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千般的颜色,每一色又不仅仅是深或者浅。
张春明最喜欢蓝,而他眼中的蓝有:月白烟青水暗流孤猿衔恨叫中秋的月白;有雨过天青云**,这般颜色做将来的天青;更有东方既白晓色起,越台晓气生烟寒;还有西子湖头春色弄望湖楼下水连空西子。更别说还有(窃)竊蓝。
松石,菘蓝,法蓝,柔兰,群青,花青.....
这些颜色在他的眼前层叠着渐变着,他慢慢的睁开眼,看到的是严彩蛾那双微红的双眼。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严彩蛾摇摇头,俯下靠在张春明的肩头。
张芳和余振生赶到药房的时候,刘银燕早已经到了。她站在药房门口东张西望,看到余振生和张芳走来就朝他们挥着手。
“芳姐,你今天真漂亮?”张芳和余振生一走进刘银燕就雀跃着拉着张芳说道
“哪有,还不是和平时一样?!”张芳羞涩的笑笑。
“这衣服太好看了,没想到这个蓝色搭出来这么好看。”
“这是振生的主意!”这套新衣穿了几次,今天终于碰到有人问出来,张芳说着朝余振生看了一眼。
余振生一旁说道:“这是柔蓝,风回一镜柔蓝浅雨过千峰泼黛浓。”
张芳白了余振生一眼,转头对刘银燕笑了笑:“瞧他这样儿,跟我爹一样。”
“那是当然,你爹帮你选的嘛!”刘银燕低头嗤嗤的笑起来。
张芳脸一红,感觉车水马龙的街上来来往往行走路人都在看着她一样。
的确,张芳站在街上,就算不说不笑,也会经常被路人投来惊羡的目光。现在的张芳正如女中那个不成文的定律一样,一旦上了高中女孩子就会变的亭亭玉立。
原本就很漂亮的张芳和还在初中的刘银燕站在一起,明显的脱离了小女生的稚气,加上这身衣服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余振生也被刘银燕说的脸红起来,他把头转向一边,耳边听到张芳问道:“银燕你刚看了没有,有没有合适的奶粉。”
“看到是看了,可是我没买。”
为什么?张芳和余振生都很好奇,两人同时朝刘银燕看去。
这次轮到刘银燕脸红了:“人家以为是我要用,问我小孩多大了。”
哈哈哈哈,这下张芳笑起来:“这些人是怎么看的。”
“我跟你说,这药店里有伙计有先生,还有单独的柜台卖奶粉和胭脂口红呢,卖东西的是女的。态度倒是很热情,就是问的也挺细致,搞得人家不知道怎么说。”
“你就说送人的,走,我们进去看看!”张芳说着拉着刘银燕就朝药店里面走,走了两步一回头看到余振生还站在原地就招呼着:“振生。”
“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刚才听到刘银燕的话,余振生也想笑,可他毕竟还是忍住了。现在跟他们进去里面女售货员如果还问那么细致,他真怕自己接不上话或者人家再误会点别的什么。
等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的进了药店,余振生才送了一口气,他不敢走远在药店门口的街道上慢慢的溜达着。
忽然他看到杨四丫从不远处走了,余振生急忙一个闪身,让一棵树挡着自己。
杨四丫跟本没注意到余振生,她挺着大肚子匆匆的走过,走到不远处的一家水果摊子前停下来,一边跟摊主问着价挑着水果,一边朝对面的茶楼张望着。
不大功夫,茶楼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那人给杨四丫挑的水果付了钱,又拎着水果两个人便拐进了胡同。
“看什么呢!”余振生的箭头被张芳拍了一下。
“没看什么,买完了?”余振生看到张芳和刘银燕的手里都各自拎着一个袋子里,袋子里露出铁桶的盖子。
“买完了,我们走吧!”
“你们两个回去,我回铺子看看。”余振生说完就折回朝张记走去。
“芳姐,你也不叫他,有振生哥在还能帮咱们拎着点呢!”刘银燕看着余振生的背影,提了提手上的奶粉。
“他是惦记我爹,你要是觉得沉就给我!”
