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海真经
方末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木条纵横交错,分割出一个个方格,看上去像是个巨大的棋盘。
青为底色,绘以百花鸟兽。
这种天花板,在现代建筑中已经见不到了。
这是在哪?
方末支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没死的话,把尸体清理了。”
方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背对自己,走出了门外。
燥热的屋内,一具怪鸟的尸体横在数米外,地面一片焦黑。
红黑相衬的羽毛不足为奇,怪的是它长着双头四足。
来不及多想,陌生的记忆汹涌而至,灌满了方末的脑海,随之而来的胀痛险些让他当场去世。
疼痛感消退后,方末明白过来,自己穿越了。
他所处的世界,并不属于地球任何一个时空,文明尚停留在农耕时代。
如今国号大夏,是人族诞生以来第一个王朝。
百姓所怀念的明皇盛世已经过去百余年,朝廷大兴土木,粉饰太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时局动荡,乱象将生。
乱世出英雄,苦的却是普通百姓。
先不提大夏朝廷本身的弊病,近年愈加频发的妖兽祸患,就足以让寻常百姓终日提心吊胆。
这是个充斥着怪力乱神的世界。
自大夏立国以来,便设立特殊机构龙雀府。
龙雀府内设龙雀使,皆由修士担任,专司解决异兽妖邪祸患。
方末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和他同名,为龙雀府办事,但并不是龙雀使,而是一名前卒。
所谓“前卒”,乃是龙雀使下属的兵卒差役,负责各种脏活累活,必要时还得给龙雀使当探路石,查探未知的危险。
这种差事,一般人是不会自愿去做的,只有走投无路者,才会谋此差事。
明皇盛世的余荫尚存,真正的乱世还未到来,仅靠这种人,远远无法填满前卒的空缺。
于是,大夏律令“卒刑”应运而生,受此刑者,须做前卒数年乃至数十年。
然而,鲜有前卒能平平安安到刑期结束那天。
毕竟,大部分前卒只是凡人,常面对诡谲的妖精异兽,没有自保的手段,又能有几人手足健全地等到刑期结束?
留得性命,已是大幸。
方末前身年方二十,本是小小秀才,家境也还算殷实。成为前卒并非本身触犯大夏律,而是同族远亲参与叛乱,受此牵连,才遭了卒刑,来到浛水郡。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前身做了几日的前卒,跟随龙雀府的龙雀使剿灭异兽时,被战斗的余波击中,当场一命呜呼。
这种开局,并不友好。
不论如何,既然重活一世,方末下定决心,要在乱世中求得安稳,保全自身。
卒刑十年!
作为一个凡人,每日游走于危险之中,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慎之又慎。
眼下,方末的第一件工作,是处理怪鸟的尸体。
这是前卒常见的工作,也是最危险的工作。
根据前身的记忆,穿上前卒制服的第一天,就目睹服了八年卒刑的老人,在处理异兽尸体时,被骤然的爆炸笼罩,死无全尸。
方末的目光落在怪鸟身上,没有贸然靠近。
该如何处理?
思索间,他忽然听见万千鸟兽啼啸,脑海中云雾飘渺,山川河湖飞速闪过,一本厚厚的古籍悬于天际,似是被风吹拂,“哗啦啦”地翻开。
仅匆匆一瞥,方末看清了古籍封面上苍劲的大字:
山海真经
多了个真字,不知道和《山海经》有什么关联?
书页翻动的声音渐稀,最终停留在了某一页。
上附插图仅以黑色笔墨勾勒线条,未经上色,但栩栩如生,与那怪鸟别无二致。
“鸓(音同雷)鸟,其状如鹊,赤黑而两四足,可以御火。惧强光,惧锣鼓声。死后,毕生积聚心火倾泻而出,焚灭一切触其尸体者。可以八字四柱纯阴童男之活血,滴于其尸,镇其心火,则无患矣。”
方末曾经翻过《山海经》,虽然记不得内容,但隐约记得各种异兽的记载都不会如此详细。
尤其是弱点,少有描述。
或许,这就是《山海真经》多了个“真”字的原因。
方末对生辰八字一类的知识一窍不通,但从前身记忆,知晓了何为四柱纯阴。
简单说,一个人出生的时间,可由年、月、日、时组成,即为四柱。而计量时间的“天干地支”中,单数为阳、双数为阴。
四柱纯阴,即生辰年月日时皆为双数。
“四柱纯阴,我这身体的八字正好就是。”方末自语道,“童男嘛……巧了,幸好还是!”
方末由衷感激前身守身如玉,否则都不知去哪寻第二个四柱纯阴的童男。
就是如果前身泉下有知,指不定会骂骂咧咧。
回归正题。
方末抽出腰间佩刀。
他不懂兵器,但也能看出配刀的劣质。
这是龙雀府象征性给前卒配备的武器,一般跑江湖的都看不上的货色。
前身惜命,每日都会磨刀擦刀,倒也让廉价的刀看起来铮亮铮亮的。
只可惜,前身到死的那一刻都未能用上,和许多前卒一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方末谨慎地走近鸓鸟尸体,热浪扑面而来。
轻轻在手掌心划过,出现一道血线,方末翻转手掌,将血滴在了尸体上。
嗤……
如同烧红的铁浸入冷水,鸓鸟尸体发出阵阵嗤嗤声。
片刻后,声音消停,屋内温度也随之下降,恢复到冬季应有的寒冷。
这就可以了吗?
方末四处搜寻,逮住一只不知名的虫豸,将之扔在鸓鸟尸体上。
虫豸如遭降维打击,惊慌失措地乱爬,好半天才离开了尸体。
确认安全了后,方末才从屋内找了张席子,将尸体包裹起来,准备带回龙雀府焚化。
异兽也好,妖魔也罢,尸体都不能随意处理。
龙雀府的焚化炉,都是经高阶修士篆刻符文,布下诸多微型法阵的法器。
即便如此,依旧有前卒在处理妖兽尸体时,受到莫名其妙的伤害。
就在方末的手触碰到鸓鸟尸体时,脑海中的《山海真经》鸓鸟的附图发出亮光,彩色水墨晕开,拥有了色彩的身躯活了过来,在纸上扇动起翅膀,彷佛随时会破纸而出。
页脚处,多了一行字:获得御火能力,可免疫凡火。
此处的“御”,是抵抗的意思,而非驾驭。
方末大喜,原以为穿越后,获得的外挂《山海真经》仅能提供异兽的情报,没想到接触了异兽尸体后,还能让他获得特殊能力。
惊喜之余,他还产生了个疑问,这外挂的触发条件,是必须触摸异兽的尸体,还是说,只要是异兽就行?
比如活着的异兽,或者……异兽的残骸乃至化石。
不过,方末现在也没有机会验证。
将鸓鸟尸体放到一边,他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着后,伸出一根手指,置于火焰上。
说起来神奇,他分明能感受到火焰的高温,但并没有灼痛感,也没有被烧伤。
有了《山海真经》,平安度过十年卒刑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大夏风雨欲来,方末可以借前卒身份,低调提升自保能力,在危险的前卒生涯和将来可能发生的动乱中,争得一线生机。
第二章 焚尸
方末背起包裹着鸓鸟尸体的席子,走出室外,走进了街巷。
同时,他还一边用力摇晃着前卒标配的铜铃。
这是运送尸体时的规矩,以提醒行人避让,防止尸体未知的危险殃及普通人。
凛冽寒风吹过,刮得人脸生疼。
行人听到铃声,认出了方末身上蓝黑相间的前卒服,注意到他背上的席子,一个个脸色骤变,避之不及。
暴躁些的,还直呼一声“晦气”。
在这个世上,前卒和仵作等职业一样不受待见,况且大多前卒是戴罪之身,终日接触诡谲的异兽,比起仵作更遭人冷眼。
莫说是带着异兽尸体,就是穿着前卒服两手空空往那一站,都可能受讥讽和辱骂。
对此,方末心中古井无波,默不作声地背着鸓鸟尸体穿街过巷,按照前身的记忆,找到了龙雀府所在。
进门前,方末先进了门侧竹棚,从桌底抽出个盛满灰烬的铁盆,又在抽屉里取了张写着“无垢”的黄符,点燃后在额前、胸口前和肚脐前三处晃了晃,最后丢进了铁盆。
这是前卒处理尸体前必经的仪式,称为“辟秽”,说是能安神定惊,祛除灾邪。
但从前卒的死亡率来看,这仪式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前卒们都不敢怠慢,奉之为铁律。
黄符烧尽,仪式完成,方末背着鸓鸟尸体从侧门进入了龙雀府,来到焚化炉前。
为了容纳某些体积较大的异兽,焚化炉被造成了房屋大小,占地足有十余平米。
在焚化炉前,有一披散着头发的邋遢老人,正躺在摇椅上看着书。
听到方末的脚步声,老人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声音意外的清朗:“焚尸?”
方末前身初来乍到,只知道老人是龙雀府的“焚尸人”,却不知其姓名。
寻常百姓都知道龙雀府有龙雀使和前卒,却鲜有知晓“焚尸人”的。
焚尸人的职责很简单,只需守着龙雀府焚化炉,在前卒送尸体来焚烧时点燃炉火,其余时间看书喝茶不受约束。
方末觉得,焚尸人连离开龙雀府半步都不行,似乎比前卒还要苦闷。
“嗯,焚尸。”他回了一句,同时把裹着鸓鸟尸体的席子掷于地上,展开。
焚尸人看了眼尸体:“又是从未见过的异兽。行了,扔进去吧!”
这个世界的异兽种类繁多,即便是修士,大多也只知晓一部分,对于异兽的习性、天赋等,更是知之甚少。
危险源于无知,这对修士同样适用。
一些异兽的奇特能力,不仅能杀伤凡人,还能危及修士。在缺乏认知的情况下,修士也可能猝不及防着了异兽的道,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正因如此,龙雀府才需要大量的前卒,用廉价的性命,尽可能保障修士的安全。
方末心想,如果自己不是有《山海真经》,估计已经被鸓鸟的火焰烧成了焦炭。
将尸体扔进了焚化炉,关上炉门后,方末退到了一旁。
焚尸人搁下手中书本,不紧不慢地走到焚化炉旁,缓缓蹲下,从腰间取出了个火折子。
方末诧异,火折子?
没有用符咒,没有结手印,居然只是接地气地点了个火折子?
不对!
焚尸人吹着了火折子后,方末本能地感觉到,那摇摆不定、似乎随时会熄灭的火焰,对自己存在威胁。
他从鸓鸟身上获得了御火能力,已经可以免疫凡火的伤害,能让他感受到威胁的,必然不是普通的火焰。
火折子应该是件法器。
鸓鸟的尸体很快被烧成了灰。
炉火熄灭,待稍稍冷却后,方末还得清理焚化炉,将鸓鸟的骨灰铲出,送去后山填埋。
做完这一切,方末的工作才算暂告一段落。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暂无别事,方末就回了住所。
这里是前卒集中居住的区域,俗称“前卒营”。
据说这里风水极差,化解之法又颇为繁杂,于是简单搭建了些房屋,专给前卒使用。
整个浛水郡共有四个前卒营,以甲、乙、丙、丁四字命名。
方末住的,是丙字前卒营六号。
前卒鱼龙混杂,彼此之间本同病相怜,却常见互相坑害,虽不至于当街斗殴明着犯法,但阴沟处藏着不少龌龊。
在走近前卒营之前,方末按照前身的记忆,往脸上抹了一层灰,在衣服下填充了些布料,让自己看起来壮硕些。
他的长相颇为俊秀。
若不这么做,前卒营对他感兴趣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丙字六号的门窗,可没有多安全。
即将到达丙字六号,方末掏出了钥匙,低头再抬头的功夫,门口多了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方末心生警惕,放缓了脚步。
在前卒营,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恶人,部分是生活所迫,部分是含冤受刑,但人心隔肚皮,任何人都需要防范。
然而那人脸色微喜,快步朝方末走来。
方末立即停下了脚步,做好了退避的准备。
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明白方末的戒心,于是停在了数米外,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我来,是想跟你谈笔生意。”
即便对方这么说,方末也没有放松警惕,甚至又退了一步,问:“什么生意?”
