进脚下缝隙中。
车厢里的环境有些嘈杂,掺杂着各个地方的方言,坐在顾渊后面的似乎是一对中年夫妻,正在为生活中的一些琐碎而拌嘴。
“你不该上车的。”一个淡漠的声音突然传来。
顾渊微微一怔,转脸看着身边的麻花辫女孩。
“什么?”
对方纤细的手指翻看着手中的书页,让顾渊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见对方不予回答,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继续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火车缓缓而动,带着“哼哧哼哧”的声音。
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
“砰”的一声。
顾渊睁开眼睛,腿上一阵凉意,这才发现餐桌上的矿泉水瓶已经倒了,裤子湿了一块。
“小伙,对不起啊!”坐在对面的老妪,满脸沧桑,老年斑在黝黑的脸颊上显得反倒没那么显眼,她怀里抱着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丫头,穿着一件红色的袄子,袖口还带着一层白绒毛边,抱着一个破水壶,有些怯生生的。
“哥哥,对不起嗷!我不小心踢到桌子了……”小女孩小声说道。
顾渊微笑着摇摇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简单擦拭一下。
“没事的。”
小女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嘴抿在一起,老妪还在说着道歉的话,顾渊已经将裤子擦干净,顺带着从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了面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请你吃糖。”
“咦?”小女孩眼睛亮了一下,一脸好奇看着顾渊手中的棒棒糖。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妪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像是一块老树皮。
顾渊还是将棒棒糖塞到了小女孩的手中,顺带着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
小女孩将棒棒糖塞进嘴里,牙齿咬着上面的塑料纸,然后又“呸呸呸”几下,有些嫌弃的小表情。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顾渊觉得不可思议,忙道:“不是这么吃的。”接着伸出手将棒棒糖拿过来,撕开上面的包装,重新递过去。
小女孩重新伸手接过,看着粉色的糖果,这一次只是轻轻用舌头舔了一下,便开心地眯起眼睛。
“好甜呀!”
老妪眯起眼睛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中满是宠溺:“还不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小女孩将棒棒糖塞进嘴里,咬得咯嘣咯嘣响。
顾渊觉得奇怪。
还有没吃过棒棒糖的孩子吗?
“哥哥,你耳朵里的是什么呀?”小女孩又伸出手指着顾渊的耳机。
“这是放音乐的,你听听。”顾渊将一只耳机轻轻塞进小女孩的耳朵里。
“哎呀!”小女孩反倒被吓了一跳,一脸的惊恐,赶紧晃了晃脑袋,不安地看着老妪,“奶奶,我脑子里有小人说话!”
顾渊有些惊愕。
这个小女孩,还真是奇特,一副没吃过棒棒糖的样子,现在又因为一个MP3感到害怕。
刚想解释一下,但是小女孩已经重新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嘻嘻!好好玩呀!”
顾渊哑然失笑。
这大概就是孩子的天性,天真,纯粹。
他转过脸,看了眼旁边的麻花辫女孩,对方正一脸冷漠,他也放弃了搭话的意图。
只是身后的那对夫妇,从起先的拌嘴变成了争吵,可能是考虑到在火车上,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顾渊并没有觉得太过吵闹,反而觉得挺有意思,这本就是旅行的一部分,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坐在了老人孩子旁边的位置上,老妪看了他一眼,挪了挪脚底下的蛇皮袋子。
对方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鬓角银白,一脸沧桑,放在餐桌上的手有些粗糙,应该是经常做些体力活。
过了一会,老妪找顾渊搭着话。
“小伙,你是哪里人啊?”
“星城。”顾渊倒是没有太重的防备心。
“哎哟!那可挺远啊!”
顾渊笑了笑。
“星城?那地方我去过!”旁边的夹克男人笑呵呵接过话道,“早些年,跟着一个朋友窜过去的,结果遇到点麻烦,我那朋友还死在那呢。”
顾渊有些吃惊。
这是个非常健谈的男人,拉着顾渊聊了一下星城的地理人文,多少有点显摆的意思,生活中常常会遇见这类人,顾渊习以为常。
老妪时不时插两句话,倒是顾渊身边的麻花辫女孩,没有说过话,一如既往的冷漠。
只是身后的中年夫妻,越吵越大声,甚至已经到了嘶吼的地步,也没人站出来劝和一下。
清官难断家务事,顾渊想了想,也没说些什么。
“小顾,咱们去前面抽根烟啊!”夹克男人突然起身问道。
顾渊摆了摆手。
“我不抽烟。”
“哦……不抽烟好。”夹克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离开。
顾渊余光一瞥,微微一怔。
那个包装……
好像是十几年前停产的同星牌香烟?
他虽然不抽烟,但是小时候会经常帮着二叔买烟,二叔最喜欢抽的牌子就是同星牌,停产的时候,二叔还长吁短叹许久,他印象颇为深刻。
“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这个牌子的烟。”他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还是说有小作坊在偷偷生产?
顾渊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瓶,虽然之前撒了一些,还剩下一小半,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咆哮声。
“妈的!婊.子!你这个婊.子!”是那对中年夫妻。
吵架升级了,变成了咒骂。
顾渊扭过脸,看着那个男人涨红了脸,一副暴怒的状态,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把砍刀,狠狠砍在了女人的脑袋上,刀刃卡在头骨,鲜血飞溅,染红了大片车窗玻璃。
猩红的液体,沿着玻璃蔓延。
男人摇了摇手臂,将刀刃从头骨里拔出来,又抬起胳膊,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一刀接着一刀。
“婊.子!我砍死你!该死的婊.子!”他嘶吼着,咆哮着,像是疯魔了般。
女人的头骨,血肉连带着一撮撮头发掉落,鲜血染红了整张脸,却带着狰狞的笑。
“你这个废物!砍死我啊!废物!哈哈哈哈!”
顾渊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一刻,仿佛呼吸都已经停滞。
抱着孩子的老妪,起身咒骂着:“畜生!没羞没臊的畜生,都该死!该死!”
她死死勒住怀里的孩子,另外一只手不停拍砸小女孩的脑袋,女孩的眼珠被拍了出来,连带着粘稠的液体,一根神经衔接着眼眶与眼球,就像顾渊上车时没插进耳朵里的耳机那般,晃荡着。
小女孩尖锐地笑着,不停拍打着手掌。
“好玩!好玩!嘻嘻……”
终于。
坐在旁边的麻花辫女孩,扭过脸带着笑,却用冰冷的眼神看向他。
“小帅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上这列火车的吗?”
顾渊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下,他转脸,错愕地看着脸上带着戏谑笑容的女孩,刹那间,一阵恍惚。
是啊……
自己是怎么上这辆车的……
这一刻,前面的记忆,突然模糊起来。
他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记忆不停闪烁。
“我……因为失恋,所以出来毕业旅行,散散心……”
他努力回想着。
“然后,我现在是在海城,沿着铁轨散步,拍照片……”
“我发现了一列二十年前报废的火车,野草都长进了车厢里,我走了进来,靠在椅子上,想要在这里过夜……明天回家……”
突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他看着周围。
所有“人”,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脸上带着狰狞戏谑的笑。
“哎呀……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声音在窃窃私语。
“轰”的一声。
顾渊的头皮炸开了。
第二章 诡异
眼前的诡异如同潮水席卷,空气中弥漫着的浓厚血腥味刺激着大脑中枢,促使肾上腺分泌着儿茶酚胺。
顾渊的手脚冰凉,整个人仿佛浸泡在冰块中,甚至连体内的血液都凝结成了冰碴子。
这一刻。
顾渊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地狱。
的确。
这是个武道昌盛,人妖魔并存的世界。
可这还是顾渊第一次真实接触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诡异。
就像凶杀案每天都会发生,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可真正亲眼目睹的人能有多少呢?
对于妖魔的了解,大多都是来自于网络。
就在这时。
有水渍滴在了顾渊的额头,带着刺鼻的腥臭味。
他双拳紧握,手臂微微颤抖着,艰难地抬起头。
一根猩红的舌头如同藤蔓般自由舒展开,锈迹斑驳的铁皮车顶就像是经历了悠长岁月洗礼的古城墙。
突然。
那根舌头飞落而下,如同灵巧的蛇般缠绕着顾渊的脖子,臭烘烘的粘液如大鼻涕般涂抹在身上,随着舌头的收缩强烈的窒息感随之而来。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死死抓住那根舌头,就像是上吊的人会抓住绳索挣扎。
恐惧与绝望张开血盆大口将顾渊彻底吞噬。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坐在旁边的麻花辫女孩,却突然撕碎手中的《梦溪笔谈》,食指与中指夹着一页纸飞掠而来。
脆弱的纸张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秘的能量,竟将那根细长的舌头截断。
顾渊赶紧将缠在脖子上的那一小截舌头扒拉下来,结果那猩红的舌头却还在手上跳跃,像是摔在地上的鱼不停翻动着。
“呼,呼……”
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空气灌入肺部,让他开始剧烈咳嗽,直到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四肢却依旧冰凉。
那彻骨的寒意像是一条蜈蚣,顺着自己的脊梁骨往上攀爬,直通大脑。
“徐青枝!你干什么!”一声咆哮,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响。
这个声音,像是来自深渊。
顾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种颤栗是来自灵魂深处。
旁边的麻花辫女人抬起头,环顾四周,面色如常。
她转过脸,看着身边脸色苍白的顾渊。
“害怕吗?”
顾渊没有说话,恐惧已经占满了他的内心,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可和周围那些扭曲的诡异相比,女人最起码还是正常的模样。
而且。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出手的话,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
顾渊突然觉得,自己手心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触感温凉,气息沿着手臂不停延伸直到胸腔,而体内的寒意也被瞬间驱散,恐惧感硬生生被压了下来,这种轻松如同胸口的石头被人搬开。
低下头,看了眼,像是一块玉石,散发着白茫茫的光。
“拿着,如果你想活着离开的话。”
顾渊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麻花辫女孩。
对方眼神中的清澈,让他找到了些许安定感。
就像是一个溺水者正在痛苦挣扎,却恰好有一块木板漂到了面前。
“低头。”麻花辫女孩皱着眉头轻喝了一声。
顾渊大脑一片空白,没办法给予丝毫反应。
好在麻花辫女孩已经一只手将他脑袋按了下来,身后的中年男人手中的菜刀恰好掠过。
她的两根麻花辫,此刻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高高甩了起来,尾端锋利如刃,贯穿了中年男人的喉管。
可他的脸上,却还带着冷森森的笑。
“徐青枝,你敢!”
车厢的深处是一片黑暗,而这个声音,就是从黑暗中传出来的。
“徐青枝,你要护他?!”
“该死!你该死!”
周围满是对麻花辫女人的咒骂,凄厉而怨毒。
也是这个时候,顾渊才知道她的名字。
那个小女孩,就这么阴恻恻看着顾渊。
她撕破自己的肚皮,抽出盘在一起的肠子,揉啊揉,搓啊搓,最后如同一根麻绳。
“哥哥,跳绳吗?”
顾渊的嘴角微微抽搐着。
他觉得,这种氛围或许更适合跳大神?