“不沉不沉!”刘银燕赶忙将奶粉桶抱在怀里:“芳姐,你爹咋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日本人又去我家里了,就是那个曹田小雅的爹,也不知道他找我爹有什么事,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那等呢。”
“真是麻烦!”刘银燕皱了皱眉头:“对了,芳姐,学校的人找你了没有?”
“倒是有人来问学校的事了,只不过不是学校里的人,是彭叔叔自己来的。”
“真是奇怪,我也问其他同学了,学校的人也不是谁家都去,高中部的和陈先生接触多的学生那里都去了,初中部的却没去几个。”
“初中部的去干吗,陈先生又不管初中部的事。”
刘银燕的眉头皱了皱:“说的也是啊,可我是初中部的啊?”
张芳侧头看了看刘银燕:“我倒还真忘了,你还在读初中啊。”
“有没有在一起读书你都不记得,我明明比你小两级的。”
“呦,看你出落的标志,一点点都不像初中的小毛孩,也难怪我把这事忘了。”张芳呵呵呵的笑起来
“芳姐,你看你,振生哥一走你就拿我开心。”
张芳更笑了:“你呀,人小鬼大,这振生哥振生哥的叫的挺亲近的。”
刘银燕哼了一声,脚步却加快了许多和张芳拉开了了些距离:“不叫振生哥叫什么,难道叫芳姐夫?”
“你叫也没关系,只怕你心里不想叫吧?”张芳捉弄着刘银燕,看刘银燕跺脚脸红加快脚步,一副有点心虚不打自招又不好意承认的样子。
忽然刘银燕站住了等着张芳不紧不慢的走近,她眨了眨眼:“芳姐,我知道你不打算和振生哥成亲。”
“谁说的!我可没说!”
“你真不喜欢他?”
“你猜呢?”张芳俏皮的朝刘银燕眨眨眼。
刘银燕和张芳并肩走着,她想了想说道:“咱们做女人的真麻烦,男人要是遇到喜欢的就可以君子好逑,女人就不一样了,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你想自己给自己做主吗?”
“我是说,你看你不想嫁振生哥,可是你爹安排了你的亲事。我觉得振生哥人还好,对你也好。感情可以慢慢处,至少你们知根知底,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可等我再过个一两年,我爹要是给我定了亲,我都不知道会定给什么样的人家,我喜欢不喜欢。”
她说的竟然有点伤感。
“真笨!咱们读书是为了啥,新女性要自立的,你看咱们刚才去的药房,里面的卖奶粉的女子,也是出来做事,就比工厂做工,酒楼服务员要高级的多。你没注意有些大的店子也在雇佣女职员,都是要求读过书的。还有电话里的接线员,也要女的。
还有我去过市政府,里面也有女职员。我问过余六河,他说要到那里做事最差也要读过高中。你说,咱们读过书的女人,不靠着父母不靠着男人,自己都能养活自己,为啥一定要听家里的安排。”
刘银燕听着眼睛都亮起来:“对啊,我们读书做事,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做独立的女性,就像王先生....”
“提谁都行,就是别提她!”张芳板起脸提醒道。
刘银燕轻轻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问道:“芳姐,那你以后想做什么事?”
“我想去北平,去读书,去做事。”
“去北平?”刘银燕看了一眼张芳,她不清楚张芳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的疑问张芳并没有回答,这就让她没办法继续问下去。“嗯,也好!你刚说余六河是谁?他也在北平吗?”
“他是振生的六叔,已经死在战场了。”
刘银燕轻轻的啊了一声,她看到张芳眼中有一丝火焰跳过,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既然明白了就不在问,两个人无言的朝着振生的院子走去。
余振生回到张记,街上曹田次郎的汽车已经开走了,铺子门口也没有站着的日本兵。
进了铺子,振生就和刘福杨五打听,知道曹田次郎走了,也知道掌柜的犯了心绞痛还请了大夫,余振生一惊急忙朝院子走去。
一进院子正碰到栓子进院,栓子看到余振生就嚷嚷起来:“振生,你去哪了,我去家找你你不在。”
两个人一起朝内院走着,余振生边走边答:“我陪张芳去买东西了。”
“那大小姐呢?”