“小声些!”那人紧张地扫了周围一眼,一咬牙,扯开衣衫一角,露出了藏在胸口的东西。
是一本深蓝色的书。
方末第一反应,以为对方是卖某些禁书的,忍不住往封面多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连插图都没有,但书名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方末曾听说过这部书,或者应该称之为功法。
在修行界,《术典》属于烂大街的货,常用于修士入门,相当于修士的启蒙书,但对普通人而言,确实难求之物。
《术典》不似高深的功法,一些资质普通的人也能修练,虽不能成为强大的修士,但至少能延年益寿,强健体魄。
于是常有富人花重金购买,以图增进寿元,强化身体功能。
看着眼前人的举动,方末忽然想起前世的电影画面: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手持武功绝学,说着“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看和你有缘,这本秘笈就十元卖给你了。”
他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句:“怎么卖?”
对方赶紧把《术典》遮了起来,头摇的似拨浪鼓:“不卖。”
方末皱了皱眉:“你这是来消遣我的?”
“别急,你听我说完。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它就归你。”
“什么条件?”
“替我收尸。”
第三章 术典
“哈?”
对方意识到不对,赶紧解释:“不是收我的尸体,是替我处理异兽妖魔的尸体。”
原来是这个意思……
前卒的危险最主要来自两种,一是替龙雀使探查未知,二是处理尸体清理现场。
第一种通常是跟随龙雀使行动,不可能找人替代,而第二种,龙雀使不会在现场监管,所以有找枪手的操纵空间。
只是,一般人都不会答应当这种枪手。
对方拿出《术典》,也是下足了本钱。
他却不知,方末有《山海真经》外挂,可知晓异兽的详细情报,还能从中获得奖励,这种交易后者占尽便宜。
方末心中窃喜,但表面不动声色,仍保持着犹豫不决的神情。
不过,对方似乎也不简单,道破了方末的心思:“看来小兄弟颇为动心。外边天寒地冻,不会让我进屋喝杯热茶都不行吧?”
“可。”
方末和对方并肩而行,保持视线能看见对方,以免被对方暴起袭击。
进入屋内,关上门,方末点燃了油灯和火炉,从水缸里打了些水,架在炉上。
“我打听过,小兄弟姓方,名末,从前是个秀才,只因远亲牵连成了前卒。”对方笑了笑,然后自我介绍:“鄙人姓李,名才,曾是富甲一方的商贾。生意做得大了,遭人妒忌陷害,这才被判了卒刑。”
李才似乎很坦诚,言语间表露出人畜无害。
可方末两世为人,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秀才,这种一面之词,他不会轻易信以为真。
他也不废话,提出了质疑:“你就不怕我起了祸心,杀人抢书,又或者拿到《术典》后,出尔反尔,不替你做事?”
李才似乎对这种问题并不意外,一掌拍在旁边的板凳,竟将之生生拍断。
“不瞒小兄弟,《术典》我已经修炼过,虽受限于资质平庸,此生再难有精进,但对付等闲凡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丑话说在前,若小兄弟出尔反尔,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方末稍稍愣神,而后面无表情地说:“板凳十五文钱。”
“……”李才从钱袋里取出了一两碎银放在桌面,“小兄弟还真是勤俭持家。”
方末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银两,默默地思考起来。
《术典》虽贵重,但对富商而言还是买得起的。既然李才已经修炼过,那么《术典》对他而言不过是些纸张,用来换取一个替自己做前卒活的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对方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现在就已经答应了。
咕噜咕噜……
炉上的水烧开了。
方末给李才倒了碗水:“条件有限,没有茶叶。”
“热水就行。”李才并不在意,追问道:“小兄弟考虑得如何?”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是我。”方末反问。
李才道:“鄙人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小兄弟是读书人,重承诺,没那么多城府。”
方末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好骗是么?”
李才哑然失笑,好一会才说:“小兄弟,我只是想活下去。说句难听的话,你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要钱你没有,要命,我现在动手杀你不难。虽说泥垢下,你有张好看的脸,但李某对男风不感兴趣。”
见方末不说话,李才再次问:“你意下如何?”
方末摇了摇头。
李才大为意外:“这是为何?《术典》可是正儿八经的修行功法,有了它,保命就不必只看运气。”
方末笑了:“李老板,你是聪明人,怎会想不到?即便是龙雀府的龙雀使们,也要借我们前卒减少风险。我修行了《术典》,也只是增加一些自保能力,……”
“若是绝对能保命,我何必找你?”李才似乎有些不悦。
方末并不着急,继续说下去:“替你做事,我接触危险的次数变多,两相抵消下,《术典》增加的生存率,也会随之下降。况且,我还未必能够修行。”
听到这话,李才反而放松了下来:“那,小兄弟想如何?”
方末揉捏着碎银,思考了片刻:“每月额外给我一百两。”
这么说,一来可以显示自己承担极大风险,二来是方末确实缺钱。
前卒每个月也会有一笔薪水,但仅仅五两,除去吃穿用度,基本没几个铜板剩下。
“成交。”李才很爽快。
“黄金。”方末忽然补了个词。
对方这么痛快,肯定是自己开价低了。
“年轻人未免太贪。”李才脸都黑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在了每个月一百五十两。
当然了,是白银。
这已经是浛水郡绝大部分家庭一年都达不到的收入。
有了这笔额外收入,方末可以过得很滋润了。
而且,李才不会知道,处理异兽妖魔的尸体,对方末而言是求之不得。
“要不,我多找几个有钱的,替他们收尸?”
这个念头刚升起,方末立即就打消了。
如此做太过招摇,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瞩目,不符合他低调发育的理念。
交易达成,李才留下了《术典》和五十两定金,满意地离开了。
趁着时间还早,方末翻开了《术典》,打算挑灯夜读。
打开第一页,一股淡淡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这本《术典》,是最近才抄录的。
看来,李才手中还有原本。
或许,对方是想万一方末死于意外,还能再找个枪手。
不愧是个商人,连《术典》都要榨干一切可利用的价值。
抛开杂念,方末沉浸在《术典》之中。
作为基础的修行功法,《术典》并不难懂,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四平八稳,比起其他功法,胜在兼容性强,入门简单,不易走火入魔。
方末按照《术典》的描述,默念口诀,尝试了数次引气入体,终于从空气中抽离一丝灵气,在丹田内形成了法力循环,正式踏入修行的门槛。
平时不打坐修行时,法力也会在丹田中运转,只是相较慢些。
这世界的修行者,和方末前世在小说中看到的那样,按实力划分了几个境界,其中第一境,便是练气期。
这一境界,灵气洗涤肉身,可达到身轻体健、疾病不生,几乎无惧来自凡人的威胁。
修行了一夜,方末睁开双眼,只觉得神清气爽,完全没有疲倦感,而且耳聪目明,力气倍增。
此时,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方末好奇,推开门走出屋外,看见两个前卒走进了旁边的丙字七号,将里面的物品一件件往外扔。
饭碗、被褥、衣物、令人脸红心跳的书……
门口还站着个龙雀使,肩上还有斑驳的血迹,似乎是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前身的记忆告诉他,丙字七号的前卒死了。
住在附近的前卒往丙字七号看了几眼,该干嘛干嘛去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死亡,对于前卒而言太常见了。
正准备回屋,丙字七号门口站着的龙雀使叫住了方末:“你,丙字六号的,去清理坊市西道口棺材铺那东西和七号的尸体。”
第四章 琴虫
身为前卒,若不听令,龙雀使有当场格杀的权力。
那些看热闹的前卒,无不庆幸未被点名,却没人注意到,方末的脸上并无半分抗拒和惊恐。
但演还是得演一下的。
方末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以不甘愿的语气回了句:“领命!”
龙雀使身上有伤,没有再作停留,指定了方末接过丙字七号的任务后便离开了。
棺材铺,向来被视为阴气浓重之地,非有丧事,生人不近。
明明是大白天,方末站在棺材铺门口,即便是有修为在身,也感到阴寒难耐。
距离这棺材铺仅十余米,是喧闹的坊市。
中间一条小河隔开,像是两个世界。
推开大门,方末一步跨进了门槛,顿时嗅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腐味,立即以袖掩鼻。
在几口散落的棺材边,他一眼就看到了腐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若非尸体上的前卒服,他都认不出来尸体原本是人。
这应该就是丙字七号前卒。
保持距离,方末绕着丙字七号的尸体移动,才发现被挡住的异兽。
这异兽体型并不大,整体看着像条蛇,却长着和狼有几分相似的头颅。
见到这异兽的刹那,方末脑海中的《山海真经》迅速翻动,停留在了某一页:“琴虫,兽首蛇身,剧毒无比。喜阴暗,惧火光。死后剧毒萦绕尸身,经久不散,可以烈酒火焚驱毒。”
原来丙字七号是死于剧毒。
知道了怎么解决,方末脱下前卒服,转身就出了棺材铺,往坊市走去。
前卒服有一定的防护作用,但穿在身上,招人白眼不说,一些店铺连门都不让进。
买了一壶烈酒,方末重返棺材铺,吹着了火折子后,灌了一大口酒但未吞下,举着火折子朝着琴虫尸体上方,猛喷而出。
烈酒遇明火,瞬间燃起了一大片。
琴虫尸体上方看不见的毒,被火焰笼罩,发出嗤嗤的响声,很快散发出烧焦的味道。
方末嘴唇上沾着的烈酒,也一起燃烧了起来。
幸好,有鸓鸟的御火能力,他已经免疫凡火,从容不迫地用手掌一捂,摁灭了唇边火。
如法炮制了数次,烈酒几乎见底,终于没有了剧毒被灼烧的味道。
萦绕在琴虫尸体的毒,应该已经彻底烧尽。
方末找遍整个棺材铺,逮住了一只小强,扔在琴虫身上,并未发现它有中毒的症状。
想了想,他蒙上一条湿毛巾后,在双手上倒完了剩余的烈酒,用火折子点燃。
这才伸手摸向了琴虫尸体。
嗤……
带着火焰的手掌,触碰倒琴虫尸体时,发出了嗤嗤声,也不知是还有余毒,抑或是灼烧琴虫毛发产生的。
与此同时,《山海真经》琴虫的那一页附图迅速染上了颜色,活灵活现的琴虫发出声声嘶鸣。
页脚处,一行字由虚转实:获得敛息术,可屏蔽一切窥探,藏匿己身气息与修为。
这奖励,和方末猜测的没有半点关系。
鸓鸟本身就擅长御火,死后还会以心火焚烧触碰它的生物,因此方末从中获得了御火能力,感觉合情合理。
可琴虫死后释放出剧毒,触碰其尸体后,不应该获得御毒能力,或者是用毒的能力吗?