他握紧手中的玉石,摸了摸溅在脸上的血,没有说话。
“一切都是假的……”
“这是幻觉……”
“这是梦……”
“天地有正气……”
顾渊开始碎碎念。
徐青枝看着他的眼神多少带点侮辱性。
像是看傻子。
绯红的光洒满了整个车厢,像是披上了一层纱,而那些荒诞的妖异以一种病态的扭曲对顾渊发出森冷的笑,像是就餐前的某种仪式。
那个穿着夹克的男人,正在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看着徐青枝。
“将魂玉给了他,你该如何自处呢?”
徐青枝扬起下巴看着对方。
“都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二十年了,我也腻歪了。”
说话的时候,她缓缓起身。
她转过脸,看了眼身边的顾渊。
“我在这等了二十年,是想等个能解决这里的人出现,结果,等来了你。”
顾渊能听出徐青枝语气中的无奈。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纠结了半天,还是苍白着脸保持沉默。
道歉吗?好像不合适,毕竟,他也不想来这个鬼地方。
说一句别管我?有些太违心了,他想好好活着。
而徐青枝,又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虽然这样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自私。
可……
求生欲,是一种本能。
“放心,我会……尽力把你送出去的。”徐青枝突然冁然而笑。
只是从徐青枝的笑中,顾渊听出了些许意味深长。
说话间。
那个小女孩的身体倒挂在头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移动着。
她的腹部垂落出来的肠子,还在往下滴落着血。
徐青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厌恶。
她的身体一跃而起,伸出手将小女孩扯了下来,然后扔在地上,踩成了一摊烂肉。
又是一个诡异,扑向了徐青枝,并且成功将她扑倒在地。
顾渊想要上去帮忙,可脚下却被一根触手缠住。
“砰”的一声,他的脸重重砸在了前排座椅上。
一阵天旋地转。
外面已经变成了黑夜。
头顶上绯红色的灯光忽明忽暗。
他握紧手中的魂玉,咬着牙,看着脚上的触手。
黑色的触手有手臂粗,还流动着粘液,而粘液在地板上蔓延,仿佛火山喷发后的岩浆。
强大的牵引力,似乎是想要将顾渊拖进黑暗,可他的身体又被座椅死死卡住,剧烈的疼痛让顾渊几乎要昏厥过去。
第三章 徐青枝
就在顾渊感到绝望的时候,徐青枝已经走了过来,她手中是那中年男人的菜刀。
银光闪烁,手起刀落,将触手斩断。
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徐青枝!你出不去的!没了魂玉,你即将涣散!”
徐青枝转脸看向黑暗,嘴角微微上扬。
“所以,我想带着你们一起上路。”
徐青枝伸出手,将顾渊拎了起来。
“我不知道能不能安全把你送出去,但是,我会尽力。”她如此说。
顾渊强忍着剧痛,吐了口血水,又猛然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转脸,看着徐青枝,眼神中满是疑惑。
“那魂玉,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徐青枝看了他一眼。
带着笑说:“以前重要,现在……无所谓的。”
顾渊没有听懂,但是,他却从徐青枝的眼神中看到了决绝。
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獐头鼠目,身体不停抽搐,身体突然鼓了起来,将衣服都给撑破,茂盛的毛发随着身体的膨胀也开始野蛮生长。脊骨突然穿透了皮肉,如同一把锋利的剑,越过了脑袋。
像一个负剑走江湖的游侠。
只是……
又有些恶心。
他张开双臂,也朝着徐青枝扑了过来。
徐青枝凌厉的一脚,将其踹飞,然后挥舞着手中的菜刀不停劈砍,另外一只手还紧紧握住顾渊的手腕,拖着往前冲杀。
周围的诡异生物,沐浴在绯红的光下,一个健硕的男人,身上长满了脓包,他对着顾渊露出笑容。
“留下吧,与我们狂欢。”
说话时,身上的脓包一个个炸开,乳白色的脓液不停飞溅。
顾渊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转过脸时,看见徐青枝将那獐头鼠目的男人踩在地上,锋利的菜刀将脑袋劈成了两半。
她折断了对方延伸出来的脊骨,脊骨锋利像一根长矛。
然后……
她转身一个箭步,来到了顾渊的侧翼,手中脊骨将脓包男人的身体完全贯穿,牢牢钉在了座椅上。
可即便如此,脓包男人的身体也还在不停扭动着,就像是拿了一根牙签将一条蜈蚣穿在了地上,蜈蚣却不停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这样的束缚。
而且,他还对着顾渊挤眉弄眼。
“别看了。”徐青枝对顾渊说,“走。”
顾渊屏住呼吸,艰难往前行走。
而车厢的另一头,黑暗深处,越来越多黑色的触手沿着车厢蔓延。
“不要回头看。”徐青枝压低了嗓子对顾渊说。
顾渊能感受到背后森冷的寒意,他强忍住回头的冲动,脚下却被绊了一下。
是一颗人头,咧着嘴笑着。
徐青枝看了眼,皱了皱眉头,一脚跺下。
脑袋就如西瓜般炸裂,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花混在了一起。
手握菜刀的徐青枝如策马扬鞭的女战神,冲天的杀气大有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大气魄,虽然这和她的相貌形成了一种极大的反差。
那位列两边的怪异,他们只是用凶狠的眼神看着徐青枝和顾渊,但是并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
也许,是被徐青枝的雷厉风行吓到了。
可顾渊心中却有些不安。
他能感觉到,徐青枝的速度越来越慢。
而且。
这火车,就仿佛没有尽头。
感觉走了很远很远。
绯红的光依旧笼罩着他们。
突然,徐青枝脚下一个趔趄。
顾渊想要搀扶,却被徐青枝用手按了回去。
“无碍。”
她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
这个时候,顾渊才发现,此时的徐青枝看上去格外虚弱。
身后传来了尖锐的笑声。
像是金属摩擦玻璃,听着头皮发麻。
“徐青枝,就算我们不拦你,你还能坚持多久呢?”
“二十年了……你的大限,也到了吧?”
徐青枝看了看顾渊,徐徐吐了口气。
对于身后的嘲弄,完全做到了充耳不闻。
“为什么……要救我呢?”顾渊喉结滚动着,艰难问道。
虽然他心中存在着太多的疑惑,甚至脑子里都是一滩浆糊。
可他很清楚,徐青枝是真的想要救他。
虽然素不相识。
甚至他都这个女孩一无所知。
而且。
徐青枝为了救他,或许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更何况……
都未必能够成功。
顾渊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个理由。
徐青枝笑了一声。
“你别多想,救你,是我的职责。”
“职责?”
“先行者的职责。”徐青枝眼神清澈道。
顾渊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两千年前,妖魔侵袭世界,以人类为食。
人族式微,却有一人,从妖魔修行之法中推演出人族修行之路,开启人类武道纪元。
那些成为武者或觉醒自身,与妖魔战斗的超凡,便被称为“先行者”。
“先行者”存在了两千年,直到最近几年,先行者才分为“镇妖司”和“除魔署”。
“先行者条例第一条,不管任何环境下,都要优先保证普通人的生命安全,确保不受妖魔侵害。”徐青枝掷地有声道。
这也是徐青枝能够在这个地方镇守二十年的信念。
看着顾渊脸上复杂的表情,徐青枝笑了一声。
“不用自责,就算你不来,我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
“为什么?”顾渊有些诧异。
问完这个问题,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徐青枝的状态并不好,或许能够坚持到现在就已经是极限了,而现在,为了将他送出去,徐青枝需要做的,就是燃尽最后一点灯油,为顾渊这个普通人驱散眼前的黑暗。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璀璨的光团。
“快!冲入光团,你就能出去!”徐青枝大声嘶吼道。
顾渊猛地一怔,赶紧朝着前方奋力奔跑。
可突然,他停了下来,转脸看着身后的徐青枝。
她还站在原地,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身体半倚在一个座椅上,脸上带着轻松的笑。
“走啊!”顾渊大吼了一声。
徐青枝没有说话。
这时顾渊才注意到,从黑暗深处延伸出来的触角,已经束缚了徐青枝的脚踝。
“离开这里,找到别的先行者,让他们想办法解决这处妖域。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是徐青枝对他的叮嘱。
就在这时,又是一根锋利的触手,瞬间贯穿了徐青枝的腹部。
第四章 请诸君归墟
顾渊目眦欲裂!
他发疯似的往回跑。
“该死,该死!”他大声怒骂着。
此时,身后的光团正在一点点缩小。
可顾渊无暇顾及太多。
哪怕他知道,徐青枝已经是死了二十年的人。
“你干什么?走啊!快出去!”看到顾渊竟然往回跑,徐青枝愤怒不已,“你想死在这吗!”
顾渊已经到了跟前,他伸出手,拼命撕扯着束缚徐青枝脚踝的触手。
黏糊糊的触感引起他的强烈不适,可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触手都纹丝不动。
而徐青枝的腹部,流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红色的流光。
此时的她,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甚至连手中的菜刀都握不住了,“叮当”一声摔在地上。
顾渊抬手接过,一刀落下,砍在了触手上,可不曾想触手上竟然生长出坚硬的鳞片,如甲胄般覆盖,菜刀落在触角上,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倒是顾渊的手臂震得生疼,连带着虎口都崩开了一道口子。
“走吧。”徐青枝对顾渊说。
顾渊回过头,看了一眼,光团已经消失了。
“走不掉了。”
“你……”徐青枝被气坏了,“你图什么?”
顾渊抬起头,目光注视着黑暗深处。
“图个心安。”
顾渊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便自己留下来,也帮不到徐青枝什么忙。
甚至连徐青枝自己,都已经虚弱到了无法握紧菜刀的地步。
这是一个纯粹的先行者。
纯粹到,即便死了二十年,也依靠着信念支撑到现在,只是想要尽可能镇压这妖域中的妖魂。
纯粹到,即便素不相识,她也愿意付出一切,将顾渊送出黑暗。
看着顾渊一刀又一刀落下,徐青枝苦涩一笑。
“你会和我一起死在这里,被这些妖魂吞噬,撕咬,即便是骨头,都被磨成粉末。”
“嗯。”
“你的灵魂,会溶于妖域,受尽苦痛,变成他们的养料。”
“嗯。”
“你的父母会伤心,你的朋友会难过。”
“嗯。”
徐青枝看着顾渊那鲜血淋漓的手,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我好像,没办法保护你了。”
“没事的。”顾渊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清澈,“真的没事的。”
徐青枝微微一怔。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即便是精神都受到了某种冲击。
“你真的不怕吗?”
