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艺进门到落座，黑总始终笑得像朵老菊花，说话欢愉且亲切。
仅时隔一天一夜，黑总对文艺的态度明显更和蔼可亲了。原因无他，只因发现文艺很有价值。
黑总：“材料我看了，非常好。构思好，非常专业，非常有新意，非常符合咱们集团实际！”
“文笔也非常好，小文的文字功底很深厚啊！”
文艺微笑不语，不客气自谦，也不解释缘由，静待黑总说正事。
见文艺默不作声，黑总只好追问道：“小文以前都在那些企业实习过？专门研究过薪酬方面的业务吗？”
文艺沉吟着道：“都是亲戚家的企业，涉及的行业跟咱们集团差不多，不过还杂些。我们家在里边有点股份。寒暑假的时候我就在那些企业实习，参与过薪酬改革。”
“怪不得啊！”黑总恍然。薪酬改革方案涉及生产、销售、财务、人力资源等方方面面，绝非一个人可以这么简单地完成，更别说一个刚法学本科毕业的新人了。
即便文艺是重点大学的学霸，即便文艺翻看了、甚至熟记人力资源部的档案资料，即便文艺的公文写作水平很高……即便文艺是天才，那也不可能！
黑总：“是家里要你去实习的，还是学校安排的？”
“每年寒暑假都去实习吗？”
文艺面不改色地继续瞎掰：“嗯，每年寒暑假都实习，是家里安排的，我自己也喜欢一边工作，一边上学。”
“法学是社会治理的学问，只有学以致用，在社会实践中才能更好地理解法律法规。”
黑总暗自点头，如此就对了，否则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表现得这么老练，也太令人费解了。
他今天特意暗暗留意文艺的言谈举止，越看越觉得文艺并非内向，而是内秀。以前以为的沉默寡言，实际上是沉稳从容。
言谈举止规矩恭敬，但并不阿谀奉承、伏低做小。
开口未语先笑，但又淡然自若。表情温润友善，但也淡定自信。双眼似明亮清澈，又似沉静坚毅。
黑总的记忆里，文艺上班一个月了，似乎始终就这副从容淡定、安静沉默、微笑友好的模样，从没有过紧张拘束、忐忑不安、兴奋难抑、毛躁跳脱等情绪化的表现。
以前没特别留意过，只以为文艺内向甚至木讷，现在留心观察，才发现并非如此。
黑队长笑眯眯地道：“材料我看了好几遍，非常好。只是有几点觉得还有待商榷。”
“一是原则上所有人的工资都改为底薪加岗位职务技能工资，加绩效考核，加津补贴，而底薪对标楚西市最低工资标准，是不是有点少？这对很多不在岗吃空饷的、长期休病假的，影响非常大。”
“二是一线工人的工资定为底薪加计件工资，加绩效考核，家津补贴，这里边的绩效考核又分为班组考核、生产线考核、车间考核、公司考核，感觉给班组长、线长、车间主任的考核权太大，几乎可以决定一个工人的绝大多数薪酬了？”
“三是管理层的工资因为岗位、职务、技能这一块薪酬在工资构成的比例权重很大，等级差距很大，导致不同职务和技能等级工资差距很大，比如副总、部长、副部长、主管、办事员，之间的差距都是倍数差距，会不会很不公平？反对很强烈？”
“我觉得，对管理层的底薪可以适当上浮一些，岗位职务技能工资的权重比例可以适当降低一些，等级差距适当缩小些，另外取消班组和生产线考核绩效，将考核权合并到车间考核和公司考核中，你觉得怎么样？”
“好！”文艺点点头，不争辩，也不多话，领导说什么就什么吧。
这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前世就曾发生过。当初刚起草这项制度时，领导层不想放权给基层，德不配位的关系户、在单位混日子吃大锅饭的、长期脱岗吃空饷的等一群蛀虫的代言人反对激烈。
后来基层一些那些创造效益的、集团上下那些干事创业的正能量群体开始串联发声，这才重心拨乱反正。
而黑总刚开始也想锐意进取，但他站的很高，顾虑很多，其主要目的是在搞出政绩、且一团和气，然后借此上位，因此只是想走中间路线，小步小步地慢慢走，并不想大刀阔斧地改革。
大家都是聪明人，古今中外，大到国家，小至公司，凡是大刀阔斧搞改革的，大多没有好下场。即便改革成功了，也大多是政成而人丧，如商鞅作法自毙。
也不能说没有政成而人兴的，但黑总不想冒险，因为不值得。他已经不是锐意进取干事创业的少年，而是一心仕途谋求权势的政客。
一项创新制度的出台牵涉到各方利益，每次讨论及修改变化都是各方博弈的过程及接过，很难一蹴而就。文艺且等着即可。
黑总等了一会，见文艺仍闭口不言，只好追问道：“说说你的想法？我们讨论一下。”
文艺：“您的想法我完全赞同。”
“这项制度是创新，暂无上级的文件精神和具体规定可以参照。做第一个吃螃蟹的，面临的争议和阻力可能会比较大。”
“之前这么写，主要是考虑到我们公司的各方利益诉求，努力在其中寻找公司、阶层和个人的平衡点。我层次太低，视野不够开阔，对公司了解太少，肯定会有很多谬误。”
“黑总您深知咱们公司的实际情况，站位高远，说得每一句话都肯定更符合咱们公司的实际。我只有虚心请教学习的份。因此我完全赞成您的改动，并会努力领会其中的精神和深意，尽力将其贯彻到随后的修改工作中。
黑总闻言哈哈大笑。
文艺并非一味地空言拍马恭维，而是言之有物，解释了之前他为什么那么写，也分析了他为什么赞同领导的改动，还语出真成地巧拍了领导一记马屁。
最重要的是，文艺的态度很端正，对黑总很恭顺。这一点是黑总非常留意、也非常看重的。
有才华的人大多眼高于顶，桀骜不驯。文艺显然是个人才，而且如此积极和敬业，显然很有野心。对于这样既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才，黑总既看重也警惕。
甘心为我所用的人才才是人才，否则就是祸害！
材料确实是文艺亲笔写的，即便照猫画虎地抄袭了其他私营企业的薪酬制度，但也是文艺结合汉工集团实际而深思熟虑的。
文艺确实性情沉稳老练，甚至圆滑。非常优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