不过,敛息能力对方末而言也很有用。
经常与龙雀使接触,方末自认难以隐藏修为。
虽然大夏不禁止前卒修练,但他并不想引起他人的关注,以一个凡人的身份,闷声利用《山海真经》和修行,才是最佳的生存之道。
最难处理的异兽尸体已经解决,丙字七号的尸体倒也不难办。
方末就地取材,将尸体搬上棺材铺里用于运尸的板车,盖上了几层布,再将琴虫的尸体包裹好,摇着铃,一并送到了龙雀府。
和上次一样,进门前,方末点燃了无垢符,在额、胸、腹三处比划后,扔进了铁盆内,完成了辟秽仪式。
来到焚化炉前,他看到焚尸人和昨日一样,躺在摇椅上翻着书,时不时还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上一口。
奇怪的是,大冬天的,又在露天,那杯茶也不知放了多久,依旧升起缕缕热气,似乎不为天气影响而变凉。
焚尸人放下书,见是方末,又看了眼板车上的人形,大概是见惯不怪,兴致缺缺地挥挥手:“若要焚尸,动作快些。”
方末应了声,将琴虫和丙字七号的尸体扔进了焚化炉,等火化完,铲灰运去填埋。
此事了却,方末回到了丙字六号,生火做饭、打坐修炼。
在筑基之前,修士也是得吃饭的。
有了钱,方末没有像记忆中前身那样只求果腹,特意买了些荤腥,依靠着前世积累的厨艺,做了顿丰盛的饭菜。
可惜的是,这世界的调料太过贫乏,他的手艺无法完全发挥,只能最大化食材原本的特性,以清淡为主。
不过即使条件允许,方末也不会做太过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以免肉香引来不善的前卒。
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倒也不惧一般人,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练气期一层、免疫凡火,但如果有心算无心,也可能栽倒在凡人的手里。
夜色渐深。
修练中的方末睁开了双眼,摸了摸正发出“咕咕”声的肚子。
饿得有些快。
修行者在筑基之前,饭量会越来越大,据说为了节省时间修行,有些修士会服用“辟谷丹”。
但方末没有这种神奇的丹药,肚子饿了只能吃凡人的食物。
“失算了,家中没有余粮。”
方末苦笑一声,饥肠辘辘下,不得不在夜色中出门觅食。
大夏朝夜里有宵禁,但时间在子时以后,相当于方末前世的23时后。
现在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应该还有些店铺未关门。
果然,方末在坊市东道口找到了一家面馆,直接将剩余的三碗猪蹄面全打包进食盒,裹上一层厚布保温,牢牢捆好,带回丙字六号。
就在回去的路上,方末忽见前方火光冲天,奔走呼喊声、火爆坍塌声不绝于耳。
失火了。
第五章 连环火患
着火的是一家医馆,招牌都已经烧剩个“医”字可辨认,此时半悬在柱子上,眼看着就要砸落下来。
负责灭火的防隅军来回奔走,取水、打隔断。
大概是火势太大,防隅军已经放弃了营救医馆内的人,专注于防止大火蔓延。
方末提着食盒,站在人群边上。
围观的人太多,但挡不住高个头的方末,他才往里望了几眼,腹中又响起了鼓。
这么冷的天,再不赶紧回去,面就要凉了。
“云大夫一家子还在里面没跑出来。”
“这么大的火,救不了了……就是可惜,云大夫医者仁心,这些年不知救治过多少人,收费还公道。”
“这世道当什么好人?除了名声什么都捞不到。”
方末停住了脚步。
这本不关他的事,他没有义务去救人,而且火势汹汹,即便冲进去,里面的人大概也都已经成了焦炭。
况且,自己只是免疫火焰,但火灾中坍塌的残垣断壁,可免疫不了。
一个不慎,会有被砸死的风险。
想到这,方末转身朝火场的反方向快速远离。
但接近河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短暂衡量后,他把食盒往河边一放,从衣服上撕出一块布,按进冰冷的河水中打湿,折叠起来蒙住了脸,奔跑着冲进了火场。
除了呼呼的风声火声,他似乎还听到了围观者的惊呼。
终究是抵不过心里上涌的热血。
进入医馆后,四处都是猛窜的火苗以及弥漫的浓烟,方末虽然免疫火焰,但毕竟没有透视能力,只得抓紧时间四处翻找。
“有活人没有?”
又呼喊了几遍,并没人回应,方末的衣服都已经被点燃了,依旧在往医馆内部前进。
就在他以为没有了希望时,忽然听见微弱的声音:“救……救……”
声音太过弱小,被其他声音淹没。
若非修行了《术典》,方末的听觉超过寻常人,他也不会察觉到。
循着声音前进,他终于找到了倒塌的横梁下压着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女子双眼圆瞪,身上衣物已经燃烧了起来,却完全没有了动静,显然已经殒命。
另一人是个男人,和死去的女子一左一右,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护在身下,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竭力要发出声音,却因为生命力的流失无法做到。
方末两步跨出,来到男子身边,伸手想要去抬起倒塌的横梁。
那男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握住了方末的手腕:“救我女儿,别管我!”
方末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男人完全失去了神彩,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像,定格在原地。
刚才的举动,只不过是回光返照。
方末不再犹豫,将两人护着的少女拖了出来。
探了探鼻息,还好,她还活着。
火光照耀下,蓬头垢面的少女如同睡着了一般。
她是个不幸的人,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
但也是个幸运的人,有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父母,恰好遇到了拥有御火能力、修行了《术典》的方末,在大火中获救。
方末扯下了脸上的湿布,给少女蒙上了脸,以防她继续吸入浓烟,自己则抓了把炭灰,抹在脸上,以防出去后被人记住容貌。
横抱着少女,他尽可能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她,全速冲出了火场。
轰隆!
医馆应声完全坍塌!
围观者才注意到,一个背上窜着火苗、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抱着少女从医馆逃了出来。
方末将少女交给了几个大娘后,趁围观者惊慌未定离开,到河边取回了食盒后,在夜色掩护下,回到了前卒营丙字六号。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衣衫被烧毁了六七成,随便一拍就化成了灰,飘散一地。
不过还好,猪蹄面尚温热,也还没坨。
“古有关羽温酒斩华雄,今有我方末温面救……少女。”
火场救人对方末而言只是个插曲,吃饱喝足后,继续进行修练。
《山海真经》虽然好用,但《术典》的修行也不可懈怠。
接下来连续两天平安无事,方末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丹田内法力越发充盈,境界已然提升到练气期二层。
据《术典》的描述,这算是天赋上佳了。
八字四柱纯阴,且是童子身,在修练上本就有着天然的优势。
不过,修为越到后面,想要进一步需要付出的时间和代价就越多,资质差些的,甚至一生无法越过筑基的门槛。
除了修练,方末还从住在周边的前卒闲聊中得知,整个浛水郡都在传当晚的大火,而且越传越离谱。
“那天晚上,有个不惧火烧的人,把云大夫闺女从火海中救出。”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火神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夺走小姑娘的性命,于是亲自将她从火里送了出来……”
“不对不对,其实是火神看中了那小妮子,但云大夫夫妻二人不愿,惹怒了火神。于是火神一怒,烧死了二人,唯独留下小姑娘……”
始作俑者听得嘴角一阵抽搐。
时间来到第三天清早。
方末刚吃过了早饭,就听到门外传来清朗的男声:“丙字六号,随我去调查。”
方末走出门:“领命!”
站在门口的龙雀使,看起来和方末年纪相仿,本生得剑眉星目,举止却透着轻佻,站没个站样,像是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此人见到方末,眼眸中有精光闪过,上下打量了方末几眼,但似乎并未看出什么,眉毛一抬:“走呗!”
方末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探查自己,但从琴虫那获得了敛息能力,他并不担心自己修行的事被发现。
两人来到了坊市东道口,停在了被烧成废墟医馆前。
难道,那晚的大火有蹊跷?
龙雀使突然问:“丙字六号,你可听说了三天前夜里的大火?”
方末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为免引起龙雀使的怀疑,他赶紧回答到:“听说了些传闻,说是火神将云家小姑娘从大火中救出。”
“瞎鸡……瞎扯!哪来的什么火神?”龙雀使不以为然,倚在路旁的树干上,朝方末扔去一块石头,“给!带着这颗石头,四处翻查下,若石头有异状立即禀报。”
把探查的事交给了方末,龙雀使居然转身就去跟路过的小姑娘搭讪,嬉皮笑脸的,惹得对方一阵脸红。
方末接住石头,走进了废墟之中。
龙雀府展开了行动,是对当晚的大火起了疑心吗?
有一点方末很肯定,当晚的火,只是普通的火焰。当然,这并不能排除异兽妖邪作祟的可能。
翻动着碳化的残骸,方末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龙雀府是想调查当晚救人的身影?
他仔细回忆,当晚的情况,应该没有人能看清自己的脸,衣服也因为着火被火光笼罩,无法辨认,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不久,方末将正片废墟都翻了个遍,并未找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龙雀使给的石头也一直沉寂,没有任何异状。
“没有发亮?”龙雀使有些意外:“看来真的只是凡火……走,去下一处火场。”
还有下一处?
方末没有多问,默不作声地跟在龙雀使身后。
第六章 传音符
新的一处火灾现场,在浛水郡的边沿,是个小茶馆。
昨夜发生的大火,带走了八条人命。
和医馆一样,方末搜寻了半天,一无所获,石头也没有动静。
龙雀使则在过程中,和放牛的小妹搭起了话。
“丙字六号,你怎么看?”龙雀使问。
方末想了想:“石头依旧没有异状。近来天气干冷,家家户户都烧起炭火取暖,出现一两处失火,并不奇怪。”
龙雀使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炫耀:“不,经过本龙雀使的调查,医馆也好,此地也罢,在失火前,都有人见到一只长得像鹤的漂亮鸟儿。”
那表情,像极了炫耀自己推理结果的毛利小五郎。
方末只好顺着他的意,问道:“难道是异兽?”
“不错。刚才的放牛妹说,那只鸟,似乎只长了一条腿,叫声古怪,听起来像是‘毕方、毕方’,定是异兽无疑了。这两场火灾,恐怕都是它所为!”龙雀使断定道。
方末觉得“毕方”听起来很耳熟。
前世的记忆浮现,他总算想起来,毕方不正是《山海经》记载的异兽之一吗?
关于毕方的记载,褒贬不一,有说它是曾护卫黄帝的神兽,有说它曾为人族盗取天界火种,也有说毕方是纵火的元凶。
最后一种说法,似乎印证了龙雀使的推论。
但方末在想,每次火灾前都有毕方的身影,就意味着毕方是纵火元凶吗?
人微言轻,况且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说出来,只会引起龙雀使的不悦。
这个先且不论,现在的问题是,疑似毕方的异兽,并没有固定的活动地点,该去哪找它?
龙雀使手腕一转,一张黄符出现在他手中。
“传音符,去!”
那张黄符自燃起来,化作点点光屑,冲上了高空,向四周炸开。
与此同时,龙雀使清了清嗓子:“告浛水郡百姓,今有鸟形貌似鹤,青羽带赤纹,白喙,仅生一足,现身之处有火患。如目击,从速避险,立告龙雀府。”
方末距离近,能够听到龙雀使的声音很正常,但他还发现,周围距离几十上百米外的行人,也纷纷驻足,似乎在听着什么。
传音符,《术典》中有记载,是过去龙雀府的某位龙雀使所创,能将人的声音无损地传到大片区域所有人耳中。
类似于方末前世的广播。
龙雀府将之用于紧要的公告,曾挽救过不少人的性命。
不多时,另一个龙雀府龙雀使奔来,臭着张脸质问:“焦海,谁允许你擅用传音符的?”
方末这才知道今天所跟的龙雀使姓名。
目光转移到刚赶过来的龙雀使,方末发现此人的龙雀使服上和焦海的不同,虽然都是暗蓝色主调,但左肩上还多了片云纹。
龙雀府龙雀使分天地玄黄四级,其中黄字龙雀使制服最素,无任何纹理修饰,而玄字龙雀使制服,左肩上正是绣着云纹。
更高的地字龙雀使,制服上除了云纹,还有绣有一只“水鸟”,即异兽龙雀的幼年体。
至于最高的天字龙雀使,“水鸟”长成了龙首鸟身的凶猛异兽。
焦海一脸不以为意:“两次大火,死了十人,还是异兽作祟。发出预警,以防再有人遭受火灾,我怎就是擅用了?”