“怕啊!”顾渊扔掉手中崩坏的菜刀,坐在地上注视着黑暗,越来越多的触角如藤蔓般沿着车厢蔓延,绯红的光忽明忽暗,绯红中那些扭曲恐怖的妖魂正徐徐靠近。
“但是我更怕,漫长的岁月里,会无数次想到你,然后从噩梦中惊醒,从此惴惴不安。”顾渊平静说道,“你知道的,我还年轻,容易冲动,热血一上头,就容易迸发某种个人英雄主义……虽然,我不是什么英雄。”
徐青枝转过脸,看着身后。
她的目光,变得决绝。
顾渊嘴里碎碎念着。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失踪了,是我叔叔把我带大的。我叔叔婶婶对我很好,有新衣服是我先穿,然后穿旧了穿小了给弟弟妹妹。有好吃的也都留给我,弟弟妹妹旁边流口水。他们永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害怕我受到一点委屈,担心我会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你的婶婶更伟大。”徐青枝说。
“是啊,从小到大,只要我和弟弟妹妹发生矛盾,叔叔婶婶都是站我这边,即便是我做错了,他们也觉得是有道理的,这一定是种溺爱。”
一张张冷森的脸越来越近,他们扭曲破碎的五官让人感到心悸,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顾渊却仿佛彻底失去了恐惧。
“我叔叔是衙门里的一个小捕头,他总是勤勤恳恳,有一次我帮他搓背,他的后背都是伤疤,甚至肩膀里还没有没取出的碎弹片。即便他溺爱我,却也时常对我说,一个男人,活着就得有责任感,心中无愧,才能睡得安稳。”顾渊咧着嘴笑着。
徐青枝望着顾渊此时的模样,竟然有些失神。
“你见过一个叫李思明的男人吗?”
顾渊摇头。
“他现在应该四十五了吧……不过,你和他很像。”徐青枝沉默片刻,说,“都是一样的纯粹。”
顾渊愣了愣。
“你的爱人?”
徐青枝不置可否。
“他常对我说一句话。”
“什么?”
“我从不相信长夜将至,因为火把就在我的手中。”
顾渊听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如果你能出去的话,如果能见到他……帮我说一句对不起。”
徐青枝握紧拳头,艰难转身。
“再试试吧……”她说。
顾渊诧异地看着她。
突然,徐青枝眼神中绽放出锐利的光,将顾渊推到了座位里面。
她甩动着麻花辫,双手捏在一起,一双眼睛瞬间变得猩红。
从她的身上,流淌出猩红的液体,顺着车厢蔓延,就像是疯长的藤蔓,火山迸发后的岩浆。
顾渊吃惊的是,徐青枝身上的气息,似乎也变得阴冷起来,一股无名的风吹袭着整个车厢,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那些“生物”似乎感知到什么,顿时慌作一团。
“徐青枝,你疯了!”
“别忘了,你现在也是魂体!你不可能献祭我们!”
夹克男人突然后退几步。
他的一双眼珠子凸出来,有些措手不及。
“你这是……要献祭自己的灵魂,强开献祭之门?”
“疯子!你是要和我们共归于尽?”
“你会神魂俱灭!”
咒骂声,尖叫声,低吼声,悲鸣声,掺杂在一起,热闹喧嚣。
徐青枝脸上露出清冷的笑。
“我能感受到,你们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真好……”
她的手叠在一起,两个大拇指并列,口中轻声念着。
“大夏之地,日月永照!壮志成歌,慰我山河!”
她抬起头,身上绽放出数道光虹,光虹中竟然出现一张张扭曲挣扎的脸。
那些猩红粘稠的液体瞬间聚拢、凝结,最后悬停在徐青枝的身后,就是一道猩红的门,她轻轻拧开门把手。
“人族先行者,祭师徐青枝,请诸君归墟!”
像是一个迎宾,带着礼貌地笑,说着欢迎光临。
第五章 愿山河无恙
车厢空间,瞬间扭曲抽象,狂风倒灌,门中绽放出一道红色光束,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一只巨手,撕扯着车厢里的生物,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巨手势如破竹,任何生命体都被捏成肉泥,然后被手指吸收,化作一缕青烟。
徐青枝死死地按住门把手,身体却不住颤抖,她的神情忽明忽暗,仿佛在与某种未知做着抗争。
从顾渊的视角,能够清晰看到徐青枝的身体正在慢慢“枯萎”。
是的,枯萎。
头发脱落,眼眶塌陷,一根根青筋凸了出来,像是被人慢慢抽干血肉,皮肤紧紧贴合在骨骼上,可那一双眼睛却绽放着光芒。
车厢里的诡异,还在与那只巨手坐着殊死抵抗,他们无路可走。
原本拥挤的车厢,竟然空旷许多,在巨手的摧残下,一个又一个诡异化作青烟。
夹克男人带着为数不多的同伴往后退缩,可就在此时,徐青枝按住门把手的胳膊却自然脱落。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整个世界,陷入宁静。
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献祭之门……关了?”
“哈哈哈!徐青枝,你奈何不了我们的!你……也该随着献祭之门一同泯灭了!”
徐青枝靠在那扇门上,正如那夹克男人说的那般。
献祭之门,由上到下,慢慢消散,徐青枝亦如是!
她歪着脖子,看着顾渊。
“这下没遗憾了。”
说话间。
一个扭曲的身体如蜘蛛般挂在列车的车顶上,快速掠过,铁皮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在这过程中发出的尖锐声音,让顾渊有一种想捂住耳朵的冲动。
该死的臭虫……
令人作呕啊!
那“蜘蛛”跳了下来,就在徐青枝的面前,她的身上有密密麻麻的窟窿,仿佛一个马蜂窝,每一个窟窿都在往外渗透着腥臭难闻的液体。
两根细长的触手,瞬间贯穿了徐青枝的肩膀,然后张开嘴巴撕扯着徐青枝的皮肉。
似乎,连让徐青枝就此消散的机会,都要剥夺。
徐青枝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狰狞恶心的脸,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痛苦的神色,她仿佛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女将军,满是讥讽。
顾渊目眦欲裂,他咆哮着:“滚啊!”然后将手中的菜刀重重砸了过去。
这并没有给诡异的东西造成任何干扰,可就在他大步向前的时候,一根足有手臂粗的触手捆住了他的脚踝。
墨绿色的触手上是密密麻麻的吸盘,强大的拖拽力让顾渊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并且重重砸在了椅子扶手上,一口血吐了出来,他的身体也被往后拉扯。
徐青枝看着他,想说些什么,结果只是动了动嘴唇,脸上又被啃掉了一块皮。
“该死,该死!”顾渊的手狠狠拍打着地板,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他挣扎着翻了个身,看见的只是一片黑暗,甚至连触手的主人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一口鲜血倒灌进喉咙里,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听着身后“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徐青枝的骨头被啃食的声音。
这些恶心的怪物……
或许。
徐青枝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看着自己沦陷。
她也许可以继续等待,哪怕只是一小段时间。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会有一个强大的先行者来到这个地方,解决这所谓的妖域,让徐青枝得以解脱。
偏偏,她等来的人是自己!
要这么死了吗……
顾渊不甘心。
可惜的是,自己不是武者,不是超凡,甚至,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
他的脑海中回想着徐青枝所做的一切。
他强忍着被拖拽的痛苦,抬起双臂,叠在一起。
怎么说来着?
哦对……
“大夏之地……”
“日月……永照!”
“壮志成歌……”
“慰我……”
“山……”
“河!”
他嘶吼着,咆哮着,像是一只困兽。
徐青枝的一颗眼球已经掉在了地上,然后被冲上来的小女孩抢了过去,塞进了她自己的眼眶里。
另外一只眼球,望着顾渊的方向,想笑也笑不出来。
“傻孩子,你又不是祭师,病急乱投医吗……”她想着,可旋即,喉咙里吐出一声惊叹,“咦?!”
一道金色光虹,在顾渊头顶汇聚,慢慢凝结蔓延,最后,化作丝丝缕缕落下。
犹如金色的雨!
“啊!”拉扯着顾渊的诡异,发出了一声惨叫,金色的雨落在了触手上,发出“嘶嘶”的灼烧声,一缕金光却沿着触手开始蔓延,金光掠过的地方,都化作了金色的液体,在地上流淌着。
黑暗深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是……”夹克男人后退着,眸子里闪烁着恐惧。
金色的液体,开始迅速凝结,变作一道金色的门。
金光璀璨。
“我……我的眼睛!”
那些诡异,凡是见到金色的门,便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惨叫。
顾渊挣扎着爬起来,他顾不上太多,伸出手,按在了门把手上,刚准备说些什么,却有些忘了,于是看向了只剩下半张脸的徐青枝。
她似乎看出了少年的窘迫,半个嘴唇扬了一下。
“你的名字,请诸君归墟。”声音沉闷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顾渊深吸了口气,坚定点头,他脑子里不再有任何恐惧的念头,只有看着徐青枝消散模样的悲愤。
“顾渊,请诸君归墟!”
推开门,出现的不是一只巨手。
而是一个身形魁梧的,金甲战士,金光笼罩,如神如灵!
“金色的门……金甲神……”徐青枝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小到快听不见了,“你姓顾,顾渊……小家伙,原来……是你呀!”
顾渊看她,有些错愕。
“您……认识我?”
徐青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嘴唇翕动着,留给他一个欣慰的眼神,便彻底消散,化作斑斑点点,如漫天萤火虫,忽明忽暗。
“愿大夏山河无恙。”
是徐青枝最后没发出声的话。
顾渊不能理解。
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豁出一切,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徐青枝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喘着粗气,看着那尊金甲战神,将整个车厢笼罩的金光照拂在身上,却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吾之良药。
彼之毒药。
让顾渊觉得舒适的金光,在这些诡异眼中却如同灼心的烈焰。
一声声低吼,惨叫,从这些不明生物的手中发出。
夹克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撑破,露出线条分明的健硕肌肉,肌肉上覆盖了一层红褐色的旺盛毛发,有白毛作为点缀,他的五官和脸型也随之发生变化,颧骨外扩,五官变宽,如同一头猛虎。
“该死,该死!”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纵身而起,朝着金甲战神扑了过去!
第六章 金色
金甲战神似乎感知到了顾渊此时愤怒的心情,速度也提升了不少,面对扑杀过来的夹克男人,一拳将其砸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跺了下去,瞬间化作红光,飞入了金色的门中。
金甲战神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没有任何复杂的动作,不停收割着这些诡异的生物。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碾压性的战斗!
直到最后。
老妪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哥哥……我错了……放了我吧……”小女孩抬起头,恢复如常,又是那天真烂漫的样子。
顾渊看着她,咧着嘴,露出了一个微笑。
然后,指了指徐青枝之前存在的角落。
“谁来原谅她呢?”
金甲战神一拳砸落。
一道光虹,遁入门中。
金甲战神化作金色光束,重新归入门内,顾渊看着面前这扇门,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献祭之门瞬间坍塌,又汇聚成了一道金色流光,这一次,是归入顾渊体内。
“呜……”
顾渊脸色微变。
这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当然,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道金色的门是从哪来的。
可他能够感知到,当金色流光遁入自己体内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流,已经冲入了自己的胸腔中。
他的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臂支撑着身体,肌肉酸胀,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一股热浪,在胸腔翻滚,像是体内有一座火山瞬间喷发,又像是有人在往自己的血管内吹气。
只可惜,徐青枝已经消散。
否则,她一定能够告知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体内的骨骼,噼里啪啦作响,肌肉慢慢凸显出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撑破了。
看着自己的手臂,肌肤微微泛着红,汗水顺着下巴滚落。
“该死……”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自己没死在这些诡异的生物手上。
反倒是要死在这种状态下了吗?
他蜷缩着身体,不停打着摆子,体内的气流无法控制,索性就开始摆烂,任凭它们在经络中横冲直撞。
可就在这时。
他的耳边,又回荡着那些凄惨的叫声。
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小伙子,放了我吧……”
“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该死的人族,卑劣的人族!统统该死!”