“她和刘银燕去看武念知,这会儿应该还没到。”
“没事,我告诉振家了,如果看到大小姐就让她赶紧回来。”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来到内院,站在门口余振生轻轻的敲了敲门:“师娘,我回来了。”
“振生,你师傅没事,你去歇着吧。”屋里传来严彩蛾的说话声。
余振生还是有些担心他朝内院看着,栓子拽了拽余振生将他拉出内院:“内掌柜说没事就没事,这个病需要静养的。”
崔卫从铺子里走了进来,振生进门的时候没看到崔卫,真要问崔卫先说道:“振生,你回来正好,王萍把剩下的几套衣服送来了,我给你放到房里里,你先去瞧瞧。”
“我不用瞧,等大小姐回来让她试穿就是了。”
余振生说着,就看到崔卫和栓子两个人挤眉弄眼的,然后两个人一起朝院子外面走去,余振生好奇的跟了出去,看到栓子从口袋拿出包烟,给崔卫一根自己也抽出来一根。
崔卫则是熟练的拿出洋火盒,滑着一根给自己和栓子点上,两个人就在院外墙边喷云吐雾起来。
余振生走了过去,从栓子手上拿过来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嗨嗨嗨.....振生你这,太糟尽东西了!”崔卫心疼的看着那不成样子的烟。
“崔哥,您抽烟也就抽了,栓子不能抽!”
崔卫一愣,看看余振生看看栓子,忽然他嗨的一声:“兄弟,你说的对。我倒忘了,这小子才刚十八岁,抽个屁烟!”他冲着栓子一伸手:“拿来!”
“崔哥!振生,你们!”栓子捂着口袋。
余振生盯着栓子,崔卫也盯着栓子。
“信不信我告诉你娘!”余振生威胁着
“都多大了,你还告状!”栓子极其不情愿,拧着身子捂着口袋,这盒烟可是花了两三快钱呢,自己一月的工钱才几个两三块啊。
“给崔哥!”余振生朝栓子使了个眼色。
“拿来!”崔卫也催着。
栓子只好从口袋里掏出烟来,他哭丧着脸:“我才买的,才抽了一根....”
崔卫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拍到栓子手上:“就算你帮我买的。”他拿过烟盒揣在自己兜里,冲余振生指了指:“我算看出来了,你跟我是假交情,跟栓子才是真兄弟。”
“狗屁真兄弟,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栓子气鼓鼓的嘟囔着。
崔卫噗嗤一笑:“不识好人心,哎,当年我要有振生这样的朋友,现在也不至于这样。”他扬起自己的手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已经被烟熏的微微发黄。
“现在有也来得及啊?要不然我当你兄弟?”栓子仰起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里挺不痛快,又不敢埋怨余振生。
余振生拍拍栓子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烦,不过烟草不是好东西,你干的是气力活,全仗着的好身子板呢。再说,等你成家了,你随便抽。那时候又婆娘管你,现在你得听我的!”
接着他转向崔卫:“崔哥,你也烧抽点吧。张芳的老爷就是这玩意把身体搞坏的。”
崔卫嘿嘿笑笑:“我知道,我知道。有你这话,我就知道你是为我好。”
余振生叹了口气:“栓子,你也知道我爹最烦这玩意儿,当年我二姐夫差点因为抽烟,我爹没让我二姐过门。”
“那后来呢?”崔卫好奇的问道。
余振生摇摇头,转身回了院子,后来的二姐偷跑到二姐夫那里,二姐夫和二姐成了亲,然后一起回娘家。二姐夫还发誓许愿再也吧抽这烟卷,以后和二姐好好过日子。
余二河见尹强是性情中人,何况生米煮成熟饭也就默许了。
哪知道尹强确实从此不在碰烟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起来旱烟,还弄个漂亮的烟袋锅。
想到这,余振生由心的想笑,却又有点想哭。