“焦海!我是你上官!我说你擅用就是擅用!”玄字龙雀使恼了,短短七个字,嘴里喷出了三朵水花。
焦海立即行了个礼,但动作极为敷衍:“还请上官明示。”
玄字龙雀使看了一眼旁边的方末,见是个前卒,也就无所顾忌了:“浛水郡已经十年没有放过传音符了,你这么一放,京城龙雀总府必定会来过问!要是拿不出什么大的功绩,总府会怎么看?你不放传音符,就算死几个人,只要文书写得漂亮,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下官晓得了。”焦海拱了拱手,“现在不放都放了,上官教我怎么办吧!”
玄字龙雀使冷哼了一声:“若是如你所说倒也罢了,否则……你把所言做成事实,可懂?”
在一旁听闻了一切的方末心中不胜唏嘘。
焦海听没听懂他不知道,但他听懂了。
如果毕方现身,没有出现火灾,那就人为纵火,让传音符所说一切成为“事实”。
龙雀府设立之初,旨在斩妖除魔镇异兽,护佑一方百姓平安,如今却为了做好表面文章,不顾普通人的生死。
谈论这种事,也不顾方末站在旁边。
原因很简单,一个前卒的话,谁会相信?而且,要是方末敢说,恐怕第二天就会被扣上散布谣言的罪名,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方末看向了焦海,他不明白,在这种大环境下,一个小小的黄字龙雀使,是怎么敢跟上官过不去的。
第一种可能,焦海背靠着某些大势力,因此无所畏惧。
另一种可能……就是单纯的莽。
“下官晓得。”
玄字龙雀使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后,焦海看向了方末:“丙字六号,你怎么看?”
方末沉吟片刻,回答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怂包!听到这种事,就没半点愤怒吗?”焦海给了个评价,“算了,你也就一介凡人。今天暂时就到这,等那异兽出现,我再唤你。”
方末没有多说。
他看得出来,焦海就是个刺儿头,根本不会把玄字龙雀使的话放在心上,但行动上会不会屈服,就不好说了。
毕竟,最容易成为的王者,是嘴强王者。
没有了差事,方末脱下前卒服包好,赶紧去了趟坊市,买够了食材,尤其是肉类,便匆匆回了前卒营丙字六号。
做饭花了不少时间。
喝着排骨汤,方末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人给我做饭就好了。”
这对前卒而言是个奢望。
摆脱这个身份之前,几乎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们,更不用想成亲。
甚至有些前卒,服完卒刑后,依旧受到影响,只能孤苦一人,直至死亡。
饭后,方末再次沉浸在修练中。
“丙字六号,随我出发,去逮鸟儿!”
直到被焦海的声音中断,他才睁开双眼。
此时已经是黄昏,残阳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
方末推开门,只见焦海正站在门口。
还真的来唤自己了?
一般龙雀使找前卒随行,都是找就近的前卒营,按轮号的方式点人,但也不禁止逮住其中一人使劲薅,或者随即抓个人就走。
因此,前卒是万万不敢得罪龙雀使的。
从前身记忆中读取到这点信息,方末忽然动了个“歪脑筋”,如果故意得罪某个龙雀使,不就会被针对,指定去办差了?
如此一来,他就能更快从异兽身上获得奖励。
但方末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得山多终遇虎。
万一哪天碰到个无法对付,又极端危险的异兽……
况且,得罪龙雀使,给自己树敌,这不符合方末低调发育的理念。
第七章 纵火者
这次的目的地,和丙字营分属浛水郡南北两端,按就近原则,焦海应该找甲字营的前卒,却舍近求远,找了方末。
这让方末多了个心眼。
那晚火场救人,自己未必没有留下任何破绽,难保焦海不是查到了些什么,于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当然了,顶多也只是轻微的怀疑。
似乎是为了赶紧到现场,焦海越走越快。
这点小伎俩骗不了方末。
对方无非是想试试自己的能耐。
在不动用法力的前提下,方末尽全力尾随,直到自己无法跟上焦海的速度。
这种程度,也就比一般百姓快些。
方末追着焦海的身影,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浛水郡北,全郡最负盛名的书院——浩淼书院。
此时书院门口站满了学生,议论纷纷。
方末的记忆中,前身也曾像他们这般,穿着一身儒服,日常是诗词文章圣贤书,谈论某家姑娘初长成。
如今却是一身前卒服,游走在危险的边缘,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前身刚到浛水郡,心态就崩了。
但方末毕竟不是前身,对现在的境况,虽有感触,但不悲观。
有学生见到焦海,赶紧围了上去:“大人,传音符所说的异兽出现了!”
“大人,那只鸟一直在那怪叫,我们……”
“大人……”
方末站在旁边,都被这些学生吵得耳膜疼,也不知道焦海站在人群中央,是怎么抵御住的。
最后,焦海运用法力开口,压住了所有人的声音:“谁来带个路?”
一听到这句话,所有学生都沉默了,纷纷退避三丈,让出了大片空地,乃至连动作都不敢有,成了静止的背景板。
对此,方末一点都不意外。
“丙字六号,我们走,进书院。”焦海转过头看向了方末,但自己并未行动。
这种事,自然是前卒当先。
方末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走进了浩淼书院。
焦海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三米外。
两人一前一后谨慎前进,终于在书院深处见到了立于铜钟之上的异兽毕方。
青黑色的羽毛上,有火焰般赤红的纹路点缀,面目有几分像人,最显眼的,是它仅生一足。
《山海真经》即时翻动,停在了毕方的一页:毕方,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其喙削铁如泥。先知火患,以其鸣叫示警。
方末感到意外。
不是因为毕方被“洗白”,对于火灾可能不是它本身造成,方末早有过猜测,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他觉得意外的是,《山海真经》对毕方的记载,为免少了些,完全没提它死后的处理方法。
莫非《山海真经》的记载并不全?
毕方站在高处,早早发现了二人,立即高声鸣叫起来。
叫声听起来,确实像“毕方”。
“丙字六号,当心!”
方末听到焦海的大喝声,与此同时,一道冷光从他身边飞过,朝毕方疾射而去。
以他现在的视力,只能勉强看出来,那道冷光是一把寸余长的利刃。
焦海把毕方的示警声,当成了发动攻击的前兆。
叮!
利刃被毕方颈部的羽毛挡了下来,不得寸进。
毕方像是对待虫豸似的,用喙一啄,将利刃从中间啄断。
失去灵性的利刃不再受法力操控,径直落下,砸在了毕方脚下的铜钟上,发出厚重的“铛”声。
毕方的脸上,出现了极为人形化的表情,有困惑,也有愤怒。
似乎……还有几分孩子气。
结合它身上还未长齐的羽毛……这是只还在幼年期的毕方?
“毕方!”
一声唳啸,毕方振翅而起,化身飞梭破空来袭。
“躲开!”焦海疾呼。
但毕方似乎恩怨分明,并没有将愤怒宣泄在方末身上,直接从方末身边略过,直取焦海。
不经意间,它在越过方末时,一根羽毛脱落,划过方末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一人一鸟激战起来,一时间难分胜负。
黄字龙雀使,须有筑基修为方可担任。
也就是说,毕方幼鸟就已经有和筑基修士一战的实力,不愧是传说中的神鸟。
方末匆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以免被战斗波及。
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正酣战的人和鸟上,神色间有些愕然。
就在刚才,毕方的羽毛划伤他脸时,《山海真经》竟然起了反应,黑白的毕方画像染上了颜色,还在纸上扇动起了翅膀,宛如活物。
一行字悄然浮现:御火能力强化,免疫丹火、妖火及同等级火焰。
短暂的失神后,方末明白过来,要从异兽身上获得能力,并不需要接触其尸体,活着的也行,甚至只是脱落的毛发!
因为此前都是在处理异兽尸体时触发了《山海真经》,先入为主下,他才产生了误解。
焦海和毕方的战斗仍在继续,但前者略显狼狈。
还好只是幼年期的毕方,否则焦海大概撑不过一个照面。
方末正想探头观察,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从侧边鬼鬼祟祟地摸进了藏书阁。
“脚步虚浮,应该只是个普通人。”方末暗暗判断,“但这种时候,普通人摸进浩淼书院……纵火?”
通过《山海真经》,方末已经知道毕方并不是火灾的元凶,之所以每次都出现在现场,是因为预知到火患,到场发出警示。
它出现在浩淼书院,也就意味着这里即将发生火灾。
那么,那个悄悄进入书院的人,很可能是纵火者!
想到这里,方末立即跟了上去。
很快,方末再次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那人一身粗衣麻布,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泥垢和油污,也不知多久未曾清洁。
在他手中,还拎着一节竹筒。
四下张望未发现人,他便一边移动,一边将竹筒内的液体倾倒出来。
方末远远的就闻到一个煤油味。
要制止此人,还毕方一个清白吗?
呼!
那人吹着了火折子。
方末不再犹豫,右腿一蹬,借力冲出,抽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练气期二层的实力,已经让方末的速度远超常人,即便是凡人中的武林高手,也不过如此。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脸上的惊愕很快消去,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竟不顾贴在颈皮上的刀锋,猛地将手里的火折子一掷。
火星落在煤油上,顷刻间窜起熊熊烈焰。
方末这时候想到,若是自己能阻止这场火灾,那毕方又怎么会出现呢?
第八章 鳛鳛鱼
藏书阁中全是易燃物,加上煤油的助燃,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方末手腕一抬,以刀柄击打在纵火者后颈上,将其击昏过去,以防对方逃跑或是自尽。
背起纵火者后,方末还不忘捡起一旁的竹筒,直接撞开木门,冲出了了藏书阁。
“停手!纵火元凶在这!”方末向着远处的焦海高呼。
这一喊,焦海和毕方齐齐拉开了与彼此的距离,暂时停战。
似乎,毕方也能听懂人言。
方末将纵火者和竹筒扔在地上:“禀大人,刚才我见此人鬼鬼祟祟潜入藏书阁,便尾随其后,发现他在藏书阁中倾倒煤油。可惜,我去晚了一步,未能阻止他纵火。”
仿佛是在印证方末的话,藏书阁的火势已经蔓延至屋外,焦海和毕方都能清楚看到。
“先去唤人灭火。”焦海和毕方对峙着,并未放松下来。
因为发现得早,火势很快被控制住,所幸无人伤亡,只是浩淼书院的藏书悉数付之一炬,几个教书的先生痛哭流涕,满口呜呼哀哉,引经据典地痛骂纵火者。
方末听得大受震撼,心想这些人若在前世那个时代当键盘侠,绝对所向披靡。
等回过神来,毕方已经不知去向。
至于纵火者,被方末一桶水浇醒后,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是最近几起火灾的元凶,但问及原因,只在那阴恻恻地笑着。
焦海也懒得管。
凡人犯罪,依律由郡衙管辖。
事情已了,焦海返回龙雀府。
因为没有异兽尸体要处理,方末也闲了下来。
回丙字营的路上,他心情大好。
之前就有过猜测,触发《山海真经》奖励的条件,并不局限于异兽尸体,今天便得到了证实,活着的异兽,乃至是其掉落的羽毛都可以。
如此一来,获得奖励的难度就要低得多了。
比如浛水郡龙雀府内,据说就有一只通人性的异兽,或许可以想办法拿到它的毛发。
不过,方末现在对那异兽还一概不知,行动之前需要先想办法获取情报,再制定计划。
但他是因卒刑来到浛水郡,没有任何亲朋,该找谁打听?