“哈哈哈!祭师……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渊的脑袋开始疼了。
像是有人,凿穿了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拿了一根筷子不停搅动着脑浆。
“干脆死了算了……”顾渊心里想着。
他平躺在地上,呼吸愈发微弱。
可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那可爱的麻花辫,又出现在脑海中。
“不行的……”
“我不能死啊……”
“我要是死了,徐青枝……不是白折腾了吗?”
心脏恢复跳动,他开始拍打着自己的头部,胸口开始大幅度起伏。
因为徐青枝,顾渊的求生欲在这一刻燃烧到了顶点。
他忍受着烈火的灼烧,而这种痛苦,深入骨髓。
“虎妖,控尸灵能?”
“狐妖……蛊惑灵能?”
“蜘蛛……结网?”
一股海量的信息,涌入大脑,像是要将大脑中枢彻底冲爆!
意识越发昏沉。
“砰”的一声。
顾渊的脑袋重重砸在了地板上,晕死过去。
……
朦胧中。
顾渊点开了一个又一个光团。
每一个光团,都映照着一张狰狞的面孔。
是那个老妪。
那个獐头鼠目男。
那个灰色夹克……
在光团被戳破的刹那,一缕缕金色细丝顺着躯干攀爬,旋即依附在肌肤上,再慢慢渗透。
肌肉,骨骼,都在发生改变。
甚至还覆盖了一层金色的鳞片。
丑得要死。
好在,这些灵片又慢慢消失,最起码肉眼是看不到的,但是顾渊依旧能够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各种画面还在脑海中闪回,有徐青枝消散时欣慰的眼神,又那些妖魂湮灭刹那怨毒的目光,还有一个个扭曲的身体,以及火车上惨白的光。
光越来越亮,也越发清晰,直到最后,顾渊才看见那是吊在天花板上的灯。
“葛菲,他好像醒了!”一个声音在耳畔炸响。
顾渊心脏猛地抽搐一下。
好在,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是一张正常男人的脸。
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是对于顾渊而言,每一张正常人类的脸都是可爱的。
“哒,哒,哒。”
这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你确定这是醒了?”声音听着似乎有些清冷,不过,音色倒是不错,年纪不会太大,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吧?
“真的醒了,我看到他睁开眼睛了。”那男人赶紧解释道。
女人沉默片刻,道:“真是奇怪,一个普通人,竟然能够从妖域里活着出来……有些不寻常。”
“葛菲,你说我们要不要把他带回去?”
“等他醒来,好好问问,不要透露太多,我现在联系头儿,汇报一下情况。”
“嗯……葛菲,你在梦里见过他吗?”
“不清楚,梦里,只有那列火车车厢,还有一些妖魂,以及……一道金色的门,门前,是一道金色的人影,但是我看不清模样。”
“金色的门?”
“是的,头儿说,那可能是献祭之门。”
“行吧,你是先知,虽然这个能力不大稳定,但是你每一次预知到的信息,都是非常重要的,不过如果是献祭之门的话……那不是只有祭师才能召唤出来的吗?”
“嗯。”
“葛菲,我记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祭师了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弱,越走越远。
金色的门?
祭师?
两人之间的对话,顾渊一字不差听见,其中的信息量,让顾渊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说,那金色的门是自己召唤出来的。
那自己岂不是成为超凡了?
顾渊不敢多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着床头柜的玻璃杯,里面清澈的液体是他当下最需要的水,可此时的他,却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挣扎着,费力将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他盯着那杯水,咬着牙强忍着剧痛。
“啪”的一声。
玻璃杯被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渊看着自己的“手臂”,慢慢延伸,是一根金色的……
触手。
第七章 你会死的
顾渊看着地上摔碎的水杯,还有那金色粗壮的触手,灵魂都在颤栗。
什么鬼东西啊?
他挣扎着掏出另外一只手,被子都被掀开了大半。
还算不错。
左右很对称。
他心里绝望地想着。
手臂那种炽热的感觉,同时也让他变得更加虚弱,这两根粗壮的触手,给他的感知就如同手臂一般,灵活自如,但是却给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荷,胸腔内仿佛有一团能量,却被手臂不停摄取。
“停下来……”他咬着牙,对自己说。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谈话声。
顾渊脸色微微一变。
他立刻将触手塞进了被子里,但是……
触手太长了!
“该死……”
顾渊的脑门上已经蒙了一层汗珠。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先前说话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是。
他非常清楚。
如果让别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一定会被打上“妖魔”的标签。
就算不当场弄死他,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变回去啊,混蛋……”顾渊咬着牙。
就在这个时候。
门把手已经被拧动。
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先走了进来。
他走进屋子里,看着坐在床上的顾渊。
“哎呀!这小子真的醒了!”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穿着一条淡蓝色连衣裙,露出光滑纤细的小腿,长发自然的散落,清新自然,一双高跟鞋大概有四五厘米的样子。
男人走进来,看着地上的水渍和玻璃杯,看了眼顾渊。
“口渴?”
“有点。”
男人笑了一声,走到一旁,重新给顾渊接了杯水。
“温的,不烫。”
顾渊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接过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神情极其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女人坐在一旁,一双眸子有些清冷,她看向顾渊的时候,似乎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在她的手中,有一个牛皮纸袋,从纸袋中取出了一叠资料。
“顾渊,男,二十二岁,星城大学本科毕业生,家住星城江北区江淼路城市花园小区。自幼父母失踪,跟着叔叔顾见山长大。”
顾渊看着她,平静道:“你是想告诉我,你们把我调查的很清楚?”
女人并不否认顾渊这样的说法。
“你可以这么理解。”
顾渊紧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他无可避免的陷入被动。
而那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男人,非常自来熟的将手搭在了顾渊的肩膀上,半个屁股还坐在了床上。
“小顾啊,你不要多想,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要知道,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陷入妖域的,又是怎么出来的。”男人咧着嘴笑着说道,“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顾渊清楚,他们迫切需要得到答案,绝对不是满足好奇心那么简单。
“首先,你们应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顾渊道。
女人清冷的脸上露出片刻犹豫的神色,稍纵即逝,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木牌,周边点缀着木纹,像是一些奇异的花,也像是复杂的符文,中间则只有三个字。
镇妖司。
顾渊瞳孔骤然收缩,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你们……是镇妖司的人?”
女人将木牌收了起来。
“我叫葛菲,他是我的同事,周禛。”女人继续说道。
顾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对于镇妖司,顾渊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周禛,后者愣了愣,等到顾渊扬了扬下巴才明白过来,只得又给他接了杯水。
喝口水,润了润嗓子,顾渊才说道:“既然你们是镇妖司的人,我也没什么可瞒着的,半个月前,我大学毕业,然后……感情上出了一些问题。”
一旁的周禛咧着嘴说:“我知道,你女朋友被选入武道学院,把你踹了!”
顾渊默不作声盯着他。
就连葛菲都瞪了他一眼。
周禛挠挠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顾渊和葛菲都不说话,他心领神会:“通过你们的表情,我想我的确说错话了,小顾,你继续。”
顾渊笑了笑:“其实我也没那么在意。”
“可你刚才都不吭声了。”周禛说。
顾渊手指着门。
“出去。”
周禛:“……”
“接着说。”葛菲道。
顾渊沉吟片刻,继续道:“其实,没什么复杂的,我沿着铁轨散着步,迎着夕阳,拍了几张照片,嗯……伪文艺你懂吧?我可能还在青春期,所以刻意给自己营造这种忧郁王子的……人设?苦酒在喉心作痛,你懂不?”
葛菲嘴角微微抽搐,没有插话。
顾渊觉得对方真的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
“直到,我看到了一个荒废的列车厢,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大脑一抽,也许是冥冥中的指引,我对着那节车厢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走了进去,甚至还坐在早已腐朽的椅子上,想要过一夜。”
葛菲皱了皱眉头。
“这不合理。”
顾渊点头。
“这的确很不合理。”顾渊说道,“可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当我进入那节车厢的时候,意识就已经出了问题,再然后,我似乎忘记了一切,身处在火车上,面前是一个老妪,带着一个孩子,旁边是一个麻花辫女孩,好看的一塌糊涂……我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渊诉说着自己在火车上的所见所闻。
直到诡异出现,徐青枝提醒。
而当顾渊说出徐青枝名字的时候,葛菲脸色微微一变。
周禛更是惊呼出声。
“徐青枝?!小顾,你刚才说……你在妖域中,见到了徐青枝?”
顾渊通过他们脸上的表情,便立刻判断出,那个叫徐青枝的女人,即便是对于镇妖司的人而言,也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看来,必须得让头儿见见他了。”葛菲叹了口气道。
周禛脸色也有些严肃,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顾渊脸上忧虑的神情,周禛安慰道:“小顾,相信我们,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不弄清楚的话……你会死的。”
第八章 归途
一个小时后。
顾渊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上,叫周禛的男人和顾渊一同坐在后面,葛菲则是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个光头,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嘴角有一颗非常显眼的痦子,痦子上如犯罪般还点缀着一根弯曲的毛。
看着窗外的景色,顾渊咳嗽了两声,周禛非常贴心地递过来一瓶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顾渊问道。
“星城。”
顾渊有些吃惊:“送我回家?”
周禛哈哈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就是从星城来的。”
周禛有些不可思议。
“既然你们是镇妖司的人,那海城应该也有镇妖司成员吧?”
周禛挠了挠头,无可奈何道:“这件事情,说起来会过于复杂。”
坐在副驾的葛菲很不客气地冷笑一声。
“如果海城的人能发现那处妖域的话,也不至于等到现在了。”
顾渊听出来了,葛菲这话多少有点针对性和个人恩怨。
“要不你休息一会吧。”周禛说道,“等到了星城,你还有得忙呢。”
顾渊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可能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心,周禛继续说道:“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要知道你在妖域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而已。”
顾渊沉默片刻,问道:“妖域,到底是什么?”
周禛微微一怔,疑惑道:“你没听说过?”
“也许在网上看到过一些信息,但是版本太多了,没有一个定性。”
周禛沉默片刻,道:“你可以理解为,当某个地方出现足够多,或者是非常强大的妖魂时,那一片区域就会形成妖域。
妖物在被斩杀之后,会有妖魂残留,而一部分妖魂会侵蚀附近的某个物件,更甚者会侵蚀某个人,不过这都不难处理,比较难处理的,就是妖域了。”
顾渊似懂非懂,木讷地点点头。
“说起来……这些年也是多亏了徐青枝前辈一直镇压那处妖域。”周禛又有些感慨道,“如果不是前辈的话,那种等级的妖域一旦自由蔓延,恐怕……”
“会怎么样?”顾渊问道。
“整个海城,都会被侵蚀。”周禛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象一下,一座城市,完全被妖域侵蚀,笼罩,结果会怎么样?几千万人成为妖域的养料,放眼望去皆是绯红……呵,那才是人间地狱吧?”