思考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丙字六号。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门口等候着。
“李才?”
对方嘿嘿一笑,直奔主题:“方兄弟应该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吧?有具异兽的尸体,需要你帮忙处理。”
看到李才的瞬间,方末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又有奖励送上门!
为了不让对方看穿自己的情绪,方末以手扶额,揉捏着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但实际上是借机挡住自己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才可是一眼看穿了方末伪装的情绪。
“看来没事的时候,有必要磨练磨练演技,学会控制自己的眼神和微表情。”方末心中暗道。
情绪稍缓,他点了点头:“地点?”
李才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方末,但没有多想:“野鸭渡口。”
“好。”方末正准备动身,忽然想起来刚才的问题,又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问:“李老板知道龙雀府里有只异兽吗?”
李才愣了愣,不明白方末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也没多说,只是点头作为回应。
方末斟酌措辞:“能否告知在下关于那异兽的事?”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那异兽曾受过重伤,被浛水郡龙雀府指挥使所救,后来便一直被供养在龙雀府。听说现在负责照料它的,是一个叫什么……对,叫焦海的龙雀使。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焦海?
还真是巧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才见方末愣神,忍不住问了句。
方末摇摇头:“只是好奇……我先出发了。”
说着,他立即动身前往野鸭渡口,不给李才更多观察自己的机会。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李才身上透着股阴冷劲,就像是盘着身子藏在暗处的毒蛇。
不多时,方末来到了野鸭渡口。
浛水郡,顾名思义,是依浛水建成的郡。
而野鸭渡口,原名邺崖渡口,只是当地人更习惯称之为“野鸭渡口”,它是浛水郡最大的渡口,因此往来商客络绎不绝。
即便是现在,有异兽兴风作浪,被斩于此,野鸭渡口依旧人头涌涌。
唯独一处空出大片空地,正是异兽尸体所在。
在众目睽睽下,方末停在了异兽尸体十米外。
《山海真经》很快有了反应:鳛鳛鱼,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善控水,见之则水患不兴。
这异兽体型并不大,外表十分绚丽,乍一看像是只喜鹊,却长了足足五对翅膀,上面附着的不是羽毛,而是彩色的鱼鳞。
从名字看,它应该是属于鱼类。
和毕方相似,《山海真经》上没有关于鳛鳛鱼的弱点,也没有记载它的尸体如何处理。
方末远远地观察,发现鳛鳛鱼尸体周边的野草没有枯败的迹象。
难道说,《山海真经》中没有记载尸体处理方式的异兽,死后都不会产生什么危害?
方末觉得有这种可能。
事实上,部分异兽尸体是无害的,否则前卒的工作就不是危险常伴,而是有死无生。
猜测是这么猜测,但方末不会随意冒险。
“老伯,买几只河虾。”方末走到渡口旁的一处小摊。
摊主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去去去,别凑过来!晦气!”
方末皱了皱眉。
来得匆忙,没有提前准备活物,现在穿着前卒服,果然遭了冷眼。
这时,一道瘦弱的身影从身边走过,停在了小摊前:“老伯,我买半斤河虾。”
看背影,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摊主脸色秒变,笑眯着眼称了半斤河虾。
那少女接过河虾,转身送到了方末面前:“给。”
方末看了看虾,又看了看面带哀容的少女,忽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小妹,别靠近他,他是个前卒,当心沾上晦气!”那摊主扯着嗓子喊道。
少女并不回应摊主,把河虾交给了方末后,道了声谢:“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方末这下想起来了,对方不就是云大夫的女儿吗?
那晚他在大火中救下了对方,当时她应该是失去了意识才对,没想到居然认出了自己。
“姑娘认错人了。”方末淡然回应。
“我叫云瑶。”少女压低了声音:“那天我其实醒了,你身上的味道很好……很好闻,我不会记错的。放心,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姑娘你是属狗的嘛?
方末哑然,那晚只顾着救人,也没留意云瑶到底有没有苏醒过来。
见方末不说话,云瑶道:“我要走了,但一定会回来的。你……可以告诉我姓名吗?”
第九章 五行基础法术
云瑶乘船离开了。
方末没有问她要去哪,也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默默看她上了船,消失在视线外。
注意力回到了鳛鳛鱼尸体上,他缓缓靠近,每走一小段距离,都会往前扔一只河虾,稍作观察,没有发现异样又前进一小段,再扔一只河虾。
“这前卒胆子真小,浪费了这么多好虾!”有围观者大言不惭,却得到了附和。
方末置若罔闻,继续试探。
直到距离鳛鳛鱼尸体一米,他直接把河虾扔到了尸体上。
河虾生猛地从尸体上弹起,落到地上,又弹起……
确认没有问题后,方末往前一步,蹲了下来,伸手将鳛鳛鱼尸体拾起。
触碰的瞬间,《山海真经》附图中的鳛鳛鱼一跃而起,带起点点水花。
“御火能力强化,免疫火属性伤害。”
又是火!
经过鸓鸟、毕方和鳛鳛鱼的叠加,方末已经将御火能力提升到了极致。
即便是《术典》中记载的三元真火、南明离火等神火,都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
方末心说,自己怕是与火有缘,目前遇到的四只异兽,仅琴虫一只带来的不是御火能力。
将扔出探路的河虾捡回来后,他带着鳛鳛鱼的尸体离开了野鸭渡口,一路上人见人躲。
和往常一样,辟秽、焚尸,未发生什么意外。
一切处理完毕,方末回到了丙字六号,继续修练。
又三日,方末的修为提升到了练气期三层。
这一阶段,修士的肉身已经超越凡人,丹田内的法力总量比之前一层倍增。
这就意味着,修士可以学习一些基础法术了。
《术典》中记载了五种基础法术,分别为锐化术、聚元术、凝水术、引燃术和地听术,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锐化术,必须配合金属器物施展,尤其是兵刃等利器,可使之锋芒更盛。
聚元术,即借周遭活物生机,用于治疗或克制充斥死气的邪物。
凝水术,引水汽聚集,液化为水。
引燃术,凭空生火,但火焰仅为凡火。
地听术,沟通大地,感知一定范围内地面上的动静。
这五种虽是基础性法术,最初的效果略显鸡肋,但修练难度低,且对任何境界的修士而言都很实用,且五行齐修,稳扎稳打,适合绝大多数修士打基础。
当然,也有修士从一开始便专修某一属性,好处是修炼速度快,专修的属性法术威力更强,但五行失衡带来的弊端是更容易损伤己身乃至走火入魔。
方末思考片刻,决定先从引燃术开始。
也没别的原因,只是穿越以来,自己似乎与火有缘。
按照《术典》的法力运行轨迹,引气入心,由五脏中属火的心脏主导,方末感觉到燥热感上涌,右手突然就窜出了一簇火苗。
首次尝试便成功了。
其实一般的修士在施展引燃术时,都会让火产生于外物之上,并不会像方末这般,直接在手上燃烧。
毕竟,练气期修士的肉身也是会被凡火烧伤的。
可惜方末现在的境界太低,引燃术生起的火苗还不过巴掌大小,也就能用来生火做饭。
这并不妨碍他心生兴奋。
熄灭,引燃,熄灭,再引燃,他带着不自觉的笑意,盘坐着玩了起来。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一天过去,除了引燃术,其他四种属性的基础法术,方末都花了好些时间才掌握,也算是有了自保的能力。
而且,五行基础法术齐全,法力按相生次序流转于心脾肺肾肝,形成完整循环,他的身体得到进一步强化,再难染上一般的疾病。
修练了一夜,方末早已经腹中空空,钟鼓齐鸣。
弄不到辟谷丹,只能多花钱吃多些。
现在方末已经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四餐,且顿顿量大保质。
这就难以避免会弄出些香气。
正准备大快朵颐,方末忽然感知到有人正接近丙字六号。
地听术并不需要刻意施展,也能时刻运转,消耗的法力之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用方末前世的词来说,地听术算是“被动技能”。
他悄然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已经接近丙字六号五米内,鼻子还耸动着,用力在嗅着气味。
来者不善。
这人方末认得,是住在斜对面的丙字十三号,因劫官粮被判卒刑。
这人武功不俗,因此丙字营没人敢招惹他。
丙字十三号来到方末门前,用力地拍打着门:“丙字六号,我知道你在里边。开门,老子找你讨点吃的。”
一大早就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引来了丙字营其他前卒的关注。
见到是丙字十三号在拍方末的门,吃瓜群众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丙字六号摊上大事了。
方末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心中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他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但更不能不保障身体所需。
换句话,他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
况且,修为增进到练气期三层,他的实力已经可以无惧凡人。
哪怕是偷袭。
在丙字十三号又要拍门时,方末先一步把门打开,看了眼有些意外的丙字十三号,让开一步:“进来吧。”
丙字十三号没能从方末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只道是被吓傻了,大步走进屋内,立即就被桌上的及第粥吸引住,完全没察觉方末关上了门。
“这是什么粥?闻起来好香!”
方末回答道:“及第粥,家乡的特色,这没其他人会做。”
丙字十三号咽了口唾沫,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就要把手伸向盛粥的碗。
方末按住了碗。
“丙字六号,你什么意思?”丙字十三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方末反问:“我允许你碰这碗粥了吗?”
丙字十三号拍案而起:“别给脸不要脸了!老子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方末松开了按在碗上的手,在对方怒容消退前,戏谑道:“怒火吗?”
嗤!
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丙字十三号那脏乱的头发突然着了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原地跳起,拼命拍打着头顶的火焰。
“厉害厉害,怒火都烧上头了。”方末笑着调动法力,“莫慌,我来帮你灭灭火。”
说着,一团人头大小的水球凭空产生,自丙字十三号头顶落下,浇灭了火。
丙字十三号又惊又乱,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就先有了动作,抽出前卒的制式佩刀,斩向了方末。
铛!
金铁交加的声音在狭小的丙字六号内显得更外刺耳。
丙字十三号傻了眼,他手中的刀整齐地断成了两截,而面前的方末,手中同样持着前卒佩刀,但那刀却完好无损。
明明是一样的刀,为什么断的却是自己的?
“你……你……你是修士?”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冷汗打湿了里衣。
方末右手指尖上火苗跃动:“不错。别让其他人知道我的事,记住了么?”
丙字十三号哪里敢不记住,一个劲地点头,生怕再惹恼方末。
“我信不过你。”方末往桌上放了颗绿豆大小的药丸:“服下它。若你敢泄露半点消息……”
话说了一半,方末便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
实际上,方末还不会炼丹,他拿出来的,只是一颗由锅灰和泥土和成的丸子。
虽然只是空口白话,丙字十三号也不敢不信。
片刻后。
丙字十三号戴了顶帽子出了门,压抑住心中的恐惧,扫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前卒,按方末的指示,朗声道:“以后丙字六号我罩了,谁敢动他,就是和我作对!”
说完,他不急不缓地往自己住处走去,直到进了屋,才慌慌张张地关上门,两股战战,不能自已。
不知不觉已是夜晚。
丙字十三号仍蜷缩在床上,也不点灯。
恐惧,如同黑夜般笼罩着这个壮汉。
第十章 肥遗
“丙字六号,跟我走一趟。”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方末睁开双眼,发现有阳光穿过窗户缝隙,洒落在屋内。
修练不知岁月。
难怪高阶修士的闭关时间,往往以年作为计量单位。
方末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龙雀使焦海,立即行礼:“大人。”
焦海少有地收起了嬉皮笑脸,脸色阴沉地摆摆手:“虚礼就不必了。走吧,随我走一趟。”
“领命。”
跟在焦海身后,方末心想,焦海盯着自己不放,定是有什么原因。
大概,和医馆那场大火有关。
有敛息术在身,方末并不担心自己的修为被看穿,云瑶应该也不会出卖他这个救命恩人。
不过,那晚上他在宵禁前离开前卒营,还出现在医馆附近,说不定被人看见了,至少面摊的老板很可能会对自己有印象。
他没想到的是,焦海冷不防地突然问了句:“那晚救下云瑶的神秘人,是不是你?”
果然!
“啊?”方末并不慌,也没有刻意表现得很镇定,“大人说笑了,怎么会是我呢?”
焦海回过头来,和方末对视了一眼:“那晚你在做什么?”
方末不知道焦海到底掌握了多少,干脆承认了一部分:“那晚上我没吃饱,恰好家中没了余粮,只好趁还未宵禁,去买了猪手面。确实,我是看到了医馆发生大火,但我就是个普通人,救火非我能力之内,且猪手面不能久放,所以没留下看热闹,早早就回了丙字营。”
假话带着三分真,最是能欺骗人。
“那为什么云瑶会替你买虾?”焦海又问了句。
那天在野鸭渡口,围观者不在少数,云瑶和方末接触的事自然瞒不过焦海。
不过,这难不倒方末:“听说云大夫悬壶济世,他的女儿,想必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姑娘。大概是可怜我这前卒吧……”
焦海又一次回过头,细细打量方末:“你怎么不说因为你长得帅呢?”
“也不是没可能。”
听到这话,焦海差点没绷住笑出声,脸上的阴霾也散去几分。
“真不是你?英雄救美不是什么坏事,承认下来也没什么。”
“真不是我。”
焦海干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把扣住了方末的手腕,分出一丝法力,沿着方末的经脉探入。
结果自然是探了个寂寞。
那晚上的火势,能够毫发无损地从医馆出来,还救出了云瑶,绝对不是凡人。
但焦海探查的结果是,方末完全没有修为。
他没再多问,看样子,应该是暂时打消了对方末的怀疑。
来到龙雀府正门,焦海先一步迈进门槛,而方末却被门卫拦下。
“前卒不得从正门入内。”
焦海回过头,脸色难看地问:“我带进去也不行?”
门卫不敢对龙雀使不敬,躬身回答:“大人,这是龙雀府的规矩,还请不要为难卑职。”
“正事没做几件,规矩倒是立的多。”焦海发了句牢骚,走出大门,对方末道:“走侧门。”
二人从侧门入,绕过了焚化炉,进入一处小院。
院子的布局简单,地方不大,却足有十间平房。
方末感到奇怪,焦海怎么把自己带到了此处?总不会有异兽被斩于龙雀府内吧?
焦海带着他径直走向了其中一间平房,在腰间摘下一块巴掌大的铁质令牌,往门边的龙雀浮雕上一贴,房门便自动打开。
方末记得,在《术典》中有记载,这是一种简单的阵法,名曰“镇宅”,若非以特定的阵令开启,难以悄无声息地穿过屏障进入其中。
暴力破开不难,但必然会惊动附近的人和阵令持有者。
方末将之理解为修仙版的安保系统。
进入屋内,方末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布置简单,一床一桌一柜,就像是他前世租住的单间。
不难猜测,这里应该就是龙雀府给焦海分配的宿舍。
“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要你办。”焦海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铺开纸张,压上镇纸,“我知道你以前是秀才,写文书应该难不倒你。”
方末问:“大人需要写何种文书?”
“思过书。”
原来,那日焦海使用传音符,虽让浩淼书院免于人员死伤,但还是引起了上层的不快,命其写思过书一封,并罚俸半年。
理由是未能阻止区区凡人纵火,有渎职之过。
然而这些天以来,浛水郡都在传,龙雀府如何掌握先机,如何行事果断,如何把损害降到最低。
难怪今日焦海的脸色这么难看。
凭借着前身的学识,方末很快有了腹稿,便动手研墨。
焦海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先写着,我该去喂那祖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方末想起李才所说,龙雀府内有一异兽,是由焦海负责照料。
那他说的“祖宗”,会不会就是那异兽?
方末手中的笔停顿在砚台上。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大人是养了什么宠物?”方末问。
焦海对方末写的思过书很满意,心情正是阴转晴时,并没有因为一个前卒问自己话而感到不悦:“不是我,是浛水郡龙雀府养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估计你也听说过。”
方末放下毛笔:“略有耳闻,一直好奇。不知大人可否容我跟随,一睹龙雀府的异兽?”
“这……”焦海有些迟疑。
不过他本就是不受约束的性子,并没有犹豫多久,便颔首答应下来:“只能远远看着,切勿接近。”
“多谢大人!”
方末随着焦海在龙雀府中穿行,七弯八绕,总算到了个僻静的院落。
刚踏入,方末就愣住了。
这里的地面未铺石板,因为极度干燥而皲裂,见不到一株植物,有的只是林立的怪石。
随着前行,方末终于看到了栖身于龙雀府内的异兽。
这是一条巨大的怪蛇,一首二身,体粗如水缸,长约二十米。
《山海真经》翻动,给出了它的信息:肥遗,一首两身,利弊并存,可治水患,亦可招致大旱。死后赤地千里,十年不愈。
肥遗死后,不会像鸓鸟、琴虫那般,直接伤害接近的人,但造成的影响却更为严重。
幸好,它并不是敌人,否则不知情的修士将它诛杀于浛水郡,千里范围、十年内将颗粒无收,不见水源。
能够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方末猜测,它的实力应该也非比寻常。
那,触碰它带来的奖励呢?
第十一章 惊惧而亡
方末期待着奖励,而肥遗初次见他,巨大的蛇首高高昂起,吞吐黑红色的信子,似乎对这不速之客很好奇。
“焦海,这是何人?”蛇首的方向传来了稚气未脱的童声。
方末惊讶不已,虽说在各类影视作品中看过非人生物口吐人言,但在现实中亲历,还是忍不住暗自啧啧称奇。
“就一前卒,办事能力不错,顺道带他来长长见识。”焦海不知从哪推出一辆板车,上面还摆着三头烧猪。
肉香四溢,油脂横流。
方末回想一路上焦海都是空着手,自己看了眼肥遗的时间,焦海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三头烧猪。
储物法宝!
在《术典》中就有关于储物法宝的记载,但没有炼制的方法,甚至连大致的原理都未提及,只说是唯有元婴以上修士方可炼制,且颇费心神。
焦海是黄字龙雀使,修为应当是筑基期,不可能自己炼制。
也就是说,他至少与元婴修士关系匪浅。
难怪不怎么把金丹期的玄字龙雀使放在眼里。
当然了,即便是元婴期修士,在大夏朝廷眼里,也不足为虑。
肥遗俯下脑袋,张嘴咬住一头烧猪,用力一甩,将之抛向空中,撑大了巨口,精准接住。
伴随着清晰的吞咽声,那头烧猪很快被肥遗吞下了肚子。
“味儿不错!”
说着,肥遗又要吞食第二头。
方末仔细观察了肥遗周围,未见有脱落的鳞片,不由得暗道可惜。
过来前焦海便说了,不得接近,所以方末只好把主意打在这龙雀府内异兽的毛发之上,不料它竟是蛇状的肥遗,身上没有毛发,鳞片也不见有掉落。
想要触摸到它,只能想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焦海忽然开口:“丙字六号,走吧,来活了。”
方末回过神来,正好看到焦海将右手放下。
他右手的玉扳指,正闪烁着柔光。
“领命!”方末偷偷看了眼肥遗,赶紧跟上焦海。
路上,方末问了句:“大人,现在明明是冬天,怎么那大蛇不冬眠?”
焦海气笑:“又不是一般的蛇,它可是异兽!”
“那它蜕皮吗?”方末追问道。
这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会,而且处理起来还特别麻烦!”焦海颇为无奈,“说起来,还有几天就是它的蜕皮期,到时我还得在一旁呆上几个时辰,它每蜕下一寸,都要用立即涂上松油。如此一来,蛇蜕才能保持最佳药性。说了你也不懂……”
不,方末懂。
肥遗的蛇蜕,应该是用来炼制筑基丹的。
《术典》中有记载,筑基丹可加入带灵气的蛇蜕,灵气越强,炼出的筑基丹效果越好。
突破筑基的可能性也越高。
只是,服下这种特殊的筑基丹,这辈子的修为,基本上就止步于筑基期了。
前身就曾听说,龙雀府会利用筑基丹,大量造就筑基期修士,以填充到龙雀府中,成为最低品的黄字龙雀使。
前身没有多想,但现在,方末想起这段回忆,只觉得这些黄字龙雀使,在龙雀府高层看来,也不过是和前卒一样的炮灰。
当然了,即便明白这个道理,还是会有许多卡在练气期大圆满的修士,对此趋之若鹜。
方末沉吟片刻,道:“不如让小人替大人分忧,守在大蛇身边给蛇蜕涂抹松油。”
焦海似乎有些心动,但顾虑未消:“再说吧,先去现场看看。”
方末不再说话,安静地跟在后面。
只是随着不断往前,他发现,这不是前往丙字前卒营的路吗?
果不其然,焦海带着他进了前卒营,而且直奔丙字六号的方向。
方末心生惊疑,难道自己住的房屋出了什么问题?
即将到达丙字六号,方末远远地就看到有不少前卒站在自家门口在张望,但都不敢靠近。
而目光的方向,却不是丙字六号,而是丙字十三号。
是他?
昨天丙字十三号才被方末用法术吓退,今天就出事了?
焦海径直走到丙字十三号门口,高呼一声:“是谁发现情况的?”
“回大人,是小人!”一个站在不远处的精瘦汉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停在焦海身前两米,颤抖着行了个礼,“今日是小人当值,巡至丙字十三号,敲门无人应答,便透过窗往内窥探,却……却看到里面的人,面带惊恐毫无动静,于是破门而入,发现他……已经死了。”
前卒营归龙雀府管辖,发生命案,按律应由龙雀府先行确认,若是一般凶杀,再交由府衙处理。
焦海看向方末:“进去看看。”
方末推开门,走了进去,迎面就闻到一股酸臭味。
屋内内脏乱不堪,发黄的被褥上,丙字十三号倚靠着墙壁,双手张开往后伸,面目带着肉眼可见的惊恐,不知死前见到了什么可怕事物。
方末大致看了几眼,未见丙字十三号有明显的伤痕。
抽出刀,将尸体的衣物、帽子割破挑开,方末细细检查了一遍,除了头发有烧焦的痕迹,依旧没有特别的发现。
片刻后,焦海也进了门。
听完方末的禀报,他手捏着张符,凭空点燃后,闭上双眼,将之从眼前划过。
等他再度睁开眼,方末看到了一点异芒在他瞳孔中闪过。
这是什么符咒?
没等方末回忆《术典》中有无相关记载,焦海开口道:“副肾曾高度活跃,心受压而损伤,确有可能是吓死的。”
方末立即想到,焦海使用的是透视的符咒!
这种符咒,《术典》中并无记载,但焦海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死因,应该不会错,是透视的符!
“大概是异兽或妖魔所为了,得,又有事要做。”焦海转过脸来看向方末,突然一愣,脱口而出:“卧槽?”
转过头,闭上眼好一会后,焦海才道:“去找仵作来仔细验尸。”
方末一开始只觉得焦海莫名其妙,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后才猛然想明白个中缘由。
“我被看光了?”
哭笑不得后,他有些担心,丙字十三号不会是被自己吓死的吧?
不过转念一想,丙字十三号尸体的状态,应该是见到了什么恐怖事物,不断往后退的过程中死亡的。
应该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可昨日丙字十三号进过自己住处,搞不好会引起焦海的怀疑。
第十二章 第二起命案
验尸的结果出来了。
丙字十三号确实死于极度的惊恐。
听完仵作的话,焦海背靠在门框上,瞥了眼尸体,问:“那他头上的烧伤是怎么回事?”