顾渊目瞪口呆,心中对徐青枝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对了,这个是你的吧?”周禛突然拿出一个塑料袋。
看着袋子里装着的,正是自己的MP3。
“谢谢。”
“不用,你那个包也还在,都是在车厢里找到的。”周禛说道,“挺新鲜啊,现在还有人用这玩意听音乐。”
顾渊笑了一声:“解闷而已,这玩意有年头了,其实我也没想到还能用。你要试试吗?”
“不用了。”周禛严肃地说,“我觉得用低于5.1杜比声道的音响听音乐,都是往耳朵里倒垃圾。”
“???”顾渊神情疑惑。
什么毛病?
“对了,除了这个MP3的话……是不是还应该有一块玉?”顾渊正色道。
“你是说魂玉?我们发现你的时候,魂玉被你抓得很死。”周禛说道,“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你的手指,不过,魂玉应该是徐青枝前辈交给你的吧?”
顾渊点头。
“魂玉,我们暂时保管,不能交给你。”坐在副驾驶的葛菲说道。
顾渊“哦”了一声,没有说话,毕竟那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
因为是开车回星城,路途遥远,高速公路上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等到被叫醒的时候,是到了中途服务区。
“到哪了?”顾渊问道。
“白城,大概还有三个小时吧。”周禛说。
顾渊点点头,朝着卫生间走去。
走进灯光昏暗的卫生间里,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在厕所的门口,两个中年男人正靠在墙上抽着烟,顾渊很难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活动,为什么那么多人就喜欢在厕所里抽烟呢?
他这刚解开裤子,掏出水龙头,周禛突然走到跟前,并且选择了相邻的位置。
“甜蜜双排呀!”周禛咧着嘴笑着说,非常自然地开始怒放生命。
顾渊环顾四周,十几个位置都空着,像周禛这种非得选择“别人隔壁”位置的行为简直反.人类!
“不出去吗?”周禛问道。
“我蹲坑。”顾渊黑着脸说道。
“行,那你快点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等周禛离开后,顾渊才找了个坑位进去。
“这个男人,多数是个变态。”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也不知道周禛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将他的手机暂时收走了,虽然说,顾渊本来就是关机旅行,但是“没有”和“有却不用”完全是两种状态。
隔壁的坑友听声音应该是个小年轻,此时还在打着电话,声音很大,还带着几分埋怨。
“你还是人吗?为了你,我开车开了八个小时,结果你面都不让我见,就赶我走?”
“什么?你家人不同意?我就不明白了,我们两个谈恋爱,你家人有什么不同意的?”
“什么?你老公不同意?你……”
隔壁的顾渊听到这没忍住笑出声来。
事主手敲了敲隔断,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闲着也是闲着。
顾渊又将MP3拿了出来。
解开塑料袋,发现还有一格电。
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按下播放键。
虽然音质不是特别好,甚至还伴随着“滋滋”声。
可对于顾渊而言。
里面的每一首歌,都是自己青春期某个阶段的缩影。
突然,耳机里的音乐声忽远忽近,若有若无。
他尝试着将耳机的插口拔下来,然后重新插回去,又弯折耳机线,却依旧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就在这个时候,两个耳机都寂静下来。
能听见的,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顾渊皱起眉头,刚准备将MP3关掉,耳机里,却突然传出一个让他后背发凉的声音。
“嘻嘻,哥哥,跳绳嘛?”
熟悉又阴冷。
第九章 地下基地
周禛端着两碗泡面,还非常贴心地给顾渊加了根肠。
“我记得,好像这里没有刀。”葛菲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分成一小节一小节的?”
周禛洋洋得意,开始给自己的泡面里加火腿。
咬一口,吐出来,咬一口,吐出来。
葛菲看的目瞪口呆。
“你确定,顾渊对此没有意见?”
“他又不知道。”周禛理直气壮道。
葛菲没吭声了。
过了一会,葛菲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皱起眉头。
“进去看看。”
周禛乐了,道:“他都多大人了,还能掉进粪坑里不成?”
“从他进去到现在,已经十五分钟了。”葛菲沉声说道。
周禛微微一怔,似乎也察觉到有些不对。
“我去看看,你别偷吃啊。”
葛菲没搭理他。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周禛就满头大汗跑了回来。
“出……出事了!”
葛菲的神经迅速紧绷。
“顾渊……不见了!”周禛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什么?!”
果不其然。
当周禛这番话说完,葛菲的脸色就猛地变了。
她狠狠盯着周禛,眼神中都带着杀气!
“你再说一遍?”
周禛也是满头大汗。
“走,去看看!”葛菲也没有真的等周禛“再说一遍”。
当务之急,是得先找到顾渊,而不是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愿意指责什么,哪怕,的的确确是周禛负责盯着顾渊。
这路上,周禛还满头大汗解释着。
“这小子就是在里面上厕所,结果一直没出来,我回来找他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
葛菲没理他,直接冲进厕所里,吓得两个尿尿的哥们都呲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葛菲一脚踹开一扇门,里面蹲着的男人被吓得当场夹断,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女人。
“看什么看?拉你的!”葛菲在厕所里翻找一圈,也没见到顾渊的踪迹。
“查监控。”她站在厕所门口说。
周禛一阵无语。
“开什么玩笑,这里面是男厕所,怎么可能会装监控?”
葛菲拳头紧握。
“找……必须找到他!”
在顾渊的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了。
首先,他们得先确定,顾渊是不是觉醒成为了超凡,并且还是一位祭师。
其次,他们得知道徐青枝的情况。
“如果找不到顾渊的话,咱俩以后就在厕所门口站岗吧。”葛菲颓然道。
……
在顾渊的脑袋上,套着一块黑色的布袋,他的身体倒是没有受到任何束缚。
刚走出厕所的时候,这黑色的袋子就套在了他的头上,耳边还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别叫,跟我们走。”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现在是坐在一辆轿车上,而且还是后排中间的位置,左右是两个男人。
对方身上强烈的烟草味和汗味,让顾渊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想,他就明悟了。
是之前站在厕所门口抽着烟聊天的那两人。
先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这两人身上的气味,的确让人印象深刻,更让顾渊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不可能对气味这么敏感,更不可能这么快就分辨出来。
不过,顾渊也没有自作聪明的声张,对方既然给他套上了布袋子,自然是不想让他记住相貌,这个时候嚷嚷起来,纯粹就是作死了。
一路平稳,大概是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车速很快,肯定还是在高速上。
渐渐地,车速慢了下来,路况也变得坑坑洼洼起来,顾渊坐在车上,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又是大概四五十分钟的时间,车才停了下来。
“小子,下车吧。”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又说道。
说话时,对方已经扯掉了他头上的布袋。
耀眼的阳光让习惯了黑暗的顾渊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他眯着眼睛,几秒钟后才慢慢适应。
那两个中年男人,完全不在意被顾渊看到脸,这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这是不打算让自己活着离开啊!
开车的年轻小伙,哈哈笑道:“这小子倒是能憋,一路上,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嗯……有点小聪明。”
左边的男人笑了笑,将顾渊带下车。
顾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应该是身处在一处废旧工厂的大院里,身后是两扇锈迹斑驳的大铁门,院墙的墙皮大多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灰蒙蒙的水泥砖。
带着顾渊走进昏暗的工厂内部,通过墙壁上的一些标语广告和积满一层灰的破旧机器,依稀可以判断出这原本是一家老酒厂。
顾渊心中一凉。
从客观角度来判断。
这里的确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顾渊被推搡着往前走,他犹豫片刻,说道:“镇妖司的人对我很看重,如果我真的死在你们手上,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个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笑了一声。
“哦?镇妖司有多看重你?”
顾渊的话的确有些夸张,他只是想要用镇妖司给对方施加压力,至于是否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他已经来不及考虑了,毕竟都已经被带到了这种地方。
“放心吧,我们没打算弄死你。”另外一个中年男人手指头还夹着一根烟,食指被熏得发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听到这话,顾渊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
在两人的带领下,顾渊站在了一个机器的旁边,看着那个夹着烟的中年男人按了下铁柱子上的红色圆形按钮,面前的机器竟然运转起来,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往旁边移动,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呈现在眼前。
脚下的台阶竟然是金属质感,就连台阶两边的墙壁也是高密度合金,转了个弯,面前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头顶的灯明亮,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排风扇嗡嗡作响,两边的墙壁同样是高密度合金,俨然一个地下秘密基地的既视感。
顾渊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末日来临,这里会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他迫切希望,葛菲和周禛能够尽快找到这里。
跟着镇妖司走,顾渊内心可以淡然,因为“镇妖司”三个字,就可以给普通人带来宽厚的安全感。
走了一段距离,一个男人伸出手,推开了一扇隐藏在金属墙壁中的隐形门。
“老板,人带到了!”
第十章 是祭师?
沉重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中年男人守在门口,另一个将顾渊带了进去。
隐形门内似乎是一间独立办公室,这么说可能会有些不大准确,虽然正对门便是一张大概有三米长的链接式办公桌,但是在这件办公室的左边还摆放着一些健身器材,杠铃哑铃跑步机……
右边则是隔开了一个区域,通过镂空的屏风能够看见里面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
而在办公桌的后面,则是一个玻璃书架,一分为二,左边是摆放整齐的书籍,右边则是一些精致的小玩意,比如一些瓷器铁器。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袖子挽了起来,惬意的躺在椅子上,手中捏着一根带有标签的雪茄,正在吞云吐雾。
不过,这房间里倒是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反倒是有一种类似于檀香的香味。
“你先出去吧。”那白色衬衫男人笑着挥挥手。
将顾渊带进来的中年男人轻轻点头,转身推了出去,顺势将门也给带上了。
顾渊打量着对方。
一件白色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并没有扣上,手腕上戴着一块大表盘钢带手表,汗毛很重,看上去很硬朗,梳着一个经典反派大背头,宽阔的脸上有一圈胡茬,也算上浓眉大眼,可能是当下小女生比较喜欢的“帅大叔”类型。
“来了啊?坐吧。”对方上来就摆出一副非常熟络的模样,并且还从手边的雪茄盒里掏出一根雪茄,给顾渊抛了过去。
“我不抽。”顾渊本想拒绝,可对方都已经抛了过来,他下意识将胳膊抱在胸前接住。
男人笑呵呵道:“这可是好东西,正宗的巴国货,一根得要五百刀勒。”
顾渊想了想,揣进口袋里,并且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看着顾渊从善如流的模样,男人猛嘬了一口雪茄,来了个大回龙。
顾渊当场就惊呆了。
“虽然我没有抽过雪茄,但是我知道,雪茄是不过肺的。”
“那是别人。”男人理直气壮道,“钱都花了,不过肺?岂不是打水漂了?”
行吧。
我不和你争。
“先做个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苏先生。”叫苏先生的男人说道,“这一次将你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好奇?”顾渊觉得对方的自我介绍有些奇怪,为什么不直接说名字呢?
“是的。”苏先生说道,“我知道,镇妖司的人盯上你,是因为你从妖域中完整无缺地走了出来,而且,还在妖域中觉醒了。”
通过这番话,顾渊可以判断出对方并不是镇妖司的人。
他试探着问道:“你们是……除魔署?”
苏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才继续说道:“我真诚的邀请你,加入天宫!”
“天宫?”顾渊微微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组织。
在大夏国,斩妖有镇妖司,除魔有除魔署。
天宫是什么?