仵作回答:“应该是这两天刚烧伤的,但只是小伤,并不直接致命。”
“烧伤是我干的。”方末直接开口承认了下来。
昨天丙字十三号进过他住处的事,有不少人目睹,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告诉焦海。
但不是全部真相。
焦海有些意外:“你干的?这是为何?”
方末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昨日丙字十三号找上门来,想要从我这索取钱财,还动了手,我只好给了他点教训。把他按倒的时候,不慎打翻了火炉,点着了他的头发,便有了烧伤。”
“丙字十三号可是个练家子。”焦海上下打量着方末,“你能按倒他,看来也不简单。”
方末躬身行礼,以此避免焦海观察自己的面部表情:“大人过奖,小人只是练了点自保的功夫,上不了台面。”
焦海却得意地一笑:“我早就知道了。找你去看火场的时候,就注意到你的速度、耐力都比常人强不少,且刚才……没什么,总之,你瞒不住我的。”
方末知道,焦海没说出来的话,应该是刚才透视看到了衣衫下健壮的身形。
但他不可能点破,只是恭维了一句:“不愧是大人。”
“行了,这事暂时没什么头绪,你先随我回龙雀府。”
回去自然是继续给焦海写思过书了。
有前身积累的文才,写份思过书自然不是难事。
折腾了一天,方末终于回到了丙字六号。
他没有再提帮焦海守肥遗蜕皮的事,那样未免有些刻意了,只能先等着,将希望寄于焦海的惰性。
虽然不知道肥遗带来的奖励是什么,但多一分实力,在这世上生存下去便多一分保障。
自律如方末没有干等着,吃过饭后,立即开始修练。
除了巩固练气期三层的修为,他还翻开了《术典》后续的内容,看有无现阶段能学习的法术和技能。
结果还真有。
符箓之道,不限修为,置于五行基础法术之后,只因此道颇费心神,若写在前,容易让修行者分心,导致基础不牢。
与方末认知不同的是,书写符箓并不一定要用符纸朱砂,只要灌注法力,哪怕以清水为墨、枯叶为纸,也可画符。
只是会影响制符的成功率和符箓的威力罢了。
看到这,方末松了口气。
他一介凡人,跑去买符纸朱砂,必定会引起注意,有暴露自己的风险。
现阶段,符箓是最适合他学习的技能。
至于炼丹、炼器,对修为、材料和器具的要求都太苛刻,还不是时候。
打定主意后,方末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白纸,磨好墨,凝神提笔,开始画符。
几种基础符箓中,他选择了“迅捷符”。
这是一种能提升身体反应能力和速度的符。
由于前身有练书法和绘画的功底,方末画起符来很稳,一笔落下毫无偏差,只是在注入法力时,没有控制好速度,直接毁了一张纸。
表面看起来,这张白纸没有丝毫损毁,但只要懂符箓之道者,都能看出它已经无法制成符。
随手把纸扔进炉子里烧掉,方末重新拿了张纸,继续练习。
正如《术典》所述,符箓之道需要耗费大量心神,整整一晚过去,方末将家中的白纸消耗一空,也就成功画出了一张迅捷符。
成符率还不到百分之一。
看着手中仅有的一张迅捷符,方末苦涩一笑,有些高估自己了,不过,耐着性子画了一整晚,已经摸到了些门道。
摸了摸正打鼓的肚子,方末少有地不想做早饭,准备出趟门随便买些吃的,顺便买些纸和墨,以备练习制符。
锁好房门后,方末朝着前卒营出口走去。
就在经过丙字十四号房时,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过安静了。
平时这个时间,丙字十四号都已经起来练嗓子,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丙字十四号曾是戏班台柱,自称是被班子里晚辈下了套,收了钱的县令屈打成招,判了五年卒刑。
对他的辩白,有人质疑,有人相信,但更多的是不在乎。
这世道,冤屈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如今距离丙字十四号刑满只剩几天。
据前卒营的人说,丙字十四号从来到前卒营起,每日都不间断练戏,希望在刑满之时,技艺不衰甚至有所精进,能重新登台。
为此,他没少挨丙字十三号的打。
可他即便是受了伤,也要坚持唱戏,倔得跟驴似的,让丙字十三号也无可奈何。
就是挨揍多了,他唱戏的声音收敛了不少。
现在如此安静,难道是被龙雀使唤去做事了?
方末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测,因为昨天发现丙字十三号死亡时,丙字十四号也在一旁看热闹,此后并无龙雀使来丙字营。
想了想,方末缓步靠近丙字十四号房,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方末脑海有了猜测,但没有立即破门,而是绕到一侧,想从窗户缝隙往内看,但被一悬挂在窗前、唱戏所戴的夫子盔挡住视线。
他只好抽出佩刀,伸进窗户,将夫子盔拨到一侧。
整齐的房屋内,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以油彩绘脸,身穿暗色大甲,瘫坐在墙角,面目扭曲。
又一个死者!
没多久,焦海再次来到了丙字前卒营,这一次,他直接带了仵作过来。
“大人,死者与上一人一般,都是在极度惊恐下死亡的。”仵作验完尸,禀报后,自行收拾工具、蒸醋驱味,离开了现场。
焦海一阵头大,近来事多伤神,一时没有思路,便问方末:“丙字六号,你怎么看?”
方末心中早有了想法,既然焦海问到,就说了出来:“两起凶案,死者都是夜里被吓死,时隔仅一天,且恰好住在邻近。照这个规律,今晚丙字十五号有危险。”
“反过来想,”焦海毫无形象地坐在丙字十四号门槛上,“今晚在丙字十五号守株待兔,便能解决元凶!”
他站起身来:“走,先去会一会丙字十五号。”
第十三章 过往
丙字十五号就住在方末的附近,但自方末来到丙字前卒营,就没有见过此人。
即便是这两天连续死人,丙字十五号也没有走出房门看热闹。
二人来到丙字十五号门口。
焦海对着方末努努嘴。
方末了然,上前一步,敲了三下门。
吱呀!
一个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男人拉开了门。
此人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双眼无神,目光扫过方末和焦海,也只是象征性地行了个礼:“大人。”
方末觉得,此人不是不敬畏修士,而是骨子里就透着生无可恋,所以即便是龙雀使到来,也不会让他有什么情绪变化。
这让他有些好奇,此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从方末口中得知了前因,丙字十五号问:“大人需要小人怎么做?”
“拿好这个,当心些,此杯易碎。”焦海的手从腰间掠过,凭空抓出了一个白色酒杯,“今夜我会在隔壁丙字十四号房守着。你一旦发现异常,便松开手,杯子落地即碎,我会立刻过来。”
看来,这个不起眼的酒杯也是件法器。
方末心想,焦海行事还是挺用心的。
可以用来联系的法器,多是需要复杂手段,或是用力摔碎,但考虑到前面两个死者都是在极度惊恐之中死亡,丙字十五号在遇到元凶时,有可能会因为惊慌而无法办到一些平常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
所以,这种极易破碎的法器,就成了上上之选。
何况,在恐惧下,松开了手摔碎酒杯,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不过,方末想到这里,却莫名觉得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
“丙字六号,你可以回去了。”焦海的声音让方末回过了神。
按照龙雀府的规矩,不同级别的龙雀使每次可调动的前卒人数是有所区别的。
最低等的黄字龙雀使,每次只能调动一个前卒,上一级玄字龙雀使则最多能调动五人,再上一级地字龙雀使则是二十人,最高的天字龙雀使则不受限制,有必要时可调动所有前卒。
焦海只是黄字龙雀使,因此,调动了丙字十五号,就不能再让方末跟随行动。
除非有上一级的批文。
虽然心里记挂着可能会有的异兽尸体,但方末也不好说什么,领命离开丙字十五号房。
出了门,方末按规矩到丙字营班房,找到当日值守的前卒,在登记册上注销自己的调度状态。
每月末,龙雀府的账房会根据登记册上前卒受调度的次数,发给一定的补贴。
值守的前卒看了眼登记册上的时间,好奇地问:“才这么一会,就完成任务了?”
“龙雀使大人改调用丙字十五号了。”方末随口答道。
本想登记完就离开,值守前卒的话让方末停下了脚步:“丙字十五号?那不是老姚嘛!这老东西也是命硬,做了八年的前卒,愣是毫发无损。”
见方末感兴趣,值守前卒喷着唾沫星子开始讲述。
原来,丙字十五号老姚原本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夫妻和睦,膝下还有个懂事的女儿,日子虽然清贫些,但也算幸福。
但这种世道下,哪容得普通人安稳。
因为闹虫灾,庄稼收成大减,一家人连交税的钱都拿不出来,被官府直接收走了粮食。
手里没钱,锅中无粮,眼看着就要饿死。
就在老姚四处找人借钱借粮碰壁时,有人给他送来了一袋钱。
共计二十两。
老姚欣喜万分,但也好奇钱的来源。
送钱来的人说出了真相,原来县里的富商儿子病重,听信一江湖郎中的话,需要特殊生辰之人的血沐浴,便可药到病除。
老姚的妻子生辰正好对得上,于是自愿放干了一身血液,换得白银二十两,让老姚父女得以活下去。
听闻此消息,老姚差点崩溃了。
但女儿还需要他。
于是老姚对女儿隐瞒了真相,给妻子收了尸。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父女二人好不容易熬过了艰难的一年,女儿也找到了一户好人家,双方都已经将婚嫁提上了日程。
一日,老姚回家推开门,只见到女儿的尸体挂在了房梁上,连句遗言都未留下。
他们一家都是文盲,自然也不存在遗书。
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彻底崩溃,但还是硬撑着报了官。
县衙很快查出了原因,是一个地痞玷污了老姚的女儿,这才使得她羞愤自尽。
似乎一切到这就结束了。
可让老姚想不到的时,没过几天,地痞就被放了出来,案子也被翻了,成了老姚女儿谋财不成,以死构陷地痞。
老姚的世界坍塌了,当夜就趁地痞醉酒,将他骟了,于是被判十年卒刑。
方末听完老姚的故事,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值守前卒完全没有把老姚的悲剧当回事,只是作为谈资,翘着二郎腿道:“我跟老姚都是一个县的人,这件事,当年传遍了全县,我能不知道嘛!何况,我这人的消息可灵通了!”
说着,这人看着方末,炫耀似的说道:“我还知道你叫方末,以前是个秀才,受远亲牵连才来这的,是不是?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到丙字三号找我,老姚的事我就不收费了,下次嘛……嘿嘿。”
方末这才明白,原来这人是个卖情报的。
离开了班房,方末这才想起自己一早出门的目的,赶紧去了趟坊市,买了文房四宝和今日的食材。
回来时,他经过丙字十五号,看了两眼便回了住处。
虽然同情老姚,但今晚有焦海在,也轮不到他方末操心。
日落西方。
吃过了晚饭,方末没有立即开始修行,而是坐在煤油灯下,翻起了《术典》,了解更多修行界的常识。
不知是天气开始回暖,还是修行的缘故,方末现在已经不需要靠炉火来取暖。
所以取暖的火炉被方末放到了床底。
可随着夜深,他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
桌上的煤油灯里,火光摇曳,似乎有熄灭的征兆。
但煤油灯分明被防风罩盖住,即便有风从丙字六号的缝隙灌入,也不可能吹动火苗。
第十四章 朱獳
方末放下了手中的术典,紧紧盯着煤油灯。
他想起了一句话:人点烛,鬼吹灯。
莫非是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鬼怪妖邪在《术典》中是有记载的,而且龙雀府的职责,也包括了解决伤害人族的鬼怪邪祟。
和天生便拥有奇特能力的异兽不同,鬼怪邪祟多是后天产生,和修士一般需要通过修行等方式壮大己身。
不同的是,鬼怪邪祟多靠害人的方式修行,比如吸人阳气、精血等。
方末悄然抽出了佩刀,调动法力,施展聚元术灌注刀身。
若真是鬼怪邪祟,这是方末唯一能应对的手段了。
“焦海就在丙字十四号,若是情况不妙,可以高声呼喊,或直接朝他所在逃命。”方末心中暗暗想道。
与此同时,他取出了唯一的迅捷符,随时准备使用,增加自己的速度。
以他现在的修为,在修行界不过是个菜鸟,硬刚几乎没有胜算。
这也是为什么他放着几种攻击型符箓不选,先学迅捷符的原因。
能跑,为什么要打?
就在他将迅捷符捏在手里时,煤油灯终于噗地一下熄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昏暗,唯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照进来,让方末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在一片死寂中,方末慢慢抬起了脚,准备缓缓靠近门口,好随时冲出去。
可他的脚还未落下,隐约间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门穿了进来。
方末全身寒毛立起,顿感头皮发麻。
那是什么东西?
惊惧上涌,方末忽然感觉自己身体一阵虚弱,竟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他立即想到,是杀死了丙字十三号和丙字十四号的元凶!
它的下一个目标,不是丙字十五号,而是自己!
按照推论,它不应该是以数字顺序杀人吗?
方末突然明白过来推论的致命缺陷,如果杀人的是异兽或者其他非人事物,它们的认知中,会有人族的数字概念吗?
如果没有,那么,先后杀死丙字十三号和丙字十四号,所按的规律就不是数字,而是距离。
丙字十四号房在丙字十三号隔壁,丙字十五号则在丙字十四号的对面。
而方末所在的丙字六号,同样在丙字十四号对面。
两间房距离丙字十四号都是一样的。
方末和焦海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元凶下一个目标是老姚,却不料竟是方末自己!
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又没有酒杯一类的法器通知焦海,门口也被那东西堵住,该如何应对?
方末往后退了两步,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
嗫、嗫、嗫……
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通过方末的耳膜,传入大脑。
恐慌如同开水,沸腾了起来。
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恐惧支配,方末立即猛咬舌尖,以痛楚冲淡了些许惊慌,脑子也借此运转了起来。
丙字十三号和丙字十四号都是在极度惊恐下死亡的,若是自己任由恐惧感侵袭,恐怕也是一个下场。
那么,该如何是好?
方末激活了迅捷符,与此同时,在自己手掌施展引燃术。
房间被火光照亮。
方末也得以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那东西大概和家犬大小相当,看起来像是狐狸,但背后却长着一排鱼鳍。
《山海真经》哗啦啦地翻动着,停在了“朱獳”的页面:有兽焉,其状如狐而鱼翼,其名曰朱獳,善穿墙,善引动恐惧,并以此为食。死后其尸气致人癫狂,以火焚其尾可解。
方末苦笑,虽然知道了眼前是何异兽,也知道其死后如何处理,但问题是,该怎么杀死它,或者怎么从它眼皮底下逃生?
似是忌惮方末手中的火,朱獳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末。
刚刚有所缓解的恐惧,在这一刻又被引爆。
方末险些连手中的火焰都无法维持。
但正是因为朱獳的这一行为,让方末有了一个猜测。
朱獳袭击人都有几个共通点,趁夜色,一次一个目标,依靠引发恐惧。
而《山海真经》中,并无朱獳怕光的描述。
躲在暗处袭杀落单猎物的,往往不是见不得人,就是本身不强。
也许,自己有跟它一搏之力。
反正也无处可逃。
但恐惧感该如何解决?
方末想到了《术典》中五行理论。
金木水火土对应肺肝肾心脾五脏,同时也对应悲怒恐喜思五情。
五行相生相克,五情亦是如此。
土克水,思克恐,故引动土属性所在的脾脏法力,可克制恐惧情绪。
有了这一想法,方末立即引动法力,以脾脏之土属性源源不断地冲刷己身,果然将恐惧感驱逐一空!
对面的朱獳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状况,顿时愣住,旋即转身就要跑。
这下,方末更加确定了,朱獳就是欺软怕硬的货。
“大人,它在这!”
即便如此,方末也没有打算亲自去追,而是高声疾呼。
话音刚落,朱獳的身子已经穿过房门,冲了出去。
于此同时,丙字十四号的方向传来了门被撞破的声响。
看来,焦海听到了方末的呼喊,杀了出来。
方末松了口气,用手中还未灭的火重新点着了煤油灯,安心地坐下来,等待消息。
过了盏茶的功夫,门口传来焦海的声音:“丙字六号,你的情况如何?”
方末推开门,发现朱獳被斩下了头颅,而焦海则一脸轻松地收起了剑:“回大人,小人没事。”
焦海有些怀疑,上下打量方末,见后者除了满头大汗,并无明显异常,问:“这畜生虽然是弱了些,但你不过是个凡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方末已经有了应对的答案:“回大人,刚才小人确实险些丢了性命。那东西一出现,我连它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被恐惧支配。还好在紧要关头,我咬破舌尖,疼痛感让我恢复过来,立即高声呼唤大人,侥幸留的一命。”
说着,方末还拿毛巾擦了擦嘴。
焦海看到毛巾上染血,也就没再追究,挥挥手:“行了,回去吧。”
“大人,那尸体……”
“怎么,你要自动请缨处理?”
方末连忙摇了摇头。
现在受焦海调动的是丙字十五号老姚,并无临时更换为方末的必要。
正常来说,前卒对处理异兽尸体是避之不及的,若方末主动揽下任务,必会遭到猜疑。
不过,如果老姚在不知情下直接去处理朱獳尸体,定会因此癫狂。
看着远去的焦海,方末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罢了,帮那可怜人一回。
第十五章 疑云
丙字十五号老姚领命前来处理异兽尸体,只见那异兽被斩首,尾巴上燃着的火渐渐熄灭。
他也没多想,以为都是焦海与之战斗时造成的。
而此时,方末正透过门缝,看着老姚将尸体运走,并无异常发生。
意识中,《山海真经》朱獳的页面已经染上了颜色,下方也出现了一行字:获得操情能力,可自由控制自身情绪。
这种能力看似鸡肋,其实很有用。
方末对着镜子,心中设想着数种情形接踵而至:等待妻子生娃,儿子出生,老婆死了,儿子才出生就会喊爸爸,然而儿子是畸形,中了头奖,儿子死了,老婆复生……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方末还是深切流露出悲与喜不断交替的感情,镜中折射的表情丝毫没有表演的痕迹。
有了这种能力,以后就不必担心像李才这类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可以更好地隐藏自己。
方末心想,如果带着这种能力穿越回前世所在的世界,去当演员,要拿影帝应该毫无难度吧?
这晚有惊无险地过去,唯一的损失,是那张迅捷符。
心情平复后,方末并没有选择躺平,依旧自律地翻阅《术典》和修练。
时间过去十天。
期间李才找上了门,让方末替他处理一具异兽尸体。
过程很顺利,方末从那只名为“蛊雕”的异兽身上,获得了能力“神目”,能自由调节双眼视力,极限可视万米外景象如近在咫尺。
测试能力时,他还不慎看到了些不该看的画面。
还好,现在的体质已经不会生病,否则定要长针眼。
至于修为,在自律的修炼下,方末成功进入炼气期四层,五脏法力循环壮大了五成。
制符一道也没有落下,迅捷符的成符率从不足百分之一,飙升到三成。
这在炼气期修士中,都算是顶尖的。
除了迅捷符,方末开始尝试制作回春符。
这是一种基础的治疗符箓,能刺激人本身的自愈能力,加速伤势的恢复,但存在损耗伤者元气的副作用,因此只能在紧急情况下使用,事后必须进补恢复。
作为一个追求稳健的人,方末一到闲来无事时,就会提笔画符,充实库存,以备不时之需。
算算日子,肥遗也应该快要蜕皮了,但焦海仍未找上门。
方末暗道可惜,但只要肥遗还在龙雀府,就还有机会。
这天,丙字营轮到了方末当值。
在前卒营,当值者按任务分为两类,一类是值守在班房,为到来的龙雀使作指引、登记出任务的前卒等;一类是巡查前卒营,清点在营前卒、维持营内秩序。
方末抽到的是后者。
太阳还未升起,他就领了班房发放的铜锣,开始了第一次巡查。
这是一件很无趣的工作。
第一轮巡查,他必须逐户敲门,确认前卒的状况,并在名册上记录。
完成这项,则每巡半个时辰休息半刻钟。
没有难度,但很浪费时间。
巡至丙字八十七号附近,方末忽然注意到,在前方尽头两百多米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施展“神目”,他看清了那人,正是李才。
在李才的身旁,还有另一人,是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方末对那青年有过几面之缘,但并不清楚姓名。
这本没什么特别的,但方末注意到李才四下张望,谨慎地扯开了衣服,强烈的既视感让他进一步调节视力,看向了李才怀中。
是一本《术典》
当初李才就是以同样的方式,和方末达成交易,前者给予后者《术典》,后者替前者处理异兽尸体。
很快,二人走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方末沉思片刻,感觉有些不对劲。
当初他就发现了李才给自己的《术典》是抄写版,但那时,他以为对方这么做这是有备无患。
毕竟,处理异兽尸体危险异常,若是方末死了,李才也能再用抄写出来的《术典》和其他前卒交易,免除亲自处理异兽尸体的危险。
可方末分明还活得好好的,没必要再找一人替他处理异兽尸体。
那,李才为什么还要跟其他前卒交易?
难道是另有所求?
方末一时间没能想明白。
但无论如何,他越发感觉到,李才这人不可信。
等方末巡至那流里流气的青年门口,李才已经离去,只有青年一人推开了门。
“丙字一百二十九号,石凉?”方末看了眼名册。
这个叫石凉的青年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对,查完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
身子还往屋内退了退,似乎迫不及待想回房里。
方末的目光从石凉腋下的空隙穿过,看到了房间内放着的书,果然是《术典》。
石凉这个态度,应该是想赶紧修练。
方末没有多说什么,暗暗记下此人。
第一轮巡查完毕,方末将名册交到了班房,正想坐下休息,却见焦海的身影从门口一晃而过。
短暂愣神后,他立即站起来,快步走出门。
“焦大人!”方末在背后喊了声,见对方回头,自然地上前行礼,“大人,今日是小人当值,不知大人来前卒营,可有差遣?”
方末心中想的当然是肥遗蜕皮的事,但这事不能直说,这才以当值为由上来搭话。
毕竟,接待龙雀使确实是当值前卒的分内事。
焦海一把将方末拉到一旁:“正要寻你。记不记得前些日子跟你说的肥遗的事?”
来了!
方末按捺住心中的兴奋,猛然意识到一点,焦海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肥遗的名字。
虽然焦海未必是在试探,也未必记得自己根本没提过,但方末还是得保持谨慎。
有操情能力,方末不必担心演技不行,流露着茫然的表情,问:“肥遗?那是什么?”
“哦,你不知道它的名字?就是让你写思过书那天,带你看的异兽。”焦海回答道。
见方末脸上有了恍然的神色,他继续道:“是这样的,那祖宗今天夜里就要蜕皮了,可我另有要事。我记得你可是说过,愿意替我守着的对吧?”
方末面露为难:“可今日是我当值……”
焦海一把夺过方末手中的铜锣,随手塞给了路过的前卒:“你,今天替他当值。”
那倒霉蛋一脸茫然地看着手里的铜锣,反应过来后,哪怕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