“不错,天宫。”苏先生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着,一只手捏着雪茄,另外一只手把玩着雪茄钳,笑着说道,“我知道,镇妖司要将你带走,肯定是想要招揽你,但是我劝你想一想,镇妖司那些人,就是一群疯子。”
顾渊挑了挑眉头,没有插话,不过他现在有理由怀疑面前这个男人,可能有小儿多动症。
两只手似乎闲不下来。
“加入镇妖司,一个月才几个钱?而且,还得冒着巨大的风险,但是天宫不一样。”苏先生说道,“加入天宫,你每个月都可以拿到不菲的薪水,是镇妖司的十倍二十倍,而且,年底还有年终奖,除此以外,你还拥有自由,如果是你觉得太危险的任务,那你会有拒绝的权力。”
顾渊没有立刻拒绝。
主要是担心,如果自己拒绝了,对方会不会暴起杀人。
“任务……是什么?”
“和镇妖司做的一样。”苏先生说道,“只是我们的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人,他们很大方。”
顾渊有些听明白了。
这个天宫同样是斩妖除魔,只是,他们只为有钱人服务,借此赚取佣金。
“想想看,和天宫的待遇比起来,镇妖司那些人不是疯子是什么?哦还有……”
苏先生刚说到这里,却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他看着桌子上的电话,皱了皱眉头。
沉默片刻,还是拿了起来。
“喂。”
坐在苏先生对面的顾渊,竖起耳朵,想要听听电话里的内容,而这一刻,他察觉自己的听力似乎也变得敏锐许多。
竟然真的能够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并且……
非常清晰!
“苏小糖,放了顾渊。”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威严。
顾渊:“???”
他突然有些知道,为什么这个“苏先生”,之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了。
苏小糖……
多少有些羞耻啊!
“李思明?”苏小糖通过声音便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顾渊猛然一震!
竟然是李思明?
苏小糖在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后,依旧淡定自若,笑着说道:“李思明,我知道你了不起,不过,人现在在我这,而且,我这也不算和你们抢人,毕竟……一个在妖域中觉醒的超凡,天宫抛出橄榄枝很合理吧?况且,我只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
“放人。”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依旧是那么低沉,富有力量感,言简意赅,好像说话要交费似的。
苏小糖脸色骤然变冷,冷笑着说道:“我相信他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电话那头,李思明突然沉默许久。
突然,他笑了一声。
“他是祭师,你确定……要招揽他吗?”
苏小糖脸色骤变,他的笑容瞬间收起,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顾渊。
“你觉醒……你是祭师?”
顾渊愣了愣,沉默片刻,点点头。
好像……是这样?
“妈的,晦气!”苏小糖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身体往后倾倒,电话线也被拉长,“让你的人在原地等着,我把他送回去!”
电话挂断。
苏小糖喘着粗气,又猛嘬了一口雪茄,死死盯着顾渊。
“你竟然……是祭师?”
顾渊忍不住道:“祭师怎么了?”
苏小糖摇了摇头。
“太可惜了……哪怕你觉醒的能力是仰头吐泡泡,我都会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偏偏是祭师。”他看着顾渊的眼神有些复杂,有奚落,也有……怜悯!
顾渊皱着眉头。
“诚然,祭师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对我们天宫而言,祭师的用处并不大,而且,你知道为什么祭师这个职业,已经消失了吗?”
顾渊摇头。
“因为成为祭师,就意味着一只脚迈入地狱。”苏小糖的脸上露出了冷森的笑容。
第十一章 赶紧送走
苏小糖拿起电话,又拨了个号码。
“进来,将他送回去。”
说完就直接挂断。
“年轻人,成为超凡,是你的幸运,成为祭师,是你的不幸,珍惜接下来的日子吧。”苏小糖幽幽说道。
顾渊站起身,想要问些什么,可此时身后的门已经被推开,将顾渊带进来的中年男人回来了,脸上还带着好奇。
“老板,他……”
“不用问了,送回去吧。”苏小糖摆摆手,“他是祭师。”
中年男人有些错愕,盯着顾渊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可惜了……”
顾渊很不舒服!
特别是这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
就像是……
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他还想要发问,但是苏小糖并不给这个机会,直接挥挥手,中年男人拉起顾渊的胳膊,朝着门口走着。
虽然虎口脱险,但是顾渊的心情并不轻松,他的脑子乱糟糟的,有些沉重。
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苏小糖突然开口。
“等等。”
中年男人迅速停下脚步。
顾渊疑惑地望着他。
苏小糖神情复杂,走到跟前,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顾渊的肩膀。
就在顾渊以为,对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小糖竟然将手伸进了顾渊的口袋里,将那根送出去的雪茄掏了出来。
“不会抽就别浪费了,走吧走吧。”
顾渊:“……”
人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带着顾渊,走出地下基地。
坐进车里,中年男人拿出黑色布袋。
“抱歉了,你还得带上。”
“是怕我记住这里的路?”
中年男人点头。
顾渊笑笑,非常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那黑色的袋子,又套在了脑袋上。
开车的,还是那个年轻男人。
只是这一次,旁边只坐着一个人,没有被左右夹击了。
顾渊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可还能说话。
“你们对祭师,似乎很鄙夷?”
旁边的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说道;“没有的事。”
“真的?”
“事实上,我们并不是瞧不起祭师,相反,祭师很了不起,他们可以召唤献祭之门,直接献祭妖魂,这是其他超凡和武者都无法做到的。”
顾渊没有说话,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妖魂……其实挺麻烦的,如果侵蚀物件,就会成为特殊的器物,侵蚀人,就会铸就妖人,而妖魂数量足够多或者是极其强大的话,就会形成妖域,这些都会给人类的生存造成极大的威胁。”
“这些我知道。”顾渊说道,“这么一看,祭师不是很了不起吗?”
“是的,很了不起,但是祭师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战斗力,而且祭师献祭妖魂,也会付出代价,算了……不说了。”中年男人摇摇头,有些可怜顾渊。
挺好的小伙。
本来还以为可以成为同事。
顾渊有些不死心。
“我能承受得住。”
“让镇妖司的人慢慢跟你说吧,他们不会不管你的。”中年男人说道。
顾渊还想发问,对方却制止他继续问下去。
回到那个服务站。
中年男人将顾渊脑袋上黑色的布袋拿了下来。
“下去吧。”
顾渊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
“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一愣,笑了一声。
“李秋水。”
“嗯。”
顾渊拉开车门,下了车,看着对方扬尘而去,心里越想越气。
神经病啊!
莫名其妙将自己带走。
又莫名其妙将自己送回来。
我不要面子的啊!
特别是天宫对待他的态度。
就像是……
着急扔出一个破烂?
废品?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顾渊转脸,就看到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葛菲和周禛。
“小顾!”
周禛冲到跟前,仔细看着顾渊,眼神中流露出关切的神色:“你没事吧?”
顾渊摇头。
“没事就吃溜溜……咳咳。”
葛菲倒是比较冷静,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天宫的人呢?”
“走了。”
“哼……算他们跑的快。”葛菲的语气中带着冰冷的杀意。
“那如果跑得慢呢?”顾渊下意识问道。
“那我高低得瞪他们一眼!”周禛恶狠狠道。
看来。
镇妖司的人并不待见天宫。
当然,天宫的那个苏小糖,看镇妖司这些人的眼神,也像是看着傻子,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却领并不够丰厚的薪水。
“先走吧,赶紧回星城。”周禛说道,“免得再出现什么问题!”
等重新回到车上,顾渊迫不及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祭师……没有价值吗?”
周禛惊讶地看着他,还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的葛菲冷冷道:“天宫的人,和你说了什么?”
她倒是聪明,顾渊对这些并不了解,先前也没有发问,只是被天宫的人带走一趟,回来后就有这种灵魂拷问。
顾渊摇摇头,说道:“天宫那个叫苏小糖的男人,也没有和我说太多,他一开始想要招揽我,可当他知道我是祭师的时候,又是一脸嫌弃的样子。”
在顾渊看来,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
更何况还是面对镇妖司的人。
周禛冷哼一声,对顾渊说:“不用将天宫那帮臭虫的话当回事。”
“所以,他们说的是假的?”顾渊问道。
接着就能发现,周禛的确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当顾渊盯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神都有些闪躲。
“咳咳……小顾啊,情况可能会有些复杂,而且,我们现在也没办法确定,你是否真的成为祭师了。”
顾渊没有说话。
以周禛和葛菲他们对“天宫”的厌恶程度。
这个时候没有激动反驳,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他没有继续执着这个问题,而是转脸看着车窗外,神情有些惆怅。
本以为,自己已经觉醒,成为曾经向往的超凡。
可现在看来。
自己可能是跌进了深渊。
好消息是,就算成为祭师,也不用天天给人踩背吧?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车下了高速,眼前的景象变得眼熟起来。
这是回到了星城。
这也让顾渊好奇起来了。
镇妖司的人遍布大夏国每个角落,星城自然也有部署。
可顾渊却不知道,镇妖司到底在星城的哪个角落。
“你们的单位,在哪里啊?”顾渊好奇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禛笑呵呵道。
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建筑物。
看到这些景象,顾渊的心中也安定许多。
回家了。
终于,车停了下来,是在星城的老城区。
“到了,就是这里了!”周禛打了个哈欠,“终于回来了,我也能好好睡一觉了。”
顾渊抬起头,看着面前有些老旧的店铺,嘴角微微抽搐着。
“红……红浪漫?”
这一瞬间,顾渊甚至准备上钟了。
第十二章 墨
顾渊面前的“红浪漫”倒也不是什么不正经场所,而是位于老城区兴民路的一家咖啡馆。
星城的消费水平并不高,算是生活节奏比较慢的城市,并没有那么多喜欢追求小资情调的人,咖啡店并不多见。
而红浪漫咖啡馆的门口更是门可罗雀,顾渊虽然没有来过,却也听说过,这里的价格贵的简直丧心病狂,一杯蓝山咖啡要499。
曾经有个不怕死的,非得来感受一下五百块钱的咖啡是什么味道,最起码也得是手磨蓝山精品咖啡豆吧?
直到,他看见店员拿出了一包雀巢速溶……
为什么顾渊知道?
因为那位顾客选择报官,恰好是二叔过来处理。
当时,二叔还对此颇为好奇,觉得这咖啡馆不对劲,明明占了这么大的地方,却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样,顾客寥寥无几,毕竟星城也没有那么多的大冤种,对此二叔还专门申请也好好调查一下红浪漫咖啡馆,怀疑里面存在某些不正当交易,只是后来被打了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些什么,总之后面就没听二叔提起过此事了。
现在倒是可以找到答案了。
这红浪漫咖啡馆,竟然就是镇妖司在星城的分部!
这么一看,那就很合理了。
因为镇妖司的特殊,二叔自然是没办法来调查。咖啡卖的贵,也是因为这咖啡馆不过只是一个障眼法,若是物美价廉满坑满谷,才是真的麻烦了。
“还傻站着干什么?走啊,进去了。”周禛拍了拍顾渊的肩膀,还是一副非常随意的模样。
顾渊还沉浸在震惊中。
葛菲推开门,玻璃门上挂着一串风铃,可当门被推开的时候,风铃并没有发出声音。
看着顾渊仰着头张望着,眼神中带着好奇,周禛笑着说:“不用看了,这个风铃一般是不会响的。”
“是坏了吗?”
“当然不是。”周禛说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顾渊一头雾水。
跟着周禛葛菲走进咖啡馆里,吧台位置传来懒洋洋的一声:“欢迎光临。”
“欢迎什么,是我。”
坐在吧台的少女抬起头,看见葛菲和周禛,立刻打起了精神。
“菲姐!你们回来啦!”
少女的年纪看着倒是不大,扎着一个蓬松的丸子头,轻盈的刘海过眉内扣,看上去松松散散的,平添了几分未脱的稚气,而且皮肤很白,顾渊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三天了也不可能这么白。
她穿着黑白相衬的裙子,应该是加了裙撑,好像是当下比较火热的洛丽塔,脚上则是一双黑色小皮鞋,白色的袜子包裹着细长的小腿。
周禛打了个哈欠,眯缝着眼睛道:“怎么就叫葛菲啊,还有我呢。”
少女仰起头看了周禛一眼,没搭理他,反倒是对顾渊很感兴趣。
“这就是你们从海城带回来的人嘛?”
葛菲点头,问道:“头儿呢?”
“在上面,等着你们呢。”
“葛菲你带他过去,我去眯一会,太累了。”周禛哈欠连天道。
葛菲带着顾渊,经过转角楼梯来到楼上,楼梯的尽头竟然是一扇门,打开面部识别和指纹输入双重锁。
面前是一道狭长的走廊。
走廊的左边,是由一块块玻璃组成的落地窗,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的街景,下面是封死的,上面可以分开,走廊的宽度大概是两米左右,靠玻璃的位置还摆放了不少花花草草。
而右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扇木门。
葛菲带着顾渊走到走廊的尽头。
“你进去吧。”葛菲说完转身就走了。
对顾渊不管不顾。
顾渊迟疑了片刻,不过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我进来了。”
说完这话,顾渊就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门刚打开,一股特殊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是墨香。
就像翻开一本刚买的新书,油墨未干。
房间比较宽敞,同样是书房的装饰,不过相比较于天宫那位苏小糖的骚包,这间办公室则要朴实无华一些。
一张黑色厚实的老板椅,背对着顾渊。
当顾渊进来的时候,老板椅也转过来。
坐在老板上的人,笑靥如花,两个标志性的麻花辫分外醒目,身上穿着一件碎花裙,冲着顾渊轻轻挥了挥手。
“你好呀,顾渊。”
这一刻,顾渊的大脑都嗡了一下。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因为激动,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
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挣扎了半天,才艰难说出一句话。
“徐……徐青枝前辈?”
可能是受到葛菲和周禛的影响。
现在顾渊开口也是“前辈”了。
徐青枝站起身,身上的裙子轻轻舞动着。
“先坐下吧。”
顾渊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脑子始终有些转不过来。
他以为,自己走进这间办公室,看到的人是李思明。
就算不是李思明,是个旁人,顾渊心中也不会太惊愕。
偏偏……
是徐青枝!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脱口而出道。
徐青枝抿嘴笑,她眯缝着眼睛,说道:“不重要,顾渊,之前在妖域里发生的事情,你都告诉他们了吗?”
顾渊下意识点头。
“嗯。”
“什么都没有隐瞒吗?”徐青枝继续问道。
顾渊皱了皱眉头,心中突然有些奇怪。
徐青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坐正了身子,笑着说:“先喝杯茶吧,不用这么紧张,我还会害你不成?”
“顾渊,你可以相信镇妖司的。”徐青枝继续说道,“将你在妖域里遇到的事情,仔细告诉他们,他们会帮助你的,明白吗?”
看着面前的徐青枝,顾渊的身体突然僵住。
他的瞳孔收缩,面色惊恐,抬起手指着徐青枝的脸。
“你……”
徐青枝微微一怔,疑惑道:“怎么了?”
她伸出手,葱白的手指在脸上随意一抹。
手指头上是黑色的污渍,哦不,是墨水。
转过脸,看着旁边的镜子。
镜子里的徐青枝,一只眼睛都已经不见了,五官汇聚成了一团墨,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糊在了脸上。
原本的肌肤,也变得如纸般苍白。
她。
正在慢慢融化。
第十三章 没关系的
“哎,果然……想要活灵活现一个完整的人,难度太大了。”
在顾渊的身后,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顾渊猛然起身,转脸看着身后,之前处于紧绷状态下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那扇门已经打开。
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少女站在门口,一件白色带有小熊图案的T恤搭配一条牛仔短裤,修长的铅笔腿,脚上是一双小白鞋。
她从顾渊身边经过,伸出手,从椅子上将一幅画卷拿了起来。
画卷上除了一团墨渍,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看了看顾渊,微微一笑,伸出手。
“你好,我叫白榆。”
顾渊看着面前的少女,始终没有将手递过去。
“切,小气鬼。”白榆翻了个白眼。
看着对方手中的画卷,顾渊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走进屋子能闻到那么强烈的书墨味了。
对方也是超凡者?
这,就是对方的能力?
顾渊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刚才看到徐青枝的时候,他是真的被吓坏了,根本没想到眼前的徐青枝竟然是假的,也就是后来,徐青枝反复强调,让顾渊相信镇妖司,这让他心中产生疑惑。
虽然和徐青枝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顾渊完全有理由相信,真正的徐青枝不会反复叮嘱这样的话。
就在他想要发问的时候,白榆却突然看向顾渊身后。
“头儿。”
顾渊转过脸,看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身材魁梧高大,大概在一米八五左右,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妥妥就是一枚硬汉。
一身灰色的长衫套在身上,非常符合对方的气质,不会显得不伦不类,可现在正值夏天,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男人的眼神,在顾渊的身上停留片刻。
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看了眼白榆,中年男人眉头稍皱,即便什么话都没说,白榆却已经低着头,抠着手指头,一副犯了错的模样,楚楚可怜。
“你先出去吧。”
“哦……”白榆赶紧拿着画卷离开。
还顺带着关上了门。
中年男人看着顾渊,沉默片刻,道:“坐。”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虽然对方并没有可以营造出一种压迫。
顾渊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其实在顾渊心里,一直都藏有一份疑惑。
便是徐青枝消散前说的话,结合对方那一刻的眼神,顾渊总觉得,徐青枝似乎算是认识自己的,虽然这听上去很不合理。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那中年男人,始终处于一种放空状态,好像是在回忆什么,他不说话,顾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么板板正正做在椅子上,每一秒都是数着过去的。
许久,中年男人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的顾渊,眼神温和。
“不用紧张。”
“还好。”顾渊轻咳了一声,这才试探着问道,“您……就是李思明?”
对方点了点头。
顾渊有些感慨。
李思明现在还是个帅大叔,年轻时候肯定也是个帅小伙,想想徐青枝,这的确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啊。
“其实你们不用这么试探我的,我会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不会刻意隐瞒什么,毕竟,现在的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顾渊说道。
李思明有些愣神,可旋即便明白顾渊话里的意思,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白榆做的试探,和自己并无关系,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点点头。
表现得很随意。
顾渊的手有些不自然的放在腿上,叠在一起,面对这个中年男人,他总是能感知到一股存在于无形中的压迫感,如坐针毡四个字放在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
对此,他也有些好奇。
难道李思明平日里也都是这样吗?
还是因为徐青枝的事情,让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先前的事情,葛菲已经和我说过了。”李思明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我还是需要你再说一遍。”
顾渊皱了皱眉头。
“不着急,先喝杯茶。”李思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茶具,泡了一壶茶,动作不疾不徐,慢条斯理,让顾渊有些捉摸不透。
将妖域里所遭遇的一切告知李思明,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问题是……
顾渊喝着茶的时候,纠结要不要将自己身体的变化也告知对方,毕竟那触手,着实有些恐怖。
可他又担心,如果自己告知对方,李思明会认为顾渊已经成为了妖物,然后顺手就给诛杀了。
思索了很久,顾渊还是决定将这一点先隐瞒下来,哪怕他愿意相信镇妖司,可事关生死,他不敢冒险。
当顾渊阐述的时候,每一次听到“徐青枝”这个名字,李思明的眼神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不过从始至终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并没有发问。
“后面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顾渊说道,“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葛菲和周周禛。”
李思明喝了口茶,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盯着顾渊,锐利的眼神让后者心里有些发虚,眼神有些游离。
“我知道,你有所隐瞒。”
顾渊心里咯噔一下。
可旋即,李思明的眼神又变得温和。
“不过无碍,毕竟,你还不了解我们,你隐瞒的那部分,并不影响故事的完整性,想必,是和你自己有关,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随时找我。”
顾渊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李思明又取出了那块玉石。
魂玉。
顾渊看了一眼。
李思明将魂玉放在桌子上,说道:“这魂玉,暂时先留在镇妖司,不过,这毕竟是青枝给你的,我认为这是你的东西。”
顾渊有些惊讶。
“不……不能这么说的,徐青枝前辈将魂玉给我的时候,只是想要保护我而已。”
李思明点头,说:“魂玉,我的确不能还给你,不过,我会找一件更适合你的东西送给你,算是交换。”
顾渊还想说些什么,李思明却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情况的确有些复杂,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出去这么长时间,也想家了吧?我让周禛送你回家,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要是有什么不对的,随时找我。”
“嗯,好。”顾渊下意识起身。
他看的出来,李思明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可能,是需要一个安静的氛围收拾一下内心的情绪。
他走到门口,却一拍脑袋,突然想到什么,转脸看着李思明。
“徐青枝前辈说过,如果我有机会走出妖域,并且见到你的话,帮她对您说一句……对不起。”
李思明神情微微一怔,他抬起头,看着顾渊,眼神格外复杂,嘴唇翕动,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轻轻点头。
顾渊没有继续逗留,拉开门走了出去。
李思明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魂玉,手指轻轻摩挲着。
他的目光仿佛没有聚点,甚至连灵魂都飘散到了星河深处。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市井繁华,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握住魂玉,嘴唇动了动,说与晚风听。
“没关系的。”
第十四章 回家
站在门口的白榆,看到顾渊这么快就出来,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么快?”
这话听着就不招人喜欢。
她看了看那扇门,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可能是联想到了什么。
“李……咳咳,他说,我可以回家了。”
“走吧,我带你下去。”白榆说道。
“好。”
来到楼下,葛菲和那个洛丽塔小妹妹似乎还在聊天,当看到顾渊的时候,她们也有些错愕。
“聊完了?”洛丽塔女孩疑惑道。
“算是吧?”其实顾渊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很多问题想要问。
可李思明压根就不给这个机会。
他能怎么办呢?
葛菲端起面前加冰的柠檬水,在玻璃杯上留下一道唇印。
“看来,头儿的心情并不好。”
“是哦!”洛丽塔少女也说道,“没想到,头儿也有情绪啊!”
白榆黛眉轻蹙,道:“这是什么话,头儿也是活生生的人,有情绪,不是很正常吗?”
洛丽塔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顾渊看看她们,云里雾里的,也听不明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们的心情也都有些低落。
最后还是顾渊忍不住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那个……你们头儿说,我可以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顾渊挠了挠头。
“走吧,算是,我向你道歉了。”白榆说完,便扬了一下清爽的短发朝着门口走去。
顾渊跟在后面走出咖啡馆。
在咖啡馆前面的空地上,停着好几辆车,而白榆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这和白榆的个人形象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反差。
好像,白榆这样的女孩子,更适合一辆甲壳虫或者是mini?
坐在副驾驶上,顾渊系好安全带。
“你住在哪?”白榆问道。
“城市花园。”
“嗯。”
白榆虽然年纪不大,还是个女司机,但是开车技术却非常娴熟沉稳。
坐在副驾驶的顾渊,想起白榆之前说的话,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之前说,向我道歉?”
“是啊,我觉醒的超凡能力是画画,之前你看到的徐青枝,就是我根据头儿珍藏的照片所画出来的。”白榆说道,“其实我就是想要试探一下你。”
虽然先前看到那副画卷的时候顾渊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可听到白榆这么一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你对超凡的了解不多啊。”白榆瞥了眼顾渊脸上的神情,说道,“和我一样觉醒画道天赋的超凡并不少,也形成了‘画家’这个职业,算是主流职业之一。”
“那祭师呢?”顾渊下意识问道。
“祭师也算是主流职业,嗯……最起码以前是。”白榆似乎也是了解一些的,所以对顾渊提出这样的问题并不惊讶,“只是后来出了有些问题,祭师这个职业,似乎被抹除了。”
徐青枝是祭师,二十年前便镇压妖域。
也就是说,祭师这个职业消失,就是这二十年内发生的事情。
顾渊沉吟片刻,问道:“为什么会抹除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白榆摇摇头,道,“等下次,你可以问问头儿。”
顾渊吃惊道:“你不也是镇妖司的人吗?”
“那就代表我什么都知道了?”白榆没好气道,“我又不是智囊。”
“智囊?”
“……”白榆有些头疼。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要求送顾渊回家呢?
这个年轻人的问题也太多了!
不过,她也是个厚道的人,继续解释道:“智囊也是主流职业之一,你可以把他们当成行走的资料库。”
“那……”
终于,来到了城市花园小区。
当抠起电子手刹的那一刻,白榆长长吐了一口气。
如释重负。
“谢谢你啊!”顾渊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白榆笑了笑,“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成为同事。”
顾渊有些惊讶。
“你是说,我可能进入镇妖司?”
白榆本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我不敢肯定,但是,可能性应该不小。”
顾渊听到这样的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在他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做梦都想着成为镇妖司除魔署内的一员,威风凛凛,羡煞旁人。
可因为徐青枝。
顾渊突然发现,原来想要成为“先行者”,首先得具备面对黑暗的勇气,和举起火把的决心。
即便只剩下一缕魂魄,也甘愿镇守妖域二十年。
只为那一句:愿大夏山河无恙。
望着那辆黑色越野车离去的方向,顾渊突然笑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复杂了。
联想一下苏小糖说的话。
还有自己现在所出现的问题。
或许……
自己更需要担心的,是能不能活下去。
转过身,走进小区。
门口的保安坐在岗哨里椅子上,面前摆放着破旧的收音机,听着里面的评书,手里端着个泡上茶叶的罐头玻璃瓶。
“小顾回来了啊!”
“秦大爷好啊!”
“听你二叔说,你大学毕业了?”
“嗯嗯。”
“那要找工作了吧?”
“是的。”
秦大爷突然拦住顾渊,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在扭动。
“小顾啊,你今年多大来着?”
“二十二……”顾渊看着面前的秦大爷,突然有种情况不对的感觉。
秦大爷眼睛一亮,一拍手:“哎呀,二十二好啊!到法定结婚年纪了!”
顾渊:“???”
“小顾啊,我有个侄女,今年也就二十五,虽然比你大三岁,但是你想啊,女大三,抱金砖……”
顾渊满头大汗。
“秦大爷,我……我还是个孩子!”
“哎!你这孩子……”
看着顾渊逃也似的离开,秦大爷唉声叹气,突然伸出手,又拉住一人。
“小王啊!下班回来了?我听说,你好像还没结婚吧?”
“……”
城市花园算是老小区了,因为楼层最高只有六楼,所以并没有电梯。
好在,二叔的房子就在二楼,顾渊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三室两厅,二叔二婶一间屋子,自己和堂弟一间,堂妹一间屋子。
二叔二婶对于顾渊是真的好得不像话,之前顾渊高考的时候,堂弟在沙发上住了好几个月,就是担心堂弟会打扰到顾渊学习。
站在门口,看着熟悉的家门,墙上还有顾渊和堂弟小时候的“杰作”,左边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顾”字,右边是个“府”字,依旧清晰。
那个阶段的顾渊兄弟俩深受古装剧的影响,并且自封少侯爷,堂弟年纪小,被迫成为顾府大总管。
他轻轻敲了敲门,就能听见屋子里急促的脚步声。
“肯定是小圆子回来了!”
是二婶的声音。
门被拉开,一脸疲倦的中年妇女,看着顾渊,眼睛微红,气得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你还知道回来啊!咋不死外面呢?你个小王八蛋!”
顾渊龇牙咧嘴,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回家的感觉。
真好。
第十五章 小夏姐
虽然这一场关掉手机的毕业旅行,在出发前,顾渊是和二叔二婶说过,可他们对此却有些不满。
“出去玩就出去玩,为什么非得关手机呢?这么多天找不到你,是要急死个人啊?”
二婶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念念叨叨,满是责备的话语却藏满了对顾渊的关切。
窝在沙发上的少女,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十八九岁的年纪,还冲着顾渊挤眉弄眼,张着嘴模仿着二婶说话的神态。
“二婶,初雪学你。”顾渊非常不道义的出卖了自己的堂妹。
顾初雪顿时脸色大变,彪悍的二婶拎着锅铲就走了出来。
“你学你妈呢?”
“……”顾初雪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巴巴道,“这么说……好像没毛病?”
二婶勃然大怒,手中锅铲如弯月银刀。
顾初雪吓得嗷嗷叫。
“哥!救我!”
顾渊动了动鼻翼,提醒道:“二婶,锅里有菜。”
二婶这才赶紧回厨房。
顾初雪的身体窝在沙发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顾渊,清澈的眼睛明亮而有神,扎着简单的马尾,素面朝天却干净利落。
精致的五官完美继承了二婶年轻时候优秀的基因。
“哥,你太年轻了。”
“什么?”顾渊一愣。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顾初雪鄙夷道,“你是因为失恋,才玩什么毕业旅行的。”
顾渊有些错愕。
“你怎么知道的?”
“小夏姐姐跟我说的。”
顾渊心里开始麻卖批了。
小夏,大名夏幼之,和顾渊住在同一个小区,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连大学都是一个学校,两人勉勉强强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小夏的性格跟个男孩子似的,初中那会就是一头短发,跟着顾渊翻墙出去上网打架。
就说顾初雪吧,她上初中的时候,虽然夏幼之已经毕业了,可只要提夏幼之的名字,那照样是横着走,其主要原因是因为夏幼之有个哥哥,身上纹龙画虎的……
对于顾渊而言,夏幼之就是身边的人形监控,有事没事就往家里跑,顾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能说的明明白白,起初顾渊对此深恶痛绝,后来就习惯了。
“其实我觉得小夏姐挺好的。”顾初雪瞥了眼顾渊,说道,“而且吧,我总觉得,小夏姐对你是有意思的。”
“别胡说八道了,我和小夏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觉得,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吧?不过就是一个装疯,一个卖傻。”顾初雪鄙夷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啊?”
“对了,二叔还没回来吗?小雷呢?”顾渊扯开话题道。
“我爸加班啊,小雷和女同学约会去了。”
“约会?”
二婶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瞪了顾初雪一眼,对顾渊说道:“别听她胡扯,小雷同学生日,他去参加生日会了。”
“肯定在哪个KTV里,说不定怀里还搂着穿黑丝的小姐姐。”顾初雪说道。
二婶大怒,一巴掌拍在顾初雪的后脑勺上。
“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他还是个孩子!”
“十六了,还是孩子?”顾初雪不悦道。
二婶嘴上说顾初雪胡说八道,心里也有些毛毛的,手里拿着手机,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将手机放了回去,并没有拨通堂弟顾小雷的电话。
二婶绝对是一个优秀的母亲,她会关心自己的孩子,但是也会给予孩子足够的尊重和信任,对待顾初雪和顾小雷是这样,对顾渊也是这样。
看着忙碌的二婶,厨房里传来的香味,顾渊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太幼稚了。
仅仅只是因为一次大学毕业季的失恋,就关掉手机独自旅行,说是感受生活中的静谧,可更像是自以为是的小学生天天念叨着“累觉不爱”,然后将网名改成“已黑化”。
结果到头来。
不在意你的人夜夜笙歌,在乎你的人辗转反侧。
“小圆子,先去洗个澡,等会准备吃饭。”
“嗯……”
顾渊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包放在了桌子上,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短裤。
浴室里,水汽氤氲,顾渊搓着头发,脑子里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首先,我得从镇妖司这里知道,我是否成为超凡,祭师,如果我真的是祭师,那我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其次,我得弄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不过,这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最起码,得先明确镇妖司的人对这种情况的看法,免得直接把我拉去人道毁灭了。”
“最后……还得知道这MP3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小丫头……”
想到MP3里那小女孩的声音,顾渊就不寒而栗,洗头都不敢闭眼了。
好像只要自己闭上眼睛,就有一张狰狞的脸盯着自己。
小时候跟着弟弟妹妹看完鬼片也会有这种感觉,甚至晚上都不敢自己起来上厕所。
等走出浴室的时候,恰好看见,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顾初雪,正带着耳机,拿着那个破旧的MP3。
原本刚洗完澡还有些燥热的顾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凉意直冲大脑,他甚至来不及喝止,直接冲到了跟前,一把从顾初雪的手中抢夺了MP3,连带着插进耳朵里的耳机也被扯了下来。
顾初雪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玩一下这个MP3,顾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一下也被吓坏了,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嘴巴一瘪。
“顾渊,你干嘛!”
顾渊看着手中的MP3,一颗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他刚想说些什么,结果顾初雪已经冲着厨房嚷嚷着。
“妈!顾渊欺负我!”
“哦,知道了。”厨房里,二婶继续忙碌。
根本没有将顾初雪的话当回事。
顾初雪要被气哭了。
她愤愤不平地看着顾渊,咬牙切齿。
“顾渊!至于吗!不就是一个MP3嘛!”
顾渊皱着眉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我是说,这个MP3里。”
顾初雪不解地看着顾渊。
“什么意思?你在里面下什么龌龊的东西了?”
顾渊松了口气。
看顾初雪的反应,应该是没有听到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这个MP3漏电。”顾渊想了个听上去就胡说八道的理由,然后小心翼翼将MP3收好。
之前听天宫那个叫李秋水的男人说过,妖魂还会侵蚀物品,从而将其变成器物。
那么……
自己手中这个MP3,是否也成为了“器物”呢?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
顾初雪起身,去开了门,顾渊则是坐在沙发上,看着MP3思索。
紧接着,就听见顾初雪带着喜悦的声音。
“小夏姐,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